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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Roy1048     贤者与少女txt下载     贤者与少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节:艾卡斯塔的旅行者(二)

    一夜无话。

    傍晚吃过晚餐以后亨利找了更多的柴火以增加篝火燃烧的时间——他们离营地有些远,一千多人的阵势让绝大多数的野兽都从森林边缘跑进了深处,因此为了狩猎两人进入了比较深一些的森林。

    虽然更加大型更加聪明的野兽会躲得更远一些所以附近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危险,但亨利还是维持着篝火不让它熄灭。火总能吓跑这些野生动物,不过两人还是选择了树干粗壮的大树树枝作为过夜的地方。

    在温暖的海岸森林之中这是必要的谨慎,虽然篝火旺盛,但林地地表下各种夜行趋向的蛇虫鼠蚁依然数之不尽。

    远离地面是防止你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爬满了蜈蚣、蟑螂、甲虫、蜘蛛和蚂蚁的最好方法,而在两人选择用以休息的那棵树的树干上,亨利还用某种随身携带的带有强烈刺激性味道的粉末混合树液抹上了一圈。

    “驱虫粉,这东西在任何冒险者商店都可以买得到,而且异常便宜”贤者对着一脸好奇的米拉如是解释道,而这之后,两人便度过了在野外的第一个夜晚。

    让白发的洛安大萝莉醒来的是清晨积攒在树叶上最终不堪重负滴落在她鼻尖上的一滴露珠。

    天刚蒙蒙亮,但她身旁的亨利已经是下了树。

    “咔擦”米拉解开了她身上固定着的皮带,晚上翻身从几米高的树枝上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即便他俩选择的这棵树相对于女孩的身形来说十分宽敞,但也必须避免任何的意外。

    “呜啊~”被皮带勒紧的腰部和在树干上小心翼翼蜷缩着无法伸展开来的一觉让洛安大萝莉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她稍稍地活动了一下身体,鼻尖轻嗅闻到了一股面包的香味。

    昨夜吃剩的烤野兔和烤蛇被亨利丢到了很远的地方,肉类的吸引力远比谷物更高,他们可不想在自己安然入睡的时候某些嗅觉灵敏的猛兽闻到了食物的味道跑来这儿。

    米拉收拾了一下把用作被子的外套穿了上来,然后紧紧地抓着树干小心翼翼地爬了下来。

    “起来了啊”她把那条固定身体用的带子递给了亨利,那是贤者用来背大剑的固定带之一,而亨利接过带子,朝着米拉递过来一个用大叶子做成的水杯。

    野外的水源通常都带有一定的危险性,佣兵和冒险者当中因为在外饮用生水而得了痢疾之类的数不胜数。在更为古早一些的年代,甚至连国王的军队去异地征战时首先要面对的都不会是敌人而是补给——事实上这一点到现在仍旧没有改变,但已经由士兵们自行解决改成了由专职人员负责——我们扯远了。

    现在的旅行者们大多都会带着一口可以烧水的小铁锅,把水烧开是最为保险的方法,并且热水还能暖和你的身体或者用来洗漱。不过这也仅限于那些拥有马匹或者马车的人,像亨利和米拉这样徒步旅行的人依然只能够在野外采集水源。

    所幸艾卡斯塔平原水草丰美空气十分湿润,并且单单取水这点小事完全难不倒拥有贤者之名的亨利。

    树林之中大片的叶子是绝佳的盛水容器,将它略加凹折,以中间最为宽阔的部分作为盛水的容器做出大致的形状以后,再用一些干净的藤条稍作固定,一个简易的水杯就被做了出来。

    两人所在的这片森林以及它的附近都没有任何明显的水源存在,或许有一条暗河,或许在没被探索的更远一些的地方有一条小溪,谁知道呢。

    没有可以随取随用的水源,那么这杯子里头装的又是什么?米拉看着亨利仔细地回想着昨天他讲过的话——观察,并且学习——她抿了一口,水里有一些些植物类特有的清新的味道,洛安女孩向贤者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野外有几种水源是干净的,一个是雨水,另一个是雪,还有就是清晨的露珠。但前两者我们这儿暂时没有,后者收集起来太费时间了,在有更好的选择的情况下。”亨利把放着面包的大叶子摆到重新燃起来的篝火附近恰到好处的距离,然后转过身指着身后的树木。

    “藤本植物——我是说,葡萄藤之类的,只需要在根部切开一道口子,就可以接到你现在在喝的那种东西了”亨利对着米拉如是说道,而女孩点了点头,默默地记住了这些东西。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带上一个小羊羔皮做成的软水壶。虽然它在一段时间里头会有一些奇怪的异味,但总比每次都要在野外取水更好。”亨利耸了耸肩,而米拉给了他一个白眼。

    “我们需要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水壶”女孩这么说着,在贤者的旁边坐了下来。

    ……

    ……

    吃完重新烤热的面包以后两人迅速回到了扎营的地方,天还没有完全亮,刻意地避开了那些抱着武器依然在睡觉的佣兵,亨利和米拉来到了正在做出发准备的马车旁边。

    没有太多的人对二人的到来投入过多的注意。整个队伍车夫、商队护卫、商队负责人、旅行者、佣兵团成员以及自由佣兵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一千人,所以虽然一个明显是佣兵的大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是有些吸引眼球,但也没有几个人会去注意。

    亨利和米拉再次走到了队伍的前端那些载着轻量化货物的地方,他们停在了一辆马车边上等候全队出发。

    这辆马车的车夫是个35岁左右的中年人,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还带着自己的儿子一块儿。年纪与米拉相仿的这个脸上带着一些雀斑的红发小男孩在看到身材高大并且背着一把大剑的亨利时就双眼一亮——显然在小孩子看来像他这样背着一把大剑的家伙是相当帅气的,但他紧接着又注意到了后面的白发萝莉。

    “喔!那是一把短剑吗”从马车前面的木制椅子上扑过来的男生稍微吓到了女孩一点,她转过了头,这才注意到车队之中还有一名同龄人存在。

    “……是”女孩腼腆地点了点头,而红发的男生则显得十分憧憬地又“喔!”了一声,他紧接着盯着米拉:“你也是一名佣兵吗!你看着和我差不多大啊,我能看看你的短剑吗?”吵闹的红发男孩吸引了两名成年人的注意,留着八字胡身材矮胖的中年车夫和善又有些无奈地看着亨利苦笑着点头示意,而贤者以相同动作回应。

    “……不能”米拉再次摇了摇头,而红发男孩则一边叫着“给我看一下嘛!”一边朝着她扑了过来——这个动作让女孩彻底地被吓到了,她捂着腰间的短剑整个人就朝着后头大退了一步,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

    “哟——呵本尼大爷击溃了该死的洛安强盗!!”策马狂奔的声音从后面熙熙攘攘的车队之中忽然地传了出来,之前的那名纨绔不已的金发青年直直地操控着马匹就朝着女孩冲了过来——亨利闪电般地转过了身,但一切似乎已经太迟——

    “……”

    “咚——砰——什么!——”

    “嘶吁吁吁——咚——!”

    烟尘四散,满脸呆滞的洛安女孩保持着躲闪的姿势站在原地。

    他没有拔出大剑。

    全场都安静了下来,马车夫一把抓着自己的儿子就把他往后拉。

    刚刚一瞬间亨利手中抓着的仅仅是一把短刀,面对全速冲过来的马匹他在电光火石之间丢了出去——短刀准准地扎进了那匹白马的前腿关节之中,使得它在踩到米拉之前整个摔倒在地上,连带着那名金发青年搞了一身的泥。

    “啊啊啊啊!老子的腿啊,你这个,下贱的穷鬼!杂种!你这个该死的东西!”重重地被甩飞了出去的金发青年本尼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当他看到了自己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着血流不已的白马时,本尼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跪倒在了它的面前。

    “噢我的天啊凡妮莎,天啊这些下贱的杂种对你做了什么……”

    “你!!你这个该死的下贱的穷鬼,你对我的凡妮莎做了什么!!你知道她花了我多少的钱吗,这可是一匹纯种战马,一百个你卖了都赔不起她!”本尼面目狰狞地爬了起来,而亨利对此熟视无睹,他只是走过去拉起了米拉,然后用一如既往平静的声音询问她是否安好。

    “锵当——”金属之间互相碰撞的声音以及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巨大的动静引起了队伍中部的注意,全部穿着制式锁甲的商队护卫以及正规佣兵团的人从那儿跑了过来想要瞧瞧是发生了什么麻烦,而一眼看到他们的本尼立刻就叫嚣了起来。

    “杀掉那两个狗杂种!给我杀掉他们!”商会高层的公子哥如是命令着,护卫们立即就摆平了长矛,其中两名显然是盘算着要在主子面前表现的直直就越过了其他的同伴抓着长矛朝着亨利刺了过来。

    “……”贤者一脸冷色地把米拉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他没有做出任何闪避的举动,只是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任由两把气势汹汹的长矛朝着自己的胸口扎来。

    “咻——”带着剧烈破空声的尖锐银色矛尖狠厉地袭向亨利的胸口,但在它们却在离目标只有不到10公分的地方稳稳地停了下来,无法再进分寸。

    “呃啊——”两名年轻的商队护卫涨红了脸脚底踩得泥土都翻了起来,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也徒劳无功。

    亨利用一只左手握住了两支长矛的枪杆,仅仅只是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拦下了两人的突刺。

    不论二人如何用力,高大的贤者都仿佛是一面石碑那样巍然不动。他面色平静之中带着一丝愤怒,下一秒钟手臂发力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青筋暴起——“咔——嚓——”

    硬木制成的枪杆被亨利单手折断“啪当——”他随手丢开,而失去了矛尖的两名商队护卫一脸呆愣的后退了几步。

    “这……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其中一个人这么喊叫着就想往同伴里头钻,但紧接着他被后面的一个人一脚给踹了出来。

    “冲动的混蛋,不能冷静思考被打了就想跑?我这儿不需要你这样的废柴。”从人堆当中走出来的是一名和亨利一样有着黑色头发的壮年汉子。他的身材十分宽厚,虽然身高不及贤者,但单纯外表的强壮程度却远比身材匀称的亨利更高。

    壮汉外表不怒自威,他凌厉的双眼来回扫射了一下,即便是身为公子哥的本尼都撇过头不敢直视——但当他对上了那双平静的浅蓝色瞳孔的时候,对方却没有一丝一毫回避的意味。

    “我是阿姆斯特朗护卫总管”壮汉这么自称着来回扫视了一眼——周遭暂时而言还只有十来名商队护卫以及福德佣兵,但如此的动静想必更多的人也会立马赶来。

    “亨利·梅尔”贤者回答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请随我来”阿姆斯特朗点了点头,然后命令周围全副武装的人就与亨利一并走到了更远的地方。只余下依然跪在白马旁边的本尼,后面相当嘈杂,不一会儿亨利他们听到了本尼近乎女性尖叫的大声咒骂。

    “看什么看你们这些下贱的杂种!都给我滚!这里没什么好看的,都给我滚!”

    他这么喊着,而一行人在车队的最前端停了下来。挥手驱赶了一下车夫让他向后走了一些以后,阿姆斯特朗命令手下的人走到了一旁待命。

    商队护卫总管并没有让手下人摆出攻击的姿势,这让紧紧跟随着亨利的米拉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他看了一看米拉,然后更多地将目光投射在了亨利身上。

    半晌,阿姆斯特朗才叹了一口气。

    “首先,我要感谢你,佣兵梅尔”

    “谢谢你帮我们好好地照料了一下那个自大的私生子”他这么说着,然后又是叹了一口气:“但接下来事情也会变得相当难看,因为那家伙的老子是我的顶头上司,就算我心底里头认同你的做法,但我有我的职责所在。”

    “……”亨利没有开口,他明白对方说出这种话就必然已经有了一个处理的方案。

    “把你的剑交出来”他这么说着,而因为这句话第一个产生反应的是亨利身后的米拉——洛安人的女孩显得相当手足无措,她紧紧地抓着亨利衣服的下摆,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急得来回用迫切的眼神看了又看。

    “防身用的短剑和小剑我留给你,但在没有遇到危机的情况下,你的那把大剑先由我们保管了。这是最低限度的要求,并且你将在接下去的日子里头被限制行动,不能靠近车队最后段的旅客车厢,这是为了双方的方便。”

    “这一切将维持到我们到达爱伦哨堡的时候,等到了那儿我们会请求城主府进行审判,到时候再定夺你的罪行。你觉得这个方案可以接受吗”阿姆斯特朗表现出超乎他五大三粗外貌的冷静和智慧,而亨利点了点头,在米拉心急如焚的眼神之中解下了了胸口的金属扣,然后把手中的大剑递给了对方。

    “喔——”接过大剑的商队护卫总管双手一沉,他稍微打量了一下,紧接着抬起头用复杂的眼神看向了亨利。

    “你果然不简单……”他如是说着,然后朝着亨利点了点头:“那么就等到到达爱伦堡再说了”紧接着转过身带着手下人迅速地离去。

    “……这样没问题吗,为了我。”等到所有人都离开的时候,洛安大萝莉才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亨利这样问道。

    “没问题”而贤者露出了令她安心的笑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哒哒哒哒”后面又响起了脚步声,和商队护卫们擦肩而过跑过来的是红发的佣兵副团长。阿黛拉隔着几米的距离眼神复杂地瞧了一眼没有背着大剑的亨利,而贤者沉默地对着她点了点头。

    “……”红发的女佣兵回应地点了点头,见事情已经解决她也没有进一步靠近,只是又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转过身就朝着后面走去。

    “呜——”一分钟以后重新回到这儿的领队车夫拿起了号角,用他那白色的大胡子都被吹到了两旁的巨大气量吹响了它。洪亮又悠长的声音传达到了队伍的每一个位置,一些仍旧在睡梦中的佣兵们这时才睡眼惺忪地从依靠着的树上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

    旅途,再次开始了。

第九节:艾卡斯塔的旅行者(三)

    艾卡斯塔平原很美。

    广阔无垠,只有些许起伏的它绝大多数的面积都被绿色的青草所覆盖。生机盎然的平原中心被蜿蜒流淌的加尔里尔河抚育的两岸生灵自然不必细说,但在远离中心的地方——越过普洛塔西亚——这在西海岸语言当中意味守护者,它恰如其分地形容了这片——森林,去到因为常年刮着凛冽的寒风而植被相对稀少布满白银般沙滩的海岸线时,美景依旧不会缺少。

    海天连成一线的那种一望无际的感觉比之身后的一片绿色更为显著,靠近沙滩的部分浅蓝色的莫比加斯内海波平浪静的潮汐以极小的幅度上涨并退去。即便现在因为秋天的寒风这里行人稀少,但在盛夏时节,许多西海岸国家的居民们都会选择在闲暇的时候来到这儿。

    充斥着阳光的日子里整片艾卡斯塔平原就好像是神明最棒的杰作,明媚的光辉照耀着树木的叶子青草反射着光芒从深青色变成了嫩绿色,一切、一切,都令人不由得发自心底地变得开朗起来。

    ——或许也正因如此,亨利和米拉所在的商队联合马车队,今天才会显得如此的热闹。

    美得令人炫目的景色让你感觉就连口中呼吸的空气都变得令人振奋,或许也正因如此那位同样出身艾卡斯塔平原的学者阿尔弗雷德·博卡伊德才会在他的作品中这样写道。

    出去看看吧——此刻正在烦恼着的你

    当你面见了这世间美景所拥有的波澜壮阔,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时,你会发现不论摆在面前的是怎样的难关,与之相比都不值一提

    “呼……”

    米拉小小地呼出了一口气。

    阳光明媚的天气让洛安女孩这两天有些低沉的心情也得到了极大的好转——她看向了一旁,此刻的亨利不像是一位护卫的佣兵反倒当起了马车车夫来。

    这一切还得从昨天讲起。

    虽然发生过这样那样的矛盾,但在商队护卫总管明智的决策下它并没有被扩散出去,而上交了大剑就只带着两把小短刀的亨利看着就像是个普通的旅行者。

    于是对这一切丝毫不在意的我们的贤者先生就真的像一位旅行者无所事事地到处闲逛了——这让当时觉得她害亨利被没收掉武器的米拉感觉垂头丧气的自己像个笨蛋,不过任何事情随着时间都会慢慢消逝。

    艾卡斯塔由南向北的旅道依托森林而行。

    花费两天时间出发,借由东侧普洛塔西亚森林的边缘,折西北方向花上整整一天前往爱伦哨堡以后再度北上走两天的路程进入西瓦利耶领土。

    这条道路常年为商人和旅行者们所使用,佣兵和冒险者们会选择更加直接的捷径,而商人们作出如是的选择显然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独自的旅行是危险的,所以假如和别人一起,结伴而行的话有个照应会增加安全性。

    但人性是复杂的,当一起行动的人增加到一千多人的规模时,问题就不仅仅来源于荒野的环境和危险的生物。选择多花上一些时间尽可能走贴近有定居点或者城堡的道路便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如此一来当发生什么矛盾或者碰到比较麻烦的事情的时候,也能够寻求附近的支援。

    亨利和那个金发公子哥本尼起冲突的事情就是一个例子。在亚文内拉的法律之中,并非威胁生命的情况下滥用私刑不经审判就杀人,只要有5名以上的目击证人可以证实这一点就能够被判为谋杀。

    虽说以本尼家里头的人脉和财富他完全可以无视掉这一切直接下手,但昨日亨利所展示出来的战斗力在内行人眼里头立马就让他还有米拉被打上了“动不得”的标签。

    即便商会联合的人若真心想要拿下他还是没有什么悬念的,但事情也必定会因此闹大产生这样那样的许多麻烦——更别提作为真正的管理阶层的人,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公子哥的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得罪一个看起来很有实力的佣兵。

    他们还真得权衡权衡。

    总之整件事情就这样陷入了僵持的局面。我们的洛安女孩是并不知晓这些所以依然感到十分困扰,但对于亨利而言,一切都没啥大不了。

    整件事情一直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显得有些兴趣缺缺的我们的贤者先生因此开始到处闲逛。

    艾卡斯塔的这条商道如此有名,使用的自然也不仅仅是大型商会的人。在昨天的下午前进时打头的轻型马车便陷入了前面路过的其他商人留下来的‘馈赠’之中。

    商道并没有经过任何的修缮,只是使用的人比较多所以约定俗成地就成为了一条道路。

    因此整条路都只是由常年行走而压实了的泥土构成,并没有任何特别坚固的表面——这让它在梅雨时节时就像这片平原的任何其他一个地方一样困扰着商人们。

    但那暂且不提,昨日在天气晴朗的情况下摆在商队车夫们的则是在这条道路上常常出现的另一种问题——人为因素。

    一大滩水连带着无数明显是马车行驶过的各种凹陷拦在了头车的前面,当时正处于前列的亨利毫不费劲地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像我们前面提到过的,亚诗尼尔城坐落于艾卡斯塔平原的中心点,紧邻发源于此的大河加尔里尔——因此水产也一直都是亚文内拉商人们对外销售的一种稳定的货物。

    各种鱼虾蟹类在运输的过程中为了保持鲜活都必须用装水木桶乘装,而载满大大小小生鲜木桶的马车之重也不言而喻,这样的马车假若质量不好的话很容易便会发生车轮或者车轴损坏的意外,导致木桶倾翻在地。

    问题是这样被判断了出来,根据上面复数加深了坑坑洼洼深度的痕迹可以看得出来在那之后在商队联合之前还有许多的马车都艰难地路过了这个地方。他们选择硬冲过去的行为显然进一步地加深了亨利他们眼下要通过的难度——但这难不倒拥有贤者之名的亨利,就在马车夫们正为难的时候,他上前了一步提出了一个简单易懂的方案。

    这个方案分为两个步骤,第一个是挖掘渠道让里头的积水排除;而第二个,则是将部分敞篷马车的货物暂时卸载下来,拆下条形木板铺就在布满泥泞的路段。

    这个简单明了的方案让马车车夫们立马双眼一亮,以往他们碰到这样的情况时都只是依靠人力和马力把马车给硬拖过去的,这样子的就地取材迅速就可以解决的方法谁都没有想过——秉持着这样的想法,车夫们一并确信亨利肯定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道车夫。

    于是于是,我们的贤者先生阴差阳错之下就成为了领头马车的车夫。这让后面跑过来看的阿黛拉简直是哭笑不得,但眼见两人没有惹更多的麻烦红发的佣兵副团长也是松了一大口气。

    日子就这样悠闲而又充实地过去,日升日落,今天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车夫们齐声唱着一百多年前亚诗尼尔人来到这儿定居时一模一样的歌曲,用亚文内拉民间的方言高唱的歌曲充满了生机和欢乐,歌词和旋律之中满满的活力和对未来的憧憬让听者不由得随着它的节奏开始微微点头。

    自由佣兵之中也有许多识得这首曲子的人,几百人连着长长的一节车队都在高唱着同一首歌曲的场景让后面的旅客都不由得从马车之中探出了脑袋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阳光明媚,在爬过这片平缓的上坡以后,亨利和米拉第一个看到了在远处地平线上直直竖起的一座在阳光下反射着金色光芒的小小堡垒。

    爱伦哨堡已经可以被目视看到了——但用手遮挡在眼睛上头因为阳光而半眯着双眼的亨利下一秒钟神色变得阴沉了起来。

    “快停下!”他转过头朝着身后的马车这样喊道,那辆马车的车夫是拿着号角的白胡子老人——他正疑惑这个高大的资深车夫是为什么喊停,下一秒钟就瞪大了那双依然明亮的棕色瞳孔。

    “我的老天!”那一侧的地平线几十个小小的影子迅速而又安静地朝着这一边靠近,白胡子老头拿出了号角,鼓足了气就吹响了它——洪亮的号角声盖过了亨利接下来的话语,它长长的一声响起之后又是短短的三声,之后如此往复,商队之中认得这个信号的人都“唰——”地就转过了头,双眼之中满是紧张。

    “盗贼来袭!”阿姆斯特朗护卫总管这样大声地咆哮着,刚刚还处在欢歌笑语之中的商队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一些人开始紧张地四处张望着,而更多的人则迅速地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保护重要资产,护卫一队、二队,还有自由佣兵跟着我上!”总管这样喊着,回过头撇到了一丝金属的反光,他看了一看亨利的那把大剑,然后皱着眉命令一个手下把他带给贤者。

    ——镜头转回到车队的前方,在白胡子老头的号角声停下的一刹那他终于听见了亨利喊出来的话语。

    “不要打!”我们的黑发贤者如是高声喊叫着,他一旁白发的洛安女孩从未见过亨利如此焦急。而眼见吸引了前方几名车夫的注意力贤者接着喊道。

    “要想活命就丢下那些货物朝着森林里头跑!那些家伙不是盗匪!”

    “快点跑!不要打!不要抵抗!”

    他这么喊着,然后显得相当没有男子气概地一把抱起米拉就朝着身后跑去。

    “……啥,他在说啥?”负责吹响号角的白胡子老头愣愣地回过头瞧了一眼向后面跑去的亨利,然后又转过头来看着前面——紧接着他注意到半空之中有些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太阳反射让他看得不是很清楚,白胡子老头抬起了手遮挡在眼睛上方仔细地观看——

    “噢老天——”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白色间隔灰色的尾羽在空气中发出咻咻的破空声,在达到了抛射的最高点时密集如雨的箭矢刷拉拉地就朝着车队的前方落了下来。

    “咻呜——夺夺夺夺夺夺!”一枝接着一枝的箭矢以狠厉的姿态狠狠地笼罩了整个前方车队,不论人马还是货物皆被扎成了刺猬而就在这个时候阿姆斯特朗总管带着的护卫队和佣兵们恰好赶了过来。

    “这见鬼的是……”壮硕的护卫总管皱着他浓厚的黑色眉毛这样感叹着,而在下一个瞬间他为自己所见瞪大了双眼。

    “锵亮——”待在马车中部以受袭时标准阵型保护着重要资产的阿黛拉一把拔出了她腰间的一手半剑,那日与亨利对抗时选择的木枪并不是她最擅长之物,说实话在红发女佣兵的心目中倘若她和亨利彼此都用自己最擅长的武器对战一次的话结果还真的是很难说清——她正这么想着,下一秒钟就瞧见了抱着白发女孩的高大贤者从一旁跑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要找你的剑的话总管应该已经派人送给你了——”她这么说着,而气都不喘一口的亨利转过了脸看向她。

    “别打了!丢下东西快跑!”他这么叫着,这句话让阿黛拉好看的眉毛立马就皱到了一块,她显得相当不悦。

    “你在说什么,我本以为你是个重视荣誉的人没有想到——”阿黛拉的话没说一半就被亨利打断了:“别打了!那些人根本就不是盗匪”“你说什——”“自己看看爱伦哨堡上面挂着的旗帜”亨利放下了因为突然发生的这一切还有些呆滞的米拉,洛安女孩愣愣地瞪大着眼睛,而贤者一把捏住了她的鼻子让她回过了神。

    “呜啾——”因为鼻子酸酸的感觉而清醒过来的女孩发出了一声可爱的声响,而亨利紧接着用极高的语速这样朝着她吩咐道。

    “我先回去取剑,你朝着后面跑,往森林里头跑,我们刚出森林半天的路程,所以你全速跑的话还是来得及的,我很快就跟你汇合,明白了吗”

    “嗯……嗯!我明白了!”米拉显得还有些疑惑,但她从未见过亨利如此焦急的模样因此迅速地就开始了奔跑,贤者转过身朝着前方跑去,而与此同时因为亨利的话而爬到了马车高处仔细地查看了爱伦哨堡的阿黛拉则震惊地瞪大了她翠绿色的双眸。

    “副团长,怎么了!”下方的福德佣兵这样询问着,而红发的女佣兵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地回过了头。

    她一脸的迷惘,只是条件反射似地喃喃说道。

    “爱伦哨堡上……挂着的是西瓦利耶国旗”

    “咚——!”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嘈杂地从前方传来。

    单就听上去而言,它是一边倒的。

第十节:逃亡者们(一)

    “哈……”

    “哈……”

    她用力地奔跑着。

    肾上腺素激发着身体发挥出的每一分潜能都几乎已经消失殆尽,肺部火辣辣地疼,小腿和腰部酸痛和乏力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倒下。

    ‘不能停下不能停下不能停下不能停下’女孩闭上眼睛用力地甩了甩小脑袋。

    ——这种事情她以往只在父母讲述过去的事情当中曾经听说,这次亲眼目睹对于女孩心灵的震惊程度不亚于那日在她眼前几人被瞬间血腥解决。

    不……

    要比那更糟。

    那个人的战斗是纯粹的,动作简洁只是为了战胜敌人而战斗。而这些人……她回想起了自己逃跑时转过头去看的那一幕,之前曾经有过短暂碰面的那个红发的车夫儿子在逃跑中被一剑穿心的场面。

    这些全副武装骑着马匹的人打扮就好像是人民心目中以及各种传说中英勇无畏公正严明的骑士一般,可他们所做却——

    她不敢再细想,只是头也不回地朝着森林之中一路狂奔。

    但那些人似乎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人。

    许多一样转头朝着后面跑的人,不论是佣兵、商人还是最普通的携家带口的旅客——不论是男人、女人、老人还是孩子,他们都没有放过。

    那些穿着闪亮全身甲的骑士熟练地操纵着战马,首先是用长矛,长矛折断之后丢弃拔出了长剑。人群惊慌四散,而他们就那样操控着战马肆意地来回冲锋砍杀,少数的佣兵选择了抵抗,但在压倒性的战斗力面前不消片刻他们就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骑士们仿佛是为了愉悦而肆意地屠杀,她甚至看到了一个掀起面甲的骑士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笑容。

    这和那个人的战斗是不一样的。她头也不回地拼命奔跑着,身后惨叫连连,女孩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回过头去看,只是拼命地朝着约定好的地方跑去。

    可他一直没有出现。

    她迅速地深入了森林,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五分钟,半个小时过去了,拼命朝着森林跑进去的女孩从上午起就一刻未停此时已经是筋疲力尽。

    但追击者们依然没有停下,光她知道的就至少有半打的骑士进入了森林之中搜寻着幸存者。

    “哈呜——”女孩又喘了一口气,但在下一个瞬间她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缓缓地退到了一颗树下方的阴影之中。

    “嘶吁吁吁——”马匹发出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哆、哆”的马蹄踩在林间空地上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畔,一名骑士从女孩左侧的树后出现,他缓慢地驱使着马匹前进,似乎在探查一些什么。

    “唰唰唰——”一阵阵的跑步声从骑士的后面传来,女孩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整个身体蜷缩在了树下的阴影之中。

    “呼——”透过树干的侧影她清楚地瞥到了一枝长矛,从和骑士的对比高度判断拿着的显然是步兵。

    ‘这大概就是冒险者们经常说的骑士侍从之类的人了吧’她这么想着,而那名骑士用一些女孩听不懂的语言吩咐了一下步兵以后,就转头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唰”拿着长矛的步兵转过了身体,女孩看不见矛尖只听得到他在用很大的什么声音吩咐着——她满怀焦急地祈祷着他们快些离去去到别的地方搜索,但却再一次事与愿违。

    “夺呜呜——”

    寒光闪闪,这一击把女孩吓得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尖锐的长矛钉在了她依靠着的那颗大树的树干上头,就在女孩头顶上的十几公分处。

    “科莫沙,普提沙。”穿着简单链甲配合皮甲,手持长矛背着长弓的士兵用她听不懂的语言笑着这样说着,女孩眼角带泪地瑟瑟发抖,而士兵意识到她听不懂以后又换了一种语言。

    “我说你躲在这儿干嘛呢,小猫咪”士兵语带笑意地这样说着,而旁边又有几人走了过来。

    “怎么办?”他这样说笑着看向了旁边的同伴。

    “上头的明确指示是要不留活口的”另一名这么说着:“不过我觉得我们可以借她来玩一玩——”他这么说道,而女孩因为这些刻意说给她听的话语立马就爆发了。

    她直起了身子用力地试图拔出那枝钉在树上的长矛,但努力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于是一把抽出了腰间的短剑直对着士兵。

    “唷,这只小猫咪还懂得反抗啊”士兵大笑着看着咬紧牙关却阻止不了双腿颤抖的女孩,她双手握剑直直地指着他,在下一个瞬间士兵拔出腰间的单手剑一击打飞了它。

    “夺——啪”短剑摔到了草丛之中,虎口生疼的女孩愣愣地站在原地。

    “剑可不是小孩子该玩的东西——”士兵脸上露出了笑容,而他旁边回头看向身后某处的同伴却在这时夸张地瞪大了双眼。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一个突然出现的男性声音这样说着,单手持剑的士兵反射性地转过了头,而他的双眼立马就因为这个动作而失去了光明。

    “泼桑!匹桑塔科西昂!”士兵大声地咒骂着甩去了双眼上热腾腾的鲜血,待到他好不容易恢复了光明的时候身遭的同伴都已经躺倒在了地上。

    “你骂谁是猪呢?”单手拿着他那把大剑的亨利面色平静地缓缓走了过来,在短短的十几秒内五六名士兵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就尸首分离。

    微微低着头的黑发贤者在士兵的眼里头就像是一个双眼散发着红光的恶魔一般,他下意识地就退后了一步,然后被树根所绊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剑都掉到了一旁。

    “老师!”米拉带着些许哭音跑到了亨利的旁边,贤者摸了摸她的头——士兵注意到这是个可乘之机,他下意识地就把手伸向了旁边的剑——

    “啊——”

    但亨利发出啧啧的声音阻止了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对着身体僵住不知如何是好的士兵这样说道。

    “你在想他砍了那么多个人,现在是不是还有力气再挥一剑”

    “事实是我也不知道,因为你瞧,我现在已经气喘吁吁了”面不改色的亨利用平静的语调说着。

    “但这个——”

    “这是一把克莱默尔,它可以轻松地把你从肩膀劈到腰部”

    “所以你该问问你自己一个问题”

    “我是不是要试试看自己的运气”

    “你是怎么想的呢,年轻人。”亨利语调玩味地这样说着,而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存活的士兵一把就抓起了单手剑怒吼着朝他冲来。

    “啊啊啊啊啊啊”

    “咻——呲”贤者向后伸出了右脚用力一蹬,同时一手抓着护手另一只手顶着配重球将大剑朝前用力一刺——

    “刺——夺呜——”

    锁甲被剑尖撑开,厚实又强韧的皮甲在它的面前也仿佛无物。

    沾满鲜血的剑刃将士兵背后的衣物顶得整个撑了起来,亨利又用力地往前推了一点,衣服迎刃而解,露出了闪耀的剑刃。

    “咳啊——”心脏和肺脏被重创的士兵大口地咳出了鲜血,他的右手无力地松开,单手剑锵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亨利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把剑抽了出来,紧接着就感到自己的腰间被什么东西给围住了。

    软软的、小小的、暖暖的什么东西。

    “抱歉,我来迟了。”贤者摸了摸米拉纯白色的头发,而女孩摇了摇头,紧接着忽然地就松开了他,跑到一旁的草丛里头四处翻找起来。

    “你还在干嘛,这里不宜久留,他们随时都会回来。看到了这些士兵的尸体只怕还会加大搜索力度,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亨利皱着眉看向米拉,虽然相识不过半月,但女孩一直都乖巧又懂事,这也因此在这种要紧关头她还跑去四处翻找让贤者有些理解不能。

    “剑”米拉急切地翻着草丛,连仔细回复他的时间都没有。

    “剑?”亨利立马就注意到了女孩腰间空空如也的皮套。

    “那种东西怎么样都好,等我们安全了再买一把给你就是了”他跑了过来一把揪住了米拉的衣领,但女孩却一反常态任性地甩开了他。

    “……你这是怎么了”

    米拉小脑袋低低地僵在了原地,从亨利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小肩膀正颤抖着,像是在抽泣。

    “那是第一次……”

    “爸……爸爸妈妈……没有了以后。”

    她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

    “第一次……有人送我的礼物。”

    “……”亨利沉默了起来,接着越过了米拉在她的旁边蹲了下来。

    “找东西要有方法”他像是故意一样把白发女孩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然后从腰间仿佛什么都有的小皮包里头掏出了一根细小的磁针,捏住一头以后伸出手去来回晃动着,然后在针尖感受到引力开始小幅度摆动的地方停了下来。

    “唰”贤者从草丛之中拿起了那把短剑,手指翻转捏着剑刃将剑柄的一方朝向白发的女孩。

    “这次努力点不要弄丢了哦。”他这样说着,而米拉点了点头接过了短剑。

    “不是我弄丢的,是被打飞的。”她嘟着小嘴小声地反驳道:“都是因为你不教我怎样去战斗。”女孩说着,而亨利拉起她的手,两人迅速地朝着另外的方向跑去。

    ……

    ……

    进入了森林的更深处,在亨利高超的技巧下两人穿越过各种各样常人根本无法想到的道路,以极高的效率朝着更为荒无人烟的地方跑去。

    体力不支的女孩被贤者单手怀抱着两人足足前进了超过20分钟亨利才逐渐放慢了速度。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倚靠在亨利的肩头显得十分疲惫的白发女孩儿小声地问道,这边的森林比之外头更加地茂盛,绝大多数的太阳光都被遮挡掉的林间空地显得相当的阴冷。而亨利一边行走着,一边开口回答了米拉的问题。

    “西瓦利耶的正规军。”他这么说着,女孩因为这个回答立马就提起了精神。

    “骑士之国的人,怎么可能,亚文内拉和西瓦利耶不是一向交好的吗。”因为惊讶,她说出这句话的声音显得有些大,女孩紧接着反应过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左右查看。而亨利注意到她用来形容的词汇,显然作为骑士比武和骑士精神的起源地西瓦利耶在亚文内拉的民间一向风评很好。

    但这对于贤者本人来说的话,笑笑就行了,他大概会这么说。

    “当今的亚文内拉国王对于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实在是过于没有自觉了,一国之主所说的话怎可以像是幼稚的孩子一样随心所欲。”亨利摇了摇头这样说着,但紧接着他又耸了耸肩。

    “但我没有想到那位西瓦利耶的国王也是这样的冲动,大概是血脉使然吧。”一头黑发的贤者语带嘲讽地评论着两位一国之主,而听得半懂不懂的米拉则因为疲惫而又一次把头靠在了亨利的肩膀上。

    “……”前方又有一阵嘈杂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亨利扳开了草丛往外一探头,紧接着就双手抱紧了米拉瞬间转过了身体。

    “夺呜呜——”一枝带着白色尾羽的短箭从二人面前擦过钉在了身后的一颗树上不停地颤动着。

    “喇——”弓弦再一次紧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但刚刚射出那一箭的人仔细瞧了一下亨利——准确地来说是他抱着米拉的姿态以后,又立刻转过了头朝着后面射出了这一箭。

    “是亚文内拉人吗!”这一群人的装备看起来都十分地精良,除了一般佣兵不会穿着的精致锁甲防具以外他们还有足够乃至于超过所有人骑乘数量的马匹。贤者短暂地观察了一下,他们似乎是在护送着一些什么,其中有两三匹马除了标准的行囊以外还多了一些东西——马匹更为强大的行动力显然是这些人可以这样迅速深入的原因,但也正是因为马匹,他们才暴露了行踪。

    “是亚文内拉人吗!我说!”十来人当中有两三名是没有战斗力的女性,除此之外其他人都是精锐战士,而那名为首的40岁上下使用一把双手大剑的汉子见自己两次用亚文内拉方言喊话都没有得到回答又一次回过头看向了二人。

    “是,我和我的学生”亨利此刻点了点头朝着对方说道,而双手剑士似乎是注意到了他背在身后的大剑,他上下打量判断了一下大致的尺寸以后迟疑了一会儿,朝着亨利喊道。

    “你能不能帮一帮我们!”双手剑士这样喊道,而亨利点了点头。

    “跟我来”他简短地回答,然后立马就转过了身子。

    “呃——”剑士愣了一愣,但紧接着咬紧了牙关。

    “全体撤退!跟着那个人走!”

    如是喊道。

第十一节:逃亡者们(二)

    有经验的猎人通过野外环境中的痕迹可以轻易地判断出猎物的大小以及种类。

    ——这可不仅仅是那些冒险小说里头常常提及的单独“脚印形状”这一种那样的简单。步伐间距、脚印深度、翻起来的石块折断的树枝掉落的新鲜树叶被压弯的青草。

    一个150斤重的大男人行动起来时一脚踩下去就足以留下深刻的印记,而他跑动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的自己肩膀擦过的树枝也会记录下行踪。

    从折断的树枝高度可以判断出他的大致身高,而脚印的深度和长度则能够明白他是以怎样的速度前进——对于熟悉野外的人而言,这些与自然格格不入的细节他们一目了然。各**队之中负责追击的部队之所以常常要带一个当地狩猎专家便是因此。但即便没有专职的猎人存在,十几匹体重在800公斤上下的马匹在森林之中留下的踪迹也足以被任何脑子跟眼睛没有坏掉的步兵用来充当追击的痕迹了。

    要摆脱追击最好的方法就是舍弃那些马匹,但亨利很清楚这些人不会这么干。

    他单手抱着米拉迅速地前进着,同时在双眼不停地来回转动观察环境仔细地思考着应对措施。

    ——西瓦利耶的军人们不可能那么快就进入到了丛林的深处,原因有俩:一是他们在前进的同时还需要搜索躲藏的人,所以不是全速;二是亨利对自己选择的道路相当地有信心,在这种稍不注意就很容易迷失方向的森林之中,他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小心翼翼而是几乎全速地奔跑,这样拉开的距离贤者本人估计大约得是半天左右。

    奇怪的高效率加上那些人严密护卫马匹的模样亨利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们在护卫着某种西瓦利耶人想要的东西,而那些追击的西瓦利耶军人应当不属于袭击商会联合车队的部分。

    贤者如是思考着稍稍偏过了一点头用余光打量着后面的人,谨言慎行是对待陌生人时的不二法则,更别提他心中对这些人的身份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他是正确的,再一次。

    仅仅瞄了一眼亨利就将这些人显而易见的对他的不信任一览无余。跟在他身后的人采取的是单纵防卫阵型——为什么是单纵因为有些废话我们就不解释了,防卫阵型的要点就在于将重要资产和无战斗能力者置于危险程度较低的区域,同时在高危区域部署快速反应的战斗职业者。

    什么是快速反应的战斗职业者?——这个问题细细说来又是一番赘述,我们简单来讲的话:上弦时间缓慢的弩类,主要强调机动性和防护能力盾战手诸如此类都被排除其外。而能够迅速产生作用并且发挥出强而有力的一击的短弓和短刀飞斧之类的则就符合要求。

    短弓,短刀,轻装皮甲搭配链甲,身手敏捷眼神警惕,一有不对劲张弓搭箭瞬间可以发出攻击。

    典型斥候形象的这二人被安排在了最靠近亨利的地方,正常人不会起疑心,但在贤者的眼里他们对自己的防备显露无疑。

    在西瓦利耶的追兵随时可能从后面出现的情况下自断獠牙把拥有距离反击优势的弓手布置到前面防备着自己。亨利真的不知道是该说这个队伍的人防备心强还是迂腐好了——但某种程度上他也能够理解他们的防备,因为自己看起来确实有些可疑加上他们所护送的东西所应有的重要性——

    贤者用极快的速度想通了这一切,然后下一秒钟他唰地一下就停了下来。

    “喇——”弓弦紧绷的声音在后面立马响了起来,亨利转过了头,两名弓手当中年轻的那一个已经举弓搭箭瞄准了他。

    “杰里科!”他旁边年长一些的弓手皱着眉头叫了他一声,而反应过度的年轻人冷汗淋漓地缓缓松弦把箭收了起来——他看着亨利的模样有些窘迫,而贤者毫不在意,只是侧耳倾听。

    “你在做什么,佣兵”年长的弓手对着亨利语气不善地这样问道,虽然没有直接张弓但他也是浑身紧绷随时准备攻击。

    亨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才指着左侧的方向。

    “水声”黑发的贤者言简意赅,而那名年长的弓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数百公斤重的马匹不可能像人那样只要小心翼翼就能够隐藏痕迹,能够逃脱追击的方法只有找到不会留下痕迹的硬地可在到处都是土壤的密林之中这又谈何而来。

    余下折中的方案便是不会留下痕迹的水流了,只要渡河过去选择在其他的地点上岸,虽然对方只要稍微搜索一样可以在对岸找到脚印,但多少能够争取一点时间。

    刻不容缓,年长的弓手在仔细倾听了一会儿以后立马做出了和亨利一样的判断。他当下也不理贤者,转过头去就对着那名现在把大剑放在马匹上头只拿着一把单手剑的中年汉子说个不停。

    “好”明显是头领的汉子点了点头看了亨利二人一眼,显得相当疲倦的米拉此刻已经有些半梦半醒,而贤者毫不费力地单手抱着她走了这么久的模样让他多少提起了一些注意。

    “麻烦你带路了”汉子对着亨利点了点头,而我们的主人翁一声不吭地转过头去就拨开了草丛。

    他的行动娴熟宛如久居密林的野生动物,沾满泥土的轻质皮靴落脚时唯独发出了和地面接触的细微声响。一米九的身高,抱着一个小女孩还背着一把大剑,可亨利的行动起来干扰到的环境却比那些轻装的弓手还要少。

    种种的细节在令亨利引路的行为被愈发确信可靠的同时,他本人却也相当矛盾地在这一群人眼里变得愈发可疑起来。

    人和人之间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攀比心理和复杂的嫉妒之情,当一个人不如自己的时候我们总善于去展现自己的友好。但当某人在某方面超越了自己所能的时候,心里头就免不了地会有一些不平衡。

    这种内心对于有能力者的偏见搭配巧合至极的相遇共同导致了这个十男三女十五匹马的组合对于亨利是表现出了明晃晃的不信任。但我们的贤者先生对此只是淡而处之,就好像之前他们请求他帮忙一样,他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跟我来”

    半腰高的草丛被蛮横地拨开,马蹄重重踩在上头把青草的根部折断留下了无论如何也掩饰不掉的痕迹,一行人朝着左侧走了约莫半分钟,转过一颗粗壮的大树之后一条不算深也不算浅的林间小溪暴露在了他们的面前。

    失去了密林的阻挡下午明媚的阳光被水面所反射显现出一片金黄色与银色交织的美妙光影,为首的几人都不由得眯了眯眼去适应耀眼的强光。就连疲倦的米拉也因此有了一些精神,但亨利并没有放她下来。

    小溪约莫有小腿深,这种林间的溪流总是那么地清澈,一些圆圆的鹅卵石平铺在它的底部清晰可见。它们并不大,或许是从山上的某个地方崩塌的岩石经过这一路的冲涮而变成了这样罢。

    亨利没有迟疑,他当先踩着溪边长着一些青草的岸边跳到了水里头,泥土因为动静而崩塌滑落到了水中顺着淅沥沥的溪水一路染开了一片浑浊。他把右手也伸了出来,米拉依旧迷迷糊糊的,她体力消耗实在是太多了,贤者担心她掉下去所以另一只手也伸出来护住了女孩。

    现在是秋季,即便是在莫比加斯西海岸这种相对温和的地区弄湿自己唯一的一套衣物也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

    但亨利的靴子就免不了要这样了。沁凉的溪水迅速地透过皮靴边缘的缝线缝隙渗进内部,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内靴内就积起了没过脚面的水,而他迅速地前进着,一边用脚尖探路以防止下脚的地方石块松动。

    溪水流速并不算急,但多少还是有些阻力。身后那一行人也迅速地随着亨利跳了下来,这一次他们没再使用单纵,弓手们暂时性地收起了弓拉着马匹的缰绳与后面的同伴一起两两并排下到了水里头,全程坐在马背上的女性之中最为年轻的那位因为溅起的冷水而发出了一声“呀”的尖叫,但紧接着她就脸红红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唉”走在亨利后面的那名小队长对此不由得叹了口气,一行人没再说什么,迅速地就穿过了小溪到达对岸。

    “踏——”

    滴答滴答的水珠掉落在河岸上,本来若是要更加有效地隐藏痕迹的话亨利他们应该选择顺流而下在下游再找另外一个地方上岸的才是——但对岸的地面上碰巧有一些不规则形状的花白石块,硬质的土地完美地掩盖了一行人的踪迹。这一侧的风景也没有太多的改变,除了路边的石块更多一些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们又走了相当一段时间。

    亨利再一次回过头去瞄了一眼,弓手们对于他的警戒似乎经过几个小时总算是放松了一些。但队伍的气氛依然相当紧张,两名年纪分别在19岁和21、2岁上下的年轻女性全程都显得相当地安静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一点。

    说实话亨利是不太清楚这三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她们四肢纤细皮肤白皙,但身上穿着的服饰又并不显得过于华贵。

    要这么说的话,就是那种会出现在某个稍微有钱一些的商人家庭里头的人,但并不是有钱到可以雇得起这样一支精锐小队的程度。

    实话说她们看起来更像是这些佣兵的家人而不是护卫的对象,可又有谁会带着自己别说战斗了连自保都难的家人一块儿去做一个危险的任务?亨利停下了思考,他不想在这上头费太多的心思。

    实在闲得没事干的家伙才会对每一件事情都刨根问底,而贤者所需要的仅仅是那些对自己有益的情报罢了。

    就好像他选择帮助这些人一样,亨利的行动一向都简单明了,没有过分复杂的缘由和多余的好奇心。

    他并不是个善心过剩的人。在单独行动的时候亨利很可能即便遇到了这些人也会选择转身离开——可他现在不是独自一人,不习惯的数天野外旅行加上疲于奔命幼小的洛安女孩现在已经显得十分疲惫。在这种情况下碰到这一支武装精良并且还带着非战斗职业者的小队,选择和他们一起行动显然会令二人的处境大为改善。

    但为了达成暂时的同盟他必须得先表现出自己应有的价值才行,亨利十分清楚这些经验丰富的战士做出决断时的冷静或者说冷血——因为他本人也属于这个行列。假如没有足够的价值的话在碰到危急的时候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和米拉。

    虽然在这种短暂的时光里头即便能够建立一点点信任取决于危机的程度他们也极有可能会抛下二人,但多少总比没有好——亨利这样想着,而一行人接着前进。

    他们眼下唯一的目的就是甩开敌人。最初贤者告诉米拉要深入森林便是为了摆脱追击。袭击商队联合的并非盗匪而是西瓦利耶军人的这一点是亨利做出这个判断的最主要原因,这些人并不是为了抢劫,他们只是单纯地在屠杀所有人。

    因此和其他人抱团撤退是最糟的决定,目标越大越容易被盯上。而小股规模尽量往森林深处跑则是为了创造困难令追击者选择撤退。

    这会儿碰到这些人亨利之前的目的可以说是与他们不谋而合了,一样是为了躲避敌人。因此有意无意地,他们一路朝着荒野走去。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铁踩在硬质地表上的声音响了起来,小队长皱起了眉,他敏锐地察觉到从刚刚开始这条路上的石块就明显地增多了起来。

    这是个好消息,但同时也可能是个坏消息。

    这样相对平整又有规律的路面只有可能是人为的,前方或许有一些什么建筑物在等着他们。这可能是一个市集,一个村落,又或者——一场埋伏,他握住了自己腰间的剑柄,同时对着几名同伴使了使眼色让他们从马匹上取下了盾牌。

    众人缓缓地靠近,这条道路本身并不宽敞,许多的地方都被泥土和植被覆盖只有中间的部分有着一些石板。但根据树木和灌木两侧隐约出现的一些白色石块却可以判断出它原先有着足以容纳五匹战马齐头并进的面积。

    这已经不是市集又或者村落所应有的了,联系到自己知晓的一些古老的传说队伍领导者皱起了他浓厚的金色眉毛然后在下一瞬间因为那个猜想落实而瞪大了双眼。

    “……古城遗迹”站在亨利旁边的年长弓手喃喃地望着入口处充满蜘蛛丝的城堡这样说道。

    它非常地老旧。

    不单单是表面风化的痕迹和到处充斥着的蜘蛛网以及青苔,就连设计风格都显示出一股古早年代的感觉。

    石头的颜色看起来和小溪里头的鹅卵石十分相像,或许那条小溪之中的石头便来自于这座城堡的某一段坍塌的城墙吧。

    一行人走过了已经只剩下半人高、布满青苔的粗大外城门支柱,然后朝着被密林所遮挡连光都投射不进去的城内大门走去。

    木制的大门已经腐朽得只剩下一堆杂碎堆积在入口处,上面长满了藤蔓和青草,风吹过门口带起一阵“呜呜”的声音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但亨利转过了头,看向身后的几人。

    “这就是我们今晚的庇护所了”

    这样说道。

第十二节:探索

    在野外的环境之中想要生存,庇护所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一些信誓旦旦的小说传记总会描述某个不可一世的大英雄如何不携带任何补给就在野地之中轻而易举地生活上好长一段时间,但事实一直都没有文学作品当中描述的那么美好。

    在真实的生存里头,即便是像亨利这样最为顶尖的求生专家也会尽可能地避免自己陷入那样的状态之中。

    求生非儿戏,它也自然不会显得刺激又有趣。一个人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可以生存三周,在没有水的情况下可以生存三天,而在没有庇护所的情况下,极限状态中最多只能撑3个小时。

    这些极限状态指的是暴风雨、雪地又或者其他种种的危机情况。但即便是在风和日丽的艾卡斯塔平原上,不得不于野外过夜时尽量寻找一个好的庇护所也是大部分脑子正常的人会做的事情。

    认为什么都不带去野外生存相当有趣的只有那些把它当成了野餐的贵族大小姐跟公子哥们,像白发的洛安女孩这样真的跑到树上睡了两夜的人就会明白即使是便宜旅馆里头充满了各种怪味的木床跟它比起来也会像是天堂。

    话归原处。古堡作为今夜过夜的地方这一点是确定了,但看起来多年人烟罕至的古堡里头到底安不安全,这一点还有待证明。

    普洛塔西亚森林的面积相当辽阔,从艾卡斯塔平原的中心点沿着加尔里尔河顺流南下,走过数座亚文内拉的城邦和许多的小村庄,去到王国南方边境与坦布尔山脉紧紧相连的断戈峡谷面前,你所见到的左边这一路上茂密不已的森林都属于普洛塔西亚。

    而就在断戈峡谷这儿,这片森林的很大一部分和坦布尔山脚下的森林是接壤的。

    这也就导致了相当一部分的野兽和魔兽会迁徙到普洛塔西亚森林之中,或许是一时逃避天敌抑或寻找食物,或许是永远。

    因为占地实在是过于辽阔并且相当茂盛,任何的旅行者都不会知晓自己在森林中有可能遇到什么样的生物。因此时刻保持小心谨慎是每一名在艾卡斯塔平原旅行的人所应当具备的常识——亨利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夜色已经降临,但照明工具的自制难不倒这些有经验的冒险者。在普洛塔西亚森林之中你能找到的最佳火把材料是艾卡黑松的树皮,只需剥下充满易燃松脂的树皮再搭配干草和干枯的松针裹上几层分别固定严实了,一支可以燃烧上相当一段时间的火把就被制作了出来。

    一行人花费了大半个小时做了不少的火把,然后亨利掏出了打火石点着了它们。逐渐入夜降低的气温加上一路的休息让米拉多少恢复了一些精神,她看着旁边的那些战士拿出了和亨利一样的打火石这才发现原来不知道这些的只有自己。

    女孩抓着亨利给她特制的小号火把跟在贤者的后面,二人打头就慢慢地靠近了城堡的入口。

    城门相当大,马匹可以直接牵着走进去。

    里头黑得深不见底,淡淡的月光被各类树种的枝叶所挡住本就不剩什么,就连众人手中火把的光芒都难以照射进去。

    二轮明月散发着不算明亮的月光,整个世界都被冰冷的苍蓝色所覆盖。

    站在洞口的位置听着呼啸的秋风米拉缩了一缩,火把发出的温暖的橘黄色只能照亮他们面前的这么一小片区域,除此之外前方看着就像是亘古不变的永恒黑暗一样可怕。

    亨利迈出了一步,而女孩紧紧地跟着他。

    接着是其他人牵着马匹也走了进来。他们缓缓地前进,地上虽然除了四处乱爬的藤蔓以及潮湿的泥土以外没有其他的痕迹,但众人还是尽可能地小心一些。

    弓手们收起了弓拿着火把跟伙伴紧紧站在一起,三名女士也从马背上下了身呆在保护圈之中。

    十三人的小队分成了两个部分,分别照看着马队的前段和后段。

    几名盾战手手持盾牌眼神警惕地看着四周,这种古老城堡有关的恐怖传言不论在什么地方都不会缺少,他们缓缓地前进,一步一个脚印。

    进门的通道还算宽大,站着一匹马跟两个人还有一人的空余,但走在靠近墙壁的地方一股湿冷的气息让人感觉非常不适。

    “嘶噜噜”马也表现出了相近的情绪,这里头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令它们感到不安。但这些优秀的战马表现出了良好的品质,它们顺从地按照主人的引导朝着内部缓缓走去。

    湿冷的墙壁和有些霉味的空气使得几位女士拿出手帕捂住了自己的鼻子,脚步声在空旷又寂静的城堡内部回荡着,让心理素质不佳的人有些想要立马转身逃离这个地方。

    米拉拉住了亨利的衣角,贤者并没有作出什么反应,他正仔细地观察着城堡内部的结构和表面的风化。

    身后的那些佣兵们或许会担心这里头住上了些什么魔物甚至是鬼怪,但亨利本人更多关注的却是在这么多年的时光过去这座城堡是否结构尚且完好。

    他可不希望自己一行人突然的到访在无意中触碰了某个脆弱的环节导致整座城堡崩塌。

    贤者左右地视察着,身后那名小队领导者则一脸凝重地看着他。

    “你在看什么?”他用带着一些质问的语气这样询问着亨利,显然半天的时间还不可能让他完全地放下怀疑——而亨利转过了头,只是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

    身为佣兵和冒险者的人常常会迷信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因为普遍目不识丁但从事这类工作又总是碰到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本着宁可信其有一些诸如:‘幽灵引导路人进入密林古堡从此一去不复返’的眼下十分应景的传言他们深信不疑。

    “……”亨利没有回话让小队领导有些紧张,他联系到这个人莫名其妙的一切此刻简直是快要相信这条通道其实是恶魔的大口而他们正一路走向地狱了——但就在这时,亨利开口了。

    “这是一座巴洛德式的城堡”贤者把手贴在了墙壁较高的并没有生长着青苔的灰白色冰冷表面上。

    “假如你们不熟悉的话我换一种说法:它是一座两百年前西瓦利耶最流行样式的城堡。”亨利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几人,他浅蓝色的眸子倒映着摇曳的火光看着真就像引领死亡的幽灵,而贤者接着说。

    “巴洛德式城堡典型的特征是四四方方规规矩矩并且不算太高的外表和内在,延续了西瓦利耶人一贯的习俗在细节方面他们做得朴素又美观。”

    “亚文内拉立国半个世纪时都还在使用这种风格的建筑,直到那位优秀的建筑大师菲利普·歌德诞生亚文内拉才第一次拥有了现在那些令人称道的有着美妙飞拱和尖顶的教堂和城堡。”

    亨利耸了耸肩:“即便讽刺的是这个所谓的亚文内拉特色是由一个有一半西瓦利耶血统的建筑师所创造的,它也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

    亨利这样说着,而那位小队领导者皱了皱眉:“我能听得出来你对城堡有一些了解,但这又跟我们在这儿借宿有什么关系呢?”

    他如是说着,而其他人——包括米拉在内——都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亨利无奈地扶了一下额头,没文化真可怕,他这么想着开口说道:“有关系,当然有关系。”

    “搞清楚了这个城堡的类型再考虑到风化程度和外面城门石柱被破坏的痕迹,以及它相对于亚诗尼尔的距离,我可以肯定它就是过去的阿诗尼尔城——”亨利顿了一顿:“那座传说中被龙给摧毁掉的城堡”

    “龙!”后面响起了一声惊呼,紧接着那名年轻的女士再次捂住自己的嘴脸红了起来。

    “安心,女士,即便那是一头龙经历过两百年的时光它也应该只剩下一副骨架了,更别提我根本不相信这个传说。”亨利耸了耸肩,而小队领导再一次挑了挑眉毛问道:“何以见得?”

    “痕迹。”亨利学着对方挑了挑眉毛这样回答道:“外头的那些损毁的痕迹看起来更像是投石车造成而不是一头长着尖牙利齿会吐火的飞龙,让我猜的话曾经的阿诗尼尔应该是和西瓦利耶那边的人发生了冲突。”

    “就好像眼下这样,而当年刚刚新生脆弱不已的亚文内拉为了两国的关系考虑便将这件事情给埋葬了起来,这大概就是现在的人们都不知道在仅仅70公里外的密林之中会存在着这样一座城堡的原因。”贤者如是说着,而小队领导人点了点头。

    “你让我很佩服。”他用不带一丝佩服的语气说道:“但这又对我们眼下有什么帮助呢?”

    “有帮助,有很大的帮助”。亨利耸了耸肩,然后当先走完了这一段的过道,进入了一个大厅。

    “知道了它是阿诗尼尔我们就可以系统性地去试图寻找它的休息室一类封闭性较好并且很可能还没有损坏的地方了,嗯,一座典型的巴洛德式城堡应该会将武器库安放在左侧的房间而斜对面的就是……”亨利将火把转向了另一侧,在布满青苔和小草的大厅内一扇紧紧关闭的已然变成深黑色的腐朽木门清晰可见。

    “踏、踏、踏、踏”贤者走了过去,而米拉紧紧地跟随着他。

    “来,帮我拿一下”亨利把自己的火把递给了女孩,因为有些沉米拉只能抱着它,她站在那儿和其他随后走进大厅里头的人一样看着亨利疑惑着他想要干嘛,而下一秒钟,前者在木门的前面转过了身背对着它。

    然后像一匹马似的抬起了右脚用脚后跟狠狠地踢在了发黑的木门表面。

    “砰——呼啦——”

    多年岁月中早已经腐坏的木门轻易地分崩离析,无数潜藏其中的小虫惊慌地四处逃窜钻到了火光无法触及的细小缝隙之中。

    “来。”亨利从米拉的手里头接过了火把,他往前一伸,火把照亮了这件四四方方的休息室。

    “这还不错。”亨利露出了微笑,而一旁的那名小队领导者这时才收起了武器只拿着火把也走了过来。

    休息室不大不小,十几人休息看起来正好合适。

    四四方方的它除了在两侧和顶部有一些看着像是通风用的四方开口以外,还有六张同样由灰白石块制成的石床——床很大,足够睡得下两到三个人,虽然也有一些青苔但都只是保留在下方的基座位置。

    高高的石床使人得以远离地面的湿气,再升起一堆火的话相对密闭的空间里头也能够有足够的温暖度过一个安详的夜晚。

    “确实不错。”小队领导者看着脸上都露出放松神色的队员们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他这才朝着亨利伸出了手:“伯尼·克利夫兰。”身材结实的伯尼对着亨利这样说着,而贤者也回握他的手,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握手这个行为在相当程度上代表了对方对自己的承认和友好,亨利的目的达成,暂时而言这些人应当都会和他们站在同一侧——他转过头看向了米拉,能够找到这么一个还算能睡上一觉的地方女孩显得也是松了口气。

    几名佣兵从马匹上拿出了之前准备的火把和一些趁天还没黑事先捡好的柴火,如果在野外的话直接生火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但在这里头他们可以安心地点起火来温暖自己并且烤热食物。

    夜晚已经完全地降临了,马匹被放置在了外头的大厅之中而一群人待在燃起篝火的休息室里头也算有了个安身之地。

    亨利看着这充满安宁的一幕嘴角缓缓地挂起了一丝弧度,但紧接着他不经意间转过头眼角余光却瞥到外头在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着。

    那个黑影潜藏在角落里头双眼反射着火光盯着他们的模样即便是亨利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他抓着短刀就站了起来同时出声提醒众人。

    “小心点,我想这儿不止我们”

    他这样说着,而因为贤者的话语突然陷入了宁静的黑暗之中,唯有那股阴冷的气息和不知何时变得清晰起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独自回响。

第十三节:城堡的主人(一)

    我们大多都曾有过这样的情况。

    或许是在黑夜之中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发呆,或许是正在忙着一些什么。

    眼角余光瞥到的东西,不知不觉间已经是这样地靠近你。

    蠢蠢欲动着。

    蠢蠢欲动着。

    它们的躯体隐藏在黑暗之中唯独那双眼睛反射着光芒紧盯着你。

    紧盯着你。

    紧盯着你,什么都不做,只是紧盯着你。

    亨利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几名精锐战士立马抓起了盾牌站了起来,满脸警惕。

    黑暗之中那一闪而过的黑影眨眼之间就已经消失,战马有些惊慌,而一行人警惕地围在小房间内以这里作为据点严密地注视着门外。

    “那是什么”伯尼拔出了单手剑站在了亨利的旁边,而贤者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但来者不善”

    他们陷入了沉默。

    篝火噼啪作响,但战栗感让每一个人都感觉不到温暖“有些什么东西在墙里头!”那位最年轻的女士用发颤但强作镇定的语调这样说着,亨利和伯尼回过头,一些密密麻麻的就好像是大军在前进一般嘈杂的脚步声确实在周围沉闷地响了起来。

    脚底下,天花板,左侧右侧的墙壁之中。

    “……是老鼠”年长的弓手紧皱着眉头这样说道,但亨利摇了摇头:“不,我看到的东西远比老鼠更大,那或许是——”

    他说着,而下一个瞬间紧紧抓着亨利衣角的米拉发出了一声尖叫。

    “呀!!”女孩浑身发颤地缩到了他的后面,贤者迅速地反应了过来丢出了自己手中的火把。“吱吼——!”一阵鸡皮疙瘩的感觉从亨利还有伯尼的脚底传了上来让他们二人头皮发麻,火光仅仅照亮了一个瞬间但两人已经能够看得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

    它浑身惨白,拖着一条长长的大尾巴,体型至少是大型牧羊犬的程度。满是褶皱光秃秃的表皮上有一些深褐色的斑点而在脑后和背上还有稀稀拉拉的毛发。

    尖锐的爪子和低低趴在地上的模样看着真就像是一只大老鼠,而与此同时众人也闻到了一股经年持久的臭味从外头传了进来。

    它和马匹身上的那种腥味混合让人感觉十分不适——亨利转过了头看向米拉,女孩瑟瑟发抖,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知道那是什么?”伯尼看着亨利的脸色这样问道,而贤者点了点头:“那是鼠龙。”他说,而背后没有像他们三人一样看到那个生物的一名佣兵立马就叫了起来:“龙?!该死的那是头龙?!”

    因为亨利话语中的关键词佣兵立马就惊慌了起来,他左顾右盼着似乎是在担心这儿的墙壁够不够结实能不能承受得住一头龙。伯尼脸色不悦地看着那名手下,而亨利再一次开口,他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鼠龙是它的学名,在亚文内拉的方言里头的话。”

    “管这个叫做比格雷迪。”亨利这样说着,而旁边的伯尼挑了挑眉毛——他似乎挺喜欢这样做——然后说道:“意思是贪婪的大老鼠?”

    “嗯。”贤者点了点头,他左右瞄了几眼然后目光锁定在那些宽大的通风口上头:“我觉得我们必须撤离这里。”

    他说着,伯尼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而之前开口大叫的那名五短身材的佣兵这会儿又叫了起来:“撤离?去哪儿,外头现在天可全黑了,而且还有西瓦利耶的杂碎在搜索我——”佣兵后半截的话被伯尼凶狠的眼神吓回了肚子里,小队领导做出决断的速度相当之快,他转过头,这就对着手下人说。

    “这些野兽看起来不像是单独行动的,我们在这儿并不安全,而且就算可以挡得住门,马匹在外头也会遭受袭击。”

    “城堡还有相当一部分没有探索,全员武装,我们必须另找一个地儿。”伯尼这样说着,而手下的人立马就将之前卸下的装备重新背负了起来——亨利和米拉倒是不用,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装备。

    一行人重新准备起来以后以缜密的队形走出了门,火光照亮了小半个大厅,没有一丝鼠龙的踪迹让其中几人松了口气,而亨利用较大的声音开口说道:“不要有任何人掉队,所有人都待在一块儿时刻注意自己的同伴,这些家伙是群居动物,会优先攻击落单的目标,我们的体型比它们大,只要待在一块儿我们会没事的。”

    他这样说着,而身后那名五短身材的佣兵有些不忿地嘲讽了一声:“是个猎人还懂城堡,现在又在讲动物习性,下一步你该不是要告诉我你其实是一名贤者了吧。”

    “……”亨利没有理会他,只是身后的米拉用古怪的眼神瞥了那人一眼,但女孩紧接着就紧紧地粘着他不肯离开半米远。

    “怎么了?我又没说什么……”不止米拉,旁边的几人也给了他一个白眼,五短身材的佣兵愤愤不平地这样说了一句,一行人紧接着开始缓慢地前进。

    他们停留的地方是大厅的前半部分约莫三分之一大小的位置,此刻缓缓地靠近才发现大厅的后边有着复数的通道。

    “走哪边?”伯尼望向了亨利,而贤者“唰——锵——”的一声拔出了他背后的大剑。

    “……”这个举动让附近的几个人都犹如惊弓之鸟,但亨利只是抬高了手中的大剑,然后用它拨开了通道上头一些枯萎的藤蔓。

    “莫斯特阿莫,珀斯塔阿密耶。”亨利缓缓地念出了上面写着的文字,这让伯尼皱起了眉:“我没想到你还认得西瓦利耶文”他这样说着,而亨利摇了摇头:“不,虽然发音类似但这不是西瓦利耶文,这是拉曼文。”

    “它们可比西瓦利耶古老多了,虽然我也认得西瓦利耶文。”亨利耸了耸肩,而伯尼点了点头:“我猜得到,所以它是什么呢?一条开启密门的咒语或者?”

    “我不清楚。”亨利摇了摇头:“西瓦利耶人和亚文内拉人都一样不喜欢在建筑物上面写字,什么房间是拿来干嘛的只有凭自己的记忆去认得,所以这条通道上写着文字本身就是一件相当古怪的事情了,更不要提还是拉曼语。”他站在这条左侧的通道上这样说着,而身后因为站在黑暗之中等待几人已经有些不耐。

    “嘿!我说你是要在这儿研究历史还是怎么着,快点给我们带路啊。”五短身材的佣兵再一次开口说道,亨利连头都没有回过去接着自顾自地说道:“这句话在拉曼语当中的意思是‘愿爱长久,天长地久’”

    “阿莫和阿密耶分别是爱的单数和复数形态,并且在拉曼语当中‘爱’和‘幸福’是同一个词汇,换句话说它既是祝愿一个人得到自己的幸福同时又是祝愿两人的爱情天长地久的,这种东西应当被用在一个拉曼语系国家的新人婚礼上又怎么会——”亨利陷入了迟疑,而身后的那名一向显得有些‘活泼’的年轻女士则在这时开口,用她清脆的声音说:“莫不是历史上那位著名的神隐公主奥妮娅?”

    她这样说着,亨利回过了头,而其他的人——特别是那名五短身材的佣兵则双眼亮了起来。

    “奥妮娅公主!”

    “宝藏!”

    简单明了的关键词从众人的口中吐出,关于那位携带千人大队无数珍宝嫁妆前来亚文内拉联姻却在半路神秘失踪的公主和她的财宝一直有着众多的说法跟传言,但假若她是真的失踪了这墙上写着的文字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说奥妮娅公主的宝藏就在这座城堡里头吗!”之前对着亨利一脸不爽的矮胖佣兵这会儿冲了上来就靠到了亨利他们的旁边,贤者俯视着他没有说话,而伯尼则看着亨利眼带询问。

    “走这边吧。”亨利点了点头:“这条通道看着比别的通道更宽广一些,而且你们看,地面上潮湿的青苔在这儿也绝迹了。”

    “这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这里头通风比较好,另一个是这边地势较高远离湿气。”

    “鼠龙性喜潮湿阴冷的地方,通风比较好的干燥地面是它们所厌恶的,所以我们跑到这边去应该会安全一些。”亨利这样说着,而队伍后方的一名高大胡子佣兵这时朝着身后大大地“啊——!”了一声,然后把手中的火把用力一甩吓退了好几只尾随的鼠龙。

    “这不太妙……”亨利小声地念叨着:“它们看起来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是是是,所以快点走吧两位老大。”伯尼还没有开口,那名矮胖佣兵当先推开了米拉从亨利和伯尼中间的缝隙钻了进去,他显得跃跃欲试,而亨利皱着眉头把差点摔倒的白发女孩拉住,之后朝着伯尼点了点头二人一齐走进。

    “哒、哒、哒”的马蹄回响声在通道之中被放大,亨利果然是正确的,在走过一小段之后这条比入口更宽的道路开始有一些盘旋向上的趋势。

    这让亨利愈发怀疑它当年到底是用来干嘛的,因为这种盘旋向上的建筑结构一般都是塔楼使用的,可是这里的地面都是精心打磨过的石板而非台阶。

    “莫不是当年王族们的溜冰台。”伯尼说了句俏皮话让亨利嘴角挂起了些许的弧度,但他紧接着注意到前面的气流变得强烈了起来。

    “嘿!嘿!快来看这个。”矮胖的佣兵站在前面拐弯的路口处朝着他们摆手呼喊,伯尼叹了口气,一行人稍微加快了速度走过了这段斜坡。

    “喔——!”

    包括米拉在内的四名女性露出了相当整齐的声音,而被苍蓝色光芒所笼罩的景象就连男士们也不由得心旷神怡。

    盘旋向上的通道终点处是一条露天的城堡走道。它相当宽阔,莫说是马匹了,就算放上两辆马车都没有一点问题。

    夜风拂过附近树木顶端的枝梢,从通道穹顶的门口灌进来,新鲜的空气让呼吸着的众人都感觉精神万分。走道整体用和城堡其他地方一般无二的白色石材铺就,此刻在三轮明月的照耀下显示出一股皎洁的苍蓝色,从石缝长出来的野草微微摇动,前方往下看去翠绿色的森林在月光下一览无余。

    “我们就在这儿休息吧!”活泼的年轻女士这样叫着,但在两面漏风的地方过夜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并且他们还离得不够远,那些鼠龙不知道是否这会儿还跟在后头。

    亨利这么想着,转过头用火把照了一下身后。

    “咻——咻——”两三个黑影瞬间朝着后面逃窜,年轻的女士打了一个寒颤,不再提及这件事。

    “烦人的小杂碎!”脾气火爆的胡子佣兵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朝着后面丢去,一阵刷刷咚咚的吵闹声传来,跟之前墙壁里头发出的相同噪音经过通道的扩大变得相当恼人。

    “继续前进吧。”伯尼说着往后招了招手。

    月光照亮的整条通道看着通向城堡的另一部分,它约莫有二十来米的长度,干燥加上距离,或许去到那边就能够甩掉这些鼠龙度过安详的一夜了。

    亨利蹲了下来检查了一下石料和结构,然后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个决定。

    一行人依旧以警惕的姿态前进着,夜风呼啸,月光皎洁。

    而在身后,窸窸窣窣地从黑暗中跟着他们走来的鼠龙用鬼魅般的黑眼睛看着一行人。

    它们的双眼之中倒映着一行人前往的对面城堡,不知为何像是有一丝惧色。

第十四节:城堡的主人(二)

    火把被城堡门口的气流卷得“呼呼”作响,摇曳不定的火光让众人的脸庞还有面前的门扉都变得忽明忽暗。驯服的马匹没有因为这一切而受惊,它们显得相当安静,这让众人都舒了一口气。

    马在感受到野兽气息的时候会显得狂躁不安,之前刚刚踏进城堡的时候它们就表现出了这样的情绪,但包括亨利在内的所有人当时一心只想找个过夜的地方所以也并没有在意。走到这一侧马匹安静了下来大约是一个好兆头“嘶嘶”亨利用力地吸了几下鼻子,确认空气之中没有鼠龙的那种闻着相当恼人的臭味之后点了点头。

    “比约恩、蒂尔”伯尼朝着后面招了招手,被叫道名字的大胡子佣兵和另一名金色短发的佣兵当即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武器就走了过去。

    亨利注意到那个和他身高相近的胡子佣兵的名字,结合他漆黑的发色和使用的武器风格贤者判断出他很可能来自北黎加罗海北方四岛的丹拉索地区——换句话说这是个亚文内拉和西瓦利耶人口中常常喊作“诺斯”的北方人。

    当年斯京海盗的四个家乡之一便是丹拉索地区,而直到现在,这种宽刃的大斧仍旧是他们最有代表性的武器之一。

    丹拉索人在整个西海岸乃至于里加尔大陆上都有着强悍战士的美名,在广为人知的常识当中单兵和小队战斗力上面能够与他们齐肩的大约就只有我们的白发萝莉所属的洛安人了。

    但好战成性的种族最终落得的下场是如何也是显而易见的,除却这些一般人都知晓的,亨利和其他一些见世面较广的人知道实际上还存在有一支更为强大甚至于很多人都相信他们不是人类而是半神的种族。

    生活于里加尔大陆的绝对极北之地,越过奥托洛帝国的领土深入无人雪山才能够见到的,遗世独立的卡密西亚人。

    事实上单就外表上看起来的话他们确实很有一些非人的特征,极具透明感的淡紫色头发和血色的瞳孔加上一进入战斗状态就会发狂的天性,这些似乎只在传说当中存在的特点让卡密西亚人听起来不论如何都不像是真实存在——我们扯远了。

    总之由里加尔世界上有名的三大战斗种族之一丹拉索斧战士来打头是显得名至实归,比约恩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大半个通道——这一侧看起来和另一边的通道没啥区别,只是盘旋向下的道路看着更加宽敞。

    “安全!”丹拉索战士似乎更喜欢怒吼而非说话,因此就由他旁边那个名字听起来像个亚文内拉人、用的武器是亚文内拉式的、连发色也非常亚文内拉的单手剑士蒂尔开口回答。

    “……”一行人没再多言,包括矮胖佣兵在内的几人牵着缰绳控制着不让马匹太快冲下坡道。

    没有人开声,唯有马蹄铁敲击在白石地面上的声音清澈回荡。

    在一片黑暗中它听起来就好像是死神用那光秃无肉的指关节在敲门的声音。

    “哒、哒”

    一下、两下,探头的那匹马的脚步声孤零零地回响着。米拉又更靠近了亨利一些,尽管附近被其他人包围着,但唯有靠着贤者她才能够感觉到安全。

    这边的通道也并不长,虽然盘旋转弯增加了一些长度,但不消片刻一行人也走完了全程。

    亨利大致估算的话这边的通道大约有五到六米的高度,相当于普通旅馆或者民房的两层楼,这是一座城堡的外墙的标准高度——由此他也可以大致判断出这些通道为什么要做得平整而不是有台阶的了。

    “噢!床弩”心系着那子虚乌有的奥妮娅公主失落的宝藏而再次跑到了最前列的矮胖佣兵当先就发现了道路尽头那些在角落里头堆放着已经朽烂了的物品,而他的话语也正好证明了亨利的推断。

    显然这些盘旋通道之所以建的这么宽就是为了在战时能够方便把安装有木制轮子的床弩和弩炮推上城墙去进行城防,而前面那边的通道比这一侧更加狭小一些大概是为了阻止敌人涌入吧——这么说的话,那边就是城堡的正门没错了,而一行人此刻正在前往的则是城堡的深处。

    火光照亮了那一堆已经只剩个形状的守城武器,过去它们被造出来的时候有着强悍超越任何个人的力量,然而在岁月面前此刻也已经只余下深黑色腐朽布满青苔的木头在诉说着当年的辉煌。

    倚靠在墙壁上充当弩炮和床弩弹药的约莫有150公分左右的一些短矛可能是用防蛀的木材制作又或者是做了一些特殊的处理吧,经历这么多年的时光它们只是变得发黑但并没有完全朽烂,但用来杀伤的矛尖也显然已经不堪重用了。

    “怎么全是一堆破烂!宝藏呢!”矮胖佣兵愤怒地用手中的单手剑挥舞一下子把腐朽的武器架砸了个稀巴烂,而身后的伯尼终于忍受不了他的行为开口大喊。

    “罗德尼!闭嘴”小队领导者不得不大声地这样喝止他,他的声音穿过了这一片看起来像是存放武器的地方,紧接着在空旷的通道之中不停回响。

    “哦,这边看起来好像很大”蒂尔和比约恩拿着火把朝着发出回音的地方走去,床弩和弩炮的体积相当大所以这边存放这些武器的地方实际上并不比之前的大厅小上多少,两人此刻朝着那边走过去才发现有一个宽阔平整而又巨大的走道。

    但亨利却注意到了别的什么东西,他紧皱着眉,察觉到贤者表情变化的只有那位活泼的年轻女士和小小的洛安萝莉。

    “怎么了?”一头金发的女士朝着亨利这样问道,米拉不知为何对她的靠近显得有些敌意,而亨利只是摇了摇头:“我只是以为我听到了些什么。”

    他不再接着说下去,对方也没有询问。面前只有这么一条道路,众人显然也只能朝着这个方向前进了。

    没有作过多停留,检查了一下大致的环境确认没有其他人或者生物来过以后众人就又一次开始了缓步前行。道路十分宽敞,两侧似乎以往也是用来存放武器的,但此刻上面的长矛长斧也已经是腐朽不堪。

    这一点让亨利小小地留意了一下,因为照他之前的分析的话这座城堡恐怕是经历过一场战役,可是眼前所见不论是守城兵器还是士兵的武器皆是整齐有序,就好像它们的主人从未来得及拿上便已经战死一般。

    ‘难道真的是被龙给袭击了?’贤者立马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西海岸是有龙存在,但多数龙都更加喜欢盘踞在山地环境而非平原,虽然大海之中同样可能有龙类生活,但那些体型庞大的海龙早就在以世纪为单位的演变之中褪去了用来奔跑的爪子变成鳍了,偶尔爬上沙滩还行,深入平原的话它们甚至会成为卑劣的郊狼的口中餐。

    亨利摇了摇头甩掉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眼下应该着重的还是如何找到可以度过一个安全夜晚的地方。他已经记下这座城堡的方位,若是有需求的话以后再回来这里调查也不迟。

    火光摇曳,人和马的脚步声交织回荡。宽阔的两侧道路让站在中间的人手中的火把都难以照亮附近的墙壁,所幸众人采取了方形阵列,这才拥有了足够的光明。

    “喔喔!板甲!”被伯尼叫做罗德尼的那名矮胖佣兵再一次发出了大惊小怪似的呼声,他抛下身旁的伙伴就跑上了前去,依然存在的闪烁金属表面反射着罗德尼手中的火把光芒,其他人也接着走了过来。

    这一段墙壁前面摆放着着好几副锈迹斑斑但依旧没有损坏的板甲。冰冷的金属构筑出人的形状只在头盔的观察口处是黑压压的一片,城堡昔日的居住者已经不知身在何处而它们依旧矗立于此仿佛仍在守护已经空空如也的家园。

    “嗯,这些看着好像还可以用”伯尼摸着他留着一些胡茬的下巴这样判断着,一副好的板甲通常都价格不菲,它们可不仅仅是一些铁块敲敲打打就能够形成,铁匠们在下锤的时候若是用力不均匀了很容易就会使得板甲厚薄不一。而这一点又以用整块金属敲打成弧形的胸甲为首当其冲,如果是没有经验的铁匠的话在捶打出形状的过程中很可能最终会把整个胸甲造得中间薄而两边厚,这样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没有人会要的。

    技术要求高加上耗费的金属也多,即便是在现代能够承担得起一套板甲的也仅仅只有那些骑士和有名的佣兵。

    而在这座城堡的那个年代,它很可能是高级军官将领以及城主等贵族才得以拥有的。

    经历这么多年的时光其他武器都已经腐朽生锈只有它们看起来还大致完好就证明了这份价值,四套完整的板甲——或许还加上其中的历史价值——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即便是身为小队领导人的伯尼都是有些心动。

    但心动归心动,不同于热衷于变得富有的罗德尼,伯尼却是小小地思索了一番。

    他们现在仍旧处于逃亡过程之中,一套少说也得有35公斤的板甲,四套加起来给马匹增加的负担可不是个小数目。

    若要说是穿到身上的话,一来也是个负担。二来这些板甲也不一定符合他们的身材——小队领导者正这么想着,像是发觉了他的心思一般,矮胖的罗德尼立马就跑了上去拆开了一副板甲就想要往自个儿身上套。

    他不动还好,这么一动,就捅了大篓子。这些板甲本身虽然没有过分损坏,但里头拿来悬挂的木架子却已经摇摇欲坠。

    于是——

    “叮!——哐当!——哐当!——锵!——当啷!——哐当!——啪!哐!!”

    一连串刺耳的噪音让好几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呤——喨——嚓。”伯尼一脚踩住了那个在地上滚动着的头盔,然后面色不善地看向了罗德尼。

    “不,老大,我并不是故意的……”矮胖佣兵双腿下意识地就软了,他抬起了双手像是想要护住自己的脑袋,但忘记了一只手上还拿着火把一下子就燎到了自己的头发。

    “噢!噢!噢!杂碎!”立刻就又大叫了起来的矮胖佣兵手舞足蹈地甩掉了火把,散发着明媚橘黄色光芒的火把这样朝着后方的通道画出了美妙的抛物线然后落了下来——

    “该死又捅娄子了,抱歉啊老大——”呲牙咧嘴地捂着额头的罗德尼这样看向了伯尼和亨利他们,却发现众人都并没有看向自己。

    “仁慈的众神啊……”伯尼闭上眼睛点着自己的额头和胸口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而其他人也是一片安静,没有人看向罗德尼,矮胖的佣兵回过了头,这才发现他的火把照亮了一些什么。

    骸骨。

    数不尽的骸骨。

    倚靠在墙壁上的,爬在地上,临死之前把手像是朝着这边伸过来的。

    “踏、踏”亨利带着米拉,和伯尼还有蒂尔、比约恩走了上去。

    “是士兵,我想应该是在睡梦中受袭了,这解释了他们为什么没有来得及拿着武器。”亨利看着那些许多都是背朝上倒下的骸骨这样说着,他们之中只有极小部分穿着已经发黑锈烂的锁甲,而其他大部分都穿的是麻布制成的宽松衣物。

    衣物在岁月之中也已经变得破烂不堪,其他人也走了过来,只留下罗德尼站在那堆破板甲旁边,他见没人理会自己此刻又是蹲了下去摆弄着那些东西。

    “……他们被偷袭了吗。”米拉用不算很高的声音这样说着,之前被鼠龙吓到的她现在还是有一些阴影,女孩小心翼翼仿佛声音大一点就会吸引到那些怪物。亨利点了点头,这让米拉疑惑更甚。

    “可、可是,偷袭不是算作不宣而战的吗,你之前说袭击这里的应该是骑士之国的人……”白发的洛安大萝莉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亨利大约能够理解她此刻内心的混乱,洛安人灭国以后她这一代的人在社会上感觉到都是不公和冷漠,而在这种情况下时常听人说一个不远的邻国之中人民奉行骑士精神尊重他人扶助弱者,多少也会成为辗转难眠夜晚之中的一丝慰藉。

    安慰着自己说,这个世界上依旧有一个地方,是像自己这样的人,也能够获得别人温柔对待的——可这终究只是幻梦。

    “小姑娘啊,这是战争,不是骑士比武。”回答他的不是亨利而是伯尼,小队领导者摇头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想要摸摸米拉的头,但女孩只是躲开了他。

    这让伯尼愣了一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而一旁那名活泼的年轻女士则在这时上前一步,这一次米拉并没有抗拒她的靠近。

    少女和大萝莉手牵着手站在了一起,而蹲下了身去检查那些尸骸的亨利却在此刻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

    他额头好像渗出了一丝冷汗,然后“唰——”的一声突然起身左右迅速查看。

    “梅尔,你怎么了?”伯尼被亨利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而贤者顾不上回答,他迅速地从左侧又跑到右侧细细检查着,看来看去最终目光锁定在了低矮的天花板上。

    “呼——呼——”高举起来的火把被通风管道口吹进来的气息吹得一晃一晃的,而遍布管道口那些硕大爪印让所有看到这一切的人都冒出了冷汗。

    “……”亨利眼角抽搐地回过了头,然后缓慢地说道。

    “抱歉……刚刚那些鼠龙似乎是青少年体的,所以才会在靠近入口的地方,因为鼠龙是一种领地意识极强的生物,小鼠龙长大以后就会被赶离家园。”

    “然后我们好像……闯入了成年体的老巢”

    他这么说着,而身后发出了一声哐当的声响,众人迅速地转过了头。

    “吱呀——吱呀——”

    半块胸甲面朝下地轻轻摇晃着,伯尼皱起了眉。

    “罗德尼哪去了?”

    他这样问道,下一秒钟亨利背后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密密麻麻的噪音。

    像是千百只老鼠在奔跑一般。

第十五节:城堡的主人(三)

    “见了个大头鬼的……”比约恩隔了这么久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这个和亨利相同发色的大胡子北方汉子用生硬的丹拉索口音说着西海岸通用语这样骂道。

    他的发音相当独特抑扬顿挫一些长的单词都被用短促的方法念了出来并且搞错了好几个韵母但众人却都能够明白他讲的是什么——

    因为这正是所有人此刻心里头想着的东西。

    “上马!拔剑,我们必须冲过去!”伯尼在一瞬间做出了抉择,微弱的火光照亮的前方道路之中无数蠕动着的鼠龙在朝着这边冲来,转身逃跑或许也是一个选择但另一侧同样有这些东西存在并且外头西瓦利耶的追兵不知是否还在搜寻。

    只能硬碰硬了。

    “去!”迅速翻身上马的亨利一把拉起了米拉把她放在自己身前然后就拉住了缰绳,伯尼拔出了单手剑,但前方黯淡的通道让他又只好把剑放了回去。

    “见鬼的!”比约恩丢出了手中的火把然后也翻身上了马,声音越来越近此刻已经没有时间去迟疑了。

    “罗德尼这混蛋!”明明只是单向通道却无论如何都没法找到罗德尼让伯尼显得有些失态,他大声咒骂了一句然后也不打算再等了直接驱马狂奔了起来。

    “嘶吁吁吁!”火把被当成马鞭抽了一下令马匹吃痛立马就狂奔了起来,重达八百公斤健壮而有力的战马奔跑起来发出的声势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十几匹马先后隔着一些距离开始提速,亨利伏下了身子,一米九五高的他坐在将近一米八高的马背上如果直起身会直接撞到天花板上。

    “冲啊!!”火把被加速奔跑起来的气流吹得猎猎作响,周围再一次变得无比昏暗唯有那些密密麻麻朝着他们跑来的鼠龙双眼闪烁着密密麻麻的光芒。

    “|呀啊啊啊啊!”女性的尖叫在通道之中不断地回响,黑暗之中忽然亮起一堆密密麻麻的反射着光芒的眼睛那一幕即便是男人们看来都有些毛骨悚然。

    “啊啊啊!”再次变得只会咆哮的比约恩用力地把手中的火把当成了武器击中了前面的鼠龙,他和蒂尔还有亨利跟伯尼四人齐头并进在前面势不可挡地冲开了密密麻麻的鼠龙。

    “吱——!吼——”

    “嘶呼呼——”和老鼠极为相像的惨叫声在沉重的马蹄下不住回荡,正宗军用战马那身强力健的躯体奔跑所带来的强大冲击力是任何生物都难以抵挡的,但亨利他们犯了一个错误。

    即便是紧急情况,驱马在一座两个世纪以前的年久失修的城堡之中奔跑也是一个相当愚蠢的决定。

    “快停下!”视力比常人更好的贤者如是高声大喊着,但将近一吨重的战马奔跑起来怎么可能是说停就停的——

    “踏——锵——砰轰——!!”

    贤者在电光火石之间一蹬马镫抱着米拉就跳了下来,而无人操控的战马则重重地撞在了城墙上发出一声哀鸣。

    “砰——轰轰——!”亨利护着白发的女孩朝着前面连连翻滚躲开了落下的石块,碎裂的石头砸下的声响和人们的怒骂声还有马匹的啼叫伴随着鼠龙的吱吱声显得极为嘈杂,崩塌落下的灰尘蒙在了墙壁的青苔上。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亨利直起了身体,怀中的米拉除了有些惊魂未定以外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贤者循着咳嗽声转过了头,撞击使得这一侧的墙壁整块崩塌,苍蓝色的月光得以从天花板的一角照射进来,他看清楚了那人,除了自己和米拉以外还有两人也在这儿。

    灰尘漂浮在空中,地面上死不瞑目的褐色马头从石堆中露出,鲜血缓缓流淌,亨利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没事吧。”和他还有米拉一块儿掉到这里的是两名女士,除了那位活泼的年轻女士以外另一人是一直都没有怎么说话的约莫35岁上下的妇人。

    “嗯。”年轻的女士点了点头,而另一侧的那位妇人则不知为何对亨利似乎有些成见,她冷冷地瞥了贤者一眼就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就是马……”少女皱着眉转头看向了身后,坍塌的墙壁阻拦了他们回去的希望,但从这一侧通道更加狭窄这一点来判断其他人应该只是跑到了另一侧并没有被和鼠龙一起关在后头。

    亨利这样想着,走到了左侧的墙壁抽出了手中的短刀就开始用力地敲击。

    “咚、咚、咚。”金属制成的短刀握把末端重击在石墙上发出了清晰可见的声音,贤者敲了几下,然后安静地等待着。

    “咚——咚——咚——”

    另一侧也传来了相同的回应,亨利回过头,那两名女士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看来他们也没事。”贤者对着她们二人点了点头,然后回过身去借着月光翻开了几块石头从死去的马匹身上抽出了两支火把。

    “嚓——”他用打火石点燃了一支,然后用它点燃另一支,将它交给了那名年轻的女士。

    “待在我身后,这边看起来像是通向庭院之类的地方,我们继续前进应该可以跟他们合流。”贤者如是说着把短刀插回了腰间,然后单手拿着火把就开始前进。

    米拉和金发的少女紧紧跟随着他,而那个看起来对亨利有成见的妇人则冷冷地瞥了一眼,之后跟在后面稍远一些的地方。

    亨利只回头看了她一眼,独自落后是愚蠢的行为,但这人不知道为什么对他好像有些偏见因此他也懒得开口了。

    他不是那种没事自找苦吃的人,这类人亨利也见过一千八百个了,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即便你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但她就是对你有着固执的偏见。而在这种偏见存在的时候,不论你说什么话,换来的都只会是反效果和嘲讽。

    别人可能会浪费时间去讨好她,去告诉她不要落单之类的,但亨利从来都不是一个什么大好人。

    他自顾自地前进着,米拉紧紧地跟着他,而那名金发少女有些担心地停留在后方,小声地劝说了好一会儿才让那名妇人走到了更加靠近的地方。

    “吱呀——”这一侧的通道很短,末端有一个勉强还能用的木门,贤者正好推开木门时二人走了过来。他回头瞧了一眼,金发少女对着亨利点了点头,而那名妇人则毫无缘由地对着他又是冷哼了一声,这或许对她来说意味着些什么吧。

    “……”女人莫名其妙的敌意没有对亨利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他一如既往地冷静而又沉着地当先走了进去——这里头是个不大的房间,或者说过渡间更加合适,因为它的另一侧又是一扇木门。

    木制的桌椅、柜子、布满了灰尘和蜘蛛丝的瓦罐陶罐,桌子上放着的木碗里头似乎还残留着一些当年剩下的食物残渣。

    它们已经发黑,连同着整个房间在这逾越两个世纪的时光之中就这么不被打扰地静静沉睡着。

    被遗忘了两百年的光阴,此刻身处此地的四人不知为何有一股穿越了时空的错觉——亨利轻轻地又推开了前面的那扇木门。

    不同于另一边,这里是成年鼠龙的老巢。虽然他们的到来早已惊动了这些鬼祟的生物,但亨利仍旧小心翼翼。

    “呲、懦夫。”对他有成见的那名妇女对贤者的行为发出了不屑的声响,在一片安静之中她的声音相当尖锐,这一次就连金发的少女也对她皱起了眉毛。

    “看什么看,明明那些东西就在附近还怂成这幅鬼样子,我还不能说他一句了吗。”少女的表情使得这个好像跟谁都有仇的妇女立马调转了炮口朝向了她,她一把夺过了金发少女的火把,然后越过亨利就想朝着外头跑去。

    “你们要想在这里慢慢看就慢慢看吧,我还要去找我的罗德尼呢!”她这么喊道,这句话让亨利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又感觉理所应当——原来这两位是一对儿啊,还真是有夫妻相。

    他这么想着,同时伸手拦住了她。

    “……你是想占我的便宜吗。”贤者一只手拦在她胸前的样子让妇女脸上的厌恶更甚,而亨利对她这一句话的回应是用力地推开了那扇木门。

    “吱呀——”

    “吱——!”突然出现的火光让身后埋伏着的那只鼠龙尖叫着扭过了头,但鼠龙的尖叫远不及紧随其后在亨利还有米拉耳畔响起的另一声尖叫之高亢。

    “呀——!!”把头发高高扎起来的妇女用媲美女妖之吼的声音大叫着,而对于她的这一声尖叫好像就连那头鼠龙都不满了一般在下一个瞬间它从火光之外的地方又冲了回来一个飞扑就冲向了妇女。

    腥臭味和鼠龙特有的那股有些臭鸡蛋似的硫磺味混合腐烂的味道进入了众人的鼻腔之中,但在它扑到妇女的脸上之前,亨利行动了。

    贤者没有拔剑,他甚至连短刀都没有拿起。他只是一手举起了火把,沉腰,退步,然后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打出了一拳。

    “砰——吱咻——”就好像预定好了一样,鼠龙脆弱的鼻子被亨利硕大的拳头准确地命中并且砸得粉碎,一丝腥臭的鲜血溅了出来贤者瞬间翻身躲开它落到了尖叫着的妇女的嘴巴之中。

    “咕呃——”她把双眼瞪大得好像要吐出来一般,紧接着就低下头开始了干呕。一旁的亨利耸了耸肩,而金发少女从趴在地上干呕的妇女手中又夺回了火把。

    “不要碰我。”鼠龙这样的怪物再次出现在面前令米拉吓得僵在了原地,亨利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她的脑袋——他发觉自己最近越来越喜欢这么干——但刚刚碰过肮脏的鼠龙的手被白发大萝莉一脸嫌恶地甩开了,她躲到了金发少女的身旁,亨利耸了耸肩,只好作罢。

    白发女孩不再粘着他也有好处,放开了手脚的亨利上前了一步跑到那只被他一拳打了个半死的鼠龙旁边——它抽搐着,众人这才得以在火光下看清楚这些东西的真实长相。

    “当初给它取名叫鼠龙的人真是个天才……”金发的年轻女士喃喃地这样说道,躺在地上的那只牧羊犬大小的怪物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只没毛的大老鼠。此刻它半死不活地侧躺在地上,断裂的上颚和鼻梁骨满是鲜血,双眼紧闭着,不一会儿下身发出了一股恶臭和“劈噗”的声音屎尿横流。

    “恶——”金发少女和米拉一起连连后退了几步捂着自己的口鼻,而亨利则一脸轻松地耸了耸肩:“原来传说是真的,鼠龙在生命垂危的时候会通过恶臭的便溺来令捕食者离开,以获得喘息之机。”

    他这么说着,然后毫不留情地抬起了脚重重踩在了鼠龙的头上。

    “吱——!”大狗一般的无毛杂龙类尾巴瞬间绷直然后不住地抽搐着,而亨利又扭了扭脚,确认它彻底死透以后将靴底在旁边的石头上擦去了血迹和脏污。

    “……”变得满脸阴沉的那名妇女低着头缓缓地走上了前来,她用仇视的眼神紧盯着亨利,刚刚被鼠龙鲜血溅到嘴里的事情似乎让她的心理承受了很大的打击。但亨利对此并不在意,他既不为此感到高兴,也不为此感到悲哀。

    一行人再次开始了前进,在走过这一侧的通道以后,他们总算是来到了露天的场所——新鲜的空气让众人精神为之一振,这个露天的院子里头布满了落叶和杂草,但欣喜仅仅持续不过十秒。

    “锵——”亨利一脸认真地拔出了他的双手大剑,他把火把递给了米拉,白发的大萝莉小脸挂满严肃地点了点头。

    “你们待在这里。”

    草丛之中窸窸窣窣地立马有了动静,而亨利双手持剑在明媚的月色下一个箭步就迎向了它们。

    “咻——锵”

    鲜血四溅,这又是一场一边倒的杀戮。

第十六节:城堡的主人(四)

    凄冷的从数百年前就未曾改变过的惨白色月亮从深黑色的天幕中透过乌云的缝隙投下的光芒穿过了普洛塔西亚森林深处的艾卡黑松那常绿的枝叶,洒在地上的冷色月光不同于太阳的温暖只让人感觉到寒冷,两百年未曾有任何人来访过的庭院当中已经被腐殖质覆盖变得漆黑的泥土上生长着的因为入秋有些枯黄的杂草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

    无名的爬虫因为突然的动静而四处逃窜,在它闪过的地方,一只在月光下清晰可见的套着皮靴的大脚重重地踩了下去。

    “啪嚓——”

    两名女性因为这从未见过的一幕而陷入了呆滞。

    世间唯一一个适合用来形容这番景象的词汇不论如何苦思冥想都只能想得到那仅仅一个通常情况下绝对没有人会拿来形容战斗的。

    ——舞蹈。

    行云流水,不需要任何铺垫、对峙、打量。

    仅仅是拔出了大剑,然后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战斗就在那一瞬间展开。

    每一丝的动作都仿佛经过了细致到微的排练一般没有任何的多余,每一击、每一步、每一个呼吸、每一个转身都是那么地恰到好处就好像——

    他做过这些,不是千百,而是以千万为次。

    “锵——”大剑的剑锋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亨利的起手式依然没有改变地是一招经典的上撩,米拉呆呆地看着他,她记得就在两周之前贤者救下她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击毙命。

    “嚓啦——”完美地劈开了从地上一跃而起的那只鼠龙而它的鲜血还来不及喷出亨利就一个转身将向上撩起的这一剑的动能转换了过来,他一手抓着靠近护手的地方另一只手掌心抵着配重球整个人旋转的同时把剑也抡了一圈又是狠狠地砍了下来。

    “咔——噗嗤——”重击击碎了另一头鼠龙的天灵盖甚至是一部分的脊柱,它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彻底毙命而亨利又是左脚踏出单手持剑就直接把整支剑给立了起来“吱——嚓——”

    一跃而起扑向他的那只鼠龙把自己的身体整个穿在了大剑的前半部分,亨利的判断和行动是如此的精准以至于当他攻击的时候你看起来就好像是那些鼠龙主动往剑刃上撞一般——半死不活的大老鼠扭动挣扎着,而贤者手腕一翻先是往上小幅度一扬然后重重往下一甩在锋利的剑刃迎刃而解轻易切开了鼠龙的同时把它和鲜血一块儿甩出了大老远——但这还没完,他刚刚甩完剑看都不看就翻手反握剑柄剑尖朝着自己背后就刺了出去。

    “吱!——噗嗤”刚刚的一幕再度重演,剑刃宛如被施加了令敌人自己撞上去的魔法一般轻而易举地命中了那头处于亨利视觉盲点的鼠龙。

    “咕吱吱——”从下颚直穿后脑的这一击让这头没毛的大老鼠浑身抽搐着尾巴一直立马就没了生息,而亨利甩掉了尸体,从腰带上掏出一块黑布把剑刃一抹干净以后就直接收回到了背后。

    “你……你……你、你你你……”金发的少女非常没有礼貌地用自己白皙纤细的手指指着亨利你你你你了个半天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贤者望了她一眼,然后左右开始打量起周遭的环境来。

    托里加尔大陆晚上这个时间段能够看到的两轮明月的福,这个庭院当中十分地明亮。

    它并不大,约莫20米见方,四周隐约可以看到在树木和藤蔓的包裹下都是高耸的城墙,并且很大一部分都已经因为植物的生长和日晒雨淋而产生破损了。亨利思考着,以一座巴洛德式城堡的基本架设结构,结合前面的漫长缓冲通道的设计以及总兵器库的位置,他大抵能够推测出这里是一个“坡道”。

    ——这个称呼虽然听起来像是形容普通的通路,但它可不简单。

    源自拉曼人后裔建立起来的帕德罗西帝国,在数百年前开始崭露头角的这种设计虽然有一个人畜无害的名字,但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戮性的设计。

    两个世纪以前建成的这座城堡当中的这个设计还不像现在这样成熟但也已经略具雏形了,典型的巴洛德式城堡在中间部分的地方都会设置一条这样的坡道。它由数个分段组成,坡道没有任何的岔路一路朝着城堡的最核心部分前进——在突破了前面的防线进入到这一边的侵略者们看来这会是一条绝佳的路线,然而就像前面所说的,它是一个杀戮陷阱。

    沿途的那些城墙有着相当厚实的表面,而之所以采用露天设计没有盖上一个屋顶,就是为了在敌人入侵时,可以方便站在墙壁上的弓箭手们居高临下地攻击。

    只要进入这个死亡坡道,除了在扑面而来的漫天箭雨之下拼命地前进以外,没有任何的办法。

    亨利左右敲了瞧,这条长方形的通道显然是他们目前唯一的道路了。

    或许攀爬上墙壁翻过去会是一个和伯尼他们汇合的捷径,但历经两个世纪的光阴,若是在干燥地区也罢了在普洛塔西亚森林内部这种植被丰厚的地方——亨利的目光停留在了那把建筑城堡用的硕大石灰岩都顶的四分五裂的树根和树枝。想想也就算了,他可不想一脚踏下去整面墙壁都塌下来砸自己身上。

    \\

    余下的选择唯有横穿这布满杂草灌木以及树根的通道,回头将这个判断跟身后的几人说了一声,亨利当先就朝着前面走了过去。

    几乎达到贤者腰部高度的杂草对于其他人而言自然更是恐怖,特别是年幼的米拉,娇小的白发萝莉几乎和杂草是一样的高度而因此无法看清前面道路的这一点也令她显得愈发地心神不定起来。

    亨利把对方的反应看在眼里,但只是低低坏笑,却并没有行动起来。

    最初相遇时女孩展现出了超越年龄的冷静和成熟,但在碰到这些理解和想象力之外的恐怖时,她依旧像是一个萝莉应有的那样显得紧张兮兮的。

    这一点让亨利显得十分愉悦,而在娇小的白发大萝莉察觉到贤者的这份情绪以后,她自然免不了地又皱起了那对可爱的小眉毛嘟着嘴说出了那句话。

    “贤者先生真是个最糟糕的大人呢。”

    女孩这样说着,她口中的关键词让旁边的金发少女双眼为之一亮,活泼的年轻女士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亨利的背影,但并没有说些什么。

    一行人继续前进着,亨利高大的背影走在最前面给了跟在他身后的人一种充实的安全感,特别是在经历过前面近乎闲庭信步一般的战斗过后,即便是对他有成见的那名妇女也是安静地闭上嘴巴跟在了后头。

    漫长的通道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杂草,假如不是每段通道之间都有一个门和那偶尔在植被下得以一瞥的破败城墙的话,众人几乎都觉得他们是走在一片森林当中了。

    撑裂了城墙从外头的森林之中延伸进来的高大树木包裹着外围,更为轻巧的灌木种子或许是因为鸟儿的繁衍生息而被携带到了空地上零零碎碎地生长着,而更多的,数不尽的,则是遍布四处的杂草和藤蔓。

    在幽冷的月光照耀下这无人森林当中的古老城堡就好像真的随时会冒出来一些传说当中的黑暗生物一般,令人不由得神经过敏似的左右查看着,生怕一不留神自己背后的高墙上就站了一个黑漆漆的什么生物。

    但月光明亮,最后除了被亨利一脚踩死的一只硕大的蜈蚣以外,一行人也没有碰见什么危险性较高的生物。

    草丛当中确实是唰啦唰啦有那么一些的动静,不过都体型不大,嗅觉灵敏的野生动物们闻到亨利的大剑上即便擦拭过依然浓厚的血腥味以后就识相地避开了这个庞然大物。

    鼠龙在这片区域当中应该算作是顶尖的掠食者了,以城堡的高墙作为依托这些被丢到森林之中连狼都打不过的杂龙类也能够成为一方霸主。

    通道四处充斥着鼠龙的痕迹,月光下一部分通路内有些地方的草丛因为常年活动而被磨得几乎消失,而也恰好是在这些地方,一些体型硕大的虫类——包括刚刚那种大型蜈蚣——被吃剩下的外壳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了那里。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一些坚果的果壳以及鸟类、小型哺乳类的骸骨也残留在那里,亨利停了下来在其他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之中仔细地探寻了一番。

    他在那里头看到了和鼠龙本身相当相似的小型骸骨,这验证了贤者所知晓的学术界一个一直都没有被证实的理论——那就是鼠龙和老鼠一样,会同类相食。

    “真是残忍。”白发的洛安大萝莉看着那副骸骨显然也是想到了这样的东西,她如是感叹着,而身后的金发少女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没再做多停留接着前进,这条过去的防守通路上的这些发现证实了生存在这里的鼠龙的饮食结构,显然这座城堡在森林内部形成了一条以障壁作为依托的完整食物链,而根据那些食物残骸分布的数量以及位置,甚至是新鲜程度,亨利大致可以推算出生活于此的鼠龙不会超过一百只。

    做出这个判断的基础依据是那些小型鼠龙的骸骨,同类相食现象一般只会在两种情况下发生,一种是争夺地盘,另一种则是真正的饥饿。

    但前者只存在于两头成年鼠龙之间,因此只有可能是因为饥饿。

    另一个对这个观点从侧面加以辅证的是亨利他们刚刚进来时碰到那些青年鼠龙的事实——之所以将长大成鼠的青年鼠龙赶出去在相对危险的城堡外围生活显然也有食物不足这样一个原因。

    饥肠辘辘的青年鼠龙们在外头磨砺,被森林内部的高级掠食者杀掉很大一部分以后剩下的那部分历经千辛万苦幸存下来的显然就有实力再回来和父辈争夺地盘了。

    如此往复,鼠龙的种群既能够保证健康延续唯有有实力的个体才会存活下去,又始终都保持在一定的数量上不会真的出现什么大面积的饥荒。

    ——但这或许也到此为止了。

    因为某个一身黑或许连内心都有几分黑的贤者来到了这个地方——鼠龙的这一特性结合一些事实让亨利有了一个设想。一百来头的鼠龙他们整支队伍加起来要对付也是很有压力的,首当其冲的就是适当武器和防具的缺失,加上这个地方是它们的老巢而亨利他们是外来者。

    如此种种综合在一起导致他们是即没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力去对付整个巢穴的鼠龙来换取在城堡之中的安宁一夜的——但所幸假设亨利的想法应验的话,他们也不必如此。

    贤者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漆黑的那个木门的门口,一双带着一丝畏惧的眼睛从很早之前就一直离得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此刻刚刚和亨利的双眼对上,它就立刻又隐没到了黑暗之中。

    “哼……”黑发的贤者对着身后的黑暗微微一笑的这一幕落在旁边三人眼里显得像个精(zhong)神(er)病,但她们回过头也没法在摇曳的杂草堆当中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亨利收回视线立马就看到了下方一双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带着鄙夷的蓝色眼睛,他伸出手去——半途中又换了另一只手摸了摸米拉的头,然后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向着身后的几人说道。

    “接下来,就差是汇合了啊。”亨利这样说着,这条通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前方是一片黑暗的城堡士兵宿舍。他再次高举起火把,但也正是这个时候,一阵嘈杂的喊杀声伴随鼠龙的尖叫声从左侧穿了过来。

    “我们得赶快。”亨利朝着身后的几人点了点头,然后当先冲了上去一脚把士兵宿舍楼下的木门连着门框整个踹飞。

    ……

    ……

    r:这本书已经和起点签约了,不过因为春节快递放假的缘故合同尚未能够寄出去,所以状态还没有改变。总之我想说的就是,担心我忽然太监所以还在迟疑的读者老爷们请你们放心追,收藏推荐我都要,请毫不留情地砸下来吧。

第十七节:城堡的主人(五)

    横穿过士兵宿舍进入了一个操练场,迅速奔跑着的众人一个转身便看到了月光下被包围在墙角的伯尼他们。

    小队领导人一行看起来颇为狼狈,打头的蒂尔和比约恩此刻没有做着尖兵应该做的事情而是待在了阵线后方——眼尖的亨利立马就注意到了两人的身上有些血迹并且看起来神情也相当萎靡。

    想必在之前的坍塌事故当中是受了不小的伤害吧,但所幸并没有减员。

    “哈……哈……”没有拿着他的双手大剑而是剑盾配置的伯尼立刻就注意到了闯进操练场旁边这个露天走道的他们,但情况紧急他仅仅一瞥就又专注于眼前。

    四人穿过操练场后是从左边进来的,而伯尼他们一行人连同幸存的十来匹马龟则缩在了最右边的墙角的位置。

    身体素质较好的几人组成了盾墙努力地威慑着鼠龙们,地上的七头已经死去的鼠龙和盾牌上的鲜血证明在此之前它们已经发起过一次袭击。

    鼠龙是一种名副其实的胆小谨慎的生物,它们一般只有占据了数量上的绝对优势时才会发起进攻。而此刻减少了七头已经让这一小撮的鼠龙显得有些迟疑不定了。

    伯尼他们就这样和鼠龙们僵持着,剩下的鼠龙还有十五六头,拼一把的话众人要干掉它们不成问题。

    但若想如此就势必要解开盾墙,而这样做立马就会暴露身后的伤员以及马匹。

    即便忽略感情因素,考虑到之后的逃亡过程所需他们也不能这样做。而因此被逼退到墙角想必也是无可奈何——亨利脑中飞快地分析着局势,但让他搞不清楚的是当时在通道当中他们有时间停下来听到自己用短刀敲击发出的信号并且回应,那应该是没有被鼠龙追上的,为什么此刻又会碰上这么一大群。

    答案立刻就出来了,站在亨利旁边的那名妇女用媲美尖叫的高亢声音呼喊着。

    “罗德尼!!!”这忽然响起来的一声高吼把旁边紧张兮兮的金发少女还有米拉都吓了一跳,而亨利这才注意到在靠近墙壁的角落里头穿着半套生锈板甲的矮胖佣兵就那么站在那儿。

    ——原来如此,亨利几乎不需要细想就能推理出整个过程。

    之前的那条通道是单向通行的,所以罗德尼的消失只有可能是两种情况,第一种是他被忽然出现的鼠龙给拖走了——但那儿一来没有什么洞窟之类的,就算有通风管以鼠龙的能力也不足以把整个人给提上去。二来这一定会发出某些足以惊动前面众人的声音。

    所以余下的可能性就只有那么一种了,考虑到罗德尼在之前表现出来的贪财以及伯尼在是否将这些昂贵板甲一并带走这件事上面的犹豫,矮胖的佣兵显然是担心他的老大最终还是决定不带走了,所以想着要把这些板甲悄悄地拿去哪里给藏好以便日后回来取走。

    亨利想着,那条通道前面的兵器库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藏在腐朽的床弩和弩炮剩下的碎渣里头,日后再回来取也不会太过于困难。

    但罗德尼没有想到这么一转身这一边就受到了鼠龙的袭击,此刻看着他有些萎靡的模样显然也是在亨利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经历了不少的苦难然后才得以汇合吧——然后这些鼠龙,自然也就是他带来的了。

    “无趣。”亨利摇了摇头,把手再一次搭到了大剑的握把上。

    他指的不单单是这件事,还有因为那名妇女的高声尖叫,所有的鼠龙都转过头看向了人数更少的这一侧的这件事。

    “锵——咻——”

    寒光一闪。

    宽广没有过多障碍物的环境并且面对体型适中的敌人时,大剑这种武器所能发挥出来的威力,是相当惊人的。

    以一柄普通的双手大剑为例,125公分标准长度的它们通常都有着接近两公斤的重量。搭配以坚韧的钢铁材质和大开大合的劈砍招式,有经验的剑士——甚至只需一个普普通通的懂些剑术的人,使用它将骨头打折都完全没有问题。

    而亨利的大剑比普通的大剑则又多了25公分的长度——这看起来或许不算太多,但在武器上面一毫一厘至关重要,增加的长度和随之而来的重量都会决定武器使用方式的区别。

    仅仅是115公分长度的一手半剑和125公分长度的双手剑之间差距的这十公分,就已经决定了相当一部分的招式是不能通用的。之所以大部分武器都有一个类似的规格是有原因的,而在这个时代已经无人知晓的亨利的这把大剑在有着超越同时代武器的尺寸和重量的同时它的使用方法自然也是天差地别。

    亨利再次垂下了大剑。他双手握剑把它剑尖朝下垂在了侧身——这一点和现代的双手剑起手式有着极大的区别,同样使用双手剑的伯尼皱起了眉毛看着迎向鼠龙的亨利。

    当今的双手剑术绝大多数都以一招闻名于天下的“鹰击”作为开始。这个招式十分简单粗暴,整个人身体直立起来双手握剑高高举过头顶,然后借助重量狠狠地顺势劈下。根据流派和个人能力的不同这一击重记可能会有天灵盖,肩膀或者是侧身这样的落点的差距,但起手便是这样的大杀招是它们的共通点。

    以此为起手招用意在于扬长避短。双手剑体积庞大又有着相当的重量,以小型剑惯用的刺击作为开头显然是错误的选择,而高高举过头顶则可以完美地发挥自己的长处用强而有力的一击当先痛击对手。

    但亨利却并不是这样做的。他把剑倾斜在身侧,没有使用腰部和小腿的协力只是单纯地用双手的力量大幅度地挥出了一记水平斩。

    这个细节让观望着他的伯尼对亨利的评价立刻掉了好几个点,久经训练的剑士被用“人剑一体”这类词汇来形容是有道理的。在娴熟的剑士手中剑的每一次挥动都不仅仅是手臂的动作,从脚底到腰部,他们挥出的每一剑都是全身肌肉共同协作的成果。

    浑然天成,一剑挥出不是那种浅显的“想要挥出”而是“想要击中”,然后整个身体就根据这个目的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

    这种气场在同为战士之间的人眼里异常明显,但此刻亨利表现出来的却好像是一名最普通的初学者那样单纯地只是用蛮力在挥动。

    这又怎么可能击——怎么可能!?

    伯尼瞪大了眼睛,亨利这毫无水平的一击轻而易举地劈开了为首那头鼠龙的脑袋瓜子,让其他鼠龙扑向他们的意图为之一慑。

    “喔——!”赞叹声从旁边的角落里传来,但双眼发光的罗德尼却并非在夸赞亨利的技术。

    能够造成这种情况的唯一解释就是亨利手中的是一把天杀的好剑——既锋利又坚固,甚至可以直接劈开坚固的颅骨。

    鲜血洒落在了地上,但已经警惕起来的鼠龙让亨利也丧失了一击必杀的机会。这些狡猾的生物来回地游走着,像是经验丰富的格斗家在试图诱使这个高大的敌人去挥舞沉重的武器胡乱消耗体力一般——

    “啧——”伯尼咂了一声,实话说若不是因为这些鼠龙心思谨慎又狡猾,他那边也不会被逼成这样。

    但这个问题还难不倒亨利,他狠狠挥剑将那些鼠龙逼退了以后立马就退回到了米拉她们的身边:“有带香水吗。”他对着金发的年轻女士这样说道,对方愣了一愣,然后立马就从腰带上的小皮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玻璃瓶。

    “用香水,鼠龙视力很差又小心谨慎,它们通过气味来辨别彼此,把香水往它们身上洒——”亨利直接拔出了木塞子,然后就把小半瓶的香水用力地朝着那群鼠龙砸了出去。

    那一边听到他话语的伯尼他们也有样学样地做了起来,刺鼻的混合熏香味道从液体当中散发,好几头因为惊慌而踩到了液体的鼠龙立马就不知所措地到处乱窜了起来。

    “吱吱吱吱吱吱吱——嘶——吱吱。”刚刚还团结一心的鼠龙在闻到旁边的同伴身上的味道变得极为古怪了以后就对它们起了警惕性,互相呲牙咧嘴地吱吱叫着下一秒钟竟然瞬间就扭打了起来。

    “吱——!吱吱——!”被同伴撕咬着皮肉的鼠龙发出极高的尖叫声,而撕咬它的那一头鼠龙也沾上了味道又使得另一头鼠龙也尖叫了起来。

    一片混乱之中好几头被咬疼了的鼠龙瞬间就朝着暗处跑去,剩下的陷入困惑和混乱之中的鼠龙见数量上已经不再占据优势——伯尼他们适时地解开了盾墙敲打着盾牌发出巨大的噪音——便也瞬间逃走。

    “呼——”有些疲惫的金发领导人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谢了,还有你们没事就好。”他这么说着,亨利点了点头,而他旁边的那名妇女立马就冲了上去抱住了罗德尼开始呜咽。

    “噢噢,轻点,轻点,莱莎,轻点,好了没事了、没事了。”矮胖的佣兵轻拍着比他还要高一些的女人的背部这样安慰着,其他人收拾起了行李,伤员做了一些简单的包扎之后又再次行动了起来。

    他们仍然需要找一个庇护所一类的地方,至少能够安静度过一夜不会被打扰的。

    再次返回到操练场的众人从另一侧穿了出去,而经过这一小段路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有着三层高表面布满了藤蔓的那座在月光下显得极为神秘的建筑,显然就是每一座城堡当中都会存在的城主府了。

    “好极了!”双眼像是又看到了什么财宝似的,罗德尼一改之前的萎靡整个人又是精神振奋了起来。不过旁边的亨利对他的这种兴奋只是冷眼旁观——这是一座历史上曾经被人攻陷过的城堡,既然如此那么它的城主府当中还存在着贵重物品的几率也当然是零了。

    但知道归知道,亨利并不会点破,一个原因是他们不熟。另一个原因嘛,破坏了别人的期待也不是一件好事——心底里头某处大概是黑的贤者这样想着。一行人迅速地进入了城主府当中。

    “看起来保存得还相当完好,只要稍微加固一下,我们应该可以度过不被打扰的一个晚上了。”

    伯尼满意地看着四处透进月光的城主府内部这样说道。

    城主府内部的装饰风格一样是典型的西瓦利耶式,崇尚浪漫的西瓦利耶人在建筑城堡时就有一些别出心裁的设计,而在居住的地方更是如此。

    圆形的华美楼梯扶手和走道在淡淡的月光下显得幽静又雅致,即便脏兮兮的,正对着大门的通向二楼的楼梯也依然保留着美丽的轮廓。

    马不停蹄地,一行人立马就开始了收集坚固的材料填堵门窗的行动。

    “记得把所有的通道都检查一遍,那些家伙无孔不入。”对着几名拿着火把走向二楼的佣兵这样说着,亨利用力地从地上搬起了一条硕大的破碎石柱,然后将它靠在了石质的窗框上,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它。

    ……

    r:祝各位新年快乐。

第十八节:城堡的主人(六)

    银白的月光铺满了这座有着典型西瓦利耶式浪漫主义风格的圆拱形建筑物的屋顶,尽管它曾被许多的设计师们批评是华而不实的使得建筑结构反而变得脆弱了的设计风格,但这座三层高有着数十个房间的建筑依旧长存了两百余年。

    此刻大约已经是晚上11点左右,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路逃离和战斗经历种种不知不觉间已经午夜。

    一天分为24个小时的说法最初是由白色圣教的分支耶提纳宗——它的另一个名字是帕德罗西国教——所提出来的。由巧手的侏儒们所锻造的那座巨大的青铜钟据说现在仍旧存在于欧罗拉的圣白大教堂的最高处——尽管它现在已经不再属于帕德罗西帝国。

    一千一百一十六年前它被挂上去的那一天,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有了精确到分和秒的时间概念。

    与教会一并崛起因为广泛的布教而传达到了里加尔大陆的许多国家的这种时间观念在十个世纪里已经变得深入人心,即便在外,人们依旧根据那依次升起的八轮明月来判断现在大约是属于什么时间。

    11点钟是西芬克的魔力之月这个里加尔晚上所能见到最大并且最为明亮的月亮升起来的时间,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古代的拉曼人观察到随着它的升起和落下海岸的潮汐也会随之涨落——他们认为这是因为上面居住着拥有可以掌握天地的能力的神秘莫测的强大生物,因此也以拉曼语称其为“可敬的有魔力的月亮”。

    它究竟是否存在魔力我们尚且不得而知,但那银白色透过堵着窗户的石块缝隙洒进来的明媚月光,确实让我们的小米拉盯得入了神。

    一行人跑到了二层。马匹留在了下面而他们全部来到了大约是过去城主卧室的地方。说是卧室,但其实它的宽敞程度用来当比武场都够了。

    已经腐朽破烂的大床上光秃秃的,似乎当年就连城主用来睡觉的那些昂贵的丝绸被子和帘子都被敌军卷席一空。亨利他们砸烂了大床从当中选出来一些木头,大部分都是破碎的甚至被蛀成了粉末的,但经历过两百年的时光竟然还有一些是完好的能够用来烧火的。

    搭配众人之前搜集的木柴,两个世纪没有被点燃过了的壁炉再次熊熊燃烧了起来。

    热腾腾的烟气从贯通正面墙壁的壁炉管道内通过,森林深处秋夜的些许寒冷立马就被驱散了。

    逾越两百年,凄冷的城堡当中烟囱再次缓缓冒出黑烟。

    曾经城堡的主人如今大约已经随风而逝了,而现在占领了它的甚至连人类都不是。不知是否那些两百年前建造它的、居住在这里的就好像米拉现在所做的那样仰望着西芬克的魔力之月的人们,可曾想过未来的某天会有这样的光景发生。

    里加尔世界上有一句出处已经无从考据——这恰恰证明了它的内容——的谚语是:时间是世界上最为伟大的力量,它既能创造一切,亦能抹平一切。

    不论是谁在面对它的时候都是平等的吧——让我们话归原处。清理干净了的大理石板地面上众人依靠着壁炉享用了一顿不算特别丰厚但十分满足的晚餐:主要是切片的面包,稍微烤了一下以后一股子麦香味就散发了出来,让一日奔波饥肠辘辘的人们胃口大开。

    搭配一些风干的咸肉和足量的麦芽酒,这份迟来的晚餐也算是让人精神焕发。

    就像水手们一样,长途旅行的佣兵和冒险者常常会带着酒而不是水。这是因为它们更加容易保存,并且酒精还可以用于伤口和食物的消毒。

    大约是因为喝了一些麦芽酒的原因,米拉有些失神,她这会儿远离了壁炉在这个硕大房间右侧的地面上抱着自己的双腿坐着,只是静静地盯着地上银白色的月光发着呆。

    “在想些什么呢?”亨利本来打算走过去,但有个人比他更早一步。

    在之前的共同行动中变得友好了起来的那位金发的年轻女士——亨利现在知道她叫做明娜,是伯尼的亲生女儿——歪过头这样问向白发的女孩,她接着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

    两个人小声地聊着天,而亨利则转过了头,他不是那种会偷听女士之间聊天的无礼之徒——虽然其中一位还远远谈不上是“女士”。

    贤者的举动让旁边坐在火炉前面的伯尼露出了一丝微笑,亨利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而伯尼架起了放在壁炉当中烧着的一个铁锅,用旁边的木碗倒了一碗热腾腾的什么东西,就递给了亨利。

    “这是什么?”亨利皱起了眉,鼻尖嗅嗅。

    “云杉茶,我在逃亡的路上顺带折的,亚文内拉人一天到晚都离不开这东西。”金发的小队领导者这样说着端起来就抿了一口,旁边的几名佣兵也走了过来拿起铁锅就往自己的木碗里头倒。

    “……”看到亨利迟疑,伯尼“哈哈。”地笑出了声:“安心,经过这么大半天,我也算信任你了,怎么可能在里头下毒呢,而且你看,我不也已经喝了么。”

    他这么说着,但亨利摇了摇头:“不是,我怕烫”

    贤者这样说道,而几名都已经喝了起来的佣兵因为这句话愣了一愣,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这人啊……还真是捉摸不透,哈哈哈哈。”敞开了心扉显得十分豁达的伯尼用力地拍着亨利的肩膀这样说道,他接着又“唉——”了一声,叹了口气然后换了个语调:“最初开始的时候,我其实是打算让你去当替死鬼的。”

    他这么说,然后看向了亨利,贤者没有应声,只是认真地往木碗吹着气。

    “因为老实说看到一个人背着一把这么怪异的大剑还带着个小女孩,我只觉得你是个愣头青。”

    “虽然有些对不起她。”伯尼望向了正在和明娜交谈着的米拉,然后又收回了目光看着亨利:“但那要怪也该怪你,不应该带着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出来”

    “所以当时我其实只是想说点好话,骗你冲上去跟他们干架,为我们争取时间得以逃离。”

    “但没想到你这家伙张口就是一句:‘跟我来’……”伯尼摇了摇头:“你真的是个捉摸不定的人,梅尔。”他说着,而亨利喝了一口云杉茶,新鲜植物被开水烫出来的有些酸味的饮料让贤者皱起了眉毛,他细细品味,然后开口对着伯尼说:“叫我亨利就行了。”

    他这样说着,伯尼也点了点头,而一旁的那名年长的弓手——伊文则在这时候开口询问道:“那么亨利,你们又是因为什么事情而进入到森林之中的呢,你看起来并不像是一支佣兵小队的成员,并且那个女孩和你也不是主雇关系。”

    沉着冷静的老斥候开口一针见血,而亨利从他的话语当中也判断出了些许的信息。

    ‘果然,袭击商队联合马车队的和袭击他们的是两支不同的部队。’确认了自己之前疑惑的亨利摇了摇头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并不是像你们那样遇上小股部队的,我是亚诗尼尔商会联合车队的护卫,我们遭遇到的是一支有步兵协同作战的正规重装骑兵队伍。”

    他说道,这个消息立马就让包括伯尼在内的所有人皱起了眉头。

    几名佣兵的神色变得相当严峻,足足沉默了半分钟之后伯尼才一脸严肃地看着亨利,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的,句句属实?”

    佣兵领导者这样问道,而亨利又是喝了一口云杉茶,他发觉自己好像有些喜欢上这个东西了——贤者点了点头:“爱伦哨堡上现在挂着的已经是西瓦利耶的旗帜了,我就是因为处在队伍前头看到了这个事先逃跑才活了下来。”

    亨利毫不忌讳地说出了自己在战斗中逃跑的事情,但几名资深的佣兵都没有对此有任何反应——他们不是骑士不需要遵循什么骑士精神,并且一支有步兵协同的重装骑兵有多致命他们也是深刻明白的。

    “是我们大意了吗……还是说这是早有预谋的……”伯尼显得极为头疼地敲着自己的额头:“这下子必须改变行程了啊。”他看向了伊文,满脸皱纹的老斥候同意地点了点头:“爱伦哨堡和亚诗尼尔最快也要两天半的路程,补给和检查一般是一个月才会有一次,假如西瓦利耶人只是伏击了任何靠近这里的人没有进一步推进的话,王国很可能对这次攻击还蒙在鼓里。”

    伊文的谈吐表现出来一股完全不像是一个普通佣兵所应有的样子——但亨利并不为之所动,因为这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们应该是打算先打下哨堡。”伯尼拿起了一根一头焦黑的木头,“呼呼”两下甩掉火焰以后在地上立马就画了起来。

    “爱伦哨堡最为靠近因茨尼尔,加上附近两面都是森林,可以藏匿大量的人员。打下爱伦哨堡以后以此作为前进基地调来更多的人马对亚诗尼尔进行围城。”简单明了的地图配合话语揣摩着西瓦利耶人的意图,伯尼皱着眉,紧接着他又叹了口气。

    “我们必须改变行程,改变目的地,前往瓦瓦西卡。”伯尼这样说道,而伊文点了点头:“瓦瓦西卡是军事重镇,消息传达过去守军出发的话或许可以在他们到达亚文内拉之前在平原上截住。”

    “嗯,就这么办了。”伯尼点了点头,一旁的那名年轻的弓手——差点一箭射向亨利的那位——则面带惧色地开口说道:“可、可是要去瓦瓦西卡的话,不是得向西前进才行吗,森林外面现在大概到处都是西瓦利耶的军队……”

    “杰里科,这是事关城邦乃至于**存的大事,怎么可以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怂了呢!”伊文怒容满面地斥责他道,而杰里科立马就垂下了头,脸上惧怕退缩之色愈加旺盛。

    “我们隐蔽行进就好了,趁着夜色,这个人数快马加鞭,应该可以在西瓦利耶人发现之前跑过去的……”伯尼这样说着,目光忽然再一次转向了亨利——其他几人也是如此。

    “啊——”贤者把终于变得不那么烫的剩下那些云杉茶一饮而尽,然后满足地呼出了一口气。

    “亨利……我想请你再度充当我们的引路人。”伯尼十分认真地对着亨利这样说道,而贤者立刻就对着他伸出了拿着空碗的手。

    “?”金发的小队领导者呆了一呆,然后反应过来对方是在索要报酬,他当即又是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所以说你这人啊,还真是捉摸不透,明明身怀绝技,很多事情却都只是单纯得像是个小孩子一样。”他摇了摇头,然后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小皮袋子:“这种时候一般人不都会大义凛然地表现出自己慷慨赴死的意向的吗,为了荣誉而死的那一套什么的。”

    “两个亚文内拉金币,面值大约3200丹诺,这个价格怎么样?”他问道,而亨利点了点头,接过了金币,但手还是没有缩回来。

    “不够吗?”伯尼的脸色变得有些不悦,两个金币的高价钱已经有些收买人心的意思了,这个人假如还要得寸进尺的话就未免有些不识好歹了——他这样想着,而亨利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云杉茶,不够,再给我来点。”贤者这样说道,然后伯尼再度愣住了,他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然后望去,但此刻铁锅已经是空了。

    “罗德尼!”一头金发的小队领导者起了身,呼喊着负责管理淡水的矮胖佣兵。

    “罗德尼!!”伯尼这样喊着,但目光四处搜寻都没有看到罗德尼的迹象。他稍微想到了一些什么,然后转过头,莱莎的身影果然也不存在。

    “这家伙。”伯尼叹着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就在此时众人都听到了天花板上传来了一阵咚咚的声响。

    “咚咚咚——”沉闷的声响让另一侧正在小声谈话的米拉和明娜也抬起了头望向那里,而伯尼再次加大了声音喊道:“罗德尼!!是你吗!现在可不是鬼混的好时候!”

    “吱吱——”

    “吱——”

    “……”卧室内陷入了沉默。

    “噢,那可不是罗德尼,该死的。”伊文和杰里科拿着武器就从地板上站了起来左右地查看着,而米拉和明娜则瞬间跑到了火炉的附近待在了亨利的边上。

    “我们应该堵住了所有的门窗啊,该死的这些东西怎么进来的——”旁边正在休息的蒂尔捂着受伤的胳膊咒骂着跑了过来拿起了武器,而亨利则在此时皱起了眉。

    “你们没有堵上通风管吗?”他问道,就像是之前的士兵休息处一样,巴洛德式的建筑总是有着许多通风的管道。负责第三层的蒂尔回过了头,他有些发愣地反问:“你是说那些只有三只手掌宽的小四方开口?伙计,鼠龙的体型可是不下于一头牧羊犬啊,它们怎么可能钻得进来——”

    他说着,而亨利沉默地站起了身。

    “它们被叫做鼠龙是有道理的……”贤者从一旁靠火炉的墙壁那里拿起了他的大剑:“不是因为它们长得像老鼠就被叫做鼠龙,而是因为它们的生活习性跟老鼠几乎没有两样——一样繁殖力惊人,一样喜欢生活在各种各样的下水道。”

    “特别是城堡的下水道,因为它们足够宽敞并且阴冷潮湿。现代的城堡很多都设计了铁栅栏就是为了防止鼠龙进入其中繁殖,并且王国甚至还设立有专门的捕猎队定期进入下水道去清理……”

    “而要说到这种杂龙最像老鼠的地方,其实还在于它强大的无孔不入的能力。鼠龙和老鼠一样可以收缩自己的肋骨使胸腔变小,这使得它们能钻进各种狭窄的地方逃避体型更大的掠食者。因此决定它能否钻进去一个地方的只有不能变形的头骨,只要头能钻进去,那么它就能够整个钻进来。”亨利缓慢地叙说着,而前面的伯尼在他说完以后点了点头。

    “谢谢你普及这些知识,现在,我们要准备战斗了”

第十九节:城堡的主人(七)

    佣兵们摆出了最典型的盾墙阵势。

    亨利注意到他们装备的盾牌是清一色的圆盾,这种盾牌与斯京海盗的样式如出一辙。逾越半米宽的木制盾面由一条条的木条拼接而成之后使用兽皮或者钢铁包边,向外的一面再涂上掩饰纹路的盾饰以防止对手透过攻击木板间缝隙的方式迅速破坏盾牌。

    曾经斯京人肆虐的年代里头这些来自北方四岛的战士们乘坐两侧挂满这种盾牌的龙头木船自天际线缓缓驶来的模样早已成为千古的绝景,而之后伴随着无数人几百年噩梦般的掠夺和杀戮,他们也与其他许多北方文化一并深深地刻入了西海岸居民的心灵。

    掠夺和征战是一种传达文化的极佳的方式,但斯京式的盾墙实际上并非首创。

    早在海盗肆虐的数百年前不可一世的拉曼帝国便拥有了防御力远比它更强的方盾阵型,借由以那为名的可以掩护大半个身体的大型方盾拉曼人的重步兵军团在防御力上几乎无人能敌——但它在现如今变得不这么常见,除了因为拉曼帝国没有能够征服整个世界就衰落了以外,还因为方盾的体积过于庞大,只适合用于集团步兵作战。

    更小的斯京式圆盾虽然在防御面积上远远不能和它相比,但在机动性和灵活上则反过来要强许多。

    这也是为什么它们会成为现代佣兵和冒险者们的普遍选择。在经验丰富的人手中防御面积更小的圆盾使用起来实际上并不比拉曼方盾弱。

    使用者永远要比武器更重要,尽管有无数试图篡改历史的史学家们都在声称北方四岛的战士能够征服西海岸是因为他们的武器更加先进,但明眼人都知道事实并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够概括的。

    亨利看着他们。

    许多经验不足的新手佣兵甚至是正规军士兵们经常犯的一个错误便是在需要作出盾墙阵列的时候只是简单地把盾牌举了起来和同伴站在一起——这是相当愚蠢的。因为这样做形成盾墙的士兵和士兵依然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非常容易就会被击溃又如何能谈得上是“墙”呢。

    而伯尼他们示范的则是绝对正确的做法,佣兵们在此时此刻显示出来的互相之间的配合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一面面的盾牌就好像经过排练一样先后立了起来,然后一群人站得相当靠近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把自己盾牌的边缘扣在队友的盾牌上方。盾牌和盾牌有边缘重叠之后被用力往前顶住,一面面的盾牌在这股力道的作用下确确实实地形成了一面真正的“墙”。

    “推。”手臂受伤的比约恩和蒂尔两人没有拿着武器而是手持火把给队伍提供照明,其他人手中闪亮的金属武器反射着橘色的光芒。亨利、杰里科还有伊文以及几名女性待在了后头,一行人开始缓缓地朝着这件卧室的门口推去。

    这间面积极为广阔的卧室理所当然地有着一个配得上它的大门,尽管门的本体已经在漫长的岁月当中腐朽殆尽,但布满脏污的巨大大理石门框却依然保留着。

    盾墙缓慢移动着推了出去,卧室出去正对着的便是通往三楼的楼梯,刚刚一出门“喇——”地一声伊文就张弓射出了一箭。

    “噗咻——夺呜呜——吱!!——”老斥候手中短小的猎弓那短粗的箭矢准确地命中了那头鬼鬼祟祟爬下楼梯的鼠龙的肩膀将它打得一声惨叫就从楼梯上滑落了下来,但这还没完,在它滑落的同时伊文再次张弓搭箭又是射出了一发。

    “噗咻——夺!”这一箭从鼠龙的左脸射了进去击穿了它的头颅,让它彻底地没了生息。

    “好反应!”亨利对着伊文不吝赞美之词,而脸上满是皱纹的老弓手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然后从腰间的箭袋又抽出了两支短箭用手指夹住。

    “罗德尼!”右侧是高耸的楼梯,而往左望去,只有些许月光的黯淡阴冷的通道则是更多的一些房间,它们曾是佣人卧室,厨房,书房和杂物间等等——亨利他们一行人挑了最大的城主卧室,而现在不见踪影的罗德尼和莱莎很有可能正在余下的那些之一做着一些什么事情。

    “罗德尼!!”情况紧急,伯尼也不管是否会吸引到鼠龙,大声高喊着矮胖佣兵的名字。

    鼠龙喜欢以数量取胜的特点他自然已经得知,在这种情况下罗德尼二人落单会险上加险,但小队领导人接连喊了几次,他们却始终没有回应。

    “顾不了了,盾墙分开,两人一组往下推,我们得去保护马匹。”伯尼果断地做出了决策,得到命令的佣兵们立马以极高的素养解开了盾墙然后小跑着下了楼梯。墙壁之中四处回荡着咚隆咚隆的声响,这种无从判定鼠龙数量的未知搭配空荡荡的巨大屋子令所有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亨利把剑插回了背带之中,楼道的环境并不适合他发挥,贤者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护着米拉一行人迅速地来到了楼下的地方。

    几缕银白色的月光透过没堵上的缝隙投射进来,黯淡的光辉下马匹安然无恙的模样让众人都是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们发现马儿都有些紧张兮兮地往里头挤。

    “小心!——啪——噗咻——”呼喊声和松开弓弦的声音几乎重叠着响起,粗短而有力的箭矢如闪电般击中了那只扑向第一个到达一楼的蒂尔的鼠龙,它摔倒在地,抽搐着口鼻流血立马就没了生息。

    “真神与圣女在上……”蒂尔似乎是一位白色圣教的信徒,他做了一个祈祷姿势,而后面的亨利不知为何脸上表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米拉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往上看着亨利这样说道。“没什么”贤者摇了摇头甩掉了心底里回想起来的影子,然后迅速地就拉着女孩加入了大部队之中。

    “吱吱吱——”

    一行人迅速地冲下了楼梯横在大厅中央,他们身后是挤作一团的马匹,而前面的黑暗之中则是窸窸窣窣的鼠龙。“呼啦——”伯尼用他手中的火把在面前照了一圈,超过三十头鼠龙不知何时已经聚集在了一楼的一角。

    “把堵着窗户的那些石头打掉。”亨利转过头对着伯尼这样说道,小队领导者愣了一愣然后瞬间就同意了他的想法——鼠龙已经进来了,昏暗的环境对于它们有利但对己方却是不利,所以倒不如拼一把敲掉石头让月光洒进来提高可见度。

    “准备好,盾墙!”两名佣兵手脚麻利地拆掉了那些石头让银白色的月光洒进一楼,亨利和伊文还有杰里科三人来到了盾墙的左右侧翼拔出了武器。

    “杀!”没有任何的铺垫,伯尼简简单单地喊出了一句话,整个盾墙就以整齐有序的姿态朝着对面推了过去。

    “吱吱吱——”鼠龙们乱作一通,佣兵们有意发出的巨大声响和骇人的气魄使得这些智力低下的生物变得十分紧张,它们四处乱窜,但随着盾墙的推进慢慢地被逼到了墙角。

    所谓老鼠急了会咬人,和老鼠基本上没什么不同的鼠龙自然也是如此。在意识到无路可退以后这些有着惨白肤色的脏兮兮大狗一样的生物乱糟糟但相当迅速地朝着众人扑来,但比它们更快的是伊文和杰里科的箭。

    “咻咻咻咻——嚓——”年轻的弓手有着不输给老伊文的准头,但在判断局势上面显然还是老人更加优秀,几头冲得最快的鼠龙被伊文一箭爆头令它们本就乱糟糟的冲势为之一滞,而熟悉自己老部下的伯尼哪能放过这个机会。

    “凹型阵,包抄!”野兽低下的智力在人类的战术面前被玩弄得体无完肤,训练有素的佣兵们在伯尼的指挥下迅速地分成三个部分形成了左右翼向前突出的包围阵型,被逼到了一起的鼠龙们混乱而无序地四处乱窜着,紧接着伯尼下达了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指令。

    “盾墙,开!”

    “啪嗒——”佣兵们的起手式如出一辙,散开的盾墙第一时间就由那只持盾手连带着整个肩膀的力量向前撞了出去以一记沉重的盾击令鼠龙们更加地混乱,而紧随其后早已拔出的各式武器则给予了被打了个晕头转向的鼠龙们予以致命补刀。

    鲜血四溅,亨利和伊文还有杰里科最后需要做的仅仅是将一些从包围圈逃出来的鼠龙给就地格杀罢了。

    稳步重复斩杀,防御,推进,被逼到角落里头的这些鼠龙就随着整个包围圈的一步步缩小而变成了一具具躺在地上的冰冷尸体。

    “呸,恶心的东西。”盾牌和衣服上全是鲜血的蒂尔耷拉着那只伤还没好就再度用力过度的手,对着地上还在抽搐的一头鼠龙吐了一口唾沫。

    “锵——咻——”伯尼一剑封喉把另一只还没死透的鼠龙给捅死,紧接着他抬起了头,左右环视了一眼。

    “不要放松警惕,可能还有更多。我,受伤的比约恩和蒂尔还有亨利留下,其余两人一组,我们要对整栋建筑进行搜索,如果有碰上这些该死的东西,第一时间大声喊附近的同伴,只要有数量优势,我们可以轻易地杀掉这些无脑的野兽。”佣兵领导者如是说着,而手下的那些人立马就掉过头朝着楼梯走了过去。

    “呼——”伯尼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旁边的蒂尔接过了那名二十几岁的女性递过的软皮水壶——那里头装的是酒,金发的佣兵咬紧了牙关让对方帮忙拆开了伤口上的绷带,然后仰脖子喝了一大口酒,接着将它淋了在伤口处。

    “滋呃——”单手剑士紧皱眉头发出了一声冷哼,他受伤的手臂肌肉鼓起青筋爆现,而那名女性将绷带拆下丢掉以后又从马匹上的行囊中取出了崭新的绷带,细心地为蒂尔绑好,然后走向了伤势更轻一些的比约恩。

    亨利和米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上头走动的声音不断回响,等了好几分钟才有几声鼠龙的惨叫,而又过了一会儿一阵硕大的嘈杂声伴随怒骂和讪笑的声音从上面清楚地穿了过来。

    紧接着头发和衣服都乱糟糟的罗德尼和莱莎走了过来,看着伯尼不善的颜色矮胖佣兵也识相地连连道歉,但终归两人都没出什么问题算是万幸。

    这一夜就再无话可说,堵上了所有通风口在亨利亲自确认没有问题以后众人再度返回了那间卧室,就着秋日冰凉的大理石地板度过了还算舒坦的一夜。

    而待到早晨醒来时,便又必须是新的一天了。

    已经决定好目的地是亚文内拉西部的瓦瓦西卡的话出发自然事不宜迟,耗费了好大的劲把那些堵门的石头扳开以后众人再次往外跑了出去。

    白天的时候鼠龙大多数都会躲藏在阴暗的下水道之类的地方,但即便再在此度过一晚,亨利也并不觉得他们会再次遭受攻击了。

    一行人不受打扰地缓慢走回到了城堡的入口处,经验丰富的老斥候当先一步出去调查确认没有西瓦利耶人来过的踪迹以后点了点头,而在众人缓缓走出这度过了漫长一夜的城堡时,亨利站在最后,远远地自清晨也依旧漆黑的大门望了进去。

    原先应当在这出口处生活着的那些青年鼠龙们已经没有了踪影,而至于它们是往哪里去,贤者心里很有个底。

    鼠龙这种生物是极其具有领地意识的,昨日夜里之所以最后来的只有那么三十来头的鼠龙,便是因为余下的那些盘踞了城堡中心安全区域的成年鼠龙,陷入了和青年鼠龙的领地争夺战之中。

    这一切都在亨利的预料之中。青年鼠龙想要争夺地盘的想法是一直存在的,但因为成年鼠龙更加强大所以它们无法做到这一切。但亨利他们这些外来者的出现令这些胆小谨慎的生物看到了一丝机会。

    其实外围区域的那些青年鼠龙从一开始就一直远远地跟着亨利一行人,贤者不清楚它们是想要猎食自己一行人还是如何,但他十分明白当这一批鼠龙碰上那些盘踞在此的成年鼠龙时,双方肯定免不了发生流血冲突。

    因此他即便知道它们跟着也并未通报伯尼他们前去攻击,仅仅是将有矛盾的双方引到了一起,坐山观虎斗。

    亨利在没有言明的情况下化解了原本会发生的被一百来头鼠龙包围的情况,令他们昨日夜里承受的压力多少小了一些。但在今日之后,这座被遗弃的城堡的主人又会是谁呢——站在入口处呼吸着清晨凉爽的空气,他不由自主地这样想着。

    曾经由人类所建立,被赋予了名字和意义的城堡,在主人消亡之后沦为野兽的巢穴,而这些野兽维持了漫长时光的领地阶级又在昨夜因为自己一行人的闯入而被打乱。

    “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万物有时。”像是想起了一些什么,亨利轻声细语地如是念道。

    “?”

    衣角被某人拉了拉,亨利回过了头,看到米拉用她亮晶晶的大眼睛仰望着自己。

    “还在想什么呢,快走吧。”女孩这样说着,而贤者笑了一笑,转过身,与她一并重新迈上了旅途。

    自莫比加斯内海吹来的海风依然穿过普洛塔西亚森林,而在古老的遗弃城堡中发生过的权力更替的事情,正如这风最终会吹向何方一样。

    无人知晓。

第二十节:灯下黑(一)

    艾卡斯塔平原秋季的雨是苦涩的。

    亚文内拉和西瓦利耶人将11月份的称作莎德妮丝——掌管泪水和悲哀的女神。它恰如其分地形容了这个季节。忙碌的妇人们咒骂着把晾在麻绳上尚未干透的衣物收回到了屋里,而商店老板们也唉声叹气着因为这鬼天气而稀少的客人。

    崇尚及时行乐的佣兵和冒险者们挤满了各大旅店一层的酒馆和娱乐场所的隔间,他们完成委托辛苦赚来的钱币就这样在笑声和叫声之中刷拉拉地流入了他人的钱袋——店老板眉笑颜开的场景在大雨倾盆之中显得独树一帜。

    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地落下,噼里啪啦打在已经变成深绿色的叶子上,浑浊的泥水飞溅,一行十来人的马队狂奔着从密林的小道穿过。

    深棕色上过桐油的防水斗篷被雨点打得噼啪噼啪响,亨利护着怀中的米拉,胯下战马矫健而又有力的每一步都透过肌肉传达给他们。

    倾盆的大雨对于他们一行人来说是一件好事,恶劣的天气使得西瓦利耶人的巡逻力量大大减少,并且雨水降低了能见度积攒在地上以后还可以冲刷掉马蹄印和气味——即便是对方携带着猎犬也无法在这样的天气之中追上自己一行人。

    “滴——答”米拉抬起了小脸,马匹奔跑总是一上一下地晃动着,但在亨利的怀中第一次乘马的她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慌张。女孩望着贤者,雨水从他的帽檐滑落滴在他的侧脸然后又顺着滑到下巴最后掉到了抬头的她小小的鼻尖上。

    “呜——”白发的洛安女孩闭上眼睛甩掉了脸上了一些雨水,亨利注意到了这一切,他往下看了一眼,但紧接着又专注于操控战马。

    能见度降低带来的可不只有好处,倾盆大雨之中打滑的路面加上林间地表杂乱而又崎岖起伏,即便是亨利也不敢驱马全速奔跑,毕竟先前在城堡内部他们已经有过一次教训了。

    但就算是目前这样的奔跑速度也是需要相当谨慎了,这也是为什么亨利会打头的原因,他当先选择眼下最佳的路线,而其他人则跟着他走。

    队伍排成简单的一字纵队迅速地向着北方前进着,大雨依然倾盆而下,披风因为高速猎猎作响,皮靴和裤子的下半部分早已湿透,降温的空气之中已经奔跑了一段时间的战马呼出的气息变成了白色的雾。

    “嘶吁吁吁——”亨利抬起了左手紧握成拳,这是停止的意思,身后的几人及时地拉住了缰绳。

    “怎么回事。”伯尼来到了他的身边,小队领导者的半张脸庞被披风所阻挡,因为雨声过大他只能高声喊道。

    “空旷地带,积水。”亨利大声喊道,而伯尼也注意到了面前的景色。

    不知是被砍伐过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而出现的林间空地上充斥着浑浊的积水,从它们缓缓流动的模样看来显然是附近的哪条小溪因为雨水而暴涨溢出流到了这里——伯尼皱起了眉,他知道亨利在担心的问题。

    缺乏植被的泥土地在积水泛滥以后会变得像沼泽一样难以行走,不论是马匹还是人类一脚踏下去就会深深地陷入泥土当中。再加上空旷地带没有任何的掩护,伯尼目测了一下这里的距离,它相当广阔,至少得有三十多米。一旦他们进入其中,被西瓦利耶人发现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并且一旦被发现,己方只能坐以待毙。

    “有别的什么路吗。”伯尼问道,而亨利摇了摇头:“这是最适合的,往东走的话地形会更加陡峭植被也更加茂密更难行走,往西走则是靠近森林的边缘增加被发现的几率”

    “那看来这个险不得不冒了!”伯尼回过身朝着后面的队员挥了挥手,两名弓手一左一右安排到了队伍的旁边,假如他们被西瓦利耶人发现杰里科跟伊文是唯一有能力回击的人。但还不仅如此,训练有素的佣兵们将自己的圆盾也分别左右抬起护住了身体,接着整支队伍向下前进冲进了浑浊的林间沼泽地之中。

    “嘶呼呼——”战马因为黏性极强的黏土那碍事的感觉而显得烦躁不已,之前还在高速前进的队伍此刻变得极其缓慢,而就好像事情还不够糟糕一样,阴沉的天空上划过了一道闪电。

    “轰隆——”雷声在三秒之后传了过来,亨利皱起了眉,在雨天的森林之中赶路本来就充满着各式各样的危险了,现在又增加了一项。密集的阵型和到处都是的雨水让只要有一道闪电落在他们的附近一群人就都得遭殃,但他很快就把这件事甩在了脑后,因为远处一些什么东西闪闪发光了起来——

    “敌——袭!”在前头的比约恩高声喊道,一支黑漆漆的箭矢直接射向了他,北方人举起圆盾挡住,他身后的伊文立马张弓搭箭回敬射击,但在倾盆大雨之中箭矢只是落了空。

    “该死!”蒂尔大声咒骂了一句,他把盾牌斜着背在身上单手抓着缰绳左右观望,一行人停了下来,箭矢来自于前面黑漆漆的森林当中,他们不确定那里头是否还有更多的埋伏。

    “轰隆——”这道闪电比之前更近,紫色的电光照亮了众人的脸庞。伯尼咬紧牙关看向了亨利,而贤者会意地点了点头。

    “舍弃盾牌,舍弃其他任何东西只留下必要的,全员拔出武器!”伯尼大声喊道,佣兵们听令行事把备用的衣物和一些个人用品都丢到了流淌的污水之中,然后刷拉地拔出了闪亮的武器。

    “锵——”亨利单手提着他的大剑垂在身侧,然后低下头对着米拉说道:“抱紧我”

    洛安大萝莉乖巧地依言而行,伯尼举起了长剑:“冲!!”他高声喊道然后当先用靴子踢了一下马匹的肚子,被马刺刺激到的战马一声嘶鸣从泥水当中拔出了沾满黏土的蹄子一上一下地就开始了加速。

    “嘶——呼呼呼”健壮有力的战马的优势在这一刻显露无疑,即便是软塌塌的泥水它们依然生生地提起了速度。紧握武器狂奔起来的佣兵们迅速地走过了这30米的距离,而当战马沾满泥浆的蹄子踏上了较为干燥的土地上时,几枚和之前一般无二的黑色箭矢立马侵袭而来。

    “咻——夺——”

    “啊!——咳咕呃——”因为受伤而反应较为迟钝的蒂尔被两枚箭矢贯穿了身体,他的喉咙不停地渗出鲜血而在暴雨之中它们又很快地被冲刷掉。

    “啪嗒——”蒂尔翻落在了地面上。“该死的!”伯尼大声地咒骂,但众人已经没有办法停下,更为坚硬的地面让马匹成功地加速奔跑了起来,伊文和杰里科试图还击但那些敌军的弓箭手只是藏在树后面让他们两人的箭矢都落了个空。

    减员了一人的队伍再次夺命狂奔一路北上,万幸的是刚刚的那些人数量上并不比他们多多少,借助马匹的优势亨利一行很快地拉开距离甩掉了他们。

    伯尼的脸色显得相当阴郁,但现在并不是哀悼的时候,他们还有事情要做。

    亨利依旧沉默地带领着队伍前进,他出色的辨别方向的能力和判断力让一行人总能找到最合适的和最短的路途。但老天似乎也不想再帮他们的忙了,雨渐渐地变小了起来,马匹踩在地上的脚印不再能够被轻易地冲刷掉了。

    亨利放缓了速度。

    他们已经赶了整整一天的路。从早上十点左右开始下的秋雨让一行人得以毫无忌惮地全速前进这多少争取了一些时间,但要绕过西瓦利耶人遍布整个森林外围的巡逻队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必须赶在西瓦利耶人集结军势全面进攻亚诗尼尔之前通知王国方面,而一旦被发现的话不论是逃亡还是战斗都会耗费宝贵的时间——亨利回过了头,下了整整五个小时的雨已经逐渐地停了下来,从之前的倾盆大雨变成了毛毛细雨,又过了一会儿,只剩下积攒在树叶上的积水还在缓缓掉落。

    小队已经变成了缓慢行进,虽然大雨刚停西瓦利耶人不见得会立刻出来搜索,但此刻已经接近到了他们重兵部署的所在,现在再次选择惹人注目的狂奔无异于飞蛾扑火。

    “等到晚上吧。”伯尼注意到了亨利的目光,于是如是说道。贤者同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当先驱马开始在附近寻找隐蔽的地方以待日落。

    潮湿的天气会使你整个人都身体不适,在眼下这种要紧的关头这显然不是他们所想要的。但所幸这座森林当中充斥着艾卡黑松这种绝佳的常绿树木,它针状蓬松又密密麻麻的叶子能够有效地阻拦湿气,在附近的黑松上砍下许多带着叶子的树枝然后将上头附着的水分甩干以后,一行人找到了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是块灌木丛地,它被一座小丘环绕阻拦了一个方向上的视线,因此众人只需要注意别被朝向森林那一侧的敌人发现就可以了。

    比约恩沉默地用斧子把几株灌木给砍翻之后捡起一根粗大的树枝在地上划了一道引水沟。

    些许的积水被众人拨走顺着引水沟流向更低的地方,亨利和明娜还有伯尼将之前采集的那些黑松枝干一层叠着一层放在了地上,伊文还有杰里科爬上了小丘警惕着四周,接着佣兵们从马上的防水皮袋里取出了一些之前剩下的干柴火。

    潮湿的天气让在外头的木柴变得毫无作用,浑身湿透的众人若不生起一堆火来显然在到达瓦瓦西卡之前就会病倒,经验丰富的佣兵们自然不会这么愚蠢。

    排水完毕依然湿漉漉的地面是无法用来筑起篝火的,负责起火的小胡子佣兵显得有些为难,而一旁的亨利则拿出了两枝黑松树枝层叠起来阻住了湿气,接着又搬起了一块石头翻出较为平整的表面放置了上去。

    光滑的石头表面上残留的水汽并不多,亨利摘下自己内部被防水披风盖着的干燥短披风擦干了它,然后对着小胡子佣兵伸出了手。

    对方眼前一亮,贤者的解决方式一向简单而又有效。用随处可见的材料做出一个隔绝地面湿气的生火平台这样的点子显然是精通野外生存的人才能够想到的,伯尼看向亨利的眼神又显得有些深意。

    单从外表年纪而言亨利至少要比伯尼年轻10岁以上,但贤者处处表现出的智慧和经验又让他给人一股长者般的感觉——这种违和总让佣兵感到有股说不出的诡异。

    “我想我永远都不会想要跟你成为敌人。”伯尼似乎有感而发,而将火堆生了起来的亨利也只是回之以淡淡一笑。

    “嚓——”米拉坐在了厚实的松针组成的防潮垫子上,白发的洛安大萝莉对于这一切都感到新奇而又有些紧张,她一直以来的安静就证明了这一点。

    明娜拿着面包和水壶走了过来坐在她的身边,相同眸色的两人看着有些像是姐妹,而她们的举止也是,女孩们小声地交流了起来,而亨利则在一旁取下了他湿透了的靴子。

    “哗啦——”和其他人一样,贤者从自己的皮靴里头倒出了不少的积水。他拿起两枝树枝斜插着充当支架让皮靴烤干,其他几名佣兵也是如此。更多的一些被雨淋湿的树枝也被插在了篝火的周围,携带的干柴毕竟有限,让热量烤干这些树枝以后它们可以用于烧火。

    “咚——”比约恩沉默地走了过来,打开了软皮袋子的木塞。

    麦芽酒的酸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个高大的北方汉子捏着瓶口朝下倒了出去。

    “献给蒂尔,我们忠诚又可靠的先锋。”伯尼说道,其他几名佣兵也一同站了起来以相同动作回应。莱莎拍了一下一旁的罗德尼,后者正坐在松针垫子上大口地喝着麦芽酒,见此情景也慌忙地站了起来,将软皮水袋小幅度地往下倒了一些。

    “……”矮胖佣兵吝啬的一幕让比约恩浓厚的黑色眉毛皱到了一起,他抿着在大胡子下面的薄薄嘴唇,面色不善。

    “诶嘿嘿——”罗德尼讪讪一笑,然后脸上带着一些肉痛地又倒了一些在地上。“唉——”此情此景伯尼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众人再次坐回到了各自的位置,开始餐饮。

    “没什么情况,头儿,附近都没有西瓦利耶人出现的样子。”伊文和杰里科从小丘上下来,年长的弓手如是说道,而伯尼点了点头。

    “那就在这儿等夜色降临了”

    一滴雨水自叶尖滴落,乌云已经散去的天空再次投下了不算特别明媚的光芒。

第二十一节:灯下黑(二)

    充满铁锈味的鲜血在黯淡的月色下四溅,穿着锁甲头巾的西瓦利耶轻装步兵瞪大了双眼伸手去试图捂住被割开的喉咙,但在那之前伊文抓着他的后脑勺就把他整个人给按在了满是积水的草地上。

    “哗啦——”面朝下摔倒的士兵被割裂的动脉鲜血在黯淡的初月佩雷芬西的光芒下逐渐在水中泛滥开来,伊文压低了身体“什么人!”水声引起了另一名步兵的注意,他转过了身体左右视察着。明晃晃暴露在月光下的这名士兵成为了第二名牺牲者,短小的角弓让伊文可以轻而易举地以蹲姿射击,爆发力极强的箭矢准确地命中了他的左眼,士兵狠狠往后一翻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

    “咕——咕——”年长的弓手惟妙惟肖地模仿西海岸常见的夜行雉鸡的声音为后方的几人传达了讯号,亨利他们接到讯号以后将马匹牵了出来。通晓人性的战马低垂着头,半人高的野草还不足以隐藏它们的行径,但在这儿的哨兵已经被事先解决了,因此没有太多需要担心的。

    里加尔的第一轮明月佩雷芬西是所有月亮当中最小的,众人夜幕落下立马出发便是为了利用这黯淡的月色作为掩护。

    今天大雨过后仍然存在的云朵提供了更多的隐蔽,一行人尽力不发出太大声响地前进着。不远处爱伦哨堡光滑的外墙在黯淡的月光下显得极为耀眼,火光摇曳,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一行人都能判断得出那其中正在举行着什么宴会。

    ——从这里前往瓦瓦西卡是亨利的主意。

    一般常识性的思维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是要离爱伦哨堡这种敌占地区越远越好的,所以亨利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被某些人——例如罗德尼还有罗德尼——严重地抗议说是一种不必要的冒险了。而就算是没有张口反驳的其他佣兵也都是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们的贤者,但这种怀疑在他一如既往冷静的解说之中被轻而易举地化解掉了。

    已经被占领下来的地区防御往往是最为松懈的。

    亨利选择在靠近爱伦哨堡这里横穿大路的原因有三:一个是这条路最近也最好走,相对结实平整的道路对于马匹的加速有非常好的作用。倘若在崎岖泥泞的森林之中一行人一天最多能够走十来公里的话,换到真正的“路”上时,这个数据最少都能翻五到六倍。

    兵贵神速,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尽早赶到瓦瓦西卡是最为重要的。

    而其二,则是因为西瓦利耶人的战略部署。

    就好像前面提到过的,他们攻打占领下爱伦哨堡,是为了将它作为一个前进基地——换句话已经被攻下来的爱伦哨堡附近现在少说都得驻扎着一两万的西瓦利耶军队。

    有着这么一打军队摞在这儿底气十足的西瓦利耶人自然警惕性也大幅度下降,远处旺盛不已的灯火就证明了这一点,普通的照明火把只能照亮走道和城门,这种这么远都能够看见的透着哨堡轮廓洒出来的明媚火光显然来自庆祝用的大型篝火。

    而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西瓦利耶人的军事制度。

    骑士之国、骑士比武的发源地,坐拥这些美称的这个平原国家对于各种步兵还有斥候都极其地不重视。在西瓦利耶的军队体制当中弓箭手和其他的步兵类兵种还兼顾了杂役的担当,不受到重视自然他们也不可能是什么精锐。低劣的待遇和混乱的指挥系统让这些士兵跟西海岸其他国家的军队一样糟糕,而在交给了他们“扑杀任何靠近这里的商队和旅人”这样的任务以后,你当然也不要指望能够得到多高的执行效率。

    毫无规律的分散式巡逻,零零散散没有编制只是和自己熟人一块儿行动的普通士兵。这些人就算是少掉了几个也不会有人意识到,并且他们在受到袭击的时候也基本没有要警告友军的意识。

    主力的重装骑兵在哨堡里头喝酒享乐,而被派遣了苦力活的步兵们又三心二意毫无警惕。

    亨利以这些条件作为凭依大胆地做出了摸黑从两万大军面前偷偷溜过去的决定——而事实再一次证明,他是对的。

    被伊文干掉的这两名乱窜的士兵瞎猫碰死耗子似地和他们撞了个正着的那一瞬间一行人都神经紧绷了起来,但紧接着他们发现这两个人在野地里头竟然仅仅只是大大咧咧地站着喝酒扯皮时,悬着的心又被放了下来。

    毫无反抗能力的士兵被轻易地解决,空荡荡的平原上野草被冷冽的夜风吹得乱晃,云朵缓缓游动,月光洒在了悄声前行的一行人身上。

    亨利的大剑藏在了披风下面,其他人也是如此。任何可能反射月光的东西都被他们藏了起来,就连杰里科跟伊文的箭矢也用艾卡黑松的树汁涂成了黑色。

    冷冽的风吹过没有遮拦物的半坡,秋雨过后的夜风显得十分刺骨。洛安人的白发女孩身子有些发颤,年幼的她体力尚且不能和其他人相比,这雨中的一日赶路已经是让米拉有些睁不开双眼了。

    亨利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倔强的女孩不甘落后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令自己打起精神。为了避免增加被发现的风险一行人都是牵着战马让它们保持低头,但即便如此这些八百公斤重的野兽行动起来仍然发出沉闷的声响。

    所幸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跟亨利所预料的一般,这边的哨岗少得可怜。

    外围靠近的任何旅人跟商队都被西瓦利耶的军队一视同仁地屠杀,而在内侧驻扎着的万人大军又令他们底气十足,这中间的真空地带自然在这种情况下就没有必要派遣什么巡逻队伍了。

    但即便如此亨利他们仍旧有需要担心的东西。

    “停下!”

    前方的伊文如是说道。

    建筑在小丘最高点背靠山林的爱伦哨堡有着可以俯瞰整片区域的广阔视野,即便现在那里头的人正在享用晚餐,众人也还是有着被哨岗看到的风险。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被那边的哨岗发现的话他们必将面临一整支重装骑兵的追击。

    那种情况即便是亨利也决计不想看到。

    队伍停了下来。

    灯火通明的爱伦哨堡在黑暗之中显得相当醒目,城墙上几个黑点在来回晃动,佣兵们全部躲了起来,伯尼机智地让队员们驱赶马匹四散分开——艾卡斯塔平原并不缺少野生的食草动物,无人骑乘杂乱分布的马匹在这个距离上看起来就像是麋鹿或者是野马。

    “呼——”米拉有意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她刚刚一蹲下来就感到小腿的肌肉一阵酸痛。长时间的行走让女孩有些不适,一阵青草晃动的声响传来,她偏过头,亨利来到了旁边。黑发的贤者蹲在她右侧正专注地透过半人高的野草缝隙看向远处的哨堡。

    “还在。”伊文的话语简单明了,亨利皱起了眉,更多的黑点出现在了哨堡的火光之中,他们来回窜动着,贤者开始有股不好的预感。

    “他们产生怀疑了?”旁边响起了一个女性的声音,但并不是米拉,而是明娜。亨利转过了头,金发少女的眼睛反射着月光蓝得透亮。

    “我不清楚。”他摇了摇头,距离让亨利他们只能勉强看出那里有人头攒动。

    做出决定的时刻再一次来临了,亨利回过头看向了伯尼,小队领导人的表情也相当严肃。

    对方是否发现了他们,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假如他们发现了,或者是起了疑心决定派出一支巡逻队了,那么还待在这儿无异于等死。

    但如果就这样冲出去的话,暴露的危险性也会大大增加。

    是待在这儿等着看是否有派人侦察,还是赌一把运气全速冲刺到另一侧——不论哪一个都是以他们的生命作为赌注,在眼下这种紧要关头只要一步走错他们就会全盘皆输。

    亨利把决定权交给了伯尼,小队领导者咬牙思索了片刻,正要作出决定时,伊文再次开口。

    “我们有伴儿了!”年长的弓手这样说道,亨利循声望去,危险来自于另一侧,几名似乎刚刚巡逻完毕的步兵从树林中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该死”伯尼咒骂一声掏出了匕首,在远距离难以察觉但是这样朝着这边走来的话那些步兵必定能够发现这些马匹不是普通的野马。

    缰绳马镫还有马鞍都暴露了它们,一旦被这一行八人靠近到这一侧不论是选择交战与否都肯定会引起远处那人的注意。

    必须在他们走出森林的瞬间就解决。

    “伊文、杰里科,你们解决边上的。”伯尼这样说着,和一旁的比约恩伏下了身子借着马匹的掩护缓缓地靠近,亨利解开了大剑的皮带然后把它交给了旁边的明娜,重量让女孩一个踉跄差点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接着贤者也抽出了短刀。

    突然出现在空地上的马匹果不其然地吸引了那几名士兵的注意力,他们从森林的边缘朝着外围走了过来。伯尼、比约恩还有亨利三人缓缓地靠近着,后面伊文拉开了短弓但只是维持着,一旁的杰里科却因为紧张而手抖松开了弓弦。

    “咻——夺——”漫不经心的一名落单的士兵被这一箭直接命中了额头栽倒在地上,亨利他们还没有来得及靠近到足以发挥的程度就射出的这一箭可以说是极大的失败,但眼下不是责怪杰里科的时候,同伴的倒下让这些士兵愣了一愣,紧接着他们抽出了各自的武器其中一人更是抓起了腰间的号角就要吹响。

    “啪——咻——”但老弓手早已瞄准了他,一枚箭矢直直穿心让这名哨兵整个人后背撞在树干上然后软瘫倒地。

    “连姆!连姆!”余下的士兵慌张地用西瓦利耶语大叫着附近有敌人,值得庆幸的是话语难以传达到远处的爱伦哨堡的位置,并且这名大喊大叫的士兵立马就被伊文一箭封喉。

    捂着漆黑的箭矢双膝跪地的士兵瞪大了眼睛迎来了杰里科的又一箭命中胸口彻底地死去,而余下的五名士兵见此情景也不敢再发出一丝声响只是紧贴着树干慌张地往外观察着。

    “难办了……”趴在地上的伯尼额头冷汗淋漓,一轮交锋对方连他们在哪都没有搞清楚而他们却干掉了三人,这看似取得了优势,其实却是错失了良机。

    理想的方案是利用马匹引诱这些士兵过来然后几人合力在一瞬间把这些士兵全部杀掉,但这一切都被杰里科急躁的一箭给彻底地毁掉了。现在已经警惕起来的这几名士兵只是躲在树林之中和他们干耗,随着时间的一点一滴流逝一行人被发现的几率也逐渐地增加。

    “你有什么——”伯尼转过了头,正打算询问亨利有什么主意的时候,却发现身后的贤者早已没了踪影。

    ‘怎么回事’佣兵小队长紧皱眉头朝着前方看去,而正巧这个时候,一名藏在树后的西瓦利耶步兵微微探头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这一眼,成为了他这辈子看到的最后景象。

    像是蝎子即将刺下的毒尾,又像是高空中俯冲的猎隼,亨利用双腿倒挂在树枝上上半身朝下“咻——”地一声倒了下来然后反手握刀直接一刀击穿了这名士兵的面门,鲜血四溅,黑发的贤者紧接着松开了手中的短刀腰肢一扭整个人在半空之中又旋了一圈之后稳稳落地。

    旁边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强而有力的一拳直接打折了鼻梁,这还没完,亨利的另一只手同时夺过了士兵的长矛看都不看就朝着另一名士兵丢了出去。

    “噗——夺——”正中胸口的长矛把士兵整个人和他身后的大树钉在了一起,紧接着贤者往右侧一闪躲开了又一名士兵的长剑,然后他像是跳舞一样脚尖点地转过了身体,一只手抓着对方持剑的手腕一提一拉一扭就缴了械,接着又以一个转身用臂弯夹住那名士兵的脖子然后将他整个人往上一抬再狠狠一沉。

    “咔哒——”颈骨断裂发出清脆的声响,脖子软得像烂泥一样的士兵被亨利丢在了地上。

    “咻——嚓——”贤者的战斗神经就好像没有间隙的闪电一般,单手捂着受伤鼻子的另一名士兵拿着长剑就朝着他砍来为身后的同伴争取时间而另一名没有受伤的士兵此刻抓起了倒下同伴的号角正欲吹响——

    亨利无法同时干掉两个人,但所幸他不是独自在战斗。

    “咻——夺——”从安全的树干后面跑出来拿号角的士兵在能吹响之前被一枚贯穿太阳穴的箭矢噤了声,而单手挥剑的士兵在和亨利交错而过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砍中。

    “噗——咻——”

    他带着脖子上硕大的伤口软到在了地上,亨利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在士兵身上擦干了满是血的短刀,然后收刀回鞘。

    “你……”

    重新回到众人之中的亨利迎来了复杂的眼神,伯尼目光凝重地看着他,而明娜则是说出了一个简短但意味深刻的单词。

    金发少女早先也曾看过亨利的战斗,但那和眼下又有很大的不同。

    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地流畅和简洁没有一丝卖弄跟拖泥带水的意味,这不禁让明娜觉得对他来说杀人和杀死野兽是一样的。这个想法让她看着亨利的目光变得愈加复杂,但与之相对的贤者那双深邃的眼眸当中所拥有的却只是平静,就好像不可见底的大海一般使人难以直视,明娜别开了目光。

    “……”亨利没有说些什么,之前一直给他找茬的罗德尼在见识到了冰冷至极的高效率杀戮以后也识相地闭上了嘴。矮胖的佣兵心里头回想起前面的一些不快,冷汗淋漓地开始祈祷贤者不要记仇。

    “他们离开了。”伊文的声音打破了有些尴尬的空气,众人再次将目光投向爱伦哨堡,之前密密麻麻的人头此刻已经不再,摇曳的火光下只有平整的城墙那黑漆漆的轮廓得以一见。

    “走吧。”伯尼招了招手,一行人再度小心翼翼地开始了前进。

第二十二节:信赖(一)

    连夜赶路即便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也是不可取的。

    本就危机重重的野外在夜晚变得更加可怕,这一次不同于之前,亨利他们没有那种逆天的运气再一次在附近的森林中发现庇护所——并且一行人实际上也不敢过分深入。

    区别于普洛塔西亚,爱伦哨堡后面靠西这一侧的森林属于坦布尔山脉山脚下延绵不断的森林突出的一部分,而坦布尔山脉最为出名的东西,就是各种各样的魔法植物以及魔兽。

    横穿森林即便是橙牌的佣兵都不敢贸然尝试,亨利虽然不清楚伯尼他们一行人到底算是什么等级的佣兵——或者说他甚至不清楚他们到底有没有牌子,但单就目前而言的表现的话,贤者感觉绝大多数这支小队的成员都介于蓝牌到橙牌的区间。

    单论战斗素养和成员之间的配合的话他们确实足以达到橙牌的程度,让贤者对他们评价降低的是这群人的野外生存能力。佣兵和冒险者这样的行业可不仅仅是会砍人就够了,常年混迹山林之中如何辨识毒物和食物如何生火如何寻找庇护所的这些知识才是保命的根本。

    而在这上头,就算是伊文和杰里科这两名斥候弓手,也仅仅只是达到了普通佣兵的水准——这也是为什么伯尼会选择雇佣亨利作为引路人的原因,贤者的野外生存能力仅仅两日便已经让他们印象深刻。

    伯尼他们这支小队精湛的战斗配合和粗糙的野外生存能力让亨利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他们是什么真正的佣兵。实际上,这两日相处间的种种细节结合眼下他们前进目的地的这件事贤者已经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是来自于另一种性质的战斗组织了。

    一种比佣兵更着重于战斗,有着完善后勤保障因而不需要每个人都熟练掌握野外生存技巧的组织。

    ……

    夜色渐深,从爱伦哨堡前面摸过去并且前进了一段距离确信没有被盯上以后,众人在坦布尔山脚下的森林边缘处停了下来。

    以月色判断此刻应该已经是晚上9点左右,连日的奔波给人和马都累积了不小的疲惫。下午打了一会儿盹的众人还算可以,但几日未能进食干净粮草的马匹却已经是疲态尽显。

    在这种情况下再在夜里赶路显然是愚蠢的决定,因此伯尼令杰里科寻了一块可供马匹进食的草地,然后一行人就地休息,安静地度过了这一夜。

    清晨的米拉是在一阵酸楚当中醒来的,从没骑过马的洛安大萝莉因为连续的前进只觉得是腰酸背痛,加上雨后森林地表的湿气,即便是铺就了和之前一样的松针垫子也依然侵蚀着身体令人无法睡个安稳。

    但这些烦恼和苦楚并没有让女孩退缩,她每一天醒来的时候双眼都是亮晶晶的。

    好战的洛安血脉当中自然不缺少冒险的基因,充满刺激和惊险的旅途在此之前她闻所未闻。因此即便疲惫劳累,她也显得活力四射。

    “……”一旁的亨利看着这一切露出了些许的笑容,尽管因为面见的都是未知所以她一直显得相当安静,但从那双会说话的亮晶晶眼眸当中贤者还是可以读得出来这个小家伙的期待。

    “给.”将自己一头金发简单地扎成马尾的明娜走向了刚刚醒来的米拉,两人的感情发展飞快,现在已经到了空余时间就黏在一起的程度。

    这对米拉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尽管女孩没有和贤者过多地倾诉她过往的悲惨遭遇,但从她这段时间的言行举止以及洛安人现如今的处境亨利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判断出这个事实。

    那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大约就是在孤独之中磨砺出来的吧,毕竟在此之前她一直无依无靠,什么事情都只能凭借自己来解决。

    有年龄差距不算过大的明娜在,她也会更开朗一些——米拉接过了明娜递给她的那根翠绿色的细枝,她有些疑惑,显然女孩并不知道这东西是拿来干嘛的。

    “这是普鲁的嫩枝,用来刷牙的。”明娜对着米拉莞尔一笑,坦布尔山脉靠近西海岸的这一侧山脚下长着许多这种矮小的树木,一千年前西海岸人就发现了它们的根和嫩枝能够有效抑制口腔疾病的事实,而直到现在各大王国的人民也依然在使用。

    行走于野外,蛀牙和发炎造成的风险要远比居住在村庄和城镇当中时更加剧烈。外来的冒险者和佣兵们随身携带的多用途小刀在很多时候还要兼当拔牙工具便是因为如此,以战斗为生的人不会让蛀牙的疼痛影响自己的生活。但本地的居民们却很少有这样的烦恼,凡是出门,不论是西瓦利耶人还是亚文内拉人,都会带上两三支的普鲁树根,或者像明娜这样在野外采集。

    对这些事情知之甚少的米拉张大了她亮晶晶的眼眸然后学着明娜把树枝的外皮拨开咬散之后笨拙地清理着自己的牙齿。在这之后众人吃完了余下的面包,开始了今天的赶路。

    从爱伦哨堡到达瓦瓦西卡的道路和到亚诗尼尔差不多长,但因为地处山脉深处,这边的道路并不像那边那么好走。

    即便在五年前瓦瓦西卡开放边关以后商人们可以通过格里格利大裂谷和另一侧奥托洛帝国的领省——曾经的洛安王国,如今的摩尔多尼斯克——进行贸易,但因为种种原因这里依旧人烟稀少。

    携带的麦芽酒和面包已经消耗一空,虽然秋季是狩猎的季节,但坦布尔山脉里的野生动物对于人类的警惕性相当之高,加上高比例的魔兽数量,要去森林之中捕猎来填饱肚子只能是一种相当耗费时间的碰运气的行为,而眼下众人显然是没有这个时间的。

    所幸他们也不需要去碰。

    炊烟袅袅,正如同任何其他的西海岸国家,在靠近城堡的方圆数公里内总是会零星散布着一些小型的村落。从清晨出发正好到正午时分,走过小半路程的众人果不其然地就遇到了一个。

    村庄坐落在森林边缘的一小块向内凹进去的地方——这大约是村民们砍伐了这里树木用于建造的缘故。

    它并不大,也就五六间简陋的矮房。这一侧并不缺乏石料所以在木制的结构上还使用了黏土和大块的石头作为墙面,粗糙不平的石头以及低劣的手工让它看起来外表不甚雅观,但单就遮风挡雨所需要的结实程度而言,已经能够满足所有的需求。

    一行人的到来吸引了村民的注意力,就像前面所说的,这一边并没有太多的行人。

    简陋的木制篱笆是森林村落的标准配置,毕竟谁都不想在夜里被突然袭来的野兽或者魔兽给开膛破肚。一名正在砍柴的男性村民当先发现了亨利他们,他朝着里头大声地吆喝着同时摆了摆手,更多的村民从屋子里头探出了脑袋。

    “嘶吁吁——”伯尼一拉缰绳让战马停了下来,他回头望了望亨利还有伊文,小队领导者显然是打算进入这其中进行一些淡水和面包的补给。

    亚文内拉人对于佣兵跟冒险者都不算陌生,因此只需要支付一定的钱币他们便可以得到补充。

    “只是一会儿的话。”亨利点了点头赞同了伯尼的想法,接下来的道路至少还需要走两天的时间,把希望全部寄托到打猎和采野果上显然只会导致他们一行人饿肚子。

    引路人都同意了,小队领导也没有什么迟疑,他当先驱马走了过去。刚刚那名在砍柴的村民拿着手中的柴刀就走了过来,他站在粗糙的木制大门旁边,神色有些警惕。

    “中午好,村民,我们想要跟你们购买一些淡水和干面包。”伯尼开门见山,但村民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他紧了紧手中的柴刀没有回话,而后面的亨利则半眯起眼睛开始观察起这个人来。

    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贤者凭着第一印象也提起了警惕。

    站在村门口的这人身材相当结实壮硕,尽管脸上显得脏兮兮的,但他的双眼却炯炯有神。

    这股不像是贫穷村民应该有的精气神让亨利感觉到了一股违和感,不过对方接下去开口说的话令这种违和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你们是什么人,我以前也当过佣兵。我知道普通的佣兵是不会带着女人和小孩去干活的。但如果是旅客的话,你们骑着的又是战马,并且还全副武装。”

    这名村民满脸严肃地用亚文内拉口音的通用语这样说道:“如果你是哪里的逃亡领主的话,请离我们远一些。追杀你们的人不会放过任何给予帮助的人,这只是一个小村庄,我们不希望有流血发生。”

    村民的警惕和排外在伯尼的意料之中,亚文内拉的历史就跟西海岸的其他任何国家一样充满了各种冲突,虽然因为现如今的繁华大部分邻近的国家都不敢轻易冒犯,但国内的大小领主骑士之间的争斗却是一直都存在的。

    可能只是一位农民收割的时候不小心把另一位农民的麦子给割了,可能是因为牧民放养的牲畜吃了不该吃的青草,也可能是最经常发生的,两位领主同时看上了一位女士。

    出于“尊严”,出于“荣誉”,原本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迅速地就恶化了起来,并且最终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战争。装备精良盔甲鲜亮的领主和骑士们坐在马背上高举长剑慷慨言辞——然后让手下拿着农具的农民们去拼个你死我活。

    十几几十上百人的局部争斗每天都在上演,大大小小的领主贵族们打完了以后跑去国王那儿一哭诉,国王大人大手一挥立马又相安无事回到自己的城堡里头喝酒享乐了。到头来到头来,流血牺牲的依然只有普通农民。

    “我们仅仅是佣兵,那几位女士是我们护送的对象,所以你无需担心。”经验丰富的伯尼给出了具有说服力的解释,这名村民紧皱着眉头瞧了一眼看起来相当柔弱的几名女性,他思索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合理的解释,于是点了点头。

    “你们进来吧。”他垂下了柴刀然后让开了道路,伯尼则对着他点了点头示意感谢以后朝着身后挥了挥手。

    并不是所有人都进入到了村庄之中,作为斥候的伊文还有杰里科留在了外头,伯尼和亨利走到了水井的旁边翻身下马,小队领导者提起木桶把清水倒在了旁边的木槽里头以供让马匹饮用,而贤者对着米拉伸出了手,女孩本来对于这种协助是相当抗拒的,但连日的赶路让她浑身酸痛下马也变得困难起来,因此这次默许了亨利的举动。

    “呼——”一旁的比约恩从木制的水桶里头捧起了清凉的井水泼在自己的脸上,他受到轻伤的手臂现在仍然不甚方便,那名二十岁上下的女性走了过来,为他解开了缠着的布条检查起伤口。

    罗德尼还有其他几名佣兵取下马背上的皮袋走向了炊烟袅袅的木屋,米拉和明娜则蹲了下来将干瘪的软皮水袋重新装满。

    亨利独自漫步走到了旁边,他原地缓缓地转了一圈仔细地观察着整个村庄。

    不同颜色粗糙石块搭建而成的外墙有着独特的表面,茅草铺就的厚厚房顶因为昨日的大雨现在还没有完全干透,上层被太阳照射到的地方显示出一股黄白的颜色,而下面则是更深的灰褐色。

    同样由黏土和石块搭建的烟囱此刻正冒着阵阵的白烟,小麦的香味和一点烤焦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村庄广场之中,伴随着清凉的空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附近的房屋里头传来了佣兵们和村民交谈的声音,罗德尼那尖锐的大嗓门尤为显眼。亨利又收回了目光,他正要重新走向米拉她们,崎岖不平的泥土地面传来的感受又让贤者停了下来。

    他垂下了头,亚文内拉绝大多数的地方都是这样,除了亚诗尼尔还有瓦瓦西卡以及王都伊尼茨堡拥有石板铺就的地面以外,其他绝大多数城市还有城堡都只是简单的泥土地面。

    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些地方,他们只是日复一日地从上面走过,但从没有人会低头去看它一眼——除了亨利。

    “……”贤者半眯起了眼睛,他脚踏着的地方那些平整的泥土上布满了无数重叠的弧形印子,亨利顺着它们往别处望去,水井旁边有更多,然后延伸,在几间木屋的门口也充满了密密麻麻的印子。

    高大的黑发贤者眼角抽了一抽,他左右地查探,但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像是马厩的地方。

    “……锵——”下一秒钟亨利拔出了大剑,闪亮的剑刃发出嗡嗡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亨利?”伯尼转过了头,米拉和明娜抓着装了一半的软皮水袋慌张地站了起来。

    “看地面。”贤者声音不高言简意赅,而金发的领导者顺着他的指示望去,瞬间就注意到了亨利所提的东西。

    “马蹄印?这个深度……至少半打、来回走动……这是一场屠杀。”伯尼的眉毛挑了起来,他“锵——”地一声也拔出了单手长剑,然后高声大喊:“这是个陷阱,这些该死的家伙是西瓦利耶兵!”

    “所有人!准备战斗”

    有着如同熊一样男低音的佣兵小队长咆哮的声音传达到了所有人,正在温暖的木屋内咬着烤的热腾腾的面包的罗德尼忽然地就瞪大了眼睛,而在下一个瞬间,刚刚还满面笑容的村民刷地一声拔出了闪亮的武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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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者与少女介绍:
我们终究会因为想要找到某些东西而踏上旅途。彼此的所求不尽相同,有的人只是为了找到心中的景色,另一些人却是为了寻找一段人生。 这是一个背负贤者之名的男人与无名少女一同旅行,并且邂逅许多事物的故事。 它不会像你以往看过的故事那么急躁,因为我更希望你能细细品味,细细思考,像是对贤者与少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贤者与少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贤者与少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