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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昆仑子玉     天机剑曲txt下载     天机剑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章 幻梦无痕 凭虚御风

    玉泉峰,守一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整个玉泉峰,并无其余弟子,只有一些杂役、道童,十分清冷。

    太皓真人带他到了正殿门口,将守一殿大殿禁制法器——一枚玉制钥匙——交给邵珩道:“你既入了我玉泉峰,这守一殿就由你看管,你自寻一处居所住下即可。”说完又叫来一玄衣人,道:“玉泉峰诸事你可自行处理,有问题去问景澄,入了养气期再来寻我。”

    又询问了邵珩当前所修功法,听闻是《先天一气歌》和《龙象诀》,太皓真人佝偻的身子一顿,便道了句:“不错。”说完就一挥袍袖御剑离去,十分冷漠的样子。

    那玄衣人姓段,却是早年跟随太皓真人的仆人,见邵珩身着内门亲传弟子的服饰,腰间一枚水汪汪的玉牒轻轻晃动,知晓这是从外门考试中的前十弟子之一,见真人将禁止玉钥给了他,心底微动,知晓邵珩此后便是这玉泉峰主事之人,面上愈发恭敬,一一向邵珩介绍玉泉峰等等。

    邵珩端坐于榻上,屋舍白墙翠瓦,一正两侧三座房子,十分清爽整洁,院落的门庭之上刻着“滴翠轩”三字。院中开辟了一小片药田,药香馥郁,而其余地方皆载有苍翠欲滴的灵竹,错落有致,十分清雅,正应了“滴翠”之名。

    守一殿分前后左右四殿,前殿乃正殿,一般并不开放,仅每日由仆役打扫;左殿为执事处理玉泉峰事物所在,右殿是执事居所,杂役、道童也居住在右殿后的院落里。

    后殿与前三殿并不在一处,需登阶而上,建于悬崖峭壁一侧,后殿虽不如前三殿宽广,但也不小,本是太皓真人及玉泉峰弟子修行居所。但太皓真人不喜此处,于后山凌剑峰上另行开辟了一处洞府。

    而邵珩名义上的师父清言真人因受伤在另一处侧峰的金泉湾休养生息,故而整个玉泉峰当下并无亲传弟子居住,邵珩反倒是第一个。

    段景澄本打算安排邵珩住在后殿左侧院落中,以示尊敬,但邵珩见滴翠轩安静雅致,又与之前居所相似,便选了这里作为修行之地。

    后殿本有两名道童,一名明是,一唤明非,平日里负责后殿香火之事。

    段景澄本应安排几名仆役给邵珩,但见邵珩喜静,便也作罢。

    此时邵珩一边打坐一边默默思索方才段景澄表现:平日里只听说内外门弟子云泥之别,可我不过尚是引气期,但此人已是凝胎期记名师叔,为何对我如此恭敬?

    邵珩自是不知,他虽是引气期,但内门亲传是存微传承道法的真正弟子,存微山剑法精妙、道术惊奇,所传菁华皆只有亲传弟子方可修习,记名弟子皆无法得到存微山真正传承。而且,玉泉峰多年未有新弟子,他又是由太皓真人亲自带回,等若是说,只要邵珩此后修为不断精进且无意外,玉泉峰一脉几乎是板上钉钉归他所有,段景澄岂能将他视为一般弟子?

    更何况,段景澄跟随太皓真人多年,早年得过真人大恩,见真人两名弟子一失踪一重伤,几乎要断了传承,早就心焦如焚,如今见邵珩眉清目秀,身上灵机勃勃,自然高兴,对他也十分和善。

    按理,邵珩本应前去拜见一下清言真人,但段景澄委婉劝到:“清言师兄因伤缘故,脾气古怪,还是过几天我去给金泉湾送例行草药时,师侄再随我一起去罢。”

    邵珩闻言也不强求,如今静下心来思索,清言师尊伤势应是不轻,当时存真殿内掌门开口让自己入玉泉峰时清文师叔的脸色颇为奇异,今日又见偌大玉泉峰竟有几分萧瑟之意,心猜只怕别有隐情。

    不过邵珩反而展开笑容,温暖如春,无论如何太皓师祖虽然看起来有些冷淡,但方才驾云之时刻意放缓速度,又让段景澄告诫自己接下去如何凝炼元气,将之压缩液化步入养气期的破关之法,说明实际上师祖并没有对自己漠不关心,只是另有计较罢了。

    邵珩默默回想今日试炼中所遇,虽说周子安先取玉牒而去令他之后颇为波折,但之前若无周子安牵制,他也无法摆脱他人顺利到达玉台之下。至于那宁青筠掉下熔浆被其所救,之后又翻脸下手,心里自然有些不舒服,但他仔细一想也就释怀,非亲非故,又彼此竞争,修道一途本就是与天地抗争,遇到机缘自然不会友好相让。想到当初徐鹤、计都为求大道更进一步,不惜夺取他人性命,邵珩心底更是暗暗警惕,今日之事也算一个教训。

    夜幕降临,屋后山风呼啸扫过翠竹发出沙沙声,邵珩缓缓运转功法,逐渐物我两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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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一片郁郁苍苍,抬头望去周围俱是参天大树,碧翠秀美。树叶茂密交织在一处,阳光璀璨明艳,从树叶缝隙间筛过,落下如星星斑点,晃得人眼微微有些花。地上覆盖着厚重的落叶,随着脚步发出清脆的声音,步履前进时,周围闪过毛茸茸的灵兔或白鹿的影子,好似在对自己微微鞠躬。

    邵珩好像不由自主地走着,却不知今夕何夕、身处何处。忽然眼前豁然一亮,刺目的阳光洒在一潭碧波之上,波光粼粼倒映着苍山和一抹倩影。

    邵珩只觉得心脏不停地砰砰跳动,那女子一袭如碧空一般颜色的霓裳羽衣,身披彩霞,盈盈而立,面目始终模糊一片,唯独一双眼眸清澈如水、清淡如风。

    邵珩胸口涌起一股陌生而有强烈的情感,嘴唇动了又动,好像想开口唤她,但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忘记了,忘记了她的名字。

    为什么会忘记?

    怎么可能会忘记?

    邵珩顿时只觉心痛如绞,猛然间从入定中惊醒,背后一片漉湿漉,心脏跳动复又平静,仿佛刚才皆是他的错觉。

    自那日外门试炼起,邵珩时常梦见方才的场景,梦中环境陌生无比,此生从未见过那般灵机昌盛的山林,也从未见过那名面目模糊的女子。

    “那女子究竟是谁?莫非真如段师叔所言,是我前世所遇么?”邵珩喃喃道,修真之人若意外兵解,可托亲近之人转生投胎,故而轮回之说不是虚无缥缈。只是转生何处却不可控,而转生之人之前也需至少是金丹修为,纵然有修真中亲近之人护持,也是困难重重,更遑论再次踏上修道一途。

    邵珩梦里清晰得感觉到,那女子是自己至关重要之人,但清醒过来后又陌生无比,那热烈澎湃的情感就好像是他人借放在他心底,自己平日里丝毫感觉不到,半点痕迹全无。就算自己白日脑海中想象当时场景,也无任何异样之感。

    想了又想,邵珩干脆不许理他,就当修行一般,只不过到底增添了一分心事。

    太皓真人自带他到了玉泉峰后,这一个月以来从未出现,更遑论指点修行,邵珩如今卡在引气九层,心底却并不十分焦虑。因前段时间沈元希曾来拜访,二人终于无所顾忌把酒言欢,又将自己破关心得告知一二。

    外门大考的十名弟子中,前三名得了宗门下发的培元丹,可帮助弟子凝练元气。但也需要弟子静心数日,将身心状态调整到最佳方可一举成功。其余弟子也会在师长指点下循序渐进,又有内门丹药资源下发,虽无培元丹效用迅猛,但也可缩短凝气时间。

    邵珩不知太皓真人作何打算,但既然未得丹药,他便干脆自行打磨体内元气。沈元希说,破关之时,周身窍穴内的元气需尽数逼至丹田行功去芜存菁。邵珩于外考试炼中实战数场,体内元气本就愈发精纯凝练,故而每日里勤修苦练,不曾有一日懈怠。

    这日白天,邵珩坐在滴翠轩之后的悬崖之畔,他体内元气经一个多月磨炼,已愈发浓稠。一丝丝元气不断从窍穴中逼出,游走经脉,随着邵珩呼吸吐出浊气,夹带着黑红杂质。

    须臾,周身元气突然一收齐聚丹田,如太极分阴阳般游鱼互相盘磨、旋转,且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若有人能观察他体内丹田,便只能看见一团灵光在不断旋转,宛若一轮皓月。这团元气不断缩小,变浓,不一会就缩了三分之一大小,原本若能继续,邵珩便可直接元气凝液,只是之后无论邵珩如何运行功法,那元气团皆不再缩小。

    邵珩心中微叹:大约今日还未到时候。

    只是心念一动间,突然丹田深处涌出一股极为精纯的元气朝那元气团上一扑,瞬间占据整个丹田。邵珩吓了一跳,只觉丹田处酸胀不已,眼见原本的元气团被新入元气一搅,正在极为不稳的波动着。

    邵珩脸色一变,若任由着元气扑散开来,只怕会冲撞丹田乃至损毁经脉,当即全身心投入,竭力控制元气,运转打磨元气的法门。那元气团又再次不断地缩小体积,旋转于丹田。

    良久,邵珩只觉丹田骤然一跳,眼耳口鼻齐震,身躯一颤,体内那团元气已化为一口清凉如水的真元在丹田处来回游走不停,顿时惊喜万分,竟就此破关踏入了养气期!

    邵珩睁开眼睛,发觉已是周围已漆黑一片,唯独身后及远处山峰上有点点烛光。

    他忽觉身上有些不适,方察觉体表覆着一层薄薄粘稠之物,知晓是破关时体内排出的杂质,当即轻拈法诀,释放了一道清泉将自己清洗干净,身上衣物亦是法器,功法一运转水汽皆散,复又清爽如初。

    这时,邵珩才有些回过神来,心喜道:“我竟真的自行突破了?可段师叔曾说过,我的资质虽然已是数一数二,但比之沈师兄仍有不足,至少还需半年乃至一年方可元气凝液。本来师叔还让我过段时间去他那里用俸点兑换几枚丹药的,这……”他忽然念头一闪,摸了摸左手腕处的那串玉鱼手钏:“今日这股元气那日在外门对战卫海师兄时也曾出现,莫非是……”脑中闪过一张如花笑靥,心底苦笑:“这人情可欠的真大……”

    不过,到底破关喜悦盖过其他,凝练第一口真元最为艰难,但只要丹田有这一口真元在,便可不断吸纳天地元气化为真元,成为真正的仙家真气。尤其是他以《先天一气歌》作为修炼法门,所凝练的这口仙家真气精纯无比,如孩童体内先天之气,非其他人能比。

    邵珩站起身子,临风而立,此刻星幕低垂,恍若只手可摘。邵珩此时心情大好,颇有几分顽皮之意,手不由自主伸向天空星辰,感受指尖湿润微风。他不由自主将丹田那口如液真气运转起来,只觉身躯轻若无物,竟随风如羽而飘,脚下一空身处悬崖上方。

    邵珩先是一惊,法诀一松,不由自主跌回原处,看着脚下黑黝黝的深渊,背后冒了一身冷汗,随即更是心底涌起莫大惊喜,堪堪反应过来:养气期弟子已可以随风借力,踏波行水、腾云驾雾!

    邵珩当即再次小心翼翼运转法诀,身体再次一轻,倏忽而上,如展双翅,直上苍穹,立于云雾之上,头顶周天星辰,脚下守一殿已不可见,大笑道:“凭虚御风登天阶,聚气成云游四方,逍遥神仙不外如是!”

    凌剑峰,太皓真人耳廓一动,枯瘦的脸上绽开一丝笑意。

第十二章 重踏天游 心有花开

    邵珩第一次自己驾云而起,如孩童找到心爱的玩具一般,在玉泉峰上空来来去去,颇有几分乐不思蜀,不知不觉已随风飘出数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夜空中繁星点点,如母亲温柔的眼眸,虽是入夜,但其余主峰仍时不时有剑光倏忽而过,其上殿宇也亮着明珠般的光亮,同天空繁星交相映辉。

    邵珩心潮迭起,他自小喜爱听闻旁人走南闯北的故事,大了点更是有机会就不愿呆在邑都,喜欢四处游荡,十分羡慕传记中的游侠轶事。邑都事变,他知自己力量渺小,痛恨魔道中人残暴,但他心底不知入山究竟是为了学本事斩妖除魔多一点,还是为了逃避那空荡荡的王府多一点。

    唯独此时此刻,凭虚而立,穿梭在云雾山间,感受着这微微湿润的山风,邵珩才真正发自内心的喜悦,从此后徜徉神州,不再仅是他童年的一个梦而已了。

    邵珩收敛心神,忽然觉得前方靠近天游峰,心念一动便缓缓降下。

    天游峰扶风院里仍有弟子来来往往,他本想悄悄探望方少白,哪知方少白不在屋内,罗师弟等人住所又在扶风院正北,周围全是其他外门弟子所居。他不愿惹人注意,便悄悄回了自己旧居。

    那院落门前屋后皆是翠竹,虽不如滴翠轩郁郁苍色、灵气逼人,但他在此处住了三、四年,如今离去不过月余,只觉竹林如海,竹香沁人,别有一番意境。

    这处院落自邵珩离去后,因地处偏僻,暂未有人入住,内里摆设一如邵珩旧时,只是桌上榻上因无人居住,积了薄薄一层尘埃。

    不知不觉竟已入山四年,曾经无忧无虑、鲜衣怒马的王孙公子,如今已是清茶饮露的方外之人。手指从桌上轻轻一捻,沾上些许尘埃,但邵珩心里却如明镜,淌过一丝丝明悟,眼中时而恍然时而凝滞,良久吐出一口气,喃喃道:“凡人于修士眼中只若尘埃,而修士于天地之间也不过一粒砂砾……只不过,就算是砂砾,我也要做掌握自己命运的砂砾!”邵珩眼神一清,掸去指尖尘埃,清俊脸上隐隐流露三分自矜、七分自信,竟是心中前所未有的清明,历历往事不再是其心底执念。

    过去,父母惨死之事,无论他如何静心,仍是他心中耿耿于怀之事,重音塔第一层幻境考验中便可窥知一二,但自今夜之后,已再无此心魔困扰。

    邵珩本就气质出众,虽然平日里为人和善,但身上自有王孙公子的贵气,修行之后更增添几分潇洒。若说过去沈元希耀眼如太阳,邵珩在他身旁总容易被忽视,但此时的他如皓月清辉,再不会被人夺取光彩。

    邵珩举步而行,回身望向扶风院方向,那里影影绰绰人影闪过,有欢声笑语时不时传来。他本想与人分享破关喜悦之情,但沈师兄居于归元峰附近,自己漏夜前去不甚合适,方少白又不知去了哪里,心底微微一叹,竟感到几分寂意。他沿着竹林中蜿蜒小道,缓缓而行,将身后喧嚣置之脑后,自己则被浓重的夜色包裹。

    既然旧地重游,邵珩想到过去常常在山后峡谷内修行,那里清幽寂静,也不知月下是何等景色,当即决定步行而去。

    那道原本细小的水流,自那次被天雷击中,扩宽了水脉,逐渐形成一个不小的瀑布,从山顶泄下,奔入瀑下水潭,水花飞溅,老远就听到水声。

    此地万籁俱寂,唯有水声入耳,邵珩不知为何,心里一动,忽然放缓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却发觉这峡谷之中竟已有人在,入眼所见竟一时让邵珩呆住了。

    月上中天,如玉盘大小,清辉洒在峡谷里,将谷内一切映照得清清楚楚:一名少女素衣羽裳,金环束发,垂下如瀑黑发随清风飘舞,赤着如羊脂白玉一般的双足站在潭中巨石之上,头顶是皎皎明月,背后是清瀑流水,身姿玲珑曼妙,左手拈花轻嗅,宛若山涧中走出的精灵。

    邵珩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仿佛心田上开出了一朵花。

    他只觉得眼前少女有些熟悉,又想到前段时间的幻梦中那女子,与眼前之人渐渐重合,直到那素衣少女骤然回头,一双明眸直直盯着自己。

    邵珩如遭雷击。

    那双眼睛同梦里之人好像相同却有不同,梦中女子眼神清淡如风,好似世间一切皆不能在她心上停留一般;而这峡谷瀑布下的素衣少女眼眸虽然沉静,但璀璨如星,眼波流转间灵动婉约,透露几分顽色。

    但是邵珩却觉心中有一股陌生熟悉的热流从心房涌出,散至四肢百骸,令他有些发软。

    看清她面容后,邵珩脱口而出:“是你!”

    少女见到他先是一惊,脸上绽开笑容,露出两个浅浅酒窝,左手那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轻轻在指尖旋转,缓缓踏波走到岸边,似诱哄似期待道:“我是谁?”

    邵珩心中砰砰直跳,有些分不清她是梦中人还是谁,直到他盯着她脸颊边浅浅笑涡,慢慢静下心绪:“萧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言一出,少女脸色笑容好像微微一僵,那璀璨眼眸好似黯淡了几分,只是邵珩心中纷乱,并未发觉。

    这峡谷中的赤足少女,正是许久未见的萧毓。

    她仍是浅浅笑着,只是笑中少了几分温度,有些随意得将手指间野花轻轻一掷,花落水中,又被瀑布冲开,语气淡淡:“我来存微山玩啊!”

    忽然萧毓上下打量了邵珩一番,含着几分惊讶道:“你破关啦?”

    邵珩看着她端丽清雅的面容,如花脸颊宛若白玉,姝色可人,鬓边发丝柔柔垂下,同四年前那个娇嗔少女几乎判若两人。不仅身量长开,那原本的婴儿肥也已然褪去,眉眼灵动,少了几分稚气,又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妩媚。

    邵珩忍住去拂少女耳边发丝的冲动,凝视着少女双眼道:“今夜刚刚突破。”

    萧毓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神采,秀美的眉眼如幼时一般笑得弯弯的:“那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咯?”语气中好似对第一个知道邵珩破关颇为高兴。

    邵珩静下心来,见她为自己高兴,心里似乎如清风拂过,认真道:“是啊,你是第一个。”

    萧毓笑得眉眼弯成两道月牙,极为可爱。

    邵珩被她笑靥一晃,不由自主避开眼神,哪知一瞟之下就见到她素衣下露出小巧可爱的一双玉足,马上又慌张抬头,正巧撞上她那清澈眼眸。

    “萧……姑娘……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存微山?”邵珩目不斜视看着萧毓肩头问道。

    萧毓眼神微动,却不回答,只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不是入内门了么?”

    邵珩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这是我旧日常来修行的地方,今天破关,便想旧地重游。”

    “第一次御风而行,是何感觉?”萧毓闻言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遍,忽然带着捉狭笑意问。

    邵珩想到方才在玉泉峰上来来回回的场景,有些微不好意思,一笑道:“总算是知道几分神仙风流。”

    萧毓再次弯了弯眼睛,笑道:“你很听话呀!果然有乖乖修炼,没浪费我送你的莲子。”

    邵珩想起那天在安王府,月光也如此时一般皎洁,她清脆的声音叽叽喳喳像只山涧的百灵,回想那时候,她说让自己“好好修炼,天天向上”,不由也笑了起来,复又正色道:“萧姑娘,多谢你!不仅是谢你当初救命之恩,也谢你赠我灵药助我修行,我却不知如何回报与你。”

    眼前的少女嘟了嘟娇艳欲滴的樱唇,双手交在背后,歪着脑袋说:“回报?我没啥想要的呀?不过,我来存微山后还没好好逛过,不如你辛苦下,陪我玩一玩?”

    邵珩深深凝视了她一眼,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郑重的八个字却惹得萧毓嘻嘻一笑,只有邵珩自己心底知晓这八个字的分量。

    “好啦!我过几天再去玉泉峰找你玩!”萧毓挥了挥小手,笑盈盈地后退几步道:“对了,你自己突破引气期,虽然有菡萏莲子之功,但也有些惹眼,而且那东西也不能说出去。有人问起的话,就说我叔叔以前给过你一颗培元丹,知道了么?”说完便一抖右腕,周身环绕着一圈彩色光华,如云似霞,刹那间破空而去。

    邵珩见她身披彩霞的身影,脸色一变,御风至空中追去,但萧毓御剑而去,速度极快,佳人却已杳无踪影。

    他迎风而立,看着寂静夜空,脑中纷纷乱乱:“她究竟是不是我梦中所见的人,莫非我与萧姑娘真的是前世有缘?”

    “糟了,也不知道她住在哪?刚才太惊讶都忘记把着玉石手链还给她了。”邵珩突然摘下左手上的手钏,拇指轻轻从一条胖鱼身上抚过,突然轻轻一笑:“既然都见到了,想必她也还会在存微山盘桓一段时日,还怕没机会还她么?”

    邵珩见多想无异,夜色已深,便悄然回了玉泉峰的住所,许久才沉沉睡去。

    梦里,又梦到了那片山,和湖畔的女子。

    只是这一次,湖畔有花开。

第十三章 凌剑玄机 玄元法门

    第二日,邵珩并未见到萧毓,因为清晨太皓师祖便以金剑发来传讯,让他去凌剑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刻,邵珩正跟着侍奉真人的童子朝太皓真人洞府行去,那童子不过十来岁年纪,虽故作老成,但一双眼睛却不甚安分,偷偷打量着这位真人亲收的徒孙弟子。

    邵珩并不在意童子打量,因为他的心思早已飘回玉泉峰。

    “也不知萧姑娘今日会不会来,若是她来了,发现我又不在,也不知会不会生气,她小时候脾气可有些古古怪怪的。”邵珩想到这里,想起昨夜遇见她那恍若月下仙子的模样,只觉心底砰砰一跳,忙收敛心神,静下心观察四周。

    凌剑峰远看如一柄利剑耸立在玉泉峰西侧,山势极为险峻,既不像天游峰朴实大气,也不像玉泉峰风景秀丽,山上光秃秃一片,少有草木,又处于背阳,山壁潮湿,时不时有山泉从石缝间滴落。

    邵珩随童子前来,一路上并未觉得有甚出奇,但山路蜿蜒曲折,不知不觉已入了山体内部,人竟是处于两片挨得极近的山壁之间,狭小之处仅能容纳一人通过,于入口看去仅能看到天空如一道蓝色细线。

    童子见邵珩面上有几许惊讶,讨好道:“此处名为一线天,地上颇有几分湿滑,师叔且小心一些。”

    邵珩闻言微微一笑,并不回答,他一直勤练《龙象诀》,身体强健非一般人能比,如今丹田又存有一口真气,这点障碍根本不在话下。

    一线天正如其名,那童子显然是走得习惯了,脚下飞快,邵珩身轻如燕,自也无碍。唯独行至这一线天当中最为狭小之处时,邵珩只得微微侧身,方能通过。

    这一侧身,邵珩便发觉面前石壁之上有些与众不同。

    那石壁并不似天然形成,其上石壁光滑处如被刀斧生生劈裂一般,邵珩不由停下脚步,伸手抚摸石壁,放眼望去,心底骇然:这处一线天竟是被人生生以剑劈出来的!

    他眼光扫过石壁上各个角落的痕迹,如置身于刀光剑影之中,眼前仿佛出现一个不屈的身影,持一柄利剑朝天怒吼,誓要斩破这一方天地,劈开一条通天大道。

    随着邵珩手指拂过剑痕处,邵珩心中升起一股豪气,随着那不屈的身影一般,并指为剑,不由自主地向前踏去,哪知方一踏出就觉丹田真气陡然一烫,冲撞经脉,当即汗如雨下,方回过神来。

    那童子见状颇觉奇怪,但邵珩脸色不对,不知他出了何事,不禁心底害怕,不住道:“师叔!师叔!你没事吧?”

    邵珩扶住石壁,心底惊讶不已,回望整个一线天,这处处剑痕并非杂乱无章,竟内涵玄妙剑法,且应有一套步法相匹配,不然就算领悟剑招也容易真气逆转。幸好他修为尚低,否则方才那一步踏实了,只怕真气不受控制之下乱窜一番,他就得老老实实在榻上躺上几个月了。

    邵珩回过神来,略微查探体内,并无异样,心中对太皓真人敬仰不由更是增加了几分。

    太皓真人形貌虽不佳,又不似其余师长仙风道骨,邵珩虽然知道师祖是元婴真人,又被师祖晾了一个多月,心中到底有些惴惴。但此时见师祖洞府前这方剑意纵横的石壁,方能窥得师祖剑道精深之一二。

    少年爱剑,多数是因侠客传记传说,邵珩此刻已踏入修真界,已知剑仙之说并非虚无缥缈,存微山本就是神州三大剑道圣地之一,他早就对此艳羡许久。

    不过邵珩心知此时不是研究山壁的时候,太皓真人还等着他觐见,他见童子脸色煞白,显然是被自己方才吓住了,当即安慰了几句。

    那童子见邵珩和蔼可亲,不似其他内门弟子不易亲近,见他确实无事,又喜笑颜开,放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不断地同邵珩介绍。

    穿过狭窄处后,邵珩加快了步伐,一线天须臾而过,眼前豁然开朗,脚下道路不过尺余,前方山崖滴下被云海弥漫,看不清山崖下深浅。

    童子名唤明月,站在山崖边略微有些瑟瑟,道:“师叔,前方就是真人所在,我不能过去了。”

    邵珩闻言只是好脾气的笑笑,他见脚下云雾之中牵着一条长长的铁索桥直通对面峭壁,桥上桥下茫茫云雾翻滚缭绕,几乎看不清桥面,朝下望去也令人生出几分目眩之意。

    邵珩脚踏上铁索,便觉轻轻晃动之意,当即丹田一口真气流转而出,身似浮絮,足下仅仅几点,便已飘至对面山上,回首望去,已不见明月童子的身影。

    对面峭壁之上仅一条小道,邵珩沿之向下行去,便见一堵山壁挡在眼前,正中有一道两人高的古朴石门,正紧闭着,同接连处的山壁浑然一体,其上刻有“紫玄”二字。若非石门上雕刻着云纹,不细看之下也未必能发现这是一处洞府门户。

    邵珩轻轻掸去衣角灰尘,正了正衣服,立定于石门之前,一撩衣服下摆叩首道:“弟子邵珩,求见师祖!”

    话音刚落,门上云纹一闪,厚重的石门便无风自开。邵珩并未立即起身,而是再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方才站起,走入石门内。

    紫玄洞内并不似邵珩所想般光线暗淡,反而比在洞府之外更为敞亮,头顶处一颗颗明珠排列如同周天星辰,散着氤氲白光。除此之外,洞府内一桌一椅皆是石制,并无奢华之处,皆是极为简单朴实。

    洞内面积并不小,邵珩沿着一扇扇洞开的门户穿梭而入,直到一处内里的静室前。

    “进来。”内里太皓真人略显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

    邵珩不再犹豫,推门而入,见师祖盘腿坐于静室正中蒲团之上,静室内面积不大,但头顶却空无一物,直通天穹,只能看见天空如一圆盘大小,邵珩心底不禁生出几分坐井观天的感觉。

    太皓真人面前摆有一个藤木所制的蒲团,邵珩上前几步,跪在蒲团上:“弟子拜见师祖。”

    “坐。”太皓真人清癯面上微微一动道,声音微哑低沉。

    邵珩也不拘礼,当即跪坐坐好。

    太皓真人心底微微颔首,他玉泉峰一脉向来因某种原因人丁稀少,近几十年来,座下两名弟子皆相继出事,均无收徒,他自己更是淡了收徒之心。以往的外门大考,他便如同看客一般,并无参与。

    掌门太微真人知他心意,也从未强求,但此次亲自发话要他代弟子清言收徒,当着众人之面他自然不会反驳嫡亲的师兄,另外的原因却也是邵珩资质、心性皆合他意,又另有掌门师兄私下里的那一番话:“此子身负大气运,应运而生,心性、资质俱是上佳,师弟,玉泉峰一脉不能断在你我手上。”

    气运之说,虚无缥缈,却又确实存在。

    人人皆身负气运,有高有低,有多有少,有好有坏。气运逆天之人,打个瞌睡都有人送枕头,走在路上都能砸下天材地宝;气运不佳之人,纵然是资质逆天,也有可能某一天道途断绝乃至死于非命。

    正魔两道之中,皆有秘法可转嫁修为,但气运却几乎难以转嫁,唯独几道逆天秘法方可,每一种方法皆惨无人道,且应逆天行事而会遭天谴。

    邵珩于邑都中被徐鹤以血河秘法转嫁亲族之人身上的气运,皇族气运更是非同一般气运,资质本就上等,又有菁木菡萏莲子这等天地灵物在体内,可以说此后修行几乎是得天独厚,得天道垂青,只不过祸福相依,却不能一言以蔽之。

    但掌门太微真人言邵珩是“应运而生”之人,却似乎不仅仅是因为他邑都所遇之事,而是另有他指。

    不过太皓真人却并不在乎这些,玉泉峰一脉传承艰难,其下弟子皆多灾多难,邵珩能得掌门师兄说一句“身负大气运”,便值得太皓真人赌上一赌,不求他将玉泉一脉发扬光大,只盼他能将玉泉一脉传承下去。

    太皓真人所思所想不过转瞬,当即开口道:“今日过一线天处,可有异样?”

    邵珩想到方才所见,想到那层层不绝的剑痕,心头又涌过一阵激荡,答道:“弟子驽钝,无法勘透壁上剑意,一步也未曾踏出。”

    太皓真人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复又隐去:“那是我玉泉峰某代掌座练剑时所留,你能看出几分,还算不差。”

    太皓真人顿了一顿,眼神陡然一厉,双目中迸发出如浩瀚剑意。邵珩呼吸一窒,讶然抬头对视太皓真人双眼,只觉师祖瘦小的身躯突然微微挺立,就如同这凌剑峰一般直刺苍穹。邵珩丹田真气激荡,身体如被风吹歪的青竹,又如逆流而上的鲤鱼,迎着太皓真人身上的锋芒剑意,一点点摆正身子,凤目清亮,毫不畏惧地正视太皓真人。

    太皓真人身上剑意突然一收,邵珩还未反应过来,太皓真人已双指如电疾驰点在他眉心正中。邵珩只觉眉心猛得一涨,眼前一黑,只见许多人影在脑海中持剑而动,人影闪烁,最终汇成一个人影,脚踏玄妙步伐,随着人影闪动间脚下出现一点一点如星光团,手中利剑一招一式交相呼应,皆精妙无比。

    邵珩先是微惊,而后便有些如痴如醉,正要细细观察脑海中人影的步伐招式,耳中却传来太皓真人苍老的声音:“自今日起传你《玄元存微歌》和《万象幻星诀》。《万象幻星诀》精髓之处我已打入你灵台之中,凝思静气便可参悟,切记要循序渐进。你便在这静室之中参悟,一个月后再回守一殿。”

    邵珩睁开眼睛,静室内已不见师祖身影,那蒲团之上独留一本小册,上书“玄元存微歌”五字,正是存微山内门亲传弟子方可学习的练气法门。

    至于那万象幻星诀则是存微山内千百种剑诀之一,又是玉泉峰一脉独有剑诀,此时太皓真人传授与邵珩,却是已将他看做玉泉峰首座的继承人了。

    邵珩静思:“师祖方才打断我参悟《万象幻星诀》,必然是因为我此时修为尚浅,不能完全参悟反倒容易受害。只是……为何师祖完全不问我如何破关?又要我在这凌剑峰修行一月?”不过此种疑惑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便不去管他,反倒细细研读起那《玄元存微歌》来。

    此法门乃存微山上等心法,正适合养气期弟子炼精化炁之用,虽以玉篆著成,语句颇有几分艰涩,但邵珩本就沉浸此道,不由自主一一对照琢磨,却也生出自己体会。

    太皓真人此举自有深意,本来内门师长传授的《玄元存微歌》多是翻成当下文字,只是玉篆文一字百意,各人理解体悟皆有所不同,传授之时多夹杂己见,或有疏漏。而弟子只依靠师尊教导,自然也心生依赖,反倒少了几分自己体悟。

    太皓真人将原本玉篆法门直接传给邵珩,虽然在一开始时候,因玉篆文难以成句,所费时日良久。但一旦邵珩自己体悟全文,理解其中含义,此后修行速度便不可同日而语。而且邵珩此刻如此参悟《玄元存微歌》,此后亦可依靠自己体悟修真,如此下去,其对修行理解自然比那些完全照搬师长之人要高上数倍。

    《玄元存微歌》篇幅并不长,但邵珩还是参悟了一个时辰,细细推敲之下,也只得了四句道歌:“凝心固握静思神,神思物外抱昆仑。扣齿三六鸣天鼓,二十四度摇天柱。静虚无名动天息,自有清气上泥宫。气鼓三六匀神水,化一分三下丹田。”

    他想了想,这几句应已是一个小周天,当即盘膝坐好,对照着修炼起来。

    邵珩丹田内那口真气徐徐运转,凝神静气双手环抱成圆置于丹田,静室上方直通凌剑峰顶,天地元气源源不断地从上方落下,随着他功法运转纷纷钻入他泥丸宫内,体内那口清莹如水的真气倏忽而上,将元气卷住,随着炼炁法门纷纷同自身精气炼化结合,去芜存菁。不多时邵珩觉得体内真气如龙行虎奔,手脚发热,丹田处暖洋洋好似熔炉,一口玉液不由自主吞咽而下,元气一分为三,从三路循序返回丹田,轰然交汇。

    邵珩内视之下发觉体内已形成半口仙家真气,只需再修炼几次,便可如先前那口真气无二。养气期弟子便是要在丹田内养出多口真气,方能冲击筑元之境。真气便如柴薪于火,乃是修真之根本,养气期间丹田内真气数量越多,则修为愈发精深,不仅是与人争斗胜人一筹,乃至筑元、凝胎皆有莫大好处。

    《玄元存微歌》乃是由存微山开山祖师存微真人所创,流传至今,绝非一般养气期的道歌法门可比。内门亲传弟子皆可修习此法以为根基,就算资质一般者也能于养气期炼出一十八口真气,资质越佳者越多。这便是拜入传承上千年的宗门好处了。

    邵珩复又翻开那册书籍继续参悟体会,他一入养气已能辟谷数月,又逐渐体会修行《玄元存微歌》中的精妙乐趣,更是不知时日。这十数天来皆在这静室之中度过,竟完全忘了萧毓此前所约。

    玉泉峰滴翠轩内,明是、明非低垂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二人面前立有一妙龄少女,身着藕色深衣,眉目间似嗔似喜,樱唇紧抿,面容秀如芝兰、灿若瑰蓉,不是萧毓又是哪个?

    萧毓平日里弯弯的眉眼,此刻却毫无喜色,她长相本就端丽清雅,不笑的时候自然而然带着几分凛然高贵。明是、明非不过是藏精期童子罢了,哪里见识过萧毓这般人物,自然答话时前言不搭后语,磕磕绊绊地。

    萧毓听闻邵珩被太皓真人唤走,心底虽有些不高兴,但也不会迁怒旁人,只是心里有些怅然,面上便流露出几分。她见两个童子在她面前畏畏缩缩,更觉无趣,当即意念生成,一道彩色剑光冲出,裹着她婀娜身躯御剑离去。

第十四章 踏星摘月 剑招初成

    邵珩盘膝坐于静室正中一蒲团之上,头顶正上方百米洞口处洒下些许余晖,天地元气源源不断从身上万千毛孔中钻入奇经八脉,又经心法洗练以精血炼化成丹田真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已在这静室内修行了半个多月,期间太皓真人仅在门外停留了一次,除此之外竟未与之相见。邵珩此时丹田中已修有八口真气,第九口真气也已然隐隐成形。

    邵珩头顶浮生着三道云气,如云涌、似水流,三道云气倏然一收,纷纷钻回泥丸宫内。邵珩功法一收,睁开眼吐出一口真气,见这口真气晶莹如水、灵动轻盈,气机变幻皆玄妙无比,便知这第九口真气已是成了。

    不过半个多月,他潜心修习这《玄元存微歌》,有如此成绩,不仅是邵珩天资过人,更是他没日没夜皆投身于修炼中方有所得。

    修行之道,虽重天资,但勤之一字更是不可或缺,亘古之理也。

    邵珩收回这口真气,返回丹田,其内九口真气如九九归一,在丹田游转成一处,似有灵性一般,自如悠闲。

    邵珩本对那《万象幻星决》见猎心喜,毕竟他早就对存微山之精妙剑诀向往不已,但他除了一开始是强忍修习《玄元存微歌》外,之后竟也是不知不觉沉浸在道法精妙和修炼带来的奇特感觉之中。

    不过到底一口气修炼了十数天,此刻身体不觉疲惫,但心神有些倦怠,此时静室又无他人,邵珩嘴角牵笑,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干脆成“大”字形躺在冰凉的青石砖上,仰望着那一方小小天空,复又以右手枕在后脑,看着头顶带上些许红色的如烟云霞。

    “也不知其他几位师兄弟如今如何了?想来周师兄一定也已是养气期了,不过他们一定没想到我也这么快就追上了……师祖叫我在这紫玄洞内修行一个月,是否也是想让外人暂时无法发觉我的修为?不过师祖他老人家为何不问问我怎么破关的呢?糟糕!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知道萧姑娘有没有去守一殿找过我?她要是去了没找到我,会不会又和小时候一样生起气来,到时候我却要好好给她赔罪。”邵珩想到萧毓心里就是一跳,不由暗叹:“我这是怎么了?”

    邵珩自小习武,喜于游乐,于男女一事上本来颇有几分迟钝,萧毓却是他邑都那场沉痛灾难中的一抹难得的亮色,同沈元希于他而言亦师亦友一般,萧毓对于邵珩而言也是意义非凡。那日峡谷重逢,月下美人本就令人遐想,又和幻梦中场景融合,邵珩自那日起情根种下,竟一时不自知。

    邵珩又胡思乱想起其他来:“也不知道上官师弟过得好不好,下次要去紫霞峰看看他去,太岳师伯祖会不会很严厉?”

    在紫霞峰上鼻青脸肿的上官诚泰要是知道他邵大哥如此挂念他,大约也要痛哭流涕了。太岳师祖哪里是严厉?简直是残暴好么?拿着根粗棍子撵着自己打,简直如村妇发飙一般,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重重挨上几下,比那个什么重音塔里的傀儡还痛。

    清孟真人在一旁看得都有些发虚,又对上官诚泰的承受能力颇为吃惊:“师尊下手虽重,但皆是控制了力道,每一下皆打在这小子气机不畅的地方上,是想以外力磨炼诚泰体内元气,甚至是想进一步激发他潜能,但是他能每日里承受到如此地步,却也是我没料到的。”

    “清孟!发什么呆,带他再去绕着紫霞峰跑三圈,跑不完今天没晚饭吃!”太岳真人吹着胡子怒喝道。

    清孟真人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对着弟子目露同情之色:紫霞峰既是存微主峰之一,方圆百里不止,炎炎夏日的黄昏,还要跑三圈,上官诚泰又尚未能完全辟谷,每日里体力消耗甚大,不让吃晚饭简直对这小子而言就是酷刑。

    不过同情归同情,清孟真人也只能带着他去绕山跑圈去了。

    当然,邵珩自是不知道上官诚泰的水深火热生活,他几日来不眠不休,今次一放松,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说来也怪,自那日遇见萧毓之后,邵珩再未梦到那一方毓秀山林和那湖畔倩影。

    待他醒来,头顶已是漫天星辉。

    今夜万里无云,月亮尚未露脸,星光熠熠如明珠,山风传来些许甜香,令人心旷神怡。邵珩不由自主朝上伸出左手,竟似孩提时代想去接那星辉。

    星辉无形无状,如何能接住,邵珩自嘲一笑,正待放下手,却突然一滞,左手五指张开举在半空,正好将头顶洞口遮住,五个手指如五柄利剑,将星空分成六个区间,那点点星光正以某种玄之又玄的轨迹缓缓移动着。

    邵珩不过看了一会,便觉神思有些发胀,当即坐起,有些吃惊地揉了揉太阳穴,又抬头看了看头顶通天之处,不一会又有些心神陷入,喃喃道:“法阵?”

    突然,他脑海如划过一道闪电:“是了!师祖之前还传了我剑诀,正是叫《万象幻星诀》!”

    邵珩一拍脑袋,此前他沉醉于修炼,竟一时忘记了此诀,当即盘膝而坐,双手抱元,心神沉入泥丸宫内,刹那间如置身无垠苍穹,星辰流转,而一抹白色人影正于星辰之下持剑而舞。

    那人脚踏星光,步伐看似缓慢却又极快的变幻着,手中长剑剑指星辰,同周天星辰彼此隐隐相接,每一剑递出皆迎合头顶星光,剑光如雪,流光偏偏却美轮美奂。

    邵珩呼吸好似停了一般,如痴如醉观摩,那剑势时而如那存在了千万年的冰冷星星,无欲无情凝视人间,任山河流转变幻,依然遵循亘古不变的轨迹无声无息地循环往复,透露出天道无情;又时而如走到生命尽头的星辰要迸发出最后的璀璨光华,热烈奔放、一往无前。

    《万象幻星诀》合计二十八式,正对应周天二十八星宿,每一式又按周天星辰各有种种变化,可以说囊括千百种,无一不是精妙之极。这剑诀和《玉泉逐光剑诀》皆为玉泉峰一脉所传,尤其是《万象幻星诀》,因是太皓真人的师尊所创,整个宗门也仅有太皓真人以及其弟子学过,就连掌门太微真人也仅仅观摩过而未曾修习,不过如今又多了一个邵珩。

    邵珩在脑海中观摩了三遍,心中颇有几分跃跃欲试,当即取出癸云剑演练起来。

    初时,他还觉得颇为顺畅,然而不过演练了前三招并其中十数个变化,就觉得体内真气有些凝滞,隐约觉得自己练错了。

    他来来去去试了好几次,皆未找到要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只觉此剑诀不该是这样的。

    那《万象幻星诀》乃前任掌门观星有感,方创下此剑诀,剑意有如浩淼苍穹,如古神凝视人间,剑招剑意皆需迎合星辰流转之道,亦有步伐对应相合。

    邵珩方才只演练剑招,却忽视了脚下,自然是徒有其表。

    过了好半天,邵珩练得是满头大汗,也仅仅将招式练了不算生疏,但是使出来时却总把癸云剑使得歪歪扭扭不得要领,或者是岔了气息打断了动作。

    邵珩心中生起几分躁意,他本就在这不大的静室里修行大半个月,虽说之前炼炁并无不适,但他骨子里透着几分闲散,不喜束缚。此时练剑不顺,天气又颇为炎热,到底一时觉得心中烦躁。

    他虽心底烦躁,但修养却令他做不出什么出格之事,只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带着几分颓然的叹息歪倒在地,随手将剑丢在冰冷地青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静室内地板上皆铺着沁凉的青石,邵珩坐在地上,心中郁气散了几分,心道:“是自己急躁了,不然等一月之后出关,去归元峰的藏再观一观其他剑术,或许可触类旁通。”

    藏包罗万象,存微山或许不是神州历史最悠久的修真门派,却绝对是藏书最多的修真门派,而存微山又是神州三大“剑道圣地”之一,藏书当中尤其以各种剑经居多。

    分五层,内门亲传弟子有权限进入藏前三层取阅书籍。

    邵珩想了想之下,打算过会继续修炼《玄元存微歌》,不过到底心里有几分不甘心,有些撒气般地将蒲团随手一丢后就打算将癸云剑捡起,结果手指触摸在冰冷的青石砖上时,突然好像摸到什么。

    邵珩人微微一僵后,又摸了几下,面上浮起几丝怪异的神情。

    说来奇怪,紫玄洞内其余地方皆镶嵌有拇指大小的夜明珠,就算是夜间也亮如白昼。唯独这间静室内,没有任何明珠点缀,也无其余照明之物。

    邵珩突然从储物袋中摸出一颗亮晶晶的东西来充作照明。

    外门前十均有奖励,邵珩除得了一样百脉品的灵器定风珠及几枚固本培元的丹药外,就是得了好多元晶和俸点,发了一小笔财。

    那定风珠虽是百脉品灵器,但也颇有几分来头,相传是上古神祇之物,但因遭大劫破碎、器灵消散沦为下等灵器。

    只是此物虽来头不小,作为灵器在外界也算有些小名气,但如今也只能抵挡风暴、定风捉雨,作为辅助之用,并无攻击和防御的能力。所以邵珩得到之后也只放在储物袋内,并未取出。

    这定风珠通体浅蓝,如碧空之色,于夜色中也散发着不弱于夜明珠的光辉,更为柔和、清新。

    邵珩此刻干脆以它照在地上,终于发现地上玄机。

    只见癸云剑所在的青石砖上印着一个极浅极淡的脚印,若不是邵珩以手触之,绝难发现得了。那脚印同自己大小仿佛,正是一般成年男子的脚印,邵珩心底一动,拿着定风珠四处摸索起来。

    果然,沿着那石砖旁,邵珩陆陆续续找到其他许多个脚印,皆一般无二,只是方向略有不同。粗粗算来,整个静室内的地砖之上皆布满了脚印,有些地砖上甚至有数个脚印互有重叠。

    邵珩将整个静室翻了个遍,心底已然猜到。他站在静室正中央,抬头观天:那头顶哪里是自然星空,分明是以阵法布置的周天二十八星宿!

    只因白日并不显露,夜晚邵珩又极少观察头顶,竟是此时细看下才发现其中奥妙。

    头顶是以周天二十八星宿排成的法阵,脚下这脚印自然也是与《万象幻星诀》相匹配的步伐!

    此步名曰“踏星摘月”,同样是前任掌门所创。

    邵珩闭上眼睛,他心中已将方才所找的每一个脚印都印入脑中,一点点将所有脚印拼凑在一起,排列如圆形,内中亦有种种奥妙。他对应周天星宿,很快找到了起点和终点皆汇合在一处,当即微微一笑,信步踏出。

    初时他速度并不快,直如闲庭漫步一般,在静室内缓缓移动。渐渐地,邵珩身形速度越来越快,且变化无穷,如形成流转,一会飘至角、亢之位,一会又移至翼、轸。而之后,再无法看清他的身影,也无法依据星罗算数推断他的方位,好似与周天星辰浑然一体,无迹可寻了。

    突然,静室内清冷剑光乍起,如苍穹万象,如星辰流转,剑光由少变多,由疏转密,彼此交织,逐渐幻化成一片无垠星河。

第十五章 竹影婆娑情剑生

    都道是“山中无岁月”,修为高深者动辄闭关数月乃至数年,邵珩区区一月静室修行,便在不知不觉中一晃而过,他深醉于修行及剑法之乐,甚至还多待了五六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当太皓真人亲自打开静室大门时,邵珩兀自沉浸在演练剑诀之中。

    他自学会了踏星摘月步后,习练《万象幻星诀》进度便一日千里,但他初习剑术,虽天资过人,领悟极快,但到底根基不稳。邵珩已将二十八式剑诀种种变化熟记于心,只是闭门造车,还差实战应对的经验。

    “景澄每月初三会去金泉湾替你师父送药材、丹丸,以后这个事就由你负责。今日初二,明天你就同景澄一块去吧。”太皓真人漠然道。

    “是。”邵珩闻言是自己师尊之事,当即答应。

    邵珩拜过师祖,走出紫玄洞,穿过云雾缭绕的铁索桥,又过了一次那剑痕遍布的一线天。他经过一月修行,修为更上一层,又正式习剑,原本温润面上多出几分锋芒之意,他此时有所准备,已不会轻易陷入一线天幻境之中。但他剑觉灵敏,仍能感受到此处透露的不屈剑意,心中对刻下这些剑痕的前辈更是充满了敬意。

    他虽休息了上等剑诀,但无相应佩剑,癸云剑是他用得惯的,以如今修为驱使更是轻松自如。但癸云剑到底不过是中等法器,存微山剑阁中虽有神兵利器,但其内仅存剑胎而无剑形,又自来有“非凝胎不入剑阁”的规矩,沈元希破例进入也是因他剑术资质实在是惊才绝艳,掌门真人爱才,怕一般仙剑反倒阻了他剑术之途,才让他取得了衍阳剑胚,融入此前佩剑方成衍阳仙剑。

    其余弟子在凝胎之前,皆自寻灵器使用。世家底蕴丰厚,世家弟子自是不愁没有趁手仙剑,而内门中也有售卖各种灵器及其余事物之处,东西比之外门自然是好上不少,邵珩本打算出去后去购一柄合适的剑,哪知太皓真人在他离开前让他那柄黑色短剑留下了。

    当时太皓真人难得的露出几分笑意:“你这小子也算走运,太尘那家伙花钱买来的傀儡被你在重音塔用这剑砍得手脚皆断,他后来反应过来就来找我说你得了一柄含吒雷石但炼制失败的短剑。就是你师祖我们几个老头子都有些羡慕,此剑若能重新祭炼,只怕真正的神霄紫雷剑诀能重现于世了。”祭炼吒雷石需引九天之雷,借天之力重炼,又因是为邵珩打造,则需他一滴精血,不是一时半会可成。他便让邵珩先回去,待他准备齐其余辅助材料后,天时地利齐聚再唤邵珩。

    太皓真人还嘱咐他不要去随意购置灵器级别的宝剑,平日练剑还是用法器或普通凡铁,免得剑心沾染其他仙剑气息,与之后所得合适仙剑起了冲突。

    邵珩此刻站在一线天内,心潮迭起,对师祖亲自祭炼的吒雷剑期待不已,不过他心志坚定,也只是一瞬便平复心情,浅笑一声离开了凌剑峰。

    滴翠轩,明是、明非正在打扫院落内一地竹叶,见邵珩回来,连忙放下手中杂事。

    两个小童不过十岁光景,虽然邵珩待人亲厚,他俩也一直谨守本分,未曾有过逾矩行为。

    “公子!”两人齐齐行礼。

    因他二人仅是杂役童子,与凌剑峰明月童子又有些许不同,只能称呼邵珩“公子”。

    邵珩本怜惜他俩年幼要行杂役之事,轻柔道:“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人来寻我?”

    明是取出一封书信一样的事物,明是先道:“紫霞峰上官公子写了封书信,我等不敢拆看,请公子过目。”

    而后明非跟着说:“公子离去后第三天,来了个仙子姐姐,也未曾透露姓名,见公子不在就离开了。”

    邵珩闻言便询问了那人形貌,猜测是萧毓来过了,又闻当时她面色不虞,但却也无法,心里想着只能再见之时好好赔罪一番。

    他回了主屋细看书信,信上字迹凌乱粗犷,不过是写了些上官诚泰近来情况,纸上痛诉了师祖如何折磨于他,师尊助纣为虐,真是一把辛酸泪。

    邵珩看了之后也是苦笑不已,能让诚泰这小子痛诉,只怕他修炼之法确实痛苦异常,想着不如明后天去看下他到底如何,还有少白、子京等人,许久不见也不知他们如何了。

    他见天色尚早,想了想不如去院中再习练几遍《万象幻星诀》,二十八式剑招容纳百余种变化,他尚未完全一一掌握,便起身立定院中空地,一边琢磨招式变化,一边演练起来。

    邵珩习剑时并未照本搬科,而是往往深入思索,为何这一剑出去是向上三寸,而非向下,若是向下三寸或者左右却有如何。这种习剑方法速度自是缓慢,但一旦学会那便是真的印入心底,而非仅仅是“学会”二字。

    此前春秋剑法他也是如此,故而虽然平时习练不多,但也于实战中不曾犹疑出错,方能替周子安挡下南宫北斗。

    他正思索着第十五式中的一式变化,从第十五式到第二十一式剑招按周天星辰归属西方白虎七宿,白虎为战伐之神,出剑讲究刚猛、迅速,同春秋剑法中的“夏长”剑意有几分相似,但多几分杀伐之意。

    剑招变化颇多,邵珩便反复思索,但还是觉得需要与人实战演练方能得其中真意。

    他正心神沉在剑招变化之内,不觉外物,但耳中突闻一道破空之声传来,心思尚未反应,身体已动,癸云剑从下往上向后一挑,剑尖接触到什么什么东西一般,那东西便被挑飞了出去。

    邵珩定睛一看,方知不过是一块小石子。

    他抬头看去,滴翠轩屋顶飞檐之上俏生生立着一人。

    萧毓一袭浅色衣裙,头顶金环熠熠生辉,夏末的阳光如琉璃一般撒在飞檐上,碧朗晴空之下映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似笑非笑地看着邵珩。

    邵珩再次见到她,心中涌起喜悦,灿烂一笑朗声道:“萧姑娘!”

    萧毓见他面上真挚阳光的笑容,好似这笑如夏日清风,又如冬日暖阳,却偏偏心底一酸。她强忍心思,故作生气鼓起脸颊吐出两个字:“骗子!”

    邵珩见她如此说,忙道:“是我不好,有事应该提前告知你,只是我不知道你住在何处,这几天萧姑娘想去哪玩,在下都奉陪到底。”

    萧毓幼时一双杏眼就黑白分明,好似能说话一般,如今已非豆蔻少女,眼波盈盈如星璀璨,又如湖水深邃,一颦一笑即有少女天真烂漫,又有几分神秘妩媚。

    此时她眉眼未动,只嘴角浮起一些笑意道:“那我要你现在陪我去云梦大泽。”

    邵珩闻言一僵,他此刻虽入内门,也可自由出入山门,但云梦大泽远在神州南部,且不说那里如何危险、遍布魔门,纵是他可御剑来去也要一个月光景,太皓真人让他以后每月去金泉湾给师尊送丹药,如何去得了?

    萧毓见他突然呆呆看着自己,突然扑哧一笑,她面色本有些苍白,只是邵珩逆光之下并未发觉,她此刻一笑之下,当真娇如春花、丽若朝霞。

    邵珩见她一笑,便知方才所言不过玩笑话,心底微松,见她如花笑靥,心底又跳了几下,竟一时不敢直视于她。

    萧毓笑后,心底轻松了几分,但看着面前这熟悉又陌生的面容,那等了数年的问话却依旧在心底百转千回,始终问不出口。

    一月前猝不及防下相见,令她终于决定要来问一问邵珩,哪知他却被太皓真人抓去闭关了整整一个月,如今再来,却已失了那日的勇气。

    邵珩那灿烂明朗的笑容看在她眼里,心口好似被什么堵住一般。

    萧毓轻轻摇了摇头,心里突然生起一股闷气,想到他方才在练剑,便如飞燕一般跳下檐角,右手手腕处的绞丝银镯一抖,掌中已多了一柄彩光仙剑,清冷剑锋直刺邵珩右肩。

    邵珩虽在发呆,但一颗剑心已初成,感觉到剑意袭来,脚下一错步,下意识以万象幻星诀应对,将那一剑格挡开来。

    萧毓一剑刺出,心情郁结已散去大半,她本是随意刺出,剑上并未附着仙家真气,但此剑来历不凡,又是她本命仙剑,名为“千步莲华”。此剑与癸云剑一接触便发出清脆交响,邵珩虽然格开这一剑,但那癸云剑锋却已有了一个小小缺口。

    两人皆是一愣,萧毓有些讪讪地收回千步莲华道:“咳……那个,拿错了,不好意思呀……”

    邵珩却眼睛一亮道:“萧姑娘,我新学了一套剑法,但有些地方还不太熟……”

    萧毓闻言眼波轻轻一颤,笑道:“那我帮你喂招?”说罢便从右手储物镯子里招出一柄银色的剑状法器,冲着邵珩挑衅地挑了挑眉。

    邵珩道谢后,却有些小心翼翼,以癸云剑施展万象幻星诀,剑光如星辉挥洒开来,但无论何种变化,都被萧毓手中银色长剑轻松阻挡在外。

    萧毓轻哼道:“拖拖拉拉!我还怕你不成?放马过来呗!”

    此话一出,邵珩心底涌起几分不服输来,不愿被她看轻了自己,当即深深看了萧毓一眼,手上剑招倏然加速,脚下踏星摘月步同时配合,身形骤然加快。

    数年不见,萧毓如今修为也已是筑元中期,所习所学皆由青华先生所传。

    萧卓不仅修为高深,智计更是冠绝神州,亦是剑道高手,胸中自有沟壑,除了“三山”这三大剑术圣地中秘传剑诀外,他对天下剑术皆有涉略。

    萧毓有这么个叔叔在,自然也对各家剑招所知甚广,此时有心帮他喂招演练,更是将所知剑法一一展示开来。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相互喂了百招,邵珩心底对万象幻星诀的认识愈发加深,而剑招当中已隐然领悟几分星辰剑意,而踏星摘月步玄妙无比,竟迫得萧毓不得不同样施展家传身法“逍遥御风步”方能与之周旋。

    邵珩有一颗澄明剑心,几乎可以同剑心通明相比,此时两人相互拆招之下,逐渐有些忘我,竟无意识运转其体内真气。

    本来两人仅是喂招,都未动用体内真气,邵珩无意识当中使出真气,万象幻星诀剑势陡然一变,如白日星现,气势大涨。

    幸好萧毓修为比之高上几许,反应也极快,当即后退一步微微闪避,同样轻附一缕真气于剑上,如鹤舞九天,身姿潇洒曼妙,轻轻悠悠飘扬腾空而起,同时手中银剑划出一道银白色光华。

    周围灵竹被两人剑气掠过,如被大风侵袭,发出剧烈的“沙沙”声,滴翠轩内剑光四射,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气纵横捭阖,原本干净的地面上纷纷落下一地竹叶。

    万象幻星剑诀讲究领悟其中星辰剑意,邵珩如今在萧毓喂招之下将二十八式剑招种种变化渐渐烂熟于心,与半日之前的境界已有千里之隔。

    他如同置身于无垠苍穹,与灵台泥丸宫内那一点剑意精髓相融合,原本与灵台内观摩白色人影舞剑时仅以旁观者的身份,如今却好似与那人合为一体,浑然忘我。

    二十八式诸般变化皆一一递出,突然灵光一点,手中剑招竟有几分风流写意,丹田真气一热,人高高跃起,癸云剑如九天落星一般刺下。

    只听耳畔一声娇呼伴随着剧烈的金铁交鸣声,邵珩方退出灵台,心神回到此地。

    只见萧毓脸色略有苍白,身躯有些摇摇欲坠,手中那柄银剑已落在一旁地上,而周围灵竹东倒西歪,显然是被两人剑气侵袭所致。

    邵珩脸色一变,忙大步走到萧毓面前:“萧姑娘?你怎么了?”

    萧毓不服气道:“哼!要不是我前几日刚刚……”说到此处微微一顿,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贝齿轻咬如花般的嘴唇,却不再继续说下去。

    邵珩见她脸色苍白无血,姝丽面容上更添几分柔弱,好像是有伤在身,心底更是愧疚焦急:“萧姑娘,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是我不该,你……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萧毓闭上眼睛轻轻调息,心知自己不该在今日就妄动真气,但见他如此关心自己,心底又不知是喜是忧,却也不愿他知道自己身体情况,当即又做娇憨姿态,嘴上只道:“你这剑诀很厉害,不过我可也没输给你!要不是一开始怕伤到你,我才不会一时不慎被你打掉剑呢!”

    “是是是!萧姑娘修为本来比我高,要不是你有意陪我练剑,我只怕在你剑下走不过三招。”邵珩见她娇憨姿态,哪里猜得到女儿家心底深藏的心事,只觉她性情好得不得了,嘴上倔强但她明显有伤还陪自己演练剑招。他想起过去种种,心底更是生起种种暖流,又知道她自小叔父带大,娇生惯养,连忙点头赔不是。

    邵珩见她确实没事,问她为何会受伤也始终避而不谈,便只好不再追问,只有些暗暗担心。他替萧毓捡起那柄银剑,望着院子里一地竹叶狼藉,看那灵竹歪歪扭扭,心想着院子该加几个法阵,否则每次练剑都要弄得乱七八糟的。

    萧毓也看到周围景况,嗔道:“这可不赖我!”

    邵珩闻言有些惊讶,转头正对上了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璀璨明眸,肌肤欺霜赛雪,一袭浅色衣衫随着她的些许小动作轻轻飘动,如蝴蝶翩翩,心底好似将所有烦恼抛开,竟又一时有些痴了。

第十六章 天星饮霜未曾冷

    邵珩好像不记得萧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直到第二天早上,心神仍有些怔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看着天边鱼肚泛白,看着朝阳冉冉升起,直至高高挂在山头之上时,方才恍然大悟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

    他喜欢萧毓。

    虽说修行需摒弃七情六欲,但修真界中之人互相结为道侣者也比比皆是,就是存微山内也并不禁止弟子成亲生子。

    只不过,情之一字,自古就容易伤人,修行之人陷入情怨痴缠,自然也容易道心不稳。

    邵珩虽然心志坚定,但到底是情窦初开,心底颇有几分患得患失。不过,他自邑都之后,基本上不会随意流露心底情绪,所以之后再面对萧毓却也没有明显流露太多。

    邵珩发现自己后,却又有些犹豫。

    他想到那日月下重逢,月华如水,清泉瀑流,如幻梦一般,那梦中之人甚至好像和萧毓面容重合。

    “我到底是喜欢萧姑娘,还是将她当成是梦中之人才喜欢她的?”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只想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萧毓是他恩人,是他这二十年来心中前所未有的亮色。他期待着自己与她前世有缘,却又不愿在没想清楚这个问题之前唐突了她。

    他是邵珩,她是萧毓,幻梦若真是前世,却也不应因此模糊了对她的心意。

    只是邵珩却也未曾意识到,他心底深处藏着的几分小小男子自尊。萧毓年岁比他小,修为却已远超过他,年轻的男孩子,总不愿在心爱之人面前有任何瑕疵。

    “邵师弟?邵师弟?”段景澄伸手在邵珩面前摆了摆。

    邵珩瞬间回神,才发现自己又走神了,不由面皮有些发红。

    “呵呵,你不必担心,清言师兄他脾气温和,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邵珩见段景澄以为自己是因要见师尊而紧张晃神,心底松了口气,当即不敢再想那伊人娇俏的身影,肃神仔细听着。

    “你师尊早年伤得特殊,一直缠绵反复,平日里不见人,每月我去送丹药也基本上是交给亚伯。亚伯一直是清言师兄家中老仆,是看着清言师兄长大的,很是和蔼,他要是见到邵师弟你,也会很高兴的。”段景澄带着邵珩驾云往金泉湾而去,一路上细细为其解释如何去领取丹药,去金泉湾后又如何行事。

    “段师叔……”邵珩刚开口就被段景澄打断了。

    “邵师弟,你也已踏入炼精化炁阶段了,我虽修为比你高,但你也该改口叫我师兄了,师叔之称我已不敢当。”段景澄温和道。

    邵珩顿了顿,笑道:“我曾听师祖说,段师叔是和清怀师叔同一年入得玉泉峰,又是追随师祖多年的前辈,师祖也一直把您当做是自己的弟子之一。邵珩知晓修真界乃至宗门皆以修为论辈分,不过就算是规矩如此,一脉嫡传之间仍也应有所讲究,师叔又如何会当不起?”

    段景澄听闻邵珩提到太皓真人将自己视为弟子之一,心潮迭起,目光中流露出怀念和感动的神色,见邵珩坚持便只好道:“好吧,不过外人面前,你还是称呼我师兄,否则其余峰之人会觉得真人座下没有尊卑。”

    邵珩闻言也便答应了,玉泉峰人丁稀少,除太皓真人外便无人撑腰,此前明是、明非等道童外出办事都比旁峰之人困难一些。所以,玉泉一脉内无论记名弟子、外门执事或在杂役道童皆抱成一团,上下友爱,更遑论有什么倾轧之举。

    邵珩越是和这里的人接触,便越是喜爱此地。只因玉泉峰日子虽清苦,但人人皆用心做事、用心修习,他很喜欢这样的氛围。而且,自他来了玉泉峰后,所有人都对自己也是发自内心的欢迎,许多年幼道童都知道玉泉峰多了传承之人,走起路来都洋溢着笑容。尤其是今日他去前殿会合段景澄,一路上每个人遇到他都是很高兴的行礼。

    邵珩突然深感身上责任重大,他下定决心不能辜负师祖及众人期望,定要将玉泉一脉发扬光大。

    邵珩本来自小脾气随和,唯独不喜束缚、不愿担责,总觉得自己不过一个闲散郡王,上有英明神武的皇伯父和太子兄长,又有父母疼爱有加,一直也是放任自由,动不动到处游历赏玩。但几番成长之下,如今却也渐渐懂得了身上的责任。

    “清言师兄当年早已踏入入神期,资质奇佳,不比如今那位沈师弟差,包括清怀师弟也是一样。哪知道天妒英才,清怀师弟在外游历时遇到万法门的人后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至今未有任何消息。就是清言师兄也是因师弟缘故,也同万法门起了冲突,已遭人暗算受了重伤,境界时常不稳,一直未曾好转,修为停滞……唉!早年清言师兄是何等风采,以一柄天星剑威震同辈之人,剑术天资上仅次于清静真人,甚至闯了个‘天外飞星’的名号。哪知道后来因清怀师弟陷入万法门陷阱……”段景澄感叹道。

    “师尊同那位清怀师叔感情很好么?”邵珩不由问道。

    “清怀年纪小,又聪明伶俐,清言师兄入门早,年纪自然大一些,人也很是温和稳重。两人一起在真人门下修行,早已和亲兄弟一般。师弟出了事,清言师兄自然也很是难过,一时伤心过度才会落入旁人陷阱。你不知道,其实不仅是清言师兄难过,其余师兄弟也很是伤心,不过他们多是在想办法寻找失踪的清怀师弟。哪知道后来连清言师兄也出了事情。当时清言师兄出事之后,大家实在气不过,都到处找万法门的麻烦。而清宁、清静两个师兄更携手一起杀上万法门,一路打到万法门正门,还差点破了万法门的宗门大阵,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段景澄好似想起当年那两人一人一剑,携着满腔热血,杀向万法门的场景,不由面露几分微笑。

    邵珩面色露出几丝怪异之色,他曾经听沈师兄说过南宫昭与他一直不甚对付,没想到他们两个人的师父过去关系竟不一般,还一起干过这么牛的事情。两个人杀到一个大宗门正门,还差点破了人家护宗阵法,对万法门而言只怕是奇耻大辱。而且两位真人当时修为一定不比现在,竟还能全身而退,只想一想就有几分心旌神往。

    段景澄见他露出几分怪异的神情,想了想当即严肃道:“你别看如今内门那两位好像在争未来掌门之位,但实际上两位真人关系私底下还是不错的。一起长大的师兄弟,连受罚禁足都是一起,其中感情你们外人是猜不到的。清静真人从未有上位之意,都是旁人在起哄。还有其他一些小辈不懂事乱闹,迟早要被狠狠整顿的。我存微山内门第一条就是同门不得相残,别说掌门不允许,就是清宁、清静二位真人也绝不容许门下弟子胡作非为。早几年你入山之前,沈师弟外出游历便是清静真人让他避避风头,而南宫昭师弟因当时行为过激被清宁真人惩罚禁足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是如此。”

    邵珩心底微凛,原来一直以来是他都想错了。存微山到底乃神州修真大派,最要紧的就是宗门团结。诸弟子之间相争,也不过是为了磨练弟子。毕竟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不争,则容易凝滞原地。

    他在外门时不过一无足轻重的外门弟子,然而一旦入了内门,南宫昭等人再不高兴如今也并未有所动作。所以当时对方忌惮自己修行速度快又和沈师兄有所关系,才会想办法将自己阻拦在内门之外。

    “我玉泉一脉向来独善其身,并不主动参与宗门大事。首座是掌门真人嫡亲师弟,一切行事皆以宗门、掌门为先,你也要如此。”段景澄告诫他。

    “是。”邵珩见他说得郑重,当即答应。

    “不过,首座行事向来低调,但我玉泉峰也不能让人看轻了去。首座让你在他的紫玄洞内闭关修行,想来十分看重于你,你如今也未辜负他的期望,突破桎梏如此之快就到达养气期,甚好,甚好。”段景澄笑眯眯地抚摸了下胡须。

    邵珩微微一愣,听他意思,大约是以为自己是在入了紫玄洞后破的关,心想:“莫非师祖其实知道了,故意如此行事,让人捉摸不清我到底何时破关?”

    邵珩见段景澄误会,干脆也不去解释。

    两人边走边聊,金泉湾又不远,不一会就到了地方。

    金泉湾其实就在玉泉峰南面一处山坳中,里面气候温暖潮湿,环境清幽,尤其有一片温泉湖,极适合人休养生息。

    邵珩同段景澄降下云头,落于地面,循着道路走到被树木掩盖的入口处,便觉一股潮意伴随着些许硫磺气味扑鼻而来。

    入口处有一口半人高的黄钟,段景澄上前轻轻敲了一敲。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也未见有人出来,邵珩便见段景澄面上微凝,似有些严肃。正想开口问些什么,便见入口处枝叶一动,出来一名灰袍佝偻的老者。

    段景澄轻轻松了口气,道:“亚伯,今日怎么久了些?”

    那老者年纪已经很大了,他是清言真人早年的家仆,几乎是看着清言真人长大的。修真者身上少有岁月痕迹,但亚伯仅仅是后天之人,无法维持容貌,甚至若不是清言真人曾为他寻来延年益寿的丹药,他甚至早已先走一步了。

    亚伯遍布褶子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看了邵珩一眼:“这位就是言儿的徒弟么?”

    邵珩见他称呼师尊亲昵,便知这位老人不仅仅是师尊仆人那么简单,上前一步恭恭敬敬道:“不肖弟子邵珩,特地前来拜见师尊。亚伯,不知师尊身体可有好些?”

    亚伯见他眉清目正、气质出众,有彬彬有礼,心底生了几分喜欢,笑呵呵道:“好好,你师尊方才还说今日大约有喜事,果然是佳徒临门。他今日精神不错,正想见见你。”

    邵珩听段景澄描述,本以为今日会被拒之门外,哪知师尊竟特别等待召见于他,有些惊喜道:“真的?可是……会不会打扰他老人家休息?”

    就连段景澄也有几分惊讶,连连询问清言身体情况。

    亚伯说:“具体我也不知,但言儿从来不说勉强自己,他说可以见你们,自然是无碍的。”

    段景澄心下有几分失望,不过想着能亲自看他一眼也好,这样也能安心。

    邵珩之前虽未见过师尊,但听段景澄说起这位师尊的精彩往事,多少也是有些期待。而且,他身为弟子岂能让师尊等他,当即跟着亚伯一起进入金泉湾内。

    山谷之内草木茂盛,越往里走,那硫磺气味愈发重了。谷内建筑却不是邵珩先前所想象的朴素,反倒是亭台楼阁连成一片,白墙墨瓦与蓝天青山相映成趣。而谷内,那层层叠叠荡漾开的绿水如少女的柔夷,轻轻抚摸在你的心上,将一切忧心烦恼皆一一抚平。

    好一片清幽淡雅之地!

    就连那隐隐刺鼻的硫磺气味也同草木气息融合在一处,结合成另一种说不出舒适的气味。

    不过邵珩甫一踏入,就隐约觉得此地天地元气流动有些许异样。他一边快步跟在亚伯和段景澄身后,一边偷偷以眼角余光查看四周。

    天地元气流动皆无轨迹,但符箓、阵法皆能引动元气遵循某种规则流转,从而起到想要达到的效果。本来宗门内弟子所在居所皆设有简单的出入禁制或是防护禁制,滴翠轩在守一殿内,亦是在禁制范围之内。

    但此地禁制上看,却不像是一般的防护所用。

    邵珩心底有些疑惑,但是此法隐秘又精妙,他尚看不出此地禁制作何使用。

    穿过温泉湖,邵珩等人来到其中一处两层高的小楼前,清言真人正在二楼等他。

    邵珩曾想过自己这位师尊是何模样,是威严如师祖一般不苟言笑之人,还是温和和蔼。无论哪种,却都脱不开重伤养病多年的憔悴消瘦。

    邵珩想到段师叔曾经说过,师尊在内是“存微七剑”之一,在外有“天外飞星”之称。他想,这般半生轻狂、侠名远播的师尊,却遭遇亲如兄弟之人的离去,又因重伤而在金泉湾闭门不出,该是何等的失意?

    只是,有一种人,纵然失去一切也不会更改初心;有一种人,纵然零落成泥也依旧如脱俗清香。

    清言真人便是这样一个人。

    那是一个略微有些清瘦的年轻道人,样貌不过清秀,甚是平凡,但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悠然自若的意味。

    清言真人面容平静,嘴角微微带着笑意。而他的眼神非常的亮,有一种邵珩只在掌门那里看到过的深邃。若非两鬓斑白,颧骨微陷,除此之外一点也不像是一个重病而缠绵卧榻之人。

    重病之下都有如斯风采,也不知道他年轻时候又是何等的惊才风逸?

    看着眼前的清言真人,邵珩不由想起过去在齐国听游侠唱的一首曲子。

    天地渺渺,尘世笑傲。

    浮生若梦,往事多少?

    鬓斑白,少年老,剑饮霜。

    不过是天高地阔,歌一曲江湖儿郎。

第十七章 破书万卷有真意

    邵珩心有微撼,旁人说的清言真人的传奇往事皆不如今日亲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一眼,邵珩就恍若能感觉到当年眼前之人惊才绝艳、仗剑江湖的气势,而此刻的他不像是重伤下修为倒退再无法寸进的人,反倒像是一柄蛰伏的宝剑,藏于匣中,只待日后剑鸣清啼再一次遨游长天。

    清言真人只随意坐在塌上,温和微笑地看着几人进来。

    段景澄一见到他,十分激动,竟差点落下泪来:“清言师兄,你……你如今可是好了?”

    “伤无大碍,只是沉疴难除罢了。师弟,好久不见,师尊可还安好?”清言真人的声音如三月春风,徐徐说来,竟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只是,段景澄一时激动并未察觉,邵珩却从师尊的声音里感觉出了一丝虚浮无力。此时,他才有几分感觉到师尊确实受了伤尚未痊愈。

    也不知是何等伤势,竟缠绵了二十二年之久,连师祖和掌门师伯祖都没有办法解决。

    段景澄见清言问候太皓真人,却不答话,反而看向邵珩。

    “你就是邵珩?”清言真人微微看了过来。

    邵珩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弟子邵珩,拜见师尊!师祖甚是安好,前几日还与太尘师伯祖一起喝茶下棋。”

    清言真人仔细地看了他几眼,突然微笑开口:“你很好,很不错。掌门师伯替我们玉泉一脉选了个好徒弟。”

    “师尊谬赞,弟子愧不敢当。”邵珩不卑不亢道。

    “你入玉泉一脉不过两个多月,丹田就已养气九口,呈现九九归一之态,如何愧不敢当?”

    此言一出,段景澄面上闪过惊喜交加的神情,他知道邵珩资质不差,并已看出邵珩已是养气期修为,却不知他已修至如此境地。

    清言真人如今虽徘徊在凝胎期,但也曾是入神期修士,甚至只差一步就踏入观微期,旧时眼力仍在,一眼便看出邵珩体内修行情况。

    邵珩单膝跪在地上,心底也有些诧异,但更多是对师尊的信服,此人果然十分不凡。

    突然,清言真人目中奇色一闪,右手食指指尖微微一划,一道磅礴气劲从袖下窜出直扑地上单膝跪着的邵珩背上。

    这一道气劲出得十分突然,段景澄在一旁都没反应过来。

    邵珩只觉得汗毛一竖,正想兔跃而起,但电光火石间竟霍然抬起上身,双掌如刀横在面前,硬生生抗了那一道气劲。因受外力刺激,他这些天逐渐领悟的星辰剑意也自然而然地泄出了几许。

    本以为,师尊虽是测验自己,但这气劲看起来厚重磅礴,必然也不是那么好接的。哪知道,那气劲到了面前,一触碰自己双掌便如清风般散开,了去无痕。

    “清言师兄你……你没事吧?”段竟澄之前的话都没说完,邵珩已经无事了,硬生生话头改成了询问清言。

    清言真人发出这道气劲后,面色似乎苍白了几分,但是嘴角笑意却加深了许多:“果然是《万象幻星诀》,师尊对你期望很深啊。”

    说着,眼中却闪过一丝怀念和伤感,不知是想到过去的自己还是那个失踪了的师弟,突然咳嗽了起来。

    “好好说不行么?非要动手,这首座传了他什么师兄问问不就知道了,你看你!”段景澄见他咳得面色涨红,埋怨道。

    “咳咳,无妨,不过是一下子岔了气。”清言真人笑着摆了摆手,对邵珩道:“你资质很好,剑诀的领悟也很不错,其他的为师没什么可教你的。只不过《万象幻星诀》是由周天二十八星宿演化而来,其中首先讲究‘变幻’二字。但一切变幻皆可从星辰中推演而出,若以后遇到的敌人擅长术数推算,甚至有可能从中推算出你下一招方位和出处,所以,这剑诀还要讲究“应变”二字。万象幻星诀本已有百余种变化,但你是否能令他变幻的更多,且都能为自己所用,便是你之后该注意的地方。还有……”

    太皓真人只将剑诀传授给了邵珩,并未有任何讲解,此前全凭邵珩自行摸索。但前人已有的经验却也是弥足珍贵,此刻清言真人娓娓道来此剑诀当中要隘,邵珩如醍醐灌顶一般,心内生起层层波澜。这些话语,如甘霖一般浇在邵珩正亟待吸取养分的心土上,点明了他如今问题所在,又点明了日后方向,以及甚至会遇到的问题。

    “虽然师尊只传了你《万象幻星诀》,但为师想着天下剑招,说到底都有几分殊途同归。玉泉峰另有一套剑招叫《玉泉逐光剑》,同你学的万象幻星诀剑意上走的是不同路子,但同样变化多端且更重基础,亦是十分精妙。你且去藏寻了修习,可相互印证,相辅相成。只不过,如今你刚刚生出一丝星辰剑意,却是不太适合……”

    清言真人沉吟了片刻,突然怀念道:“说来你师祖当年教导我和师弟时,还曾让我们一起抄了整个藏前两层剑经……”

    此言一出,段景澄和亚伯皆默然不语。

    唯独邵珩抬头认真道:“师祖此法甚好,弟子这几日练剑时已发觉自己根基浅薄,应变不足。不知藏是否可让弟子也在那里抄书?”

    清言走神不过一瞬,闻邵珩如此言说,当下“哈哈”大笑,笑声虽有些虚浮,但显然很是高兴:“藏前三层对你们这些亲传弟子开放,里面设有笔墨纸砚、桌椅等事物,你若想去,自是无妨。以你目前状态,先将第一层的剑经抄一遍吧!”

    邵珩脸上绽开笑容:“是!”他如今已发觉这位师尊脾气温和,又不是那种古板之人,整个人放松了许多。

    “以后每月这个时候,你要有什么问题,皆可来见我。”清言真人最后道。

    太皓真人虽代徒授艺,但平日里邵珩却不一定能见到,日常修行中遇到的疑问若能得师尊指点,那自是最好不过。

    邵珩谢过师尊,同段景澄离开了金泉湾,亚伯送自己走的时候,整张脸都是笑眯眯的,好像看着自己的孙子一般。

    他眼睛一热,想起了过去齐国时皇祖母对自己的疼爱,好像也是如此,无论什么时候看着自己都是笑呵呵的。

    “小珩啊,来奶奶这里,奶奶这有好吃的留给你。”

    邵珩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亲人,而如今,他好像在玉泉峰又找到了新的亲人一般。他回头看着脚下已如蚂蚁大小的亚伯仍在原地远远看着他们离去,心想,沈师兄说遗憾自己不能同他一起入归元峰门下,但是玉泉峰真的也很好啊。

    邵珩心底愈发坚定了修炼的决心,不仅仅是为了除魔卫道,不仅仅是为了寻求长生,而是以手中之剑保护自己身边重要的人,还有不让师祖、师尊还有许许多多关心自己的人失望。

    亚伯见邵珩等人走了,回到清言真人处。

    清言正闭目养神,见亚伯回来,开口道:“你看此子如何?”声音依旧磁性温和。

    “是个好孩子。”亚伯叹息道。

    亚伯犹豫地看了清言几眼,还是道:“那件事……真打算日后让他去做么?”

    清言真人睁开眼睛,目光明亮幽深,又有几分寒意:“不如此,我意难平。”

    “唉……”亚伯不再言语,徒留深深叹息。

    第二天,邵珩遵循师尊之言,打算马上效仿师尊、师叔当年一样,去藏抄书。

    存微山藏内,可谓藏有天下书籍,除却一些不传之秘外,几乎囊括了神州所有道歌、法诀、剑典。

    前两层的典籍多是从外界搜罗而成,包罗万象,所涉广泛,内门弟子皆可无条件查阅、抄录。第三层中藏有存微内门各种秘技,如《归元无极剑》、《玉泉逐光剑》、《碧落三才剑》、《紫微七式》等等各峰剑诀以及五行术法、心法秘技,这些皆需要以俸点换取。而第四层、第五层则皆是存微山不传之秘,其中剑经、道歌、法诀非有大贡献者不可得,非惊才绝艳者不可得,还需经过首座甚至掌门同意方行。

    而鼎鼎大名的“存微三典”: 《上清无华紫微经》、《太乙金光真经》、《虚空凌霄经》也在第五层内,至于其他典籍随便取一本出来,都会引起外界修士争得头破血流,甚至六亲不认。

    按说藏在存微山内无论是从地位或者重要性而言,皆应有个响亮的名字,但是此楼之名是由存微祖师而定,后人虽然心有腹诽,但也不敢擅自更改。

    不仅如此,邵珩站在这楼面前,也压根瞧不出此楼内里竟是神州赫赫有名的存微藏典之处。

    藏位于归元峰东侧偏殿后,仅仅是简简单单一座木楼,背靠山壁,形貌甚至有几分破旧。邵珩踏过门槛的时候,脚下还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如同经年的老楼未曾修理过一般。

    楼外甚至没有看守。

    只门口的摇椅上躺着一个胖胖的灰衣中年人,看邵珩过来也只是看了他身上那枚标着内门亲传的玉牒一眼,就让他进去了,并且懒懒道:“只能进前三层楼,可抄录,但原籍及抄录的东西都不能带出来,里面有笔墨纸砚,自己去取。”

    这人既不着记名弟子所着的玄衫,也未带内门弟子的玉牒,邵珩不知他怎么称呼,但想来能守在藏这里的人必定也不是一般弟子,当即恭敬施了一礼,便进了那看起来普普通通、朴素平凡的藏。

    楼里有乾坤。

    藏依山而建,外面也只看到五层楼的飞檐,内里挖进山体,却比外头看上去面积大上不少。

    第一层楼里仅有两三个内门弟子在,邵珩并不认识,他冲几人微笑示意,便走到一排书架前取了一本书翻看了起来。

    那几名内门弟子同样微笑回礼,便也不再盯着邵珩看,各自翻阅书籍。

    邵珩随手取的书既不是道家心法也不是剑诀,而是一本《五行术法简介》,他随意翻了翻,见多数曾在外门学过,便放了回去。又走了几步抽了一本《行云剑诀》,邵珩眼睛一亮,便捧着书走到设在一旁的矮桌上,翻开起来。

    看了几眼,邵珩面上露出几分失望之色。这剑诀虽然是养气期以上的弟子可学,但其中精妙之处,好像还不如春秋剑法。

    不过他今日来此也不是为了学习什么精妙剑法,而是以它山之石来琢磨自身剑道。清言真人说让他将第一层楼内的所有剑经抄一个遍,他便干脆先从这本《行云剑诀》抄起。

    抄着抄着,邵珩便觉出几分意味来了。

    这《行云剑诀》虽然简单,剑招并不精妙,但于体内气机变化却有一定要求,不仅剑招使来要如行云流水,体内真气气机变化也要带着几分恣意潇洒,方得其中真意。

    抄完一遍后,邵珩颇有几分意犹未尽,将抄完的纸往旁边一扔,又重新摊开《行云剑诀》再次抄了一遍。

    沾满了浓墨的狼毫笔于纸上挥洒,邵珩本来就写的一手好字,字体朴茂工稳、瘦劲清峻,而如今,纸上渐渐显出的一行行字却隐约带上几分灵动清逸,墨色于纸上跃然飞动、自然流畅。

    邵珩想到《万象幻星诀》中朱雀七式,招式之中带着几分婉约灵活,讲究变化自然,衔接之间如神鸟飞舞,正和眼前的《行云剑诀》要领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早就纯熟剑招,但因朱雀七式剑招中的变化之时却还是不甚圆润,今日对照另一剑诀,果然心有所感,脑海中对变化之处的理解愈发加深。

    邵珩静坐片刻,默默体悟所得,良久方睁开眼睛,面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第十八章 戏中笑言是情痴

    藏第一层内藏书何止千卷,剑经共有二百八十多本,想要全部誊抄一遍,可谓工程浩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邵珩下决心来这里之前已知晓此中艰辛,自然不会贪图一日之功。

    此后数月,邵珩每隔三日就去藏誊抄剑经,而萧毓也隔三差五地来看他,或与邵珩一起练剑拆招,或者拉着他到处游山玩水。

    有她与邵珩亲自演练剑招,邵珩又每日里勤加修炼,每隔三日又去藏抄写剑经,其剑术修为以一种飞快速度增长着。

    某次游玩时,邵珩才知道,萧毓来存微山是因身体不适特来调养的。

    “你哪里不舒服?”邵珩当时一听脸色就变了几变,连忙追问。

    “没啦,就是小毛病,死不了人。”萧毓无所谓地摆摆手,“昆仑那里太冷了,不适合我调理,你说是不是?”还拉了沈元希作证。

    邵珩心底仍旧存疑,萧毓说得太轻描淡写,便看向一旁被邵珩邀请来的沈师兄。

    沈元希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唔,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最清楚。”

    “沈师兄!”邵珩见他模棱两可,不满道。

    沈元希见他非要问个究竟,眼光晙了萧毓一眼,口中只道:“并无性命大碍,掌门师祖曾亲自查看。”

    邵珩闻言方才安心。

    三人皆相识于齐国,又共同经历与那国师徐鹤的大战,彼此之间自是与旁人不同。

    萧毓喜游山玩水,邵珩心悦于她,自是无所不应。

    沈元希作陪了两次,看出几分端倪,借口事务繁忙便不再打扰邵珩陪伴佳人。

    剩余的两人时光,他们驾云来去,在存微山附近跋涉,曾俯瞰碧落云海,也曾共观朝阳日出。去过连云山脉深处,观赏过烟雨蒙蒙的风光;也踏过清泉溪流,徜徉青山寻前人古迹,细数落花几许。

    多相处了几回,邵珩却在萧毓那永远笑眯眯的眉眼中觉察出少女心底的不安。

    萧毓看起来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但脾气颇为古怪,有时候很小的事情她就能高兴很久,有时候笑着笑着却会突然翻脸不认人。

    只是,邵珩心属于她,无论她娇嗔痴怨,开心也好,生气也罢,哪怕就是静坐着一动不动,他也觉得她无一处不可爱,无一处不妥。

    他只觉得她静时如月宫仙子清冷高贵,灵动时如山间精灵俏皮可爱,尤其一双明眸璀璨动人,一眨一眨间既美丽又神秘,盯着自己时好像在说些什么。无论是她高兴或是生气的模样,都被邵珩一一记在心底,印在心间,逐渐刻入骨髓,再不能忘。

    此后无数岁月里,邵珩回想此时,竟是他最为快乐的时光之一。真正的无忧无虑、恣意潇洒,纵情于山水之间,还有那飞扬悦耳的声音,令他往后无论经历多少艰难险阻,都不会忘记这抹生命中的彩色。

    有好多次,邵珩都好想告诉她,他心里是多么的喜欢她。

    但看着萧毓明媚的笑容和那娇俏的眉眼,一次次和梦里之人重叠交替出现,那一句代表他心意的话,却始终无法言说于口。

    一晃已秋去冬来,又是一年春暖花开之际,邵珩每日夜里苦修不辍,不知不觉已是丹田已存了二十四口真气。

    而他所学的《万象幻星诀》在他抄写的数百本剑经的过程之中中,渐渐融会贯通,身上渐渐流露出几分锋芒。他抄写剑经至第四个月时,清言真人亲自传了《玉泉逐光剑》于他。而他这大半年来抄写了百余本剑经,对剑术之道上自己的理解已可谓已远超同辈,甚至比一些早入门的师兄还要更深一些。

    这日,晴空万里,萧毓穿了一身翠色羽衣来寻邵珩,站在初春旖旎的阳光下,更衬得她皓齿明眸、冰肌玉骨。

    她哼着一个奇奇怪怪的小调子,因嫌弃看腻了山水风光,干脆御剑拉着邵珩偷偷去了连云山脉之外的一处城镇。两人皆不知这小镇叫什么名字,但这镇上正值集市,附近村落之人皆来此处赶集,又有戏班子搭建戏台给众人娱乐,热闹非凡。

    他们两人男俊女俏,走到哪里都十分引人注目,故而施了障眼法,令一般凡人见到他俩也只会认为是两个普通年轻男女携伴出游。

    不过邵珩身姿挺拔,还是惹来一些大妈大婶的指指点点,让他颇为尴尬。

    那些妇人本无甚礼仪见识,虽是压低声音交谈,但两人耳聪目明,哪里听不到?

    萧毓听到背后几人对着邵珩的背影评头论足,说着什么“好俊的身材”、“宽肩窄臀”之类的话语,终于崩不住“扑哧”笑了起来。

    邵珩难得有些羞恼,凤目晙了她一眼,只是萧毓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区区一个瞪眼根本奈何不了她。

    不过集市上新奇事物不少,萧毓一会就忘记了刚才的事情,被摊贩上的林林总总小东西吸引住了。

    她一会买了个如意结香囊,一会买了碗香喷喷的野菜馄饨,简直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萧毓举着一根冰糖葫芦钻到了戏台子面前。

    那戏台子刚刚搭建好,戏班子班长刚向各位父老乡亲拜了几拜,唱了几句喜庆话,然后净旦生末丑便纷纷粉墨登场,咿咿呀呀的曲子也唱了起来。

    邵珩的祖母,齐国的太后,也喜欢听戏。他自己虽不爱梨园,但也知道一些,这台子上的戏子到底功力不足,唱腔虽婉转但转承并不自然。萧毓却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她自小在山中隐居,对这类凡尘事物已许久不见。

    邵珩见她看得认真,便也不去打断,反倒偶尔看着她秀美侧颜和那弯弯的眉眼。

    正心猿意马间,只觉耳边一静,然后锣鼓如大雨急点,邵珩抬头一看,见台上无人,知道是已经换了一折戏。

    帘幕一动,一人身着蟒服,整黄金甲,头顶紫金冠上插着两根长翎,脚下登步云履,背后一袭火红色披风随风飞舞。那人脸上画着各色妆容,手拿一根金色长棍,行走间如猴似猿却又威风凛凛。

    那人在台上行了半圈,立定正中,将手中金色棍棒舞了一遍,惹来周围一片叫好声。

    邵珩见这人装扮,便知这是唱的《大闹天宫》。

    这《大闹天宫》出自一本传记小说,百年前流传开来,却不知是何人所著。内容涉及道、佛之争,亦有妖魔鬼怪,讲的是师徒四人去西天取经途中的九九八十一难。

    此中好似自成一个世界,于细微处也刻画细腻。偏偏邵珩纵观神州历史,并无大唐帝国,也无玄奘法师,那所谓西天、天庭更是不知在何处,其中涉及的道、佛之说同现在略有共通之处,却也大有出入。

    不过,这并不妨碍此书流传甚广,梨园也编了其中各种精彩桥段演绎,这《大闹天宫》一段最受欢迎,这戏班在此表演也是为了吸引注意。

    邵珩看了几眼,见这扮演孙行者的戏子动作皆算不错,但到底没啥兴趣,便又扭头看了看萧毓,却发觉身边之人有些不对。

    以往萧毓在他面前,就算是生气,眉眼也总是透着一股笑意,整个人散发着勃勃生机。只是此时,她那如玉的脸上竟流露一丝惊讶和深深的哀伤,明眸星目之中,流动着说不清的情绪。

    “毓儿,你怎么了?”邵珩不由自主问道。

    萧毓正有些失神,当即喃喃道:“我只是没想到……”话说到这里,她突然回神,面上再次露出几分笑意正要说些什么。这时,耳边传来台上戏子的唱词声:“吾乃花果山水帘洞齐天大圣是也!”萧毓闻言身躯微微一震,再也控制不住神情,突然倒退几步,丢下手中的冰糖葫芦,跑了出去。

    邵珩从未见她如此失态,当即追了上去。

    萧毓走得并不快,只是有些茫然,她停在一处低矮山头上,抚着一颗几百年的老松的树皮,轻轻摩挲。

    邵珩轻轻走到她背后,本当她如前几日一般突然使了性子,想哄她一哄。但想到她方才那面上神情既哀伤又透露这寂寞,却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萧毓幽幽道:“邵珩,我曾经……听说过另一个和齐天大圣有关的故事。”

    邵珩见她愿意说话,心底微松,柔声说:“什么故事?”

    这个故事里,齐天大圣不仅仅是一个传奇英雄,不再是那个摇山撼海、无双披靡的大圣,却是一个失去了神通的凡人,于红尘嬉笑怒骂间爱过人,也被人爱过。最后踏着七彩的云霞,重新得回了神通,却失去了爱情。

    邵珩过去在齐国也曾偶尔翻阅过一些痴男怨女的故事,却都不如这个故事令他心里有些不痛快。

    只是,纵然这个故事既凄美又可叹,但也不至于让萧毓当场变了神情吧?

    “你说,人人都知道孙悟空之后行大功德,护送玄奘取经,成为了斗战胜佛,那……还会有人记得那个消失在艳霞下的女子么?”萧毓突然问。

    邵珩见她神情依旧有些茫然,比之之前古灵精怪的样子,此刻倒像是充满疑问的孩童一般,定了定神,压下心底的不安,道:“只要孙大圣自己记得,那位紫霞仙子就永远活着。”

    他本是随口安慰之话,萧毓眼眸却骤然爆发出璀璨的亮光:“你……你是这么想的么?”

    邵珩见她目光灼灼,心里微沉,那目光中流露的一丝眷恋,他看得清清楚楚。

    “是,我是这么想的。”

    “邵珩,我想找一个人……可是……我不知道他是否在这里,不知道他是生是死,不知道……他是不是记得我……”萧毓一双妙目紧紧盯着邵珩,压得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翻起酸涩,荡起丝丝苦意。

    邵珩脑中仿佛被人重重敲了一记,他藏在心底半年多的情意,尚未出口,难道已要如花般凋零了么?

    可是看着眼前少女含着忧伤的眼睛,邵珩却不得不开口:“你这么好的姑娘,他一定记得你的。”心道,要是换做我,怎么会忘记你。

    萧毓眼波一转,呵呵一笑,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缠了一丝寂寞。她太寂寞了,不然也不会看见与过去有关的事情,就会那般失态。

    邵珩看着她的神情,胸中却突然涌起一股热气:她心里有别人又如何,邵珩啊邵珩,她喜欢别人,又不妨碍你喜欢她。她要去找人,你就陪着她找,无论找得到还是找不到,只要陪着她,天涯海角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更何况……说不准,她其实就是你前世的人,说不准……

    想到后面,邵珩白皙的耳朵染上几丝晕色,清俊的面容上却有几分释然和坚定:“毓儿,待我修行再上一层,便陪你去找他,他要不记得你,我帮你揍他!打到他记起来!”

    萧毓闻言先是一愣,心底不知是何作想:“那……万一……万一他不在这里了呢?”

    邵珩眼中闪过一丝情意,却不回答,只用炙热目光看着眼前少女。

    萧毓浑身一震,下意识避开邵珩的眼睛,压下心底纷乱紧张和害怕,语气平淡地又问了他一个问题。

    “邵珩,你认识一个叫余真真的人么?”

    邵珩见她闪躲自己目光,心下有些失望,但见她晶莹的脸上有几分红晕,怕自己表现得太露骨让她害羞,听了这个问题只觉得这丫头怎么无论什么时候思想都这么天马行空,一会就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他想了一下,默念了几遍这三个字,确定自己过去现在记忆中都没听到过这个一看就是女儿家的名字,而且就算是真认识,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也要坚决否认,当即道:“没见过!你认识么?”

    萧毓轻笑一声,斜睨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如湖水,又似星星,嘴角牵起坏坏的笑容:“不告诉你!”一脸的“我有许多小秘密,可是偏偏不告诉你”的狡黠表情。

    邵珩看她可爱模样,恨不能捏一捏她的脸颊,只好故意板着脸道:“好了,今天玩这么久,该回去啦。”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回了存微山。

    临别时,萧毓突然想起什么:“今日初几?”

    “二十九,怎么了?”邵珩挑了挑眉。

    “没什么,这几天我有点事,不能来陪你练剑了玩耍了,我走啦!”萧毓随意摆摆手。

    邵珩心底一盘算,正巧前几天周子安邀请他后日去什么小苍峰聚会,当即道了声好。

    回到滴翠轩的邵珩永远都不会知道,萧毓一个人在桃源峰的屋前溪流之畔枯坐了一夜,直到天光乍破,就连长长的睫毛上都沾染了露水。

    那一直笔挺的纤纤背影中仿佛有什么一点一滴的散去,慢慢弯了下去,而后又一点一点的重新挺直,意念一动间,仙家真气蒸腾而出,散去衣衫、发上水气,宛若脱胎换骨。

第十九章 苍山流水探浅深(上)

    小苍峰位于玄武峰北侧,不同与玄武峰巍峨壮丽,若说玄武峰如人间名将,雄姿伟岸,小苍峰便如一侠骨佳人,秀美中却不失英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未至夏日,但已空气中已渐渐有几分暑气。不过,昨日下了一夜春雨,驱散几分闷意,山上草木争相舒展枝叶,显得一片碧翠。今日,天空中洁白的云朵层层叠叠,蓝天白云相间,又有清风徐徐,却是难得的佳日。

    周子安出身云河周氏大族,交游甚广,未入内门前便有数名亲传弟子相熟,此番以大考第一入门后,更是结交了不少弟子,此番做东邀朋唤友,虽说是同门相聚,但确实另有世家结交众人的目的在。

    周子安翩翩潇洒,平日里没个正形,云河周氏一族地处楚国西侧,那片地域之人讲究“烟云水气、风流自赏”,男子多容颜俊美,又有些放浪形骸。

    不过,此时周子安以手枕头,斜侧榻上,另一只手举着盏杯沾了沾唇却又放下,眉宇间似有些疑惑。

    聚会定在小苍山山腰之上、峰顶之下,沿着一道弯弯折折的流水列席摆宴,效仿传闻中古人春日出游时的“曲水流觞”。小苍峰本就较为清凉,曲水流觞更是增添惬意。

    席上已有十来人,皆是亲传弟子。

    存微山宗门弟子惯以衣着颜色区分身份,如外门弟子多赭色,记名弟子多玄色,亲传弟子则浅紫或白,真传真人深紫色,而首座等长老皆着银色。

    今日既是同门相聚清谈玩乐,众人皆未着正式道服,只于腰间、臂膀或佩饰处系着身份玉牒,但众人衣着皆多浅紫之色,于青山绿水共成一片景色。

    席上燃起袅袅清香,伴随着时不时飘来的云气,众人好似于九天之上饮酒作乐一般。

    邵珩一袭白衫紫纱入席时,在场几人皆是眼前一亮:好一个仪容清秀、相貌堂堂的师弟。只见他身材修长、背拔肩张,身体如松般挺立,面上神采英拔,眉目清正,嘴角笑容如秋冬暖阳,一见便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诸位师兄,小弟来迟了!”邵珩朗声冲在座之人抱歉道。

    周子安见他到了,当即招手让他坐在自己旁边。

    宴席既然沿着曲水而设,位置大多随意,邵珩落座之后环顾了下四周,发觉有几人也不算陌生。上游坐的人是之前见过的陆济,此刻席上以他资历最深,其余吕滨海、司建弼、盖文翰、卢元基都是与他同一批入内门之人,曲水另一侧,亦有四五名师姐妹落座,其中宁青筠、曾友儿他也都认识。

    其余之人皆面生,他都未曾见过,周子安当即一一替他介绍了一番。

    大多数人均是面露善意,有的人甚至当场举杯敬了敬邵珩,只是有数人听了他名字后笑容中含着几丝异色,就连女眷那边也有几名师姐神色微变。

    邵珩虽察觉众人异色,心底存疑,面上丝毫不显,连眉毛都没动,神情自若地同周子安交流下各自近况。旁人见他不动声色,气度不凡又与周氏交好,也都按下旁的心思。

    “邵师弟果然也天资过人,未有培元丹之功如今也已是养气期,为兄在此先再次恭喜你了。”陆济天生长相清秀,笑容中总带着几分顽色,他突然开口朝邵珩恭贺了一番。

    邵珩微笑回敬了一杯灵泉酿造的酒水,甘甜纯美、沁人心脾,不仅内含少许元气,更是夏日佳饮。

    邵珩一边与周子安聊天,一边悄悄打量其余众人。

    陆济恭贺他时用了“也”,果然周子安、宁青筠前三者不用说,那司建弼、盖文翰也已同自己一样突破到了养气期。当初太皓真人特别令自己闭关一月多,也是为了模糊他到底何时突破的,或让人以为他得了太皓真人赐下丹药,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纷争。

    想通此事,旁人试探邵珩如何破关时,他便一脸笑意只感谢师祖教导,别人一听皆认为他是得了太皓真人的帮助,想来玉泉峰就这么一个“永”字辈亲传弟子,自然看重于他,见打听不到确切时间,便也没有太过追问。

    周子安虽说这是小聚,但宴席上丹药蔬瓜、仙酿佳肴以及异果奇草,琳琅满目,邵珩有些虽未曾见过,但到底本是王孙公子,对此豪奢并无不适。不过他席上只与周子安相熟,亦有心观察其余之人,便显得有些少言寡语。

    宁青筠收回目光,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美丽睫毛如蝴蝶翅膀微微翕动,心里没来由多了一分失落。她容色无双,自入山以来就算待人冰冷、不近人情,走在路上仍如众星捧月。她入山几年修行,眉宇间煞气淡了一些,更添冷艳绝俗,如寒梅傲雪。今日这种聚会,她向来是不予理会的,哪怕是师姐相邀,她原本也不打算来的。

    只是听说那人应邀,不知怎么想起那日岩浆之中他的相救之举,竟鬼神使差的同意前来。宁青筠回想起那天自己一掌打出后对方略微惊讶后便对自己再不理会,事后也未曾流露怨色。她以为自己早已冷硬的心肠竟有几分松动,宁青筠柳眉一竖,举起玉盏一饮而尽:就算重来一次,那时她也仍会打出那一掌,不然以她毫无背景的身份,如何在内门立足?如何得师尊看重?如曾友儿虽也入了师尊门下,但至今未得师尊下赐丹药,自己又如何先人一步达到养气期?那人修为冠绝天下,就是小姐……不……萧毓也早就超过自己许多,若是不积极争取,满门血海深仇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只是,为何心底又有些失落?

    耳边汪师姐又在伤春悲秋:“沈师兄……真是太可怜了……”

    可怜?宁青筠心底嘲笑,那人如何会和“可怜”二字搭上关系。这些师姐们满心满眼里只有一个“沈师兄”,她想到过去自齐国一路行来,沈元希对自己虽然看似客气,但实则疏离的态度,便知此人心志极坚。不过,当时邵珩却也待她同旁人一般无二,并不似杨辉、方少白等人特别殷勤。

    想到这里,宁青筠又微微失神,便也没听见旁边师姐们的八卦交流所谈论的事情。

    弯折溪水之中,羽觞随波而泛,停留在谁面前便随意吟诵诗句或表演才艺,若不愿者则自饮三觞。

    周子安相邀,席上自然亦有不少世家弟子,世家好风雅,或擅丹青,或擅乐艺,或晓书墨,此刻已有两三人在席外另设几桌,挥毫舞墨,记录此情此景。

    邵珩幼时虽也学过琴棋书画,都仅止于娱乐,唯独一手字颇有几分风骨,但他又不喜出风头。故而水中酒盏到他面前,他便笑笑自饮三盏灵酒,惹得周子安指着他笑骂道:“你这是到我这里来贪酒吃来了!”

    此酒由玄武峰灵泉所酿,虽甘洌甜美,但事后也容易上头,故而虽然邵珩酒量尚可,旁人只觉他眼神清亮,但在这清风徐徐之下,酒不醉人人自醉,到底多了几分熏然,比来时放松了几分。

    突然,小苍峰上又上来几人,笑声又远到近,速度极快,语音未落,人已至众人之前。

    “哈哈!诸位师弟有此雅兴,为何不算上为兄?”当先一人身材高大,着紫鱼云袍,头戴三星冠,样貌英武。

    邵珩曾于存真殿内见过他一面,此人站在清宁真人身后,后来方得知这是他们这一辈里入门最早的一批师兄之一南宫昭,且此人如今已是凝胎中期修为。

    在场之人纷纷站起,就是溪畔作画几人也停下手中动作,一同朝着南宫昭行礼:“拜见大师兄。”

    南宫昭见众人口称“大师兄”,面上笑容愈盛,显然心底十分满意这个称呼。

    在南宫昭身后,则是邵珩、周子安当时重音塔内的劲敌,南宫昭的族弟南宫北斗。他落后南宫昭几步,神情颇有几分不耐,但见到邵珩,眼中迸射出如剑光芒,人也站直了几分,好似心有战意。

    那边陆济也迎了上去,正同南宫昭寒暄,邵珩同周子安隐秘地互视一眼,飞快的传声交流了几句。

    “周师兄,你有邀请他们?”

    “怎么可能,我与南宫一族的一直合不来,南宫北斗又自傲非凡。一起入门几人我都发了请帖,上官师弟是太岳师叔祖压着不许赖,南宫北斗那里我只象征性派人询问了他,他给道童答复也是不参加的。”

    “那今日?”

    “只怕南宫昭来者不善,另有所图。”周子安冷哼一声。

    邵珩微微一笑,他自段师叔那里知晓清宁、清静真人关系后,便对此不太放在心上。上有师长约束,又有门规所限,就算有人想做些什么也要掂量一二,顶多是一些小打小闹罢了。

    除了南宫两兄弟之外,之后还有几人,或是南宫昭一脉的师弟,或是与南宫昭交好之人,如天游峰的东方俊,甚至那与邵珩有过节的陈修文也在其中。

    “周师弟,我等不请自来,不会打扰了你们吧?”南宫昭语如春风,眼神灼灼。

    周子安潇洒地拱手一笑:“当然不会,欢迎之至。”

    邵珩耳中却听到他悄悄传来一声:“才怪。”差点笑出声来,连忙装作咳嗽掩住面容。

    虽然心底不喜南宫兄弟等人,但南宫昭到底还是当前众人的大师兄,周子安也不敢怠慢,当即重新安排落座,又吩咐侍女取来瓜果饮水,重设宴席。

    南宫昭一行人中皆出身世家,落座后除了南宫氏兄弟二人外,其余之人高谈论阔,眼里似乎旁若无人。

    周子安先前所请之人,虽也多是世家弟子,但为人脾气都还算与周子安相投,虽有自矜骄傲之色,但都行事待人如沐春风,并无不明显差别待遇。

    但南宫昭等人行事明显与他们不同,只与底蕴丰厚的世家弟子交谈,与那些不入流世家之人都没什么好神色,更遑论邵珩等非世家弟子。渐渐地,席上便不如之前融洽和谐,那水中酒盏一轮转下来后,原先在席上的众人面色都有几分不虞。

    那陈修文亲弟于大考中再次失利,彻底绝了亲传之路,自己也被清固真人禁足数月,仅来才解了禁。言谈举止之间,陈修文偶尔看向邵珩的目光都是阴沉沉的。

    东方俊因阻挡邵珩入内门之事上失败,也被师尊清弘真人迁怒,吃了好一顿排头,目光中也流露几分不善。

    邵珩心中一转,便猜到了前因后果,当下也不惧他人眼光,心道:任你们如何筹谋,仍无法阻挡我前进步伐,我自无惧风雨。

    他人忌惮便是对自己成就的肯定,若要他人不嫉恨,要不自甘平庸,要不就冲天而起让他人再生不出嫉恨之心。

    邵珩前有斩妖除魔、御剑凌云之志,后有超凡脱俗、跳出樊笼之心,如今又对萧毓起了君子之思,更不愿修为落后佳人,志向坚定高远,又岂会在意旁人眼色而阻碍道心?

    想到萧毓,邵珩心底一柔,他虽前日猜测萧毓似乎心里另有所属,但少年踌躇满志,岂会妄自菲薄,弱于一个不知在何处的人。前段时间,两人几乎日日相见,如今一日不见,颇有如隔三秋之感,竟生起几分相思意。

第二十章 苍山流水探浅深(下)

    林中溪流潺潺,水中那只酒盏打着转儿从上游而下,正随波逐流,突然间顿了一顿,停留在了邵珩席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眉眼未动,微笑着起身于盏中倒满酒水,仪态优雅地正要放到唇边,就听上方有一桀骜声音传来:“邵师弟打算自饮三杯么?这可不行,去年重音塔一战,你我尚未分出胜负,不如你现下接我三剑,如何?”

    出言之人正是大考那日被邵珩阻拦失了第一之位的南宫北斗,他自认修为剑术不低于他人,就连周子安与他正面较量也要避其锋芒,本对大考第一志在必得,哪知先是被邵珩以剑术阻拦落入周子安陷阱,后又输在邵珩的连环术法之下,于他这般骄傲之人而言乃是奇耻大辱,今日见到邵珩自然想找回场子。

    他此言一出,席上众人皆了悟了几分。

    周子安心底大怒,脸上虽笑着但目色极冷:“如何未分胜负,南宫北斗,你若想打架,不如冲我来。”

    南宫北斗蔑笑一声,却是不再看他。

    周子安见他如此目中无人,更是怒极,脸色沉沉,正要拍案而起,右手臂上落下一掌将他按住。

    只听邵珩平淡无波的声音响起:“如此风流雅致之处,若动刀兵未免太煞风景,北斗师兄日后若有指教,于门中比试时邵珩自会让师兄尽兴,今日却不是时候。”竟是云淡风轻地圆了过去,并言之他并不惧于比试,只不过不会随意接受挑战罢了。

    南宫北斗还要说什么,一旁陆济笑了一笑,也说道:“邵师弟说的不错,今日良辰风光,难得清凉,何必动刀动剑这么粗鲁,来来来,北斗师弟,喝酒喝酒!”

    陆济身为清方真人弟子,又是其亲侄,由他出面打圆场,南宫北斗也只能悻悻坐下。

    原本和陆济相谈甚欢的南宫昭也目露几分探究之色看了邵珩几眼,见邵珩再次举杯,突然开口:“邵师弟,北斗无状,是我管教不严,这里替他给你陪个不是。”

    邵珩见南宫昭亲自开口,也道:“哪里!今日流觞曲水,本就是这个规矩,这酒盏这次既到了我面前,便该是我。只是偏偏小弟不善风雅,不敢在众位面前献丑了。”说罢,便饮尽杯中酒,复又由侍女满饮剩余两杯。

    “好!师弟豪爽,甚得我意,若是日后有什么需求,师弟尽可来归元峰旁的大莲花峰寻我,为兄在这内门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南宫昭眼睛一眯,抚掌笑道。

    邵珩心想,这是试探还是想拉拢于我?我与沈师兄之间倾盖如故,如芝兰之交,他又曾对我亦有大恩,师兄曾说我玉泉峰一脉在门中地位特殊,让我莫要主动参与进内门之争,但此人与沈师兄明显不甚对付,我却无论如何不可能帮他对付沈师兄去。

    心中虽是这么想,场面话却还是要说,邵珩点头道:“多谢师兄提携。”

    南宫昭见他说得诚恳,面上却极为平淡,心底微有不快,不过他本来就没指望此子会倒戈于他,不过是为了之后试探方便罢了。他心思极深,心底虽然暗恼,但面上不露分毫。

    陈修文暗地和东方俊使了眼色,两人皆已恶了邵珩,心里皆想着要邵珩好看。但南宫昭此前未曾明言,那陆济看似两不相帮,却打着圆场。他俩今日来之前就打算动些手脚,好让邵珩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当即互相传音几句定下计来。

    这个插曲一过,席上又恢复几分热闹,虽然世家与非世家弟子之间气氛有些尴尬。但那陆济也是个妙人,既配合南宫等人相谈盛欢,又不忘照顾其余之人感受,只不一小会,整个气氛倒也算其乐融融。

    那流觞曲水依旧进行着,被酒盏点到之人依旧吟诗作对、直抒胸臆,又有一人被点到后呼朋唤友合奏了一曲。

    邵珩依旧少言寡语,只是周子安这个东道主宴席上来了不速之客,心底也有几分不快,面上也不复方才嬉笑之意。

    酒盏一曲轮完,再次从上游顺流而下,又点了几人,经过邵珩时似乎碰到溪底石块,又停在他面前。邵珩面色不变,微笑着又饮了三杯,将酒盏重新放入水中。

    本以为这就算了,哪知之后数次皆好巧不巧停在邵珩席前,次数一多,场上又生了几分紧张意味。邵珩眼神微凝,扫过上游诸人,方才一次他看得分明,那酒盏本是朝着对面下游坐着的盖文翰而去的,就是盖文翰自己也都做好准备。哪知溪流中好像突然生了一股漩涡,将那酒盏方向一变,笔直停在邵珩面前。

    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邵珩心中只觉可笑:想不到修真之人也会如此幼稚,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我往日只以为神州正魔相争,近几月却也开了眼界,这正道之中也是尔虞我诈,果然所谓神仙之地也无法免俗。

    东方俊和陈修文故意暗地施法让酒盏多次停在邵珩面前,而邵珩若不愿表演,便必须饮酒三杯。今日众弟子相聚,既然行得是曲水流觞,便是讲究风雅,无论酒量深浅,皆不会以真气化去体内酒气,这是给东道主面子,也是一来惯例。

    邵珩在他们来之前就已饮了数次,此时几番之后,腹中也多是酒水,少有他物。周子安准备的水酒自然不差,但喝的多了到底会有些不适。这两人干脆打着要不逼迫邵珩以才艺示人,他们世家之人自有办法挑出瑕疵嘲笑于他;要不就干脆灌醉了邵珩,酒后失态更是丢人现眼,好让他们暂且出口恶气。

    邵珩酒量虽是不差,但也不愿任人摆布,那水中酒盏再一次骨碌一转偏离原本方向朝自己而来时,邵珩出手了。

    对方做的也算隐秘,但目的太过明显,邵珩轻笑一声,也不动用真气,只放出一缕气机入水,将那酒盏轻轻朝外一拨。

    酒盏入水并就如无根浮萍,随波追逐罢了,邵珩虽然动手,但他对气机掌控非常精巧,那酒盏就好似被清风一吹,毫无痕迹地转了出去。

    东方俊见状手指一动,再次气机入水想将那酒盏弄到邵珩面前,哪知气机触动酒盏,却丝毫不动。他看了邵珩一眼,见对方面色平静,嘴角似笑非笑,含着几分嘲弄之色,当即怒从心中来,手上又放出几缕气机打算同借这水中酒盏给邵珩一个下马威。

    东方俊气机放出,如灵蛇游走,瞬间包裹住酒盏。

    邵珩既已决定出手,哪里还会让其得逞,他于外门之时深喜玉篆之文,曾花了大力气研究,而玉篆行文与气机变化息息相关。故而他虽资历较浅,但对气机理解深刻,否则也不值得清岚真人当时给的“上上之甲”的评价。

    而且他近来修习的《万象幻星诀》之中,要领便是一个“变”字,星辰变幻虽有规律,但亦非一成不变,此剑诀一是剑招变幻,二便极为注重体内真气随之变幻。如今的邵珩,对气机掌控早已炉火纯青,又岂会输在此处?

    东方俊几番左冲右突之下,皆被邵珩一一挡住,无法撼动改变酒盏流向他人。

    就在此时,水中再增一股阴冷气机,直袭邵珩。

    邵珩眼神微冷,但却也不慌不忙,分出几道气机迎上,数道气机便如数柄小剑,彼此呼应,变幻莫测。

    陈修文气机一入其中,只觉如临刀锋,自己的气机竟好像被剑刺透一般,心底微骇:此子入内门修行不过半年多,竟于剑术上也有如此天资,实乃大敌!

    南宫北斗本于位置上百无聊赖,突然轻咦一声,双目放光。他从邵珩气机之中感受到一股凛然锋芒,竟隐约有一丝剑意,且此剑意中颇有高空孤寒、浩瀚如海的意味,顿时战意大起,同样放出一道寒冷气机如电射一般直刺邵珩那几道气机。

    南宫北斗自幼起便日夜佩剑,引气期就领悟飞霜剑意,剑意中胜冰华、赛寒月,又锋芒毕露、快疾狠厉,这一道含着剑意的气机放出,场上顿时一变。

    他的气机冰寒,一入水中,寒气一触,水面竟生出几朵霜花。

    早在陈修文出手之时,众人已察觉水中玄机,只是有些人不愿得罪南宫昭一派的人,又有一些人则暗自观望。众人正为邵珩以一敌二而不弱下风颇感惊讶,南宫北斗这一手更是令众人大惊失色。

    仅仅一道气机就有如此锋芒冷绝剑意,那要是持剑全力以赴,却又该是如何?

    南宫世家早就放出消息出了一名天生剑觉的子弟,如今眼见为实,果然传闻有几分真实,只不知比之那位沈师兄又如何?

    南宫北斗气机加入战团后,邵珩感到有几分吃力。

    南宫北斗虽然于气机掌控上不如他熟稔,来去大开大合,直来直往。但其上剑意盎然,锋利无比,邵珩气机与之交触时,皆能感受到那刺骨寒意,又有陈修文、东方俊两人气机在周围阴险围攻,一时落于下风。

    不过,南宫北斗一出手,周子安又岂会旁落?当即也是以气机加入其中,助邵珩一臂之力。

    刹那间气机翻腾,在水面下引起数道涡流。水面凝滞,水面下却暗潮汹涌。

    周子安本想拦住南宫北斗,哪知南宫北斗压根不与他缠斗,直冲邵珩气机而去。他见邵珩也不避不让,便也干脆得很,自己主动缠上东方俊和陈修文去。

    邵珩亦有心试验自己对《万象幻星诀》的应用,萧毓平日里与他对练,她仅仅替邵珩喂招,从不拿出真本事。除了第一天两人动用过真气外,之后邵珩都没试验过《万象幻星诀》的威力。他心里早就想找人真正的试试剑招,当下见南宫北斗气机中包含剑意袭来,干脆便小试牛刀,同南宫北斗你来我往斗了起来。

    南宫北斗拜在清宁真人座下后被授了《归元无极剑》,剑意愈发凛冽,杀意腾腾,气机亦如其人,一招一式下皆如疾风骤雨,又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邵珩心澄如水,万象幻星诀的一招一式皆了然在胸,气机飞速变幻,倏忽在前、飘然在后,看似飘忽不定却以玄之又玄的轨迹变动着。几招下来,南宫北斗虽然看似将邵珩气机逼退,但都好似击在空处,全无用途。

    南宫北斗本不擅长气机变化,今天此番争斗全凭其剑术天资,但越是交手,他便越觉得无处使力,脸色逐渐涨红,心性也急躁了起来,心中憋气之下,几道气机皆露了几分破绽。

    邵珩几番试探下已发觉《万象幻星诀》奥妙非凡,虽然对方招式也颇为精妙,但他已抄阅藏数百剑经,对方运用间不甚纯熟,些许疏忽在他眼中便是漏洞之处。只要邵珩心想,便能随时一举攻破对方攻势。

    邵珩既然已印证所学,心里已无继续争斗之意。

    于是,当即意念一生,水中气机陡然发生了几分变化。

    邵珩突然气势大盛,不再虚虚实实避开敌人,数道气机合围绞杀南宫北斗,气机如利剑出鞘,以破风斩云之势出袭对方漏洞之处。

    南宫北斗猝不及防下气机顿时失控。

    原本那水中酒盏在五人气机相互缠斗之下,如陷漩涡,一直在原地打转。邵珩这般不在留手,水中局势大变。

    南宫北斗气机凛冽暴躁,失控之后如烟花绽放爆炸开来。原本水面上波澜浮动,那酒盏已如喝醉了一般在水中左右摇摇晃晃。

    周子安见南宫北斗气机失控炸开时,眼珠一转,乘机一道气机往那酒盏下方一碰。哪知邵珩与他亦是同样心思,两人皆有心给陈修文和东方俊一个教训。

    只见那众人原本争夺之下的酒盏猛然炸成四分五裂,从水中四射而出,其中两瓣碎片笔直射向陈修文和东方俊面前。

    两人心中皆是一嗤,这点伎俩也配在此处使用,各自正要出手击飞碎片。哪知道,那两碎片即将到了他们面前时,突然往下一坠,直接掉入溪水之中,并溅起好大水花。

    此番变故,陈修文和东方俊皆未料到,猝不及防之下被溪水溅湿了衣裳,甚至面上、发梢都被水溅到。

    众目睽睽之下,狼狈之状被他人看得一清二楚,两人本就不是心胸宽广之人,都愤恨异常。

    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周子安朗笑道:“这酒盏真是不经用,都是小弟这个东道主的不是,让诸位师兄受惊了。小弟自罚三杯!自罚三杯啊!”

    陈修文闻言还不觉什么,东方俊却心底一凉:周子安此言明显带着威胁之意,他出身庞然大族、云河周氏,纵然有南宫昭大师兄庇护,但东方俊不过清弘真人座下一个不受宠的弟子,又出身一般小世家旁支,若被周子安记住了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东方俊想通此事便只能按捺心中忿恨,只随意擦拭了下身上。

    陈修文还待说些什么,却被南宫昭冷眼一瞪,当即不敢再多言语。

    “砰”的一声,南宫北斗没想到自己竟然再次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了邵珩,面色涨得通红,竟当场拍案而起。他自觉无颜面在此呆着,不顾其兄长眼色,愤而离去。

    经此一事,众人看邵珩目光已不同方才。女子那边也有数名师姐面露异色,那汪师姐讶然道:“这新师弟不仅俊得很,修为虽然尚显不足,但于气机之道上实在老练,而且于剑术之道也不亚于那个南宫北斗,实在是不错。”她见众女弟子皆看着自己,马上又道:“那还是比不上沈师兄!”话音一落,旁的女弟子皆掩嘴而笑。

    宁青筠美目中亦是闪过亮色,只不过她马上又垂下眼睑,遮住心思。

    邵珩面不改色,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冲众人抱拳道:“小弟明日还有正事,今日已有些不胜酒力,不敢打扰诸位雅兴,先告退了。”

    旁人见他丰神磊落、仪容俊美,又处变不惊、气度卓然,都是微笑举杯点头。就是南宫昭也面露微笑,未有半点不渝之色。只是心里想着:此子若不能为我所用,也必不能让他投了沈元希那去。

    邵珩同周子安点了点头,便大踏步离席。

    待背后已不见宴席上情景,丹田内仙家真气周身一转,将酒气尽数逼出,神思愈发清明。他本未有醉意,但饮酒之后到底比平日张扬了几分,不过邵珩也不后悔,这几人明显不善,若曲意奉承也未必会避开纷扰,更何况他又岂是退缩之人?

    他既然已是玉泉峰当前唯一的亲传弟子,在外若露怯或弱于旁人,以后只会让别人将玉泉峰看低了去。

    邵珩轻笑一声,想道今日此举既小试剑诀,又能震慑旁人,并无半分不妥,便驾云而起回了玉泉峰去。

第二十一章 仙剑有名 笑浪来书

    自那日游历红尘归来,邵珩已几天未见到萧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心底微酸又有几分低落,猜测是否那日令萧毓不快。直到他收到萧毓的一封金剑传书,说是近期要闭关修炼一道术法,暂时无法得空,方才放心。

    邵珩知晓后自然也不再打扰,只回信告知,若她出关,遣人告知于他。

    几天前,一场春雷过后,太皓真人终于将他那柄内含吒雷石的黑色短剑重新成功炼制了一番。

    如今此剑同原来相比变化了许多,原本是黑中带紫的金属色泽也变成了浓郁深沉的漆黑,剑身从一尺不到变成三尺有余,宽不过两指,入手比往日却轻巧了许多,显然太皓真人往内加了许多其余材质。剑身上密密麻麻刻画着古朴复杂的纹路,邵珩握住剑柄时,能隐隐感觉到此剑中传来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当时太皓真人重新祭炼之时,曾取了邵珩一滴精血融入其中,此剑若不在邵珩手中,则朴实无华,若在邵珩手中方会展现其犀利锋芒。

    邵珩对此剑爱不释手,心里亦是无比喜欢。

    “吒雷石入剑,此剑便无比锋利、无坚不摧,但剑过于利却也容易伤人伤己,故而我未曾给此剑开锋,不过却也足够御敌之用。”太皓真人将剑给邵珩时言道:“此剑已是灵器,虽然当前仅是百脉上品,正适合你当前使用。且吒雷石此物最是通透,日后你入凝胎时亦能去剑阁取一枚剑胚,还能将此剑提升至起码通玄下等。我等修剑之人,剑即吾身,日后你每日以气养剑,此剑方能与你剑心一体。手中有剑,便不惧风雨,心无它物,方能一剑破万法。”

    “手中有剑,便不惧风雨。”邵珩低低重复了一遍,眼神愈发坚定。

    “我于此剑中加了一点天外陨铁,亦适合《万象幻星诀》的剑意之道。此剑可沟通天雷,乃是至宝,若无必要不要随意暴露内有吒雷石之事。你当年机缘巧合可动用天雷之力,这样吧,我今日传你《天地起雷咒》。至于以后你若能为宗门做出贡献,那《神霄紫雷剑诀》我也不是不能传你。”

    “是。多谢师祖教诲。”

    “既然此剑归于你所有,你给它起个名吧。”

    邵珩手指轻轻抚过剑身,感受着剑内气机变化,笑道:“夫雷霆者,天地枢机也,便唤它‘天机’吧。”话音刚落,剑身微微一亮如呼吸般起伏,邵珩掌心感觉到剑中气机与自己呼吸相合,好似仙剑有灵亦很喜欢这个名字。

    此后,邵珩日夜佩剑,天机剑便如他身体的一部分一般,每日以气养剑,不多久便能简单御使。

    自晋入养气期后,他原本那般运用雷电之法本就十分粗浅,而炼精化炁期的修士因体内精血与天地元气结合一体,血气如江河奔涌,再不能对同等修士起效。故而邵珩正愁无法可使,白白浪费此等机缘。

    太皓真人传他《天地起雷咒》正合他心意,此咒乃是上等雷法,虽然其中法决晦涩拗口,亦需要十分复杂的手势及符箓辅助。但邵珩不畏辛苦,修习过程中遇到阻碍,又去了藏查阅了大量术法典籍,反复练习手势、口诀,也渐渐显出成效。

    这日,邵珩一如既往前去金泉湾给清言真人送丹药。这大半年来,他每月来此,基本上五次中有三次能见到清言真人。虽然看起来师尊脸色有些差,但精神一直还算好。

    他这次问了师尊几个修行上的问题,得到了解答后便打算告辞,却被清言拦下。

    “前几日笑浪山庄发来请帖,邀请正道各派两个月后前去参加开鼎丹会,掌门决定各峰派一名弟子作为代表前去恭贺。请柬应在你师祖那,过几日他想必也会给你。”清言真人语气平淡,只是话里却有未尽之言。

    邵珩奇怪道:“笑浪山庄?那是何处?”此地一听便知并非修真门派,为何竟有如此大的面子,能让存微出动内门亲传亲自前往?

    清言真人本在心底犹豫其余之事,闻言不由笑道:“我倒是忘了你对这些事情并不知晓。”

    “弟子汗颜。”

    “你可知神州之内除了正道十派、魔道五门的各派掌门、长老之外,另有无数修为高绝的散修遍布四地。其中既有成精草木,亦有化形妖类,而人族之中最为著名的三大散修又是哪三位?”

    邵珩闻言一凛,他想起那年齐国皇宫里第一次见到的那位元婴真人——青华先生萧卓,那道力劈长空、清冷卓绝的剑意始终常常印在他脑海,那人睥睨天下的无双风采亦是令邵珩十分震撼。而萧卓更是萧毓叔父,平日里萧毓时常提起青华先生,邵珩更是从她言语之中得知萧卓不仅修为高深,更是智计卓绝,于阵法、丹药、炼器之上亦是大师。

    又曾听闻过“药圣”欧阳山之名,知道此人身负九转金针渡命术及一手出神入化的炼丹术,任何病人在他手下皆可得到救治,甚至传言此人有起死回生、生死人肉白骨之能。

    至于另外一人他却不曾得知,邵珩当即如实回答。

    清言真人见他知晓其中二人,便道:“神州三大散修,青华先生萧卓长居昆仑附近,珊瑚老祖丁天业居东海之畔,唯独‘药圣’欧阳山老前辈居无定所、游历四海,不见踪影。”

    “这笑浪山庄是与其中一人有关?”邵珩闻言已猜到几分。

    “不错!”清言真人微微抚掌,“神州世家遍布,其中欧阳世家本已没落,又因欧阳前辈闻名于世。笑浪山庄便是欧阳世家所在之地,如今的庄主欧阳城便是药圣之幼子。”清言真人说到此处微微一顿,见邵珩若有所悟,便闭口不言。

    邵珩心想,这笑浪山庄与“药圣”欧阳山关系亲密,而欧阳老前辈常年四处游历救死扶伤,于正道之中德高望重。笑浪山庄作为欧阳前辈后裔,于丹药一途也甚是精通,存微山虽然不缺丹药,但对方在神州地位特殊,只怕就是魔道之人也会对笑浪山庄礼让三分,难怪宗门会对他们发来的请柬甚为看重。

    “掌门早年与欧阳前辈亦有往来,我存微也曾受过欧阳前辈大恩,自然会予以重视。且笑浪山庄门下弟子多拜在丹鼎派内,我存微与丹鼎派向来交好,山门皆处于连云山脉之中,互相守望。此次笑浪山庄召开开鼎丹会,丹鼎一派必然也会派内门之人前往,故而掌门决定就由各峰出一名弟子,又由一位‘清’字辈的师弟带队,也算给欧阳前辈及丹鼎派足够的面子。”

    清言真人见邵珩侧耳聆听,继续道:“此次笑浪山庄称历经五年新炼出一种丹丸,请各派鉴赏。正道十派估计都会应邀而去,你入山数年,正好出去长长见识,红尘历练一番。”

    邵珩闻言虽然欣喜,只是想到萧毓身份特殊,不知她会否一同前去。他一想到此,竟发觉已有一个多月未见到心上人,顿时心底恨不能生出两翅,飞到她面前去。只是萧毓如今闭关修行,也不知要到何时。若是她不能一起同去,又未能及时出关,岂不是好几月不能得见?邵珩心想到此,颇有几分焦急。

    清言真人未发现他的异状:“我此次与你说这个,便是想让你出去的时候,替为师办一件事。”

    “师尊请吩咐。”邵珩忙回神。

    “你应当知道,为师曾有一个师弟,道号清怀。”清言真人一直以来在邵珩面前都很是云淡风轻,又很是亲和无拘,虽然有时精神不济,但大多时候都像是一个在山中隐居之人悠然自得。

    此时清言真人清秀的面容上,却十分肃穆又有几分伤感:“你清怀师叔自失踪不明后,我从未放弃过寻找他的踪迹。只是师尊那里师弟的本命玉牌早已碎裂,我也心知他只怕早就已往生轮回,不在人世。”清言真人右手抚着拇指上的玉扳,“师弟当时走得突然,存微山竟无他一件生前衣裳旧物,要不是当时我寻回师弟断剑,连衣冠冢都无法立。后来我派了人去寻他在凡俗的家人,想替他尽一尽心意,只是师弟幼时是被人拐卖辗转之下机缘巧合入的外门。本以为希望渺茫,旧人难寻,哪知前段时间派去的人传回消息,说是寻到了师弟血亲所在。”

    清言真人说到这里,面上涌起一股潮红,竟一时忍不住连连咳嗽。邵珩忙替他斟了一杯灵茶,送至他唇边,又帮他顺了顺气。

    掌心触碰到清言真人后背时,邵珩发觉掌下身躯如此消瘦,且师尊体内气息紊乱,心下不由恻然。

    邵珩抬头认真道:“师尊可是要让弟子将师叔亲人带回存微,照拂一二?”

    “不错,派去探查的人是我世俗家中仆役,并无修为,此番你丹会结束后去那地方探查一二,若真是你师叔亲人,便带回宗门安顿在外门之处。”清言真人饮下茶水,缓了缓气道:“此事旁人我不放心,要劳累你亲自走一趟。”

    “弟子惶恐,岂敢称劳累?既是师叔的事情,弟子一定会替师尊办妥!”邵珩当场拍了拍胸口答应了。

    清言真人看着邵珩的目光愈加柔和,心底愈发喜爱,掌门师伯行事向来莫测高深,但此番替他指定的这个弟子确实深得他意,更何况,心性阳光、赤子心肠又与当年清怀师弟一般无二,更是令他决定拖着病体也要尽心传授自身所学及经验。

    邵珩之后又询问如何辨认是清怀师叔血亲云云自是不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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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烹茶闲话生波澜

    邵珩不久就接到太皓真人告知,由他作为代表之一参加笑浪山庄的开鼎丹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也将清言真人让他办的事也禀报给了师祖,太皓真人当时闻言只叹息一声便道:“你师父看似温和,实际上看准一件事便执拗无比,他与你师叔感情颇深,至今无法释怀,若你真能寻到你师叔亲人,也是应该,本就是我这个当师父的当年未曾好好照顾他们。”说罢便离去了,那佝偻瘦小的背影竟有几分孤独和无奈。

    邵珩见师祖和师傅都对此看重,心底更是暗道定要将师叔亲人带回存微,以慰师叔在天之灵。

    太皓真人此后对邵珩修行之事愈发看重,竟不似以往放养于他,隔三差五亲自指点他修行练剑。

    元婴真人的经验何等宝贵,几日下来,邵珩无论是剑术还是修为都如一日千里,丹田内的真气旋风般飞速增长。他一直以来根基夯实,资质又属上等,内有菁木菡萏莲子源源不断相助,此时突飞猛进之下,就是太皓真人也在心底暗暗咋舌,竟不比沈元希当年进度慢,已渐渐触摸到养气后期的门槛了。

    《玄元存微歌》最为奇妙的一点,便是可将丹田内每逢九之数的真气,以九九归一姿态融汇交织,再次形成一口仙家真气。

    这样包含一般人九口真气而得的真气,无论是气机玄妙还是精纯浓郁都远胜旁人,可以说这才称得上是真正的仙家真气。

    一般修炼这《玄元存微歌》的人,至少都能修炼出一十八口普通真气,起码会有两口提炼后的真气,待得继续修炼养出普通真气七口,凑成逢九之数,便可根据其中法门尝试突破筑元期。不过一般内门弟子均会尝试多修炼几口凝练后的真气,待得自身极限后,方才尝试突破筑元。那凝练的仙家真气越多,则突破机会越容易。

    存微山千百年来至今尚未有人能修炼出八十一口真气,分别以九九归一凝练化出最终九口精炼后的仙家真气。在沈元希之前,最多只有人修炼到五十四口真气。而沈元希当年一口气修炼了七十二口真气,最终凝练出足足八口九九归一后的真气,方才甫一筑元便引起宗门上下轰动。

    邵珩虽然感佩于沈师兄的资质,但少年心底又隐约有几分不愿落于人后,如今虽已得了三口仙家真气,却始终未曾停滞。

    修道之路,道阻且长,亦需一张一弛。

    这一天,太皓真人有事外出,邵珩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又被周子安逮住。

    周子安十分生气地样子,怒道:“那南宫北斗实在是可恶!”

    邵珩想起那人也不由皱眉,南宫北斗为人自傲,但行事倒也还算光明。偏偏与周子安好似生平大敌,一直争锋相对。

    “这人最是骄傲小气,吹什么自己‘天生剑觉’,是不世出的练剑天才。上次小苍峰上,你以气机当剑与他过招,让他惨败于众人面前,这家伙受不了发疯一般练剑,还到处找人过招!他自觉在你面前无颜没来找你。”周子安白了邵珩一眼,又道:“但他找了许多师兄师弟,闹得自己一脉乌烟瘴气不说,还找到其余各峰当面求战,甚至还伤了郜师兄!”

    周子安一挥拳头:“谁不知道郜师兄在我师祖门下一直与世无争,对师弟照顾有加,他们两人比斗时师兄多番忍让,哪知南宫北斗以为师兄可欺竟下重手,导致郜师兄至今还昏迷着!”

    邵珩闻言也是大惊,那郜师兄他也见过,确实为人很好,连忙追问其伤势。

    “还好,有叔祖在,并无大碍,休息几日就好。只是那南宫北斗虽然当时被清宁师伯狠狠责骂了一顿,但只是禁足一月,实在可气!”周子安狠狠将山河扇打在掌心,哪里还有几分风流公子的样子。

    邵珩听闻郜师兄无事,便也放下心来,心想:清宁师伯为掌门首徒,座下弟子却一个一个不好相与,也难怪旁人心偏向进退有度的清静师伯了。

    邵珩却是错怪清宁真人了,此时的他也颇感头疼。

    南宫昭作为他的第一个徒弟,他也算用心教导。只是南宫昭一直也隐藏得很好,直到沈元希横空出世,连续几次暗地打压不成,反倒被清宁真人发觉首徒心性有些问题。然而,大弟子心性不佳,其余弟子俱是世家出身,养尊处优、自视甚高,亦不堪大用。

    他早年与南宫世家有些旧缘,故而此次听闻南宫北斗资质卓绝,于剑术上天资奇佳,方起了心思收回门下,打算好好培养以继承自己衣钵。哪知道这个小徒弟虽然资质不错,却也是个惹事的主,清宁真人十分生气,但笑浪山庄发来请柬,让每峰派一名弟子前往参会。

    南宫昭是“永”字辈大弟子,地位崇高特殊,自不会派去;清静师弟又曾与他言,沈元希另有安排不会参加笑浪山庄的开鼎丹会。清宁真人算来算去,还是南宫北斗适合,见他闯祸,虽然生气,也只能是将他禁足一个月罢了。

    另外,清宁真人也打算让南宫北斗出去见识别派的优秀弟子,别整日不知天高地厚。

    旁人不知底细,却又以为清宁真人颇为护短,对他门下弟子都有几分退避三舍。

    周子安与邵珩说了一会话,气也消了几分,两人闲坐于玉泉峰山腰处的一处亭子里,桌上有道童替他俩摆好灵茶水果。

    邵珩轻笑道:“难得见周师兄如此急躁。”

    “唉!”周子安饮了一杯灵茶,也有些讪讪然:“其实还好,那南宫北斗性子虽然有些暴烈,但行事直来直去,倒比他那为兄长好相与得多。”

    “大师兄?”邵珩微微想到那日小苍峰上,虽然东方俊和陈修文明显抱有敌意。但南宫昭言行举止皆无不妥,只是从心底觉得此人有些危险,加上本就与沈师兄交好,才不愿与之多亲近。此刻听周子安讲来,目光中却似乎有其他意思。

    “你是玉泉峰唯一弟子,太皓真人又是掌门嫡亲师弟,对日后那个位置亦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他那日邀请你去大莲花峰,便是有拉拢之意。你未明言,他只怕已对你颇多忌惮。”

    邵珩听了不也慌张,道:“那又如何?同门不得相残,他又还能对我如何?”

    周子安眼神怪异地看了看他上下,简直被气乐了:“他虽然是存微山内门大师兄,要遵守宗门规矩,但是他又出身神州大族南宫世家嫡系。世家之下又有门客无数,经营广泛,我周氏下就有许多明面上和暗地里为我族做事的人。日后你出去行走,他找几个身家清白的人对付与你,你又如何能抓到他的把柄?”

    邵珩显然也是第一次想到这些,沉思片刻,突然想起师祖之前所言“手中有剑,无惧风雨”,心想:我若此刻畏惧了,道心蒙蔽,日后又谈何除魔卫道,如何将玉泉一脉发扬光大?既然知道对方有此般意图,我自会多家警惕,但且不可因此失了一往无前的心。

    想罢,他面上露出微笑,已对此不甚在乎:“多谢周师兄告知,我自会注意。”

    周子安见他云淡风轻,接下去的话便梗在喉咙。

    他本想借此告知邵珩,他周氏一族也不是等闲之辈,若他有需求,周氏力量亦可借他。只是如此之后,周氏对其有恩,邵珩自然日后亲近他云河周氏。再由他慢慢引导,亦可将邵珩拉到自己一派,加大周氏在存微山的话语权。

    但邵珩竟完全不为所动。

    周子安虽有私心,但确实也将邵珩作为友人看待,见他如此不以为意,却也心底打算以后替他稍稍关注南宫昭行事。至于以后会不会以此为说头让他偏向周氏一族,自是两说。

    外门几年相处,周子安早已摸清邵珩脾气,邵珩行事为人也算重情重义,看他待那个呆呆憨厚的上官诚泰如何便可知道一二。

    上官诚泰不过是他小时候认识的人,心性单纯憨厚,待邵珩亦视同为自家兄长一般,邵珩对他亦是如此。他周子安只要认真与他为友,邵珩也会待他如友。更何况,德修院授业执事周荀对邵珩在外门多有照拂,邵珩更是对其敬重有加,入内门后亦有时前去探望拜访。

    想了想,周子安也就不再纠结于此,只是,他最近听了些传闻,却另有些担忧邵珩。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出言询问:“邵师弟,你与那位沈师兄如今可还算交好?”

    邵珩闻言纳罕,他虽与沈师兄相见不多,但倾盖如故,每次见面均一如当初。

    沈师兄甚至曾言,他虽有兄弟姐们,但皆与之反目,虽有师兄弟众,但疏者多亲者少,唯独邵珩与他十分谈得来。在他心底,沈师兄亦如一个惊才绝艳的兄长,邵珩亦是以他为目标不断追赶,期待有日能与他一样,成为宗门上下人人称赞之人,一起为宗门效力。

    邵珩入内门之后,并未刻意遮掩与沈师兄有旧的关系,有心之人打听之下便知晓二人之间关系不差。周子安交游甚广,又有各种消息来源,应早就知道,为何又会有此一问?

    “自然交好。周师兄为何如此问?”

    周子安神情古怪,一脸犹豫,又带着几分试探问:“那……那你和上官姑娘有何关系?”

    “上官姑娘?又是何人?”邵珩更加奇怪了。

    周子安十分惊讶,整个人向前倾去:“你……你不知道上官姑娘?”

    “我……我只认识上官师弟!”邵珩没好气道。

    “奇了怪了……”周子安坐直身体,面上亦有几分奇怪,喃喃道:“那怎么会突然有人传言,说你抢了沈师兄的心上人?”

    “噗!”邵珩被茶水呛到了,顾不得擦拭自己,便揪住周子安问:“咳……咳咳!什么?!”

    周子安见他惊讶,讪笑了一下,说:“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沈师兄的心上人是上官姑娘,却被你抢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邵珩一边擦着身上茶渍,一边有些哭笑不得道:“我听都没听说过什么上官姑娘。更何况……”他耳朵有些微红,想着:更何况我心里喜欢的是毓儿。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他继续道:“更何况,沈师兄一心向道,对门内所有师姐师妹都是一般无二,哪来的心上人?”

    周子安“嘿嘿”一笑,英俊的脸上挤眉弄眼了一番:“沈师兄嘛,丰神俊朗,一直是门内师姐们的倾慕对象。但是他确实也一直严于律己,不曾与任何女子过于亲近。只是,自四年前不知何处来了位清静真人故交之女,沈师兄竟一反常态与之常常来往,所以才有传言说沈师兄对位上官姑娘十分不一般。而那位上官姑娘十分神秘,我也是入了内门才知道的。”

    邵珩心底有些异样,不知为何脑中竟闪过萧毓的身影。他从未见沈师兄身边出现过任何师姐师妹,唯独萧毓曾与他一起出现过。可是,萧毓不是去年才到的存微山么?

    他又问道:“那为何会传出我抢了沈师兄心上人之说?”

    周子安见他是真不知道,就道:“说是有人看见你与上官姑娘把臂同游,胡乱传的,许是看错了吧!”

    邵珩心底一沉,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可知道是何时所见么?”

    “这我哪知道!”周子安不以为意道:“既然你不认识上官姑娘,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不过想来也是无聊之人乱嚼舌头吧。那上官姑娘既然是清静真人故交之女,沈师兄自然要多照拂一二了。”

    忽然,周子安嘻嘻一笑:“不过,谁让那两位都住桃源峰呢,也难怪旁人多想一些。沈师兄身边一直连个道童都没有,突然多了个美貌女子,自然十分引人注目。”

    邵珩脑中轰然作响,心里好像有一块地方突然坍塌了:桃源峰,整个桃源峰上除了侍女之外只住着一位女子,就是他心心念念着的萧毓!

第二十三章 桃源有琴难镇心

    “敢问周师兄,可知那位上官姑娘闺名?”邵珩脑中好像有许多声音在吵闹,吵得他太阳穴微微发涨,声音出口,自己都几乎听不出自己在说些什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亭子里有风拂过,周子安的声音好像是从九天之外的云层上飘来,轻轻飘荡在邵珩耳中:“听朝阳峰的师姐说,好像是单名一个‘渔’,临溪而渔的渔。”

    “临溪而渔的渔。”邵珩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好似自己给自己信心一般点了点头,语气冷静地说:“周师兄,我还有点事情,改日再与你相聚。”说完便起身离去。

    周子安手里拿着茶杯愣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何事。

    邵珩呆呆地沿着山道往顶峰守一殿而去,走着走着却又突然顿住脚步。

    此刻他心里万般感受涌上心头,说不清楚是何感觉,是愤怒?伤心?抑或是其他?

    上官渔即萧毓,萧毓即上官渔。

    他心底不信所谓毓儿是沈师兄心上人之说,却在意其余之事。周子安说她是四年前就来了存微,可是他却是在入内门之后才与她偶然相见。若是当时他未一时兴起重游天游峰旧地,是否至今仍不会与她相遇?

    又为何,四年多来,沈师兄与自己数次见面,均未对他提到毓儿在存微山之事?

    他们两人之间,又有什么秘密?

    邵珩心底又有一丝害怕,沈师兄英俊潇洒、丰姿卓越,若毓儿真的在他身边数年之久,会不会亦如其他人一样爱慕于他?

    “不会的,毓儿曾说她要找人,那个人……那个人绝不会是沈师兄……”想到这里,邵珩又突然恍悟过来,心底更如苦海翻涌不休:他竟要靠这样来确定萧毓的心意么?

    邵珩自嘲一笑,玉泉峰山路两旁皆开满星星点点的野花,他看着这些不知名的野花,心里苦涩难言。

    “不对!她说过,她是因病来存微山休养的!莫非……”邵珩猛然间想到当初萧毓所说,心底愈发纷乱,如一团乱麻,纠葛在一处。

    “不行,我要见她,我要亲自问一问她!”

    邵珩想到这里,心底涌起无可名状的渴望,意念一起,身体如利剑般冲向天空,恨不能立时飞到萧毓面前。

    邵珩急速驾云而去,春日山风烈烈,扑面而来,依旧冰冷如寒冬,他却恍然不觉。

    耳畔风声呼啸而过,重重山峰被他甩在身后,他经过他们两人共同踏过的碧落观云台,飞速经过他们一起看过日出的朝阳峰侧峰,想到她那一笑起来就如月牙一般的眼睛,和那日小镇上她忧郁的眼神。

    眼前,那座开满桃花的桃源峰已近在眼前,邵珩猛然停滞在空中,脸上笑容既落寞又苦涩:“说到底,本就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毓儿天真烂漫……”想到这里,终是忍不住脱口喃喃道:“为何要瞒着我!有什么事,为何非要瞒着我?”

    一人是他敬重的师兄,一人是他心悦的女子。

    虽说两人之间或许并非儿女之情,但三个人一起相处,却有件事唯独他什么都不知道,又让他该如何自处?

    桃源峰正是桃花开得最旺盛的时候,其中萧毓所住的地方桃花尤其灿烂,酒盏大小的花朵争相在枝头绽放,远远看去如天边粉色的云霞点缀在山峰各处。

    邵珩缓缓踏进桃林深处,听到里面传来铮铮如流水般的琴声,以及挥剑时的剑啸。

    桃林之中,清泉之畔,有佳人坐于石上拨弦弄琴,亦有一英姿潇洒之人舞剑相合。漫天桃花纷纷随剑气纵横而落,如雨点般洒在两人发上肩头。

    他的心一点点,一点点沉到尘埃里。

    乃至于他根本没听出,那琴声里带着的金戈铁马、剑意如风,亦未看到女子额上的冷汗及忍耐的表情。

    他只觉得前方两人琴剑相合,宛若一对璧人,自己竟再也踏不出一步靠近。

    邵珩来此之前,一直是不信所谓传言,不信这两人会是传言一般的关系。但是如今见到此情此景,心底那一瞬间又酸又涨,令他闷在心口,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呆立片刻,却瞬间失去了勇气上前。

    邵珩一步一步悄悄后退,这半年以来的满腔情谊如被冰封一般,被他沉到心海深处,如雪深藏。

    他眼睑低垂,正要转身,幽谷桃林之中却陡生异变。

    只听琴弦猛然一颤,发出“崩”的一声炸响,伴随着一声女子惨呼,琴声骤然一停。

    弦音绝,琴弦仍兀自颤抖不停,但弹琴的人已然倒在一旁!

    邵珩原本后退的步伐顿时一停,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已如离弦般冲了进去。

    只见萧毓口吐一口鲜血,脸色苍白,汗水从额角潺潺而下,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头,倒在地上轻轻颤抖着,发出痛楚的呼声。

    邵珩虽在林外,但事发之时动作比思想还迅速,比沈元希还快一些冲到萧毓身旁,不顾礼节将她从地上扶起。

    萧毓脑中如被万根针扎一般,体内真气从丹田处向各个地方四窜而去,正身上无一处不痛!却见邵珩突然冲进来,泪眼婆娑中看着他那熟悉的面容和焦急的眼神,突然泪水潸然而下。

    “沈师兄!毓儿她这是怎么了?!”邵珩见萧毓浑身颤抖,眼泪从洁白如玉的脸颊上淌下,听着她那口中呼痛之声,之前心底那点伤心酸涩早不知抛到何处了,心里只觉痛极了。

    沈元希第一时间捡起被萧毓丢在一旁的古琴,右手飞快地将断裂的琴弦暂时接回远处,口中语速飞快:“邵师弟你先替萧姑娘收拢体内真气,莫让真气乱窜伤到她的经脉!阿蓝!去寻我师尊!”后面一句却是冲着一旁的蓝衣侍女说的。

    那侍女早在萧毓倒下时就已从竹屋内跑出来,闻言更是二话不说朝外飞奔而去。

    沈元希语罢,十根修长的手指从琴上抚过,手指间一个个音符不断跳跃而出,曲调急促却又舒缓,如高山上流水叮咚,又如月下风吹涛林,一点一点将人的心慢慢抚平。

    邵珩心知此时不是追问的时候,当即如沈元希所言,扶好萧毓,右掌紧紧贴在她背心处,掌心真气微吐。

    他此刻方察觉萧毓体内真气紊乱不堪,不受控制之下正四处冲撞丹田、经脉、窍穴。

    萧毓修为已是筑元期,体内真气远超邵珩。幸好此时她体内真气并不是由她控制,只是随意乱窜。邵珩的真气如水澄明纯净,一接触萧毓体内的真气亦未受到排斥。

    邵珩心里微微一松,不反弹就好。于是他一点一点慢慢将她丹田之外的真气梳理顺畅,循着心法缓缓而动。此间,邵珩已察觉到她体内已有多处被自己真气反伤,心里又是疑惑又是怜惜。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又好像过了许久许久,萧毓体内真气归拢于丹田蛰伏,不再乱窜。但是聆听那有宁心安神的曲子的萧毓却依旧紧紧捂住脑袋,如花瓣一般的嘴唇被她自己咬住,渗出丝丝血丝,好似依旧痛苦不堪,娇躯颤抖愈发剧烈。

    萧毓只觉脑子快要炸开了,终是忍不住推开邵珩在地上打滚,带着哭音痛道:“痛死我了!好痛啊!”

    沈元希不为所动,体内真气随着指尖传到琴弦上,琴音愈发沉稳舒缓,让人只觉心底舒适无比。只是他额角亦有一滴冷汗缓缓流过鬓角,脑中飞快思索着:琴弦断了一根,天音镇魂曲效果大打折扣。师尊怎么此刻还未到?

    萧毓一声声哭喊有如刀割在邵珩心上,他忍不住上前双手紧握住萧毓肩头,体内真气源源不断输入进萧毓体内,却于事无补。

    正当他不知所措、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深陷苦痛的时候。突然,邵珩左腕处一阵发烫,烫得邵珩一个激灵从腕上甩下一物。

    是当年萧毓遗失的那串玉石手钏!

    手钏被甩出之后并未落地,反倒自发凌空浮起,悬浮于萧毓额前。晶莹剔透的玉石如同透明一般,发出滢滢白光,在萧毓头顶不断旋转。那手钏之中涌出一股极为精纯的灵力,浩渺如巍巍苍山,纯净如少女澄清如湖泊般的眼眸。

    这般清灵之气,无论是邵珩还是沈元希均从未见识过,就算是存微山地处连云山脉,享其中最为钟灵毓秀之地,坐拥元气最盛之处,也似乎比不上眼前这玉鱼手钏中散发的气息纯净。

    那股清气撒在萧毓额头上,照得她玉色般的脸庞上,好像如仙女一般散发着美丽动人的光芒,萧毓面上痛楚之色随之一缓。

    沈元希目中奇色一闪,手下琴音源源不绝。

    只见萧毓面上神情愈发放松,双手无力垂在身侧,整个人软软倒在邵珩怀中,竟似脱力般,又像是疲倦之下沉沉睡去。

    沈元希此刻微微松了口气,双手按弦,停下琴曲。

    邵珩眼见那玉鱼手钏竟对萧毓有奇效,也是怔愣在原地,直到沈元希示意他,方才回过神来。

    他轻轻将睡着了的萧毓打横抱起,如抱着一样珍宝一般,将她安置在竹屋闺房之内。

    那玉鱼手钏仍然发着滢滢的光芒,被邵珩放在萧毓交握的双手之中。

    此刻的萧毓闭着那双往日璀璨的眼睛,面色苍白,透着些许青色。嘴角还残留一丝血痕,额上仍有些许汗迹,但是她面容却十分安详,神色肃穆端丽就如一沉睡的神女。

第二十四章 释了前因明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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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珩看着萧毓安静秀美的睡颜,心如同被践踏过的绫罗绸缎,紧紧皱成一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清静真人正牵着萧毓右腕探查她体内伤势,良久方点了点头,对身后两人道:“暂时无事,天音镇魂剑第四层,不仅可凝神定魄,更以琴音洗练神魂,凝炼元神。她若能练成,则基本上无需再受此苦。只是没想到她体内残留异样神魄如此强大,竟骤然反扑。”

    邵珩听得云里雾里,但心底有一点已确定,萧毓今日症状不止发作了一次。他想起半年前那次在滴翠轩中,她与自己练剑拆招时候,也是脸色如此苍白憔悴。而沈师兄行云流水般熟练的救治举动,显然今日之事已然发生过许多次。

    清静真人又嘱咐了沈元希几句,转过头温和地看着邵珩道:“你师父近来如何?”

    邵珩见清静真人问候师尊,想到过去这位师伯曾为了师尊、师叔一怒杀上万法门,知道对方确实是表达关心,便强压心底万般心潮回答,只是声音到底有些低沉:“师尊近来精神尚可。”

    清静真人点点头,摆了摆手不让两人相送,自己离去了。

    侍女阿蓝正蹲在萧毓床边,拧着帕子替她逝去嘴角血污,动作小心翼翼,眉眼间轻轻含着几分怜色。

    邵珩心底渐渐平复,虽有种种疑惑之处,却只静静看向站在门口的沈元希。

    那幽深静谧的目光投过来,沈元希心底竟突然觉得有些看不透这个师弟。

    两人一起走到屋外,并肩而立,沈元希也不待邵珩发问,便开始说明来龙去脉。

    萧毓确实是因病方来的存微山。

    说起来,萧毓幼时经历亦十分坎坷。其父母意外身死,萧卓找到她时,一个两三岁的漂亮女娃正满脸血污的坐在一地尸体当中,竟也不哭不闹。

    谁料,事情并未结束,萧毓因年纪幼小,当时受了极大惊吓,神魂本就有些不稳,偏偏根骨十分清灵,竟有一个不知何处而来的强大元神乘萧卓不注意,强行夺舍!

    只是不知为何未能成功。

    那夺舍的元神失败之后,灵识泯灭,绝大多数消散于世。

    但是,仍有部分神识残留在萧毓神魂当中。

    异种神识入脑,何等危险?

    萧毓当时不过是两三岁孩童,元神又是何其脆弱?

    因连续遭受重创,她当即昏迷不醒、垂垂危矣。

    若不是萧卓以自身修为强行压制萧毓伤势,带着她求助于存微山太微真人,侥幸遇到正在存微作客的“医圣”欧阳山,萧毓只怕早就夭折于幼年。

    欧阳山不愧为“医圣”,不仅救回垂死的年幼萧毓,还以金针暂时压住了萧毓体内异种神识。欧阳山本就悲天悯人,又痴迷于奇症怪病,于是将萧毓带在身边数月,潜心化解其体内异种神识。

    但是,一方面,异种神识与萧毓元神交织缠绕,难以分离驱除。另一方面,那无主异种神识亦能被萧毓化为己用,令她平白神识比旁人庞大数倍。欧阳山以金针渡命之术封印异种神识,萧毓随叔父返家,十多年来一直未有任何异样。

    就连萧卓也以为此事业已了结,哪知四年前萧毓乘他外出访友偷跑出去游玩到齐国。邑都事件之后,两人归家途中萧毓竟突然神识异动,头疼欲裂,连带着体内真气也不受控制。以萧卓之能也只能暂时压制,却不能根治,他无奈之下再次带着萧毓拜访存微山。

    太微真人亲自查探,发觉萧毓身体其余并无异样,依旧是当年残余的异种神识在萧毓元神之内作祟。掌门真人告知萧卓,欧阳山近几年云游无踪,他暂时也联系不上这个老友,不过存微山有一剑诀可镇魂定魄,或许可令萧毓逐渐好转。

    萧卓当即以自身绝学《九韶青华诀》以及数样珍贵事物来换取侄女入存微修习《天音镇魂剑》,并将萧毓托付给太微真人,自己则游历四方,寻找欧阳山踪迹。

    萧卓在神州太过鼎鼎大名,年轻时又因气盛,曾和许多人结仇为敌,为了免去纷争,萧毓以母亲姓氏化名“上官渔”,借清静真人故交之女之名,暂居存微。

    她幼时跟着欧阳山的数月间曾去过沈氏一族,与沈元希有过一面之缘。几人又在齐国一起应对敌人,清静真人便让自己弟子传授《天音镇魂剑》给她,所以才有内门种种传闻。

    “这几年来她练习之下,渐渐已有好转,只是每逢阴气最盛的朔月那异种神识才容易发作。《天音镇魂剑》共分六层,练到第四层时不仅可镇魂定魄,更可将习剑之人自身神识以琴音涤荡洗练一番。我和师尊猜测,若萧姑娘能成功练成此剑诀第三层,或许可将异种神识彻底化去,真正收为己用。但这一层修炼时颇为痛苦,亦十分艰难,需有人护持,所以萧姑娘才闭关修炼时,师尊命我守在一旁与她练习。方才正是关键时候,没想到那异种神识未逢朔月便突然发作,却是功亏一篑。”沈元希微微一叹道。

    “为何不早告诉我?师兄莫非是拿我当外人么?”邵珩嘴唇张了又张,右手紧握成拳,心底五味杂陈。

    眼前桃花绚烂夺目,花瓣纷纷如雨打着漂亮的旋儿落下,有些轻飘飘地浮在水面,随波逐流,就好像他的心意不知该飘向何处。

    沈元希眉宇微皱,沉默了一会,复又展开那俊朗眉目,诚恳道:“萧姑娘平日里如健康人无异,很是活泼精怪,为兄曾一时不慎被她骗去一个承诺。当时她就要求让我不能将这些事情告诉师弟,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一来当时师弟仍在外门,往来多有不便。师弟重情重义,她曾于你有恩,知道了必然会因此挂心,我不愿师弟于修行上分心;二来,师弟入内门之后,你们自会相见,到时候想来萧姑娘自己会告知于你。只是没想到……这确实是师兄我的不是!”

    说完他竟对着邵珩抱拳鞠了一躬:“我曾说过,我与兄弟姐妹不亲,师兄弟对我亦多有误解,唯独师弟你与萧姑娘与别不同,在我眼里,你二人就如我的弟弟妹妹一般。这件事我是有所不妥,但绝非有将师弟当成外人之心,就是萧姑娘想来亦是不愿师弟你太过担心。还请师弟原谅!”

    邵珩初时心底思绪复杂,但经过沈元希将来龙去脉解释一遍后,也发觉是自己一时被传言所迷,偏偏初尝情思,才关心则乱。

    虽然对只有自己被瞒着此事心底微感异样,但想到萧毓一直古灵精怪,向来极有主意。

    邵珩见沈元希言语真挚,心底也颇为感动惭愧,连忙扶住制止他动作:“师兄切莫如此,是小弟……一时想岔了。”面上微微有几分羞愧。

    “咳!”沈元希俊朗的面上绽开笑容,如帝子展颜,只是笑容中带着几分捉狭:“我因种种原因,一言一行皆被其余师弟师妹们关注,被旁人胡乱传了几段谣言。今日看样子,只怕师弟竟也有几分信了,实在是……”

    邵珩没想到被沈元希戳穿心事,面色腾红,见沈元希笑容虽然捉狭,目光中却无嘲笑之意,心神一定,坦然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毓儿……萧姑娘灵动可爱,我确实心悦于她。”

    此言一出口,邵珩心头好像卸下了一个重担,灵台一片清明。他瞬间了悟,是了,我明明喜欢她,却因为种种不敢明说,反倒惹道心蒙尘。

    一念至此,他心中澄明一片,道心如被擦拭的明镜一般明亮透彻,之前诸般种种顾虑皆一一散去,已无谓对方心意如何,只明了自己之心。

    沈元希朗声一笑,拍了拍邵珩肩膀,故作叹气道:“师弟你喜欢谁不好,偏喜欢这个调皮捣蛋的丫头,以后可有你苦头吃。”

    邵珩反唇相讥:“倾心师兄者数不胜数,却不知师兄以后会栽在哪位佳人手里?”

    沈元希洒然微微一笑,却不回答,目光中流露出无比强大的自信和潇洒,整个人器宇轩昂,微微抬头看着眼前桃花花瓣飘落轻声道:“我迟早会正式出家入道,何必徒惹他人伤心?”

    出家入道便是正式斩断尘缘,自然不会再娶妻生子,亦不会与人结成道侣。

    就算是存微山内亦只有寥寥数人是正式出家入道之人,如掌门真人、太律真人以及太皓真人便是如此。绝大多数虽有道号,但仍然保留俗家姓名,亦是不受清规戒律所限。

    邵珩闻言一惊,正要发问,沈元希淡然道:“萧姑娘大概快醒了,师弟不如进去看看她。我刚才曾说师弟恋上萧姑娘只怕要吃些苦头,却也不算虚言。她年纪不大,心思却重,有时候连我师尊亦看不透她心里所思所想。情之一字,自古伤人,师弟莫要因情爱之事阻了自身大道。”

    邵珩听他如此说萧毓,虽然有几分道理,话也不错。如今他只怕是单恋佳人,也不知以后如何。但是,沈元希说萧毓心思重,却让他微微感觉不舒服。

    在他眼里,萧毓纵然有时候使小性子,却十分善解人意,懂进退知分寸。且平日里见到受伤的动物,亦十分怜惜,心地十分善良。除了她心里好像有别的人外,于他而言,没有一处不完美。

    修行之人,到底还是有些忌讳七情六欲。不过邵珩为自己定下的道是要跳出尘世樊笼,一往无前、随心而活,业已决定对此事顺其自然,只需紧守本心即可。不过沈元希此言也是关心他,邵珩自然便也微微颔首:“多谢师兄告诫。”

    “对了,师弟那串手链堪称异宝,竟然有如此清灵纯净的气息,只怕并非凡品。早知如此,我应早些将此事告知于师弟,也免得萧姑娘数年来深受神识之苦。”沈元希突然转头道:“我想了想,这手链应能镇压萧姑娘体内异种神识,可助她修成《天音镇魂剑》第四层。想来师弟也愿意割爱,暂时借给她一用,日后萧先生亦会对师弟有所回报。”

    邵珩此刻被他一提,方才想起这件事,那股愧疚之意源源不断啃噬着他的心房:“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我……我……”却是因为自己私心,一直舍不得归还,反倒令她多受苦楚。

    沈元希闻言便知其中别有隐情,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竹屋内侍女略含欣喜的声音。

    “姑娘,你醒了?”

第二十五章 头疼的沈师兄(求收藏、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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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的风中既带着冬日未散的寒冷,又带着春天旖旎的花香,桃源幽谷之内落英缤纷,花瓣如雨,美不胜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沈元希见邵珩心系萧毓,自然亦有成人之美之心,止步于竹屋外,转身离开。

    只是他却不是回他自己,反而去了刚刚离开的清静真人之处。

    清静真人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捻起一抹香灰,复又轻轻弹去,眉目间温和清俊,声音略微沙哑又带着一丝疑惑:“你是说,邵师侄那串可以压制萧姑娘病症的手链本是萧姑娘之物,且其中含有你闻所未闻的清灵之气?”

    “是,弟子或许孤陋寡闻,但弟子早年曾入过宗门后山摩崖云海,那里天地元气精纯钟秀,弟子本以为不会有其余地方会比那处更为清透的灵气,没想到今日竟又开了眼界。”沈元希身材颀长,微微向前倾斜,一字一句道。

    “原本就是萧姑娘的东西……”清静真人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异色。

    “师尊?”沈元希见清静真人沉思不语,不由出声询问。

    “希儿,你可是仍在怀疑萧姑娘体内元神真伪之事?”清静真人见得意弟子发问,便知他心底仍有疑问。

    沈元希默然不语。

    萧毓确实当年要求沈元希不将她的事情告诉邵师弟,但他在了解萧毓经历之后亦对她有所怀疑。

    她当年出事之时不过三岁不到,当时被一强大元神行夺舍之举,在无萧卓护持之下最终竟未被人得逞,此为疑点之一;萧卓之前从未见过自己侄女,亦不知她脾气性格,如何就能确认后来的萧毓不是被夺舍之后的萧毓,此为疑点之二;萧毓入存微山后,他与之相处之下,发觉此女容貌天真,但冰雪聪明,堪称才智过人,明明不过十多岁的少女,却对世事、修行有独到见解,且一眼看出他在内门地位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危机重重,此为疑点之三。

    萧毓甚至未与旁人接触,仅和他几番言谈,就能猜到存微山内门如今面临的“清”字辈真传弟子相争的局面,智近乎妖。

    故而,沈元希一直对她有所怀疑,认为当年可能真正的萧毓已死,如今的其实是当年夺舍的另一个人。

    可是,萧毓体内元神与之契合无比,那存在的异种神识的的确确是外来残留。

    所以,沈元希一直也未能确定,只零星试探,但一直未有结果。他担心萧毓实际上入存微山是另有图谋,所以他确实也不愿邵珩卷入其中。

    但邵珩如今已心系于她,沈元希自己与萧毓相处久了亦不愿相信这个女孩子是邪魔外道,虽说古灵精怪、调皮捣蛋,给他很是惹了一些麻烦,但总体一直很识大体,从不过问存微内门之事。

    她知晓的多数存微秘事,还是他试探时故意透露出去的,结果人家压根不在意。

    只是心底到底对这个事情有几分挂怀,毕竟,如他所言,邵珩像是他的兄弟,萧毓亦十分像他过去那个无缘夭折的小妹。若能确定萧毓确实是萧毓,他自然亦会真正将她当做自己亲妹一般,亦可放心邵珩的今后安危。

    “为师亦如你一样,曾有过此般疑虑。”清静真人示意弟子坐下,“但是,你师祖是何人?那青华先生萧卓又是何等人物?还有‘药圣’欧阳前辈。他们三人可以称得上是当今神州之中,修为最通天彻地,最博文广识之辈!有他们三人亲自验证查看,那萧姑娘若是真被人夺舍,他们如何会看不出来?尤其是萧先生,那萧毓是他在世上唯一血亲之人,与她有关之事,他岂会掉以轻心?你或许不知道,青华先生萧卓智计高绝,能在他面前掩藏自身真实面貌之人,只怕还未出生呢!”

    清静真人微微一哂:“你这孩子修为不如他们,见识亦不如他们,却他们三人的眼光心存疑惑?”

    沈元希立即站起,丰神俊朗的脸上闪过惭色:“是弟子自以为是了。萧姑娘为人其实很好,弟子也不愿……不愿如此怀疑她。只是,弟子确实觉得萧姑娘过于冰雪聪明了。”

    “萧先生智计无双,是神州最年轻的元婴真人,还身兼炼器、阵法大家宗师之名,他的侄女又岂会是无能之辈?而且,他的兄长,萧姑娘的父亲,早年拜师于丹鼎派,更是炼丹之道上的奇才,若未陨落,只怕如今又是一位‘药圣’一般的人物。想来他萧家血脉就是如此不凡,本就不是常理能解释的。”清静真人伸手重新在案前点起一炷凝神香,叹息道:“或许确实是我等孤陋寡闻,世上或许真有生而知之之人。”

    “师尊在弟子心中,亦如高空皓月,不下于萧先生。”沈元希认真道。

    “呵呵,为师自不会妄自菲薄。”清静真人见弟子拍他马屁,不由失笑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认真刻板,难怪那小姑娘嫌弃我的得意弟子说话无趣了。”

    沈元希脸色微微一僵,没想到萧毓还在师尊面前说过他坏话,心底对她更是增添几分头疼,也不知她还在哪里编排过自己的不是。

    清静真人修炼之处,同清宁真人一样在归元峰后山,平日里两人常分别替掌门师尊处理宗门事务。住所虽独居一处,但在屋内,亦能时不时听到归元主峰上传来的仙鹤清鸣。

    屋内,清静真人点燃的凝神香正散发着轻烟袅袅,如云似雾,嗅之淡雅清幽,令人心神为之一振。

    不知过去多久,沈元希正想着自己是否打扰师尊清修,打算起身告辞,哪知清静真人又开口询问:“为师想,以你的眼光,邵师侄那串玉石手链必然不凡,若原本就是萧姑娘之物,为师却忽然想起一件古老的传说来。”

    真人见沈元希正洗耳恭听,便继续道:“你可知集天下钟灵之地是何处么?”

    沈元希在心底反复思索后回答:“弟子认为正是我存微宗门所在之地。”

    清静真人呵呵一笑,语气温和:“你这说法却也没错,神州灵脉遍布,宗门多建设在灵脉之上,因为灵脉之旁天地元气最为精纯。而神州最大的一条灵脉便是这从南到北、横亘神州的连云山脉,我存微山便占据其中灵气最盛之处。只不过这只是近七万年来的事情。”

    清静真人顿了一顿道:“七万年前,唯有昆仑山才是集天下钟灵清气之所在。”

    沈元希吃惊道:“昆仑山?如今的十大绝地之一?”

    “不错!便是如今的十大绝地之一的昆仑山。”清静真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怀念,“那是你师祖在为师入门时曾与我们提到的一段轶事传说。他说,七万年前,神州尚未经历浩劫之前,昆仑山可不似现在这般冰封千里、鸟兽绝迹的样子。那时候,传言昆仑集天下钟灵于一身,碧翠苍郁,有各式灵兽仙禽居其上,甚至有传闻中仙界之人居昆仑之巅。”

    “仙界之人?”沈元希喃喃道,目中陡然发出极为明亮的光彩:“古籍记载,我存微祖师羽化登仙,莫非神州确实另有上界?”

    “羽化登仙,为师亦不知真假,当今神州修为最高者如你师祖,也仅是炼虚合道的洞虚境界,距离渡劫乃至大乘飞升还有距离。”

    世人只知晓存微山当今掌门修为高深卓绝,却不知到底是何修为。清静真人此言竟是承认,存微山掌门太微真人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炼虚合道的境界。

    沈元希身为归元峰亲传弟子,又深受掌门重视,自然早就知道这点。

    修道之人境界划分早前曾说过,分为炼精化炁、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前三层各分三个小境界,炼虚合道再分四层,分别是:分神期、洞虚期、渡劫期、大乘期。大乘期之人便是所谓可羽化登仙之人,故而实际上,炼虚合道也是三个境界。

    “七万年前,神州遭遇天地浩劫,生灵涂炭、哀鸿遍野。灾劫过后,神州多了一道无人可探索到尽头的连云山脉,少了一座钟天下之灵的仙山。”清静真人继续方才的话题:“神州许多古籍记载,都曾提到过仙家传言。直到七万年前,神州再无仙人踪影,却有了修真之法传于人世,方有如今‘一斋二寺三山四派五魔’的修真风光。自那之后,昆仑山不复钟灵之气,渐渐冰封于世人面前,成了如今冰天雪地、罡风凛冽之地。”

    “但是,青华先生却居昆仑附近!”沈元希突然开口道。

    “不错!”清静真人目露赞赏之色,“萧先生当年出现于世人之前,是何等风采卓绝?最年轻的元婴真人,最年轻的阵法、炼器宗师,又与昆仑山有所关联,传承古老的宗门自会探查两者之间关系。若非萧先生剑术无双,震慑世人,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觊觎昆仑山秘密。我存微山虽然不贪心那所谓昆仑之秘,但却也曾查探一二,只是却最终被你师祖所阻。”

    “掌门师祖,想来是知道萧先生来历。”沈元希听到这里,心底不知是震撼还是其他,一双凤目中精光四射。

    “应是没错。为师一直认为,昆仑山确实不仅仅是如今的所谓十大绝地之一这么简单,你今日提起萧姑娘的玉石手钏,内含无与伦比的清灵之气,更是印证了为师先前的猜测。他萧氏一族只怕是万年前昆仑遗族之一。”

    “也不知万年之前,那钟天下之灵的昆仑仙山又是何等风光?”清静真人最后叹息道。

    沈元希告辞离去,脑海中反复浮现着这句话。

    他虽是出身世家,但因不是嫡子,自小饱受疾苦,亦曾受人欺压。修行之后,一心向道,追求至高无上的修为境界一直是他沈元希心中所追求的道真。他从不认为自己会止步于元婴期,对炼虚合道这般境界亦是志在必得,甚至追求更高层次。

    如今听了清静真人讲述的所谓万年之前的传言,令他更是下定决心,探求所谓仙家之秘。

    青华先生神踪无影,但存微山却有另一位萧氏之女。

    只不过,他一想到要去萧毓那里询问这些事情,就不禁有些头疼。这四年来他实在也是对这丫头有些怕了,三言两语就被她将话带到沟里、自打嘴巴的事情多了去了,导致他现在基本上不愿主动与她闲聊。

    想到如今邵师弟倒是与萧毓还算谈得来,不如想办法让邵师弟去询问一二?也不知那小丫头愿不愿意说。

    沈元希仰天长叹,唉,弟弟已倒戈,妹妹太不乖,作为兄长,真是头疼!

    最后:书友群:319282891,欢迎作者、书友,随便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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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剑曲介绍:
天道机锋藏,剑过曲留香。昔日翩王孙,持剑破天机,侠胆诛宵小。且看神州谁人笑傲,仗剑破云霄!行,也在我;藏,也在我。<书友群>:319282891,欢迎大家。微博ID:昆仑子玉天机剑曲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机剑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机剑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