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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昆仑子玉     天机剑曲txt下载     天机剑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章 清阳破阵 剑气冲霄

    徐鹤眼见被三人缠斗,而时间一点一滴漏过,当下焦急万分,一招暂时击退沈、邵两人后,从袖中翻出一只瓷瓶,阴鸷的目光瞪了三人一眼,心中一阵肉疼,眼皮狠狠抽动了一下,将瓷瓶中事物吞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瞬间邵珩只觉眼前这人气势节节攀升、恍若泰山,原本打出的一拳僵直在空中,只觉的自己马上要跪在地上。他狠狠咬了舌尖,口里只觉一股腥味,方勉强没有失态。

    而沈元希脸色大变,这妖道原本凝胎初期,也不知吃了什么丹药,瞬间气势一路飙升,竟然突破凝胎到了凝胎后期!

    这下邵珩等人,都一时被徐鹤突然窜起的气机压制住,都心有绝望之意。

    然而正在此时,众人皆听到极远处有轰鸣爆破之声传来,徐鹤原本自得的面容瞬间惊慌失措,而萧毓却是神情一动,美目中露出一丝喜色。

    只听徐鹤狠狠呸了一声,凌空抓起邵珩身体,竟再不管齐皇三人,开始直接施行血河转生秘法!

    整个皇宫大内所有血魔汇聚而来,包括地上所有宗亲体内鲜血也是被席卷而出,汇合至一处,从中凝结出一滴精血。而又有一股法决涌起,所有人只感觉许多股气息拂过,尤其是齐皇父子只觉自己身上被分出去什么东西,骤然感觉神思疲倦。

    那百股气息涌向邵珩头顶百汇,如万根针刺一般扎在邵珩脑内,他只觉的头疼欲裂,差点痛晕过去。正是秘法之中夺亲人气运转至邵珩身上,但是这法术粗暴之极,邵珩只差点便神魂散去。

    之后徐鹤目露喜色,就要将那滴合融合邵室亲族的精血也射向邵珩,打算一举提升邵珩资质,并种下血种,以便他之后施法分神夺舍。

    沈、萧两人奋力挣起,法术、飞剑、符箓全部砸向徐鹤,但是血河秘法一起,竟将所有攻击全部挡住,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血种一点点逼向邵珩。

    就在所有人皆以为邵珩绝无幸免之时,就见邵珩眉心突然出现一股水绿色光华,将那滴精血击飞,又倏忽间覆盖邵珩全身上下,如莲花般层层绽放,流转不息。

    众人皆是一愣。萧毓歪着小脑袋想起什么,当下抚住心口,突然清脆地笑道:“哈哈哈!臭道士,你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本姑娘……本姑娘一时兴起看这小子顺眼,送了他场福缘!哈哈哈……咳咳!”

    昆仑山号称神州十大绝地之一,可谓冰天雪地、罡风凛冽、鸟兽不存,且天地元气动荡不安,人迹罕见。世人只知萧卓常于昆仑附近出没,却不知,绝地昆仑山中有一处春意盎然的奇谷,谷中某处有一株三人高的碧木,无人知是何来历,因通体碧绿、材质如玉,汲取天地菁华而生。萧卓傍木而居,自号“青华”。那青木之下有一活泉,活泉之上有几株碧玉般的菡萏,又被萧卓随意起了个名字“青木菡萏”。不过后来萧毓知道后,鄙视了一番叔叔起名太随意,辜负了这两个天地灵物,但无奈萧卓叫习惯了,也仅仅是改了一个字罢了。

    这菁木菡萏乃天地灵物,可调理根骨,缓慢改善体质,且效用温和,普通人服用也能延年益寿,只是如此自是浪费这等天材地宝。这菡萏的莲子更是其中精华所在,而且其效力绵长、药力温和,上至元婴真人、下至凡间百姓,皆可服食而无不适,而修道之人服用几乎可凭增一甲子修为,单凭这一点若是让外人得知,就足以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争夺。

    哪知萧毓不知为甚,竟随手就丢了一颗在之前邵珩所吃的燕窝莲子粥里。

    菡萏莲子这等天地灵物却正是血河转生**这一类阴毒法术的克星,此时被那精血一刺激,自发从邵珩体内激出,护住邵珩不被其所污。

    此刻众人虽不知萧毓所言是何物,但看其受到血气自动激发护住邵珩,也已猜到必定是一样天材地宝。

    萧毓笑声一收,稚嫩的小脸上竟有流露凛然之气,昂然道:“清阳道长已破阵而出,我看你这下还有何办法?!”

    沈元希闻言一喜,果然只听自城外传来一声长啸,一道火红剑光破空而来,携万钧之势如流星般撞击在皇宫天空中血网之上,就见徐鹤浑身一震,吐出一大口鲜血,而空中血网整个剧烈颤抖之后复又平静,虽然并未击破,但已经黯淡了许多。

    其上凌空而立一衣着颇为狼狈的道人,不是清阳道长又是何人?

    原来,萧毓和那青衣仆人到达邑都后,原本打算由清阳道长出手查明真相,发现清阳道长失踪,派了侍女阿青循迹寻找救助,方才自己先入皇宫打算破除大阵。

    而此刻,看样子阿青终于得手。

    “徐鹤!果然是你!”清阳道长被困数日,自是好好梳理了一番前后,中毒之事唯独徐鹤嫌疑最大,如今见到皇宫情景,不免悔恨自己先前不慎反被对方算计,方酿成今日惨祸。

    当下再不多言语,祭起仙剑,打算破了这阵法,再斩了这昔日不堪的同门。

    徐鹤、计都在阵中既慌且愁,他那血河秘法被萧毓莫名其妙地阻止,十年所谋毁于一旦,又见清阳道长破困而来,既不敢开启大阵逃走,又不愿坐以待毙,整个人在阵中惶惶不知所措。

    沈元希持剑将邵珩护在身后,冷冷看着徐鹤,防止他困兽犹斗、狗急跳墙。

    在清阳道长的攻势下,整个大阵摇摇欲坠,已然快要撑不住了。计都元神在清阳出现时已躲藏在泥丸宫深处竭力隐藏自己,只希望清阳道长不知道徐鹤体内还有个自己,只是他忘记他与徐鹤休息与共,哪里是逃得了的?

    其实这两人不知,那菁木菡萏虽然能挡住那邪法所制的精血,却挡不住直接的元神攻击,若是徐鹤此前并不凝聚邵氏皇族的精血,直接以血河转生法神魂离体直接夺舍,邵珩哪里有反抗之力。

    却也是徐鹤贪心血河秘法族人精血改善体质的好处,又在齐皇这邵珩最亲的三人身上浪费了多数时间,才导致如此窘境。

    而那计都原本打算趁徐鹤神魂离体时,直接攻击他而夺舍邵珩的意图也胎死腹中。

    终于,徐鹤意识到事不可为,已决意逃跑,但以他修为却难以逃过清阳的追击。

    就见他阴沉的目光往四周一扫,找寻出路时,就见委顿在地的宫衣少女,顿时眼前一亮。

    此女与青华先生萧卓关系密切,清阳必定不敢拿她安危开玩笑,不如劫持了她,再慢慢考虑后招。更何况要不是这臭丫头屡出奇招坏他好事,此刻他已经夺舍成功,远遁海外了!

    当下便幻出一只漆黑大手,抓向萧毓。

    偏偏萧毓之前压制的伤势再次发作,青梭刺透黑爪,却未曾阻止其近身。沈元希心下不好,衍阳仙剑长啸斩出,却不料徐鹤不闪不避,只祭出一枚金刚符硬生生接了他一剑,口吐鲜血,还是将萧毓抓在身前!

    正在此时,大阵被破,清阳道长却也一时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哈哈哈!”徐鹤仰天长笑,挟持萧毓恶狠狠道,“清阳,这女娃可是青华先生的侄女,你若是再进一步,她可就性命不保了!”

    萧毓被其抓住头发,被迫扬起尚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嘴角几缕殷红,眉宇间无一丝惧意,看在清阳眼里也不由赞叹一声这女娃的处变不惊。

    邵珩和沈元希则心里焦急,却也不敢再妄动。

    这时,只见远处一个人影飞速赶来,却是萧毓的侍女阿青。

    她眼见萧毓被一凶恶道人抓住,冷艳的眉宇更是显出几分杀机:“大胆!你活得不耐烦了?立马将她放了!”

    徐鹤似乎是想到传闻中青华先生行事,不由暗地里打了一个寒颤,但是眼下唯有抓住萧毓他才能够脱身,亡命之人又岂会在意以后。

    他兀自淡定道:“只要你们放我安全离开,我自然不会伤她一分。”心里却想着路上如何折磨萧毓方能解恨。

    “徐鹤,你还不悔悟?”清阳道长握紧飞剑厉喝道。

    徐鹤狠厉道:“尔等资质卓越,不知我为求长生如何艰难,就算逆天而行,我也要试上一试!”

    清阳一听这话便不欲与他多说,暗暗思索了一番如何救人,却皆不得其法。

    他体内余毒未清,兼之之前在道观中被消耗了大半法力,刚才破阵又废了几番力气,此刻能使出的手段不多,都不完善。

    清阳看了看宫内惨状,又看了邵珩一眼,不放此人,这小姑娘危矣;若放他远遁,却实在不甘心!

    “放他走!”正值双方对峙时,场上突然响起一声。

    却是邵珩从沈元希背后站出,冷冷看着徐鹤:“放了萧姑娘,你可以走!”

    众人皆是一惊,那萧毓睁大一双杏仁般的美目盯着他。

    清阳道长长叹一声,这少年前几日还无忧无虑,不知愁绪,此刻却已物是人非……不过,邵珩既然肯放下血海深仇,做了决定,他也不会再犹豫,当下亦是点了点头,甚至还剑归鞘。

    徐鹤也是惊讶无比,上上下下看了邵珩好几眼,“呵呵”笑道:“没想到小郡王竟有如此气魄,贫道此前却是看走眼了。”

    邵珩猛然扭头死死盯住徐鹤,仿佛要将眼前之人深深记在心底一般,那目光如刀锋一般割在徐鹤面上,一字一句道:“今日之后,我会入山寻道,无论你躲到哪里,天涯海角、上天入地,我必如跗骨之疽,国师大人!”

    这一句话语气淡漠异常,却令徐鹤从尾椎起窜起一股森森寒意。

    当下,徐鹤也同样深深看了邵珩一眼,便抓住萧毓就要后退。

    “且慢!不是说好了放了萧姑娘么?”沈元希见他要走,持剑挡住去路。

    “哼,你没听着小子方才所言么?我若是现下放了这丫头,只怕当场就身死道消了!”徐鹤冷冷一笑。

    清阳道长大怒:“你当我同你这邪门歪道一般不讲信用么?我既然答应放你离去,自然不会出手!”

    “今日不出手,明日出手,与我有何分别?”徐鹤闻言嗤笑道。

    邵珩拦住清阳道长,冷漠道:“你待如何?”

    “自然是待我到一安全之所,你们一律不许跟着,三天……哦不!五天之后我自会放了这丫头。”

    “你休想!”阿青柳眉倒竖。

    “当下是你要走,僵持也罢,急的却不是我们,若是再拖下去,再多来几人,你只怕更加插翅难飞。”邵珩却不慌忙。

    徐鹤转念一想,却是没错:“好!那就两天,我以心魔发誓,两天之后定会将这丫头毫发无损放了!”

    清阳道长还待说些什么,却见邵珩看着对面的萧毓,一手背在身后冲他轻轻摆了摆,当下改口答应。

    仔细看去,徐鹤正警惕众人环顾后退,而被其抓住的萧姑娘虽然被迫仰起头,面上竟是嘴角翘起,笑嘻嘻地看着天空。

    清阳下意识循她目光抬头,竟发觉众人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两人,一人羽冠紫袍,正是从存微山赶来的清文道长。另一人玄袍金冠,却不知是何人。

    那人见清阳看来,只轻轻扫他一眼,眼中竟恍若星辰,如剑锋利,刺得他眼睛发酸,灵台一跳,赤魂剑竟不受控制之下呛啷出鞘。

    徐鹤还以为是清阳出尔反尔,正待动手,突觉不对劲,也抬头一看,就听得上空冷冷传来一声“咄”,眼耳口鼻顿时鲜血涌出,气机全乱,心中两个元神都在大叫不好,但萧毓已乘机溜走,扑到阿青怀里。

    此刻徐鹤、计都哪还不知来人修为极高,不过他反应极快,早已做好逃跑的准备,在受到天空那人的攻击时,已不顾伤势地疾驰而走,转瞬已至宫门。

    然而所有人浑身一冷,突然天地变色,一道剑光从空中乍起,仿佛以破天之势划裂天际而来。徐鹤头皮发麻、肝胆欲裂,但是身躯元神被那剑意牢牢锁定,似乎无论逃往何处,那剑都能一斩而下,只一瞬间,便神魂剧创,仿若神魂被这惊天剑意劈了万千次,当场七窍流血、委顿在地,无论“徐鹤”体内哪一个元神,都已丧失神智,变成了白痴一般,不过肉身留存一口气罢了。

    那玄袍人收回剑意,缓步而下,扫视了周围一眼,皱眉看向萧毓,见其衣衫上血污点点,脸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血迹,方才眼神微变道:“毓儿,谁伤的你?”

    萧毓原本靠着阿青,闻言“噌噌噌”跑来拉住玄袍人的手臂,撒娇道:“叔父!毓儿差点见不到您了!就刚才那坏人,叔父已经帮我报仇了啦。”

    而那青衣女子犹豫了一下,终究也上前施礼口称“先生”,只是面色更冷。

    这玄袍之人正是青华先生萧卓,萧毓的嫡亲叔叔。

    萧卓成名于六十年前,一横空出世便是炼神还虚的心动境界,连战神州正魔数大高手皆立于不败之地。且听闻其年龄不过百岁,此传言一出东陆哗然一片,皆无人敢信。直到二十年前他又临战突破,一举踏入灵寂期,众人方才相信此人确实是不世出的奇才。

    传言其无亲无故,虽居昆仑绝地,却行踪不定,却不料有一个如此年幼的侄女。

    倒是存微山两位道长知道些许内幕,原来萧卓实际上还有一个兄长,名叫萧泽,同样是一个修道中人,但是资质一般,不如萧卓惊才绝艳,且隐姓埋名不为世人所知。萧泽在一次出行时又遇到一女修,二人情投意合,结为道侣。

    但不久后遭仇家暗算,夫妻二人皆兵解当场,萧卓赶去时候,只救下他俩的女儿,大约便是眼前的少女了。

    这还是约莫十几年前,听说萧卓前来存微山拜见掌门,让其帮忙寻找医圣欧阳山先生救人时,掌门的看门道童偶尔流露的口风。

    “见过师兄。”清阳道长先是对清文道长行了一礼,马上转身对着玄袍人恭谨道:“贫道存微山太松真人门下弟子,道号‘清阳’,今日得见先生风采,真是三生有幸。”清阳道长神色恭谨而感慨。

    “晚辈存微山第十一代弟子沈元希,拜见青华先生,拜见清文师叔。”沈元希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眼角就看见对面站在萧卓旁边的少女在他行礼时得意得微微挺了挺胸口,仿佛是她接了他一礼一般,不由心里哭笑不得:这小姑娘古里古怪,却也有趣的很。

    萧卓扫了两人一眼,又多看了沈元希几眼,语气淡漠道:“嗯,修为不错。”却是指沈元希,并不理会清阳道长的话。

    好在清阳知青华先生为人一贯如此,也无半点恼意。

    清文道长走自徐鹤面前,却是施展搜魂之法了解前因后果。

    此时,邵珩却双耳不闻外物,他颤抖着走到安王妃身边,轻轻唤道:“母妃?母妃?”然而那优雅妇人却已无回应,安王妃体质柔弱,今日一切种种皆不是她所能承受,而那道符箓在最后时刻也耗尽所有灵气,挨了徐鹤重重一击,已是幽魂消散。

    清阳道长过来一看,却也无力回天;就是那萧卓被萧毓拉扯着亲自替安王妃把了把脉,也终是摇了摇头道:“此刻若欧阳前辈在此,倒是还有一线可能,可惜……”

    医圣欧阳山,居无定所,云游四海,几乎无人知晓其踪迹,萧卓言下之意自然是他无能为力。

    邵珩眼底亮了又暗,垂头低低发出几声似哭似笑的声音。

    太子忍不住上前抚住邵珩肩头,却讷讷不知该说什么。他环顾四周,也不禁悲从中来,与齐皇对视一眼,皆是热泪含眶:今日原本是天下同庆的贺寿之宴,转瞬间天翻地覆,宗亲、皇室全部死绝,除了在外未归或者血脉疏远的宗亲,邵氏一脉如今只剩下他父子和邵珩三人。

    这齐国皇宫早上还是喜气洋洋、张灯结彩,此刻却只剩尸横遍野、断壁残垣,一片狼藉。

    邵珩突然立了起来,脸上隐有泪痕,转了转身,目光不知投向何处,对清阳道长说道:“道长,请允许小可借剑一用。”

    清阳一愣,心中猜到这年轻人所思所想,默默叹息了一声,招出赤魂剑倒转剑柄递给他。

    “多谢。”邵珩默默接过剑,一步步走向正痴痴看天、口齿不清的徐鹤。

    清文道长眉宇微皱,正待阻止,却被师弟清阳拦住,心想:罢了。

    萧毓正被萧卓拉在一边细细把脉观察伤势,心不在焉地望着邵珩有些无力的背影,但见那个华服少年一步步走向远处。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或者是她看不甚清楚,眯着眼睛看着那个原本笑嘻嘻地少年,是如何怀着沉痛的愤怒,扬起那一柄赤红如血的剑。

    金色的阳光下,掉下好大一颗头颅!

第十一章 尘埃落定 少女宽言

    夕阳残红如血,照射在邑都皇城的飞檐之上,投下晦涩难明的影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邵珩亲手以赤魂仙剑砍下徐鹤头颅,让其神魂皆灭、不入轮回之后,整个人沉默不言,只默默亲自装殓父母遗体。宫内一场大动静,又是死了这么多人,皆是惊动城内城外、半城缟素。

    不过齐国皇帝与继承人均安然无恙,如何整顿说明、调动兵马来抚慰朝臣,便不是方外之人参与的了。包括清阳道长救下的诸多女子,也是由邑都府尹一一安抚送回各家团圆。

    至于永伦,差点被众人遗忘,却是自己昏睡咒效果解除,自行醒来,还奇怪为何自己睡在柴房外,对发生何事丝毫不知。

    清阳道长见邵珩痛失亲人,心下又是恻然又是内疚。若不是他未能及时发现徐鹤真面目,自负下大意中毒,又被一个不过是以计都原躯体炼成的尸傀所骗,最后还被阵法困住,闹了个灰头土脸,才放任产生了如此祸事。

    而徐鹤到底曾拜入存微山,虽然人心难测,但两位道长皆是多少认为存微山对此事应担负些责任,所以由清文道长做主,只要存微山无生死存亡之大事,必亲自保齐国两百年国祚,若是齐国日后邵氏子弟有适合修真弟子,也可收入存微山门。

    原本沉默不语的邵珩,不顾伯父、堂兄阻拦,当场跪在清文道长身前,郑重请求入门修道,清文此前已和清阳互相交流一番,而邵珩确实资质颇佳,不然也不会成为徐鹤眼中转生对象,便当场做主应下。

    “珩弟,如今宗室就你我兄弟二人,父皇年事已高,你若是走了,让为兄却是如何是好?”皇宫一片狼藉,几乎无人幸存,众人包括皇帝、太子,均一同暂时安置在安王府。此刻,终于应付完臣子之后,太子邵承玺顾不得歇息就找到邵珩如此说道。

    邵珩沉默了一会,却是望着星空道:“皇兄,今天白天,你也见识过,真正修道之人飞天入地,随手间施为就能断人生死。就是沈兄和那位萧姑娘,年纪与我相仿,但若今日我有他二人一半的修为,父王母妃也不会如此轻易惨死……我等凡世之人,不过是修道者手中蝼蚁一般的存在!而且,不是所有人都有存微山几位道长的心性,据沈兄讲,近几年神州魔道蠢蠢欲动,而许多地方妖类纵横、残害百姓,如徐鹤那等恶徒只会多,不会少!齐国遭逢如此惨案,虽说存微山揽过责任,愿保我国两百年。但是……”邵珩不自主地握紧拳头,“求人不如求己,存微山乃天下正道三山之一,我若能修习剑术,日后自可斩妖除魔,若是皇兄后人有修道之资,我也可亲自引其入道门,代代相传,方能真正保我齐国国祚不灭!”

    “说得好!咳咳……”

    “父皇?”、“皇伯父?”两兄弟略惊讶,却是皇帝前来。

    齐皇年纪本就不小,今次又遭了劫难,此刻身体略有不适,不过还是说:“玺儿,珩儿说的不错!皇伯父原也不舍得你离开,但是方才……方才那位青华先生说我父子二人气运失了大半,虽不影响寿命,却是日后多少有各种劫难疾病。”

    “什么?”邵珩面色一变。

    “你们也是听到了,那妖道当时施法,为造一个天资卓绝的大气运躯体,将我邵氏子弟大半气运转嫁在珩儿身上。”齐皇慈爱的看着邵珩道,“珩儿,你身负我齐国皇室百年气运,只要你无事,邵氏就不会断绝血脉,你且安心在存微山,修炼至何地步皆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你安然无恙,知道了么?”

    邵珩眼眶一热,垂头道:“明白了。”

    齐皇父子离开后,邵珩一人独坐院中小亭,一身缟素。

    此处庭院是过去母妃带自己玩耍的地方,那棵梧桐树是小时候父亲亲自带自己栽下的,还有那处假山、那个秋千、练武场上的小弓……那过去一家三口天伦之乐历历在目,一点一点地啃噬着心房。夜色如水,他觉得浑身冰凉,身体无一丝暖意,而心口却有一团火焰熊熊燃烧。安王府的一切都好似没有任何变化,风中似乎还能传来父王爽朗的大笑和母妃温柔的话语,然而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而他自懂事以来,还总是耐不住寂寞要到处玩耍,与父母相处的日子仅越来越少!如今却徒留他一人,前路茫茫。

    母妃临死时慈爱的眼神反复出现在脑海中,邵珩只觉得一股辛辣涌向目中,握住拳头狠狠砸在石桌上,轻轻吼了一声,便突然立起,跃至亭外,胡乱打起拳法,往复循环,却是一遍又一遍,就算大汗淋漓也不停止,仿佛不知疲倦。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支撑不住,浑身湿透地成“大”字瘫倒在地,大声喘着气,似乎要将胸中烦闷一一呼出。他脸颊湿透,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整个王府安静异常,仿佛天地独他一人存在,邵珩躺在地上,呼吸慢慢平复,仰望着这一方夜色星空,心情却始终静不下来。那星空如此浩淼无边,就如他看不清的未来一般遥不可及。

    邵珩痛失至亲,仇人虽然业已伏诛,但他心中却并不轻松,亦无大仇得报的痛快,反倒心中好似堵着什么。他一个人想了许久,心中逐渐充斥着不甘、暴戾,却不知无处发泄。他想起今日看到沈元希以剑御敌的风姿,还有那青华先生无双剑气,脑中只有一个声音:练剑!练剑!斩妖!除魔!

    “你为什么不哭啊?”

    突然耳畔响起一个软糯声音,惊了他一跳,邵珩一弹而起,就见原本身旁蹲着一个娇小人影,却是那萧毓。

    此时,这少女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裳,衬得整个人娇娇俏俏,但是却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双手托腮,扬起小小脑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

    邵珩被她惊了一下,心里本就纷乱,却是没听清她方才说了些什么:“什么?”

    因他尚沉浸在丧亲之痛中,没看见那双清澈眼里微微闪过一丝莫名意味,就见萧毓站起身子,拍了拍衣角灰土,复又抬起头问他:“我问,你为什么没有哭?”

    这回邵珩听明白了,但是心中腾得升起一股怒意和悲凉,却只是转过身回答:“我为什么一定要哭?”

    “可你白天都哭过了,现在难受,为什么不哭?”这少女竟是不依不饶道。

    邵珩唰得一下扭过头瞪着萧毓,不明白这少女为何戳人痛处,语气愤然道:“关你何事?”

    萧毓却还是笑嘻嘻地露出两个小酒窝说:“我爹爹妈妈死的时候我就哭得可厉害了,叔叔哄了我好久好久,你明明很伤心,为什么要憋着?叔叔说人活在世上,就不能委屈自己啊,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憋太多事情会变老的!”

    邵珩闻言一愣,心底怒意一散,却想,原来她也没有了父母,甚至自小就只由叔父养大,如今我也同她一样了。心中竟有一丝同病相怜的意味,更何况她白日里救了自己数次,心觉,她不过是一个小姑娘,我何必同她计较,而看着那双天真无邪的杏眼,不由自主道:“我……我原本只觉得好恨……恨不能将徐鹤千刀万剐,听说他如今灰飞烟灭,我心里还是不甘。我的父王母妃……再也回不来了……”邵珩喃喃道,“父王母妃珍我爱我,我从前不懂事,让他们操心,今后就我一人……”话语至此,却有哽咽语塞。

    邵珩不知不觉说了许多过去同父母一起的往事,说到一半对上萧毓清澈的眼睛,又微微自嘲,对这单纯的小姑娘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她也不过比永伦大一些罢了。

    只是他却未曾想到,若换了沈元希在此,年纪相差不大,对方又是存微山精英弟子,少年心底自有几分不愿示弱,未必肯如此透露着心事。永伦更是不知晓经过,唯独萧毓白日一同战斗,却又看起来年幼无知,方让他不知不觉吐露心事。

    邵珩见她小脸不过自己巴掌大,肤色本就如玉,又因受伤有些过于苍白,想起白日里与徐鹤争斗时,皆是她护住自己,否则自己哪能毫发无损。结果反倒累她自己受了伤,心里怜意大起,轻声道:“萧姑娘,你现在伤势可好些了么?”

    萧毓眼珠转了转,似笑非笑说:“人家叫萧毓,可不是什么小姑娘!不过,我已经好多啦!叔父还大惊小怪。”

    邵珩语塞了下,心想,你本身就是小姑娘,况且若是直接叫名字,不是更像叫“小鱼”。

    “萧——毓……姑娘,白天你说给我福缘?莫非是那碗粥么?”邵珩干脆转了话题。

    “哦,那个啊?谢你在烟波湖的事情咯!虽然你不出声我也没事,不过那样就不好玩了嘛!”萧毓随意摆摆小手,“你别说出去啊,那个是我家的宝贝,别人知道了我家就不得安宁啦。”

    邵珩闻言,忙道:“那是自然,我不会说出去的。”

    萧毓年岁尚幼,身形也没长开,不过才邵珩肩头,虽然还看不出其颜色,但也隐约也可见些许端倪,未来也一定是个标致的小美人。她语气俏皮,形容可人,那清脆的声音如林间黄鹂,叽叽喳喳却不恼人。

    邵珩一则因她救命之恩感激于她,二则因她年幼失恃失怙心生怜意,三则因她所说多是修行之事,虽然丧父丧母之痛仍在,却也勉强耐心听她说着。

    “我叔叔是不收徒啦,你去存微山也好。我跟你说哦,存微山的开宗真人可厉害了,五千年前存微真人剑法高绝、天下无敌,当年荡平魔门,打得他们到现在也不敢肆意妄为。如今的掌门真人也是正道十大高手之首。”萧毓伸出右手拇指比了一比,又道:“邵珩,你是我这次出来后救的第一个人,可要‘好好修炼,天天向上’,保护好你的小命,别浪费我的救命之恩啊!哦对了!书上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还送了你菁木菡萏的莲子吃,你要怎么报答我啊?”

    邵珩微微一愣,看少女眼神如孩童清澈,微微一笑道:“不如以后萧毓姑娘来存微山,我带你游玩?”

    小姑娘绽开笑容的,脆生生道:“好啊,好啊,天天闷在家里,闷死了!”话音刚落萧毓脸色一变,她想起这次出来是乘着叔父访友偷跑的,回去后还不知道会如何被叔父责罚,顿时不说话了。

    邵珩不知她心底所想,继续道:“对了,白天的时候,还是要多谢你,不过以后这么危险的事情,你还是少参与吧,不然你叔父多担心你?”她年纪仅比永伦大一点,整个人稚气未脱,白天危急之中看似颇为成熟懂事,但在他眼里多数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姑娘一般。

    “哼!你看不起我么?”萧毓复杂地看他一眼,突然笑脸一收,皱起眉头道,“我修为又不差!今天要是没有我在,你们直接被那个破玄阴阵害死了,清阳道长也是我想办法让阿青救出来的,那个什么沈元希要是没我还不是被妖道用阵法打得节节败退!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说罢,她似乎是真生气的模样,衣袂翻飞,扬起漂亮的弧线,如一只小蝴蝶扑扇翅膀一般跑走了,留下邵珩呆在原地。

    邵珩面上略有惊愕,不过苦笑一声,想:沈兄说这小姑娘不好伺候,还容易翻脸,果然如此……不过她也没说错,她一个小姑娘修为已比我高深的许多,我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他微微沉气握拳,想起父母音容,又是一阵难过。

    因着一同入宫,四喜也已遇难,邵珩默默回了房间,自己以清水梳洗了一番,便休息了。虽然心思沉重,不过大概是昨日已没休息好,今日又经历了这么多,竟是沾枕便入了眠。

    ————————————————————————————————————————

    而睡梦中的邵珩自不会发现,他此刻床前多了两人。

    清文、清阳看着在安魂咒下酣眠的邵珩沉默不语,良久,清阳终是开口:“师兄,此事虽不是由我而起,但有我之责,我虽有心亲自教导他,但……师弟修为尚未达到可开山收徒,只怕此事还要劳烦师兄代劳了。”

    观清文道长样貌,并无蓄须,若是换一身衣服,也就是一个面白无须的书生。他上前一步,看了看邵珩,回身对清阳说:“如你所说,此子原本就资质不凡,心性也不错。此番一劫,幸好徐鹤并未得逞,那所谓血河秘法造就的资质,或许前期修炼速度奇快,但是只怕结丹之时就会有天谴落下;同时也是不幸之中的幸运,几乎是一个皇族的气运加诸在他身上,此后应是能得到一定的天道眷顾。不过,福兮祸之所倚,他也因此要担负起这气运加身带来的责任和风险。以上种种,就算他不提,我也是想收他为徒的。只不过……”清文微微停顿,见清阳面有焦色,不禁失笑:“你看你,我意思是说,他人生遭逢巨变,只怕心情跌宕起伏,我担心他心存偏激,在修道时误入歧途。不过,方才那小姑娘似乎对他有开导之意,倒是去了他几分戾气,呵呵!”

    清文走出邵珩房间,清阳随即跟上。

    “师兄莫要卖关子,却是何意?”

    “师弟方才说自身修为不足,不能收他为徒。可为兄也不过方入观微期两三年而已,收永伦那已是勉强,而邵珩此子需要良师教导,为兄却是想回山之后再由几位师兄来决定邵珩今后入谁门下。”

    “这……就怕几位师兄眼界颇高……”

    清文微微一嗤,斜眼睨了清阳一眼:“我知你意思,不过在外休提这些门内纷扰!邵珩资质不差,只要能引气入体成功,若是未来几位师兄因争执而不收他……大不了我师兄弟二人求到师尊面前,看谁再有异议。”

    清阳想了想也是不错,他回头望向邵珩屋子,暗自叹息:存微山虽是方外之地,但亦有纷争,几位师兄之间近两年存在诸多矛盾。就连沈元希也是因为在门内风头太盛,掌门赐下飞剑后暗示他外出游历,暂避风头。而他先前说担心师兄们眼见过高,却不是说邵珩资质不够。恰恰相反,此刻邵珩资质堪称优秀,但此刻入门只怕恰巧处于风口浪尖,担心他成为几位师兄争执之下的牺牲品。

    不过,掌门真人、师尊和几位师伯师叔也不会任由他们如此下去,必定会借机出手整顿内门,倒也无需太过担心,却是清阳杞人忧天了。

    不过他忽然转念一想,又对清文说:“师兄,我却也有一提议。”

    原来清阳道长此前试探徐鹤时所提的山门招收弟子之事,却是不假,外门弟子已然开始招收:“我先前几日也曾遇到一两个资质不错的孩子,不如你我于邑都再寻找一番,便让邵珩同这些弟子一起以特招身份拜入外门。正好在外门磨砺一番,也免得直接入内门太过特殊。我们向师尊和掌门禀报来龙去脉,师兄你也知晓外门的规矩,四年后正是外门考核比试,若邵珩成绩优秀自可纳入内门,由掌门亲自安排教导之人。那时名正言顺,也不会惹人非议。”

    清文淡淡扫他一眼,道:“你倒对他挺有信心,进内门考核多由修真世家把控,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很。”

    “呵呵,师兄又不是没看过他资质如何?世家又如何?存微山终究是掌门真人和几位首座做主。”

    “也罢,我看他也是个福缘深厚的,那萧家丫头不知给他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竟有洗髓开脉之功,而且此药效力绵长神秘,我也未探究清楚。就如你所言,再寻几人,莫要让他太过打眼。”清文一甩拂尘,便离去了。

第十二章 道心初立 凌霄飞舟

    距离那日邑都惨变,已过去数日,青华先生第二日便带着萧毓离开,只是萧毓临行前却将那绝色侍婢留下,却是拜托清文道长将那女子也带回存微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时众人皆在场,那小姑娘道:“阿青本名‘宁青筠’,虽是我家仆却也资质不错,只不过我萧家与她有些糊涂账算不清楚,不便教她修行,如今她只是引气初期。而且呢,我叔叔说她天生火元,不适合在我家住着。”萧毓讲到此处,还暗自嘀咕了几句:“实在是太冷了。”

    那青衣女婢闻言神色变幻,待清文道长同意带她回山后,脸色苍白,看不出喜色。反倒突然跪在萧毓身前,咬牙不语,只倔强盯着她看。

    萧毓侧开身子,也不看她,幽幽道:“你不是很想修炼么?不修炼如何寻我们报仇?别动不动就跪,我话既已出口,你就不再是‘阿青’了。”

    邵珩当时只见宁青筠目中交织闪过恨意、惆怅、又似感激,两人似主非仆,情似姐妹,却有相处奇怪,不知她们又何纠葛。

    萧毓说完便对众人告辞,御风至青华先生一侧。宁青筠原本目含不舍,见到萧卓却是眼中一冷,冲着二人叩首后站起,坚定道:“纵然你享誉神州,终有一日我会寻你报仇;至于小姐救命恩德,青筠为仆十年,也与你两清了。”

    萧卓好似并未听见,并不理睬。

    邵珩却第一次在这个烂漫少女脸色看见如斯神采。

    萧毓当场冷哼一声,眼神冷冷,傲然道:“宁青筠,想寻仇,先打得过本姑娘再说!”

    语罢,萧卓睁开眼,恍若睥睨天下,众人皆被其气势所掠,都未曾言语。他转头伸出手掌抚摸了下萧毓脑后小辫,便携着她光华一闪,消失无踪。

    之后,众人方回神,清阳道长咳嗽一声道要外出寻有缘弟子。清文道长却带着永伦先行离去,说是永伦世间尚有亲人,前去一探,之后也不与众人同行。

    那宁青筠也不肯住在安王府,说是原本就是沾了萧毓的光,坚持离开自寻客栈暂居,待出发之日再自行前来。

    邵珩见她油盐不进,又拒人千里,心道:萧毓姑娘对你曾有救命之恩,又有引荐入山之德,纵然为仆十载,萧毓显然待其不薄,此女如此却有些凉薄。而且,不愿住在我给萧先生安排的院落,换去王府的客房也可,非要出去找客栈。她独身一名女子,相貌又不凡,万一有歹人觊觎岂不是徒生烦恼?

    不过,她既然已经离了府,邵珩却也随得她去。

    只不过到了当夜,下人禀报,萧姑娘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邵珩接来一看,却是一串玉石手钏。那玉石也不知是何玉,每一粒玉石不过指甲盖大小,皆是晶莹剔透,状似鱼儿。那玉石雕刻成的鱼儿颇为圆胖,煞是可爱,皆栩栩如生。而且,一触之下,清凉沁人,恍若三伏天喝下一碗解暑酸梅汤,仅此触碰就让邵珩感觉神思清爽,似乎烦恼尽去,而不一会又似有暖意从玉石中传来。

    邵珩暗道,没想到那小丫头丢三落四,这只怕也非一般女子饰物,不知道重不重要。

    他将手钏在掌心把玩了一阵,隐隐嗅到一丝极淡的荷香,又见那玉石雕刻的鱼儿着实圆胖可爱,实在是让人不难想起那张略微婴儿肥的巴掌小脸,暗自哑然失笑。

    “罢了,等清阳道长回来,让他有机会转交吧。”说罢,邵珩便打算将之放在一旁,只是又突然鬼神使差地收回手,竟又放入怀中。

    他如今时而想到亲人惨死妖魔手中,时而对修行前路颇感渺茫,时而有戾气缠绕于心,若放任自由,只怕成他以后心魔。

    只是那手钏入怀,邵珩神思清明,却是难得好梦。

    不过丧亲之痛也非外物能治,但邵珩骨子里也有些倔强,但在人前也毫不显露,心中自有一股不甘之气在腾涌:不甘父母惨死,不甘自己命运再被人所控。既然已决定踏上道途,便要不断鞭策自己,终有一日能跳脱囚牢,往来由己、再无拘束。

    此刻,这个少年一步步踏着悲痛成长,立下道心,再不是那个从前闲散的小郡王了。

    ——————————————————————————————————————

    此日,正是与清阳道长约定之日。

    邵珩将府内下人散去,仅留一忠仆,临去时环望邑都,只觉得世事无常。

    沈元希知他心意,也不多加打扰,此一去,正式踏入修行之路,山中岁月漫长,也不知何时回转。

    宁青筠不知不觉来到他二人旁边,沈元希冲她微微点头,也不言语。

    不久,邵珩心思回转,歉意对等待许久的两人一笑。昔日的逍遥王孙贵公子,如今一身孑然,身无长物,面色平静,判若两人。

    秋风萧瑟,已有些寒意袭人,此刻邵珩三人缓缓骑马出了城。清阳道长根据此前决定,到各个地方去寻访合适的弟子,确实也发现了几个好苗子,并和沈元希约定好今日在邑都城外一个小村落里汇合。

    清阳道长身旁环绕了数个年轻人,正或坐或立地各自窃窃私语。众人听闻马蹄声传来,尽数站起至清阳道长身后。

    沈元希领着邵珩、宁青筠上前行礼,清阳道长微微颔首,便让他们年轻人各自引荐。

    邵珩清俊贵气,虽如今身无长物,依旧龙章凤姿、气度不凡;沈元希剑眉星目、潇洒英俊,长身玉立、恍若仙人。至于宁青筠乌发如云,眉如远山,琼鼻挺立,一双秋水剪瞳中泛着淡淡寒意,朱唇紧抿,却是个冷艳美人。

    众人见他三人品貌不凡,皆心中各有计较,均上前攀谈相交。其中两名女子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着沈元希,眸光潋滟,眼波如水,好似芳心已乱。

    沈元希剑眉微皱,只斜斜扫过两名女子,便又转开了视线。

    那两女子见到沈元希不虞的眼光,慌忙面色微红地低下头去。

    另外几人都是男子,年纪长的约莫二十岁不到,同沈元希差不多,小的也有十四、五岁光景,据是眉目清亮,算得上资质不错。

    只是众人中有两人却是看到邵珩之后均是愣了一愣,其中一人身壮如小牛,似乎想上前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人轻轻扯了扯袖子。

    邵珩苦笑一声,没想到此处竟有旧识,他眉目微动,牵起一丝微笑:“想不到遇到诚泰小弟。”

    那少年肤色黝黑,有些憨憨的挠了挠头,哼哼道:“安郡王,你怎么也来了。”

    这少年复姓上官,名“诚泰”,是齐国定国公家四子,还是当时徐鹤曾提起的推荐弟子之一,天生力大无穷,只是性格有些憨厚老实。徐鹤虽然恶事做尽,但是当时他为了取信于清阳,推荐的数人却都不是虚构的。

    清阳道长亲自考察了此子,发现定国公世代清白,这少年确实资质不差,尽管心智颇为憨厚,但想到门内太岳师伯一直未能找到心仪的传人,还是说服上官家放了人。

    定国公在齐国位高权重,上官诚泰自然是认识这位得宠的郡王。

    另一人也上前,微笑而矜持的自我介绍:“在下方少白,家父方云海,忝为礼部侍郎,安郡王大约是不识得在下。”方少白面目清秀,看起来好像为人不错。

    邵珩静了一静,道:“曾远远见过,却是未曾相交。”又道:“虽然我三人都是邑都出身,但是我们也马上就入道门,莫要再称呼我什么安郡王了,你们称呼我‘邵珩’即可。”

    上官诚泰乐呵呵地说:“好啊。”那方少白自然也无异议。

    众人互通了下名姓,那两名女子一个姓苏,一个姓李,却一对表姐妹,这对姐妹容貌皆是不俗,姐姐温婉柔弱,妹妹娇美可爱,虽不如宁青筠,却也各有千秋。

    还有两人一个叫杨辉,一个叫罗京飞。其中罗京飞年纪最小,不过十五岁。

    邵珩自然也自我介绍了一番,不过只说自己出身齐国,通报了下姓名罢了。

    至于沈元希却并未主动介绍自身,反倒是清阳道长向大家解释了一番,当众人得知沈元希已是内门弟子,且修为已达筑元后期,均是脸色各异,老老实实行礼道:“沈师兄。”

    尤其那两名女子,将“沈师兄”三个字说得自是婉转如莺啼,眼中甚至要滴出水来。

    邵珩见状,颇觉有趣便依着众人长揖到地,朗声道:“师兄。”却换来沈元希一个隐蔽的白眼。

    清阳道长道:“好了,人既然已经齐了,你们且随我来。”语毕,便带着众人到了无人处,随手放出一口飞舟,瞬间化作几丈大小,外表俱是平平无奇,但这手袖纳乾坤、化物须弥神通依然对众人震惊不小,就是邵珩本心中有事,却也眼露好奇神色。

    “都上去吧。”清阳淡淡道。

    众人依次上了飞舟,寻了个位置坐下,那两女子自是坐在一处,其余人等两两坐下。

    宁青筠避开众人,独坐一个角落,虽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大约都不是很相熟,故而也没人去唐突佳人。

    邵珩也自己找了个位置,他见那上官诚泰似乎想过来但却显露几分胆怯,心中一动却也明了往昔身份依然隔阂在众人之间,不过已下定决心修仙斩红尘的邵珩微微一笑,并不去管他。

    沈元希原本打算坐到邵珩边上,但又不好显得太和邵珩关系亲近,最终也就是站在清阳道长身后。

    清阳道长见众人都准备好了,便抚了抚胡须,朗朗笑道:“哈哈!且随我凭虚凌空!”语罢,飞舟猛的一动,众人只觉舟身剧震,之后狂风扑面,睁不开眼。

    待得风速渐小,邵珩睁开眼来,不由呼吸一滞:此刻众人身处万里高空,飞舟外围罩着一个水色光罩抵挡罡风,而四周俱是云气缥缈。上能观测无边皓空,下俯瞰绵延山峦,虽然借助了飞舟之力,但是腾云驾雾,不外如是。

    邵珩首次见到如此风光,对他心神冲击不小,在这广袤天地云雾之间,这一艘飞舟不过如同小小一粟。他自经历邑都皇城之变后,总是颇为沉默寡言,但此刻,却也心神不由随天地神妙所夺,仿佛随着这灵舟虚度烦忧尽去,心中着实轻松了许多,对未来之路也多了几分雀跃。

    虽没有如其他人惊呼讶异,但也终于露出几分少年神情。

    清阳道长暗暗打量众人,见邵珩如此,也是在心底默默点头。

    时光一如飞舟外倒逝的风景,不经意间已夕阳西垂。

    午后就粒水未进的少年们过了起头的新鲜劲后不由感觉腹中饥渴难耐,但在师长面前却不好表现过多,只好皱眉忍受。

    “咕咕!”

    上官诚泰腹中空饷回荡在静谧的飞舟内,好似锣鼓般唤醒了佯似沉醉的众人。哄笑声中,清阳道长对着面红耳赤的上官诚泰说道:“不觉几个时辰已过,天色渐晚,我与元希已能辟谷,却忘记给你们准备吃嚼,倒是疏漏了。这样吧,吾等在前面山林中暂且歇息一晚,你等就地取材,稍作果腹,明日一早再行出发。”

    早已饥渴难耐的众人哪有异议,飞舟停当后纷纷鱼贯而下。眼前人迹罕至的深山夕阳斜照下说不出的幽密深静,不时传走兽鸟鸣凭添一股生机。几人中虽然有的出生富贵,却无一人矫揉造作,纷纷上山入水、摘果捉兽,就连那两名女子也四处捡了些许柴木,以供众人生火之用。一时之间,鸟惊兽鸣,树叶娑娑而动,哪还有方才寂静幽深的景象。

第十三章 林中敌现 存微山近

    此处虽是清阳道长挑的地方,附近应并无妖兽之类的存在,不过这些弟子修为最高的如宁青筠也不过引气三层,低的如那对表姐妹和罗京飞都并无习武,故而沈元希也入了山林之中戒备,以防万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水源离营地稍远,邵珩跟沈元希招呼了一声,就带着几个器皿过去了。

    到了溪流旁边,就见一个妇人正在下游捶洗衣裳,那妇人满目风霜,已是上了年纪,似乎腿脚还有些不便,也并未注意邵珩的到来。

    邵珩本打算绕到上游汲水,突然就听一声惊呼,回头就看见那妇人半个身子悬在空中,伸手去够水中挂在石头上一件衣服,只是她年纪大了,行动不便,差点就要掉落水里。

    这下游水流有些湍急,而且看样子水也不浅,要真掉下去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邵珩赶紧放下手中东西,跑过去将那妇人扶起,而后稳稳跳到水中浮石之上,几步就够起那件衣服后,一个翻身跳了回来。

    “谢谢!谢谢啊!小伙子!你这功夫可真俊啊!”那妇人连声道谢。

    “不必客气,大婶下次还是小心点啊,衣服丢了就丢了,这水虽说不深,可还是危险的很呢。”邵珩将衣服还给妇人道。

    “唉,俺家那口子也就这几件衣服,丢了可要光膀子啦。这还是前几年下山集市上带回来的呢,不能丢!不能丢!”那妇人连连摆手。

    “大婶是住在这山上么?”邵珩心中一动,在这山林中留宿是他们临时决定的,不过这一妇人出现在这里却有些可疑,不由多问了几句。

    “是啊,俺家的是个猎户,平日都住在山上呢。”

    “哦,那大哥一定是个打猎好手,我看这山中野兽好像可是不少。”

    “可不是,俺一直叫他别干了,一起下山投奔儿子享福去,可他老不愿,说是什么一天不打猎就难受,唉……这真是……”那妇人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地向邵珩诉苦了好一会。

    邵珩又探问了几句,却也没发现什么疑点,而且方才过来时候也注意到有几处陷阱所在,像是山中猎户所为,便也就不再多问。

    而那妇人对邵珩谢了又谢,就收拾好衣服和木盆走了。

    邵珩自嘲一笑,莫非自己经过之前那事,有些杯弓蛇影了么?

    他回到原地捡起众人的水袋,走到上游处。

    上游有一平缓坡度,蓄得一小方水池,那水清澈见底,不时有鱼群出没,邵珩见了心下起了些许童趣,将衣裤挽起,便下水捉鱼。

    只是他平时没做过这类事情,一开始被鱼儿戏弄的几乎满身湿透,其中还有些鱼儿摇臀摆尾的拍他一脸水花。邵珩起了好胜之心,更是全神贯注,不久就抓到了诀窍,捞起一条看起来虽然短小但颇为肥美的鱼儿。

    邵珩心里畅快,抓住鱼尾甩了甩那滑溜溜的小鱼道:“小鱼儿啊小鱼儿,看你还往哪里跑?”

    说完马上楞了一下,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猛然想到萧毓的名字可不就是“小鱼”么?想到那个眼睛一直滴溜溜转的小姑娘,还有她遗留下的那串胖鱼玉石手串,再看这条胖乎乎的鱼儿鼓着眼睛好似气鼓鼓地,不由哑然失笑。

    “算了,我还是抓条‘大鱼’吧!你这么小,也不够我们吃,也免得冲撞了我的救命恩人。”邵珩将那条小鱼放回水里,见其在水里一个扭身就不见了,微微一笑,复又抓了几条成人手臂一半多那么长的大鱼,用水边半人大的不知名树叶包住,再将众人的水袋汲满清泉,便原路返回到了营地。

    众人已陆续归来,那上官诚泰竟拖回一头半个成人大小的野猪,那野猪头部血肉模糊,好似被人以拳打死,看得众人好一阵侧目。

    就是清阳道长也在上官诚泰和野猪之间来来回回看了几次,这位上官家小子天生力大无穷果真不是虚言,以清阳道长看来,上官诚泰实际上仅仅藏精四层,就能徒手以蛮力打死一头野猪,真是不知道修行之后又会如何了。

    除了沈元希捉来七八只野兔外,杨辉和方少白并无猎物,不过摘了些许果子;反倒是最小的罗京飞还采了几朵林中菌菇。

    大家见邵珩带回了几条大鱼都是眼睛一亮,方少白笑呵呵地过来帮忙接过东西道:“还是你聪明,捉了这几条鱼,不然光那野猪还不够诚泰一人分呢。”上官诚泰在一旁听了不满的哼哼几声,不过却也没否认。

    邵珩自是知道上官诚泰食量奇大,只善意地笑了笑,便将清水分给众人,之后生火烤肉一顿忙碌。

    草草一顿晚饭,自是不能和家里比,不过那李姓女子却有一番好手艺,将肉烤的是外焦里嫩,令人食指大动,除了烤肉、烤鱼外,她还煮了一锅蘑菇炖鱼汤,煞是鲜美可口,惹得众人称赞不已。

    那李姑娘与苏姑娘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取了点食物,先是孝敬到了清阳道长面前。清阳看了一眼,也就笑笑让两人放下了食物,却并未立即食用。

    那两女子袅袅走向远处靠在树上小憩的沈元希,那李姑娘羞红着脸递过一碗鱼汤道:“沈师兄,你也尝点吧。”

    沈元希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鱼汤,眼角瞥见众人好似都看着自己这边,心中无奈:“多谢。”木木地接过鱼汤,却再不肯要那苏姑娘递来的烤肉,也不管人家苏姑娘面色如何,就端着鱼汤转身几步背对众人坐在远处的大石上。

    李姑娘见他接了鱼汤,心中自是得意,只是见表妹泫然欲泣,也只得按捺心喜安慰了她一番。

    邵珩看着好笑,沈元希相貌英俊,到哪里都引人注目,这桃花还真是不少,只怕存微山门内也有一众女徒青睐于他吧?

    说起来,邵珩相貌虽也不差,与沈元希并立之下亦是各有千秋。只是他遭逢大变后性情内敛,不如沈元希耀眼罢了。

    至于后来那两女子又听说沈元希修为高深,更是芳心暗动,眼中再无他人。

    邵珩自然是没什么,不过却是好像惹了某些人不快。

    此前他三人未来时,这几个年轻人已相处了一段时间,自然关系尚好,那两名女子容貌秀丽,在其中众星捧月。

    结果他三人一来,有几人既在宁青筠那边碰了壁,又见沈元希更是引得那对表姐妹暗送秋波,大概心有不甘。

    邵珩暗地里打量一番,方少白虽也自矜,却也算洒脱。只是那杨辉心性差了些许,在那两女子朝沈元希走去时脸色便阴沉了下去。

    至于邵珩,本出身皇室,绝色见得也不少。宁青筠除了一开始有些惊艳,于他而言却也并未动心,更何况宁青筠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又因其行事导致邵珩对其有所不满,反倒不如萧毓那小丫头令他记忆深刻。

    不过萧毓年纪尚小,邵珩更是未识情爱滋味,见众人犹如孔雀开屏展现自己,也不过看个热闹。

    对邵珩当下而言,此后自然是潜心修道,哪会去在意旁人。沈元希若非道心坚定之人,只怕也无如今这般得门内师长看重。只不过世事难料,却不知以后如何。

    ——————————————————————————————————

    吃饱喝足之后,邵珩将手中鱼骨一丢,便往后一靠,兀自闭目养神了起来。

    众人一番饱食后,让三名女子睡在飞舟里,其余人均两两寻了地方休息。

    邵珩并未动弹,只在火堆旁边靠着石头。

    众人睡去后,沈元希也走到邵珩旁边,两人对着火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不多时,众人渐入梦乡,邵珩也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着了,只是并不安稳。

    沈元希坐在火堆旁边,时不时添点柴火,警戒四周,而清阳道长在一旁打坐

    不知何时起,林中腾起一缕缕潮湿而寒冷的雾气,邵珩背后的石头冰凉无比,刺激得他缓缓醒来。不料却见沈元希和清阳道长持剑站立,神情凝重地望向林中某处。

    邵珩起身抖动了下身上,掸了掸衣裳,触手是一片湿凉,因只是浅眠,此刻脑袋也还有些发沉道:“道长,师兄,发生了什么事了?”

    清阳道长并不回答,但是右手却缓缓伸向背后赤魂剑。

    邵珩这时也发现有些不对,那雾气中似乎影影绰绰有个黑影,耳边也传来一些似有若无的女子悲泣。

    “哪位道友,何不出来一见?”清阳道长缓缓道。

    这时,就见那黑影突地逼近三人,赤魂剑龙吟出窍,带着逼人的火红剑气直接迎了上去,两者看似一触即分,实则已是碰撞了数十下,在这原本秘静的林中格外的刺耳响亮。

    其余人这时也已纷纷醒了过来,皆不知发生了何事。

    那黑影见清阳道长出手也不退去,无数雾气化作一条条巨型长鞭向众人当头打下。清阳道长脸色一变,双手并指操控飞剑直接分光化影,四道剑光迎面而上将那些雾气长鞭瞬间绞成几段,只是依旧漏了一处。

    那长鞭当头打向李、苏两姐妹,两人均是脸色煞白,身躯摇摇欲坠,却木立当场、无法动弹,甚至那苏姑娘已是当场尖叫不绝。

    眼见两女子快要香消那鞭影之下,就见又一道清亮剑光疾驰而来,将那鞭影阻了一分,正是沈元希祭出衍阳剑前来支援。

    但来人似乎修为不弱于清阳道长,沈元希却也挡不住那鞭影,只是这一阻也足够清阳道长来得及援手了。

    “藏头露尾!还不快快滚出来!”清阳道长被来人激怒,当下只见那赤魂剑在空中四周盘旋一周,迸发出炽热夺目的光芒。

    刹那间邵珩和其他人都是猝不及防之下被强光刺激闭起双眼。

    清阳道长厉喝:“看你往哪里跑!”而后耳中只闻一声嘹亮尖锐的破空之声,还有利物穿透什么东西的闷响以及那人一声嘶哑的惨叫。

    待得邵珩睁开眼睛,就只见一道黑芒激射而出,瞬间消失在山林之中。沈元希本待追去,却被清阳道长拦下。

    众人见来人退去,杨辉却在一旁安慰那两名低泣的女子,宁青筠面色丝毫不变,只笔直地站在一旁,其余人均围在清阳道长身后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

    邵珩却是悄悄拉过沈元希道:“沈师兄,刚才那人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但修为比我高深许多,只怕起码是入神期的修为。”沈元希神色凝重。

    邵珩没想到此番出行还会发生如此事端,也不知刚才那人是针对存微山还是什么?不过他尚来不及多问,就听清阳道长严肃道:“都回飞舟上,即可启程!”

    邵珩心底一犹豫,便落后了沈元希一步,他一面往飞舟走去,一面低头思索,寒意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冷战。心想:这尚未到凌晨,为何就如此阴冷?眼神不由随处张望,突然邵珩感觉怀中有什么东西突然发热,下意识低头时,眼角瞥到地上似有若无的雾气,心中警铃大响,立即整个人肌肉紧绷往前一扑,并大叫:“还有敌人!”

    敌人没想到邵珩如此机警,那一抓已落空,邵珩顺势如一个滚地葫芦离开一仗外。

    沈元希就在旁边,衍阳剑发出一道刺目亮光斩向地面,却被那黑色枯手生生挡住,沈元希只觉得手中剑传来一股大力,几乎握不紧剑柄,正心底微惊,就见眼角闪过一抹红光,电光火石间向右边闪开。

    只听一声惨嚎,那人掀开泥土蹿出,再次向林外逃去。

    清阳道长哪里容得他就此逃跑,指使赤魂剑剑光合一化作一道巨大剑光斩向远处,逃走那人远远再次传来痛呼声。

    “存微山剑法高超,今日两剑之仇,老身记下了!”声音老迈嘶哑,带着怨毒愤恨,说话到最后声音已远在数百米外。

    邵珩在地上滚了几滚,原本白色的衣衫已沾染泥泞,颇为狼狈,但终究毫发无损。

    清阳道长见众人并无受伤,仅沈元希对敌时经脉受了些许震荡,当下再不迟疑,护着众人上了飞舟,再无停留,赶回存微山山门。

    路上,众人纷纷没有心情再观赏空中景致,均是沉默不语。

    邵珩略微收拾了下自身,心中不免存疑,方才那人似乎冲着自己来的,可是他并无什么仇人,也没有让人可以觊觎的地方。他听闻方才敌人所言,竟觉声音有些耳熟,却好像是早些时候遇到的那名老妪。只是若针对自己,当时相遇即可抓了自己而去,却为何要半夜动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来,邵珩也只能按捺心中思绪,由清阳道长处理此事,暂时不去想它。

    不过邵珩探手入怀,却摸出一样事物来,正是萧毓遗落在安王府的那串玉石手钏,刚才便是此物突然发热示警,才让邵珩躲过一劫。

    本想寻机会交还给清阳道长,让他帮忙归还,没想到今日竟靠玉石手钏相救。不知为何,邵珩手里捏着其中一条玉鱼,只觉得玉上一股暖意缓缓流入心底。

    萧毓出现的突然,离去也突然,从未解释为何相助,为何赠他机缘。他总觉得与她似曾相识,却确实是第一次相见。据说她和叔叔住在昆仑附近,那里冰天雪地,却不知如何养出她这般灵动活泼的性子。

    邵珩心底微暖,眼中又晃过那弯弯娇俏的眉眼,心知求道之路何其艰险,再次相见却也遥然无期,多想无益罢了。只是心中虽已做了决断,却不自觉的微叹了口气,手中手钏却越发攥紧了些。

    他心想,终有一日他能凭借自身修为乘风破浪,立于凌云之上,到时候再去谢她。想到此处,邵珩心中些许积郁之气荡然无存,似有万丈豪情,望向窗外波澜壮阔的云海,一丝感悟似上心头。

第十四章 尾声

    “砰!”沉香木所制的桌角轰然炸裂,木屑激射而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千幻!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拿不住!”男子的声音嘶哑难听,语气阴沉携着如火怒意。

    “呵呵。”回答那人的却是一娇媚如水的女子轻嘲。

    “千幻,莫要以为主人护着你,你便能为所欲为!此处那姓邵的小子身负齐国一整个皇室气运,对主人完成大业至关重要,若能拿下他,不知剩下我们多少气力!你竟还不知悔改!”男子缓缓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影里踱了出来,面上带着一枚银色面具,目光冰寒如毒蛇一般,盯着眼前那诱人曼妙的身躯,眼神深处有一丝不为人所知的渴求。

    女子一袭鲜红色长裙,热烈如火,裹着她纤秾合度、凹凸有致的躯体,在这漆黑无光的密室之中依旧散发着无限魅惑。

    她眼神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对男子的目光含着些许恼怒,慵懒地启唇道:“是你情报太滞后,明明有存微山剑修身处齐国,你竟丝毫不觉,害我硬生生受了那狗屁道士两剑,姑奶奶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好,推得一干二净!”

    带着面具的男子冷冷一笑:“千幻,别以为本座不知道,你早些时候分明和那姓邵的小子独处,为何当时不动手?该不会,你想男人的毛病又犯了吧?也不想想你那张人皮下的真面容,那小子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你要是有需要,本座随时奉……”话音未落,面具下的男子神情骤然大变,身形急速地向后平移一丈,险险躲开一道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鞭影。

    那名为“千幻”的女子收回手中鞭子,一双媚眼如丝闪动,红唇轻启,话语却十分恶毒:“那也要你黑大人有那个本领才行!”

    千幻看不清带着面具的黑大人面上表情,但听得到对方咬牙发出的“咯咯”声,心情十分的愉悦。

    忽然,那黑大人神情一收,眼神依旧冰冷如蛇,语气却十分平静:“千幻,你莫忘了主人的吩咐,此行失利,你我皆有责任。回去后,我自会向主人请罚,至于你,也跑不了。”

    千幻闻言娇躯微僵,显然也是对那主人心存惧意,想到这段时间以来,所接下的种种任务,终是忍不住出声询问:“主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神州气运向来被掌握在各大派手中,这些零散凡人、家族纵然有些气运,但不过是神州灵脉分支所化,又有什么用处?”

    “主人心思岂是你能猜测的?你只需照做即可,无需多问。千幻,你也是主人身边的老人,不要犯那些新来的才会犯的错误!不然,到时候,谁都保不了你!”黑大人眼神一厉,恐吓道。

    千幻虽然不再发问,心底却想着近来所见种种,内心竟第一次产生了一丝动摇和害怕。

    那人修为高绝,曾在危难之中救了自己。但手段残忍,心思深沉,所行所为皆如草蛇伏线、绵延千里,令人看不出他到底何所思何所想,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想到今天白日里那个俊秀少年郎,不知不觉思绪已飞出千里,飞跃无数山川河流,想到那瘴气密林之中亦有一个单纯的少年,对着自己羞红了脸颊。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如今的自己,名为“千幻”,手里沾满了无数无辜之人的鲜血,再也回不了家,也去不了她那个纯净的梦乡之中。

第一章 周师点化 伴雷引气

    朝霞印染着远处山峰,林间尚有晨露,邵珩却已盘腿坐在屋檐上,以三长一短的频率呼吸吐纳,鼻下隐约可见两道白气,如白龙戏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多时,日出山头,山间雾气也渐渐消散,只闻空山鸟语,淡淡花香。

    邵珩行功完毕,睁开眼来,暗自叹了口气。

    他自进入存微山成为外门弟子以来,如今已有大半年了。入门时,后天藏精期的弟子皆获得一样吐纳健体的法门,教人如何依靠吐纳来强身健体并排除杂质。道门所传自是非同一般,对邵珩而言,这半年突飞猛进,竟已经是后天九品,令他自己也颇感惊异。

    不过,或许是邵珩坚持习练龙象诀,二者相辅相成,本就有所助力。当然,他自己本身资质上佳,体内又有菁木菡萏这等天地灵物精华,倒也不足为奇。

    邵珩本以为,按照之前速度,应不久便会晋入先天,哪知连续一个多月,体内气机皆无所变化,无论他如何引导,都无法引动天地元气与之交汇相融,令他有些不解。

    他思索片刻,决定去德修院寻问授业师兄。

    邵珩跃下屋檐,伸了个懒腰,收拾了下屋子,换上一身干净的浅色道袍,锁了居所,便出了门。

    存微山位于横亘神州的连云山脉内,连云山脉从南向北绵延不绝,到今时今日人力尚不能完全探穷,山脉内如同一个小世界,有天材地宝,亦有妖兽精怪,有各样机缘,亦危险重重。而连云山脉元气充沛,亦有许多修真门派深藏于此,存微山便是其中之一,宗门大大小小山峰无数,不过主峰仅有八座。

    正中归元峰乃正殿所在,其余七峰以天上北斗之势环抱主峰,分别是明心、玄武、碧落、朝阳、紫霞、玉泉、天游,外门弟子所居之处,多是天游峰附近。邵珩等男弟子便住在天游峰山腰处的扶风院里。

    而德修院则是存微山对外门弟子传道解惑之处,位于天游峰顶,是由门内长辈特地以法力在开辟出了一块空地所建。居于高空,可俯瞰云海,旁有松柏挺立环绕,看似地方不大,却也可容纳百人。

    德修院每五日一开,主要是传道经、授法门及道家术法或修炼心得。如邵珩这类新进弟子,不仅要学各种道家书籍,还要学习古篆符文,因为仙门之中所用的文字均多篆文。数万年来文字变化随沧海变迁,如今修真通用文字便是“玉篆文”。若不懂玉篆,就算有一本上等仙法道书在你面前,那也是只能抓头挠腮、无可奈何。

    邵珩刚入山时却也费了好大力气,才逐渐学会这玉篆文。

    存微山对弟子甚严,新入门弟子头三年无特殊情况,每五日的德修院授课不得擅离,且授课师长时常布置课业,若完成不了则要受罚。唯有通过第三年师长考核者,方可自由安排时间是否参加。而外门弟子中所有修为未达到炼精化炁的弟子,每年年末还要由两位师长亲自考察修为进境和学习成果,连续三年考核不合格者就会被刷出外门,贬到杂役弟子,领取宗门杂役,且不再有每月的宗门俸点和补助的元晶。

    若是外门弟子三十岁时仍未突破引气期修炼至炼精化炁阶段,则需承担宗门任务,于山门内外处理各项庞杂事项。这其中,若能同时坚持修炼,或有机缘最终修为至筑元期,则能获得内门记名弟子的身份。如负责德修院传法的两位大执事便是记名弟子,一名周荀,一名陈洛,皆已是凝胎期修士,承担外门授业重责,在门中地位也不弱于一般亲传弟子。

    今日,德修院并不授课,但也并非大门紧闭,平日里却也有执事师兄值日,以便为外门弟子解惑。

    邵珩踏入德修院中,发觉今日竟是大执事之一的周荀值守,当即恭恭敬敬地行了师礼,将自身状况详细说了一遍。

    周荀面容清癯的,颚下蓄有须,面色微黑、披发于肩,正坐于松下,一手执书,闭目思考。他听到有弟子进院动静,睁开狭长的眼睛,发觉是邵珩,勉强点了点头。邵珩于学业上一向勤奋,修为也精进迅速,又是内门清阳师兄亲自引荐入宗门的弟子之一,他本就暗暗对他颇为关注,方才听他所言所遇正是众多弟子后天入先天时常遇到的问题,便指点了几处突破时气机控制的关要。

    邵珩自是认真聆听,又一一对应己身。

    周荀打量了他几眼,道:“要点你也已懂得,如今你无法突破却不是资质不佳、法门有误。”

    邵珩再次行礼,认真道:“还请周师告知。”

    周荀满意地抚了抚胡须:“你入山前的事,我也略知一二,你求道之心坚定,平日里勤奋有佳,正所谓‘天道酬勤’,你没有浪费天资,我深感欣慰。只是邵珩,你要知道我道家修真,却也讲究一个‘道法自然’,你因过去纠葛心有执念,而这点执念太过,如何水到渠成?”

    邵珩脸色微变,山中岁月倏忽而过,自邑都发生的事已过去大半年,因他半途修道,所需吸纳的知识比旁人要多,日夜忙碌,好似已忘记那些旧事。如今被周荀一点,方知自己仍难释怀,且因此对修行之事更加渴求,却反失了顺其自然。只是他毕竟仍是少年,家逢惨变,能克制情绪已是不错,如何能完全忘记?

    然而周荀已点出问题所在,就兀自摇头晃脑读起手中之书,不再理会于他。

    邵珩默默弯腰行礼,退了出去。

    哪知周荀感知到他离去,却又睁眼,眼神复杂地叹了口气,心想:此子资质确实上佳,只是如今外门之中世家势大,连自己也是出身世家旁支,不能幸免家中牵绊,希望他自己能真正领悟,莫被蹉跎在外门之中。

    却原来存微山外门弟子当中,神州各个世家之人居多,存微山因当年开山祖师存微真人享誉天下,自然也吸引门徒。虽说门规所制,内门弟子甚少,但是外门弟子近百年来却也颇有些参差不齐、良莠之分。

    外门弟子中一部分来源于与存微山交好的附近世家,经过挑选而出,如沈元希;一部分祖上曾是存微门人,或是另有附近村落选取而得,或是尘世中人千里迢迢求仙问道而来,需通过考核后入门修行;最后一小部分弟子是便是类似邵珩这种被内门弟子看中直接带回的。

    世家弟子向来清高,看不起其余弟子,沈元希只是其中个例,他与沈家旧日颇有龃龉,所以虽说他在内门地位崇高,却也不被其余世家弟子所喜,树敌不少;其余之人入门均需通过不简单的考核,对邵珩这类无需考核特招的弟子自然也没好脸色。

    只不过修真之人,不过心里计较,加之邵珩深居简出,却也不知这些。反倒是方少白明显感觉到自己几人被同期弟子孤立,逐渐琢磨出一些意味。

    外门既然世家弟子居多,其所获得的修真资源便也比旁人要便利,外门大考中前十名者可入内门成为亲传弟子。前几次之中,前十名名额多被世家弟子占据,导致内门之中也泾渭分明。

    甚至于有些资质上佳、但资源稀缺的弟子多因此被蹉跎至三十岁,而无法得入内门。

    至于宗门规定,三十岁前自行突破引气期达到炼精化炁则直接成为内门亲传一说,百年来却也只出了一个沈元希罢了。

    周荀虽出身世家旁支,但也深受宗门福泽,对外门被世家把控自是有些不满。故而当向来不问外门之事的清阳道长突然带回几名资质不错的弟子引荐入外门时,内门无人言语,外门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无论是世家弟子,还是周荀这等不满世家之人,皆暗自忖度:是否内门长老终是对外门现状不满,打算借此整顿外门?

    故而邵珩等一起入门的八人,一举一动皆受各方关注。只是邵珩居所偏僻,又少于人交往,生活却还算平静。

    旁人如何邵珩自是不知,他住处所在远离扶风院其他人,独占一处竹林,常年翠色摇曳,甚是清冷。

    他回到屋中,默默思索往事,清俊面容上闪过几丝茫然之色,邑都血案是他心头之痛,也是平日修行动力来源。如今他知道自己有些操之过急,却不知该如何放下执念,思来想去,竟有些心浮气躁。

    突然心口有凉意传来,探手入怀,触碰到一串冰凉玉石,却是过去萧毓遗失的玉鱼手钏。邵珩先是一愣,继而嘴角浅笑,眼前似乎闪过一双弯弯俏皮的眉眼,他抚了抚那胖乎乎的玉鱼手钏,心想:也不知道那小丫头现下如何,不知何时能亲自还给她。他想了想,将手钏带在左手手腕处,以袖袍遮掩住,这玉鱼圆胖得很,不仔细看也只以为是串珠链。

    手腕处传来阵阵凉意,邵珩只觉得神思清明许多。

    他知此时多想无益,干脆取出纸笔,开始以玉篆文抄写《道德经》。书写玉篆文,本就涉及体内气机流转,需迎合字意,也是修行。同时抄写玉篆文亦需凝神静气,却是新人弟子快速入静的捷径之一。

    邵珩心境慢慢平复,且渐渐进入物我两忘之境,体内气机随笔锋流转奇经八脉、周身窍穴,不断壮大,虽然有些凝滞,却比之前好上许多。

    当他抄写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时,猛然惊醒过来,反复默念几遍。邵珩想到方才周师在告诫他时提到“执念太过,如何水到渠成?”时,将“水到渠成”四个字念的分外重,莫非另有深意?

    他想了片刻,干脆走出屋外。邵珩前几天偶然发现屋后竹林最深处,依山势成一个小小峡谷,而峡谷最为幽深处甚至还有一道自高处挂下的瀑布,蜿蜒而下形成一个小小水潭,有怪石嶙峋,草木茂盛,并无人迹。

    邵珩行至水潭前,望着那从高处落下的水流,感觉到此处水气浓烈,脸上沾染些许湿意。他默念上善若水篇,盘膝坐在水潭旁的怪石上静坐吐纳。

    此处水流虽小,水声却不绝,原本以为自己难以心静,哪知不知不觉在水流声中已然入定,而他体内这半月来颇为凝滞的气机也再一次活跃了起来。

    此后,除了每五日必去德修院外,邵珩白日在瀑布下吐纳修行,晚上在屋内誊写《道德经》,体内气机一点一点饱满,而心中戾气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所谓执念也在反复抄写《上善若水篇》当中一点点散去。

    邵珩冥冥之中有所感应,知晓破关之日不远,更是悠闲自在,甚至连每日吐纳修行也放了一放,只当自己是一个隐居山中的隐客,只独自煮茶听竹、与瀑布为乐,不问他事。

    酷烈的太阳高高挂在空中,夏日已接近尾声,但暑气却没有丝毫降低,整个夏季竟无一滴降雨,若非此地乃仙门之地,只怕也要呈现干枯之状。饶是如此,扶风院里空气凝滞没有一丝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在如此炎热的午后,邵珩却独自一人躲在竹林深处的水潭旁,高卧一块大石之上,头顶是层层密密的枝叶交加,没有一丝阳光透下。瀑布因天气炎热,水流不过一指来宽,但也稍稍带来一丝清凉。

    此刻不知为何,空气愈发沉闷,就连此地也仿佛闷热交加,然而邵珩鼻尖却隐隐感受到有些水汽。

    突然天空一声惊雷炸响,与此同时邵珩突然心头一动,睁开眼,双瞳亮如点漆,由卧改坐,再次盘膝闭目,在水潭边练气吐纳了起来,体内清浊二气不断交替,而他鼻下气息如两条白龙时隐时现。

    邵珩知道,他等待许久的破关时刻终于随着这夏日惊雷而到来。

    此刻他体内气机如万马奔腾,在吐纳之间恍若沾染水汽,时而如大河汹涌,时而凝滞不前。他心中无悲无喜,紧守意念,不管气机如何在体内往复冲撞,只牢牢稳定心神,反复三短一长吐纳此处灵气。

    天上惊雷阵阵,刹那间天地变色,乌云压顶,闪电如同利剑划开天地,紫电游走天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瀑布水潭处尤盛。雷声愈加如鼓点密集,却迟迟不见雨点降下,而邵珩体内气机也如惊雷一般鼓荡,却不知从何处宣泄。

    他面色涌起一股潮红,此刻情况却有些不好,他本身修为已臻顶阶,又有数月潜心磨砥心境,随时可踏入下一步,只差一个契机罢了。哪知道今日风云突变,引来九天惊雷,这在平常那自是无碍,但偏偏邵珩此刻状况却被惊雷引动气机,提前突破。而天地间风雷二气最是诡谲难测、狂躁暴烈,此刻却导致邵珩体内气机也异于往日平静,反倒如涛海掀浪,冲击体内经脉,若是心神动摇或是仍由气机冲撞下去,不说突破无望,可能甚至会伤及筋络,影响日后修行之根基。

    邵珩明白此刻体内问题所在,但却是依旧不骄不躁,以平缓吐纳控制体内气机游走。心中却想,九天惊雷又如何,既然今日契机降下让我突破,这正当是我的机会!焉知非我之福?

    当下他目光更是亮得出奇,如同寒星闪动,朗声唱到:“惊雷奋兮震山林,风雨如晦降甘霖,闲歌踏云登天门,且看吾辈寻道真!”

    话音刚落,天空一道巨大的紫电龙蛇劈落天游峰某处,似是惊动崖顶山石,纷纷由瀑布两旁滚落水潭,溅起哗哗水花。伴随此光,远处闷雷滚滚而来,云层涌动过后抛下大雨倾盆,暑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反而渗出丝丝凉气。

    而邵珩体内也陡然生变,气机被惊雷一炸后生生一滞,好像在酝酿更大的风暴一般。邵珩本想更加集中心神控制气机,然而突然脑海灵光一现闪过四个字“道法自然”。

    他喃喃自语“道法自然,师法天地”八字,恍然有所悟。他常年在这水汽较盛之处居住修行,气机中自然也带上一丝水流之意。邵珩福如心至,不再控制体内气机,果然气机一滞后再次喷涌而出,冲刷体内奇经八脉,势头颇为生猛,但也不是他不可承受。而且,这般冲刷之下,邵珩的经脉竟生生壮大了几分。

    而这股气机行了一个周天后便舒缓了下来,不再狂暴汹涌,如流水顺势而下,自然而然地在体内运转起来。

    气机每一次运转便在丹田处汇聚抱团,复又散开至全身,如此往复循环、生生不息,全凭气机自行游走。而邵珩本人则已沉浸在一个奇妙的境界之中,浑然忘我,竟有几分暗应天道之象。

    那气机循环共计三百六十遍后,再次逐渐如江河奔涌,在全身上下奔腾反复鼓荡,不断冲击体内三百六十五个窍穴。

    邵珩任由它去,心神空明,只见那股气机愈发壮大,终于再一次凝聚丹田之时全部汇合聚拢,汇聚在一处。下一刻,邵珩周身毛孔张开,钻入一股股清凉温润之意,洗涤奇经八脉,如甘霖降下修复之前受损部分,正是蕴含此地水德之灵的天地元气。

    邵珩此时尚不能内视,若他能内视则能看到,他全身经脉不仅比此前更为宽广,而且表面泛起晶莹润色,已非常人所有。

    这些元气钻入体内后,同样在邵珩体内循环往复运转了三百六十遍,最终汇聚到丹田之处。刹那间,丹田发生变化,那此前静伏的气机触到这些天地元气,如雪消一般融化开来,与元气丝丝环扣,合为一体,再无彼此之分。

    而邵珩只觉体内窍穴齐齐一震,原本眼前皆因乌云遮蔽而一片灰暗,此刻他双眼却犹如光明大放,将周围草木尘埃辨别得清清楚楚,耳边似乎传来清越之声,声声击在丹田处,泛起汩汩热气,周身毛孔无一不畅快淋漓。

    邵珩抬起头来,一张清俊的脸被雨水打得有些模糊,从头到脚都淋得湿透,但是却没有一丝窘迫,反倒神清气爽,面孔上浮出一层晶莹之色,在水汽蒸腾的瀑布旁更显得如出尘之人。

    邵珩下意识握了握拳头,只觉得拳中有无穷力气,身轻如燕,只轻轻一跃便平地而起数丈之高,终于缓过神来:自己已然引气入体,踏出了大道之途的第一步!

第二章 茶阁闲话 临近外考

    天游峰中春去秋来,修道之人不知岁月流逝,自邵珩引气入体后转眼又是三年过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日春光正好,除开新入门的弟子课业繁重外,其余外门弟子均三三两两,结伴踏春,松散心情。

    落尘院地处天游峰山脚处,为外门执事所在之地,院中正中大殿为执事堂,其余屋舍却是执事或者弟子开店兜售各样事物所在,甚至如凡间集市,亦有茶楼酒馆经营。

    其中有一“清闲楼”,便是一处颇为精致的茶阁。茶阁顶楼,有十多名服饰各异的年轻弟子,各自无所拘束的分散闲坐,品茗点香,又有丝竹环绕,却是好不悠闲。存微山虽分发道袍,但也并不强制弟子每日穿着,只要求处理公事或集会时必须着统一服装,今日这群弟子相约清闲楼,自然也就服饰不同,但大多数还是宽袖道袍。

    一曲终了,众人皆抚掌称赞,当中一名蓝衣青年含笑不语。那乐人并无修为,见众修士称赞,却也不惶恐,只默默弯身退下。

    “不亏是东华陈氏,家仆也有如此技艺。”一褚衣弟子微微感慨道。

    那蓝衣青年正是陈氏子弟,名修平,那乐人便是他家家仆。只是他今日邀请众人来清闲楼,却不仅仅是赏春品茗,而是另有筹谋。

    陈修平向身边一青衣男子使了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轻咳一声道:“诸位师兄弟,近日春光甚好,忙里偷闲同聚清闲楼,小弟以茶代酒,预祝各位于一月后的大考中取得好名次。”众人闻言纷纷举杯,以茶代酒,互相勉励恭祝。

    哪知方一杯落,就听到一声叹息。

    楼中一人,名唤梁仲,并非出身世家,今日被邀请至此,颇有些自得。见陈修平似有心事,忙起身询问:“陈师兄为何叹息?”

    陈修平瞥他一眼,心道,张师弟果然高见,叫上这人,确实合我心意。当下,便对众人说:“为兄自十岁入门,如今已十多载矣,颇感时光飞逝、岁月蹉跎罢了。”

    旁人中有心思聪颖者,已想到其中关隘,这陈修平年近三十,前两次大考因世家自有顾虑,并未轮到他,如今这次已是他最后机会,陈修平自然心里着急,打算借此机会试探其余世家。

    然而世家弟子皆非蠢人,一个个却并不接话,只道:“陈师兄修为精深,定能有个好成绩。”云云。

    陈修平心底暗恼,心道,若不是我陈氏远在东华,门内长辈不多,否则岂容尔等如此,我又岂会被两次挤掉名次。

    那青衣男子名张放,见陈修平不虞,当下岔开话题,又有梁仲恭维插科打诨,其他人也不愿太过冷场,倒也恢复其乐融融。

    那先前称赞乐人的褚衣弟子突然感慨道:“今次大考,我等只怕也不得放松。”

    “何出此言?”有人问道。

    “我等之中自是陈师兄、张师兄以及周师兄修为精深、领衔众人。”那人一边道,一边向陈修平、张放微微示意,又朝角落里一名轻佻斜坐的年轻人拱手,“而其余已有数名师兄成名多年,如海师兄等数人,非我等可望其项背。又有新进弟子人才济济,那南宫师弟一身剑术,非我等可匹敌。说出来不怕诸位笑话,小弟心里确实是没底得很。”

    众人皆善意哄笑,陈修平见他提到南宫、卫海,目中闪过厌恶之色,只是他人并未发觉。

    有人摆摆手道:“吕滨海,你说的诸位师兄,我都服气,新进弟子除了南宫家那位外?其余我可不信。”

    另一人接口道:“那是,我等出身世家,旁人如何能同吾辈相比?”

    吕滨海见众人不信,道:“哎!你们莫非忘记,三年半前有八名弟子未经考核,直接入门么?”

    在场诸人除了角落里那轻佻青年外,皆是一愣,默然不语。

    良久,有人不甘道:“内门引进又如何,难不成还能不以修为论高低?更何况难道我们内门就无人撑腰么?”

    吕滨海道:“内门师叔师兄自是公正,但是难道你以为这几人中就没有厉害的人么?”

    “哦?吕师弟不妨说说。”陈修平悠悠道。

    “当时那八名弟子中,那位宁师妹入门时已是引气四层,如今自然已是后期圆满之境。”吕滨海话音刚落,旁人就笑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位宁师妹不仅修为不低,而且冷若冰霜、美艳绝伦,堪称绝色。”

    众男弟子互相了然一笑,却是并不以为意。

    吕滨海见他们如此,忙道:“还有两位师弟,一个叫上官诚泰,虽说如今只是引气七层,但一身蛮力可撼可怖,能与引气九品的师兄战成一团……另一人姓邵名珩,虽然如今已弱冠之年,但他入山时仅藏精六品,如今短短四年不到,却也已经是引气九品,如此资质却只有内门传闻的那位沈师兄……”话语未毕,就听陈修平重重将茶碗敲在桌上,打断了他接下去的话。

    清闲楼内霎时一静,落针可闻,那周师兄拨弄茶碗声清晰入耳。

    张放神情严肃道:“吕师弟,此话当真?”

    众人皆认真看向吕滨海,待其回答。

    吕滨海见众人目光粘住自己,心里发紧,话也不利索:“……当……当真……不信诸位可问周师兄!周师兄与那邵珩颇有往来,定是知晓的!”他惶恐中看见角落那人,忙道。

    在场的世家弟子纷纷询问于那位周师兄。

    周子安轻挑眼角,似无力抬起眼皮,嘻嘻一笑道:“邵珩师弟为人亲和,好相处着呢!”却并不否认吕滨海所言。

    众人皆哗然,竟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周子安笑道:“唔,邵师弟资质上佳,又勤奋刻苦,自然有此修为。哎呀!说不得,哪天他也如沈师兄一般,自行突破,倒不用担心来与我等争那前十之位呢。”

    陈修平脸色极差,他当年比沈元希早入门,又是陈家嫡系精英子弟。哪知道这沈家庶子虽后入门,却展现极高天资,入门三年自行突破引气期,惊动内门长老,亲自收入门内。而如今已是筑元后期,还让掌门破了“非凝胎不入剑阁”的规矩,让其提前获取仙家宝剑。他自己却仍在外门挣扎,与众多师弟争夺那前十之位。

    如今,竟又有一人资质堪比那沈元希,让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至于周子安所言,自行突破引气期,众人皆是不信的。突破引气期中,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将周身元气压缩液化成一滴,那是需要数年水磨功夫凝炼元气,非一日之功。若非如此,外门大考中,虽说前十即可入内门,但是唯独前三名可得一枚“培元丹”,助引气后期圆满的弟子凝炼元气,直接突破屏障,帮助将体内元气液化。

    虽说有沈元希先例在前,但是传言他幼年曾服用一枚元气丹,众人皆认为他能突破多少也靠了那元气丹之力。

    更何况,邵珩在引气期不过三年,在诸人想来,自是无法自己凝炼元气,必然是要与众人争夺外门大考前十之位的。

    在场之人纷纷心有不安,各自告辞,打算回去与家中告知此事,不一会清闲楼上便只剩寥寥数人。

    周子安看着陈修平、张放等人微黑面容,洒然一笑也起身告辞,闲庭漫步于山道,好似欣赏四周春光。

    良久,陈修平一拍桌子:“看来此事还需大兄出手。”张放闻言心底微喜,却不言语,只作叹气。

    周子安心底对陈修平等人不屑一顾,东华陈氏在他云河周氏眼中不过暴发户耳,若非那陈修平兄长是内门亲传弟子,他今日才赏脸来清闲楼。想他周氏之中,仅金丹真人便有数人之多,更有一位元婴真人,存微山上下亦有旁支弟子担任外门各项执事之位。如德修院大执事周荀,便是周子安远房的一位叔祖。

    他与这位叔祖关系不差,常听闻其暗地里对邵珩偏爱,他也知道叔祖这是在侧面请求自己,请求自己身后的周家,不要打压邵珩。

    周子安轻轻一笑,他这位叔祖简直过虑,若能得如此人才,周家拉拢还来不及。哪像那颍川沈氏,妇人之见,对族内非嫡系人一味打压,导致如今沈元希一飞冲天,却是悔之未及。更何况,邵珩清俊潇洒,其人气度见识不输世家,他也乐意交好。

    周子安回头看了看清闲楼,低笑出声:“清闲楼?少清闲啊!也不知道这次外门大考,要让多少人跌破眼珠。”

    ————————————————————————————————————

    众人议论中心的邵珩,此刻也恰恰就在山脚。

    因外门大考临近,有许多非世家的外门弟子于落尘院附近山脚处举行弟子间的小型交易会。世家弟子身家丰厚,自不会来此。然而那些常常因任务外出的外门弟子,在外获得一些事物,宗门并不在意,自身若用不上,便也就交易给门内需要的师兄弟。

    邵珩今日正被方少白等人拖着一同来此看看。

    三年多前,那日天降落雷,击碎了瀑布高处的山石,拓了那源头,那原本稀稀落落、最宽不过一个手掌的瀑流,如今增长了一倍有余,变成了另一番风景,邵珩常常在那瀑布水潭之下修炼。

    如今的邵珩,面上青涩皆一一褪去,身形又拔高几分,背拔肩张,却又不似上官诚泰壮硕。他本就相貌清俊,又常年亲和水属元气,整个人都带上几分温润之意。若是门中有些腼腆的师姐妹见了他,还动不动羞红了脸,只觉得他谦谦如玉,说不出的好看。

    只不过,现在的他正有些形貌狼狈,因方少白这厮正死拉着他的袍袖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害得他遭了好几人嫌弃白眼。

    “少白,少白,哎呀!方少白!”邵珩被他拖了一路,眼见又要被拖入人群,赶忙扯住方少白:“咳!方师弟,我是真不去前面了,罗师弟方才与我们失散了,你去追诚泰师弟,我回去找找罗师弟去。”

    方少白一回头,发现最小的罗子京确实不在,讪讪一笑:“欸……没事,杨师兄八成跟着他呢……”说到最后声音愈发小了,只得放了邵珩:“那你等下来找我们啊,前面听说有内门的师兄也来卖东西,我可得看看去!”说完便跑了。

    邵珩轻舒口气,擦了擦冷汗,随意靠在旁边一颗树上。

    他真没想到这“小型交易会”竟然这么多弟子,平日见不到的外门师兄比比皆是。

    邵珩入先天后,于某次剑术课业上得周荀赞叹,特奖励他了一枚中等法器“癸云剑”,性属水,正合他用。

    因引气期不过只能沟通元气,尚不能将之完全利用,故而灵器以上法宝皆无法使用,唯有法器不入品级,没有灵气注入其中,引气期弟子以各种法诀驱动使用。至于灵器类,则分为百脉、通玄、地灵、天宝,如沈元希的佩剑衍阳仙剑便是通玄上上品。

    一般引气弟子因需要配合法诀驱使法器,所以极少有人能同时驱使两样以上的法器。

    一个月后便是外门大考,前十名之位关系到是否能入内门成为亲传弟子。邵珩早年见识过沈元希、萧毓这两个天资卓越之人,虽也知晓修真之路多艰难,却也未曾妄自菲薄。

    他如今是引气九层,离顶峰尚差一线,一个月后的外门大考也想努力试上一试。那大考区分文武,文考道经释义以及玉篆文等,武考便是各凭修为、实战比武。邵珩道经释义及玉篆文向来得德修院等师长赞颂。至于武考,癸云剑作为中等法器已是引气期弟子能操控的极限,而他五行术法中水之变化也颇为熟练,身体又因常年习练《龙象诀》分外矫健,更有压箱底的小手段,倒也不惧。今日来这交易会也不过是为了开开眼界,松松筋骨罢了。

    他正自发呆,忽闻旁边有人聊天,竟隐约提到沈元希,不由略略竖起耳朵。

    三年前他自晋升引气期后,沈元希曾孤身一人悄悄来探了探他,除了赠他一本从其师尊那里讨来的上等道诀——《先天一气歌》外,还将自己早年的一个储物袋送了给他。那储物袋仅是给予方便,但那《先天一气歌》堪称真籍宝录,比外门下发的引气期功法高明不少,非一般人能得。

    本来清静道长存留这本道诀是打算给予有修炼资质的俗世后人之用,若非沈元希这得意弟子求取,那是万不会拿出来的。

    邵珩与沈元希也算共历患难,又脾气相投,彼此视对方为友,心中感激他为己奔波,只是内外门之别,沈元希在内门又颇为特殊,这几年却是一直再也未能相见,如今听到他名字自然颇为关注。

    “听说有内门亲传弟子前来,莫非是那大名鼎鼎的沈元希沈师兄?”

    “怎么可能?沈师兄自几年前游历归来,颇有心得,常年闭关修炼,听说准备突破凝胎呢!”一人艳羡道,“前面是明心峰清方长老座下的陆济陆师兄。”

    “……你说沈师兄常年闭关修炼?”另一人语气奇怪道。

    “怎么?难道不是?”先前那人反问道。

    “我曾经看到他与一位美貌女修一起游山。”此话一落,不仅是同行之人惊讶,一旁偷听的邵珩也微微一愣。

    “什么女修?无论内门外门,不是师姐就是师妹,什么叫做女修?”

    “真的,内门师姐我都远远见过,外门的师姐妹如何认识沈师兄?那位……那位真不认识……”

    “你瞎说什么,沈师兄端方君子,又一心向道,断不会局限于儿女情长,只怕是外面来的贵客,清静长老让他接待的吧?”

    “嘻嘻,无论如何,要是让内门师姐和外门师妹知道,只怕要碎了一地芳心啊!”

    邵珩心底暗笑,确是如此。

    他后来听到那几人又在谈论哪位师姐美貌、哪位师妹俏丽,甚至提到了宁青筠,不由皱眉,便不再听下去。他随意走动,偶尔也驻足一两师兄摊位前,但并不多言。

    忽闻前方传来争执声,不由向前看去。

    只见左前方的摊位上,一髯须大汉正与摊主争得面红耳赤,差点动起手来。

    “你这奸商,不过一把凡铁,用来砍柴还不错,你竟然要五百俸点和一百下品元晶?!那可是比中等法器的价钱还高!你还不如去抢?!”那髯须大汉怒目道。

    那摊主长得瘦瘦小小,却也不甘示弱,嘴硬道:“什么凡铁,明明就锋利无比,砍你绰绰有余!”

    髯须大汉闻言大怒,挥舞拳头就要上去,被旁人拦下。

    另有人也道:“你这师弟,忒不道德,就算此剑落发可断、锋利无双,但并非法器,也无法以法诀驱使,更无法灌注元气,如何是修行之人所用。若放凡间,倒是一柄上好宝剑,只是你却以如此价格欺我等,是存心开玩笑呢?”

    邵珩默默数了下自己身家:外门弟子每月领两块下品元晶及二十俸点,他也一直修行并未去落尘院执事堂领取任务赚俸点、元晶,如今四年来身上仅有一百块不到的下品元晶和九百多俸点。

    他心里颇有些泪流满面,想当初小王爷我何时为钱财发愁过?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腰间储物袋,想到里面那白得的中品法器“癸云剑”竟要自己三分之二身家,心里颇有些尴尬。

    于是,好奇之下,也上前看了看那摊主摊上之物。他们先前争执的便是一把黑色的短剑,长不过一尺,通体漆黑,不知是何材质制成。

    那摊主见人多,便高兴地又拿着黑色短剑演示了一番,确实可切金断玉、锋利无双:“这可是我在外面遇到两个道友争夺时意外得来的,你们也不想想,这要是普通凡铁,人家会争得你死我活么?”

    “切,只怕人家争得不是这把剑吧?”人群中有人嗤笑。

    那瘦小师弟面色涨红,唯唯诺诺。

    众人一看,只怕果然如此,皆摇头纷纷散去。

    邵珩本要转身,眼角却闪过一抹紫色亮华,不由狐疑转身仔细看那摊主手中黑剑,心里微微疑惑。

    那瘦小摊主见众人散去,只留一个清俊的年轻师弟驻足,又推销道:“师弟就算不要这剑,也看看其他的,师兄我常年在外,搜了不少好东西呢!”旁边的摊主纷纷耻笑于他:“秦猴子,你能有啥好东西!这位师弟,来我这看看呗!”

    那清俊师弟面色有些微红,腼腆道:“这剑看着挺锋利,也挺好看的,我本想买回去给家中小妹防身用,只是……师兄你这价格……”

    那秦猴子本以为这剑卖不出去了,闻言一乐:“好说好说!……”

第三章 吒雷传闻 文考之议

    邵珩回到住处,将买来的黑色短剑放在面前,右手两指并起,于剑身上缓缓划过,又轻微一弹剑身,剑尖微抖,却全无声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花了身上所有元晶,磨来了这把短剑。那秦猴子本见他面善,还想多要俸点,却被旁人看不过去阻止了,不过还是要邵珩出一百块下品元晶方可。

    邵珩想到当时自己装作勉勉强强凑出八十多块元晶,那秦猴子的脸色就暗自想笑,没想到自己也有如此骗人的时候,倒是有失君子。不过若此剑真是他猜测的那般,被人看出端倪,那可不是一般中品法器的价钱,他可买不起。

    邵珩走到屋外,对着阳光细细看去,那原本是漆黑的剑身上隐隐有紫色光华流转,心里愈发确定。

    最初在邑都时,沈元希师兄曾与其聊过一种叫“引雷木”的植物。这种黑色铁木,树干坚硬异常,可吸收天雷,所以此树所生长之处常常雷电交加。此木因能吸收雷电,多是金丹真人乃至元婴真人所用于炼制避雷的器具,对他们抵挡天劫时尤为重要。而此木吸收天雷万次,到达一定极限后,此木便会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这“引雷木”神州之中虽不算多,却也不算十分珍惜,只是这把黑色短剑却显然并非木头所制。

    当时沈元希说他曾在某个古籍上看到,说是引雷木珍贵之处并非树干,而是吸收天雷万次化为齑粉之后,在原本根部之处凝结的一种紫黑色事物。此物被称作“咤雷石”,不在五行,非木非玉,材质绵软,但若融入法宝之类事物,便会坚硬异常,若为兵器便无坚不摧,只是炼制需引动天雷捶打,否则也只是凡铁一块。不过若是炼制得当,此宝不仅能抵挡天雷袭身,更可以将天雷化为己用。

    沈元希说他曾在掌门师祖那看到过一小块吒雷石,被宗门一位太上长老拿去炼制了兵器。

    沈元希还笑称,若有足够多的吒雷石用来打造飞剑,不仅有无坚不摧之力,有来去如电之速,更是不惧风雷,还可配合修炼门内一道上乘秘术,意念一动便可落下万千雷电。

    这把黑色短剑上隐约可见紫黑色光华,材质又似木非金,不在五行,故而邵珩怀疑剑身内含有吒雷石,只是炼制不当,故而形如凡铁。

    不过他到底无法确定,而且就算真有吒雷石,他也没那本事重新提炼一番,当下却也就当做是一把锋利短剑随身放着,打算入内门后再寻机会问问沈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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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的天游峰格外的喧闹。

    外门大考中,文试已陆续结束,德修院内中央的地上多了两根墨色玉柱,其中一根玉柱上漆黑一片,另一根却是白光熠熠,尽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及文试成绩。

    虽然大考是所有外门弟子皆要参加,但到底重点是那些未到三十岁的、引气期弟子,这次符合条件的外门弟子正好八十八人,所以玉柱上仅列明了这八十八人的文试排名及成绩。

    这八十八人中,又有十六人乃引气九层以上,更是分外引人注意。

    文试分两场,一为道经释义、元气变化等等杂项,题目皆由玉篆文书写;第二场却有点意思,各人各自进一小屋,屋内正中有一师长以元气书写的一个玉篆文字,观其字形、感其气机,自写下各人体悟。

    邵珩两场文试,一为甲下,一为上上甲,于玉柱上排名第十。他修行时间尚短,对一些杂学到底学得不算完善,但那第二场考试却因对气机变化理解较深,得了内门前来监考的清岚师姑的一句“才思敏捷、心思灵动”之称,得了上上甲。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张放见陈修平见到邵珩成绩时脸色难看便言道,心里却暗想:正等着借你这大风摧了他去。

    陈修平文试一门甲上、一门甲下,张放两门皆甲下,均名次落后邵珩。张放修为虽有引气九层,但因功法一般,体内真气并不浑厚,于术法一道也是一般,若武试便非常勉强。他知道陈修平心内对沈元希厌恶之极,邵珩四年修行便从藏精六品至引气九层,已然触到陈修平逆鳞,无论他是否是其对手,陈修平都会出手打压他。而陈修平只能借助内门兄长之力,到时候,自己便有机会浑水摸鱼。

    果然,他便听得陈修平语气森冷道:“我已告知大兄,他已安排妥当,邵珩此次必然进不得内门!”

    当天武试抽签结果出来时,邵珩自己并不觉得,哪知身旁的方少白一看他的对手是谁,脸色就变了:“你运气怎么这么差?第一轮就遇到这么强的对手?”

    不远处,周子安正走了过来,也笑嘻嘻凑过来看了一眼,马上也神色古怪,继而心里大怒:“陈修安那厮不过一地位不甚重要的亲传弟子。竟真敢动手脚?”

    世家平日里虽也有操控外门大考之嫌,但是总体还算收敛,文试之中比如同是甲等,顶多上下区分,绝不会过。他已听说原本邵珩文试第二场得的本也应是甲下,那是世家一般约定成俗,只是正好清岚真人正巧见他思索拆解玉篆时的机敏,对气机理解深刻,亲自给了个上上甲。

    至于武试,世家本身安排抽签便稍有机巧,第一轮比试中是淘汰制,使得自家弟子不会遇上特别厉害的对手。至于那些难啃的骨头,都是让他们自己碰面。

    在周子安眼里,能这么做的自然是大族世家所为,而此次因得邵珩等人入门是由清阳真人直接带回,众世家在他周家暗示下皆打算卖内门面子,兼之文试那日清岚真人突然出现并亲自评定众生成绩,也让世家内心揣测,各自约定并不特别打压邵珩等人。哪知道竟被陈氏钻了空子、动了手脚,然而既已经抽签,周子安却已无可奈何,真真气煞他也。

    邵珩见周子安脸色难看,抓着自己的签注默然半天,问道:“周师兄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看是卫海师兄都不说话了?”

    周子安将签注还给邵珩,没好气瞪他一眼:“叫你平日不出来同我们一起,连卫海师兄都不知道!”

    一旁方少白积极解释了起来:“这卫海师兄祖上曾是我外门一位大执事,出身贫寒,资质也不算顶尖,本来以为会泯然于众,哪知他以武入道,一力降十会。五年前大考以引气八层的修为便得了武考第三,只是文考实在差了许多,方才没进内门。”

    周子安皱眉道:“卫海师兄晋入引气九层已四年,根基深厚,他一身蛮力皆实战而来,打起来翻脸不认人,如今就是我也仅能勉强赢他,邵师弟你……”他想到此处,心底愈发痛恨陈氏打乱他的布局,道:“不行!我与卫海师兄颇有些交情,至少别让他伤了你,待我去与他说上一说!”说罢便转身要去寻那卫海。

    邵珩连忙拉住他:“周师兄且住,外门大考皆有外门师兄监考,卫海师兄不会没有分寸,你这去说,岂不是小看了卫海师兄么?”

    周子安差点脱口而出:就怕那师兄被陈氏小儿收买了……不过他心底安慰自己,罢了,也好在卫海师兄其实为人颇为宽厚,并不暴虐。而邵珩到底年轻,再过五年入内门或许反倒不会太过打眼。

    邵珩见友人均面带忧色,均一一宽慰之,心里却并不害怕。

    以武入道?可知他也是以武入的道啊。

    ————————————————————————————————————

    清岚真人乃太尘真人座下弟子,掌天游峰外门弟子学业之事,自德修院归来后,见住所前龙行虎步立着一位高大道人,秀美的峨眉微微蹙起道:“清阳师兄为何在此?”

    “多谢清岚师妹!”清阳道长微微拱手。

    清岚立即拂尘一甩,侧开身子,嗔道:“师兄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清阳马上反应过来,嘿嘿一笑,摸了摸胡子道:“又没什么,那孩子确实不错,至少别被外面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中人给祸害了嘛。”

    清岚没好气道:“废话,要不是看他确实资质顶尖,才思敏捷,我能给他上上甲么?跟师兄你可没什么关系!”

    “明白,明白!”清阳道长自知今日不该来此打探,只是心里有些不安,见清岚不虞也只好赔笑。

    “四年修行入引气九层,也就元希那孩子比他更为优秀,师妹我也很看好他呢!”清岚微笑道,“不过,武试可还是要看他自己,毕竟他如今刚刚弱冠,虽然周荀和陈洛皆说他悟性上佳,但是实战却只怕还差些火候。”

    清阳摸了摸背后赤魂剑,心想到四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元希刚传了《龙象诀》给他,他就能和元希以及那个萧家丫头顶住筑元后期的徐鹤;后来回程路上遇袭时反应机敏,应对果决,如今如何他也颇为拭目以待。

    只是他却担心邵珩万一太过耀眼,却如何拜在清静师兄门下?清静师兄已经收了个惊才绝艳的沈元希,若把天资第二人也收入门内,只怕其余真传师兄皆不服气,真真头疼。

    他内心胡思乱想,还不如不要那些世家太卖他面子,稍微打压一下下邵珩,名次前十即可,莫要一飞冲天。又带着一丝骄傲欣慰想着:邵珩这小子居然这么快就引气九层,偏偏又正好外门大考,真是头疼,高兴得头疼!老子随便出去一趟就捡了个天资卓越的苗子,比那些世家弟子好多了,嗯!高兴!

第四章 外门之考(一)

    抽签后的第三天,武试第一轮便开始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邵珩穿了一身干练紧身短打,他本就身姿挺拔,如此更显得人矫健轻快。只是一到考场,众人多是仍着各式道家法袍,显得他有些突出。

    方少白一见到他,眼珠一瞪道:“难不成你还真想和卫海师兄比武么?穿成这样?”

    邵珩翻他一个大大白眼,捶了他一下,两人却哈哈一笑。到底是自己友人,卫海师兄名头再大,方少白还是诚心诚意希望邵珩能通过:“邵珩,要加油啊!”

    武试仍在山顶,德修院前空地上平地拔起十座平台,平台上各有一记名弟子、一外门弟子。

    记名弟子均为凝胎期修为,负责维护比试安全及评定成绩;外门弟子均是养气期修为,负责记录成绩、维持秩序。

    邵珩同卫海的比试是在“丙”字台第十六场,方少白等人各自在不同的台上比试,相约先结束者便去彼此擂台打气,便各自散去。

    武试按人数来看,每人至少需与人比试三次。首场为淘汰制,输者虽可继续考试,但评分无论你表现如何只得一个丁等,进内门的前十资格便不用想了,这便是陈氏兄弟为何第一局便插手抽签之事。后面两场,一般胜者甲等,输者乙等或是丙等,偶有两者皆表现出彩者同时得了甲等。三场过后,先看文试、武试名次,拟定所有人次序,其余人考核皆已结束。那前二十名却还要额外比试一番,定下前十名次,至于如何考核却是每年不同。据闻有一年,也不知谁出的主意,让二十名弟子于同一平台上乱斗,出平台者即输,又按跌出的次序来定下前十之名。

    那卫海是前次考试时便大放异彩之人,以引气八层竟在武试中冲入前十,若非文试较差,修为确实略逊一筹,是今年众弟子眼中追逐内门十人的人选之一。

    卫海引气期修习的功法是《庚金般若诀》,生的端是高大威猛,面相憨厚,只一双虎目炯炯有神。身旁之人窃窃私语与他皆是无关,当监考的外门弟子报出他的名字时,他便一跃跳上擂台,得来四周一片叫好声。

    卫海幼时困苦,的亏祖上余荫入得仙门,以武入道更是比旁人艰辛,然而心性却也淳厚。他见对面慢悠悠上来一个看起来有些腼腆的清俊师弟,心中也不仅赞叹:好风采!

    邵珩一身青色劲装,比平时更添几分潇洒,面带微笑,冲一旁的两位监考师兄行礼,又和卫海抱了抱拳,卫海也好脾气回以一笑。

    这擂台监考的记名弟子独坐一旁,见邵珩行礼也不回应,只心里暗想:这两人都是引气九层,竟第一轮就遇到了,也不知道是谁得罪了上面?心里默默叹气。

    监考的外门弟子见二人已准备好,便轻敲桌上小钟。

    卫海道:“师弟小心了!”便一个跃步一拳轰了过去,拳风划过竟有如裂空之势,发出尖锐呼啸。

    邵珩四年来除了修练《先天一气歌》外,《龙象诀》却也从未荒废,他如今虽看不出有一身蛮力,但力博狮虎、开碑碎石亦不在话下。上官诚泰自小一身蛮力,如今引气七层,那力气更是恐怖。但邵珩与上官诚泰切磋时却也从不落于下风,只是此时他却想先试探下卫海底细。

    他取出癸云剑,道:“卫海师兄好力气,小弟只能仰仗法器,师兄小心了!”

    说罢便握紧癸云剑,内息流转,腰、腿、臂等齐齐发力,一剑刺出。

    卫海已看出邵珩同是引气九层,反倒激起他几番斗性,便以一双肉拳迎战。

    他早年曾以弱敌强,见识过沈元希如何游斗修为高于自己之人,卫海与他修为虽相同,但并不以法术见长,只以武艺取胜。

    便施展剑法缠绕在卫海周围,并不直接接触。

    但那卫海人看似笨重,但速度不慢,一个起落便绕道邵珩背后,挥拳而出,眼见一拳就要落实,哪知脚下被轻轻一勾,蓄力顿失。

    两人交错即分,旁人看不真切,那监考的郑英微微眯眼暗道:“那水环术施得时机却巧。”

    只是卫海的名声是一路打出来的,实战经验丰富,对己身不足也清楚得很,邵珩想以这种游斗的取巧手段,却只能对付经验不丰的弟子。

    邵珩平日与上官诚泰切磋确实都不正面应对,游走相斗。如今与卫海也如此缠斗,两人在场上游斗,战了半盏茶时间。

    邵珩见卫海争斗丰富,小技巧、陷阱均对其无用,也便不再试探,“哈哈”一笑,干脆收回癸云剑,同样双手握拳,身似龙形,同样一拳击出,正对卫海那硕大的拳头。

    旁观众人本来见这年轻陌生弟子能与卫海战如此时间,都还暗自惊讶,见他突然以拳应对,皆想:果然是楞头青,竟想硬接卫海一拳?

    有些心善弟子都不忍直视,却扭过头去,就怕看见邵珩被卫海一拳击飞,血溅当场。

    那监考的记名弟子名郑英,见姿势先是微微一愣,就在他发呆期间,两人拳头重重一击,两人一触即分,皆是一震,而连连后退几步。

    卫海微微一愣,朗笑道:“好汉子!早该如此!再来!”虎目放光,一声暴喝,脚下一个用力,擂台上石砖“咔擦”一声被他踏断,魁梧身躯只扑了过去。

    他已知邵珩精通水属法术,自己修习的《庚金般若诀》于术法上一般,而性属金,五行相生,以术法攻击邵珩自是不智,而卫海本就喜欢直来直往,见邵珩也似在体术上修为不俗,颇有点见猎心喜尝试一番自己斤两几何。

    但见卫海身形一滞,气息流转间庚金之力重重叠叠缠绕右臂,犹如护臂一般,一步踏出,地上石砖便隐有裂痕,抬手间不见繁复招式,竟是那极简也是极重。

    邵珩只觉对方周身真气鼓涨如海,一股沛然之力扑面而来,卫海壮硕的身躯只一晃便欺近身前,下意识身体里气机自然而然游走双臂,改拳为掌,猛然推向对方。

    电光火石间,两人又是硬生生碰了一次。

    围观弟子皆惊讶,纷纷窃窃私语。当得知这年轻的清俊弟子也是引气九层的那十六人之一时都哗然不已。邵珩课业优秀,深得师长喜爱,也算在外门之中小有名气,但他晋入引气九层时日尚短,许多外门师兄均不知晓。

    此刻见邵珩与外门中声名显赫的卫海战成一团不弱下风,竟是元气修为也非常深厚,令监考的郑英都大吃一惊。

    擂台下众人交头接耳之极,台上邵珩心中却陡然生出几分豪气,俊秀面容上添了几分潮红之色。他自入山之后,静心修炼,但午夜梦回,邑都之事仍旧历历在目,当时那种任人宰割的无力感、父母无辜惨死于魔道手段的愤懑感,时不时啃噬他的内心。修行之路虽苦,但修行每进一步,手中感觉到那远超过去的力量,却是邵珩心中愈发坚定要修得一身真正本事,以手中之剑保护身边之人。

    此刻春夏之交,天游峰顶直指苍穹,万里碧空如洗,邵珩心中也如此大好春光,只觉心头卸下什么重担,眼神清明,战意昂然,体内元气飞速流转,以柔克刚,竟只以简单搏击与卫海往来十数招。

    卫海突然一收势,再次深深观察了眼前这名清秀师弟一番。他外表虽粗,但心思也算细腻,一思索间便猜到为何第一次武试便会遇到引气九层的师弟,定是有人想将自己当刀使了。卫海心头对布局之人恼怒,但却也对邵珩欣赏有佳,此乃他本次外门大考之劲敌,且只怕也不弱于其余引气九层的几人。

    他原本只将那周子安、南宫北斗视为对手,但见邵珩似也战到酣处,眼中同样涌起战意:“邵师弟!老卫欣赏你!只是此战关系入内门之事,卫海定会全力以赴,你也莫再要藏拙!痛痛快快来战一场,无论输赢,卫海便交了你这朋友!”

    说罢,众人只见原本仅缠绕在卫海右臂的庚金之力猛然一跃,卫海身上气息暴涨,庚金之力瞬间笼罩着上半身,竟形成一整个元气铠甲。

    郑英不由脱口而出:“元气化甲?!”

    元气化甲需要修行之人对元气操控细致无比,引气期弟子一般难以做到,这卫海竟有如此资质和毅力,实在是让人心生敬佩。

    邵珩闻得卫海豪爽言语,到底少年热血,被豪气一激:“好!”便也不再藏拙,体内气机一转,改换《龙象诀》游走体内四处,挺拔身姿似拔高几分。那卫海已一招攻来,邵珩脚下一错,一招“潜龙出海”后发先至,打向卫海右肩,竟砸得身着金甲的卫海后退几步。

    观战者中,有几人见邵珩发招,竟皆是一呆,都奇怪道:“这不是龙象拳么?竟有如此威力?”

    唯独郑英右手紧紧握住紫砂茶壶,心内微微颤抖:“这……这是得了诀法的龙象拳,他……这个邵珩如何会沈家子弟才会的龙象诀?莫非……竟是与内门那位沈师弟有关?”

    龙象拳并不少见,凡尘中也有人会,但都因无口诀而威力一般。但少有修真之人得知,沈家老祖以武入道创下如今沈家世家之位,这龙象拳又岂会是一般?

    配合口诀,以拳打熬身体,便如仙家法门可引元气入体洗练脏腑,难怪邵珩虽刚入引气九层,但体内元气竟也不输卫海!

    郑英早年曾偶尔见过沈元希施展龙象诀,如今见邵珩几招,明显与沈元希如出一辙,心底微微有些着急:唉!你既认识沈师弟,却为何隐瞒至此,否则以那位师弟的名望,哪个世家弟子敢来招惹于你?如今偏偏遇到卫海,真是……万一受了伤,我这监考弟子又如何交代?

    竟是至此也并不看好邵珩能赢元气化甲状态下的卫海。

    大成的龙象诀,确实悍勇无匹,但所废元气却也多,在郑英想来,就算邵珩体内元气充沛,也只能与元气化甲的卫海战平,并不能破开他身上庚金甲胄。

    邵珩与卫海你来我往,在擂台上打得激烈,两人移动间,地上石砖皆一一碎裂,扬起尘土漫天,在十座擂台之中分外打眼,惹来更多人围观。就是德修院正殿前几人,也默默关注了一番。

    清岚真人本见邵珩抽签结果颇为恼怒,却也当是他福分不够,哪知邵珩竟又给她一惊喜。往届入内门的弟子多世家,掌门师伯虽未发话,但自家师尊是早就颇为不满。神州其余修真门派,门内已多被世家之人把控,就连“三山”之一的玉虚山也未能幸免。不过,存微山在神州正道十门中地位不凡,又有“天下剑道出存微”之称,世家到底不敢太过。若非部分世家弟子资质还算可以,自家师尊早就出手整治了。

    但如今,邵珩说到底已被内门几人看中,清文师兄当年亲自与师尊分说当年之事,存微山确实对齐国欠下了因果,本是可以由掌门亲自做主收进内门的。只是当年几位真传师兄之间颇有龃龉,收徒之事却不能再提,否则节外生枝,影响师兄弟情谊。

    所以,实际上,聪明的世家已猜出邵珩等人应是内门看重之人,通过周子安暗中推动,已决定以拉拢为主。没想到,世家一收手,还有个别人因私怨对付邵珩,清岚真人不说,也是心里不快,只是不知道是何人罢了。

    不过如今一看,清岚却是又喜又忧:清阳师兄本想让邵珩拜入清静师兄门下,一则清阳、清岚等几位与清静师兄交好,二则邵珩与元希本就相熟,三则却有真传之位涉及未来内门局势,清静师兄虽有众师弟师妹看好,弟子却也不丰。如今看来,只怕是堪忧。

    周荀、陈洛各自在其余擂台监考,也发觉邵珩那边的动静,自是暗地对这弟子有些着急,都如郑英所想一般,担心邵珩元气不继。

    至于邵珩本人,却无此担忧。

    体内丹田元气源源不绝,自有一股清凉之意随气机流转全身,竟是将龙象诀打得奔放无比。他十招前确实出现体内元气不足的现象,本想使出最后手段搏上一搏,哪知丹田突然一震,自有一股精纯元气补充丹田,邵珩又见卫海已露疲态,当即干脆仍旧以龙象诀以力破力。

    那正是菁木菡萏莲子中天地精华之力,自动激发而出。菁木菡萏的莲子虽被邵珩服下,但其内庞大元气却不是他一时半会能调用得了的,方才邵珩丹田枯竭,便灵性十足的自动补充主人丹田。

    邵珩矫健若游龙移动场上,龙象拳如平地炸雷,纵横捭阖之间,竟将卫海节节逼退至擂台边缘。

    卫海大惊之下正待反击,哪知双臂微微一痛,那庚金之力所化的铠甲竟突然破裂,眼前黑华一闪,颚下已然被一柄黑色短剑抵住。

    就见邵珩微笑道:“卫海师兄,对不住了。”

    卫海眼神复杂,当下道:“我认输了。”

    围观之人见卫海认输,皆不可置信,直到郑英回过神来敲响结束的小钟,道:“邵珩胜,甲上;卫海,丁上。”

    这战说来两人皆表现不俗,若是后几场相遇,郑英只怕会给出两人皆甲,然而规则所限,却是卫海可惜了。

    卫海微微黯然,见邵珩收回短剑,笑道:“邵师弟这剑好锋利,竟能破我金甲,若早拿出来,只怕为兄早输了。”

    邵珩心底抱歉,他其实本想拿癸云剑的,哪知一下子摸到这把黑色短剑,道:“师兄金甲坚硬,这剑虽锋利,但也只是凡铁,故而师弟并未想到,方才本也只是想逼住师兄,哪知竟没收住力气,伤到了师兄,实在是对不住。至于先前不用……”邵珩腼腆一笑:“师兄不是说了,要交小弟这个朋友,师弟也爱师兄豪爽,自然也要全力以赴,才对得起师兄抬爱。”

    卫海微微一愣,复又“哈哈”大笑,连连叫好,又正色道:“为兄虚长你几岁,别叫我师兄这么见外了,直接叫我老卫就好啦!”至于那剑是凡铁之说,他只当邵珩谦虚,却是半点不信。

    邵珩摆手道:“卫大哥。”

    卫海虽然输了,但他正好二十五岁,再过五年却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故而仅仅失落一番,便也高兴起来。

    方少白比赛结束,遇到个引气七层的师兄,但表现还好,得了个“丁上”,过来看见邵珩竟然真的赢了,还和卫海结成好友,更是高兴得对邵珩捶肩搭背。

    周子安刚刚过来,听说卫海输了,目露异色,却也连连恭喜。

    卫海看见周子安竟会交好邵珩,心里以为自己猜到什么,便冷哼一声,便对邵珩等人拱手告辞,临去前目含深意道:“贤弟为人正直,却莫要轻信旁人,免得中了陷阱不自知。”

    邵珩闻言一愣,看卫海似乎对周子安颇有敌意,刚要说话,就见卫海已转身踏步离去。

    周子安见卫海目光不善,心里知道怕是卫海以为是自己对此前抽签动得手脚,怒骂陈氏两兄弟。对上邵珩询问的眼光,只得苦笑简单解释了一番这第一场抽签的默认规则,结果卫海以为是他动得手脚。

    邵珩人当然不笨,只是不知他从未与陈修平有何交集,为何要对付自己?

    周子安见他如此,便道:“那陈修平自己资质一般,却又嫉妒贤能,尤其是他当年比沈师兄更早入门,却被各种后来弟子捷足先登,所以最是讨厌如邵师弟你这种天资卓越之人。哼,还害得本公子替他背黑锅,看我回去不好好整治他一番!”

    邵珩愕然,又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世上还真有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人。不过他生性豁达,却并未放在心上,只与同伴分享喜悦。

    方少白嚷嚷道:“邵珩你请客,请我们去落尘院里最好的酒馆大醉一场!”

    罗子京还嘴道:“那可不行,还有两场考试,你别拖了邵师兄后腿!”

    “那……那就等邵珩入了内门!我们再一醉方休!”方少白想想又道。

    几人嘻嘻哈哈结伴而去。

第五章 外门之考(二)

    “啪!”陈修平狠狠砸碎手上茶碗,即惊且怒道:“那邵珩竟如此厉害,竟能……竟能……”

    陈修平却说不下去,只狠狠拍了一掌在桌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放在一旁也是神情恍惚,心里已对邵珩生了怯意。

    那来传话的仆人见主人发怒,胆战心惊下便要退下,哪知陈修平见他脚下一动,目光骇然欲噬,竟一挥袍袖,不由分说打了出去。

    那仆人只觉一阵劲风袭来,惨叫一声,跌飞出门外,不过一会便已无气息。

    院外有数人默然而出,将此仆麻溜得拖走,洗去地上血迹,不一会便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陈修平一掌既出,心里痛快了不少,见张放神情不安,冷哼一声道:“大兄既然已出手,必然不会半途而废,你且放心。”

    张放闻言,心里微定,面上讪讪,正要说些什么,哪知院落外一仆人飞奔进来,大呼“不好了!”

    陈修平怒极,不待那人说话便上前踢了一脚:“会不会说话!”

    那仆人只觉胸前剧痛,冷汗淋漓,但仍旧坚持道:“六少爷,大少爷他……他被清固真人禁足了!”

    话音刚落,却无一丝声响,他大胆抬头一看,见平日里趾高气扬的陈六少爷,竟脸色惨白,神情惶恐,仆人心底却徒生一份痛快之意。

    内门之中,玄武峰上,被禁足的陈修文却并不慌张,在洞府内写了几行字,交给道童道:“且去归元峰,找南宫昭师兄。”

    那道童接过信封,便退了出去。

    陈修文冷笑一声:“虽然本是六弟鲁莽,但我陈氏既已出手,又岂会让你这与沈元希那厮有关之人再入内门?这存微山,讨厌沈元希的人可不止我们一家。”

    陈修文提到沈元希,满是厌恶之色,却有含着无限妒意。

    —————————————————————————————————————

    不管内外门之中,如何牵扯,邵珩均一无所知,他首战告捷,更是胜了早已成名的卫海。这般一鼓作气,后面两场也并未遇到劲敌,竟是连拿了两个甲等!

    至此,邵珩武试三场分别是甲上、甲下、甲上。于是德修院前的两根玉石上,邵珩皆是名列前茅,合起来排名第八,若外门大考至此结束,则邵珩已然可以得到入内门资格。

    只不过按例还需最后一场,方能定下结果。

    而另一边,上官诚泰也令众人大跌眼珠,一身蛮力可堪比养气期弟子,竟无一人能挡,连得三个甲上,所以文考虽然排名靠末,竟然综合排名恰好得了第二十名!

    另外,同他们一起入门的宁青筠也连连捷报,综合排名第十。

    他们当中八人有三人入了前二十名,一时间引得众人皆既惊且喜。

    最后一试,仍旧在天游峰顶。

    外门其余弟子皆已考完,但大多数人仍未散去,聚集在此,等看着热闹。

    方少白神秘兮兮道:“诶!听说今天内门中师兄也有来此观看的呢。”

    杨辉闻言一动:“谁?哪座峰的?”

    “我们天游峰的东方俊师兄……”方少白卖了个关子,“……和明心峰的陆济师兄。”

    罗子京奇怪道:“东方师兄是天游峰清弘真人的弟子,本来就住这附近,八成是清弘真人让他来的,那明心峰的陆济师兄为什么要来?”

    “这……这我哪知道?”方少白支吾道,突然眼光一亮道:“莫非是听说我们邵珩师兄的名头来的?”

    话音刚落头顶就被重重敲了一击,方少白怒目回视,发觉是周子安,只能讪讪揉揉自己脑袋:“周师兄……你……你干嘛?”

    周子安目色冰冷:“你这是给邵师弟树敌么?内门弟子也是你能随意猜测的?那陆济虽说成天笑嘻嘻的,但是他可是戒律长老座下弟子!”

    方少白当下不敢再提。

    周子安虽说敲打了方少白,心里却也暗道自思量:陆济虽说出身世家,清方长老正是他陆家伯父,但是两人一直也算不偏不倚,平日虽与外门弟子交好,但外门事物一概是不插手的,为何如今会?

    周子安想了半天却也想不透,他自是没想到,陆济并非自愿前来,却是与东方俊有关。

    东方俊虽是内门亲传弟子,但拜了天游峰的清弘道长为师,清弘道长却是南宫世家之人,归元峰清宁真人乃掌门的大弟子,收了个徒儿名唤南宫昭。南宫昭如今已是凝胎期修为,一直是内门亲传弟子中的大师兄。

    但是沈元希异军突起,惊才绝艳,深得掌门看重,又因面冠如玉惹得全门派上下女子心倾不已,南宫昭早就嫉恨异常。那陈修文暗地里告知邵珩会沈家独传的《龙象诀》,且当年是沈元希和清阳真人一起带邵珩等人回山,南宫昭自然已发觉两人必有些许关系。

    只不过陈修文到底不敢说邵珩天资如何,只怕南宫昭心思狭隘以为他对其不敬,免得南宫昭以为他是觉得邵珩天资比南宫昭还高。

    南宫昭自然悄悄寻了族内长辈——清弘道长,打算在外门最后一试时使些手脚,让邵珩跌出前十外。

    清弘道长不便直接出面,且今日需与清岚师姐一起坐在德修院正殿上共同监督,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出手,便暗自嘱咐了弟子东方俊。

    东方俊心思一转,却强拉了陆济,打算借了陆济的名头一用,就算清岚师姑看出些什么,至少明心峰的陆济也在,便不会惩罚自己。

    周子安等前二十名者均已在德修院正中央排成一排,眼见最后一考的时间就要到了,却不见邵珩前来,心底正焦急,正挤眉弄眼对方少白连连施了眼色。

    哪知方少白等人也急得不得了,但是罗子京匆匆跑来道:“没有!没找到邵珩师兄!”众人皆一头冷汗。

    至于东方俊心底暗喜,同台阶下的陈修平、张放互视一眼,心想:陈修平若有办法能拦住邵珩,之后他也就无需担着那风险了。

    刻漏一点一滴过去,邵珩仍未出现,东方俊大喜,咳嗽一声对周荀道:“周师叔,那个……是否可以开始了?”

    周荀心里正焦急,见东方俊如此说,怒目道:“时间还未到!急什么急?”陈洛暗地里扯了扯周荀,周荀仍是倔着不肯低头。

    东方俊见被下了面子,心底大怒:再怎么说我也是堂堂亲传弟子,你一记名弟子就算修为比我高,辈分比我高,也该让我三分!竟如此给脸不要脸!竟是记恨上了周荀。

    然而,周荀终究坚持不了多久,清弘道长座下道童过来询问时间已到为何还不开始时,周荀无奈下,只得起身准备宣布。

    哪知这时远处一道白色剑光激射而来,竟是有人御剑至此!

    那剑光一落,显出两人身形,其中一人面容清俊、眉目明朗,只是一身蓝色道袍略微有些不整,带些许烟火气息,好像刚与人战了一场,正是迟迟未到的邵珩。

    周荀等人还来不及吃惊邵珩模样,就被另一人的出现吓了一跳,就连清岚、清弘也走了出来。

    那人一身紫衣白纹的太极鱼服,头戴广冠,仪容俊美,正是许久未见得沈元希。

    他降下剑光,与邵珩两人落在平地上,目不斜视,踏步略过东方俊,向清岚、清弘二人行礼道:“小子莽撞,本来今日师侄也好奇外门考核,前来凑凑热闹,哪知道路上竟遇到这位师弟被另两人拦阻,打听之下竟得知这位邵师弟此次综合排名第八,也是今日考试之人。却偏偏被人拦阻在外,差点过了考试的时候,所以师侄便斗胆带他御剑而来,还请师叔、师姑见谅!”

    清岚本也有些恼怒沈元希堂而皇之地御剑而来,闻言却是心底更怒,仔细打量了邵珩一番,确实是刚和人比斗过,冷冷“哼”了一声:“元希,那两人是谁?”

    沈元希微微一笑,道:“师侄已将那两人捆在扶风院,师姑过会问问执事便知。”

    清弘心底尴尬,本想说邵珩已经迟到,取消考试资格,但沈元希竟已捆了人去,万一之后牵扯到自己,师尊是个暴脾气的人,只怕要遭殃,只好道:“好了,既然邵珩已到,便准备开始吧。”

    邵珩自进来后不发一言,端肃神情,待清弘道长说完后,他便朝清岚、清弘行礼,又对周荀、陈洛行了师礼,无视陈修平和张放等人的各种目光,走到了台阶下,站到周子安旁边。

    他今日方真正得知,有人嫉恨自己竟不择手段,而路上沈元希也暗示到内门并不平静,心内却更加坚定修行之路,不被外物所动摇。

    那两人一人是梁仲、一人是另一外门弟子名唤赵平,他出了扶风院不久就被二人缠上。邵珩虽技艺不俗,不惧他俩,但对方却仅仅是缠住自己拖延时间,并不直接交手,却让他有些无可奈何。若不是沈元希突然从天而降,他只怕真要错过这最后一考。

    因着大名鼎鼎的沈师兄突然出现外门,在场数百人皆人头涌动,想凑前仔细一看,尤其女修居多。

    沈元希送完邵珩并未离去,也走到陆济、东方俊那边。

    陆济也是个明清目秀的年轻人,比之周子安狂士之风,添了几分书生气,但是嘴角却总含着一抹坏笑,如今更是戏谑着对沈元希道:“沈师兄平日里有美相伴已是羡煞我等,今日又来抢我风头,师弟我本想和外门师妹探讨一下术法,沈师兄一来,师妹们的目光都粘师兄身上了,哪还有小弟的份!”

    沈元希听到他说自己“有美相伴”,眼神微微闪过几许尴尬,听到后面心底更是不喜,只端出师兄风范道:“不得胡说!”只是想到那人所言皆一一中的,今日若他不来,只怕邵珩师弟真要遭殃,面上露出几分失神。

    东方俊见二人眼中无自己半分的聊起天来,心底恼怒,但到底不敢当面说什么,尤其是眼看沈元希竟是不走了,只想着之后却要如何行事。

    哪知道沈元希突然目含深意地对自己说:“东方师弟这是怎么了?看起来有些不舒服的样子。”

    东方俊闻言背后激出一身冷汗,沈元希目光如剑,压迫得他不敢直视,只低头道:“昨日有些吹了风……吹了风……”

    修道之人,身强体健,哪来的寻常病痛之说,陆济心底了然一笑,却不戳穿。

    几人说话间,周荀终于心情舒畅地敲响了正中大钟,德修院可容纳数百人的空地上瞬间鸦雀无声。

    清岚、清弘道长站在最高处,由一道童捧出一物,交给清岚真人。

    清岚伸手隔空取物,那物便已在手里,素手一翻,法诀一落,那东西便飞了出去,落在二十名参加考核的弟子面前。

    原本只巴掌大小的事物,落地之前已不断放大,伴随落地一声重响,德修院前地上突兀出现一座七层玲珑塔,那塔前三层宝光四射、熠熠生辉,但后四层却紧闭门户。

    周子安一看这塔出现,心底有数,悄悄和邵珩耳语道:“这是太尘真人的法宝重音塔,估计这次考试是看个人时间和速度了。”

    邵珩微微颔首,果然听得清岚真人轻柔的声音道:“此塔名唤‘重音塔’,尔等二十名弟子需入得塔内,塔的第三层为本次考核最后一层,摆有十张玉牒,前十位持玉牒出塔者为本次考核前十,时间不限。尔等可准备好了?”

    塔前二十名弟子皆鞠躬称是。

    “那便入塔。”清岚说罢便素手一挥,塔前出现十团光华,“综合成绩前十者先入,十一至二十者后入。”

    前十者纷纷向前一步。

    邵珩眼角一瞥,周子安综合第一,而第二是一位面色冷峻的黑袍少年,正战意昂然地盯着台阶上观战的沈元希。

    沈元希自是看到那少年,见其神情骄傲、目露不善,正有些疑惑,陆济悄悄传音道:“沈师兄,那个黑衣少年可是大师兄的族弟——南宫北斗,这次综合第二。”

    沈元希了然一笑,他与南宫昭向来互相看不顺眼,不过他见南宫北斗眼神中虽不善,但眼神却正,倒想:这小子与他那哥哥倒好像不是一路人。

    “入塔!”周荀轻轻敲钟。

    周子安轻笑一声,当先踏入光团,南宫北斗见状不甘落后,几乎是一起入得塔内;另有一抹倩影也速度飞快,青衣一闪,便消失不见,正是许久未见的宁青筠。其余众人也纷纷效仿,邵珩当即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踏入光团之中。

第六章 重音之塔

    一踏入光团,邵珩便觉天地一变,已在塔内,然而周身云雾缭绕,并无墙壁,仅脚下一道通道,远处隐约有出口,只不知通向何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邵珩观察四周,前不见先入塔的几人,后面也不见其他人进来,猜想这第一层,怕是各自独成空间,大家伙并不在一处,也不知第一层考验的是什么。

    邵珩取出癸云剑,紧握在手,见原地探索不出什么,便干脆随着通道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心观察四周。

    才行得几步,只见云海翻腾,竟幻化出各种人形,皆是貌美女子,姿态高洁,衣袂翻飞,却是犹如天上仙子,眼中爱慕之色流露,纷纷环绕于他。

    邵珩了然一笑道:“原来第一关仅是幻境。”

    当下便不再犹豫,大步朝出口走去,只是肩上如有泰山,令他无法快走。

    邵珩神情一凛,知晓自己到底小看这重音塔第一层了。

    那幻象见他不停,又翻涌变化各种姿态,有放浪形骸者,有高贵凛然者,有妩媚动人者,有冰清玉洁者,甚至有些衣着暴露勾引于他。

    邵珩脸微微一红,到底未经人事,颇感羞恼,手中癸云剑朝周身一划,想驱散幻象,哪知幻象并不消失,反而愈发真实,几乎要贴到他身旁。

    邵珩当即明白过来,这幻境内神思一动,幻象便会随心神动摇愈发可怕,每走一步,身上压力愈重,唯有秉性坚定之人,方可通过。

    他闭上双眼,凝神静气,驱散杂思,他本就道心坚定,又无对女色之好。再睁眼时,女子幻象已散。

    他当即继续前进,一路行去,幻境仍时不时出现,有以财帛动人,有以权势动人,他本就出生帝王家,入山之时已知此事皆不过浮云尔,根本无法动摇他心神。

    后来幻境愈发真实,邵珩甚至看到自己已练成绝世剑诀,修为已通天彻地、遨游神州,亦有心旌神摇之时,但都最终心澄思清,未动摇道心根本,那肩上压力也愈发变小。

    眼看前方出口不过数丈,哪知身旁幻境陡然一变,竟是变幻成邑都禁宫场景,邵珩脸色大变,而眼前场景正是徐鹤布下的阵法屠戮其族人的景况。

    邵珩心中强忍杀意,并不看去,继续往前走,打算走出幻境。然而幻境也加快时间,一边是徐鹤已从天而降,玄光一闪就卷住其父安王;另一边是安王妃临死前那盈盈眼波,包含着对爱子的无限爱意和担忧之情。

    邵珩终是无法忍受,心中杀意愈来愈盛,手中癸云剑光华一闪,就要出手,正在此时,左手手腕处玉鱼手钏微微一凉,一股冰凉之意袭来,脑中瞬间为之一清,重新拢回心神。

    他眼神微冷,心中却涌起一股不服输的心气,轻咏:“诸般迷障皆由心生,我心已稳,风雨皆散!”

    父母幻象也逐渐消散,整个天地为之一清,邵珩轻舒口气,那出处已在眼前。

    这第一关以人七情六欲为幻,修道之人需要摒绝外物,修真修真,修的便是真我,若心不稳,则道途多艰险,也是修剑者之大忌。须知,神州剑术高绝之人,无一不是心志坚定之辈,不然又如何领悟无上剑诀,一剑破万法。

    存微山内门亲传弟子,代表着存微山道统传承的中坚力量,一般而言这入内门的最后一考均会以不同形式考察弟子心性,若连外物都割舍不断者,自然也于修行上无大建树。

    邵珩前面皆坚守心智,唯独因重见父母之事略微停留,但有玉鱼手钏宁心静气,第一关马上变要过了。

    然而就在他踏出门的那一瞬间,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陌生场景:在一处元气旺盛、鸟语花香之地,一潭碧绿湖水之畔有一女子盈盈而立,微微回首看他。

    邵珩猛然间心中一痛,那女子身披云霞,脚踏清风,面目看不清楚,只一双云淡风轻的眼眸清晰无比。

    不过当他右脚踏入重音塔二层地面时,脑海中景象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左手玉鱼手钏也未有异动,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邵珩一个微微晃神之际,迎面扑来一阵劲风,眼前一道棍影正当头朝自己砸下!

    ————————————————————————————————————

    天游峰某处,太尘真人正于洞府内打坐,突然睁开双眼,轻咦一声,右手一引,唤出一面水镜,水镜之中正是塔中众人景象。

    他看了许久,并未发现方才引起他心神微动之人,暗自揣度:重音塔第一层仅仅是引动幻境考察心性,虽说颇为简单,但重音塔前些日子被自己重新炼化了一番,品阶已是地灵上品,已有通灵征兆,能勾起试炼弟子内心真正牵挂之事来磨炼心境。可是方才怎么会有人引起重音塔塔灵悲鸣?

    太尘真人查看发现,已有两三人过了第一层的关卡。

    “啧啧,连这种会被钱财权势所迷惑的弟子都有前二十名,还好我听了掌门师兄的话没删这第一层……唉,真傻,那就算是你爹妈也早就已有仙凡之别,都年纪不小了还哭成这样!……咦,这小娃娃剑术之中竟已有剑意雏形?不错,真不错,南宫世家到底出了个人才……哦?那个是周荀的侄孙?不愧是云河周氏,对气机变化理解深刻……啧啧,世家财力雄厚、人口众多,到底精英子侄不少……唉……”太尘真人随意点评道:“……咦?这个小娃娃也有点意思……等下!胡闹!真是胡闹!已经发现其中关窍对付了一尊傀儡,怎么会如此心急去对付第二个?真是……”

    太尘真人气鼓鼓地吹胡子,不一会儿,他眼睛陡然瞪圆:“靠!那是什么剑?!”

    —————————————————————————————————————

    太尘真人在自己洞府内观察塔内弟子的时候,邵珩正在重音塔第二层里抱头鼠窜。

    不仅邵珩如此,只要进了这第二层的弟子都差不多如此狼狈,脾气再好的人也在心底破口大骂:“谁放了两个千年铁木所制的机关傀儡在这?!”

    不错,邵珩他们想要通过第二层,必须要闯过这两个机关傀儡。这机关傀儡由千年铁木制成,单个傀儡虽说只是是引气九层修为,但坚硬无比、牢不可破、力大无穷。

    傀儡左右手处皆持一根同样是铁木制成的棍子,如人持双剑,更重要的是,这两个傀儡一招一式皆使的是存微山最基础的春秋剑法。

    这春秋剑法只要是存微山弟子人人皆可习得,是存微山剑术之本,其余乃至内门高明剑术皆由此变化而来。但外门弟子修为尚低,且单独自使出春秋剑法并无显现特殊之处,故而绝大多数人虽学了春秋剑法,但仅仅是“学过”罢了。

    邵珩等人,也均都修习过这春秋剑法。

    虽说名唤“春秋”,但却包含四种剑势,分为:春生、夏长、秋实、冬藏。春生万物,生机勃勃中却隐有危机,故而剑招讲究如春雨绵绵但暗藏杀机;夏日滋长,有阳光雨露,但亦有电闪雷鸣,故而剑招着重猛烈而又迅疾快速,讲究一招制敌;秋收果实,秋意浓却萧瑟,剑势沉稳厚重,如泰山压顶;冬日寒冷,冰封千里,人畜多躲藏之,剑招之中虚招掩藏杀招,讲究虚实变化,令人无从分辨。

    外门弟子多独自修行,极少合练春秋剑法,哪知道这傀儡不仅各会两种剑势,还因是机关偃甲能左右手互搏,四种剑势同时而出,合成“春秋剑阵”。偏偏这机关力大无穷,原本在外门弟子眼中平平无奇的春秋剑法竟被其使得虎虎生风,就算那傀儡的武器仅仅是木头所制,但要是真被那千年铁木所制的棍子打在身上,就算不会当场筋骨折断,只怕也是要重创内腑。

    所以哪怕是天才如南宫北斗、周子安等人,一开始遇见这两尊傀儡,也是只能如邵珩一样到处闪躲逃窜。

    真是傀儡会武术,谁也挡不住啊!

    不过时间一久,邵珩也看出些名堂来。这两尊傀儡虽然以春秋剑阵围追堵截想要闯关之人,但到底不过是傀儡,无人操控,且千年铁木沉重无比,那傀儡行动间及招式之中皆有些许凝滞。

    通过第二层的办法只有两个,要不就直接依仗身法速度,直接穿过傀儡攻击,冲向第三层。但是邵珩发现,只要靠近出口处,那两傀儡攻势会愈发猛烈,四只手臂挥舞着木棍简直是练成一道屏障,满眼都是棍影,邵珩并无修习身法,身上带着的神行符也不能帮他穿过那道棍影屏障,所以直接冲过去是不可能的。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想办法限制住傀儡,或术法阻碍其速度,或卸掉傀儡四肢,或干脆直接将傀儡打倒。无论何种办法都需要耗费较久时间,本次考核以先得玉牒出塔者为胜,自然是争分夺秒,不能在此浪费太多的时间。

    邵珩心底迅速盘算着,突然眼角瞥见每尊傀儡前后皆贴着一道金色的符,不甚显眼,但其上有元气流转。

    邵珩心底一动:“这傀儡一前一后皆有一道符,只怕其中之一便是操控傀儡的主符,若能揭下或是破坏其元气流动,便能过了这关。而且这两个傀儡剑势也并非一成不变,每过一段时间,春秋剑势便会轮换一次,那时便是破局之点。只是,这前后两符,哪一道才是控制傀儡的主符呢?”

    猛然间,邵珩眼睛一亮:傀儡既然由符控制,那每出一招便会有无形气机变化操控四肢,那符上元气流动必然和傀儡四肢气机相关!

    邵珩手持癸云剑,一边念咒抵挡傀儡攻势,一边借傀儡之力反推作用拉远距离,眼睛却始终盯着那两道符上元气流动,以及傀儡每出一招时的气机变化。果然发现前后两符之一中,有一道符上金光时隐时现,元气波动如同人之呼吸,傀儡四肢正随着那元气变化而变。

    恰在此时,两尊傀儡棍影微微一滞,正是春秋剑阵互相变化之时,两尊傀儡招式中皆露破绽。

    邵珩左手手指掐诀,放出一道瀑流之术,从其中一尊傀儡脚下冲天而起,让它身形站立不稳,右手同样使一招春秋剑法中的“夏长”剑势,如夏日雷动,如白驹过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癸云剑准确地刺中一尊傀儡身上的主符,正正掐断了其上元气变化节点。

    只见那符上白光一闪而逝,元气顿散,被其控制的傀儡四肢乱动一气,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后,呆呆立在原地不再动弹。

    此时,邵珩本想寻隙冲入第三层,哪知一个转身间看见傀儡背后另一道符上绿光闪烁,元气仍未消失,想了想便折了回来打算去揭下来。

    但另一尊傀儡已完成春秋剑法变化,稳住身形再次挥舞两根棍子朝邵珩打来。

    邵珩微微躲闪,心中盘算:傀儡明明只需一道符控制即可,为何要贴上两道?莫非另一道符于第三层中有所助力?

    他心思转动间,打算一试,但仍有一尊傀儡,同样身上两道符箓,他思索之下还是决定也将这傀儡制住,取下那两道不知名符箓。

    邵珩本想依样画葫芦对付这第二尊傀儡,但是他突然鬼神使差右手往腰间储物袋一抹,翻出一柄黑色短剑,迎着傀儡层层不绝的攻势一剑刺去。

    而后邵珩看着地上被自己砍断四肢的傀儡不由颇为无语。他本想着上次与卫海师兄一战中,那内含吒雷石的黑色短剑竟能破那元气金甲,不如干脆以此剑对敌,看看是否能砍断这千年铁木头!哪知这吒雷石果然名不虚传,砍到哪,便断了哪。

    邵珩干脆一股气将这傀儡四肢均砍了,仍其在原地“嘎吱、嘎吱”乱动,这才有太尘真人于水镜中见到令其惊讶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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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尘真人简直好心痛,这些傀儡都是他从千机派的老友手里买来的,被狠狠宰了一刀,因为有二十个外门弟子参加考核,他就准备了四十个傀儡,还亲自画了控制符。虽然知道会有所损伤,但真正见到还是有些肉疼。

    “这臭小子竟有如此削铁如泥的法器……不对,不是法器,咦?怎么没符阵?也没元气,竟是普通凡铁?不可能!”太尘真人更惊讶了,不过他见邵珩取下傀儡身上另外两道符箓,不由点头道:“心思细密,对气机、元气理解不错,看样子玉篆文也学的不差,倒是个好苗子……恩?这是当年清阳那小子带回来的齐国孩子?难怪如此,清阳眼光倒是不错!”

    太尘真人微微抚摸了下长须,倒对邵珩欣赏了几分,哪知他随意瞟了眼其余水镜,瞬间瞠目结舌:“这……这……这又是哪里来的蛮小子?!”

    水镜之中,上官诚泰拿着一柄玄铁重刀,身上衣衫已破,又鼻青脸肿,显然已生生挨了傀儡好几棍。但见他喘着粗气,面上神情既稚嫩又坚定,口中“啊呀呀”大喊,战斗中竟没有丝毫躲闪之意,不顾另一尊傀儡那袭来的棍影,仿佛只有眼前这一尊木头所制的傀儡是他敌人一般,那饱满坚硬的拳头不断砸在傀儡身上,最后更是双手持玄铁重刀狠狠砍了数十下。

    那尊傀儡被其重砍之下,根本无法闪躲,也无法起身,因为每一次元气聚合流转都被上官诚泰以其恐怖力气砸散,最终竟是生生被砸碎,身躯残缺如破烂一般。

    上官诚泰背后被另一尊傀儡以棍重打了好几下,竟顶着攻势缓缓站直,那壮硕的身躯一手持重刃,一手猛然接住傀儡砸下的棍子一端,怒目而视,气势逼人,宛若魔神在世。

    那剩余的傀儡棍子被其一抓,到底是死物,攻势为之一缓,在太尘真人看来,就好像这傀儡也有了灵智,被这勇武粗蛮的少年生生吓住一般。

    太尘真人喃喃道:“太岳那老小子只怕要得意得尾巴翘天上去了……引气七层以纯粹**之力硬抗千年铁木制成的机关傀儡,清阳说捡了个天生神力的小子,可以继承太岳的‘重剑’一道,我还不太信……啧啧,清阳这小子一直以来运气就不错,以后多把他派出去几次,看还能捡多少个宝回来!……等等!我的傀儡!!欧若阳!你真是运气太好了!”太尘真人看着水镜里,一边咬牙切齿地痛心疾首道。

    相比被邵珩砍断四肢的傀儡,那好歹还能复原,这两个被上官诚泰胖揍一顿的傀儡,已经成了一地废木头。

    正在碧落峰打坐,俗家本名欧若阳的清阳道长狠狠地打了三个喷嚏。

第七章 玉牒之争(一)

    德修院重音塔之前,亦有设了一枚水镜,水镜之中景象在入塔二十人之间来回切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第一层幻境试炼,外门弟子只能看见进去的人个个谨慎艰难的前进,或是因陷入幻境而各种癫狂之态。

    第一个走出幻境试炼的,不是综合排名前二的周子安和南宫北斗,亦不是邵珩,而是那天神神力的上官诚泰。而上官诚泰那充满暴力美学的大战千年铁木傀儡之役,更令观战众人哑然无语。

    陆济揉了揉脸上有些呆滞的肌肉说:“沈师兄……这位师弟……咳……真是……神力也……”

    东方俊闻言心底也暗暗为上官诚泰的肉身力气感到一份惊恐,嘴上仍道:“不过蛮力尔!而且此子不知变通,只一味强攻,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才解决第二层。更何况,依我看,他已使了太多力气,又受了伤,第三层只怕后继乏力。”

    沈元希并不言语,只淡淡一笑。

    上官诚泰心思单纯,于旁人看来甚至带几分“蠢”,平日里行为行事皆如东方俊所说的一般,不知变通,一旦认准了某一条道,便直走到底。

    正是如此,他反倒丝毫不受幻境影响,又浑如璞玉,若有名师加以引导指点,未来前途只会不可限量。

    外门大考的前十之争,说到底最重要的仍旧是进入前十。至于次序之下,奖励多寡,除了前三由宗门直接奖励一枚“培元丹”相对重要,其余下赐功法、丹药、灵器等事物,只要入得内门,总有一天能以另外途径获得。就连培元丹这珍惜丹药,若能拜个身家丰厚的师傅,也未尝不能获得。

    上官诚泰既然天生神力,道途颇为特殊,只要入得内门就能获得紫霞峰太岳师叔祖看重。第二层之中就算浪费了时间,导致前面有数人越过他去,只要不掉出前十即可,名次于他根本无足轻重。

    沈元希凝神观察水镜,邵珩师弟是第三个到第二层的,只花了极少时间便想通傀儡弱点所在,如今已进入重音塔第三层。

    沈元希眼角余光看着东方俊额角几缕浅汗,心底哂然一笑,心想:阻碍已除,接下来的便看师弟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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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音塔。

    邵珩体内《先天一气歌》正飞速运转着,身体表面恍若莹莹笼罩着一层白光,好似一个罩子,将自己罩下。头顶隐隐有白气如烟似雾,却是体内功法运到极致的缘故,元气气机外泄所致,若无视邵珩额头上的几滴汗水和紧抿的薄唇,当真是清俊潇洒、温润如玉。

    邵珩以真气隔绝的护罩上,却有无数细小如针的金色罡风如落雨一般击打着。

    第三层之中,空间宽广远超前两层,肉眼几乎不能一眼望到尽头,如今整个空间内呼啸着刺耳的金属碰撞声,而无论空中地上,都飘落着如雨丝一般的金色罡风。唯独最里处上空有十团彩色光团的漂浮处,无风无雨,显然是那十枚玉牒所在。

    罡风位于九天之上,无孔不入、无坚不摧,存微山自然不会真拿九天罡风来试炼弟子,这是太尘真人模拟九天罡风,又加入五行变化之金的术法——金风细雨,考虑到外门弟子修为,更是降低了好几成威力。

    只是,就算如此,邵珩等人也需要全力运转功法来抵御这细雨金风。

    外门弟子神识尚弱,法器也需法决驱使,所以大多数弟子也就选择了一样适合自己的法器,多数人如邵珩一般囊中羞涩,只选择了一样攻击法器,再准备一些防御之类的辅助符箓。世家弟子财大气粗,身上虽然不止一样法器,但也不能同时驱使,只能临阵替换。

    这金风细雨之下,外门弟子所有的防御符箓皆无作用,邵珩之前在第二层傀儡身上拿到的两道符,根据其上的玉篆文及所透露的些许气机流转,也不像是防御型的符箓。所以,邵珩只能以自身修为抵御这漫天金雨。

    在他前方不远处,周子安就轻松了许多,他手持一柄熠熠生辉的扇形法器,却是可攻可守,轻轻挥舞间,将大多数金色雨丝挡在身前,其余有遗漏者再以自身修为抵御。南宫北斗落后邵珩半步,手里原本的剑型法器也替换成一块巴掌大的柳叶法器。

    前两层,各个弟子均各自处于一个小空间内,并无交集,但第三层因放有入内门十个名额的玉牒,故而邵珩刚踏入第三层,就看见了已踏入金风细雨之中的周子安。

    周子安当时看见邵珩,心里并不十分惊讶,但金风细雨之术下也无余力传音,只能以口型提示邵珩小心。

    周子安言行轻佻放浪,心思却也是世家中一等一的聪颖,第二层中同邵珩一样,借着傀儡阵法变化时气息凝滞,一举截断其中一具傀儡的控制主符。只是他并未去取那剩余的一道符,而是迅速摆脱剩余一尊傀儡的纠缠攻击,第一个到达了第三层。

    邵珩因回头继续与剩余傀儡纠缠,虽有黑色短剑之利,到底比周子安慢了几许。

    至于南宫北斗,虽然剑术上天资过人,但对气机变化的理解上差了许多。但他凭借自身修为和高超剑术,分别将两尊傀儡身上四道符箓一一刺中,却也令场外众人纷纷惊讶。只不过,所费时间多了一些,是第三个进入重音塔第三层的弟子。

    邵珩此刻感受并不是很好,他虽然体内元气充沛,但毕竟无防御法器在身,此刻以自身法力抵御金风细雨所化罡风,元气消散得极快。而在这金风细雨之中,邵珩仿佛自己置身在一叶扁舟,身周尽是惊涛怒浪,每前进一步都像是逆风而行,又如逆流而上,难以成行,而那十枚玉牒所在之位置离自己尚有数百米。

    时间流逝,邵珩心里细细一想:虽然上次丹田内曾出现无名元气补充,但等下玉牒归属只怕还需争斗一番,刹那之争若丹田干枯却是不行。

    邵珩脑中飞快思索着办法,“第一层师门考察我等秉性、道心,第二层考察我等实战对敌时的机变……”邵珩眼神一变,“不对!那两个傀儡是千年铁木,又将修为控制在引气九层……却是我走了误区,自己是通过气机变化流转解开第二层的关卡,但第二层并非不可以以技艺、术法压制之……这第三层又岂会单单是以金色罡风为困?”

    邵珩盯着那细密如针般的金刺,激射在护罩之上而后仿佛融入自身护罩一般,想:“金色……金色的罡风,金色的雨丝……性属金……五行,五行转化?是了!这一层考的只怕是我等在五行环境之中、乱局之下的临敌应变!”

    邵珩眼前一亮:“既有五行变化,只怕这金风细雨持续不了多久,火克金、金生水,之后不是火属环境便是水属环境……等下,金生水,《先天一气歌》本就暗含水德之法,真是傻了,竟现在才发现!”

    运气法门一转,邵珩不再全力抵挡罡风,反倒漏了零星几丝金芒扎在身上。那金芒经过阻碍,已是弱化了许多,但刺在人身,仍旧另邵珩有些龇牙。但金芒入体,游走经脉,如油入沸水,邵珩只觉周身经脉肿胀刺痛,但到底可还忍受。那金芒随着邵珩体内气机以《先天一气歌》的法门运转,渐渐如雪消融,生化出丝丝水元,化为邵珩体内元气。

    邵珩见此法果然可行,便继续缓缓施为,护罩只阻罡风速度,却并不限制其穿过。漫天金芒入体一刹那,邵珩只觉万千针扎如刺骨髓,但他此刻若开口呼喊,功法气息一断,则前功尽弃,苦头也白吃了。想到凡尘种种,修道前途亦是危机重重,邵珩眼神一定,心底涌起几分不服输的劲头,竟生生忍住全身刺痛,强忍痛楚运行功法。

    庞大的金芒在经脉里肆虐,若不是邵珩体内有菁木菡萏莲子经年累月改善体质、拓宽经脉,只怕这一下也会损毁道基。然而,机遇险中求,那庞大金元气于体内一转,随着功法一一化为水属元气,同邵珩体内原本元气结合一起,宛若吞了一枚大补的元气丹药。

    塔外众师长等见状也是纷纷点头,郑英道:“此子性坚忍,道心稳固,于第二层对傀儡之时也表现得机敏果决、心细如发,如今又能活用术法,将阻碍化自身有利,资质和心性皆是上上等。”

    周荀、陈洛相视一笑,颇有几分自得,郑英见他称赞邵珩如称赞他俩一样,也不由好气又好笑:“我可没夸你俩!”

    周荀不服道:“邵珩于德修院修习,我俩为其直接授业师长,又是我们得意门生,你夸他,我们自然与有荣焉。”

    郑英心底自然知晓这两个师兄弟皆有几分痴性,对待认同弟子赤真率性,平日里也容易得罪他人,见他俩真心高兴,想:“邵珩此子看去也是知恩之人,此后入了内门对周荀、陈洛自也不会断了来往。”便也笑笑了之。

第八章 玉牒之争(二)

    邵珩虽以吸收金风细雨之术反哺自身体内元气,但前进速度并未加快,相反还被南宫北斗缓缓超了过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南宫北斗之后,亦出现几人,当先一人一袭青衣,身姿曼妙,正是宁青筠,随后另一位外门弟子名唤盖文翰,年纪比邵珩稍长,但眉眼却仍有些青涩,两人也陆续踏入金风细雨的范围,缓慢成行。

    不过他却也未心急,一则他猜测此间金元气愈发强盛,若他猜测不错,过会这第三层的环境必然会有所变化,且应不似金风细雨洗礼阻碍人前进,那时便是众人互相争夺的关键时候。

    二则,邵珩如今已看清,那十枚玉牒之处高浮在一离地四丈的玉台上,引气期弟子尚无御气漂浮之能,轻身之术一般也仅能跃起离地一丈,只怕之后还需有所筹谋。

    邵珩又在体内将金芒转化了一次之时,此间到处飞速飘散的金雨陡然一停。

    邵珩等得便是这刻,乘众人尚有些愣神之极,鼓足体内元气提气轻身朝前狂奔,瞬间超过了南宫北斗,与周子安齐肩。

    周子安也非等闲之辈,邵珩身形方动,便脑中电光火石猜到此间环境遵循五行变化,当即也施展身法一冲而出。

    两人并驾齐驱,一瞬间已拉开身后众人数十米。

    邵珩眼见脚下土壤有些许异动,心下正有些诧异,突觉身后一道猛烈劲风袭来,当即微微一侧身,却是南宫北斗持一柄寒光宝剑激射而来。

    南宫北斗出身南宫世家,乃族中骄子,天资更胜内门那位大师兄南宫昭一筹。周子安文武综合排名第一,已让其心底不甘,如今邵珩先他一步进了第三层,如今又掐准时机超过他去,已然让其内心自觉颜面大损。

    他剑术高超,自小剑不离身,这柄飞霜剑虽说当前仅是法器,但材料已是百脉级别,正是族内为其量身打造,待他一旦炼精化炁,便可重新祭炼,成为与他气机相合的专属仙剑。

    存微山剑阁内,藏有无数仙家剑胚,如沈元希的衍阳剑的剑胚也是其中之一,但那些剑胚虽然厉害,但需与新主人气机磨合,方能如臂指使。

    而存微山内门规矩,凝胎方可入剑阁,千百年来,也就沈元希打破了这个惯例。

    南宫北斗心底骄傲,自觉剑术一道不输沈元希,打定主意不取内门剑阁之剑,要仅凭自己祭炼之剑名扬宗门,此次内门十位,他更是冲着第一去的。

    他虽不忿邵珩在其前面,但也仅以一道剑气逼迫邵珩缓一缓脚步,他眼中仅有周子安是其劲敌。

    邵珩一时避让,人并不慌,癸云剑从袖中滑落至右手掌中,当即足下一点,身形急速向前飘去,右手向后一挥,发出一道破空剑气,直袭取南宫北斗面门。

    南宫北斗眼神一厉,却丝毫不闪不避,双手持飞霜剑,迎面破开邵珩那道呼啸而来的气劲,速度丝毫不慢。他那飞霜剑上本刻有加速符阵,如今持剑破空而去,邵珩虽有心一阻,但哪知脚下土地竖起一道低坎,差点直接撞上被绊,只这一个犹豫,南宫北斗再次越过他去。

    却是盖文翰一道改版土墙术阻了邵珩去路。

    从邵珩先发制人动身,到南宫北斗及盖文翰追上来相斗交手两次,仅不过一瞬间。而此时邵珩只觉身周一热,脚下传来滚烫之意,脸色一变,提气轻声纵起离地一丈高。

    盖文翰原本正要继续出手,哪知突然脚下不稳,足下石砖纷纷一裂而开,石砖间红浆翻涌,竟是滚烫岩浆从地下翻涌而出,顿时大惊失色。

    邵珩在空中倒转癸云剑,剑柄朝外大力向盖文翰腹部掷去。

    盖文翰足下不稳,无法闪躲,眼睁睁看着那癸云剑击中自己,腹部一阵剧痛,本就无法站稳的身体竟被邵珩这一剑击打得生生朝后平移了两丈。

    邵珩右手掐诀轻轻一招,癸云剑重回手中,看也不看盖文翰一眼,足下轻点岩浆之中残留的石块,如兔起鹘落落在一处方寸不过一米的石块上,脚下是翻滚的火红岩浆,头顶亦是火红色烟云。

    然而他衣袂翻飞,身姿挺拔,却恍若不带一丝烟火气息,左手招出一枚符箓,贴在身前。正是第二层中所得符箓,有避火之能。

    盖文翰本以为要遭,哪知邵珩那一记重击将自己推后的同时,也将自己带到了一块平稳石台上,到底没有落入岩浆之中,不由心底微微复杂。

    邵珩倒提癸云剑,看向前方激斗的两人,周子安和南宫北斗虽也被环境的变化惊了一下,但二人皆反应迅速,发现地面上并非空无一物,落地后立即纵起,又同时向那空中玉台激射而去。

    邵珩静默一瞬,却并未立即追上,反倒看了一眼头顶如晚间红霞的烟云。果然,正如邵珩心中猜测一般,众人头顶火红烟云一个翻滚,落下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火球砸向众人。

    周子安和南宫北斗本来胶着在一处,见状当即散开,躲避这天降火雨。

    宁青筠天生火元之体,如此环境对她十分有利,腾挪闪躲也不见她吃力,她看也不看其余人等,曼妙身姿如弱柳扶风轻轻一摆,秀足连踏空中火球,一跃经过众人头顶便向那玉台飘去。

    “留下!”

    南宫北斗拔剑而上,身体箭射而出,飞霜剑带着冰冷寒气直指宁青筠后背,宁青筠手中火红鞭影一扬,如蛇般将飞霜剑罡轻轻一绕,两者相缠之下,只发出一声激越高昂的鞭声,如打在实处。

    宁青筠微微侧头,眼神冷峻如霜,却并不停留,足下又是一点,反借南宫北斗剑罡碰撞之力向前又进了几步。

    哪知正待继续向前,身前突然出现三道劲风迎面扑来,脚步不由一顿。

    “宁师妹且留步!”

    却是周子安手中风云扇青光一闪,扇出三道劲风阻在宁青筠身前。

    邵珩心底微微犹豫,此时几人相争前十序位,任何人想领先他人,皆会被其余人围攻。又有天上火球漫天,他虽不惧火,但被砸中也不是好玩的事情。

    几人中,虽说周子安与他交好,暂时联手,但周子安也必然不会让他得了第一,他虽认识宁青筠,但并无交情。眼下五人竟是互相掣肘,且战且走,陆续行了一半多路程。

    突然,有人自第三层入口处破空而出,瞬间又进来数人,分别是:陈修平、司建弼、吕滨海。

    这三人一进来,见已有五人在前互相争斗,均是脸色一变。陈修平几人一抬头看见前方头顶玉台上的十枚光团,又是一喜,各自使了手段激射而出,打算避开前面五人,起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心。

    邵珩等人哪会让其得逞?

    先是盖文翰双手掐诀,瞬间就于熔岩之中崛起一道道土墙,堵住吕滨海去路;邵珩足下用力一踏,一边闪过空中不停落下的火球,也如宁青筠一般以火球借力,一跃冲到司建弼面前,右手持剑在背后,左手握拳一拳轰在司建弼护体罩上,直接将司建弼打落在实地处。

    至于陈修平冲得最前,更是受到周子安、南宫北斗、宁青筠三人合击,一时眼前剑气、鞭影纵横,身旁又有数道劲风合围而来,头顶有火雨,脚底有岩浆,竟是进退不得,直接被三人压制得连连倒退,滚落在一块较尖锐的岩石上,差点两枚体积不小的火球狠狠砸中。

    周子安心道:哼,正好先收点利息。

    场面顿时大乱,众人纷纷各显神通,一边避开天空火球,一边又要躲开他人攻击,想方设法朝玉台而去。

    邵珩一边缠住司建弼,而周子安又和南宫北斗你来我往中,两人眼神交汇,俱是心底一动。

    司建弼虽是引气九层,但邵珩龙象拳力拔千斤,技击之术又高超,眼下未落败也是邵珩并未使出全力。

    邵珩心中已有决意,当即攻势一变,龙象诀心随意转,直打得司建弼连连后退,司建弼哪知足下尚未站稳,突然背后被一股炽热大力重重一敲,顿时被火球连连砸中。

    邵珩早有预料,反身将癸云剑御出,截下正和周子安激斗的南宫北斗,基础春秋剑法顿时时而如春雨绵绵、时而如夏日惊雷,一一接连而出。

    那周子安压力一轻,风云扇猛地一扇,瞬间九道如龙卷劲风,急速袭击众人。其中四道各自袭向盖文翰、吕滨海、陈修平、司建弼,两道直取宁青筠,最后三道如三星望月包围南宫北斗。

    九道龙卷劲风速度虽快,但也各有技巧,每道劲风皆掐准了时机,竟是在一瞬之间判断出天上火球降落的方位,迫使众人不得不躲。

    纵然邵珩也不得不心中赞叹,不过这正是两人那一瞬间达成的共识,此刻正是突破乱局的好时机!

    邵珩、周子安皆立即遁走,两人于火雨中一前一后连连穿梭,一瞬间已至玉台之下!那玉台虽离地四丈,但有空中火球借力,正好方便二人一跃而上。

    周子安法器有利于速度,比邵珩先行了一步,眼看他便要踏上玉台,哪知身后一声清冷剑鸣袭来,竟是南宫北斗身上剑意如锋,竟不顾空中火球,强行持剑袭来。

    南宫北斗身上法服已被灼出好几个洞口,嘴角也有几缕血丝,唯独一双眼如利剑,直射周子安。

    周子安被其眼神一惊,心中竟生出一丝不可硬拼的感觉,脚步竟一错,被其超了过去。

    邵珩反应最快,口吐真言,双手手指翻飞,数道水龙束缚之术向南宫北斗缠去,但环境炙热,天地间水元气少得可怜,且水龙刚近南宫北斗的身前,就被飞霜剑一斩而破,多数在空中化为水汽,仅有一些落在南宫北斗身上。

    周子安眼见南宫北斗一手已伸向一枚玉牒,本心底懊恼以为与第一失之交臂,谁料到南宫北斗突然身体狠狠一颤,如被电击一般失去对身体控制。

    周子安心神一颤,脑中还未想明白过来,手已经握住一枚玉牒,踏入玉台上的一团光门,仅来得及回首望了邵珩一眼。

第九章 玉牒之争(三)

    塔外等待的执事、内门弟子、外门弟子等人,皆不明白最后发生了什么,眼见南宫北斗剑意昂然突破数人要拿了第一,却突然倒在玉牒之前,纷纷议论不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就连清岚、清弘也一时看不明白,竟一时无视了拿了玉牒而出的周子安。

    沈元希默然不语,目中却亮起一道奇异光彩。

    “雷电术?”太尘真人惊讶不已,“不可能啊……引气期弟子如何能引动雷电之力?”

    没错,南宫北斗确实是被雷击了一下。

    引气期弟子仅能引天地元气入体,修简单五行术法,因法力缘故,无法释放高深术法,而掌心雷之类的术法更是无法休息。

    但是邵珩于夏日惊雷大雨之下晋级先天,引气入体之时,正好天雷降下,周遭元气中残留着些许雷电法则之力,又巧之又巧地被其引入一丝。

    如此,邵珩在释放法术之时,可以在释放出来的术法中掺杂一丝雷电之意,却是他的一个小小手段。

    南宫北斗虽然以剑斩破水龙束缚之术,却仍被水滴落在身,自然被邵珩的后手所制,一时不察全身酥麻,又被周子安夺取第一。

    但南宫北斗到底心性坚定,倒地瞬间一掌击在玉台之上,反身一剑就要袭向正要跳上玉台的邵珩,忽见邵珩背后下方一道迅猛火红鞭影抽来,当机收回剑势,脚下一个错步转身,取了一枚玉牒,眼神复杂地退入出口光门之中。

    邵珩自然也感觉到背后杀机,身如卧虎,已避开宁青筠长鞭,癸云剑唰得一声刺出,人原地拔起旋转而上,荡开那锲而不舍的鞭子。

    邵珩心底一片空明,那刁钻袭来的鞭子每一角度都看得清清楚楚,冷哼一声,身上气势不减,癸云剑一式春秋剑法中的“极光电驰”点在长鞭上,体内一丝雷电之气随癸云剑传到鞭上。

    那鞭影先是如蛇被点七寸,瞬间气势全无,若软绳垂下,后是宁青筠浑身一颤,一股酥麻之意从长鞭中传来,体内气机仿佛被锁,那原本冷傲的眼中出现一丝不可置信,随后娇躯一颤向后倒去。

    邵珩本打算一击而中然后去取那玉牒,哪知看到宁青筠下落点是滚滚岩浆,脸色一变,当即从玉台上一跃而下,左手抽出腰间缠带一甩而出卷回宁青筠,两人纠缠一起噗通一声滚入岩浆之中!

    “邵大哥!”上官诚泰不知何时进入第三层,一进来就看到远处邵珩掉入岩浆的场景,拔腿就往邵珩方向跑去,陈修平以为他要去抢玉牒,就要去拦他。

    哪知上官诚泰壮如小牛的身躯根本毫不停留,他不知邵珩身上有避火之符,那有些转不过弯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邵大哥有危险,我要去救他!”见有人阻挡,更是心底大怒,大叫一声:“滚开!”整个人如排山倒海一般撞飞陈修平,不顾头顶源源不断地火球向前冲去,他那粗壮的大腿每一次用力,众人皆觉这岩浆如被震荡不断地摇晃着。

    岩浆之下,宁青筠身体发软,右臂被邵珩有力地紧紧抓住,鼻中传来邵珩身上男子气息,看着邵珩那原本清俊温和的面容上的肃色,心底好似有一股电流涌出,如玉的脸上微微有些发怔。

    她不会想到,许多年后,百转千回,人事变迁,再想到此情此景,那人清俊的侧脸,仿佛一切都如当年旧景,未曾改变。

    邵珩身上的避火符将周围岩浆隔开一丈,两人尚能呼吸说话。癸云剑朝下激发一道水色剑气,但却因高温融于熔浆之中。但他也感觉到下面并不十分深,眼角撇到宁青筠手中火红色长鞭,道:“宁师妹,如何出去要看你的了。”

    宁青筠闻言仍有些怔忪,见邵珩目光盯着自己右手长鞭,方才恍然。邵珩见状松开她的右臂,仅以腰带缠住她。

    宁青筠右臂感觉一松,心底也好像失去了什么,但仍然右手腕下意识一动,长鞭如蛇盘而下,抽打在二人脚下底部,借着反推之力,向上浮去。

    上官诚泰一路如上古战神,向邵珩落下处奔去,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势。不过,未等他跑到,邵珩已携着宁青筠冲出岩浆。

    邵珩为了救人,才与宁青筠颇为靠近,故而甫一出岩浆,他便送开缠在宁青筠身上的腰带。

    哪知宁青筠咬了咬嘴唇,突然眼神一厉,左手手掌一翻,气劲喷涌而出,击向邵珩胸前。邵珩猝不及防被这气劲击飞,背后接连撞上数个火球,闷哼数声。

    “邵大哥!”上官诚泰原本见邵珩毫发无损出来脸上还在憨笑,哪知那个漂亮女人突下辣手,当即一跃而起,扑将过去接住邵珩。

    宁青筠乘势跳上玉台,取了第三枚玉牒,退出塔外。

    邵珩虽不惧火灼,但胸前那掌力道不轻,背后又被火球砸中,内腑一阵阵疼痛,心底对宁青筠翻脸不认人颇有几分怒意。然而见上官诚泰脸上、身上俱是一路闯来被火球砸出的火泡,又有些鼻青脸肿,但仍一脸关心的看着自己,颇为滑稽,但心生感动。

    不过,司建弼、盖文翰等人正虎视眈眈袭来,又有新的弟子踏入第三层,邵珩鼻尖微微感觉到几分湿意,眼中一亮。

    “诚泰!上去!”

    邵珩双腿微屈,双手交握放置在右腿膝盖上,示意上官诚泰借他之力登上玉台。

    上官诚泰自入山门以前在邑都,本就和邵珩关系不差,入山门后又因师长皆称赞邵珩,心底一直有种“邵大哥说的都是没错的”念头,如今被邵珩这一喝,如士兵得令,右脚往邵珩掌心一蹬,身子如投石弹一般射向玉台,消失不见。

    上官诚泰天生神力,用力一蹬之下,就是邵珩也有些吃不消,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这时盖文翰等人也纷纷抢近玉台之下,均想效仿之前几人踏空中火球而上,哪知头顶烟云一卷,突然化为浓黑乌云,脚底纷纷又是一空,原本滚烫岩浆化为波涛,吞没众人。方才火克金环境转化,如今又是水克火,第三层全部化为一片汪洋,掀起惊涛骇浪!

    邵珩虽然也已猜到,只是这水浪颇大,水性又不佳,也被呛了几口水,身躯随着水流不由自主,但却放声大笑,眼神明亮,手中癸云剑不知何时又变成了一柄黑色短剑,剑尖朝下,插入水中。

    邵珩笑容里带着几分恶作剧的意味,左手掐诀,右手黑色短剑处窜出一道明亮的紫色电光,又如蜘蛛网一般激射蔓延开,响起一片噼里啪啦声,水面或者水中数人皆一一被轻微一电,顿时浑身酥麻不得动弹。·

    邵珩身下卷起一道水龙将自己托离水面,左手双指间掐着一道符,法诀一激,迸射出淡淡青色光华,席卷全身。

    邵珩只觉得身体飘飘欲飞,心念一动便如扶风而起,衣袍轻翻,身体轻飘而上,不惧风雨飘摇,再次登上了玉台。

    他看着水中众人含着怒视、惊讶的目光,被波涛浪花带得远去,再次哈哈一笑,右手伸出两指拈取了一枚玉牒,踏入出塔的光门之中。

    自众人入塔,到邵珩出来时,仅半个时辰不到。

    邵珩一踏入光门,只觉眼前一亮,头顶已是碧空如洗,天游峰顶清风徐徐,竟生出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第一层幻象考验,第二层与傀儡激战,第三层与众人周旋比拼,虽然可惜未能取得前三名,但邵珩是第五个带着玉牒出塔,身份已然与以往不可同而语,成为了内门亲传弟子。

    东方俊脸色铁青,右手轻轻颤抖;清弘真人面上虽不显,心里也有些不虞,若非沈元希横插一脚,突然跑来,如何会让邵珩进入塔内,就算他能入塔,他先前所留手段也可由东方俊激发,必然让其无法取得玉牒。不过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更何况清弘真人并不十分把邵珩放在心上,既不能完成师侄南宫昭的嘱托,他也并不十分在意,只是面上有些过不去罢了。

    除开这两人,清岚真人微微一笑,虽有些许遗憾,但也算颇为欣慰。

    邵珩出得塔外,看见不远处沈元希眉毛微挑,嘴角露出几分笑意,似乎是在恭喜自己,但此时不便交流,便依序走到上官诚泰旁边。

    上官诚泰憨憨笑着,大熊一般的身躯,神情却稚嫩得很,低低询问邵珩有没有受伤。邵珩道了句“无事”,与站在首位的周子安微微颔首,道:“恭喜周师兄!”

    周子安心底有几分复杂,眼中诚恳道:“邵师弟……对不住,我以为你也能很快出来的。”

    邵珩闻言微微一愣,见他目含愧色,当即道:“这没什么,试炼本就时局多变,换做我是周师兄,我也会先出去的。”

    南宫北斗冷哼一声,打断了两人说话,目色战意昂然:“你叫邵珩?下次我们再比过,我可不会再中你那招数!”

    邵珩见其挑衅,但笑不语,只和上官诚泰一起遥遥冲方少白等人招了招手,惹来外门弟子一阵喧哗声。

    宁青筠独自站在一旁,微微垂头,面上无一丝表情,好像周遭一切皆事不关己。

    待到重音塔第三层幻境又是两转,十枚玉牒皆被取出,入内门十人名次已定。清弘真人收去重音塔,放出塔中剩余诸人。其余外门弟子虽或兴奋或感慨或羡慕或嫉妒,都在师长要求下纷纷散去,仅留获得玉牒的十名弟子。

    取得玉牒的十人分别是:周子安、南宫北斗、宁青筠、上官诚泰、邵珩、司建弼、吕滨海、曾友儿、盖文翰、卢元基。其中宁青筠、曾友儿是唯二的两名女弟子。

    邵珩临走前借黑色短剑吸收雷电的功效,在当时一片汪洋中释放体内的雷电之意,水中众人皆中了招,陈修平先被周子安、南宫北斗所阻,后被上官诚泰所伤,反倒被后进来的两位弟子——曾友儿、卢元基——捷足先登,与内门之位再次失之交臂。

    外门大考前十名者鱼跃龙门,成为存微山内门亲传弟子,正式入门排辈,之后还需在掌门太微真人及诸位长老前得授玉牒金册,于集英殿内焚香祷祝告知先辈英灵。

    故而十人纷纷入德修院内,清岚真人替受伤诸人简单疗伤,又有道童侍女捧衣打水服侍邵珩等人,陆续待得十人身上均换了一套崭新的紫鱼道服,俱是焕然一新。

    邵珩轻抚掌心玉牒,面上露出几分微笑,心思却不知飘向何处。

第十章 归元峰聚 桃源清音

    清岚真人见十人已准备完毕轻轻柔柔道:“尔等从今日开始已是我存微内门亲传,更要谨记门规,严于律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等下随我及你们清弘师叔前往归元峰拜见掌门及几位长老真人,未经许可,不得随意出声!”

    邵珩等人闻言心中俱是一跳,纷纷称是。

    清岚真人轻轻袅袅地走出德修院,眼波微微一转,看了沈元希和陆济一眼:“你们两个今天都跑来看热闹,也随我们同去归元峰。”

    东方俊见没点到自己,心底大呼侥幸,不由下意识看了师尊清弘真人一眼,被其一瞪,忙又低下头去作鹌鹑状。

    陆济心底苦笑,默默骂了东方俊几句,沈元希却不慌不忙道:“谨遵师姑之命”跟了上去。

    归元峰与其余七座主峰不同,并非自然而生,乃是存微开山祖师从他处移来,如无根浮萍一般,浮游于天,并不接地,需驾云而上。

    而为示尊敬,存微宗门规定归元峰上一律不得御剑。

    归元峰存真殿,建于归元峰顶,巍峨壮阔,乃存微山宗门正殿,唯有宗门大事或有贵客临门,方得开放。此次内门弟子名次确定,也是宗门大事,邵珩等人也被准许进入殿内。

    邵珩随清岚等人接连入殿,存真殿殿内空旷广袤,大殿内部有四根盘龙玉柱支撑,下压石雕赑屃,殿内似有焚香,隐有云雾薄笼。

    邵珩甫一进殿,便觉身上似有若无扫来数道目光,身上不由一紧。待得众人站定,随清岚、清弘恭谨同声拜道:“拜见掌门真人(师伯)!”

    邵珩以眼角余光打量,殿内北方正位当中,一名羽衣星冠的道人手持拂尘端坐,远远望去如一位和蔼长者,须发皆白,但鼻若悬胆,身材高大,眼眸如无底幽潭,深邃难测,正是存微山当代掌门太微真人。其后又有两名羽衣道人,一人持如意,一人捧剑,宛若道童,侍立太微真人两侧。

    邵珩见沈元希上前几步,叩首拜在那捧剑道人面前,便知这位就是清静真人,那手持如意的道人想必便是掌门的大弟子清宁真人了。

    陆济也如沈元希一般对左侧站在太律真人身后的清方真人一拜。

    太律真人也是童颜鹤发,只是面容颇为清癯,嘴角微微向下抿着,看起来并不好相处。

    突然,太律真人睁开眼睛,目光如炬,直刺陆济。陆济心里大呼糟糕,身上感受到如山压力,不由躬身下伏,几乎就要趴在地上,忽然只觉背后恍如清风徐徐,压力顿时一轻。

    却是太微真人轻轻一摆拂尘,解了陆济之困,温和道:“永希、永济,你二人先去你们师尊背后。”

    陆济心底大呼侥幸,恭谨起身肃立清方真人身后,方觉背后已湿漉一片。

    沈元希则眉目不动,眼观鼻鼻观心地垂首站在清静真人背后,半个身子隐入阴影之中。而清宁真人背后,也有一年轻紫衣道人,目光晦涩地扫了沈元希一眼,正是“永”字辈当前的大弟子——南宫昭。

    除了正北的掌门真人和太律真人,其余两侧皆设有座位,正是其余六峰首座,背后亦有弟子侍立,当中邵珩还看见了认识的清文道长。

    存真殿内落针可闻,唯有清岚真人轻柔的声音如玉珠击盘在殿内响起。

    太微真人微微颔首,清岚、清弘也拱手肃立到右侧第三位的太尘真人身后。

    邵珩等人瞬间直接感受到数名元婴真人无形中释放的压力,顿时有数人闷哼一声,邵珩虽觉呼吸困难,但仍背脊挺直,仅下巴微收,目不斜视。

    太微真人微微一笑,众首座皆一一收回气机,十名弟子顿时送了一口气。

    邵珩也缓缓吐出一口胸中闷气,心底有几分骇然,他几年前也曾见过青华先生萧卓,但那时未入先天,如夏虫不能语冰,只觉青华先生气势有如高空明月,孤傲冷峻。如今存微山数名元婴真人同时释放少许气机,便令他口不能言,如化身砂砾于漫天星辰之中,方觉自己与元婴真人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鸿沟,对大道愈发渴求。

    接下去便是如何安排十位弟子师从何人,由第一名者开始,周子安上前一步弯腰拱手。

    “云河周氏,不愧大族出身,对气机掌握炉火纯青,清丰师侄,便由你教导吧。”太微真人先是赞许了周子安,又对太安真人身后的一名道人言道。

    清丰真人俗名周奇水,正是周子安嫡亲叔祖,当即越众而出行礼后带了周子安走回原处。

    接下去却是南宫北斗,太微真人微微沉吟:“剑术天资不凡,不如……”话未说完,哪知清宁真人持如意上前一步道:“师尊,既是永昭族弟,不如还是由我教导。”

    太微真人本另有打算,但大弟子既如此出言,倒不好当众驳回,当即道:“可。”

    清宁真人示意身后的南宫昭带回南宫北斗,又退回原地。

    宁青筠和曾友儿皆是女子,一起被朝阳峰太仪真人座下的清璇真人收为徒儿。轮到上官诚泰,太微真人还未开口,就被一粗犷的大嗓门截了:“掌门师兄,这个小子可是我看中了!”正是紫微峰太岳真人。

    太微真人轻笑一声:“清孟。”

    太岳真人身后弟子面带几许对师尊言行无状的无奈,上前对掌门行礼,将上官诚泰带了回来。

    邵珩如其他一般,拱手肃立,但内心仍有些许紧张,见轮到自己,上前几步对掌门行礼。哪知太微真人竟半响没有言语,清静真人想了想,开口道:“师尊,弟子不才,于授徒一事上不比其余师兄弟,但若师尊同意,可让此子入我门下。”

    哪知话音刚落,清宁真人又道:“师弟已有永希这等佳徒,如何称得上授徒无方?”

    清静真人闻言眉毛微动,但并未反驳,下方清丰真人呵呵一笑:“掌门师伯,邵珩与我这新徒儿交好,不如一起入我门下。”

    清丰真人出身周氏,自有人不愿意邵珩与世家牵扯过深。

    清文真人心底叹了口气,上前道:“掌门师伯,清宁、清丰师兄门徒众多,不如由我等分担一二,或者此子与永伦也算旧识,师侄定会好好教导于他。”

    清文真人这话潜在意思是,清静真人门下仅有永希一人,又性温和,善教导,到底是希望掌门将邵珩分给清静师兄,如若不行他带回去也无妨。

    邵珩头上微有汗意,其余弟子目中异彩连连,不知为何邵珩得了数人青睐。

    掌门微微合眼,复又睁开,如俯视苍生,扫过所有人,将视线停留在右侧第二个位置上:“太皓师弟。”

    那位置上坐着的却是一名瘦小道人。

    邵珩入山以来所见师长皆形容不凡,有些虽称不上俊美但也仙风道骨。唯独这位道人身材瘦小,身躯佝偻,样貌平凡之极,又须发微乱,那长老服饰穿在他身上也有些不伦不类,如沐猴而冠一般。随便往外一站,只怕任何人也想不到,这是存微山玉泉峰的首座,太皓真人。

    太皓真人本闭目养神,见掌门唤他,略有诧异:“师兄?”

    “清言师侄至今未收徒,不如你代徒收下此子。”太微真人含笑道。

    此言一出,在场“清”字辈弟子皆默然不语,就是几位首座也睁开眼睛又看了邵珩几眼。

    清文真人心底暗叹方才说错话了,若论门徒最少之人,只怕是玉泉峰的太皓师叔。

    太皓真人身后是唯一没有弟子侍立的首座,他同掌门同出一脉,是嫡亲师兄弟,又是“太”字辈中年级最小的,只不知为何容貌却最为枯槁。太皓真人原本有两个徒弟,次徒清怀外出历练时遭难而生死不知,大弟子清言也于二十二年前因某次意外受了重伤,如今常年闭门不出。

    存微山要求弟子到达观微期方可收徒,清言因受伤从入神期退回凝胎期,但此话谁也不会说出口,毕竟掌门是让太皓师叔代为收徒。

    而且,清言早年与其余几位师兄并称“存微七剑”,他那天星剑下斩了不少妖魔,可谓声名远播。若未出事,如今修为只怕也不亚于清宁、清静两位真人。

    沈元希默立一角,脸色晦暗不明。

    无论旁人内心如何作想,太皓真人在师兄开口后,只说了声:“可。”复又闭目不言,不管邵珩尚站在殿中央。

    邵珩却并不慌张,心中虽有疑惑,但不慌不忙地向掌门真人行礼,走到太皓真人面前再次叩首一拜。太皓真人仅轻轻摆手,既不睁眼也不开口,邵珩当即起身,如其余人一般立在太皓真人身后,无视其余弟子探究的眼光。

    之后剩余四名弟子也一一分配完毕,道童奉上金册,将十名弟子姓名、生平记下,又由掌门真人亲自取来那十枚玉牒一一刻录身份,交给邵珩十人。

    那玉牒不过巴掌大小,是存微山内门亲传身份的象征,由七彩丝绦以如意结系之,可配于身上。

    又赐下前十奖励,带去后山集英殿焚香叩拜祖师,告知于先辈。

    众首座与“清”字辈亲传弟子带着各自徒儿纷纷离去,唯独太皓真人停留少许,同掌门说了一番话,才佝偻着身子走了出来。

    太皓真人身材矮小,站直身体也不过邵珩耳垂处,不过邵珩并不敢怠慢,不卑不亢地弯身行礼。

    太皓真人双手负在身后,扫了一眼弯身的邵珩,见他形容英俊,眼神清正,背脊虽弯但如风吹劲竹,随时可恢复挺拔,目中精光一闪而过,观其头顶华盖之上隐约飘浮七彩云霞,心知此子资质确实奇佳,想到师兄方才那感慨之言,太皓真人压住心底复杂之意道:“走吧!”

    语罢,便驾云带着邵珩回去玉泉峰。

    —————————————————————————————————————

    归元峰乃掌门及诸位执事长老所修行之处,沈元希等三代弟子虽属归元峰,但洞府皆在其余次峰之上。

    归元峰周围有三座小峰,分别是大莲花峰、小莲花峰、桃源峰,取了道家“三花聚顶”之意。

    沈元希洞府所在便是在最左侧的桃源峰上,此时余晖仍在,天边晚霞如火,印得桃源峰犹如一名披了红盖头的少女一般,嫣然绚丽。

    沈元希本想直接回洞府,都快走到洞府了,突然脚下一顿,拐了个弯,朝南面走去。

    山道虽崎岖,但于沈元希而言依旧如履平地,且山花烂漫,又有酒盏大小的粉色桃花点缀两旁,显得处处勃勃生机。

    不一会他便走到一片幽谷之中,幽谷内花香愈盛,一进去,便闻得流水声和断断续续的琴声。流水声潺潺不绝,而琴声不过三三两两、时断时续,显然拨弦之人技艺一般且好似心不在焉。

    幽谷深处建有一片竹屋,屋前有侍女正于山泉处侍弄花草,见沈元希进来忙不逮行礼:“沈公子。”

    屋内之人手按琴弦,顿时那有些杂乱的琴音停了下来。

    那侍女行礼后退开数丈,离得远远的。

    沈元希并未进屋,只站在竹屋窗口道:“邵师弟拜入玉泉峰太皓真人座下。”他所站之处恰巧能隐约看见屋内那人歪歪靠在琴旁。

    那抹影子一动不动,却有一清脆声音响起:“咦?太皓真人?那他不是比你还高一辈?”

    “太皓师叔祖替清言师叔收徒。”

    那声音带着三分愉悦、七分慵懒,显然是一年轻少女:“我说呢!他是第几呀?”

    沈元希将今日邵珩考试时的情景叙述了一遍,道:“可惜了,他本可以是第三的。”

    那少女古怪地“呵呵”一笑,却不接话,手中好似无聊般又拨了两下琴弦。

    “不过邵师弟道心坚定又不失赤子心肠,反而更得师长看重。我们存微山本就人丁稀少,师长更希望弟子有所争,亦有所不争。”

    “赤子心肠?……他应该成长在一个很幸福的环境中吧……”屋内少女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沈元希闻言心底也是一动,回想起初见邵珩时对方那灿烂如冬日暖阳的笑容,回想起邑都之事前的相处,邵珩确实开朗阳光,又心性豁达,虽然家变后沉静了许多,但确实如少女所说,如齐国皇室那般兄弟情深的皇家实在是不多。

    他突然想到自己的那些兄弟姐妹,自嘲一笑;又想到屋内少女的身份,目光中闪过几丝凝重。沈元希装作语气轻快:“倒是被你之前猜到了,没能和他成为一脉师兄弟,不过你怎么知道掌门真人不会让邵师弟拜入我师尊门下或者清宁师伯门下?”

    屋内少女低垂着头,所以沈元希看不见那双明眸中璀璨光华,只听到她语气不屑道:“这还用猜,你在这门内虽然地位不低,深受掌门和长老看重,但是除开几位师长外全是敌视之人,由你可观出你们内门几位真传弟子之间矛盾不仅是与世家之间的矛盾,各自还有……那方面的矛盾,你师尊已有众师弟支持,但弟子不丰,清宁真人门徒众多,又有世家弟子支持,各有利弊,若非必要,本来这是一个平衡状态。虽然说你那邵师弟排名第五,但到底仅花了三年时间入得先天九层,早已入了众长老目光之中,拜谁都不会拜那两位为师。”

    那少女低下声音,轻若细蚊喃喃道:“但是为什么是太皓真人?莫非……”

    “什么?”沈元希只零星听得几个字,下意识问道。

    “没什么!”少女声音音调一扬,奇道:“你今天来干嘛?就为告诉我这个事情?”

    沈元希目中闪过一丝异样,轻笑道:“我奉师尊之命教你天音镇魂剑,方才老远听你那段‘阳春白雪’弹得有些偏了,这才过来瞧瞧,你是否又另创了个新曲。”

    竹屋中那身影猛然坐起,气急败坏道:“你不就想说我焚琴煮鹤么?我就不通音律怎么了?我哪知道你们存微山这天音镇魂剑是不练剑要弹琴的啊?!”

    屋内少女声音清亮,语速飞快,如山间清泉,显然有些生气的样子,噼里啪啦数落一通。沈元希见她精力十足立即告辞,任少女在屋内生气叫唤也不停留,飞速退出幽谷,折回洞府,脸上神情既无奈又郑重,还带着几分疑惑。只不过这样的神情仅仅在他脸上出现一瞬,他俊美无双的面容上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洞府顶部硕大的夜明珠氤氲着白色柔光,照射在他身上,更是直如天上人一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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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剑曲介绍:
天道机锋藏,剑过曲留香。昔日翩王孙,持剑破天机,侠胆诛宵小。且看神州谁人笑傲,仗剑破云霄!行,也在我;藏,也在我。<书友群>:319282891,欢迎大家。微博ID:昆仑子玉天机剑曲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机剑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机剑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