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不忘(第一更,求支持)
端午刚过,天气便热了起来,那太阳像火炉一般烘烤着山东大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因为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豪雨,这田间地头的一些低洼处积着不少水,在烈日的暴晒下,雨水很快就晒干了,只有积水的地方稍微湿润,在这官道上,一些光着腚的娃娃赤着双脚在泥洼里取着泥,然后在那里摔着泥巴。
正当这些孩子们在那里欢笑着的时候,突然,一阵马蹄声让娃娃们纷纷抬头朝着远处看去,远远的只看到一队骑兵正朝这边赶来。
“过大兵了……”
在娃娃们紧张的时候,那边正在田里忙活着锄草的百姓,无不是纷纷呼喊着自家的娃娃,这地里头的高粱还没起杆,不过只有过膝高,躲也躲不住,也没地方可躲。
“他大,这可怎么个好……”
百姓们紧张的听着那马蹄声,心知无路可躲的他们,眼瞧见那大兵越来越近了,最后只是匆匆跪下去,只是在心里头盼着这些大兵是个好说话的人。
马背上的骑兵,看到这跪伏于地的百姓时,倒不觉得有奇怪,这一路上,他们已经看惯了这一切,心知已经习惯了满清统治的他们,同样也习惯了见官便拜,见兵即跪,那里还有丝毫的血气,有血气的……恐怕也早都被杀了。
“吁……”
勒住马身,许大勇看着伏首于地的百姓说道。
“这里可是大庄村,”
“回,回军爷……”
伏于地上的老人结结巴巴的刚要说话的时候,许大勇瞧见他们都把斗笠摘取桂冠下,露出金钱鼠尾的模样,心下就是一阵恶心,便皱眉说道。
“站起来回话,把那辫子剃掉,难道尔等不知道现在此地已经为大明收复了吗?”
受了训斥的老人只是唯唯诺诺的不敢言声,他之所以露出辫子来,是害怕来的大兵是满洲大兵,只盼着他们看到了辫子就不会乱杀人,可谁曾想,聪明反被聪明误,来的是明军。这会儿一听到军爷的训斥,无不是连连扣头道,
“军,军爷教训的是,这,这就是大庄村。”
对于他们的这副模样,他到也不觉得奇怪。
“那孙家怎么走?”
半个时辰后,孙家庄内的百姓,无不是惊恐的看着这些明军,而孙家的族长,更是唯唯诺诺的躬着腰,试图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军、军爷,我,我等都,都是顺民啊,顺民,您看,看,我,我穿的是大明的衣裳……”
“你们是顺民……”
面对这孙家族长的祈求,许大勇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
“只不过,是满清的顺民!”
冷冰冰的话语道出来后,许大勇看着那些从家中被驱赶到晒场上的人们,男人们的脸上尽是茫然与惶恐,而女人则都是哭哭啼啼的,孩子或是被娘抱着,可是抱着娘的腿。
他,他们想干什么?
所以有人都是惶恐不安的看着,看着这些穿着红衣裳,带着火铳的官军,他们进来之后,就不分青红皂白,把村里的人从家子里都赶了出来。
“有人逃了!”
突然,那边有一个男人在往晒场上来的时候,突然朝着田里跑了过去,在他逃跑的时候,附近骑在马上的骑兵,立即追过去,没有任何警告,骑兵手中的骑刀便直接砍在那人的后背上,那人甚至连挣扎的功夫都没有,便断气了。
这血腥的一幕只让所有的人心里无不是一寒,他们似乎已经认识到凶多吉少了,难道,这些明军要杀了他们?
就在他们绝望的面对既将到来的死亡时,只听到一句话传了过来。
“奉淮王府命,汉奸孙之獬虽已身死,然其罪大恶极,纵是身死,亦要以国法严惩,据大明律,流九族……”
一声“流九族”传到耳中的时候,只让原本满心以为必死的众人,无不是猛然松下一口气,不杀他们?不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激动的哭了起来。
不用死了,不用死了……
孙之獬……
突然,这会他们才意识到,他们为什么会被流放全是因为他们孙家出的那个大官!
这,这人都死了,怎么还拖累了九族!
人死债不消!
置身于孙家的祖坟,许大勇盯着面前的墓碑。
“大清兵部尚书孙之獬……”
冷笑一声,然后许大勇说道。
“砸了!”
在转身离开时,又命令说道。
“把坟挖了,非挫骨扬灰,不灭我等心头之恨!”
在下达这个命令之后,他又特意看一眼远处的村庄,然后冷声命令道。
“把村子也夷为平地!”
“指挥,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毕竟……”
林允平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指挥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指挥……”
“林参谋,”
已经跳上马的许大勇,朝着那边被点起火的村子,然后冷笑道。
“你可知道,此獠除了首剃发迎降之外,还干了什么事?”
林允平自然知道孙之獬的大名,这人可是国人皆可言杀的“汉奸榜”中的天字第一号,即便是洪承畴也不过是名列其后。
“有山东进士孙之獬,阴为计,首剃发迎降,以冀独得欢心,乃归满班,则满以为汉人也,不受;归汉班,则汉以为满饰也,不容。于是羞愤上疏,大略谓:‘陛下平定中国,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从陛下也。’若非是其无耻献媚于满清,又岂有清虏所谓“衣冠皆宜遵本朝之制”,又岂会有“剃发易服”,亿兆百姓又岂会因其而死?此獠,莫说是流九族,就是诛其十族又焉能解我等心头之恨?”
骑在马上的许大勇,随后又用愤愤不平的言语说道,
“更让人可憎的是,此獠事清之忠,实难想象,当年谢迁民军破淄川县,因知其做过朝廷大官,既识文解字,又有从政经验,便动员其入伙为他们办事。谁料孙之獬不听从劝告,反而劝其尽快接受招抚,归顺清廷。遭到拒绝后,又惟求速死,但民军不许,仍然劝降。孙之獬于是骂不绝口,想以此激怒民军处死自己。民军拿他没办法,只好把他关了起来。孙之獬绝食五天后,民军再次劝降,他此时倒是尽显忠,仍然宁死不从,而且骂得更难听。被激怒了的民军对他施以酷刑,孙之獬昏死了多次,还是不屈服。民军无可奈何,就把他的4个孙子兰兹、兰、兰薮和兰蔼一同绑来,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威逼孙之獬屈服。孙之獬不为所动,依旧高声叫骂,当真可谓是宁死不降。随后民军一个一个地砍下他孙子的头。每砍一个,都问孙之獬从与不从?孙之獬眼睁睁地看着四个孙子的头被砍掉,义愤填膺,仍然高声叫骂。民军用针线把他的嘴唇缝了起来,他还是呜咽不已……此獠事清之忠,可谓是天下罕见!”
摇头感叹着孙之獬对“大清国”的忠心耿耿,许大勇又回头看着那已经燃烧起来村子,然后说道。
“你说大可不必如此,以许某人看来,非如此,不能树天地之正气,自此之后,夷其村、掘其坟,流千里……哼哼,若是按许某的想法,既然是诛其九族,恐怕都是轻的!”
有时候,仇恨是不会因为时间淡去,尤其是对于这样汉奸,既然是其早已身死,但是刻骨的恨意,却不会因此而消散,在离开村子的时候,许大勇又特意对一旁的骑兵队长使了个眼色。
领会到指挥的意思,骑兵队长点了点头,他知道怎么处理。而在骑兵队长策马离开时,尽管指挥和他并没有说一句话,但林允平还是从指挥的眼神中,明白了他的意思。
流九族!
不过只是表面上的惩处,而在他们被押解到港口的路上,至少其中的男丁,会被消失在押解途中。至于这些女子,被送到流放地,为了生存不得不嫁给其它人,自此之后,孙家自然就些绝后。
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诛九族了事?
林允平不明白,但是作为参谋,他知道,这绝不会是指挥的个人决定,很有可能出自于大王的命令。
难道诛孙之獬那样的人九族,还会有什么人会说什么?
在林允平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许大勇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只是随口说道。
“想不明白,就不需要去想了,多看此史书你就明白了!”
多看史书?
虽说不知指挥话中的意思,但林允平仍然说道。
“指挥教训的极是,属下明白了。”
想不通,那就不要去想!
而且,作为军人,也不需要有任何想法,只需要服从命令既可。
就在这时,前面一匹马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是一个传令兵。
“指挥,总指挥使命令左路军立即全军出去,过运河,从清军侧翼发起攻击!绝不能让其安然逃脱……”
传令兵带来的军令,让原本神情凝重的许大勇,顿时变得激动起来,他立即嚷嚷道。
“好了,等了这么些天,终于等到了!”
第56章 拦截(第二更,求支持)
永历十六年五月十三,万里无云,天空似水洗般的通透、湛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在这苍穹底下田间尽是一片绿色,三月里种下的高梁,这会已经长了近两尺高。而那从八百里太行流下的来硝河湍急下流,穿过太行山区,流入直隶大地,静静的于河道间流淌着。
而此时,在这静静的河岸旁,在大名府龙王庙一带的旷野上,数千清军正严阵以待,而在他们对面列阵的是阵营整齐的一万余明军,两个营的明军列成两个方阵的,骑兵于侧翼掩护,炮兵与方阵中间以及后方。在那军旗飘扬中,传令的骑兵来回穿着着。
这是一次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
面对于数倍于己的敌人图海丝毫没有流露出畏惧的表情,一身黄色绵甲的他,眼睛偶尔会朝着南方看去,现在三阿哥他们正在领着大军往河南赶去,只要他们过了黄河,就安全了。
而在图海的身前,数千名骑兵直挺挺的坐在马上,他们怒视着对面的敌人。在他们的身旁一字排开着十来门轻便火炮。另有2000多名步兵分列骑兵之后。此时的战场鸦雀无声的战场。而图海身边数面龙旗迎风票据着。
“站直了,别让汉人小瞧了咱爷们!”
穿着绵甲的兵卒中,偶尔会传出他人的训斥声,他们手握兵器,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谁都知道,无论是为了自己活命,还是为了十数万族人活着离开汉人的地方,他们都必须要打下。
残酷的现实都容不得他们有半点的退缩一但他们退缩了,这些被他们“吸引”来的汉军,就会立即北上,到时候,他们的妻儿就会被明军杀死于阵前。
即便是到现在,对于这些清军来说,他们仍然相信,他们之所以南下,是为了引明军南下,从而让家人能够安全的撤出关去。现在他们不再是为皇上打仗,而是为自己,为了家人。
只不过,此时列阵他们面前的,并不是楚军,而是西出运河忠义军北伐军左路军,虽说是左路军,可实际上也不过只有两营步兵、炮兵、骑兵各一营,兵力一万三千多,不过即便是如此,对付这支不过五六千人的清军也足够了。
所有人对即将到来的战斗都是一副跃跃欲试。毕竟,这正是他们所渴望的战斗从北伐以来,他们几乎没有遭到抵抗,守城的清军无不是闻风而降,其实山东根本就没有什么清军清军的主力早就撤往京城了,只有一万多绿营分散在山东各地。
如此一来,作战基本上就变成了行军,对于早就憋出一团火来的战士们来说,他们自然渴望着战斗,渴望着着荣誉,然而除了对荣誉、胜利的渴望之外。真正让他们处于这种战斗狂热之中是因为第二十营、二十六营的士兵们都有着共同背景,尽管忠义军的军官大抵上都出自讲武堂,但是士兵却都是于各地征发,而按忠义军的原则,往往是将一地的士兵补充进一个营,如此一来,因为口音相近,指挥起来也极为方便,而第二十营、第二十六营的官兵,大多数来自己邳州!
邳州!
当初达素南下时,屠的第一座城就是邳州,数万百姓惨死于清军屠刀下!而两营官兵大都有亲人惨遭清军的屠杀,这屠杀不是十几年前,只是几年前的事情,他们一直渴望着亲手为死去的亲友报仇。
如今敌人就站在他们的面前,想到今天可以为亲友报仇,又怎能不让他们为之激动。尽管激动,但是他们也只是怒视着清军,长期的训练,使得他们很清楚,在战斗中,更需要保持队形。
“两千骑兵、两千步兵……”
从望远镜中观察着清军的队列,许大勇的敢头紧锁着,这还是第一次,他觉得有些棘手。
“指挥,敌军步骑各半,如果我军主动出去,那么敌军既有可能使用骑兵从侧翼攻击我军,到时候,我军很有可能来不及形成方阵阻挡敌骑……”
林允平指出进攻可能陷入的困境时,许大勇只是沉闷的应了一声。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清军的打算,若不然,半年的讲武堂白学了,那每年的春操、秋操也就白演了。
“图海……嗯,这家伙,有点意思!”
借助望远镜,隐约可以看到清军骑步兵之间的一队人马,图海肯定就在其中吧!
尽管从来没有和图海交过手,但是许大勇却从军正司的情报中,对图海这个人有一定的了解,在楚军出太行后,清军几场可圈可点的胜仗,都是图海打的,即便是用火器,也不一定能占着便宜,就像现在。
可惜距离太远了,如果能再近一些……几炮轰过去的话,没准还能除一个隐患。
步骑各两千,瞧着不多,可现在这几千人马,到了图海的手中,却显得有些棘手。用炮轰吧,距离太远,步兵逼近吧,还要顾忌到清军的骑兵。
总不能就这么干站着吧!
“传我命令!”
犹豫片刻,许大勇下达了命令。
“二十营前置一里。”
这边命令一下达,二十营的官兵立即随着鼓点向前移动。红色的阵线在绿油油的高粱地间甚是醒目,就像一条红线似的,慢慢的前进着。
“都统大人,明狗动了!”
瞧着那条已经动作起来的红线,图海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点点头。他并不着急,他在等待着机会。
从与明军第一次交手之手,他就一直在寻思着,如何破解对方的火器,而在与楚军的作战中,更是进行了多次尝试,收获可谓颇丰前后击败数路楚军,前后杀敌万余,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缴获了大量的火器。就像他麾下的这两千步兵,用的都是明军的石发铳(燧发枪),这些石发铳,就是楚军的手中缴获的。
“大人,咱们现在动吗?”
“再等等!”
十分钟后,六里外的那条红线停在了距离清军五里的位置,随后动起来的是炮队,在炮队于骑兵的掩护下,前置一里之后,另一条红线动了起来。几乎是在明军的另一队步兵动作的同时,图海冷笑道。
“明军是想进迫,后撤100丈!”
果然!
清军的后撤,让许大勇的唇角一挑,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清军想和他接开距离。
“二十六营……前进两里!”
在二十六营超过二十营五十丈之后,许大勇又一次下达了命令,炮兵前置,百丈之后,二十营再次前置。而在明军交替掩护着前进时,图海只是不时的命令部队后撤,根本就不给他接受的机会。可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双方的距离还是拉近了,因为第一次,清军后撤的距离只有百丈,甚至数十丈。
当然,清军的动作自然也在许大勇的眼中,
“图海想拉开距离,又不愿意拉的太开,他是想露一个破绽给我,然后诱使我主动进攻,一但我下令进攻,他就会用骑兵攻我侧翼,咱们是步兵多,骑兵少,他是骑兵各半,如果来不及变队形,到时候,就轮到他耍威风了……现在我和他就是在比是耐心,比谁最先失去耐性,我还就不信了,他还能这么退出几百里去!”
许大勇这会倒也不着急,打仗最忌讳的就是心急,在士兵们的步伐随着鼓点声移动的时候,他偶尔会把目光投向远处的清军,他在那里计算着清军的距离,计算着是否可以利用火炮对清军发起攻击。
“九斤炮的射程是四里……”
九斤炮是忠义军步兵部队最重要的火炮,每个营都配置有一个野炮大队,尽管忠义军的每个步兵大队都配置有一个小队的迫击炮,但是野战炮才是使用最为广泛的野战火炮,毕竟,迫击炮的射程太近。相比于射程不过两百丈的迫击炮炮,九斤炮发射的九斤炮弹在两斤标准发射装药的推动下,炮弹以5°的射角精确地投射到三里的距离,而射角为10°时则可达到惊人的四里,虽距离四里稍微有几十丈的差距。
“现在的距离是……”
又一次,许大勇坚起了大拇指,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距离。
“长官,大约4里一百丈左右。”
不过许大勇并没有理会林允平给出的距离,他仍然在那里盘算着,盘算着那么做的可能性。
“王参谋,如果我们集中全部的48门九斤炮,一分钟内,他们能打出多少炮弹?”
难道指挥想要炮击……林允平诧异的看着长官,再朝着四里外的清军看去,这个距离炮弹根本打不过去。况且……即便是打过去,也没有什么用处啊!
许大勇盯着王良平,他衣领上的军衔与寻常的参谋象征着“运筹帷幄”的交叉竹节不同,一边是竹节,而另一边则是交叉的两根炮管,他是炮兵参谋。在临时编成的指挥部中,炮兵参谋的职责就是为主官提供炮兵作战的建议,相比于寻常的参谋,他们更了解火炮。这也是许大勇问他的原因。
“能打多少发!”
第57章 初战(第一更,求月票)
又一次,当指挥的喝问声在耳边响起时,王良平仍然在心中盘算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每一次发射之后,需要将火炮推回炮位,然后再装弹,然后……
“到底是多少!”
已经有些耐不住脾气的许大勇又一次大声问道。
“最快应该可以打四轮……”
被喊到的王良平在心里核算了一下,立即回答道。
“报告指挥,最多96发,如果能提前装弹,以点火时间算起,第二轮、第三轮不调整射角,估计能打四轮或者三轮半!”
估计能打四轮或者三轮半!
王良平的回答,让许大勇沉思片刻,然后用力的点头说道。
“够了!王参谋!”
转脸盯着王良平,许大勇语气严肃的说道。
“现在,我命令你,亲自到炮兵阵地上去,指挥他们用最快的射速把炮弹打过去,全部打榴散弹,可以吗?”
“指挥,四里是九斤炮的最大射程!”
王良平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这个距离,根本就打不过去,而且木质信管只能燃烧十秒,标下以为……”
原本想说他觉得木质信管十秒的时长不一定够的时候,却只听指挥说道。
“十秒,差不多了,既然是不够,也就是差个十几二十丈的事,这样炮弹炸开了几千个铅弹扫过去,威力更大!至于射程不够……”
冷冷一笑,许大勇盯着清军的阵形说道。
“你不会……”
尽管并不是炮兵军官,但是作为高级军官,许大勇有机会参加一些比较特殊的演习,除了军队中的炮术演习之外,他还有机会旁观工厂里的火炮试射,相比于军队,工厂里的试射,往往是尽可能的挖掘出火炮的最大潜力,而现在,他所需要就是挖掘出火炮的潜力。
“什么?”
张国言看着面前的王良平,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分钟,往死了打,我能打出两轮半,快的能打出三轮,可,可要是这么做话,炮架很有可能不稳,到时候……”
“到时候,自然有我负责,你只需要服从就行了!”
作为中尉的王良平,看着张国言直接说道,若是在平常,或许他会对其客气一些,但是现在却不行。
或许是他是野战炮兵营的营长,按军衔比王良平还高出三级,但是王良平现在却是代表指挥前来接替指挥权的,他所能作的只有服有,要不然军正队会随时抓拿他,不服军命,这是死罪!
“行,既然是这是指挥的命令,我服从!”
尽管有些不太相信,但张国言仍然选择了服从,在他下达命令之后,接到命令的两个大队长,甚至又特意问道。
“炮架尾部挖出两度的斜坡?长官,这,没错吧!”
“没错!是营长的命令!”
在炮位上,面对弟兄们的询问,身为炮长的魏刚又说道。
“都他么还愣着什么,还不快点抄家伙,忙起来……”
在炮兵们纷纷于炮架尾部挖出一个斜坡的时候,许大勇的唇角略微一扬,通过在在炮架尾部挖出土坑来加大射角,他曾在兵工厂见兵工厂的炮手干过,加大两度的射角,可以让炮弹打的更远,当然,这不是没有弊端,就是炮架可能不太稳定,但这个时候,许大勇却顾不了那么多了。
“图海,你以为老子的炮打不过去吗?”
从望远境中盯着那一直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恰好在九斤炮射程之外的图海,许大勇冷笑道。
“等老子把炮弹打到你头上的时候,你小子就等着哭吧!”
许大勇还真的说对了!
图海之所以一直命令部队与明军保持距离,就是因为他对9斤炮的了解,其实他的麾下并没有多少九斤炮,不过只有四门,其实当初他从楚军那里缴获了不下二十门,但都上交给了上官,他自己手中只留下了四门,但是却留下了一些炮手,那些炮手了解九斤炮。
四里!
这是九斤炮的最大射程,只要保持四里的距离,就不需要担心明军的炮击,而现在,他可是足足保持了四里半的距离,这个距离,非但明军的铳炮打不到,就是骑兵冲锋都需要三分钟左右。可以说是再安全不过。
不过尽管如此,图海在看到明军炮兵的动静时,仍然忍不住喊来了谢朋问道。
“谢千总,你看他们在干什么?”
将望远镜递给谢朋,图海的语气显得很是亲近,这谢朋是他俘虏于楚军炮队的队目,为了笼络他,图海非但保举他为千总,而且还为其娶了一房媳妇,如此才换来他的感恩戴德。
“回主子,肯定是在炮尾筑坡,如此一来,开炮时炮架后退,炮尾撞到坡上,力尽了就会就坡顺势滑下来,这样就省去了推炮的功夫,这也是忠义军炮兵最擅长速射的原因。”
谢鹏喊着主子的时候,没有丝毫的不适,对于忠义军的炮兵他并不陌生,毕竟在北伐前,忠义军曾派出军官对楚军的炮手进行过操练,而他自然也曾接受过忠义军炮兵的训练。
“他们现在筑坡,肯定就是要以那里为防线,不再前进了,否则绝不会如此。”
“哦?”
接过望远镜,图海的眉头微微一皱。
“你的意思是,他们准备钉在那了?”
“有这个可能!”
当然没有这个可能,对于一直推崇进攻就是最好防御的忠义军来说,自然不可能进入被动的防御,在图海等人只以为忠义军准备就地防御的时候,炮兵阵地上的炮长们,不断的用角度尺量着坡坑,然后再将炮架尾部土坡另一端夯实,以便炮架后冲时可以就势滑下。
足足用了差不多十分钟,炮手们才部署好炮兵阵地,随后炮手们便开始将炮弹塞进青铜炮膛,忠义军的炮弹都是整装弹,铁铸的榴霰线固定在木制弹托上端,弹托下端是油布包内装有足足两斤火炮。与平常剪切引信设定时间不同,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定时,四里的距离,根本就不需要剪切引信。
“乖儿子,这次可得打准一些……”
坐在炮架上魏刚的眼睛盯着卡于炮架表尺,瞄准着四里开外的清军,能不能打过去,他并不知道,他所需要的只是把炮弹打过去。至于其它,就交给老天爷了……
瞄准完成之后,他的手向后面一伸,
“鹅毛管!”
一根白色的鹅毛管被送到他的手中,与此同时,3炮手已经用铁钎插入了炮尾火眼内,铁钎刺穿了火药包,随后鹅毛管被装进火眼,鹅毛管内装有火药,相比于引火绳,用鹅毛管点火的速度更快。
“一炮完备……”
“二炮完备……”
每当一门火炮完成射击准备的时候,炮长们都会举起手,大声的报告着,此时,六个炮手都是按照规定分立于火炮两侧,只待命令的下达,就会点燃火管向敌军开炮。
当炮长们把目光投向远处的营长时,骑在马上的王良平则扭头看着身后,他的眼睛盯着指挥,而指挥则拿着望远镜在观察着。
“长官,炮兵已经做好准备了!”
“嗯!”
默默的应了一声,许大勇点了下头。
“开炮吧!”
这边一声零下,那边的旗手立既挥动手臂,发出了开火的旗语,
“开炮!”
在命令下达的瞬间,一直盯着营长的魏刚立即拿起引火杆,将引火杆的那燃的火绳绳头往炮尾一点,
“兹……”
伴着一阵白烟,喷出一团火焰,下一瞬间,一声猛的炮响在耳边响起,在炮响的同时,“叮砰”炮管内部传出的清脆的膛音,只震得魏刚和战友们双眼一阵刺痛,这是青铜炮特有的声响,是炮弹刮擦炮膛时的声音,似铜钟般的声响刺耳且尖锐。既然是在炮弹出膛、炮尾后退之后,这种强烈而尖锐的“叮砰”声仍然在空气中回荡着,这些刺耳的声音让炮手深受其害,甚至时不时会有炮手因此耳朵出血。
不过在这个时候,炮手们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几乎是在炮架后退的瞬间,手中拿着炮弹和膛擦的两个炮手已经冲到炮前,在火炮尚未完全复位的时候,三四炮手还在推动着尚未完全稳定的火炮复位时,二炮手已经把沾着水的羊毛弹擦塞进了炮膛,弹擦上的水熄灭了膛内火星,同样让炮膛冷却下来,几乎是在火炮复位的瞬间,另一发炮弹已经塞了进去。与此同时二炮手已经调转让弹擦,用另一头将炮弹捅进炮膛。
甚至就在他们完成装弹的时候,第一轮打出的炮弹还没有飞到目的地,仍然在空中飞行着,而此时的清军,在看到忠义军炮兵开炮时打出的那一团团白烟时,大都是一脸茫然,甚至就是图海自己,同样也是一脸的迷惑。
“谢千总,这么远没问题吧?”
在看到明军炮兵开火时的白烟后,图海又特意问了一遍。
“回主子,四里半,就是那炮子长了腿,也打不过来!”
谢朋的语气极为自信,骑在马上的他,更是动都不动看着从空中飞来的炮子。
“主子,你老就放心吧!”
第58章 崩溃(第二更,求支持)
放心!
能放心吗?
或许吧!尽管内心有些紧张,但图海还是选择了相信谢朋的判断,毕竟,九斤炮的射程在那,明军的步兵没有更重的野战炮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和图海一样,那些列队站在旷野上的清军,无不是站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越来越近的炮弹,在这些士兵们的眼中,他们早习惯了这种九斤重的炮弹飞越战场的画面,甚至可以说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这种炮弹的速度降的很快,尤其在飞行了较远距离之后,看起来它的飞行速度很慢,甚至让人感觉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将它抓住,其实这是一种错觉,在战场上如果那个不开眼的士兵不能避开哪怕冲力已经接近耗尽的炮弹,就会被“炸”,实际上应该是“砸”得皮开肉绽,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
而现在,这些炮弹就是如此,如此的缓慢,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那炮弹不可打到他们的身上,确实,四里半的距离,这个距离足够安全了。
“这群明狗,也就是放个炮仗……”
就在佟林哈这么嚷嚷的时候,突然,那在空中拖着烟迹的炮弹,却猛的一下炸开了。
“哈哈,力……”
不等佟林哈的笑声落下,他的耳中却传来一阵“嗖嗖”声,与此同时,他看到成百上千的黑点,像雨点似的从空中落了下来。
他甚至都来不及发出惨叫,一个指粗的铅弹就击中了他的脑袋,瞬间,将他的脑袋打的粉碎。那些原本还只觉得炮弹落不到自己头上的清军,瞬间就被这一片“铅雨”所笼罩。
“我的天……”
别说是清军,就是这边的明军看到清军那边的惨状时,也被惊呆了,从望远镜中看着四里开外的清军阵地,林允平整个人都被惊呆了,尽管因为距离的关系,根本就看不清楚,但是却隐约的可以看到清军的方阵那边已经变了模样,清军的周围这会就像是有千军万马奔腾似的升起一阵尘土,那是弹丸落地时激起的的尘土,在那一片尘土飞扬中,隐约的可以看到一片升腾起红色的血雾,那血雾和着黄色的尘土。
被笼罩于弹雨中的清军,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原本整齐的队伍在被弹雨笼罩的瞬间就乱成一团,几乎所有人都向四周散去,试图避开那些从空中落下的弹子,但是,却根本冲不出去,从他们头上落下来的数千个霰弹完全将他们笼罩在这片铅雨之中。
“快跑啊……啊……”
在似暴雨一般的“铅雨”之中,惊恐的喊叫声之外更多的是惨叫声,他们试图向周围逃散,但空中那拖着些许嗖声的铅弹,却像长着眼睛似的落在他们的头上。
几乎是在空中炸出一团团白烟,在成百上千的铅丸落在下的时候,谢朋就惊恐的鞭打着马匹,向后逃去,当然,逃散的时候,他并没有忘记主子,拖着主子一同向后逃着。
已经逃到后方的图海,在停下的时候,回头看去只看到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在一具具尸体之间,还有数百个伤兵于尸体间,拖着残肢断臂在那里惨叫着。即便是久经沙场,图海还从未曾经历过如此凄惨的一幕,他一把抓住谢鹏,怒目圆瞪的吼道。
“谢鹏,你这狗奴才,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谢鹏同样也是一脸茫然,唇里喃喃道。
“这,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其实,尽管谢鹏接受过忠义军的炮兵训练,但是他并不知道,在忠义军的炮弹中,除了实心弹、爆炸弹还有葡萄弹、霰弹之外,还有一种炮弹是榴霰弹,相比于只能炸开十几块破片的爆炸弹,它与榴弹同样的空心铁球,内装82枚七钱的铅弹和3.5两火药。如果引信设定准确的话它的威力更大,榴霰弹内的火药药只是将炮弹外壳炸开,其能量只能稍微改变子弹丸的飞行方向,因此榴霰弹爆炸后子弹丸不会四下飞散,而是散开后继续向前飞行,杀伤前方扇形区域内的敌军,其威力几乎相当于一个步兵小队的射齐。
而48门九斤炮打出的48枚榴弹弹,尽管只有不到7成的炮弹于空中爆炸,但仍然相当于一个步兵营所有火铳一次齐射,猛的遭受如此密集的弹雨洗礼,清军甚至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只是任由那七钱重弹丸打在身上,将他们的身体撕扯成碎片。
而在那一阵阵凄惨的惨叫声中,又是一团白烟在他们的阵地前方的空中炸开,那数千枚弹丸,就像是狂风一般呈现扇形扩散开去,将那些逃窜不及的清军笼罩其中,那些本身就在奔跑的战马在被击中的时候,就像是被绊马索绊倒似的,猛的倒在地上,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嘶鸣。
这个时候,战场上再也没有其它的声响,人们能听到的只是伤兵的惨叫声,和其它人惊恐的向后逃跑不同,巴姆并没有逃那么远,在躲过第一轮弹雨之后,他几乎是一路狂奔朝着不过处的坟茔逃去,然后直接将身体贴在墓碑上,动都不敢动的他能够听到铅子不断击中墓碑时发出的声响,偶尔的被弹子打碎的石屑会落在他的头上,而与此同时,他看到那些向后逃跑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地上,甚至都来不来发出惨叫。
突然,他看到一个熟人,立即大声喊道。
“庆老六,来我这……”
原本拖着火铳狂奔的庆老六瞧见巴姆躲的地方,立即跑了过去,不过只跑了几步,他的腿就像是被锯断似的,猛的飞腾出一团血雾,人倒了下去,甚至都没等他倒下去,身体又被几个弹子击中了,然后便重重的摔倒在地,没有惨叫,没有呻吟,就这么死去了。
就像被打死的野狗一般……
叭……
突然,肩膀上落下的东西,让巴姆拿了过来,拿到手里头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它散巴出来的热量,这是一个打在墓碑上,已经严重变形的弹子。
原本圆球形的弹子,这会已经变成了铅饼,散发出些许温热。
这铅子若是打在人的身上,肯定也会变成这个模样,手握着这“铅饼”,巴姆的眼睛盯着这场……屠场。
这根本就是一片屠场,因为所有人的都像是猪一样,只是任由弹子落在身上,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他们的脚下是铅子打在地上升腾起来的尘土,那是黄色的尘烟。而他们的上身却又被一团红色的血雾笼罩着,那是子弹击中身体时迸发出的血雾,
黄色与红色就这么混杂在一起,这雾是如此的怪异,可却让人如此的恐惧,甚至看着看着,巴姆只觉得胯下一湿,人便被吓的失禁了。
在打出第二轮炮火之后,看着已经被完全摧毁的清军阵形,许大勇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骑兵……进攻!”
现在,是时候进攻了!
明军进攻了!
几乎是在看到明军的骑兵从其步兵的左翼杀出来,朝着这边冲过来的时候,图海的脑海里所想到的并不是迎战,而是逃!
尽管他的手中有两千骑兵,虽说他还有一千多步兵,但在明军的炮兵阵地又一次被火药的烟雾笼罩的时候,图海就知道,现在已经是事不可为了。
“撤!”
尽管心不甘,但图海仍然大声喊道。
“立即撤!从浮桥上!”
浮桥!
其实在奉命与这里阻击明军的时候,图海就已经为自己想好的退路,硝河并不算宽,而且河水也不急,这使得他很轻松的就利用从河上征来的小船搭起了一座浮桥,原本的,他是想在这里狠狠的咬上对方一口,然后就立即撤退,只要把明军咬痛了,他们自然就不会再死死的盯着他,
可是现在,被咬痛的并不是明军,而是他!
如果再不撤的话,他甚至连逃都逃不掉……
甚至,都不需要图海下令,这会已经有人往浮桥的方向逃去,相比于进攻,逃起来的速度更快,无论是骑兵也好,步兵也罢,他们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千万不能落到忠义军的手里,落到他们的手中是要筑京观的!
“清军逃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林允平几乎不敢相信所看到的这一切,只不过用了三轮炮,甚至步兵都没有来得急开火,战斗就基本上结束了。
“要追击吗?”
放下手中的望远间,面对林允平的询问,许大勇只是随意的反问道。
“能追上骑兵吗?”
这,肯定有一定的难度,毕竟马力是有限的。
“指挥,骑兵队经过四里的冲锋之后,马力已耗了一半,很难再追上对方的骑兵,而且清军的骑兵数倍于我,如果追击的话,很容易被反咬一口,我以为,骑兵以斜插过去,直接拦截清军的步兵,如此既可断其一指……”
林允平的回答,让许大勇满意的点点头,这正是他所需要的答案,然后笑道。
“既然如此,还不下命令吗?”
命令是通过信号管发射到空中的烟弹下达的,接连几个烟弹拖着烟迹在空中划过时,原本正在进攻的骑兵,立即将目标投向了清军的步兵,挥着马刀如猛虎下山似的朝着那些步兵杀去……
第59章 黄河两岸
鞑子要过河了!
当这个消息传至洛阳城的时候,洛阳城内顿时一片人心慌慌,毕竟,现在城中空虚是事实,而鞑子足足有十几万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万一清军攻城可怎么办?
百姓们忧心如焚,忧心着鞑子过河后攻城,进而屠城,毕竟,即便是三岁小孩也知道那满洲鞑子最喜欢的就是屠城。
大兵一到,玉石俱焚!
对于百姓们来说,这些字眼是曾几何时写在官府告示的字,但是对于身为河南巡抚的刘清泰来说,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八个字是没有丝毫虚假的,单就是他“从龙入关”以来,便不知见过多少玉石俱焚的市镇。
大兵一到……不说其他人,至少他是小命难保啊!
刘清泰所考虑并不是仅仅只是玉石俱焚,他同样顾忌着洛阳城破之后,朝廷会计较他的降贼之罪。
尽管当初他借图海之口向朝廷表过“忠心”,可只有天知道,这朝廷会不会信他,若是不信,万一攻城怎么办?
到时候那可真就是玉石俱焚了!
“指不定,他们会过城而不入……”
几乎是某种本能,刘清泰想到了楚王下达的命令务必闭城不出,任由清军过境。那些清军自然不会去攻城,毕竟攻城掠地需要耗费时间,并且会有伤亡。现在的大清国可不是当初的那个大清国了,现在的他们就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的,唯恐被明军给追了上来。哪里还有什么时间和精力去攻城掠地。
可是现在清军意图过黄河,他们过了黄河又会去什么那里?他们为什么要南下?他们南下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就在刘清泰整个人在那里患得患失的寻思着如何处置此事的时候,那边他的管家却悄无声息的进来了,然后轻声说道。
“老家,老家有人来了。”
一声老家有人来说,只让刘清泰的周身一颤,他惊讶的看着管家,好一会才压低声音问道。
“人,人在那?”
片刻后,便有人进入他的书房。
走进书房的沈永忠笑看着面前刘清泰,拱手礼道。
“朝卿兄,多年不见,不知兄台是否安好?”
“啊……”
盯着这大模大样走进来的沈永忠,刘清泰半晌都没说出话来,眼前的这位是顺续公沈志祥兄长之子,但因为顺续公无子,所以他在顺治六年二月就继任续顺公,但在十二年,因事被革。虽说没了顺续公的位子,他却也是汉军旗的都统,可他与刘清泰的关系倒也颇为亲近。
这会见到他就这么出现在这里,又如何能不让刘清泰惊讶,而在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好奇。
“明诚,你,你这是……”
压低声音,刘清泰瞧着一身汉人打扮的沈永忠说道。
“可,可是主子让老弟您来的?”
沈永忠点点头,话说的也直接。
“朝卿兄,你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心思,皇上是知道的,若不然,兄长亲族又岂会安然无事?”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沈永忠又补充道。
“当初,兄台的信,可是被图都统直接送到皇上面前的,若非如此,皇上又岂知朝卿兄于我大清的忠心耿耿。”
这番话看似在称赞,可实际上却是在警告刘清泰他有把柄在大清国这边,如果他不就范的话,到时候那信会落到什么地方,恐怕只有老天知道。
这样看似亲近,实际上却是威胁的话语。在这个时候,无疑更为有用一些。
“啊,皇,皇上也来了!”
心下一慌,刘清泰盯着沈永忠问道。那封信是当初为了骗图海出城,他才写下的,那信万一要是落到楚王的手上,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现在怎么办?
难道皇上想让他献城?
献城!
这是万万不能的,若是献了城,他刘清泰又往何处去?到时候可不还是要丢脑袋。现在的形势可不是几年前,大清国眼瞅着国势一天不如一天,现如今,就连京城也丢了,这个时候难道还要重投大清吗?
当年他为何降清?
为的不正是出仕为官!
至于现在……这大清国的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上了,上去了,必定是死路一条!这样的死路可万万不能走的。
可,万一朝廷那边把信送到楚王的面前?楚王会不会……就在刘清泰内心纠结着的时候,只听沈永忠说道。
“朝卿兄,皇上知道你身在曹营,无时不刻想还朝,可现在皇上却不希望你这么办,毕竟,将来对你可是有大用的!”
盯着刘清泰,沈永忠的语气倒显得很是诚恳,而且大有一副对他已经有所安排的意思,而刘清泰听着他的这番话后,更是抬头惊讶道。
“啊,那,那主子的意思是……”
即便是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在这个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像过去一样,开口就是称“主子”,有时候人的一些习惯总是无法改变。甚至在潜意思之中,还会把那些习惯带带到自己的的行为举措之中。
“主子的意思是……”
“粮库!”
在黄河对岸的旷野上,骑在马上的佟国纲小心的跟在玄烨略微靠后半个马身,虽说他是玄烨的舅舅,可是他这个外甥却是皇上的儿子,是当朝三阿哥,甚至,若是皇上出了什么意外,他就是大清国的皇帝,他不能不能小心的伺候着。而且将来的佟家的富贵可全都在他的身上。
“三阿哥,即便是取下了洛阳,于我等也没有丝毫用处,毕竟,中原实是四战之地,即便是逼刘清泰让出洛阳,难道我等便坐守洛阳,待明狗四下围攻而来吗?”
在佟国纲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玄烨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舅舅,这些事儿,若不是你提醒,外甥可是什么都不知道,鳌拜先前说,要打下洛阳,临走之前给明狗一个教训,这倒也不是不可……”
给明狗一个教训,不要说是鳌拜,就是他也有这种想法。
“万万不可!”
不等外甥把话说完,佟国纲便急急说道。
“三阿哥,若是我们真的屠了城,且不说到时候潼关那边会是如何,便就是明军亦不可能不计较此事,刘清泰献城之后,咱们是可以杀个痛快,可,到时候明狗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李子渊、朱明忠若是派大军追击,又该如何应对,当初离开南苑的时候,皇上就吩咐过,沿途绝不能杀戮百姓,就在于害怕因此激怒明军,惹明军追击,到时候反倒是惹出麻烦,现在于我来说,最紧要的就是入潼关,现在陕西还在我大清治下,只要到了陕西,便能与皇上会和,而我等避入陕西之后,自然可据潼关,而坐视关内,如此才能徐徐图以将来……”
佟国纲的解释,让玄烨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虽说他年少,可他却也能听出其话中的意思,就一句话现在不是惹事的时候,也是惹不起的时候,万一激怒了明军,明军不死不休的追到潼关,然后再破潼关的话,皇阿玛的打算可就全完了,到时候,大清国又如何能休养生息?
现在对于大清国来说,最要紧的不是去报复,而是想办法保住大清国的根本,至于其他的现在根本就不需要考虑。
“可鳌拜那里……”
玄烨看着佟国纲,道出了他担心的地方,现在这大军可是归鳌拜统领,若是他一意孤行的话,到时候该怎么办。
“三阿哥放心,他那里自然有人去劝他,现在最关键的是刘清泰愿不愿意把洛阳的粮仓让出来,只要他把粮仓让了出来,至少接下来几个月,大军便无须顾忌粮草,孰轻孰重,鳌大人自会体谅的。”
对于鳌拜,佟国纲并不担心,至少眼下他还不担心,鳌拜想要屠城,无非就是为了出气,可现在有比出气更重要的事情。孰重孰轻这个道理,鳌拜还是能够分清楚的。
“刘清泰会把粮仓交出来吗?”
玄烨的眉头一锁,对于那个人终究还是有些担心。
“按父皇的说法,此人不过就是想脚踩两只船罢了,当初图海出城后,之所以会被明狗于黄河上截杀,恐怕十之**也是出自刘清泰之手,如此,又岂能信他?”
刘清泰当初不过只是自作聪明,尽管心知他是自作聪明,可是福临并没有下旨杀其族人,一来是顾不上,二来也是为了来自能派上用场,就像现在。
也正因如此,才会担心他现在会不会完全投靠了大明,如果真的像皇阿玛说的那样,恐怕要想让那个人把粮仓让出来,不过就是痴人说梦罢了。
“他无路可选!”
佟国纲冷笑道。
“只要他的信在朝廷手中,他就无路可走,只能为我所使!”
甚至,这也是朝廷最终选择南下的原因之一他们知道,无论如何,刘清泰都不可能,也不敢拼命阻拦,只要不给他拼命阻拦的借口,他就会视而不见,甚至还会给大军一定的帮助。毕竟,他要活命,对于他而言,能不能拦住清军不一定会死,但是如果他拼命阻拦的话,到时候肯定会死。只要把他的那封信往大明那边一送,自然会有人要他的脑袋。所以他决不会也不敢拼命阻拦。
就像现在,洛阳的粮仓,正是大军所需要的。这一路上,尽管沿途穿府过县的时候,因为地方无兵驻守,那些还穿着大清国官服的知府、知县为了保命,无不是纷纷在大军过境的时候,主动献饷,献粮,只求他们赶紧离开自己的辖界。但是这不过只是勉强维持十三万清军的日常所需,可如此一来,倒也让他们不至于断粮,
但是他们到了河南的地界就不一样了,河南的官员早已降明,他们或许会闭门不出,但是绝不会献饷献粮,正因为这粮草的不足,才使得鳌拜等人盯上了洛阳的粮仓,那里存有数十万石粮食!
只不过相比于佟国纲,鳌拜更倾向于攻城,他甚至念叨着攻城洛阳后,尽屠洛阳全城,从而报复汉人。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气话,若不然的话,在佟国纲提出游说刘清泰主动让出粮仓里,鳌拜又怎么可能会赞同。
大家都清楚,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现在最紧要的是筹集到足够的粮食。如果夺下洛阳粮仓,至少在未来的几个月内,都无须为粮食操心,相比于银子。现在对于朝廷来说,最重要的是粮食,很多时候,即便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粮食。
“三阿哥,西北贫瘠,几十万旗人猛然进驻陕西,以陕西之地,到时候能不能供养这么多人都不一定,多上一石粮食,总胜过少一石粮食,所以,无论如何,都得先把粮食运过潼关,非如何,我大清不能重整旗鼓!”
粮食很重要!
这些粮食关系到大清国的将来。所以只要有可能就要把这些粮食都带到陕西去。
“舅舅,你说,大清国真的能重整旗鼓吗?”
原本一直看着黄河的玄烨,突然扭头问道佟国纲,然后又说道,原本的他,还相信大清国一定能重整旗鼓,可是在南下的路上,看到那些百姓自动的穿上汉人的衣裳时,他就知道,这汉人的心,压根就不在大清,即便是砍了他们的脑袋,他们骨子里仍然是汉人。
“三阿哥,只要咱们能够到陕西,大清国就还有重振旗鼓的一天。”
佟国纲的话说的非常明白,对于大清国来说,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保住元气,只要保住了元气,将来自然还有机会。如果不然,那恐怕连机会都没有。
“舅舅所言甚是,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到陕西去,只要我们都能够安全的到了陕西大清国就有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
看着那黄河,突然他的心里却冒出了另一个念头。
那些汉人会给大清国东山再起的机会吗?
如果汉人就是不放过他们的话,就像当年他们追击蒙古人一样,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此时他那张年幼的脸上全都是对未来的担心……
第60章 选择
“这刘清泰,到底是什么心思!”
刘清泰话时,聂夫臣简单不敢相信的他的眼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让老子把粮仓的兵调回洛阳,洛阳重要,难道这四十万石粮食不重要?”
难怪聂夫臣会如此恼怒,原本,义兵出身的他就对刘清泰这位“满清的河南巡抚”极为不满,在他眼里那刘清泰不过就是一个汉奸,也就是楚王会相信那些个汉奸。现在听说他命令守粮仓的五千兵卒悉数撤回洛阳,自然再也抱不住了心里的火气,更是怀疑他的用心。
甚至觉得他根本就是想要把粮仓拱手让给满清,这个人是汉奸,他现在这么做肯定没有打什么好主意。
“难不成,他当真是想拿那几十万石粮仓去资敌?”
瞪大眼睛盯着刘清泰,怀疑着对方用心的聂夫臣冷冰冰的问道。
“刘巡抚,您的是意思,是我把守粮仓的兵都调回城里,然后把粮仓丢给清兵是不是?”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聂夫臣盯着刘清泰,他甚至已经暗自有了打算,若是这家伙想要降清的话,他正好有理由砍了他的脑袋。要知道打从知道刘清泰反正之后,他可是一直在盼着这一天。这姓刘的手上可是没少沾汉人的血!
其实洛阳城外的粮仓,本身并没有多少粮食,不过只有十几万石,最少的时候甚至只有几万石。现在因为楚军北伐,这洛阳才成为军粮的转运集散地,那些粮食是经水路借道江北过运河入黄河一路运来的,粮食运到洛阳后,就装入粮仓,等待解往山西,然后再运到各军之中。
现在洛阳粮仓里足足有四十万石粮食,这些粮食是北伐大军的军粮。瞧着不多,可却也够几十万人吃上一个多月,要是清军得到这些粮食,他们在未来的几个月,甚至一年内都再也不需要为粮草担心。
现在这么多粮食,就这么丢在城外,就这么丢给了他们,聂夫臣又怎么可能甘心。更何况要是这些粮食丢了,到时候北伐大军的粮食怎么办?他们到时候吃什么?
到时候大王那边肯定会怪罪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把那些粮食留给清军。
“不是丢给清军,而是送!”
刘清泰完全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在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就像是再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似的。他的回答只让聂夫臣不由一惊。就像是没听清楚似的吼问道。
“你说什么?”
“我说,把粮食送给清军!”
迎着聂夫臣的视线,刘清泰知道这姓聂的瞧不起他,甚至恨不得杀了他,杀了他这个汉奸。聂夫臣是义军出身,当初刘清泰任河南巡抚后,可是没少杀义军,现在两人一个为河南巡抚,一个为河南总兵,即便是同殿为臣,也不妨碍两人势同水火。
“姓刘的,你难不成,当真是要资敌!”
盯着刘清泰,聂夫臣低吼道,这会他可是真准备杀人了。
“不是资敌,而是留敌!”
面对愤气冲冲的聂夫臣,刘清泰不以为意的端起茶说道。
“聂军门切莫这么恼怒,你先听刘某把话说完,若是说完之后,您仍觉得刘某是在资敌,便直接把刘某的脑袋给摘了,刘某绝无丝毫怨言!”
人生如戏,就看会不会演,至少,在演戏上刘清泰还算是个高手,若不然,他也不会能以诸生投降努尔哈赤,并被努尔哈赤赐名。
现在他同样也是在演戏。他甚至摆出了一副大意凛然的模样,那语气之中,甚至还有一些忍辱负重的感觉。
“刘某听闻,自清虏入河南后,因无地获得粮草,以至于其军中粮草日益不足,以军门看来,如若清军知道这洛阳粮仓内有四十万石粮食,又岂会视若无睹?”
盯着聂夫臣,刘清泰完全是一副你不理解我的意思。
“自然不会!”
行军打仗离不开粮食,这个常识聂夫臣又怎么可能不懂。
“清军足有十数万大军,若是其兵临洛阳,敢问聂军门,以洛阳不过一万两千兵卒,能守几日?”
双眼盯着聂夫臣,刘清泰反问道。
这……
能守几天?
被刘清泰这么一问,聂夫臣还真没什么底气,说是一万两千兵卒,可实际上,这一万两千人不过只是老弱病残罢了,河南的精锐,早就被大王抽调补充入北伐军中,就凭这一万两千人守城……能守得住吗?
肯定是守不住的!
面对这样的质问,聂夫臣自然一时没有言语,好一会才说道。
“若征发城内民壮,不说其它,守个十天半个月的,亦不是不可能,到时候,楚王自然会发兵来救!”
或许这是最后的希望了,大王那边肯定是不会坐视洛阳被清军攻克的。
“啪、啪……”
接连鼓着掌,看似为聂夫臣叫好的刘清泰随后又反问道。
“征发民壮守城,亦无不可,若是十天之后援兵不至呢?”
“怎么可能不至,现在不但大王派了数万大军追击,就连淮王……”
话到嘴边嘎然而止了,聂夫臣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淮王……淮王也出兵了,淮王已经占了大名府,若是楚军冒然闯入大名或者从大名附近通过,不定会若也什么麻烦来。
大王到时候肯定会有这方面的顾忌,万一大王要是不派兵来,或者说因为担心淮军,晚上几天再派兵来,到时候可就全完了。
“这,……”
眉头紧锁着,聂夫臣便看着刘清泰反问道。
“那巡抚大人的意思是?”
他到底什么意思?他想干什么?
“所以,刘某才会命你把粮食丢给清虏,聂军门,若是你手中无粮,急需粮草。有人把粮食丢予你,你会如何?”
此时刘清泰盯着聂夫臣,心知他这会儿恐怕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了。
“若是如此,自然会先把粮食运走……”
聂夫臣的眼前猛然一亮,他立即说道。
“我明白了,巡抚大人是想以粮仓里的四十万石粮食为诱饵,诱使清军来洛阳,他们得到粮食之后,势必会想办法把粮食运走,可四十万石粮食,若是全部运走,需大车数万辆,才能一次运走,可是他们又从那里弄来数万辆大车?即便是他们想要抢,也抢不来这么多的大车。如此一来,这粮食于清军就变成了穿肠毒药,其弃之不舍,若是分批转运的话,恐怕没有十天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又岂能悉数运走?”
似乎想通其中头绪的聂夫臣随后又反问道。
“可……大人,他们要是、要是到时候再攻洛阳又怎么办?”
尽管觉得刘清泰的这个法子可行,但隐隐的聂夫臣仍然觉得这个法子里似乎透着什么古怪。
“你觉得的如果你是鳌拜的话,眼下是运粮去往陕西要紧,还是打洛阳紧要?”
陕西!
刘清泰这么一提醒,聂夫臣才总算明白清军为何要过河。
“大人,您的意思是清军要去陕西?”
现在陕西仍然在满清的控制下,在洛阳光复之后,聂夫臣曾通过友人试图游说潼关道员汤斌献城归降,可是那汤斌却是一副要与大清国共存亡的模样,一口回绝了他,现在清军要去陕西……那人肯定不会阻拦,再加上现在陕西全省都在满清的控制下,他们去那里倒也可以理解。只不过他们为什么要到那里?
“他们为何去陕西,清虏不应该出关吗?”
面对聂夫臣的不解,刘清泰则解释道。
“清虏是要出关,可问题是现在他们往那里去?回辽东?现在辽东已经为淮王克复,清虏已经是丧家之犬,”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刘清泰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当初做出的选择要是一条绝路走到黑的话,没准现在非但性命保不住,恐怕就是连死后也别想落个忠臣的名声,毕竟满清已经气数将尽了。
“中原他们自然也是容不下他们,如此,你让他们往何处去?所以,你没瞧见那清虏出京师后一路往张恒入蒙地,而另一路则南下,他们又岂是志在河南?自然不是是河南,他们之所以南下,是为了迫使大王不派兵追伐清虏妇孺,若是大王把兵派往张恒,南下清虏自然可以糜烂地方,从而吸引大王派军南下,而他们自然也不是往南送死,这陕西就是他们的生路……”
在言道着这些话时,刘清泰甚至都忍不住佩服起谋划这一切的人了,这一招分兵看似冒险,可实际上却全无风险,就是看准了楚王不会让自身陷入顾此失彼的境地,这南下的大军,除了曾遭淮军攻伐之外,就再也没有碰到任何阻拦,如果他们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过河,然后迅速赶往潼关,由潼关入陕西。到了陕西之后他们就可以在那里凭借着潼关天险,徐徐图之将来,无论是手或是走,都可以看形势而定,这一招棋下的漂亮!
“陕西是他们的活路?”
眉头略微一皱,聂夫臣不解的看着刘清泰。
“清虏入陕西后,可暂时于陕西休整,只要其占据潼关,我大明就暂时不能对其造成威胁,他们就能据西北观中原。即便是我大明攻克潼关,到时候他们也能一路向北,过北边入蒙地,从此遁入草原,如此,这陕西自然也就是他们的生地!”
其实,这原本刘清泰也并不清楚,清军为何南下,但那天经范永忠提醒之后,自然也就知道了清军的“计划”,而他所需要的就是顺水推舟,把粮仓让出来,当然,他用了整整一夜才想出了这个法子,让出粮仓的理由是为了“洛阳”,为了城内的数万百姓。
只是,聂夫臣会同意他的这个提议吗?
而此时聂夫臣整个人都显得极为犹豫,刘清泰的“猜测”,让他隐约意识到,清军逃往陕西之后,无疑于放虎归山,但是如果阻拦的话,又岂能阻拦得了?若是洛阳城破,到时候会有多少百姓惨死于清军的屠刀之下。
“聂军门,刘某虽不是河南人,但身为河南父母,却不得不为河南百姓的安危着想,数十万石粮食或许重要,但却比不过这河南百姓的性命,更何况,以这些粮食为诱饵,可令清虏陷于洛阳城外,待到大王大军抵达之时,自然就是清虏的末日!”
刘清泰并没有劝聂夫臣同意他的建议,但是在言语中却刻意强调他不是河南人,既然他不是河南人都顾虑着河南人的性命,你聂夫臣身为河南人,又岂能不顾忌乡人的性命?况且,那粮食又不是平白献出去的,而是用来诱使清军上当,让其于洛阳缓缓转运粮食,待援军到达的时候,非但那粮食他们运不走多少,就连人也得留下来,这粮食不过只是缓兵之计。
如此,你还有什么好犹豫不决的?
刘清泰的似劝非劝,落在聂夫臣的耳中,尽管他有所怀疑,但最终,他的心思还是偏向了乡人的性命,他身为河南人,不能不顾忌这些,他不能坐视同乡被清虏残杀。
“要是粮库里的粮食全都给清军夺走了。到时候大王那边怎么办?”
聂夫臣有些担心的问道,他可以考虑同乡,但是大王哪里到时候要怎么交代?
这些粮食可是北伐大军的军粮,没有了这些粮食到时候北伐大军吃什么?
“到时候再想到时候的办法。眼下最要紧的是保住洛阳城内的百姓。”
刘清泰的直接让聂夫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若是我等闭城不出的话,到时恐怕不知道要闭城多长时间,若是如此,恐怕还得往城中多运粮食为上,万一要是援军来的晚了,也好有个准备。”
聂夫臣的同意,让刘清泰的心头猛然一喜,此事终于城了!他连连点头说道。
“军门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在刘清泰连连赞同时,又语气凝重的说道。
“如此也算是持重,毕竟……万一要是淮王据着大名府,不让咱们楚军过来,到时候……”
话到嘴边长叹的时候,聂夫臣则于一旁叹道。
“抚台,您说,这淮王这猛的一下出兵大名,淮王他该不会是想对大王动手吧!”
第61章 辽东(第一更,求支持)
夕阳的余辉照着远方的山岭,给树梢、给荒野以及山与天,都镀了一层晚霞所特有的金黄色,这金中又带着些许的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通往沈阳的官道上,大队的人马一路沿着这官道一路前行,相比于关内大多数官道的年久失修,也许是因为这条官道通往所谓的“盛京”,满清朝廷每年都需要派人回去祭祖,所以这官道倒也还算是齐整。
不知多少年,这条军民关系已经不见这样的人马了,尤其是那旗帜上书写的“明”字,更是在相隔数十年之后,再次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辽东!
是汉人的故土,九州之一!
非但军中的官长知道这辽东是汉人故土,是汉人在几千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筚路蓝缕开创的土地,而今天这片汉人的故土终于再次回到真正的主人之手。而不是什么所谓的“满洲”。
置身于这片汉人故土上,几乎所有人的心情都显得有些与众不同,都和过去有些不太一样。
“密之,你看……”
骑在马背上的朱明忠,手指远处的旷野上一片废墟说道。
“那里就是当年遗留下的卫所卫城遗迹,将来像这样的地方,可以直接利用旧堡,重新翻建……”
对于东北的未来,早就有了全盘规划的朱明忠,首先想到的就是利用旧卫所的遗迹,重建“卫所”,然后以卫所,向周围扩张,进而掌握周边。自从辽东收复之后,这还是朱明忠第一次前往辽东,他并没有选择更完全的海路,而是选择了陆路。
当然,为了保证安全,除了府中的卫兵之外,还有一个骑兵营一共数千人马随行,而身为东北总督的方以智,更是亲自来到山海关迎接他。也亏了方以智不辞辛劳,先沿着官道一路过来,然后,在路上准备好了一切,一切饮食供应、布防、护卫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因此,倒是也感觉不到丝毫旅程之苦。
而朱明忠更是兴致勃勃的沿着官道,四处查看着,与其它人眼中,辽东不过只是一片苦寒之地不同,在他看来,这东北就是未来另一个江南。尤其是过了广宁卫,也就是后世的锦州一带之后,看闻那一望无际的辽阔平原,朱明忠的心情立即舒畅起来,他更是有些激动的说道。
“密之,你看这里,这么一大片土地,千里无人烟啊,这地上的土,你瞧,都是最肥沃的黑土,别说是撒下种子了,就是插根筷子,也能长出芽来……”
对于大王那夸张的言语,方以智只是点头称是,他能够理解大王的心情为何会如此舒畅,因为自满清崛起之后,数十年来克复辽东就成了几乎所有人的梦想,只是这个梦曾经看起来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几乎不可能存在,甚至到最后,人们都已经放弃辽东了,他们顶多只是梦想着将满清驱赶出关内,那怕就是划江而治,大明偏安南方,也未尝不可。
但是现在,他们不但赶走了满清,而且还收复了辽东,曾经看似不可一世的满清,现在更是如丧家之犬似的,在草原上流浪着。
“大王,在去山海关之前,臣已经命人集中俘虏,于沈阳城外垦荒,预计到10月,雪下来的时候,至少可以在沈周围边垦荒200万亩……”
顺着大王的话,方以智为自己“邀起功”来。
“现在已经开垦出来的二十万余亩,都已经种上了从江北发来的玉米种,在来之前,臣向衙内官员嘱咐过,既垦即种,至少在六月中旬之前开垦的荒地都要种上玉米,到时候,至少可种五十万亩左右,秋收时至少可得玉米七八十万石……”
用俘虏拓荒种田是江北一直以来的“传统”,在沈阳虽说只俘虏了万余“清兵”,但是方以智还是把他们编成队,在军队的看管下于沈阳周围拓荒种田。
“七八十万石……种的太晚了一些,估计可能会减产,不过不要紧,只是试验,七月之后就可以种土豆了,我们在东北多种一些石粮食,就少解运一石粮食,就能多解一桶火药……”
忽然,朱明忠停了下来,转身问道。
“王官沟铁厂现在怎么样了,当地的铁矿是不是已经出矿了?”
王官沟位于后世的本溪,在永乐年间,数十名明军的工匠风尘仆仆到了那里,他们寻着先人挖煤开矿的足迹,先找到藏有铁矿的地方,再找到产煤的地方,后来到了牛心台的王官沟,百户长杨哈喇看这地方平坦,遂将此选为炒铁的地址,也就是所谓的“王官沟炒铁所”。
铁,是那个年代的稀有物资,稀有就是利益,稀有就是商机。拥有生铁和焦的本溪,蕴含了无限的希望,吸引了很多商家的眼球。商家也跟着来此落户。在发展中,形成了专业的商户,有专门经营粮食的,有专门经营杂货的,有专门经营旅店业的,有专门炼焦的,有专门炼铁的。最后火连寨终于发展成了辽东地区的一个大商镇。
不过这一切,最终随着“女真马队呼啸着来抢铁”而结束,王官沟炒铁所后来成为清虏的奴营,至于火连寨也因为商户被杀而荒废,不过在出兵东北之前,朱明忠就已经选择了王官沟作为军火中心,毕竟后世本溪凭着其独有的“低磷铁”为依托,是中国最重要的特钢基地,而“低磷铁”正是铸造优质火炮、铳管最好选择,即便是现在用的朝鲜铁,也无法同本溪铁相提并论。
之所以会这问道这件事的,是因为现在忠义军那怕就是一发子弹,都需要从江北经海路运来,这显然并不符合战争的需要。王官沟铁厂什么时候投产,直接关系到忠义军的战斗力以及将来的计划,朱明忠又怎么可能不关心。
“回大王,王官沟一直有清虏工匠,这些年煤铁生产并未停止,只是其铁炉老旧,所生产的铁料,只能勉强用于铸造炮子,所以,非得等江北的铁炉运来之后,才能开工……”
方以智的回答,让朱明忠略点下头,然后吩咐道。
“这铁厂的建设一定要回快,设备……实在不行,可以从兵工厂拆运一部分过来,至于运输船可以同参谋部商量一下,挤出几条船还挤不出来吗?”
虽然知道,现在想挤出几条船,并不容易,毕竟,船就那么多,既需要运兵,又需要运送粮草、物资,船力自然也就极为紧张,不过既然他已经决定了,那边肯定会想办法挤出船来。
就铁厂以及兵工厂的建设与方以智聊了一会之后,骑在马背上的朱明忠,兴致勃勃地将手中的马鞭子一扬,笑着说道。
“密之,你看这片天地,虽说这“天下第一”有许多种说法,可是这东北总督必定是我大明的“天下第一督”,而你方密之,正是我大明的第一次东北总督!”
大王的这声称赞,让方以智拱手笑道。
“臣能为东北总督,全凭大王信任,臣只恐才疏学浅,有负大王重托。”
“哎,密之,你那点都好,就是太过谦虚!”
摇摇头,朱明忠笑道。
“想要治理东北,其实倒也不复杂,无非就八个字“移民实边”、“强干弱枝”,这前四个字,有孤为你办,至于这后四个字……”
“臣知道!”
不需大王说出声来,方以智也知道何为干,何为枝,如何强,如何弱。自然也是成竹在胸,
有些话并不需要多言,甚至都不需要提醒,只需做到心中有数就行了,对此方以智清楚,朱明忠同样也明白,他只是略点下头,然后仰脸朝天望望,只见这天空中乌云密布,朔风劲起,于是便说道。
“这天变得挺快啊!刚才还是一片晴空,这会瞧这模样,兴许快下雨了。”
方以智连忙于一旁说道。
“不要紧,大王,前面就有一个老卫所,虽说原本废弃了,却也有一间驿站,虽说不够护军住的,但在那里凑和一晚,避下雨却还是可的。“
不大一会,果然雨便纷纷降了下来,那雨一开始的时候,下的并不大,只是绵绵细雨,可是慢慢的雨越下越大,骑在马上的骑兵们,早在刚下雨的时候,就已经把雨衣披在身上,不过那油布雨衣总归是挡不住大雨,不一会,雨水便渗进衣内,让人感觉极为舒服,与普通的士兵一样,披着一件雨衣的朱明忠一边冒雨继续向前,一边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
“等将来无论如何,都得先把船队派到美洲去,再怎么着也得先把橡胶树的种子带回来,至少涂胶的雨衣,总省得被淋透吧……”
一直贴身跟在大王身边的李廷伟听了忙问道。
“大王那橡胶是什么?”
作为大王身边的侍卫,对于美洲李廷伟倒也不陌生,只是这橡胶还是第一次听说。
“橡胶就是美洲的一种特产,从树里流出来的树汗,那玩意……”
说话的功夫,看着远处的过来的数乘快骑,朱明忠便笑着说道。
“我们到地方了……”
第62章 故地(第二更,求支持)
晚上八时将过,一行人顶着大雨来到大凌河畔的大凌河千户所城,说是城,其实就是一座小型的堡垒,所谓的千户城,其实除了一圈夯土城墙外,长宽不过里许的小城之中,街道正对四个城门,十字型的街道两侧不过只有几排夯土而筑成的房舍,中间有一个不大的场地,现在已经长满野草,除此之外,再无人烟,这里就是当年大凌河千户所城的旧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尽管大凌河城虽被清兵多次摧毁,而且后来城址又被废弃,但是原有墙基还在,在进入城中之后,朱明忠一行人便来到了城中仅的一处宅院,说是宅院,其实也就是其中的房屋有个房顶罢了,即便是这房顶,也是几天前刚刚搭起来的草顶,不过即便是如此,这样的条件已经非常难得了,其它的官兵只能就地搭起帐篷,而那些草棚,往往只能腾给马匹,相比于人,马更娇贵一些。
“这就是大凌河城吧!”
脱掉雨衣后,透过雨幕朱明忠看着这废城,然后说道。
“崇祯四年的大凌河之战,说的就是此地吧。”
“大王,正是此地。”
虽说是废城,因为之前已经派驻了一个中队于此,经过半个月的整治,沿着夯土墙已经搭出了一片草棚,而且这间旧宅也稍做修葺的关系,虽说条件赶不上驿站,但方以智总算是松了口气,幸好当时在驿站之外提前做了安排。
“崇祯四年八月六日虏酋皇太极领兵围城,于此围城数月,数万我大明官兵与此同清虏血战……”
“可最后,还是他祖大寿还是降虏了!”
置身于房中,朱明忠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大凌河之战的惨状。
“当年从城里逃出来了一个商人,叫张翼辅,他说:城里边先是杀战马,吃马肉,马几乎杀尽了,开始吃人,当然是先吃手无寸铁的筑城民夫,也吃那些饿死的士兵。惟有几个大官还有米一二升而已。史载城中是“炊骨析骸,古所未闻。”也就是用人骨头当柴烧,把人肉割下来烤着吃。整个城中到处是人的遗骸,到处在烧人肉吃,此时的大凌河已变成了一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活生生阴森森的阴曹地府……”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没来由的朱明忠只觉得似乎有一阵阴风袭来,他只是看着门外的大雨继续说道。
“当年清兵围困大凌河近三个月,明军饿死也不投降,誓死为朝廷尽忠,两万民夫更为其裹腹,最后虽是援尽而降,如若当年因援尽为保全城军民,他祖大寿降后自裁,自可成以英名,可此辈却某为可祖大寿等人降后却甘为异族驱使,纵是借口援尽而降,又焉能掩盖其甘为异族驱使之实?此辈实是无耻至极!”
无论祖大寿有什么理由,在朱明忠看来,都不是他甘为异族驱使的理由,祖大寿为荣华富贵的投降,所带来的连锁反应就是孔有德、耿仲明先后投降,正是他们弄出了所谓的“汉军”,而这“汉军”更是满清入关的先锋。
“大王所言甚是,清虏可恨,这些降贼之汉奸更为可恨,所以我江北才不容汉奸……”
方以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又委婉的劝说道。
“以臣看来,如祖大寿、孔有德之流,领兵大将降清者,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而如关内诸多事清官吏,若无大恶,或可视其情形加以留用,毕竟,目下楚藩往往可以一纸留用而速平直隶,而反观我于山东,却往往过于严苛……”
方以智口中所谓的严苛,其实就是对那些事清官吏的惩处,非但直接除其官职,更是为对其历年所为加以清算,若是曾“助纣为虐”,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如此一来,现在平定山东远不像当年平定江北那样迅速。
“当年大王入江北时,不也曾留用旧官,府中现在亦有事清旧官,如若……”
不等方以智说完,朱明忠便笑道。
“时过境迁,今时非彼此,当年入江北时,孤麾下人马不过万余,文官更是屈指可数,而今我江北官吏岂止万人,如此,自然不需要留用旧官,而且,当初早就加以警告,若是他们当初弃印归去,又岂会有今日的清算?至于李子渊……”
冷冷一笑,朱明忠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然后冷笑道。
“即便是他收降事清伪吏又有何用?且不说其它人,那河南巡抚刘清泰昨日可以降他,今日可以坐视清虏于城下运粮,他日就会降以他人,李子渊看似兵强马壮,可你看他麾下文官,既有大明遗民,又有事清伪官,其军中更是鱼龙混杂,其兵强马壮,不过只是虚有其表而已……”
盯着门外的大雨,朱明忠神情严肃的说道。
“当年江北初定,孤无暇问及其它,只能留用事清伪吏,后来击败达素之后,孤才分地方官吏之权,分置权力,如此方才稳定地方,随后数年间,那些旧官伪吏皆被调离地方,江北尽数为我掌握,纵是清虏兵进江北,城中官民亦会拼死血,绝不降敌,可……”
回头看着方以智,朱明忠反问道。
“如果清军围攻洛阳,以刘清泰之为人,其会不会投降?若是许他以荣华富贵。”
“这……”
大王的反问,让方以智一愣,好一会才说道。
“若是如此其,必降……”
历史总是会给人以启示,当年入江北的时候,朱明忠还需要“统一战线”,而现在,兵强马壮的时候,这“统一战线”就能加以“选择”了。
“是啊,所以,咱们现在需要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拉进来,非但不能拉,反而还要把一些阿猫阿狗给请出去,这叫纯洁队伍,队伍不纯洁,他日必定会为他人所惑,毕竟将来啊……”
将来的天下会是什么模样,朱明忠心中隐约也能猜出一二来,方以智同样也是心中有数。
“许以荣华富贵,不定也就现了原形了,打铁还需自身硬!越是这个时候,这些就越是关键!若是自身不硬,总会为他人所乘!”
现在正是关键之时,正因如此朱明忠才会放弃吸纳降官,甚至为了不为“木秀于林”而放弃了京师,不过在另一方面,他却一直把持着“大义”,面这个“大义”就是天下,出兵辽东就是为了还天下朗朗乾坤。在历史上,也有这样的例子……只不过,那个时候,大义变成了另外两个字。虽说那两个字只是说来听听,可确实让许多人都相信了。
“大王所言甚是,臣愚钝。”
虚心受教的方以智,立即明白了大王所指的“为他人所乘”指的是什么,那些人可以降楚,就可以降淮,反之亦然,只要晓以“大利”既可。适当的时候,只要晓以利益,那些人于楚营之中发挥的作用,甚至不亚一支雄师。
“密之……”
方以智的回答,让朱明忠笑呵呵地说道。
“不是你愚钝,而是……”
笑看着远处,朱明忠便不再说下去了,他们现在的问题是什么?
“你们亦是为了大明,只是……”
眼帘微垂,朱明忠叹了口气。
“只是有时候,要先看好对象,否则无疑于与虎为谋!雨停了,孤出去走一会!”
说着,朱明忠便走出了房间。
大王的这句话,到底是指向何人,方以智的心底浮现这个念头的同时,又连忙把那个念头甩于一旁,在他吩咐着其它人准备晚饭时候,他看到大王已经走到门外,而几名侍卫则于一旁跟着。
于大凌河城中漫步时,尽管那道路很是泥泞,可朱明忠的心情倒是不错,偶尔的他还会与搭着帐篷的兵士们聊上几句,来到了城墙上的时候,看着那被拆毁的城墙,虽然只余下数尺高,但在这样的荒野中,这夯墙却是最好的屏障。
“将来可以重建此城,在河边,移民过来更方便一些……”
心里嘀咕着,朱明忠走到了已经变成土丘的城墙上面,望着城外黑压压的夜幕,他的双目直直的盯视着李子渊。
“如果你知道孤移镇沈阳,到时候,会做何反应?”
冷冷一笑,凝视着关内的朱明忠,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那句话“上帝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
现在,只差一步了!
凝视着关内的山河,朱明忠的神情变得的越发的肃穆,想到最近收到的来自京中的消息以及各地的消息,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起来,从现在来看主动示弱的效果正一点点的显现出来,局势正在像他意料的那样发展着,只需要再推波助澜一下……
应该在什么地方推波助澜?
这时,雨又落了下来,置身于雨水中的朱明忠,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着,那面上的笑容显现时,却又自言自语道。
“其实,又何需朱某人推波助澜,你李子渊又岂是谨慎小心之人?哼哼,只是这一次……”
冷笑中,朱明忠的目光微敛。
“朱某是绝不会放过你了!”
第63章 人心变
皇帝的金銮殿是什么模样?
天下的百姓对于金銮殿总有着这样那样的幻想,他们总是会想象着那金銮殿的模样,想象着其中的富丽堂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那一切不过只是想象。
寻常百姓会去想象,达官显贵同样也会如此。即便是已经贵为楚王,对于李子渊来说,他仍然一直好奇着这金銮殿的模样,自从进入京城之后,无数次,他都朝着紫禁城看去,对于紫禁城,对于那金銮殿他有着这样那样的想象。当然更多的是好奇,他一直好奇着那皇上住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模样,好奇着是不是当真像是戏文说的那样。
地上铺着金砖,殿内撑着金柱……
金銮殿到底是什么模样?
不过,尽管是如此的好奇,他在进入京城之后,却并没有踏进紫禁城,不是因为他不愿进,而是因为暂时不能进紫禁城仍然在清宫。
所谓的“清宫”,倒不是说“清理皇宫”,而是要把宫里头的那些个宫女以及不可靠的太监全都给清出去。毕竟清虏的宫女除了所谓的八旗“秀女”之外,还有包衣使女,也就是在宫中干杂役的宫女,而且还有一些皇太极有妃子也在宫内,未能随清虏撤离,仍然留在宫中。这些人自然不能留在宫里头,她们是满清的宫女,留在宫里头谁知道她们会做出什么来?甚至就是寻常的太监,也要加以甄别,剔除那些不可靠的太监。这是几千年来的规矩,秦汉那会如此,现在同样也是如此。而清宫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是几天就能办好的。
所以几乎每天,在望着紫禁城的时候,心急之下李子渊总是会关切的询问“清宫”的情况,之所以关心,当然是为了“早日迎回朝廷”,至少在明面上是这个理由,只是这个心思到底是真是假,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自从去年在太原被朝廷封王之,楚王府里就有了各种严密礼制,同样的那等级差别,开始讲究;到京城以后,礼制更加清楚,也更加完备。在楚王府内部主臣间的关系更趋森严,曾几何时的那种弟兄关系,也早就不见踪影。
武官尚是如此,文官同样也是如此,而身为参军的许云程更是这种礼制的倡导者,按照他的说法,这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在参见楚王的时候,许云程依然规规矩矩的行着礼。而李子渊同样也是安然受之,现在他非但早就习惯了众人的大礼,更享受着这种感觉,甚至还极为忌讳他人不遵守礼数,在他看来那无疑是于他不敬。
“坐,都坐下去,说说你们清宫的情形吧。”
尽管李子渊的口气上显得很是亲切,可他心里却很清楚,这只是说说。当然,许云程和金之俊都没有坐,他们也只是听听,上位者说,他们听就可以了,至于其它……也就仅此而已。尤其是对于身为降官的金之俊来说,他更是谨慎至极,而且还主动帮助楚王完善规矩,在曾经身为礼部尚书的金之俊看来,楚王过去的规矩,不过只是“戏台子”罢了,毕竟,楚王身边并没有人知道什么是藩王的规矩。
他们两人恭敬地站立在楚王的面前,向他禀奏宫中的简略情况。当金之俊禀奏道有多名妃子自缢,停尸于宫中的时候,李子渊不免有些感动,轻声说道:
“其实她们大可不必死。倘若她们不死,孤相信朝廷也定会以礼相待,将她们优养终身。”
随后他又对金之俊说道。
“你问问大监们,宫中的库房中一定有好的棺材,命人将她们装殓,要小心保护她们的尸体!”
其实,他根本就不关心那些满人妃子的死活,就像几天前,清宫一开始,得知宫中有700多宫女没有离开的时候,直接命人将那些宫女送入教坊司,完全没有一丝犹豫,至于那些妃子,若是她们不“自缢”,恐怕李子渊也会想办法让她们自缢的,其实,不需要李子渊吩咐,自然会有人去帮她们“自缢”。不过即便如此,漂亮话也总需要说的。就像作为大臣的他们需要主动的为主公解决一些麻烦一般。
至于这是否真的是“自缢”,没有任何人会在乎,更不会有人去追究,千百年来,从来都是如此。
“大王仁义!”
这个仁义,也就只需要说说,当年金之俊也曾如此这般夸奖过李自成以及多尔衮,现在用在李子渊的身上,他倒是不觉得有任何不适。有些话,说习惯了,真真假假的,甚至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甚至压根就没有想过,一切只不过是本能罢了!
甚至,就在李子渊入城的当天,他就穿戴着整齐的大明官袍,与顺天府尹等京中官员一同迎接楚王,虽说有些仓促,但他的“识时务”不但让他保住了性命,而且还能够重新成为大明官员,当然,他现在只是“暂且留于府前效命”,至于其它,总还需要请示一下朝廷。
随后李子渊他又询问了宫中的其他情况,知道现在紫禁城城内的宫女的总数大约三千人,投水自尽的有五十多人,逃散的约三百左右。留在宫中和西苑、北海各宫的宫女总共有四千余人。
听着许云程的汇报,李子渊则吩咐道。
“紫禁城中太监众多,有的逃散了,没有逃散的,甄别一下,可以留于宫中,毕竟这些太监都是咱们汉人,赶出去了,也没有什么活路,能留用的便留用吧,他们也懂宫里的规矩。至于那些宫女们一个不许出宫,要找到花名册,按册点名,她们既然都是内务府包衣之女,就是俘虏,既然如此,便分赏给有功将士为奴为婢,不能说,过去她们在旗的时候是奴婢,现在便不是奴婢了,她们愿意为奴为婢,便让她们生生世世为奴为婢,一定要单列奴籍,而且永不能放籍,纵是有生养,亦能不能放籍为良!这一点,一定得跟将士们讲清楚,别让将士们像是没见过女人似的,把她们当成了良人,就是奴婢罢了。这紫禁城中,千门万户,你们下午要继续清查,午后,孤也要到各处看看。这些天来大家都很辛苦,快去休息用膳吧。”
许云程与金之俊向他恭敬地行礼之后,才倒退两步,然后转身退出。看着他们两人,尤其是金之俊那位曾经的吏部尚书对自己也是那么恭敬,李子渊不禁有些飘然,想到现在皇宫已经清理个差不多了,他望着皇宫时,那双眼睛中更是充满了渴望……
因为急于想看看打小时候起,就曾听老人们说过的金銮殿,也想看看皇帝居住的乾清宫和皇后居住的坤宁宫,几乎是在用过午膳之后,李子渊便有些急不可待的带着一从护卫从午门进入的了紫禁城。
在进入宫中之后,有一排太监在那里等候着,由一个显然地位较高的中年太监领头,向李子渊跪下,叩了头。
“奴婢叩见大王。”
李子渊瞧着这跪成一排的太监们,瞧着这些个太监,他突然有一种错觉,当年皇上在这宫中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样,皇上走到那,他们跪到那。
沉思片刻后,李子渊才问道:
“你们里边有没有熟悉这宫中道路的太监?”
那个领头的太监连忙叩头说道,
“回大王,奴婢是亡国的待罪内臣,原是乾清宫的管事太监,名叫方玉名,十二岁进宫,已经在宫里呆了二十五年,对宫中的路自是非常熟悉,不知大王要去那,奴婢可为大王引路。”
李子渊将这人上下打量一眼,便知道这种人肯定不能留用,他既然能当管事太监,肯定受满清的重用,便理都没理他,然后却又把目光投向那些小太监,想在这里头寻个人来,可又担心这些小太监不认路,突然他发现一个小太监一副欲言双止的模样,便指着他问道。
“你起来回话,你可认路?”
被点到名的德福一见大王点了自己,连忙答道:
“奴婢认得路,认得路。”
“既然如此,你便起来带路吧。”
虽说被人给抢了功,可方玉名却不敢说什么,只是眼热的看着那德福,这小子,交上运气了。若是能入大王的眼,那可是八辈子烧高香烧来的。
“奴婢领旨!”
叩了一个头,德福起身后又鞠着腰身问道。
“大王,先去那?”
“金……”
原本想说“金銮殿”的李子渊,话一出口,才意识到,那“金銮殿”不过只是戏文里头的,在这紫禁城里头,可不叫什么“金銮殿”。戏文里听说的“金銮殿”,而所谓的金銮殿,其实就是“太和殿”。
在德福的引领下,一行人来到“太和殿”前,望着那大殿,李子渊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他的眼睛盯着大殿,整个人的神情都显得有些游离。
“大王,这“太和殿”是紫禁城里头的三大殿。这地方与其它地方不同,是皇帝登基和举行大典的地方,是咱大明成祖皇帝永乐十八年建成的。金銮殿初名为“奉天殿”,嘉靖四十一年更名为“皇极殿”。“皇极殿”一直沿袭使用到清虏伪顺治帝二年始改称为今名的“太和殿”……”
虽说是个小太监,可是德福说话做事倒也利索,在他解释着这“太和殿”的来历时,那边已经引着李子渊进了向殿内走去,在往“太和殿”走去的时候,李子渊的眼睛盯着那“云龙御道”,他的双目中散发出一种异样的神采。
而于一旁引路的德福只是抬眼看了下,然后悄声说道。
“大王,那是”云龙御道”,就是只有皇上才能走得的地方……”
只有皇上才能走得的地方!
听着这句话的时候,李子渊的心里立即冒出一个念头来。
这京城都是老子打下来的,皇上能走得,本王怎么就不能走得!
没有任何犹豫,李子渊直接大步流星的朝着那“云龙御道”走去,在他既钭踏上那“云龙御道”时,他只觉得有脑海中再也没有了其它任何杂念,甚至就连那曾经剧烈跳动的心脏这会也变得平静了,就像……就像多年来一直的渴望,终于在这个时候,得到了满足一般。
但是在双足即将踏上那“云龙御道”的瞬间,他却突然,止住了脚了,在这个时候,他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这“云龙御道”,不是他能走的。
他确实不能走,如果走上去的话,那可就是大逆不道。况且,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万一要是传了出去,到时候……
而李子渊并没有注意到,他之前径直往“云龙御道”走去的举动只让那些太监无不是瞠目结舌的看着一切,直到他们看到楚王没有走那“云龙御道”时,才算是松了口气。
而德福只是默默跟在楚王的身后,与其一同由“云龙御道”旁的步道进了“太和殿”。
进入“太和殿”后,李子渊的双眼直接盯住了那龙椅,至于什么太和殿中的匾额以及其它,都不在他的视线内,他的眼睛,只剩下了宫殿正中央的那座龙椅。他的双眼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那里,那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宫殿,并不能与那个髹金漆云龙纹宝座相比。
双目盯视着那太和殿大殿中央的须弥座式平台上的髹金漆云龙纹宝座,李子渊又一次听到了他的心跳声,那声音越跳越响,越来越大,他的双足踏在殿内铺设的金砖上,一步步的向前走着,而那髹金漆云龙纹宝座距离他也越来越近了,他的眼睛盯着它,盯着那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的宝座,脑海中一念头在那里翻滚着,翻腾着……
“主子,若不您坐上去试上一试?”
德福的话声虽不大,但却充满了蛊惑的力量,可是他的这句话只让李子渊的脑海中猛的升起一个声音……
“我,为何不能坐!”
在这个声音于脑海中闪动着时候,那只脚也不由自主的往台上迈着,尽管速度不快,但是却在继续迈进着。
第64章 忠臣(第一更,求支持)
潼关位于关中平原东部,雄踞秦、晋、豫三省要冲之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潼关的形势非常险要,南有秦岭,东南有禁谷,谷南又有12连城;北有渭、洛二川会黄河抱关而下,西近华岳。因为潼关地处黄河渡口,位居晋、陕、豫三省要冲,扼长安至洛阳驿道的要冲,是进出三秦之锁钥,所以成为汉末以来东入中原和西进关中、西域的必经之地及关防要隘,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畿内首险”、“四镇咽喉”、“百二重关”之誉。
周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过去人们常以“细路险与猿猴争”、“人间路止潼关险”来比拟这里形势的隆要。千百年来,这潼关不知见证了多少的王朝兴衰,见证了多少历史的沧桑。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又一次,置身于潼关的城墙上,凝视着远物的黄河,头戴红顶子,身着青色官袍的汤斌却是神情凝重的吟起张养浩的这首《山坡羊潼关怀古》,待吟至“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时候,他的神情中尽是一副落寞更多的却又是何惜,最后又长叹道。
“这贼寇为一已之私,不顾天下万民福祉,造反生事,实是可恨至极,难道他们就不知道,今日圣天子在位,便是天下万民之福吗?”
这声感叹之后,凝视着已经尽落入贼手的中原大地的汤斌,那神情中尽是心痛的模样。
尽管他祖上汤宽是滁州来安县人,曾追随高皇帝起兵,以后世代为官,七世祖汤庠迁居睢州。可是这并不妨碍他于顺治九年出仕满清,自从七年前出任潼关道元之后,这七年他于潼关任上可谓是任劳任怨,因为官清廉在潼关一带也是颇有名望。
只是于他来说,他是清官,但更是大清之官,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屡次拒绝楚王等人的招降。
于潼关任上,汤斌最喜欢的就是于城墙上欣赏这古关口的雄伟险奇。一边莽莽苍苍的群山,一边是滔滔黄河,而他脚下则是朴拙厚实的古城,每当身于此处,他总能够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情感,当然他还喜欢民风淳朴,潼关人都很直爽、豪气,很少拐弯抹角。
只不过,现在,对于这城内外的百姓,他却并不怎么信任,因为明代中期以前,潼关城里基本没有普通居民,全是驻守关城的士兵。这些士兵就地于关城附近的土地,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清朝。由此形成了潼关与别处不同的彪悍民风,和特殊的风俗人情。潼关人大部分都是外地人,土著很少。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就是当年驻守的兵士、将领后代,就像现在潼关姓顾、张、郭的人,大多是潼关守将的后代。
这些人……心在明朝啊!
想到最近几月来,这潼关内越发浮燥的情绪,汤斌的心里不禁就有些担忧,不过想到关内的六百满洲大兵,心底旋即松下一口气来。只要有满洲大兵在,那些人便翻不出花来。
“大人,抓到一个贼寇的奸细!”
突然兵士的传报,让汤斌的眉头一锁。
奸细?
尽管心下有些疑惑,但他还是走下了城墙,尽管他只是潼关道员,本来按理并不需要属理地方事务,但是因为潼关县令弃印逃跑,这潼关县一直无人属理,所以才由他暂时代理。
来到了衙门里,坐在堂上,在衙役门的“威武”声中,他总算是看清楚了所谓的奸细,是两个穿着明式衣裳,头上已经留出数尺短发的百姓。从两人那丝质的衣赏上看去,这两位家境应该颇为殷实。并不是寻常百姓,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是贼寇的奸细。
“啪!”
猛然一拍惊堂木,汤斌问道。
“堂中所跪何人!”
“回巡道,在下潼关县张益宗(郭明臣)。”
堂中跪着的张益宗和郭明臣齐声答道。
“尔等可知为何被拿于衙门?”
“回巡道,在下与友人于相聚时被官兵拿下,实是不知为何。”
张益宗完全是一副不知为何的模样,汤斌的眉头一锁,这人当真是不知道为何吗?
“尔等为何不遵朝廷发制法度,难道不知我大清自有法度在,发制、衣冠皆须遵守本朝之制?”
汤斌大声喝问道,他并没有直接将这两人定为“奸细”,而只是指责他们未能遵守朝廷法度。
“念尔等亦只是一时间糊涂,不过只是初犯,立即剃发从本朝之发制,罚银十两,若是再犯必定严惩不贷!”
汤斌的宽容倒是出乎跪于堂中的那两人的意料,他们更是诧异抬起头来,看着这台上的道员。
“这,这……”
跪于地上张益宗,听着汤斌的斥责,虽是有些诧异,先是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说道。
“巡道,你如此惜老,在下理应之,可若是在下安受,就必须剃头,弘光元年,清虏入寇,剃发易服,我潼关百姓为护几缕发丝,死者岂止万余?在下当日惜命,剃发从虏,今日若是再行剃发,又岂能对得起家祖,家祖当年追随高皇帝起兵反元,为的是我汉家儿郎不为蒙鞑之奴,当初在下为保性命,不惜苟且偷生,剃发从虏,今日若是再剃了这头发,只怕便是死,也对不起列祖列宗了,倒是大人您……”
汤斌愈听眉头皱得愈紧,那心头更是猛颤着,见这人猛的把话锋指向自己,一时心虚的他居然只觉得心头一慌。
“你祖上亦曾随高皇帝起兵,汤家世代为我大明之官,可为我大明阀阅旧族,沐皇恩之重远甚于我等,今日却甘愿助纣为虐,为清虏驱使,如此,又焉能对得起祖宗?”
面对这样的反问,汤斌一怔,嘴角嚅动了一下他的嘴唇和喉咙嚅动着,频频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
此时堂上堂下顿时僵住,谁都没有想到这张益宗会如此的大胆,居然敢在这堂上如此训斥大人。
从脊背间泛出一股冷意,汤斌眈眈怒视着张益宗,尽管他人的训斥让他面红耳赤,坐立不安,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刻只能咬牙横心往下挺。
“哼哼,本官原念尔等只是初犯,还想要放你一条生命,可你这贼子,不知报效朝廷恩典,反倒甘心从贼,实是可恶难道,你就不怕本官砍你的脑袋,以正国法。”
听到要砍脑袋,原本还有些害怕的张益宗,反倒是平静了下来,原本跪着的他站起身,自嘲道。
“这跪久了,膝盖也软了,今日,张某却是不能再跪了,再跪,可是在辱没祖宗的。”
说罢,他直视着汤斌,平静的说道。
“死何惧?”
看着正气凛然的张益宗,汤斌舔舔嘴唇,他几乎是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人,就在此时,他看到跪在地上的郭明臣此时颤抖得十分厉害,那颤惹抖筛的模样,更是让他的心头一动,立即喝问道。
“郭明臣,你是欲于此人一同赴死,还是欲报效我大清?”
被这么一问,原本就已经胆战心惊的郭明臣忽然伏地,然后便葡伏不起了。张益宗见状,忙上前扶起好友,厉声激励道。
“杰林,你我先祖皆随高皇帝起兵蒙元,当日剃发已经蒙羞,有辱先人,难道今日还要辱没先人名声吗?今日天下已经重归大明,这清虏又岂能长久,我二人今日一同身死,自有颜再见先祖,真正是大丈夫平生应做之事,又何需如此气沮!”
被好友这么一说,郭明臣的两行热泪扑簌簌地滚到又黄又瘦、带着很深的皱纹的脸颊上,又滚迸的花白胡子里。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互相望着彼此,他们原本只是因为想到这天下即将光复才心有所想,穿上放于箱中的衣裳去祭祖告慰先祖,可谁曾想却于半路碰到满洲大兵,然后被拿到官府之中,现在却要赔上性命。
“罢、罢、罢……”
摇摇头,郭明臣只是苦笑道一下。
“今日便与兄一同成仁取义吧!”
好友的话让张益宗感到一点宽心,
“尔等本为良民,奈何从贼!既然尔等一意寻死……”
汤斌单手按桌站起身来,伸出手臂取令箭时,嘴中说道。
“本官便成全尔等!尔等需记得,非是本官不仁,而是而等执迷不悟!”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躲避着面前这两人,尤其是在看到张益宗那脸上的嘲讽时,他的心头更是为之一乱,但也只是那一瞬间,然后他却又迎着对方看去,那神情中原本的慌乱也在这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来人,将两贼押下去!”
令箭扔在地上时,汤斌默然久之,只得挥挥手,
“押往法场,立时行刑!”
衙役便把这两人押出了堂中,然后打上枷锁,往法场押去。
看着被押上囚车的两人,汤斌不由的长叹口气,
“本官不意杀人,只可惜尔等为何不异性命?”
第65章 何为人(第二更,求支持)
刑场位于城中闹市,之所以设刑场于此,就是为了明正典刑,为了震慑宵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刑场的东侧是一堵封死的砖墙,约有一丈高,是一些民居和小货栈的后墙。靠着此墙,离刑场两头差不多同样距离的地方,竖着一个架子,上面总会挂着一些早已腐烂的人头。而在架子北边,沿着砖墙搭了一个棚子,那是刽子手等候犯人到来的地方。行刑时,监刑官就坐在此棚下。
而这会刑场四周已经是一片人山人海,挤得大呼小叫,加上衙役们的叱斥声、皮鞭声,这一片喧哗嘈杂,几乎潼关城都被震动了。
向来市上看杀人,都会引得城中的百姓聚集于此,只为看个杀人的热闹,不过往往只有市井小民才感兴趣,但这天所杀的人,虽说没有什么名气,可是被杀的罪名却不一样不从大清发制衣冠,这可是多少年没听过了。所以就算是本地的缙绅,这会也来赶这场热闹。他们不肯也无法到人群里去挤,受那份前胸贴后背,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活罪,这样,都是在市口几面,熟识的商铺里去打主意了。纷纷登门歇脚。而店铺里的掌柜一见都是老客,自然是竭诚招待,敬茶奉烟,忙个不停。
客人们虽然大都索昧平生,但专程来看这行刑,凭这一点上,众人就很容易谈得投机了,而且言语大都是一副可惜。
“那汤斌难道就不知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后路,他汤斌若是欲给自己留条后路,恐怕我潼关现在早就归大明治下了,又岂至于如此?”
“只可恨,我等无力杀贼啊!”
“休要乱说,休要惹火烧身!”
被人这么一提醒,众人的愤恨一泄,继以又是感慨,有个人喟然长叹。
“数年前,曾与张兄有一面之缘,当日又岂曾想到,张兄亦是如此刚烈。”
“过刚易折!”
另一个人接口说道。
“过刚易折啊,若是他能忍上一时,不定再过些日子,便能重见大明日月了!”
“可就是这个道理!可惜了,可惜了!”
“这就不对了!”
有人打断他的说道。
“若是我汉人人人能如此刚烈,这天下又岂会让清虏占据这么些年?”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哎,只可恨,我等却是做不到啊!”
谁又能做到呢?
安坐于囚车中的张益宗抬眼看着周围的百姓,他能感受到人们目光中的可惜,看到郭明臣似乎还有些害怕,他便轻笑道。
“郭兄,你看有此万民为送我,又有何可惧?”
他这么提醒,是为了让他知道,有这么多人看着,千万不能泄了气。
坐于棚中汤斌,抬头看了一下天,时辰差不多了。
“时辰差不多了,行刑吧!”
这一声令下之后,人山人海的场面中,顿时肃静无声,所有人都朝着囚车看去。
张益宗和郭明臣两人被牵下囚车,面北而立,有个衙役厉声喝道。
“跪下!”
因为四周一片静寂,所以衙役的这一声喊,显得特别响亮威严。大家都踮起了脚,睁大了眼,把视线投向他们两人,那目光中全都是可惜的模样。
张益宗只是念笑立在那里,而一直闭着眼的郭明臣,此时把双眼睁开来了,起初似有畏惧之色,但随即那神情变得平静了。
“跪下!”
那衙役站在他前方侧面,又一次大喝道。
那个“下”字的余音犹在,猛然把头往一抬,直直的盯着衙役,面对他的目光,那衙役张张嘴再也不敢说什么。
看着那满是血污的木桩,张益宗整了整衣冠,走到桩前,就这么立于那里。两个人,就这么立于桩前,他们彼此长揖,却是无言。
刑场的气氛在两人的长揖中,变得异样起来,一些百姓更是于心不忍的扭开头去,不忍再看接下来的一幕。
看着他们两人的这副模样,汤斌的脸色骤然急变,他的目中闪现了一种毒蛇样的狠色,把牙齿咬得格格地响,嘴唇都扭曲了!一旁的师爷看见这副狞厉的神色,不由得于心底打了一个寒噤。
“午时已到,行刑!”
大人的一声令下之后,一旁的师爷便走过去对两人问道。
“两位还有什么话要说?若是求饶,大人定会饶过两位的。”
张益宗沉声喝道。
“死就死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天下岂有畏死之汉人!”
说完这句话,他又朝南看去,凝视片刻南方,知道大明朝廷在南方的他向南方长揖。
然后又与郭明臣说道。
“郭兄,小弟先行一步,如今……心中无愧!”
“弟先行一步,兄随后就来!”
两人再次长揖,随后张益宗便向南方跪去。
“大明朝廷在南,我要面南而死!”
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人,手抱薄刃厚背鬼头刀的李老三,已经在他的左后方,琢磨了半天了。他是潼关县的刽子手,打从明朝起,李家便一直是出“红差”,当年卫所里头,“红差”也是由他们家出差,后来设了县,同样也是由他们家的人出差,打从五六岁的时候,他就用葫芦瓢、老冬瓜、烂茄子、死猪头的一类东西练练刀!作为刽子手来说,凭生就怕一件事!就是,一刀下去,人头没有被砍下来,囚犯在地上翻滚哀嚎挣扎流血的,对于刽子手来说,那是最为丢人与尴尬的事情了!所以必须要练好了,这练着练着,待到他从补刀手接过他爹的班时,那刀也就只需要一刀。
这一次自然也是派出来他出这趟“红差”的。而他那十五岁的儿子,就跟在他的身边,和他一样,他儿子李辉祖也练了十年的刀了,现在是衙门里的补刀手,若是他爹失了手,他在一旁补刀。不过,这事还真没出过。
李老三的刀快手也快,一眨眼的工夫,就把差使办好了。所以人送“一刀连”的名声,他出“红差”,从来不需要两刀。这补刀手也就是于一旁站着。
李老三的手快心也狠。这古来如此,谁都没有办法,清兵入关,剃了头,规矩一然如旧,刽子手在行刑前仍然会勒索犯人家属,为了更好地讹诈那些即将被斩首的囚犯以及死囚犯的家属们,那些牢头、皂吏、刽子手等人使尽浑身解数,对犯人的家属百般地敲诈勒索。做为犯人的家属们,只要有钱有能力,就尽量满足这些混蛋王八蛋们的要求,为的是免去即将受刑人活着时所受的那些痛苦!
即将被斩首的犯人们也愿意遇到一个熟练地刽子手来杀自己,都想临终前,给自己来个快性的,免的受罪!这也是人之常情!
若不然的话,行刑的时候只需派二把刀过来,然后就明白告诉犯人,这位执刀的刽爷何时何日,三刀没有砍下某某犯人的脑袋,第四刀只躲下了犯人的一只耳朵。哎呦哎,把犯人疼的死去活来,在刑场无数的观众面前就地打滚挣扎……最后,第五刀算是连脑袋带着半边脖子才算砍下人头来……
当然,一刀连不会这么做,在他看来,这么做太掉份了,会有辱李家的名声,李家是世代出“红差”的,万万不能让人笑话了。
所以一刀连的斩决,看来好象搞不出花样,其实不然。若是碰着事先索贿不遂的,他就会把落地的人头,直接藏起来。然后犯人家属要是想要这个人头,请皮匠缝了起来入棺成殓,就得花钱去赎。如果花了钱,犯人家属又会要求不致身首异处的,那才真的要看这些刽子手的本领了,本领不够,一刀杀过了头,自然也就不会再给钱了。
所以,这一刀,不是谁都能切出来的,而一刀连却能切得好,往往做刽子手都功夫都在这“切”,本领高下,就在那最后的一拖上面,拖得恰到好处,割断了喉管,下面还有一层皮仍旧连着,总算身首未曾异处,对犯人的家属来说,便是一种安慰,至少没有身首异处。
李老三便有这种头断皮连的手段,凭这一刀,这些年他挣下了一份颇可温饱的家私。他平生奉命杀人无其数,每年秋决的那一天,犯人伏法,片刻之间,人头滚滚,不当回事。
但从十几年前,满清入关剃的时候,李老三就开始感到,干他这一行不是滋味了,那怕是每出一趟红差,都能得二两银子,有时候一天都能挣上几十两银子,也不是个滋味。
那一年满清大兵杀了多少他不知道,可是他剃了头保了性命。再后来,偶尔的总会有人因为发不如式被杀,而动手的正是他,每到那个时候,他就会紧张,紧张的手在那里发抖。
怀抱着鬼头刀,他想起了有一次,就是在这刑场上碰到一位老秀才,是个读书人,不曾犯下什么谋反大逆的案子,也不是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更不是***女的大恶人。
就是因为不剃头,就要在刑场上毕命,这一刀,实在是难以下手。
难下啊!
第66章 (第一更,求支持)
手难下!
可命难违啊!
又一次,又是因为不剃头,又要砍人的脑袋,闭着眼睛,李老三的手又一次颤抖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看着这慷慨赴死的老人,脑海中浮现出了老秀才的样子,两人的相貌在他的眼前重叠着,最终成为了一个人。
可无论如何罪不至死的老秀才,最终还丢了性命,可那老秀才却毫无怨言,反倒是很是坦然,和眼前的这个人是这么的相似。即便是直到今天,李老三还记得那日那人在砍头的时候在那里说了什么。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有时候,即便只是一句话,也能让人铭记终生。
何为成仁,何为取义?
那天,眼看这人跪在那里面南拜别大明朝廷,眼看他闭上双目,闭不住泪水,更有那人的十数位弟子,跪在刑场的一旁,哭得力竭声嘶,这撕心裂肺的模样,简直让李老三触动了。等杀完那秀才和他那些不愿剃头的学生之后,他的心里窝窝囊囊地,从那天起,他就再没有开过笑脸,甚至就是儿子生下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刚生下的儿子,这脸上还是露不出笑来。
“爹……”
心魂浮动间,突然,儿子的喊声,让有些走神的李老三回过神来。他看着儿子,然后又把目光投向那面南拜别大明的张老爷,心里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又来了。
现在又轮到杀这样的头,这让李老三的心触动了!干他们这一行的,最相信因果报应之说,他李老三手快心狠不假,可对的都是江洋大盗,对的都是该杀之人,眼前的这人该杀吗?
该杀的是棚里的那位啊!
余光朝着棚内看去,突然,李老三下定了决定,干完这一趟活,他就辞差了。
李家的刀,从他手里断了吧!
心底这么念叨着,李老三看着这场上的两,这是他封刀以前的最后一趟“红差”了。平生杀过这的英雄,将来待到老的时候,三杯高梁酒下了肚,谈起来也能让他人为这样的好法叫声“好”!
在打定主意之后,李老三聚精会神地,决定要漂漂亮亮杀这一刀。杀老秀才那次,想替他把脑袋连着,却因为手有些发抖,推刃之际,失掉分寸,还是把个头切了下来,一直以来李老三都自觉对不起老秀才。
人家是真英雄!
如今看着跪地面前的张老爷,看着他仰首直立面南的模样,心知这活不好干的他,还是打定主意要干个漂亮的活。
待到“行刑”的令声传来,心知这一刻已经不可再往拖延下去的李老三,微微挫身,搭眼一瞧选好了落刀的部位,轻轻在张益宗的身边说道。
“张老爷,你看右边谁来了?”
张益宗的头微微往右看去的时候,李老三从感觉中知道恰到好处,于是略略加了些劲,刀锋拖过,一刀切下
两刀两命,利索的让人说不出话来,而利利索索的两刀过后,百姓们朝着那尸首看去时,无不是一愣,只见那尸体居然还跪立着,本应被斩断的脑袋,还垂于胸前,还还着指厚的皮肉。
血喷着,但是却没有身首异处。
这两刀绝了!
汤斌愣愣的看着这一幕,深知刑场规矩的他,又岂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一刀连”,可他却说不出话来,最后默默的返回了衙门。
回到衙门之后,汤斌什么话都没有说,而是在那里翻看着史书,静静的看着书,从正午,一直看到了傍晚,时近傍晚的时候,他的贴身家仆汤铭对悄声通传道。
“老爷,京里来人了!”
京里来人?
听着这个消息时,汤斌整个人都被惊呆了,京城里有人来了?
是谁来了?
“孔伯兄,多年不见,一切可好?”
来人一进屋,便显得极为亲自,看清来人之后,汤斌惊讶道。
“子端,您这是……”
来的陈廷敬与汤斌他们虽不是同年,可当年两人却也曾多次一起讨论文章,后来陈廷敬进士,选庶吉士,授检讨之后,两人更是多有书信联系,多年来多人的关系一直极为亲近,只不过是陈廷敬京官,而他是乡官。
“这是从何而来?”
汤斌之所以会惊讶,是因为他想,现在京城既然已经陷贼,那么这陈廷敬十之**也降贼了。如果眼前这人是奉贼寇的命令来这里游说他的,那么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念及旧情,他必须要为朝廷守好潼关!
“自然是从京城来的!”
陈廷敬直接说道。
他的话音一落,那边汤斌的脸色骤然变道。
“子端,你我虽是交好,有些话,还请子端休得提及,若是子端已经从贼,切勿提及降贼之事,若不然,兄只能正国法了!”
汤斌的义正辞严让陈廷敬连连赞道。
“孔伯兄高义,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如此板荡之时,孔伯兄能心怀朝廷实为我辈之楷模,小弟代三阿哥谢过孔伯兄!”
三阿哥?
陈廷敬的话让汤斌一愣,他诧异的看着陈廷敬然后急声问道。
“你这是何意?”
对于三阿哥,汤斌并不陌生,其实在与陈廷敬的信中,他也知道,在其于中进士后,便一直留于京中,后来机缘巧合下,与三阿哥结识,一直为三阿哥讲解文章,这几年,可以说是深得三阿哥的信任。
他说三阿哥,难道是……
“三阿哥在军中?”
汤斌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鳌拜率领大军南下,而且目前已兵抵洛阳。难不成三阿哥在鳌拜大军之中。
“正是!”
陈廷敬点头说道,
“所以小弟才会奉三阿哥之命来潼关。”
“看来李贼夺了北京,这个消息真的?”
汤斌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他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甚至就连巡抚大人也觉得有这肯定是李贼放出来的假消息
汤斌的问题让陈廷敬的心头一颤,心下立即紧张道。
“孔伯兄,虽说朝廷失了京城,可目下朝廷根本尚在,此许贼寇焉能成势?”
“噢!子端误会了!”
陈廷敬的话声一落,汤斌立即意识到他肯定是担心自己知道京城陷贼之后会有其它的想法,于是连忙解释道。
“只是先前以为这个消息是假的,所以才会如此询问,子端大可放心,且不说朝廷于汤某有知遇之恩,便朝廷为汤母报以家仇,兄又岂会降贼而弃朝廷于不顾?”
汤斌所谓的家仇,崇祯十五年,李自成率军攻击汤斌的家乡,其母赵氏殉节而死,汤家死者不下百人,也正因如此,他才一直视朝廷为恩人,因为朝廷为其报了家仇。
“孔伯兄误会,小弟又怎么会如此以为。”
连连摇头解释着,陈廷敬那里会承认这些,甚至还特意说道。
“就是三阿哥,也知道你的忠名,皇上亦知道孔伯兄死守潼关,拒不降贼的事迹,所以才命小弟前来潼关,与孔伯兄商量大事。”
“大事?”
一听商量大事,汤斌立即想到先前的谣言诧异道。
“难道说大军要入陕西?”
“兄台已经猜到了?”
“蠓虫飞过都有影,何况是十几万大军过了黄河,这么大的动静又能够瞒住谁?纵然子端不说,我也能猜到一二,若不是入陕西,大军还当真一路打到江南去?”
汤斌这么分析着,随后又沉默片刻,然后又说道。
“大军什么时候过来?可要我做什么准备?”
没有丝毫的犹豫不决,汤斌几乎是立即做出了选择,他是大清国的臣子,在这个时候,必须要为大清国尽忠。
“大车!”
陈廷敬看着汤斌说道。
“现在朝廷的大军已经把洛阳的粮仓拿下来了,那里有几十万石粮食等着运过来,可朝廷却没有多少车马,所以,三阿哥希望你这边尽可能的多备些大车。”
“嗯……”
汤斌想了一阵,然后说道。
“大车没问题,应该能弄出几千辆来,不过,子端,这潼关本地百姓多为明朝兵户,现在民心不稳,所以非得有朝廷大军过来弹压不可。”
“嗯,这个没问题,到时候,先派万人来潼关,若是敢有言乱者,杀无赦!”
然后陈廷敬又恭维道。
“方才进城的时候,小弟便听说孔伯兄今日命人杀了两个拒不剃发的百姓,非如此不能震慑百姓,若非是孔伯兄在此,恐怕这潼关早已经沦落贼手。”
陈廷敬的恭维让汤斌只是点点头,然后又问道。
“三阿哥可有其它的吩咐?”
“没有,子端兄,这几日还请务必多多小心啊。这潼关可是关系着我大清的气数将来!万万不容有失!”
“我一定小心就是,子端,时候不早,我这便命人准备晚饭,为你接风,待你我……”
不等汤斌把话说完,陈廷敬便摇头拒绝道。
“还是等下次吧,三阿哥那边还等着我的消息。我下次路过这里,再与兄长好好聚上一聚。”
在陈廷敬离开之后,汤斌的眉头紧锁着,一直以为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大清国真的丢了京城!
这大清国将来的可怎么办?不过尽管如此,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想要投贼的念头,反倒是担心着,大军撤到潼关之后,到时候陕西的百姓肯定会谣言蜂起的,况且以西北的贫瘠又岂能养活那么多人马?
况且,还有那李贼,那李贼是一个诡计多端之人,他又岂会容朝廷安稳的驻于陕西?
第67章 (第二更,求支持)
入夏之后,夜越来越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晨起后在侍女们的服侍下梳头、漱洗和穿好衣服以后,夏日的阳光照到窗纱上和房门内的地砖上。这书房虽说看着并不怎么起眼,可当年这间书房里的一举一动却左右着满清的国政。
这书房正是多年前,满清摄政王多尔衮的书房,只是现在,这书房却换了主人。主人的更换使得这曾数年不曾有人居住的王府再一次热闹了起来,至于这书房,也和过去一般终日不断有人进入。
与寻常的书房相比,这间书房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几个置满书的书架,还有几个花架,架上花盆中的种着兰花。隔着窗子,时而传来院中的鸟叫声。
来到书房后,李子渊在椅上坐定,稍平静了呼吸,然后端起一盏香茶,这茶是宫中的贡茶,与寻常的茶叶相比,到底有何不同,他委实喝不出来,但是喝着这茶水的时候,他却有一种异样的满足。
茶好,人好!
这人,自然是昨个晚上刚刚纳入房中的妾室,虽说是妾室,可也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其实早在武昌起,他身这就没少过女人,只不过,那些女子,总让他感觉少了一些什么味道。
“若是顺治小儿的妃子未走的话,倒也可以尝尝这个什么皇妃究竟是什么味道。”
这么寻思着,李子渊不觉微笑。
皇妃是什么味道他不知道,也没有机会去“体会”,顶多也就是想想罢了。不过既便如此,他的几十个妃子、夫人、侍妾中仍然有堪称国色的美人,只是在感觉上总少了那么点。
在书房里又坐了片刻,喝了半杯热茶。因为要召见重要大臣,商量着一些军民政务。恰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一团话声。
“皇上万岁!国泰民安!”
是一只鹦鹉在笼子里叫唤着,听着那鹦鹉的叫声,李子渊整个人不觉一愣,这鹦鹉是他从宫里头带来的,据说是顺治的玩意儿。
“德福,这鸟是怎么回事?”
听着主子的喊,德福连忙跑进来跪下叩头道。
“主子爷,都是小的过错,瞧着今个儿天气不错,所以才把这东西给带来了,可不曾想,刚挂到廊子里,这不,瞧见主子爷在这里,未曾想却打扰了主子……”
德福叩头请罪的时候,那鹦鹉又叫了一句。
“皇上万岁!国泰民安……”
虽说那喊声有些古怪,可李子渊分明感觉到它是盯着他说的话,这话听在他的耳中也变了模样。
“大王,”
抬起头,瞧见皇上没说话,德福便试着说道。
“大王,奴婢听说,这东西最是灵性,许是瞧着大王身上的皇气了……”
德福的话还没说完,李子渊便训斥道。
“皇气个屁,你这狗奴才,就是一张嘴!”
骂了一句,李子渊看似一副生气的模样,可却又不像是生气。
“这畜生……”
嘴里念叨着,瞧着跪在地上的德福,李子渊故意怒道。
“你这狗奴才,什么正事不干,偏偏玩个鸟儿,也罢,你把这鸟养好了,滚下去吧!”
虽然被主子这般骂着,可德福却像是受了赏似的,欢欢喜喜的叩头谢恩,然后退了出去,在他把鸟笼子带走的时候,只听那鹦鹉又及冲着书房叫道。
“皇上万岁,国泰民安……”
那鹦鹉的叫声传到李子渊的耳中,只让他整个人都陷入沉思中。
灵性……
难不成鹦鹉当真还有灵性不成?
尽管明知道这个什么鹦鹉说话都是人教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灵性”,可不知为何,李子渊仍然愿意相信,愿意相信那鸟是有通灵性的,如此,或许也就能让他的心思平静一些,只不过,那心思久久却无法平静。
坐在书房中,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是那句“皇上万岁”,闭上眼睛之后,想的却是那金銮殿里的那张龙椅。
我李子渊怎么做不得了?
有时候,一些念头一但浮现之后,总是无法克制,就像现在一般。李子渊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那次的紫禁城之行,已经让他对那龙椅、那权力充满了渴望……
“大王,淮王已经于两天前移驾至沈阳……”
既便是在下属的汇报中,李子渊依然偶尔走神,直到听到“淮王”的时候,他才总算是回过神来,取过那份公函说道。
“淮藩去了沈阳?”
“三天前出发的,听说,沈阳城那边已经设立的行辕,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估计淮藩会长驻沈阳。”
朱应升的话声不大,现在他已经越来越得到李子渊的信任,相比于洪承畴幕府中的幕僚,现在的他却是楚王府的参军,不过这参军与淮王府多少有些不同,并不能节制府中的官员,基本上也就是相当于高级幕僚。
不过,既便是如此,对于现在的位置,朱应升仍然极为满意,这距离他的要求并不远,什么事情总要一步步的来。
“长驻沈阳,哼哼,这朱淮倒是当真准备把关外当成他的家了!”
李子渊的冷笑中带着得意,相比于辽东的古寒,这京城可是处处透着美妙。
“淮藩此举亦是为了国家,现在清虏已然出然,万一其避入草地,必将会为患国家,所以淮藩才会坐镇沈阳,以便指挥忠义军进攻草地,防止清虏于蒙鞑合流坐大。”
提及清虏于蒙鞑合流时,朱应升的唇角略带一丝笑容,然后又继续说道。
“臣得知现在忠义军已经开始准备进军关外喀喇沁部,这喀喇沁部自接受满清册封之后,就是满清之忠狗,其左、中、右3个扎萨克旗中半数男丁,当年皆随清虏入关南下,清虏出关,必定先入喀喇沁部,所以淮王为防后患,是决不会容忍喀喇沁部占据草原……”
“也就是说,关外的忠义军,这次极有可能,兵力尽数陷于草原是吗?”
闻言李子渊脸上露出了笑容。
“淮王果然不愧是我大明忠臣,若能荡平北方鞑虏,天下百姓必可重得百年安稳日子。”
只不过那夸奖中带着些嘲讽的味道,当然还有一些幸灾乐祸。
关外……比得了关内吗?
“大王,若是清虏受其所迫,极有可能会西遁入陕西,以臣之见,大王应从速发兵陕西。”
尽管心知清虏必定会西去,但朱应升这么说,不过只是为了撇开关系罢了,他早就猜出,大王是绝不会发兵硬夺陕西的。
“古云道“穷寇莫追”!古人的这句话,自然有古人的道理,若是逼之过紧,反倒是两败俱伤,此非孤所为!”
摇头拒绝了朱应升的建议,然后他才盯着朱应升说道。
“允齐,长沙那边有消息吗?”
在清虏西逃与长沙之间,李子渊更看重的是长沙,当然,他看重的并不是洪承畴,而是其麾下的二十万大军!
这才是他真正看重的地方,当然,还有就是广西、四川、贵州、云南以及湖广南部的半个湖广,如果能得到这一地区,他李子渊就等于手握天下半壁,到那时,什么闽郑,什么朱淮,什么晋李,又能耐他何?
“大王,以臣之见,非是有皇命,冒然收降洪中堂,总归是有些风险的。”
虽然出于洪承畴门下,而且此次北上,也是为了给洪承畴等人寻一条去路,但朱应升这会却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他之所以会这么说,倒不是为了李子渊,而是为了把一切都做实,毕竟,至少现在,他人是大不了皇上、大不了朝廷的。
“哦,那以允齐看来,非得孤请旨方才能收贼洪氏了?”
盯着朱应升,李子渊冷笑道。
“这是洪氏的主意,还是你的想法?”
“大王,既然洪中堂的主意,也是臣的想法!”
“好,很好……”
朱应升的回答,让李子渊的眉头微敛,冷声说道。
“若是如此,那到时候,他洪氏是降了朝廷,还是降了孤?”
这才是李子渊心生不快的原因,洪承畴想要朝廷的一份旨意,然后做实他的“将功赎罪”,可是对于李子渊来说,他所在意的是洪氏最后会降谁?降了朝廷与他又有何干?
“大王,自然是朝廷于何人之手,就降于何人!”
朱应升的回答,让李子渊一愣,他的双眼盯着朱应升,居然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这样的话,换成许云程是绝对不会说的,但是现在朱应升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朝廷在谁手中?
自然是在朱明忠的手中,可是朱明忠有可能接受洪承畴投降吗?
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甚至李子渊都不怀疑,若是朝廷赦免洪承畴的话,没准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朱明忠,按他的脾气,他可是恨不得食其骨啊!
见大王沉思不语,知道这句话已经落进其心中的朱应升,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轻声提醒道。
“大王,听闻自钱尚书来到京师后,这舟车劳顿,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他是大王的老师,大王难道不应该过去见上一见?”
第68章 钱家(第一更,求支持)
自从那日去了紫禁城之后,虽说身为这京师实际上的主人,但是李子渊居然没有出过府,更不曾欣赏过京师市容,甚至连皇城内那宛如仙境的太液池、琼华岛以及那西苑中的碧波仙岛、亭台楼阁,他都没有去游玩一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倒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压根就没有什么时间,甚至就是那新纳的夫人、侍妾,也不过是得偶尔得闲罢了。
身为上位者,有身为上位者的忙碌,何况在李子渊看来,现在他的实力还不及人,还不是享乐的时候!
许多新的事务突然来到他的面前,虽说并不是帝王,可却像做帝王似的要“日理万机”,就是说有办不完的事项堆在身上,例如,他要在王府接见京师以及附近的大明遗民,询问民间疾苦,宣布废除满清恶政,推行德政。这本是表面文章,所谓的“父老”不过是指定的,在他的面前说的那些,也都是些空洞的颂扬话,他所宣布的那些所谓的“德政”,也不能见得会立即实行。
当然,他还召见了许多清廷旧臣,有的决定录用的,自然是以礼相待;有的并不录用,也被召见,然后好宽慰一番,当然也有的是自己恳求谒见,毛遂自荐的,对于这样的人,就是考验一番,量才适用。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琐碎问题,都得府内六部官员呈报案前,经李子渊批准后,才能执行,因为事务繁多,所以往往需要参军协助,这参军几乎等同于司礼监,只不过,这个司礼监中的参军并不是太监,而是李子渊招来的幕僚。
王府里的十余位参军身份各异,他们既有每日于王府之中当值,协助楚王处理事务的,也有一些人,只是领着一个参军的名义,比如钱谦益,虽说他是楚王府的参军,可在王府之中,却很少见他。究其原因是因为年事已高,自然不可能像其它人一样日夜操劳。
不过即便是如此,在李子渊北伐的时候,钱谦益依然选择了随军北上,只不过他的北上总会缓上十天半个月的,年事已高的他不可能随着大军风餐露宿,可即便是如此,在他又一次来到阔别已久的京师时,仍然还是病倒了。
不过,即便是病倒了,但是他的心情却依然不错,尤其是重新搬进京师旧宅的时候,他总会是会感叹着人生的际遇。
“如是,你看,这房子,还是和当年一个模糊。”
人老了,总是会念旧,就像这京师内城的里的旧宅,尽管宅院不大,可却承载着当年钱谦益的理想。
“天启四年,为夫复出,可却因作为“东林魁首”,受到魏忠贤为首的“阉党”的排挤,同年,受御史崔呈秀和陈以瑞的弹劾,被革职回乡。至明崇祯元年,再度复出任詹事、礼部侍郎,当时就是住于此宅……”
想到随后十几年间的苦心钻营,最后却落得消籍还乡的下场,钱谦益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想当年,我等于此忧心国事之时,又岂曾想到,不过只是十数年,天下尽沦入鞑虏之手……”
即便是现在,钱谦益也不会承认,他所谓的“忧心”,实则是“祸国有余”,就像人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做错一样。
钱谦益的这番话,让柳如是长叹道。
“兴许这都是天数。天数注定我大明非得要遭受劫数,现在不是好了,如今京师克复了,我大明中兴有望了……”
在这般宽慰着钱谦益时,柳如是却又忍不住叹道。
“只是这劫祸的影子,非得几十年恐怕是不会消除掉的……”
与钱谦益正说得兴起,还想直言快语地议论一番这国政时局时,突然,柳如是一眼看见钱谦益的脸色灰白,额头上虚汗淋漓,头已歪倒在靠椅上,吓得赶忙停了嘴,同时惊呼道。
“老爷,老爷!”
她这么一喊,多年来一直住在钱谦益府中喻嘉言被丫环喊了过来,本身就是名医的他,按住钱谦益的脉搏,又从包袱里掏出一根两寸多长的银针来,对着穴位深扎了一针。又过了一会,钱谦益才慢慢醒过来了。
“多谢嘉言先生了。”
屈膝道谢时柳如是又说道。
“嘉言先生,您先给给药丸子,家夫吃后精神大好了,你是不是还可以给几粒呢?”
喻嘉言并没有说话,而是给钱谦益号脉,发现他的脉息微弱,完全是精气已散的模样,本就是名医的他,心下也就有数了,好友顶多只有两三个月的日子了,于是语气低沉地说道。
“药丸制造不易,上次送来的,也就是前些年在虞山采得的药草所治。我回头看看太医院中是否有那些药草,若是有的话,我再制上几粒,只是效果没有这次的好了。”
当年喻嘉言是应钱谦益先生之邀,结庐定居于常熟城北虞山脚下,并开了一栋草庐医所,致力于为当地百姓治病。因为医术精湛,所以深受医学界推崇。虽然有公卿贵人慕名邀请他去做幕僚,满清的一些官员也常推荐他去做官。但喻嘉言早已绝意仕途,所以一概推辞不从。
既便是在常熟为忠义军克复之后,面对忠义军的邀请他虽然婉拒,但是却推荐了徐忠可、程云等多名弟子入忠义军中为医官。而这次以年近八十的高龄北上,同样也不是为了出仕,而是为了拜先帝陵。这一路上,也亏得他一路照料,方才让钱谦益能撑过这一路的颠簸,只是现在钱谦益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如此,便多谢先生了,”
在喻嘉言离开房间后,他忍不住又一次朝着好友的房间看去,想着卧到榻上的好友,长叹道。
“哎,我本爱官人,本是无错,只是……钱兄,太过着相了!”
这么一声长叹后,喻嘉言只是发出一声苦笑,他又岂不知道,即便是直到现在,钱牧斋都没有放弃追逐名利的心思,难道,八十高龄还是看不穿吗?
世人又有几人能看透红尘?
钱谦益看不透,也不愿意看透,甚至就是在他再次醒来后,待问清了时间,还是忍不住对柳如是吩咐道。
“如是,这府中的公报该送来了,你去让人拿过来,为夫看上一看,不定会有什么事情。”
所谓的“公报”,其实就是楚王府参考淮王府制定的“内部简报”刊印的简报,每隔两天一期,印上的都是府中的要事,当然也有各地的事务,这相当于内部的报纸,每期印量不大,不过过只有区区百余份,只有少数人能看,而钱谦益身为楚王府的参军,自然每期都会送到府上来。
“老爷,你刚醒过来,那简报便不看了吧!”
柳如是婉声劝说道,其实这次北上,她原本是不愿意来的,原本离开南京的时候,她只以为钱谦益当真是寄情于山水,可未曾想,他去武昌不过只是为了以老师的身份,为李子渊指点迷津助其北伐。对此,柳如是当然不反对,她不赞同的是钱谦益于八十高龄继续痴迷不悟,痴迷于官场。
已经嫁给钱谦益二十年的柳如是,自然了解他的性格,八十高龄而不望国事是假,痴迷于官场却是真,他心中的所思所想,柳如是又岂不明白?
“不能不看,如今国家正值多事之秋,为夫焉能弃国事于不顾?”
真的是为了国事吗?
柳如是长叹口气,看着钱谦益说道。
“老爷,都这么多年了,难道您还看不透吗?”
难道您还看不透吗?
这一声质问,让钱谦益一愣,在这一瞬间,他知道,所有的伪装都被柳如是给揭穿了,他那里是为了国事,说到底,他还是为了官,为了能为官人,能为大官人!
“总是看不透哇……”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知自此之后,再无法于柳如是面前伪装自己的钱谦益,心里一时痛苦万状,头一晕,又昏迷过去了。
又一次被喻嘉言救转过来之后,面对满面泪痕的柳如是,想着之前再次昏迷的现实,在丫环的帮助下钱谦益坐起身来,然后对柳如是说道。
“如是,你便放心吧,为夫已经想通了,只要这身体稍有好转,为夫,为夫便与你一同回江南,加红豆山庄……”
“当真?”
柳如是惊喜的看着钱谦益,二十年的亲情是做不得假的,现在见钱谦益已经不再痴迷于官场,柳如是自然是颇为欢喜。
“嘉言老弟,你看我这身子,还能回江南吗?”
钱谦益有些紧张的看着喻嘉言,唯恐从他的口中听到不好的话语来,毕竟先前的接连两次昏迷,着实吓到了他。
老友的问题,让喻嘉言点头说道。
“若是钱兄想回江南,小弟自会与钱兄一同回去,出城可以直接雇船沿运河南下,一路顺风顺水,自是无妨。”
就在喻嘉言的话声这边落下的时候,那边传来了丫环的通传声。
“老爷,楚王来了!”
一听是楚王来了,原本还正与喻嘉言、柳如是商量着回江南的钱谦益便连声吩咐道。
“快,快扶我起来,可不能慢待了大王……”
第69章 师献策(第二更,求支持)
有时候,人总是极为奇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前一刻还是一副行将就木的虚弱模样,这会却又是神采奕奕的风采,就像钱谦益一般,他是绝不会在李子渊面前表露出他的身体不佳,即便是李子渊说道是是来探望的时候,也是急忙辩白起来。
“为师不过只是偶感风寒,怎能劳烦大王,现在京师初定,大王正是事多之时,焉能因私废公。”
顺着钱谦益的话,李子渊颇是感叹的说道。
“瞧老师您说的,学生来拜见老师,那实是现所当然,又岂有因私废公之说,况且,学生此次前来,除了探望老师,还有一件事求教。”
学生、求教,这几个关键的字眼听在钱谦益的耳中,只让他极为受用,究其原因倒也简单天下四藩之中,闽郑、李楚皆是他钱谦益的学生,古往今来,能徒如此的又有几人,即便是寻常帝师又有几人能与他相比?
现在天下谁人不知,闽郑、李楚都是他钱谦益的学生,天下谁人不晓他钱谦益有两个好学生,只是……学生如此,他这个当老师的,却未曾拜相,实在是可惜、可惜……
心下这么念叨着,钱谦益睁着那已经没有什么光彩的双眼,看着李子渊问道。
“可是碰到什么难事了?”
难题,倒是没碰着什么难题,不过虽说如此,倒不是说没有什么让李子渊烦恼的地方。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老师,你看现如今吧,这清虏已经如蒙元一般北遁,嗯,虽西南、西北等地尚为虏占,可当时民心在我,传缴可定……”
“大王想招降洪承畴!”
不等李子渊继续说下去,钱谦益便打断他话,在其点头之后,先是抚须思索片刻,然后说道。
“洪贼实为天下第一汉奸,若非其倾力助虏,虏断然不可能入关,其即便是入关,亦不可能一夕而定江南,此贼该杀!”
道出一声“该杀”后,钱谦益又说道。
“不过,目下西南皆为洪贼所把持,其麾下非但有二十万大军,更有吴三桂所领数万精兵,如若其顽抗到底,不知会令多少百姓为之流离失所,不知又有多少生灵涂炭,嗯……”
略点下头,钱谦益表示了他的理解。
“若能收降洪承畴,倒也可以让天下百姓免于兵火,如此,也算是为天下百姓计,只是,大王,如此可是要担负污名的,大王为天下百姓不惜自污,为师自是欣慰非常,只是……”
盯着李子渊,钱谦益说道。
“若是能得朝廷旨意的话,大王既可推脱一二,如此岂不更好?”
对于招降纳叛,钱谦益并不反对,甚至可以说是极为赞同,也只有如此,才能掩去他“水太凉”的名声,有其它人作靶子,谁还会注意到他?
当然,另一方面来说,洪承畴当年对他钱某人也算不薄,这个时候,总归是要还些人情的。无论是人情也好,现实也罢,钱谦益都乐得为洪承畴说话,更何况,他又岂不知道,如果李子渊能招降洪承畴,对其可谓是有百利,唯独就是可能对声名有损。
“为国事计,学生又岂在意个人声名?”
先是慷慨陈词,然后话锋一转,李子渊说道。
“只是,现在朝廷为淮藩把持,若是淮藩闻知,横加阻拦,学生只恐怕,非但招降不成,反倒逼反洪贼,到时候,只恐天下百姓又将生灵涂炭啊!”
如此这般的为国为民,不过只是虚言假语,人人都是戏子,人人都在演戏,若是说李子渊在钱谦益的身上学到了什么,恐怕就是学到了“人生如戏”。
这戏,总归是要演下去的。
“大王仁义!”
真心也好,假义也罢,戏总是需要演下去,钱谦益拱手行礼,替天下百姓谢过李子渊后,又试探着问道。
“为师听闻自大王进京之后,就令人清宫,想来目下这宫已经清个差不多了吧!”
清宫!
短短不到二十年间,闯贼入京的时候,曾经清过宫,杀了千余太监,将上万宫女赏予其麾下贼寇,然后那宫室尚未填满的时候,清虏入关,再一次清宫,闯贼掳去的宫女被赏予旗下包衣为妻,从旗里选了秀女,又于包衣中选了使女操持杂役。而在楚军进京之后,清宫自然是不可避免的规矩,所谓秀女被打进了教坊司,至于包衣使女依如旧时的规矩一般,被赏予兵卒为奴。
现在,这宫应该基本上清个差不多了吧!
“嗯,宫室已经清理干净了。”
看一眼钱谦益,李子渊显得有些好奇,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既然宫室已清,那大王准备何时迎回朝廷!”
大王准备何时迎回朝廷!
宛如惊雷般的一句话,在李子渊的耳边炸响,只震得他心头剧颤,一时间甚至都说不出话来,他惊愕的看着钱谦益,目中尽是愕然之色。
这会若是许云程、朱应升等人在的话,恐怕也会被钱谦益的这句话给吓到,应该是吓倒!
在被吓倒的同时,他们还会哈哈大笑起来,这钱牧斋难不成得了失心疯了,老糊涂了?
难道他不知道朝廷在淮王的手中,迎回朝廷,开什么玩笑,淮王有可能会放还朝廷吗?
“老师,朝廷在万年!”
惊愕片刻后,李子渊有些烦躁的说道。
“淮王那里可是说不过去的!”
李子渊的回答,让钱谦益笑道。
“淮王?”
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很久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了,现在大家都称其为“淮王”,好一个“淮王”啊,
“除他想为淮右布衣,重走高皇帝之事,否则,这朝廷总归是要回京师的,若大王上书朝廷,请朝廷还朝京师,即便是淮藩欲反对,又如何反对?”
虽说已经年迈,可是很多事情,钱谦益看的比其它人更清楚,一句“我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不是谁都说,更不是谁都能坐。
“老师,您的意思是,若学生迎回朝廷,他淮藩不敢反对?”
“不是不敢。”
连连摇头,钱谦益继续说道。
“而是不会,今日淮藩虽是天下强藩,可毕竟还是大明藩臣,若是他欲把持朝廷,置大王、闽郑、李晋于何地?又置天下百姓于何处?他日其将朝廷安置于万年,是因为大陆未靖,清虏未逐,京师未复,今日天下初定,京师已复,朝廷理应于海外还朝中国,毕竟朝廷是我大明之朝廷,大明天子焉能久处海外?若是其拒绝的话,必将为天下万夫指?所以,他不会冒这个风险!至少现在不会!”
正因为钱谦益宦海沉浮数十年,才说出了这句不会,至于“不敢”,这天下,有什么是四藩不敢的。
“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
想到这阵子时常翻看五代史书中的这句话,钱谦益看着李子渊,看着他的这个学生,相比于郑成功,或许,有朝一日,唯有他才能走的更远吧……
“嗯,现在淮藩确实不会这么做……”
略点下头,李子渊沉吟道。
“可,老师,如果他同意朝廷还朝,岂不等于把朝廷拱手相让于我?如此,他又岂会甘心?”
李子渊不相信,朱明忠会那丢轻易的把朝廷送回京师,虽说现在还没听说他有“挟天子”的举动,可谁都知道,那不过只是早晚的事情。
“前阵子朱允齐不是欲断其一臂吗?”
作为府里的参军,钱谦益自然知道府中的一些秘事。
“淮藩是不放心你,可是他却放心那位,若是你主动提出,迎回朝廷,同时让其还朝,然后再顺水推舟,舍京换地又有何妨?知道当时为师为何阻止你那么做吗?正是因为时机不成熟啊!”
“老师,学生明白了!”
李子渊一副受教的模样,让钱谦益满意了。他闭目养了会神,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来。
“临川,与淮藩相比,你处事圆滑、果断,远比其所能及,只是有时,做事太过心急,你要切认一句话,做事,最忌心急,当年为师,就吃亏于此,不过,从武昌之事来看,你应该已经明白这点了,不过还需再谨慎一些……”
面对钱谦益的叮嘱,李子渊并没有做声。他只是在思索着,让出京师的利弊。
觉得有些奇怪的钱谦益,问道。
“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李子渊还是不做声,许久,才徐徐结声说道。
“老师,这城是可以让得,但直隶是万万不能让的,若不然,学生万万是不会答应的。”
“哦?”
李子渊的回答让钱谦益的心头“怦怦”乱跳不已。为何不能让?不就是为了把持朝廷的方便吗?
“你准备迎回朝廷了?”
钱谦益问道,在他的心头不由自主的乱跳起来,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建议到底是对还是错。
“嗯。”
李子渊轻轻的回答,声音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
“如此甚好,不过,临川,如果你欲迎回朝廷,还得做一件事!”
盯着李子渊,钱谦益的心头“怦怦的”乱跳着,然后他说出了一句来。
“若是你想要……就非得切记八个字联闽伐淮、以朝讨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