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人才(汶川十年祭!)
(十年了,还记得十年前的今天,那个下午感觉到了晕眩,尽管很多人都说不可能,但是真的有感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十年!从来没有忘记你们,愿你们在天堂安息!不忘汶川!不忘您们!)
开封来投!
尽管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周围尽是一片贺喜之声,但是对于李子渊来说,他却根本就笑不出来。
“老师,学生一开始,还以为那许云程,只是一个笑话!”
面对着从武昌来到洛阳的钱谦益,李子渊的语气中带着些无奈,那许云程是打着钱谦益的名义进的府。
“当时他说与老师是故交,愿出面将开封城为学生取下,学生只以为这是个笑话而已,毕竟,他无一兵一卒,且开封又已经为忠义军兵临城下,学生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无奈的摇头长叹,李子渊从刚得知这个消息后,就倍感此事极为棘手。
“哎,临川,你还是不了解人性啊!”
钱谦益颇是感叹的说道。
“这人性啊,你没看到刘清泰的归降,可以说是一石二鸟,既可保他的个人荣华富贵,又能令我大明陷入内讧之中,如此他即便归顺于我大明,同样也是大清的忠臣,即便是将来大清重了势,他刘清泰也是有功无过!”
提到刘清泰时,钱谦益暗自寻思着,这人也太会算计了,能够把一切都算得如此通透。当然,真正会算的还是许云程。
他并不是随军北伐至洛阳,而是在大军的后方缓缓而行,若非是如此的话,恐怕一早就阻止了许云程“夺取开封”的主意,现在,倒是让其出尽了风头,甚至还把难题丢给了李子渊。
“至于许云程,他看出了人性,看出了刘清泰的所思所想,至于剩下的,不过只是投其所好罢了,至于现在……”
抬眼看着李子渊,钱谦益反问道。
“许厚涤,可有信给你?”
“有,倒是有,只是,只是学生觉得……”
李子渊犹豫着,然后说道。
“他在信上说,开封为刘清泰献予学生,淮王必定不满,于学生来说,刘清泰所领两万余兵远重于开封,学生不妨将开封回赠淮王,再命刘清泰入洛阳,与魏胜远互相制约,魏胜远曾为刘清泰麾下,两人共驻一地,势必互相制约、互不信任,如此,河南自然无后顾之忧。”
看着老师,在道出许云程的安排时,李子渊的心底难免会对其心生些许佩服,这许云程,不简单啊。
“不简单啊!”
钱谦益摇着头,长叹道。
“没想过,二十年不见,这许云程的功业倒是更加精进了。”
在提及其功业时,钱谦益的语气中带着嘲弄的味道,似乎有些瞧不起其为人一般。他之所以瞧不起此人,一个最简单的原因,就是当年在提及李自成时,与钱谦益等人视其为贼寇,而与势不两立不同,他居然在信中言道“李贼毫无王霸之势,断不可辅之”,换句话来说,他之所以没有出山助李贼,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其没有“王霸之势”,至于什么贼不贼的反而并不重要。
没错!
对于许云程来说,他的眼中从来就没有官,也没的贼,只有人!
这才是他许云程!他许云程终其一生,所揣摩的也就是人与人心!
这才是许云程啊!
想要嘲笑对方时,钱谦益却又不由想到自己,想到自己八十高龄,随大军北伐,为的又是什么?
不还是一个看不开嘛!
这才是人心啊!
“临川,许云程此人,可以一用,但不可大用,切记!”
先是这么叮嘱一声,钱谦益才继续说道。
“不过,虽不可大用,但此人确实有几分才学,正如其所言,若是因开封一孤城,与淮王交恶,实为不智,相比于开封这座死城,于临川来说,刘清泰麾下的两万余绿营精锐,更为重要,可如其所言调其来洛阳,再将开封还给淮王,如此淮王自然不能再借口切断物资供给,如此……”
沉吟片刻,钱谦益笑叹道。
“如此此事自可周全,此事当真只有他许云程能做得出来,君子可欺以方,他先夺其城,再还其城,若是换成其它人,不知会若出什么样的祸乱来,也就只有淮王……”
此事只有淮王能以大义处之!
感叹之间,钱谦益心底对朱明忠倒是生出了几分难得的惺惺相惜之感,世间如其一般的堂堂君子,委实太少了,也恰因如此,才能为他人以方欺之。
这许云程的手段,委实太过下作了!
尽管瞧不上许云程的手段,可钱谦益却深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道理,自然也就知道,这件事不是许云程的手段下作,而是淮王那边给了其施以手段的机会,若是换成其它人,估计……
“若是换成他人,即便是借给许某一个胆子,许某也是万万不会如此做的!”
面对李子渊的询问,许云程倒是不加丝毫的掩饰,他直截了当的道出了自己当初为什么如此行事。
“这天下,也就是只有淮王,只有忠义军可以让许某如此,换成其它人……”
摇摇头许云程感叹道。
“恐怕早就把许某给杀了,至于那开封,也早就夺了下来,那里还容得了其它?”
许云程的直接,让李子渊的唇角微扬,对眼前的这个人当然也是刮目相看,与上一次见其时,只当他是在痴人说梦不同,现在,他倒是真的相信此人确实有一番才能,别的不说,便就是这对人心的把持,就非他府中其它人所能相比。
“嗯,那么以你看来,为何我把开封还给淮王后,淮王便会不再追究此事?”
“不是不追究,而是淮王只能如此,没有了理由,自然也就不能无的放矢了,毕竟,淮王总要顾忌其声誉,再者,开封一事,将军可以完全推给许某,如此,淮王自然不会再追究此事,当然,这记恨上许某却是在所难免!”
虽说知道淮王会记恨自己人,但是许云程倒是并不担心,毕竟在他看来,那位淮王是君子,宁拂君子,不惹小人,这是最基本的道理,小人之所以为小人,是因为他们始终在暗处,用的始终是不法的手段,而且不会轻易罢手。他们心眼极小,为一点小荣辱都会不惜一切,干出损人利已的事情。
可君子……并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略点下头,李子渊看着许云程继续问道。
“厚涤应该知道,本镇挥师北上是为北伐,这洛阳之后,自然要继续北伐,不知以厚涤看来,这接下来应该如何?”
这才是李子渊请许云程过来的原因,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眼前的这个许云程能够像他在开封时一样,帮他游说山西等地的清军将领官员归顺于他,如此自然也就可以减少军队的伤亡,从而确保在兵临京师时,其麾下大军不至于损失惨重,而无力攻城。
“军门,方今之势,大抵上但凡稍有眼光之人,皆可看出,大势在我,而非在清。当年延平入长江,沿江诸州县皆是闻风而降,只有少数府县选择抵抗,到少司马定江西时,江西各地大抵亦是如此,究其原因,无非就是人心在汉,而非在清,清虏以异族而据中国,杀我汉人岂止千百万,如此劣质斑斑,但凡是稍有血性之汉人,又岂能忍?今日纵是为清虏官吏,亦不过是勉强为之,若是军门能许之以承诺,保全其身家、富贵,又何愁汉官不纷纷纳降?”
在许云程看来,这正是淮王最大的失误他拒绝接纳其眼中的“汉奸”,以至于那些汉奸面对忠义军时,除了拼命抵抗,就再无其它的选择。这正是最愚蠢的行为,而反观李子渊却与其截然相反,对于任何愿意投降的清军将领、官员,他都会给予接纳。
“许之以富贵……”
沉吟间李子渊犹豫道,
“可,他们中的不少人,毕竟是汉奸中,而且手上还沾着许多汉人的血。”
“那又如何?当年洪武皇帝北伐檄文里不也说了吗?“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洪武皇帝尚是如此,将军又何虚顾虑,况且,若是清虏将领皆降于军门,届时以军门之兵势,他人又岂会说三道四?”
许云程的一句“皆降”,让李子渊不由的一阵心动,他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了山西、陕西、四川、云南、广东等为满清占据的地区,如果那些地方的清军官员、将领皆降于他李子渊,到时候,谁还敢再小瞧他?
对于李子渊来说的,他与朱明忠不同,他从不在意那引起清军将领杀了多少汉人,也不在乎他们干过什么,反倒更在意他们麾下有多少精兵,这些精兵可以如何为他所用,这才是他所在乎的,如果说十几年军旅生涯教会了他什么,就是手中有兵才是根本。所以,他才会千方百计的壮大实力,现在许云程的这番话,让他的心底微微一动,却是不露声色的说道。
“那么,以厚涤看来,若是本镇挥师山西,不知如何才能轻取太原?”
第376章 太原(汶川十年祭)
(十年不忘!不忘你们,愿你们在天堂安息!)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占太原,封韩文铨为太原节度使,陈永福为驻太原总兵,分别主管山西军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韩文铨在明巡抚衙门办公,陈永福在晋王府驻扎,也正是从那天起,这巡抚衙门便见证到了世间的风云变幻。
短短数月后,满清派北路英亲王阿济格率重兵入晋,包围太原。十月初三,太原城陷落。大顺在这处院落仅存在8个月。清顺治二年三月,新任山西巡抚马国柱,进驻大顺节度使衙门,这衙门也自然改称为山西巡抚衙门。
与大多数巡抚衙门一样,这衙门署前有照壁一座,一对石狮雄峙左右,三座牌坊从东列西排列,东“抚绥全晋”坊,西“提督三关”坊,中“文武为宪”坊。进了这“文武为宪”的坊门,也就进了巡抚衙门,此时这衙门外面,一队队绿营兵持枪游走巡视,气氛较之过去只显得分外的紧张。
这也难怪,就在数日前,李子渊已经亲自统帅二十余万大军渡过黄河以后,便开始一面占领晋南各府、州、县,一面朝着太原奔袭而来。这太原城中自然是紧张非常,这几日这城中的丁壮都被征发于城上,协助绿营守城。这巡抚衙门作为中枢所在自然也是戒备森严。
而在这衙门的二堂之中,此时身为山西巡抚的白如梅全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然后有时候那鼓楼的鼓声敲响时,也会让他禁不住为之心惊,只以为是铳炮声。虽说是身为一省巡抚,不过白如梅并没有丝毫仕人的风骨,当年做崇祯朝在京中为官时,大顺军入城,他便率先归降了大顺,后来清军入关,他非但纳了降,更是主动剃了头,那时候,他的这种行为,甚至不为人所耻,毕竟,刚入关的时候,清军还没有逼汉人剃头,而他之所以如此,自然是有他的顾忌。
“……当年,白某剃发之后,时人皆言白某无耻,可时人却不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既然朝廷入了京,又岂轻易离开?再后来,剃发令一下,纵是有血性,又能如何?”
白如梅的言语中,并没有丝毫的掩饰,他从不介意告诉其它人,他没什么血性,甚至也不介意把他的心中所想告诉他人,就像此时,在面对眼前的杨震威时,显得颇为直接,甚至看了他一眼后,更是感叹道。
“想必当年军门也是如此吧!”
被白如梅这么一部,杨震威的额头顿时冒出了一把汗来,他又岂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巡抚大人指的是什么?
当年大同总兵姜于大同反正,守城八月有余,而在外援无望的情况下,当时尚身为姜部下的总兵的杨震威变节,暗中派人出城向围城清军接洽投降。随后他带领六百余名官兵叛变,杀害姜与其兄姜琳、弟姜有光,持首级出城投降。次日,清军入城。多尔衮得到报告后,下令除杨震威的官兵家属外,大同城内的“官吏兵民尽行诛之”。
而杨震威也由此晋升为山西总兵,当年他之所有降清,是因为守城无望,当然也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山西总兵官,这是摄政王给他的封赏,现在他身为山西提督,提督的也是一省军务。
多年来,当年的大同旧事,从无任何人于他面前提及,现在这番旧事,被白如梅这么提了出来,让杨震威的心底发虚之余,那头也是一火。
“抚台何需如此?”
这番生硬的话语,传入白如梅的耳中,让他只是苦笑道。
“有军门在,白某又岂敢守城……”
这一句话让杨震威猛的站起身来,只以为这堂中有伏兵的他更是紧张的说道。
“白巡抚,杨某可是朝廷命官,你若是敢杀杨某……”
这么嚷着,杨震威却没有看到有伏兵出来,瞧着坐在那苦笑的白如梅,那神情立即变得的尴尬起来。
“大人,在下、在下……”
“哎,白某既不是姜,所以自然也就不劳军门了,再说,这太原,也守不了八个月,军门,你给白某透个底,若是李子渊攻城的话,以太原的兵力,能守得了几日?”
白如梅的话让杨震威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才说道。
“回抚台,其实以杨某看来,李子渊北伐,也不过只是虚张声势,如果不是朝廷大军被朱逆吸引,其又怎么可能领兵北伐?其去年夺下武昌后又据湖北诸州县,虽说掳民为兵令其麾下不下二十年,又练兵半年有余,勉强可算精兵,虽说其掠民为兵不似当年闯贼,尽掳沿途男丁,只掳年18-38岁的青壮,但其军中精锐者,仍然是其出九江时所率领五万精锐,甚至以在下看来,其它十五万人尚不及河南降其的数万绿营兵……”
其实杨震威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判断,完全是受限于时代的目光,他只以为李子渊如旧时的兵将一般,每夺一城之后就掳民为兵,然后拥兵数十万,但可战的精锐不过只是数万老兵,至于其它人,不过只是攻城炮灰罢了。而完全忽视了李子渊在治下数十州县效仿江北推行的“甲兵制”,完全已经脱离了“掳民为兵”的概念,甚至其是强制推行,甚至在推行期间,不惜以“掳民为兵”的方式用手中的刀枪强征百姓从军,但是在训练上已经新兵的分配上,他仍然借鉴了忠义军的作法,除了少数精锐之外,新军都会被补充到各营通过“以老带新”的方式加以训练,从而保证了部队的战斗力。
“那这二十万人攻太原,军门能守几日?”
这才是白如梅关心的事情,他压根就不关心李子渊麾下的是不是精锐,也不关心他在河南是不是又征召了十余万新兵,他所关心的是太原能守几天,毕竟他是山西巡抚。
“这……”
杨震威的话声顿时一哑,好一会才说道。
“抚台,这太原城的城墙可是有十几年未加修葺了,若是其以红夷大炮炮轰的话,恐怕不出数日,这太原城墙必破……”
什么是报应?
恐怕这就是报应,也许是害怕汉民“造反”后据城而守,也许是为了节省费用,打从满清入关起,这城墙就没有修整过,而且每每地方呈请,总会被朝廷以种种理由拒绝,更有甚者,直接不准其有修理城墙的开支,如此一来,这十几年未加修葺的城墙,自然也就是不如往年那般坚固了。
而京官出身的白如梅又岂不知道,为什么不修城墙,是因为那清廷压根就没把自己当成中国人,甚至一门心思想着,一但在关内失势就逃回关外,连那紫禁城若不是因为皇上住着,恐怕也不会修葺。如此一来,这地方上的城墙,又岂会愿意加以修葺。
现在这明军打了过来,想要依城而守,这破旧的城墙怎么守?
白如梅的心里叫着苦的时候,无数个念头却在脑海中不断的翻滚着,而杨震威同样也是如此,他们两人都不是什么忠臣。
一个是墙头草,那边势大那边倒,而另一位则是“识时务”,如此一来,两人的想法自然也是有些相似,他们自然不会去想着如何为大清国尽忠,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个人的荣华富贵。
“哎……”
长叹口气,白如梅看了眼杨震威,这人着实不让人放心啊,想着当年他是怎么样杀人献城,心底顿时就是一寒,若是眼前这人想要献城的话,这城里头,谁能挡了他?
虽说白如梅是一省巡抚,可是他并没的兵权,山西的兵权在山西提督的手中,也就是在杨震威的手里,至少这太原城中的万余绿营是由其把持,若是他想要归明的话,恐怕自己这脑海难保啊……
其实,白如梅还真的没有看错,几乎是在得知李子渊领兵二十万过河后,降与不降就在杨震威的心头翻滚着,如果不是因为他曾杀了姜等人,恐怕他早就已经派人联络李子渊,愿意献出太原城了,毕竟,现在势大的不是大清,而是大明,当年他背叛姜,献出大同城,一是为了保命,二则是因为当年在他看来,这大明的气数已尽,可谁曾想到,这大明也有翻身的一天?
可是他不敢降,他害怕被大明那边给清算了,毕竟,他是汉奸,而是铁杆汉奸,甚至他的手上还染着数百万晋省百姓的血,即便是那些百姓都是清军屠杀的,但若不是他杀了姜献城投降,清军又岂会轻易夺了山西,大同一失,山西各地诸城不守,汾州、运城、太谷等地相继沦陷。清军每攻一城,皆把当地人杀光。再加上这些年他领兵对太行山等地“义军”进行清剿,可以说不知多少山西人皆是恨不得食他之骨,他又怎么敢降?
即便是他降了,那李子渊又怎么可能受他的降?
“老弟,你说,若是南边那边派人过来,愿意保你我的安危的话……”
瞧着杨震威,白如梅试探着问道。
“你愿不愿降了?”
第377章 十八子(第一更,求月票)
从李子渊率领的大军渡过黄河后,由其麾下前锋统领孙义安率领的先锋骑兵,就一路沿着从平阳去太原的官道继续前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此时,满清在山西境内的兵力,并不算空虚。除了太原城的一万多绿营兵之外,山西还有两万余绿营兵分散在各地,尤其是沿太行一带,更是驻有多达两万绿营兵,毕竟,当年姜在大同反正,掀起山西反清浪潮之后,尽管山西的大规模反清复明运动坚持了一年之久,最终还是被占压倒优势的清军扑灭,但是在太行山一带仍然有义军在坚持抵抗,所以山西的绿营大都驻于太行一带。不过这些绿营兵却分散于各地,仓促之下无法集中于一地,用于防备明军的进攻。
也许是因为在河南李子渊先后招降清虏官兵皆是留任原职,不加清算的关系,几乎是在其刚一过河,兵进山西,就有大量的满清官员争先恐后的献城纳降,甚至其中不乏一些旗人地方官员,毕竟刘清泰的投降后留任于河南总督任上的现实,使得人们相信,李子渊与朱明忠不同,他绝不会因为投降者的身份,对其加以清算,尽管这位杀起旗人来并不比朱明忠手软。但相比于后者,至少前者还能保全他们的富贵。
人总是现实的,在那些事清的伪官为个人的富贵先后投降的同时,山西各地百姓从李子渊北伐以后,就哄传着其如何的仁义,麾下的兵马纪律如何严明,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其旗帜上的那个“明”字,尽管满清的屠杀几乎屠尽了山西,但是却没有屠尽人们的思明之心,对于晋省百姓来说,对北北他们无不是翘首以待,只待李子渊的大军一到就要迎降。
而在明军渡河以后,晋省的士绅百姓不但亲眼看到其麾下的纪律确实严明,而且读到了其发布的北伐布告,尤其是看着那旗上的“明”字。各地纷纷出现了到处迎降的形势。几乎是明军刚一过河,尚未抵达平阳时平阳知府万永祚既献城投降了,其仍被留任于平阳任上。接着泽州纳降。
也正是在到处迎降的情况下,李子渊进入了山西,他的前边有三千身着黑甲的骑兵,后面又是三千骑兵,而这这六千骑兵,正是自封“招讨元帅”的李子渊统领的亲军,他们皆是一身江北的黑甲,盔甲整齐,旗帜鲜明,马匹精壮。再往后便是他亲自统领的五万中军,这五万中军之中,有两万余老兵,可以说是其麾下真正的精锐。
相比于进攻河南时的忐忑不安,现在经过河南的一路纳降之后,在进入山西之前,李子渊就已经料到会一路迎降。如今果然如此,山西的清虏伪官根本就无心为满清尽忠,几乎所有人都在抓住机会抓住摆脱汉奸身份的机会。
“元帅,如今平阳、泽州先后纳降,这山西已经是尽是元帅囊中之物了!”
骑马跟在李子渊的身边,穿着一身二品文官袍服的许云程语气中尽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平阳、泽州是降了,可是太原还没降!”
李子渊缓声道出了他的忧虑。
“太原一日不降,本帅又岂能安心啊!”
“元帅尽管放心,一但大军过汾州,太原的白如梅必定会降的!”
许云程语气显得极为自信,他早就已经料定山西不会有什么抵抗,并不是因为这里的清军兵力有限,而是因为天下大势如此,当然,也是因为人心使然。
“白如梅性格如墙头草一般,现在天下皆降,其又怎么可能不降,更何况……”
突然,许云程含笑看着面前的李子渊,他的心底浮现出十几年前的那句话来。
“十八子主神器”
十几年前,元帅的那位本家入山西时,传出的那句话。尽管那诗句中有“李继朱”三个字,但是最终局势的发展,使告诉世人这所谓的“谶语”不过只是为了蛊惑人心的妄言罢了。
尽管明知道所谓的“谶语”不过只是为了蛊惑人心,但是现在,面对这样的一句话,那些纳降的地方官员中未免没有觉得自己应该早识天命,变成了从龙之臣的人。
当然,现在这个话,不能说,也没有人敢说,但是并不妨碍许云程去想。而这一路北伐,许云程也发现了李子渊与李自成的不同。当年李自成只顾向前,各地方一般都不留兵驻守。只是向已经投降的府、州、县,委派了大顺朝的县令。当时又为了解决大军给养和开支。新委派的各府、州、县官吏,皆以供应军需为由向民间搜索骡马,搜刮军需。而李自成只考虑如何供应东征大军,长驱入燕,赶快攻破北京。至于如何使新委派的官吏采取一些有效的办法,使百姓能够过安定的日子,休养生息,就来不及考虑了。
可是李子渊却不同,在纳降的地方,除了原官吏留用之外,他更是张贴告示,强调不取分文饷税,一切税捐皆从旧例。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办法获取军饷,他同样派人搜捕那些事清未降的伪官亲属,强迫他们献出少则数万两多则数十万两的“赎罪银”,充作北伐的军饷,如此一来,既得了军饷,又避免了人心的混乱。
在李子渊一行抵达平阳之后,大军在这里休整了五天,一来是官兵需要休整,二来也是为了等待后方运来的粮草,如果说李子渊在朱明忠的身上学到什么,就是对于新征服地,永远不要刚一占领就极尽索取,每到一个地方,必须要先招揽人心,也正因如此,李子渊才会不惜从河南运粮,同时在平阳召见遗老。一时间,他在平阳倒也是繁忙非常,当然那些受其召见的遗老,也无不是感于他的“礼贤下士”对其自然是歌功颂德,更有一些遗老遣族中子弟于其帐下效力,这个时候,伪官不愿意放弃“反正”的机会,同样,那些遗老也不会错过重回正统的机会。
也就是在李子渊刚刚抵达平阳的时候,作为其麾下先锋的孙义安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领着数千骑兵绕过因为十几年前清军屠杀,百里无人烟的纷州,直逼太原城下,在其前锋抵达太原的时候,城中不知多少官员纷纷逃离,而抵达太原的骑兵,并没有攻城,只是在太原城外驻守,直到数日后,前营的三万大军抵达之后,才将太原真正包围了起来。
就是在明军来到之前,山西巡抚白如梅已经因为不守黄河回到省城,使晋西和晋南各州县不战失陷,已经受到弹劾。不过朝廷也只是下旨切责,并没将他撤职,而是命他于任上的戴罪立功。
十月十八日,也就是在太原被包围的当天,白如梅在太原召集城中的文武官员,还有士绅中较有头脸的人物,到巡抚衙门后堂里商量守城之事,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山西布政使等官员已经弃官潜逃,到场的官员不过只有区区十余位,至于那些士绅,来的也只有几十位,而且大抵上都是心怀异心,官都逃了,更何况是士绅,现在指往他们拿银子,自然是不可能。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太原肯定是守不下去了,不过谁都没有说话,毕竟杨震威在那,绿营兵就在外面,万一说错了话,是要掉脑袋的,看着沉默不语的众人,白如梅说道。
“本官受皇恩不可不谓之浩荡,所以已经决定以一死上报君恩,即然明贼来了,那么本身身为朝廷命官,自然要与城共存亡!”
白如梅的这句话一出,周围的士绅官员无不是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们没有想到,这位料定必降的巡抚大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更有人朝着杨震威看去,看到他稳坐于椅上,显然两人早就已经有了打算。
与城共存亡?
那些异地的官员脸色变得煞白是担心自己的性命,至于那些面无血色的士绅,现在他们所要担心却是举族安危,如果这城当真守下去,不定是要赔上举族性命的!
“这守城,不可无饷,今天请诸位过来,就是为了筹饷一事!”
盯着众人,白如梅语气冰冷的说道。
“这里有一份名册,每户每家要拿多少银子,白某已经列了出来,若是少一两银子,就莫怪白某以通匪论处!”
这样的话落到那些士绅的耳中,只让他们无不是心头微微一颤,其中几人更是张张嘴,却没有说话,他们又岂不知道,眼前的巡抚大人为何不降,不是他不降,而杨震威不降,其之所以不投降,是因为他的名声太过恶劣。
其它人可以投降,他杨震威即便是投降,李子渊又岂会收他?
所以他是万万不会投降的!
兵在杨震威的手中,若是白如梅这边刚一选择投降,那边恐怕杨震威就会要了他的脑袋,这个事,关键在姓杨的身上……
想通其中的关键之后,袁涛奇试探着问道。
“大人,若是有一线生机,大人又何需与太原共存亡?”
第378章 何为信(第二更,求月票)
一场大雪,突然降临在山西大地,在狂风大雪,亲领着中军的李子渊进入了作为太原门户的阳曲县,直接住进了县衙之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说太原城中的事情,早在进入阳曲之前就已经不断地得到飞骑禀报,但是在抵达阳曲之后,李子渊仍然先向孙兴平问道:
“现在城中秩序如何?有抢劫、杀人、奸掳的事情吗?”
大帅的发问,让孙兴平连忙回答道。
“大帅尽管放心,阳曲献城之后,我军入城立即派兵加以巡逻,军法如山,自然无人敢于违抗,现在城中秩序很好。”
听着他的回答,李子渊才点头说道。
“嗯,这件事你办的好,咱们不是清虏,是仁义之师,将来这山西、河南和湖广一样,都是咱们的根本,有了这个根本,咱们弟兄才有将来的富贵!”
作为当年后劲营中的老弟兄,孙兴平自然知道李子渊口中的富贵是什么,于是连忙嘿笑着点头说道。
“这道理,我自然懂得,过去咱们破城的时候,顶多也就是寻思着能不能寻个女子,现在,都是这样的身份,又岂还会干那样的下做事,纵是想,那些人还不是巴巴的把女儿侄女什么的送上门来,那里还需用强。这约束部下也是自然,况且这阳曲是自己降的,若是有谁敢乱了军纪,军法队的鬼头刀可不饶人。”
“你明白就好。”
李子渊点点头,然后又说道。
“这山西不同于其它地方,眼下太原指日可下,一但下了太原,下一步,就是兵逼直指京城了,到时候,一但夺下京城,这北伐即可成功,咱们可万万不能因小失大,毕竟,接下来的军需粮草可全要仰仗山西供给。”
随后李子渊又和孙兴平说了一番,在其离开之后,他才转头对许云程问道。
“太原的事,有没有消息?”
他口中的太原的事,指的是太原献城的事情,他之所以命令孙兴平不要攻城,正是想要不战而克,虽说他的麾下现有二十万大军,可这二十万大军之中,真正称得上精锐的不过只有他的中军,至于其它十几万人,大抵上都是去年和今年征发的新兵,而且还有三万在河南以及山西纳降的降卒。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愿意攻城,现在他甚至已经可以理解当年为何郑成功与南京不愿攻城了,是不愿意承受损失,因为接下来需要面对更为强大的敌人。
“元帅尽管放心!”
许云程自负的回答道。
“这太原城必降。以下官愚见,这太原之事虽然要紧,但军需更为要紧,尤其是现在大雪已下,想来黄河冰封亦为之不远,所以,这粮草之事自然不能再依赖江北的供给了,还应该在太原及附近州、县火速征集粮食,以备将来北伐时带往京师,方为万全之策。”
李子渊为什么能够不为粮草担心,那是因为他从江北得到百万石粮食,其中既有江北供给的,也有他用现银购买的,江北的船只直接将粮食经黄河运到洛阳,然后再由洛阳经陆路运往山西。正像许云程说的那样,这天一冷,黄河一结冰,江北的粮食自然也就不可能再运上来了。
“况且,这粮草关键还是要靠自己啊!总指往别人,可是靠不住的!万一要是他们将来把粮路一断,到时候,大军的粮草可就堪忧了。”
沉默不语的李子渊,听着许云程的话,仿佛就像在心头浇了一瓢冷水,他自然知道,江北的粮食不是长久之计,可也知道,这山西可不是什么产量的地方。
“厚涤所虑甚是,只是这山西素来不是什么产粮之地,万不能大量征发粮食。”
但是他在说完这番话后,又轻轻地对许云程说了一句:
“这件事,明日再商议吧,眼下还是太原要紧。”
这时,赵继权匆匆进来,递上一封城内送来的信。李子渊一看,是太原士绅为白如梅、杨震威两人求情的,而这信中也道出了他们之所以至今不纳降,不是因为不愿降,而不敢降。
“好一个不敢降!”
李子渊冷笑着将这份从城中送出来的信交给大家传阅,然后问道:
“你们各位有何主张?”
“还能有什么主张,这献城纳降,既往不咎是大帅您当日北伐时的交待,既然他杨震威愿意降,那便受了他的降便是了。”
“就是,况且杨震威麾下可是有三万人马,若是他愿意降,这山西的绿营兵,自然也就会不战而降,这山西绿营十余年来与太行山间与义军撕杀,可谓是个个皆是百战老卒,如果能纳我军中,自然是如虎添翼啊!”
无论是孙兴平或者赵继权以及其它人都认为,目前这纳降的方略已定,就不能轻易改变。况且杨震威麾下确实有数万精兵,只要能够将其招降,那自然还是尽量招降,从而将其纳为已用。
众将的回答,让李子渊把目光投向刘体仁,他是刘芳名的儿子,刘芳名在武昌投降后不久就因病身死,为了表示对刘体仁的信任,宁夏镇仍然由刘体仁统领,也正因如此,外界才没有怀疑刘芳名的死与他有关,现在李子渊之所以会问道刘体仁,自然有他的用意。
“成坤,你有什么看法?”
见大帅问道自己,刘体仁先是犹豫片刻,然后才回答道。
“诸位将军所言皆有其道理,想我军自北伐以来,之所以能够让清虏闻风丧胆。地方官员守将更是闻风而降,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大帅有容人之量……”
刘体仁自然不会反对纳降,毕竟他自己也是降将出身,自然也希望这军中多一些降将,只有如此,才能让他不至于在这军中太过“引人瞩目”。
“可是,刘将军,你别忘了,那杨震威当年可是担着姜军门的脑袋,向清军献的城,若不是他,这山西起义诸城又岂会先后沦陷?杨震威其人不过是蛇鼠两端之人,此人留之何用?况且,山西百姓但凡稍有良知者皆恨不得食其骨,若是大帅纳其降,只恐怕有损大帅英名!”
站起来说话的是张显林,他是平阳人,在李子渊进入平阳后,才入其幕中为其幕僚,作为山西人的他,自然知道,山西人对降清的杨震威是何等的痛恨。甚至杨震威之所以能够于山西当了这么多年的提督,正是因为其心狠手辣,而他的心狠正是对山西百姓的心狠,这些年为了清剿太行山一带的义军,为其残杀的山西百姓又岂止万人。
“大帅,以属下看来,大军只可围城便是,倘若其不肯投降,就直接围攻太原,非得逼他非投降不可。待其投降后,自然可杀其以告慰晋省父老!”
张显林的建议立即引得一众晋籍幕僚的赞同,对于身为山西的人他们来说,自然不愿意看到杨震威逃脱生天,甚至从此重获富贵,当年山西反清烽火可以说是燃普遍山西,各地军民与清军作战时又是何等的壮烈,逼得满清只好从京师抽调一切可用的满、蒙、汉军投入山西战场。可就是他杨震威卖主求荣,为一已之私勾结清虏杀了姜军门,才导致山西反清大势从此瓦解,数百万山西百姓为清军屠尽,如此罪人,他们又怎么愿意就此放过?
在他们的赞同声中,许云程看了似乎仍然有些犹豫不决的李子渊便出言说道。
“大帅虽是仁义,可杨震威此人实为我汉人之败类,不杀此人,如何能平民愤,纵是大帅仁义,还请以国法为重……”
面对这样的劝慰之后,李子渊难免还是有些犹豫,其实在入山西之前,他就已经从许云程那里知道,太原最大的难题不是白如梅会不会降,而是杨震威,这个人手上汉人的沾的血太多了,是怎么洗都洗不掉的,可是这个人却把持着山西的绿营兵,若是其不愿意降,这太原自然不可能不战而克。
所以,也正是从那时起,他就与许云程定下主意,如此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幕,在犹豫片刻之后,他故作痛心的长叹道。
“哎,其中道理,李某又岂能不知?”
长汉之后,李子渊的眉头紧锁道。
“虽愿归顺我大明者,李某皆可纳其降,可像杨震威这样的汉奸,其手上沾满了汉人之血,多少山西百姓因其而死?不杀其不能平民愤,这个道理李某自然是懂得,只是李某想到强攻太原,不知要死多少弟兄,总归是于心不忍啊!”
“大帅,这又有何难?”
张显林于一旁笑道。
“军门只管纳其降便是了,待其献了太原城,先稳定其数日,然后到时候,再寻个理由直接将其斩杀就是!”
张显林的这个建议一出,李子渊就冷哼道。
“李某岂是如此不守信义之人!”
“大帅,对此等不忠不孝残杀同族之汉奸,又谈何信义?况且,此等蛇鼠两端之人,纵是其降了,又焉知其未曾包藏祸心?”
许云程在一旁插言说道。
“正是如此,若是其包藏祸心,大帅自然是不能留下后顾之忧。”
第379章 义为何(第一更,求月票)
太原城降了!
山西巡抚白如梅、山西提督杨震威负荆请罪于城门外,主动献城纳降,而这也意味着山西已经尽入明军之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在其投降的当天,明军便浩浩荡荡的进了城,
因为太原城是开门投降,所以明军进城后并没有枉杀人,也不许随意进入民宅。当天进城的明军不过只有区区几千人马,占领了重要的衙门和全部八座城门,然后沿街巡视,以避免有人趁火打劫。
而投降的清军万余绿营兵以及四万多民壮中的两万年龄不超过三十五岁的青壮,都被集中解除了兵器暂时扣押于在郊外的营中,对于明军来说,这三万余“清军”同样是极为可观的补充兵力,当然之所以将青壮关押于城外,同样也是做为人质同。
与此同时,随着安民告示的张贴,这太原城李子渊到达之前,已经安定了下来。在市井恢复了生机的同时,在提督衙门里,杨震威却显得有些提心吊胆的,即便是有了保证,他仍然担心自己会遭到清算。毕竟,他很清楚,在很多山西人看来,当年若不是他献城纳降,又岂会有后来清军的屠杀。
“军门只管放心,元帅是信诺之人,况且这城中的士绅,可是给你凑出了整整二百万两的赎罪银,便是天大的罪过,也能赎回来!”
几日来,一直于衙门中陪着杨震威的袁涛奇注意到他脸上的不安之色,便轻声安慰着他。
当初在巡抚衙门里头,正是他提议众人拿银子为杨震威“赎罪”,作为本地士绅的他,自然不愿看到玉石俱焚的一幕,毕竟他的家业在太原城中,况且,那李子渊虽说没有屠城的名声,可是当初在南昌,却也是屠尽助清军守城的民壮,若是当真助清军守城,恐怕待到城破的时候,这太原城的壮丁肯定会因为恨其守城而被屠尽。
这年月,人命不值钱的!
无论是清军也好,明军也罢,闯贼也可,对百姓不都是想杀便杀?
与其拿银子助清军守城,还不如拿银子出来助白如梅、杨震威赎罪。也只有如此,才能保得了太原城上下十万百姓。用二百万两银子换其同意献城,这个生意做的值,不过,作为居中联络之人,袁涛奇必须要安抚好眼前的这位山西提督。
“你确定李帅会放过我?”
杨震威的语气中仍然带着一丝不确定,毕竟,当年他可是提着姜等人的脑袋献的城。
“李帅自是重诺之人,军门无需担心!”
李子渊是重诺之人!
这句话也就只是说说罢了,可杨震威仍然心存着一丝侥幸,对于他来说,他觉得,对于李子渊,他多少还有一些用处。正像他猜测的一样,在李子渊进太原之后,立即招见了杨震威,在两人见面的时候,对其更是极尽称赞,更是委任其为山西总兵,总之对他如同对待其它的降将一般,仍然是留任原职,不过虽是留其为山西总兵,仍然命其传令与山西各地绿营,令其就地纳降。甚至还与其商量着抽调各地降兵与军中,以待他日北伐。如此一来,杨震威总算是安下心来,在他看来,这无疑是在告诉他,大帅有用他的地方,甚至他还主动的请求随大军一同北伐,面对他的请求,李子渊自然没有拒绝,直接将其编入了左路军,就在其即将前往左路军军中之前,接到了白如梅的邀请,因为两人都是降官的关系,这个请杨震威到是没有拒绝,而且他也希望能够与白如梅保持亲近,毕竟两人也算是共患难过。
“归根到底,这乱世,还是老弟这样的人有大展身手的时候啊!”
作为降官的白如梅,见到已经重新换上一身明式总兵官袍的杨震威,颇有些感叹的说道。
“这次北伐之后,想来他日军门封侯自然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白如梅的语气中带着羡慕,而此时的杨震威脸上却再也没有了过去的忐忑不安,反倒是颇为自得的答道。
“这还不是大帅的恩典。其实,白大人您也不差啊,您不还是这山西巡抚,将来我等北伐之时,这后方可就全指往白大人您了!”
杨震威的话,让白如梅点点头,然后说道。
“这自然是当然,只是白某有一事不明。”
已经放下酒杯的白如梅,看着杨震威问道,
“既然军门知道,军门能有今天,全凭大帅恩典,那又为何勾结清虏,图谋不轨?”
话声落下的时候,他随即把手中的酒杯猛的一摔,
“来人!”
什么?
不待杨震威惊喊出声,那边他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过来,还不等他站起身来,头上就是一阵剧疼,人便摔倒了在地上。
半个时辰后,一颗人头被呈送到李子渊的案前,略微看了眼那人头,李子渊只是平静的反问道。
“其它人呢?”
“回大帅,当年与杨震威叛变的之人皆已被斩杀!”
当年杨振威带领六百余名官兵叛变,杀害姜与其兄姜琳、弟姜有光,持首级出城投降。这十几年的征战,当年叛变的官兵活下来的不过只有三四百人,而且大都是山西绿营的官佐,这几日的安抚,就是为了等其如各地绿营集结于太原,然后将这些人悉数斩杀,从而斩草除根以免留下后患。
当然被杀的不仅仅只是这些官佐,还有他们的家人,也是一并被诛杀,到底死了多少人,李子渊并不关心,相比于这些人头,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厚涤,现在这杨震威既然已经授首,那么下一步怎么办?”
用杨震威的脑海去换山西百姓的民心,这是许云程的主意,但李子渊却有他的顾虑。
“今日,李某杀了他杨震威,他日其它人若是不敢再降李某,又该如何?”
“大帅,这杨震威非杀不可,只因其手上沾满了我汉人之血,况且之所以杀他,并非是无故杀之,况且,白如梅已有供述,杨震威之所以投降,并非是为了投降,而为了争取时间,以便将各地绿营集于太原,如此才能对大帅反戈一击,若非是大帅果断行事,恐怕这太原已经为其重新所据,不知多少百姓因此离难了……”
杀杨震威自然有杀他的借口,甚至有时候都不需要借口,投降不等于免死,既便是免了死,若是其有异心同样也可以杀死,总之一句话,死人不会说话。更不会解释,死了的杨震威自然不可能站出来说出他的冤枉。
“至于其它人?其它人纵是知道,亦需要明白,这天下,除了大帅你,谁还会受他们的降?”
这才是许云程建议杀杨震威的原因,因为除了李子渊之外,别人并没有更好的选择,至少相比之下,只有李子渊不在乎他们做了什么,不在乎他们“汉奸”的名声。
“罢了,这山西绿营,还是要打乱分置各营,若是其有异心的话,各营可以直接先斩后报!”
李子渊从来都不是一个手软的人,他压根就不在乎杨震威的死活,甚至也不在意山西绿营的三万余人,他所在意的能不能取得北伐的胜利。毕竟,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北伐更重要事情,他需要用北伐去确立自己的地位,去告诉世人,这世上并非只有一个朱明忠,一个郑成功,同样还有他李子渊。
在只言片语定下山西数万绿营的生死之后,李子渊又探身询问道。
“那些个晋商,现在是什么态度?他们是愿意拿银子赎罪,还是?”
李子渊口中的晋商,指得并不是山西的商人,而是那些曾经与满清合作,靠着满清发家的商人,毕竟了除了内务府八大皇商之外,这介休、祈县、太谷等地靠着与满清合作起家的商人,可是不下数百家,这些人少则家业数十万两,多则数百万,在进山西之前,李子渊就已经打定主意,这北伐的军饷肯定是要从这些人身上挤出来。
与朱明忠流放汉奸不同,李子渊对待那些伪官家族的态度非常简单,就是让其献银赎罪,通过这种方式既可以缓和与那些伪官之间的关系,又能获得北伐的银饷,对于那些商人,李子渊自然也是首先想到了“赎罪银”。
不过他的话声这边刚落,那边许云程便冷笑道。
“大帅所言诧异,常言道汉奸人人得而诛之!若是此等汉奸不诛其族,抄其家,这天下人又岂能为之以警?又岂会警告后人,令其不敢为汉奸?”
这般义正辞严的话语,显然和之前的态度不同,而究其原因则再简单不过,那些人只是商人,在许云程的眼中,他们不过只是一群肥羊,就像当年朱明忠在扬州抄晋籍盐商的家一般,又岂完全是因为他们是汉奸?汉奸不过只是他们的罪名,而银子才是杀他们的原因。
“杀!”
冷冷的吐出一个字,许云程的双眼一眯冷哼道。
“非但要杀尽这些奸商,且在诛其三族,不杀他们如何能平民愤,不没其产,又如何能对得起死难的汉民……”
第380章 奴才们(第二更,求支持)
永历十五年(伪顺治十七年)岁尾,奔腾呼啸的朔风,挟着蒙古高原上吹来的的滚滚寒流袭入了京师,那裹着沙粒的寒风敲打着千家万户的门窗,接着又是昼夜不停的鹅毛大雪,一时间,这大雪立即吞噬了整个京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夜之后,这京师之中便尽是一片白雪皑皑的模样,地上积雪被车马行人踩踏的结结实实的,一夜之后,便全都冻成了冰,滑溜溜的,那些运水的马车,在这路上行走的时候,也是步步艰难,不知多少人家因为水车不到,而不得不吃院中的苦水井里的苦水。
屋檐和树梢处处积上了厚厚的银雪,一大清早,男人们便开始扫着屋檐上的积雪,以免压坏了房子。他们一边干活一边哈着热气以抵抗寒意。今年可比往年更冷了,纵是家中的炉子里加足了柴火,也不过只是勉强驱散这层里的寒意。
天气酷寒不说,那皇城里头的人心却比寒冬更加寒冷。从紫禁城城到满城的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是有关明军北伐的消息,各种各样的消息,让满城里的那些女人们更是急急的收拾了行李,只待朝廷一声令下,便如当年入关时一样,紧紧的逃回关外。
虽说已经十几年不事生产了,早就过惯了这不劳而获的日子,可是对于这些女人来说,她们更希望保住自己和孩子们的性命,不知多少人在那里寻思着,这十几年没回满洲了,那满洲老家的老宅子是否还在了,那墙是否塌了、房顶是否漏了,诸如此类的念头,只道着人心的纷乱。而当太原失守的消息传至京师之后,纵是原本还相信朝廷的人们,这会也都是在那里窃窃议论战局,谈论着的各自的前途。
主子们在那里讨论着前途的时候,奴才们同样也是人心惶惶的在那里讨论着前途,对于不少旗下的包衣奴来说,他们渴望着明军的到来,从而获得自由,从新成为百姓,而对于一些旗下的包衣来说,他们却是忧心着自己的将来,忧着个人的富贵。
“老哥几个可是已经决定了?”
放下手中的烟袋王登库,看着在坐的其它几家人,除了领头策划此事的靳良玉之外,还有范家的范三拔,在过去的十几年间,范永斗在他的协助下,挟内务府的权威,既服务于清廷,也利用特权经商牟利,自此走上“官商”的经营之路,成为拥有千万之巨的大皇商、同样也是八大家中的佼佼者。可以说,八家之中,以范家最富,当然,也数范家对清廷最是忠心。
现在,他这么一问,其它人无不是把目光投在范三拔的身上,都看着他,想听听他的决定,毕竟众所周知,范三拔今个来代表的是范家,在八家之中数范家的产业最大,若是其同意的话,他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在众人的目光中,范三拔并没有说话,他只是喝着茶,这些年范家的大小事物都是由他主持,可真正的当家人还是他的父亲范永斗,这个家,他当不了。
“从山西那边传来的消息,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李子渊抄没了介休、祁县、太谷等地四百余富户,这些富户大家都不陌生,想来还都带着些亲戚,他们为什么被抄家,想来大家也都知道,都和咱们一样,当年一同出关做过生意……”
王登库的话声不大,甚至因为年龄的关系,他的话语慢吞吞的而且有些沙哑,可所有人都听到了他话语,自然也听出了他的意思。
“他们被抄了家,这京师若是被打了下来,几位以为咱们又岂能逃得过被抄家灭门的命数?”
王登库冷眼瞧着这几位,他们的犹豫不决让他在心里发出一阵阵冷笑,他们只以这是改朝换代,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却不知道,对于南边来说,他们可都是汉奸,是一个个需要为大明被满清灭灭负责的汉奸,如此一来,又怎么可能放得过他们。更何况,南边同样也需要他们的银子,抄没八家能抄出多少银子来?王登库心里没有一个准数,但按他的估计,不论其它单就是八家的银窖里头,估计都得有不下万万两银子。
八大家有那一家不是千万身家?
“咱、咱这么一走,可,可全丢了,往,往关外,总,总归还有些希望。”
“希望?”
王登库冷笑道。
“什么希望?在明廷眼里头,咱们几家是肥羊,在清廷眼里头,咱们就不是?他们没银子充军饷的时候,第一个肯定拿咱们开刀!走与不走,你们自己决定吧!”
说完这句话后,王登库便不再说话了,他倒不担心有人会把今天几人商量的事情泄露出去,八家人在一起密议,可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连这么点信任都没有,八大家又岂会屹立于此?
肥羊!
王登库的这两个字传入耳中,让范三拔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又岂不知道在朝廷的眼中,他们本就是肥羊,但是内心多少总还有些不甘,毕竟这十几年来,范家在京城、山西、张家口以及全国各地,置办了太多的家业,现在一下抛弃这些家业,又如何能让他舍得。
甚至在瞧着王登库、靳良玉的时候,范三拔的心里更是一阵懊恼,他们两家可是用半年的时间,把不少家业都折了现,甚至他范三拔还主动接下了一些产业,当时还以为占了便宜,可现在看来,人家是早就做好了走的准备,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局势如此紧张的话,他们都不一定会告诉其它几家人。
这两位果然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想着过去半年间,从两家手中盘过来的产业,范三拔的心底暗恼着,现在这么走了,那些产业可全都丢在这了。
范三拔没有说话,其它人同样也没有说话,他们都在犹豫着,毕竟,他们所有人都很清楚,离开这里不仅仅意味着大量的产业要就此白白丢下,丢下的同样还有他们最为不舍的特权做为皇商的他们,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不但为皇家采办货物,还借势,广开财路,漫天做起买卖来。还经营河东、长芦盐业,并且又垄断了东北乌苏里、绥芬等地人参等贵重药材的市场,这才特权才是他们最为看重的,至于银子……他们现在反倒不怎么看重,毕竟,在大清入关前后,他们八家已经积累了超出世人想象的财富。
可是离开大清,就意味着从此之后,他们非但要在异乡颠沛流离,同样也会失去所有的特权,而且一切都将会从头开始。想到这,他们又如何能舍得,甚至在不舍的同时,他们更是寻思着,能不能贿赂南边的朝廷,从而保住荣华富贵。
这个念头不过只是一闪而过,毕竟,他们很清楚,相比于贿赂,南边恐怕更乐意抄家,那可是能把他们世代积累都抄没了。
“靳家肯定是要走了,诸位是走,还是留,还请及早打算,按现在的形势,谁知道能不能过年?”
在王登库不再说话之后,靳良玉站起身来看着众人说道,
“若是大家想要走,就要尽快,这船只总需要安排……”
提到船的时候,靳良玉的心里自然想到在辽东的老三,若不是他一早就谋划好了一切,估计现在,靳家只能坐在这里京城之中,与其它人一样,坐等着局势的变化,一但京师城破的时候,到时候靳家上下恐怕也会被满门抄斩。
老三比他的几个兄弟眼光更长远一些啊!
心里这个念头闪现的同时,靳良玉甚至想到了将来是不是让老三接过家里的产业。
“若是到了西洋的话,估计一两年里头,也就只有老三能与西洋人打交道。”
瞧着在坐的其它人,靳良玉甚至想到,到时候恐怕八家人都离不开老三,因为他们都没有老三了解西洋,若是这样的,这岂不是意味着,将来老三很有可能会是……范三拔!
盯着若有所思的范三拔,靳良玉很清楚这范三拔是八家人第二代中的领头,在八家的第二代之中皆以其为首,若是将来到了西洋,会不会八家人皆以老三为首?
如此一来,那范永斗……
想到这些年,范家处处压着自己一头,靳良玉的心底就是一阵得意,到时候,那些西洋人又怎么可能知道什么范家,对于西洋人来说,恐怕他们只知道与他们接触的是靳家的老三!
正是如此!
想通其中的环节之后,靳良玉不禁有些得意,瞧着范三拔的时候,也不像过去那样尽是一副羡慕的模样,范家已经过去了!
范三拔并没有注意到靳良玉的目光,他的心里仍然在犹豫着,这件事并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当然,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并不知道讨论这件事,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去考虑将来的种种可能,无论如何,范家绝不能成为肥羊。
犹豫良久之后,范三拔看着王登库轻声说道。
“世伯,这件事实在是关系甚大,小侄还是要回去写家父商量一下,才能再做决定。”
第381章 决断(第二更,求月票)
于京师满城之中的范宅,曾是前朝国公的国公府,在清军入关后,将内城辟为满城赶到了城中的汉民的同时,这国公府自然与城中房屋一同,都为清廷所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这国公府后来几经辗转,为范永斗购下成了范家的家宅,这宅院在某种程度就象征着范家的地位。
两百余年整治的国公府之中,亭台楼榭间湖水环布,尽是一派江南园林的模样。而此时,那曾经湖水荡漾的湖面这会已经结了一层厚冰,在一间亭阁内,暖炉隐约可见些许青烟,而在亭间立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这位正是范家的主事之人,范永斗。
他的身材不高,虽说年岁老迈,可是面膛依然黑瘦,高耸的颧骨下,眼睛里透出一种精明干练的神彩,与那老迈的年龄一点也不相符。他身披一件毛皮大氅,就这么站在亭子里。
“范奸永斗者,明国之人,汉之苗裔,却在国战之时,不图利国与一毛,却重清人之一信?不重汉人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图小利忘大义者,莫过于此,清人如无铁器之利还至于如此迅速的崛起?真正是送利刃与仇寇,嘉定三屠扬州十日之始,正是始于这类汉奸商人之手也,虽万世难消此恨。”
默默的念着这句话,范永斗的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阵,可以说,这句话已经表明了南边对于范家,对他范永斗的态度,南边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甚至可以说,当年顺治十分高调地册封他们为八大皇商,实际上就是向全天下表明,我们女真人能夺得汉室江山,你们汉人要怪就怪这些吃里扒外的晋商们。范永斗等晋商被民间视作大汉奸,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这只是生意而已……”
又一次,范永斗自言自语道。
“你们怎么就不明白,这不过只是生意……”
自言自语着,范永斗更是为他当年的所作所为找着借口。
“范某人是商人,商人自然重利,既是生意,又焉能称范某是汉奸?”
当然,范永斗永远都不会说,正是在他这样的晋商源源不断地物资输送之下,原本缺衣少食,兵器不足的女真人变成了装备精良的虎狼之师,后金全部的火药、八成的粮食和超过六成的金属由晋商提供。甚至京畿情报,细致到每个关口的守将姓名、士兵的数量和装备的清单,也由晋商提供。晋商们不可能不知道后金收购这么多军火情报目的何在,但为了白花花的银子,什么国家大义、民族安危,都顾不得了。
最终,正是在他们的倾力支持下,清军终于杀进山海关,“嘉庆三屠”,“扬州十日”,无数汉人子民惨死于屠刀之下。清朝定鼎北京后,顺治帝没有忘记为女真人入主中原建立过赫赫功业的晋商们,他在紫禁城大张旗鼓地设宴,款待包括范永斗在内的八家晋商。最终封他们为皇商,可谓是极尽恩宠,之所以如此,正因为他们为大清立下了汗马功劳。
当他说出这番的时候,那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范三拔,他急匆匆的进了亭子,连身上的雪都顾不得掸,便对范永斗施了一礼,然后说道。
“爹,我回来了。”
“怎么样?王家和靳家想要干什么?”
范永斗的声音显得有些急切,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已经从王家和靳家的举动中,猜出了他们肯定有什么动作,所以儿子刚一回来,他才会显得如此急切。
“可是要一起打点南边?每家需要拿多少?一百万两?不行,太少了,二百万两,若是不行,可以凑出两千万两出来,想来有这笔银子,南边应该会同意的……”
不过范永斗在说话的时候,自己也不太确定,毕竟作为商人的他,又岂不知道,对于南边来说,利益最大化的并不是接受他们的“贿赂”用以“赎罪”,他们更乐意抄家,若是能抄没八家的话,那将来纵是几年不纳粮,亦无需为银钱担心。
父亲的焦切让范三拔的心头一紧,他立即意识到,这局势恐怕比他了解的还要恶劣上几分,若不然,父亲又岂会如此?
“父亲,南边是不会收咱们银子的”。
范三拔摇摇头,然后有些无奈的说道。
“非但南边不会收咱们的银子,即便是咱们将来随朝廷一同撤出关,也很有可能被朝廷当成肥羊给抄了家,毕竟,朝廷也需要银子……”
范三拔的这一句“朝廷也需要银子”,让范永斗的最后一线希望彻底的破灭了,原本尽管他已经想到了这些,但是却不愿意面对,毕竟,在大多数时候,除非迫不得已,人们总是不愿意面对最坏的结局。
“王家、靳家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他们打算乘船离开这里。”
“离开?去那?”
范永斗不解的看着儿子,那双眼睛中尽是疑惑。
“去西洋!”
“什么!”
儿子的回答,让范永斗惊讶的看着他,居然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作为商人的范永斗自然知道西洋在那,毕竟,他也曾接触了西洋的商人,现在当儿子提到去西洋的时候,他自然会是这般惊诧模样。
“去西洋……”
“对,他们觉得只要咱们留在中国,无论是大明也好,大清也罢,对他们来说,咱们不过只是一群肥羊,于大明,咱们是汉奸,他们一但得了天下,必定会抄家灭门,而大清若是退出关外,必定也会为军饷尽抄八家,到时候必然也是身死族灭。所以,与其于中国坐以待毙,还不如离开中国,前往西洋另寻他路,这西洋自古重商,大商人非但可与国君平等论交,甚至商人亦可立国,所以,往西洋是最好的选择……”
甚至也是唯一的选择,虽然并不愿意承认,但是范三拔却不能不认同这个看法,对于八家来说,已经没有其它的选择了。
“天下之大,居然无我等容身之处!”
这么一声感叹之后,范永斗的肩膀顿时跨了下来,他的脸色中尽是一副失落模样,似乎是在痛心着十几年的努力,最后居然只落得这个下场,当然,更多的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奈。
“罢了罢了……”
一阵苦叹之后,范永斗对儿子说道。
“你去告诉他们,范家与他们一同离开。”
就像是当年做出倾力支持后金的决定一样,不过只是瞬间的功夫,范永斗就做出了这个决定,完全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年他支持后金是为了获取银钱,而现在他之所以选择离开,则是为了保住背负着汉奸之名积累的家业。
“可,可爹若是这么离开的话,那咱们家业可就全都丢在这了……”
想到价值千万之巨的家业就此丢在此地,范三拔立即有些不舍的说道。
“若是了没了性命,还有什么家业?”
经历过不知多少风浪的范永斗,自然比范三拔更善于面对这样的局面,然后他又说道。
“况且,既便是咱们与朝廷一同撤往关外,这关内的家业,也要尽数丢弃,现在丢便丢了吧,嗯……”
思索片刻,范永斗又吩咐道。
“不过,尽量挽回一些吧,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接纳咱们的产业,不论价格高低,只要有人愿意接,就让出去,尽量的换银子,不,换金子!我听说西洋的金子比银子值钱。”
因为与西洋商人有过接触,范永斗自然知道西洋的金子更贵一些,对于父亲的决定,范三拔自然是一一点头应下,在儿子应下的时候,范永斗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站在亭子边看着远处自言自语道。
“嗯,若是想要走的话,就这么走恐怕是不行的……”
摇摇头,范永斗又一旁的儿子说道。
“他们可是说要走海路去西洋?”
“是的,靳文博操办的“南洋米”,那里是什么购米,根本就是为了造船下西洋,王家和靳家,一早就已经打算好了……”
范三拔的抱怨落在范永斗的耳中,让他摇头说道。
“不要怪他们动作的早,要怪就怪咱们没有他们的那个眼力!”
不是没有他们的眼力,而是因为眼前的荣华富贵,让范永斗不愿意去想其它,他一厢情愿的以为,大清国一定能得天下,天命一定在大清,至于大明,气数已尽了,又怎么可能有翻了得身,可谁曾想到,现在他们真的要翻身了。
心底这么长叹一声,范永斗看着儿子说道。
“若是搁在半年前,他们告诉你想要离开中国,去西洋避难,你会信他们吗?”
显然是不会信的,那个时候,虽说朝廷有些困难,但范三拔仍然相信朝廷必定能够剿灭逆贼,重新平定天下,可是现在……朝廷也是岌岌可危啊!
“既然局势已经如此,就不要再想其它了,现在他们能拉咱们一起离开,这个情份,咱们都要记着,不过他们办的这个事,还有些欠考虑……”
朝左右看了一眼,然后范永斗压低声音对范三拔说道。
“如果咱们想要平安离开的话,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办好,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第382章 宁古塔下(第二更,求月票)
京师的冬天寒冷且肃杀,但是如果一路北上,出山海关,渡辽河,越长白,涉松花,一直北上3000多里的路途,这京师的冬寒便不值一提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相比于的关内,这里才是冰雪笼罩的苦寒之地。
这个每到八月就为冰雪报统治的近乎于蛮荒的地方,就是宁古塔。自满清入关之后,对于汉人来说,这里就是一个令人谈虎色变的不祥之地。“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可是以说是满清最残酷的刑罚,被发配于此不仅意味着难以忍受的严寒,还意味着随时可能面临的死亡以及身为奴仆的窘迫。
此时的宁古塔,城内外不过只有三百户人家,而这三百户人家皆是所谓的“披甲人”,按满清的八旗制度“以旗统军,以旗统民”,平时耕田打猎,战时披甲上阵。旗丁中按照身份地位,分为“阿哈”、“披甲人”、和“旗丁”三种。阿哈即奴隶,多是汉人、朝鲜人,而披甲人则是降人,民族不一,地位高于阿哈,旗丁是女真人。在八旗入关之后,那些披甲人世代居住边疆,为其镇守所谓的“满洲老家”,为了安抚“披甲人”,满清会经常将一些犯人或其家属发配给这些人为奴,来稳定他们的心。
而宁古塔除了这三百户披甲人之外,还生活着数千汉人,他们大都是发配于此,大都是为披甲人之奴者,非但其本身要遭所谓“主子”的欺辱,其妻女更会为其欺凌,对于为奴者来说,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种地、侍候家主,而年轻女性还要服侍这些披甲人,每日遭其百般凌辱。
当然,并不是人人如此,为了能过了安生日子,往往一些与披甲人为奴者,每每皆是以银钱“贿赂”,从而勉强维持些许颜面。不过并非所有流人都是如此,他们中的一些人在刻意的照顾下,不至于真的被发于披甲人家中为奴,相比于那些为奴者,这些流人总算勉强有些自由,不至于遭受披甲人的欺凌,可纵是如此,这关外的苦寒对于他们来说,仍然是难以忍受的折磨。
尽管屋中烧着暖炕,可是那刺骨的寒风依然从窗缝中不断的刮进屋中,趴于书案上的吴兆骞,感觉到手冷时,便往手心里哈了口热气,然后继续书写道。
“……宁古寒苦天下所无,自春初到四月中旬,大风如雷鸣电激咫尺皆迷,五月至七月阴雨接连,八月中旬即下大雪,九月初河水尽冻。雪才到地即成坚冰,一望千里皆茫茫白雪……”
给家人的信中,吴兆骞并没有掩饰宁古塔的苦寒,在过去的几年间,每每在信中,在道不尽对家人和江南的思念之外,更是道不尽的苦楚。一封信写完之后,看着桌上的那信,他不禁长叹口气。
“两年了……”
念叨着这个日子,吴兆骞的双眼一合,那泪水险些滑落下来。
“悔不听友人相劝,非赴满清科试啊……”
又一次,吴兆骞的心底尽是一副懊悔之意,顺治十四年八月,他参加江南闱乡试,中式为举人。十一月南闱科场案起,以仇家诬陷,奉旨入京参加复试。四月复试于瀛台,武士林立,持刀挟两旁,战栗之下自然未能终卷,因而遭除名,责四十板,家产籍没,并父母兄弟妻子流徙宁古塔。
十六年闰三月,自京师出塞,友人送其出关之作更是遍于天下,友人的赠作尽管让他倍为感动,但是却无法改变宁古塔重冰积雪,非复人间的现实。而唯一让他感觉庆幸的是,数月之后,随着郑成功的北伐,江南为明廷占据,如此一来,其父母兄弟妻子自然也不用流徒与宁古塔,甚至就连同被籍没有家产亦在友人的帮助下,被明官以“酋令不受”重新发还于吴家。
尽管这一切让吴兆骞总算是稍觉心安,但是作为江南人的他身处宁古塔这种苦寒之地的折磨,却仍让他每每折磨着他的精神。
一位弱不禁风的江南文人被发配与此,基本上等着他的就是被折磨致死的命运。所幸的是,在他被发往宁古塔的途中,是与新任宁古塔总管巴海一同前往,而巴海更是顺治九年满洲榜探花,以读书人自居的巴海很是欣赏吴兆骞的才华,对其自然优待有加,非但未将其发与披甲人,而且给其安排了带有热炕的住房,更还给了他貂皮大衣等御寒物品,甚至还给他几个奴仆供其差使,这使得他在这里过上相对颇为舒适的日子。
不过尽管如此,几乎每日,他都会沉浸于痛苦之中,正当他处于思乡的感伤时,敲门声突然响起,然后有人推开门,急急的说道。
“汉槎,汉槎……”
推门进来的是方章钺,他同样也是因为科举案被徒宁古塔,而相比于吴兆骞,他的父兄亲族数十人皆被流放于此,随其父亲方拱乾一同流放至此之后,献到银数千两,方才免被发于披甲人,并于宁古塔城内建屋三楹。在屋外种植花果蔬菜,并效仿明代王守仁贬居贵州龙场驿时行事,将其所居命名为“何陋居”,并于城外的荒地耕种以生。至于方章钺这位桐城方氏的五公子,现在也是一身粗布衣,看似与乡间农夫别无两样。
“止念,到底是何事,居然让你半夜来我这?”
看着急匆匆进门的方章钺,吴兆骞笑问道。
“汉槎,北伐,北伐……”
方章钺的话声不大,但却很激动。
“小弟刚刚得知,明军北伐了,目下已经进抵河南,河南各地清吏皆是闻风而降!”
“当真!”
吴兆骞立即惊声站起,连连问道。
“这个消息可是真的?”
从前年岁末得知郑成功克复江南开始,和被流放至此的所有汉人一样,吴兆骞一直在关注着南方的消息,甚至相比于其它人,他更关心那里的一举一动,因为他的家人不像方家人一样被流放至此,他每日最担心的就是清军南下,担心父母亲族被再次流放于宁古塔这苦寒之地。
“何止是真的,若是小弟所料不差的话,现在恐怕大明的北伐大军已经进山西、威胁京畿了,想来明年,明年我等便有可能返回江南了……”
方章钺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桐城方家是桐城的大族,百年来可谓是人才辈出,而他的父亲方拱乾更是前朝遗民,至于他本人自少年时便是颇有才名,可却因为他人污告与主考官方猷“联宗”而中举,所以才连累全家人被流放至此。
尽管靠着贿赂,家人不至于被披甲人凌辱,但每每看到父兄忍受北地苦寒,他又怎么能不暗自神伤。尤其是看到父亲写下的“荒哉饱饭六十年,白头才知辨麦菽”更是心伤着自己的不孝。
所以,当得知江南为明军复夺,江北亦已经为明军克复的消息时,方章钺每每梦境中总是想象着明军北伐的一天,甚至这年来,他更是天天往总管衙门里打听消息,那每一张清廷的邸报都被他反复研读,然后从中获得关于南方的消息,尽管清廷的邸报往往都是只有好消息,不见坏消息,但是他仍然能够通过对邸报的研读推敲得到他想要的消息,甚至能猜个**不离,而且悟定现在明廷正在一点点占据着优势。
而这北伐的消息,不过只是在邸报上只不过隐讳的提及只言片语,但是他还是从中看到了北伐,看到了清廷的处处被动。
“明年便可重返江南……”
愕然的望南看去,尽管日夜梦想着离开此地,但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吴兆骞仍然有些失神,以至于好一会儿才说道。
“恐怕我等想回江南,没有那么容易,毕竟……”
长叹口气,吴兆骞看着南方的时候目光中尽是思念之色。
“或是清虏兵败,他们必定会弃京出关,返回辽东,到时候只怕他们必定如先帝前一般,据辽东与我大明撕杀,而我等身处宁古塔,又怎么轻易返回江南,除非是朝廷能袭占辽东,如此,我等方才有可能重返江南……”
吴兆骞的话,让原本神情激动的方章钺不禁愣住了,原本他只是以为若是清廷丢了天下,他们必定可以重获自由,现在看来确实没有那么简单。
“可,可汉槎,我,我们可以离开此地,到时候这清廷逃返回辽东,必定会混乱不堪,我等自然可以从这里逃离,到时候只要逃至关内,又岂还惧怕清廷追究?”
方章钺的建议,让吴兆骞先是皱眉思索片刻,然后说道。
“此事还需好好商议一番才是,况且现在南边的事情尚是不明,我等恐怕还需要小心从事,”
经历了科考案之后,吴兆骞变得比过去更加谨慎小心,逃离宁古塔,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一路三千里,想要逃离此地,又岂是件易事?
在方章钺离开之后,吴兆骞整个人都陷入了对江南家乡的思念之中,那心思自然是久久难以平静……
第383章 流人(第一更,求支持)
“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在宁古塔总管府后衙之中,两个不过七八岁的少年,正在那里摇头晃脑的背着《论语》中的文章。而一夜未睡的吴兆骞则有些失神,这两个少年是宁古塔总管巴海的儿子,曾经为满洲榜探花的巴海,早在数年前就已经累迁至秘书院侍读学士。在其父亲沙尔虎达去世后,因为其在宁古塔驻防年久,于这附近千里甚得人心,所以在其去世后,为了便于维持在此地的统治,才会命其继承他的父亲生前的职务,授为宁古塔总管,如此才离开京城繁华之地,来到了宁古塔。
在吴兆骞有些失神的时候,两月前刚从黑龙江巡礼回来的巴海,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后宅听着儿子们背的文章时,他的略微点点头,对于吴兆骞的才华,他是颇为信任的,虽说是他是满洲榜的探花,可是他知道,自己肚子里的那点才学,绝无法与吴兆骞相比,所以他才会请吴兆骞代为教授儿子学问。
“可惜了……”
看着正的背着文章的儿子,想到现在的局势,巴海自然想到当初希望儿子们学好文章的初衷,不过是希望将来他们能够于京中为官,而不像他们父子一般守于这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
而现在……那京师,还能不能回得去,都尚是两可之间,这太原城可都已经为明军占领,明军已经威胁京畿了。
局势这般发展下去,不定什么时候,朝廷就会像当年抛家弃业离开满洲一样,重新抛弃关内,仓皇逃往关外,回到满洲老家,只是那个时候,那汉人还会让满人顺利逃回关外吗?
哎……
长叹一声,怎么也不曾想到不过短短数年,这局势就已经发展这般田地的巴海,只是长叹口气,那神情中尽是忧虑。
“报!”
就在这里外面有人来报。
“京师的信差来了!”
一听是京师里来的信差,巴海自然是不敢有丝毫怠慢,他连忙走出书房,亲自到大院中迎接。
来的人是京师过来的信差,他取出一封信来。
“显亲王的密信!”
显亲王富绶是议政王,一听说是显亲王密信,巴海连忙谨慎的摒退左右,然后才拆开信。
拆开信,看清信上的内容,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收起信时,有些不解的问道。
“将其举家解往鸭绿江船厂,这是显亲王的意思?还是?”
这封密集确实是显亲王的亲笔,曾经在京中任秘书院侍读学士,自然能认出来,况且还有显亲王的授印,对于宁古塔的流人差调,并不需要皇上的圣旨,但是这个人的身份委实有些不一样。
“王爷的知道你会有不解,所以特意让小人告诉你,现在这鸭绿江船厂造船运米一事,关系到我大清命脉,那人擅航海亦擅造船,所以朝廷才有意令其戴罪立功,方才令其举家往船厂,不过需小心提防,以防止其逃窜,若其潜逃,可当即斩杀!”
信使的吩咐,让巴海略点头头,然后又只听那信信说道。
“若是其潜逃,除郑芝龙、郑芝豹两人之外,还有其全家也要一并杀掉,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如此一来,原本还有些疑惑的巴海,立即不再有丝毫怀疑,连忙点头应道。
“请上差转告王爷,奴才定不负重托!绝不会让其逃离出城……”
这封信倒是真的,真的是显亲王富绶写的信,而且信号、口令都是富绶下的,所以自然巴海也没有丝毫怀疑之处,待吩咐下人带信差去休息之后,回到书房之中,看着那封信,有些失魂落魄的巴海,好一会,才把信藏于匣中,然后又对亲信一番吩咐之后,方才缓步朝着后宅走去,看到认真听着老师授业的儿子们,巴海神情显得有些失落,而吴兆骞同样也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不过他并没有露出任何声色,而是在授完课后,走到巴海面前说道。
“小人见过大人。”
“免礼,汉槎无需客气。”
两人稍做客套之后,在吴兆骞的刻意问道。
“小人见大人面带忧色,不知可是有何烦恼之事,不妨说出来,不定小人也能与大人解忧?”
“这个忧你解不了啊!”
巴海摇摇头,然后不禁长叹道。
“想当年我大清入关时,是何等的天时地利,可谁曾想,不过区区十数年,却又要仓皇出关,数十年之功毁于一旦!唉……”
这一声长叹之中,吴兆骞整个人只骇的睁大眼睛,他惊骇的看着巴海,语气紧张的问道。
“大,大人何出此言……”
“你不知道啊……”
巴海长叹道,现在已经知道显亲王这封信到底是因为什么下出来的了,从之前获得的消息中,他知道,显亲王之所以会如此,恐怕与关内的局势有很大的关系。
“大人可是忧心此时的局势?”
巴海的话,让吴兆骞的心头一动,不解的问道。
点了下头,巴海朝着南方看去,语气中尽是忧色。
“现在关内到底是什么模样,某尚是不知,可是现在恐怕朝廷已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了。”
什么是最坏的打算,自然是撤回关外。
“现在,朝廷督促之事,既是为将来打算,毕竟……”
话到嘴边,巴海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朝廷看重南洋米,并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到时候近百万旗人撤返满洲之后,他们的口粮只能依靠南洋米,自大军入关之后,满洲土地荒废十余年,大军撤返之后,如何维持生计,是朝廷必须要解决的事情,所以显亲王才会写这封密信过来。
局势非是如此紧张,显亲王又怎会冒险让那人去鸭绿江?
“哎,总之的,现在朝廷既然有命,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只管去办好差事就是了。”
巴海随口回道。
心知巴海不愿再说下去的吴兆骞,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只是先行告辞了,不过此时,他的心底却是颇为激动,尽管巴海没有说,可是他已经得到了所需要答案清军很有可能会撤回关外!
关内的局势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有利!
想到这,吴兆骞顿时变得激动起来,而在他离开了总管府往家里走去时,却看到附近的一座大宅门前,十余个披甲人正在那里督促着宅中的人快些上车,而宅子里也是颇为哄乱。
“这是怎么回事?”
吴兆骞走过去,问道正在看热闹的人。
“谁知道,方才总管府里来人,命郑家的人在一个时辰内收拾好行李,说是要迁往他地,你瞧,郑家的女眷正在那哭哭啼啼的收拾着行李呢?”
不用往院里看,吴兆骞也能听到院中女人的哭泣声,而在院门外一个面貌黝黑的男人神情惶然的站在那。
“这,徐师爷,这、这是为何啊?”
郑芝龙有些惶恐不安的问道总管府里的师爷徐茂陵,甚至还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自他投降了清廷不久,所带去的数百万两银子很快就先后被多尔衮等人敲诈一空,可既然是如此,也没能保住他的希望的荣华富贵,自从六年前,郑成功拒绝满清招降,当时已经被编入汉军正红旗,并以归顺封一等精奇尼哈番的郑芝龙被于高墙,而其兄弟郑芝豹被流放至宁古塔,两年前,原郑成功部将黄梧上疏,力主叛臣之家族应当逐出帝都,乃被命充军盛京宁古塔,但在郑芝龙的贿赂下才未成行。而在半年前,因为满清截获郑芝龙与郑成功私信,如此议政王大臣会议遂以“通海”罪名拟定将郑氏斩监候,改为流徙宁古塔,随后将其发往宁古塔。
尽管来到这天寒地冻的宁古塔不过区区数月,在尝尽了此地的苦寒之后,郑芝龙的心底早已经后悔莫及,经常哀叹自己为何要鬼迷心窍。去投降了清廷,结果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每每闲暇下来的时候,郑芝龙总是会如此感叹。
尤其是现在这天下的局势,自两年前已经大为改观,在他离开京师被发往宁古塔的时候,京师之中已经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皆在担心着明军的北伐,而现在眼见着大明已经咸鱼翻身,而他却身陷此等苦寒之地,这如何能不让郑芝龙懊恼?
而这会突如其来的迁往他地,更是让郑芝龙顾不得心底的懊恼,反倒是更紧张着自己的性命,唯恐自己被那反复无常的清虏一怒之下给砍了脑袋!
温润的和田美玉制成的玉佩被塞进手中,徐茂陵不露声色的笑纳之时,轻声说道。
“爵爷大可放心,这次让爵爷离开此地,是因为朝廷有用于爵爷。”
虽说郑芝龙的一等精奇尼哈番封爵已经被废,但徐茂陵仍然称其为爵爷,当然这种尊敬是有代价的,对于他来说,于宁古塔像郑芝龙这样的人,皆是他的财神爷,又怎么可能放过他,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不再言语,而郑芝龙又岂会不知,他连忙冲一旁的弟弟使了个眼色,从郑芝豹那里取来一串南海的珍珠后,塞进了徐茂陵的手中。
“不知,朝廷有何用与我兄弟二人?”
(有读者认为现在在支线上背了太多的笔墨,但是无语觉得这是有必要的,毕竟现在局势已经从一个乱世进入了另一种乱世。如果说主角刚穿越的时候,那时候众人目的是为了反清,但是随着实力的膨胀,局势的变化,甚至就连主角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在这个乱世之中,谁是忠臣谁是义士,谁是枭雄谁是奸雄,谁又是英雄?谁又能笑到最后?大忠似奸?大奸似忠?谁又能知道呢?故事很精彩,谢谢大家的支持与厚爱!)
第384章 郑家人(第二更,求月票)
刺骨有寒风中,海浪不断的拍打着海岸处的礁石,海上可以看到些许浮冰,而在海岸上,一字展开的十几艘正在建造的船只边,一个个船匠正在顶着刺骨的严寒在那里赶班加点的造着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座位于青泥洼满清的船厂,甚至可以说是满清治下规模最大的船厂来自北直隶、山东等地数千名工匠在这里的日夜不停的赶造着船只,每当一艘船建好之后,都会由船夫操持着驶往旅顺口。
“大少爷,再过半个月,就能再建四艘新船,一个月后,另外七艘船就能建好,到时候旅顺就有37艘老闸船……”
尽管曾经被人称之为“真海船王”,但是此时郑芝龙却与寻常的船厂小吏没有什么区别,平日里督造船只的他,更是显得极为谨慎,即便是在这位范家大少爷的面前,也显得极为恭敬,那里还有当年那位称霸“闽海”的“真海船王”的雄风。
这也难怪,这些年因为郑成功拒降,已经投降满清的郑芝龙时时都处于生命威胁之下,每每不得不用银钱贿赂的方式保住性命,当年的雄风也在这种威胁下被耗尽了。
“有劳爵爷了!”
范三拔朝着跟在两人后方不远处的十余位兵丁看去,他们是负责看管郑芝龙的,不过对此,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他一手策划的,为了能让显亲王同意郑芝龙协助造船,他可是颇费了一番周折,银子通天,最终全凭着银子才打过关结,让显亲王觉得现在的局势这么恶劣,这船能尽早造好,于大清国最是有利,如此一来显亲王才在幕僚的“游说”下,同意郑氏一家到船厂报效。
“大少爷客气,这行船最讲究风向,若是靳大人意欲往南洋购米,最好下个月就驶船南下,这样明年三四月间,又可乘风北返……”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郑芝龙忍不住朝着海上看去,若是他能重归大海,重归福建的话,又何必像现在这样百般忍耐,当年在闽海,他“真海船王”又岂曾惧怕过任何人?
一失足成千苦恨啊!
当年若是自己没有降清,而是派兵驻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仙霞关、分水关等险要关隘,清军自然就很难进入福建,如此,大明朝廷又岂会落得那步田地,可是他却偏偏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选择了向清廷投降。原本以为,投降之后不但能够“顺应大势”,而且还能让郑家从此能够像清廷游说时所说的那样“以闽、广总督印以相待”,从此之后郑家便在东南大权独揽,甚至裂土为王。可谁曾想那清廷却是言而无信,非但未曾委任他为闽广总督,甚至更是几度欲杀他。
对于郑芝龙来说,尽管他知道,凭着福建的地形险要,哪怕只要有几百个兵驻守在上述的关隘,清军都很难进入福建,从此据断东南,但是郑芝龙自己却为了那个“裂土闽广”的美梦,主动打开了福建的大门,让清军长驱直入,导致隆武帝被抓。结果非但没有做成“裂土闽广”,先是被禁于高墙,后来甚至被流放至宁古塔那种苦寒之地。若非是散尽家财,恐怕早已经是性命难保了。
现在被送至这里,不过是因为清廷见他熟悉造船,就让他来监造船只罢了。
“爵爷,可是想到了闽南?”
突然,范三拔话钻进郑芝龙的耳中,就在他急欲辩解的时候,只听到范三拔说。“其实,爵爷若是想回闽南,又是未尝不可,待到船队南下之时,将军亦可与船队一同南下……”
什么!
郑芝龙惊讶的看着范三拔,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范三拔在说什么?他,他想带我离开此地?
“大少爷,您、您……”
郑芝龙惊看着范三拔,也许是因为过于惊讶以至于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莫非爵爷不想回?”
不想回?
怎么不想回?
郑芝龙甚至连做梦都想着重回福建,想着重获自由,甚至对于他来说,什么荣华富贵都不重要,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回到福建,从此之后做个足谷翁他知足了,十多年富贵生活早就把当年的海贼王磨成了一个暮气深重的中年人。而这十几年的圈禁,更是早就把他的野心磨砺不见了。
“大少爷,此,此话当真?”
郑芝龙语气紧张的问道,在问出这名话的时候,他甚至朝着后面的那几名披甲兵看去,他们都不会说汉话,自然也听不出他们在说什么。
“爵爷,”
点点头,范三拔压低声音说道。
“只要爵爷愿意,在下必定护送爵一家安全南返,若不然,在下又岂需要费尽周白游说显亲王同意爵爷来此?”
原本一切不曾明白的事情这会都已经明白了,郑芝龙总算是知道,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戴罪立功”,不是因为清廷看重他懂得造船,而是因为眼前这位范三拔的关系。
“请大少爷放心,范家的恩情,郑某他日必将重报!”
于海上、官场闯荡数十年的郑芝龙又岂不知道,范三拔的这个人情不是白白送出去的,他既然办这件事,必定是有所图谋,这些山西佬,可没有一个做亏本生意的主。
不过他倒是不担心没办法还这份人情,毕竟现在他的儿子郑成功,非但是大明的延平王,而是据江南、浙江以及福建等地,可谓是把握大明半壁江山的中流砥柱,既便是范三拔狮子大开口,也要有那个胆量不是?
不过,若是能平安回到南方,一定会还范三拔这份人情!
“如此,在下便代八家谢过爵爷了!”
范三拔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同时也是在告诉他,营救他的并不仅仅是范家,还有其它七家人,对于营救自己的到底是那些人,郑芝龙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以前他看不到希望,现在看到了希望,又怎么可能不心急难耐。他这边不过只是刚开口询问,范三拔便回答道。
“爵爷不需要着急,这件事切勿告诉他人,最近一个月内,一但时机成熟,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带爵爷全家上船,一但到了海上,这海阔天空,爵爷又岂需要担心清廷?”
到了海上,自然无需担心清廷,看着那大海,在这一瞬间,当年那纵横闽海的海贼王的气势,似乎又一次在他的心底升涌起来,那暮气在这个时候,似乎正在慢慢的从他的身上被驱散开来。
希望!
有时候那怕只是一线希望,也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态,就像此时,那生的希望放在眼前,只使得郑芝龙的身上再也不见了往日的沉沉暮气,反倒是对未来满怀着希望。
可以离开了!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在郑芝龙再次回到船厂的时候,他的脚步甚至显得有些轻快,尽管他的面上不露声色,可是那眉宇间的气质却仍然发生了些许变化,对于这些变化别说是那些普通的披甲人,就是他的亲弟弟郑芝豹同样也没有注意到。
这会郑芝豹正在那里检查着工匠造船,刚一来到船厂,郑芝龙就注意到弟弟似乎对造船并不在意,似乎对于他来说,这些船是否坚固与他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心知这些船关系着自身性命的郑芝龙,又岂会让郑芝豹坏了他的大事,连忙于一旁厉声训斥一番,甚至命令那些工匠返工,毕竟这船关系到他的性命。
“大哥,你又何需如此?”
不解大哥用意的,郑芝豹看着那些返工的船匠长叹道。
“这船结不结实与咱们何干?反正又不是咱们使船,再说这船,即便是使个一两年也不会沉的,问他那么多做什?”
“老五,咱们可是要凭着这船戴罪立功啊!”
郑芝龙并没有告诉郑芝豹真实的用意,而只是用一个最简单的借口回答道。
“若是能凭此得朝廷赏识,没准你我就能离开这苦寒之地,你说是不是?”
离开这苦寒之地?
大哥的话让郑芝豹先是一愣,随后无奈的长叹口气,他想的可不仅仅只是离开这个地方。
“大哥,难道我们这辈子都没指望再回去了吗?”
朝着大海看去,郑芝豹的目光中尽是对南方的思念,他渴望着回到南方、回到福建。
“谁知道?”
郑芝龙有些装模做样的苦笑一声。
“现在的局势,谁也看不透啊,谁也不知道,这局势会怎么发展下去?当年咱们离开福建的时候,谁曾想到福松能够赤手空拳打下今天这番天下,若是如此……我等又岂会如此?”
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每每想到当年的失误,郑芝龙就是一阵发自内心的悔恨,但是在提到儿子的时候,他的语气中总带着些得意,而福松正是郑成功的乳名。
郑芝豹也是点头说道。
“可不就是如此,早知道鞑子如此言而无信,我们不降的话,再不济也不至于如此啊!还是福松有眼光。”
“人生如棋,一步错,步步错啊!”
看着南方,郑芝龙感叹道。
“福松的眼光比你我都强,也难怪,他能闯下如此事业,只是不知道,现在他在南边是什么模样……”
第385章 腹中肉(求月票,求支持)
十一月的福州,虽说不见北方的酷寒,可是自北方吹来的寒风,依然让这里稍显些许风寒,此时的福州城外,连营数十里的十万大军,将福州城团团围住,而那城墙上也随处可见数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弹洞,一个月来,围城的明军不断用铳炮攻城,可是这坚固的城墙,却依然耸立着,其实福州城之所以能够在强攻下,坚持至今,正是因为这城墙不同于内地的砖墙,其是用条石筑成,其坚固远甚于一般砖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除了城墙坚固之外,这城头上的数万协防的民壮,亦是清军能够坚持月余的原因所在,尽管那些民壮并不愿意助清军守城,可是在清军的刀口威胁下,仍然不得不助其守城,以至于明军每每攻城皆为其所败。
一个多月的撕杀之后,这条石筑成的城墙上,早已经被血染成了黑红色,无论是城外的亦或是城内的人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而相比于的城外的明军,守城的清军,这会更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田地。
天色渐黑,轮值兵士、民壮吃罢饭便上了城,原本于城头上守备的兵士下来歇息用饭,伙夫们倒比方才忙碌多了。尽管是作为读书人,可是蔡而仍然被强拉为民壮,不过那兵头见其体弱,便让他作伙夫,也就是看着这灶炉里的火,提水拿碗什么的活,只要埋首干活就行,算起来到是比城墙上更安稳一些。
不过,即便是如此,也没有得闲的时候,吃罢了饭,蔡而便与一同被抓来的民壮,被兵士驱赶起来,拆除附近民居,将砖石、梁木,运往城头,以用于明日守城。在他们干活的时候,夜色已浓,那城墙上到处插着一支支火把,城头的兵士和民壮或是在篝火旁取暖说话,或是怀抱兵器倚墙而眠。
往城外看去的时候,蔡而可以看到城外的一座座营垒的火把火光,而在屏山上,更是可以清楚的看到点点火光,那是明军的大营,国姓爷正是于那营中指挥大军攻城。
“快些把这城攻破了……”
作为黄道周的学生,蔡而自然渴望着明军能够攻克福州,救民于水火之中,但是谁都知道,这城破的日子恐怕还不知要多长时间。
毕竟,这城上还有几万清军、民壮,这般打下去,没有半年的功夫,恐怕还真见不着胜负。说来也是国姓爷走了背运,在国姓爷亲领大军入闽之前,那个什么靖南王耿继茂便领兵四万移镇福州,如此一来便与复与率泰及海澄公黄梧合军于福州,这也使得这福州守军多达七万余人,如果不是因为明军势大,恐怕清军早就出城迎战了。
想要克城,恐怕真不容易啊。
“老天保佑,但愿朝廷大军早日克复福州,救我福州十数万百姓于水火……”
身体疲惫不堪的蔡而回到城下之后,很快便睡着了,在睡梦中,他梦到了逃至乡下避难的妻儿,但愿他们能逃过一劫吧,至少他们现在不在城中,若不然恐怕他们父子都会被发于城上,助清军守城。
就这么睡了不知多长时间,突然随着数声炮响,伴着一阵砖石碎塌的声响,一阵惨叫声在耳边响起,蔡而揉揉眼睛,这才看到,这房屋被炮子打穿了,几个民夫被打死了,更有几次被砖块砸伤,夜色中,他听到几个兵丁的嚷嚷声,那些兵丁说着北方话,显然是耿继茂麾下的清军,他们嚷嚷着把尸休都抬上了车。
“这个也活不了啦,补一刀,还能多块肉。”
作为读书人的蔡而自然能听得懂官话,那清兵的话语与官话有些相近,寻常福建百姓听不懂,可是蔡而却能听得懂。
多块肉?
还不等他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见那人一刀将所躺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的伤者砍死了。
“你小子非得当着别人的面动手嘛。”
旁边的人一边骂着,一边助他拖着尸体。待这些人将十几具尸体拖上车之后,心已经紧张到嗓子眼里的蔡而连忙爬了起来,抖抖身上稻草,悄悄的跟着这些兵丁,他想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拉着尸体大车在街上走着,绕过数处城墙下方的残垣断壁,直接进了一处大院,那大院敞着门,夜风吹来的时候,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那浓浓的血腥味只呛得蔡而差点没吐出来,不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仍然绕过正门,从围墙另一边的侧门进去。
躲在暗处的他朝着院中瞧去,只见院中白乎乎地一大堆东西,堆得就像小山似的,旁边放着几张大案子,案子边立着刀架,上面挂着宽薄厚重各种刀具,而且一旁边的墙角立着几口大缸,缸前立着一个架子。
这会那些兵丁已经开始忙活了起来,只见几个兵丁挽着袖子,从白色一堆东西中拖出一个物体来,然后拖着那东西,向外拉扯着,直接挂吊在架子上,这会定睛一看,蔡而整个人直惊得汗毛倒竖,七魂险些被吓出窍去!
那在月光下白乎乎的东西,分明就是一具具尸首,只见那尸首被倒吊在架子上,那兵丁,直接一刀剖开肚腹,然后将肠子内脏什么的都倒了出来,就像是处理牲口似的,只不过现在他们处理的是人。
被骇得七魂不在的蔡而倒退两步,然后一下撞到了墙上,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兵丁把肉从尸体上割了下来,丢到一旁的大缸之中,蔡而的心被揪紧了,曾经读过无数史书的他立即明白了,这些肉是做什么的,自然是用来吃的!
眼睁睁的看着大架上吊着的尸首在兵丁的刀口下骨肉分离,一块块肉被丢进大缸之中,很快尸体便只剩一副空空骨架。惊恐的瞧着这一幕,蔡而想到了在城头上看到那些兵丁吃的粥饭中带肉时,那口水流淌时的模样,这会想到那肉香时,只觉得一阵从未曾有过的恶心。
吃人,他们居然吃人!
直到离开这个院落的时候,蔡而仍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人肉……人肉!
他的心里,蓦地飘起另一幕图景数日前,他也曾吃到了带有“猪肝”的米粥,难道那“猪肝”也是人肉。
想到这,再也无法控制内心恶心感的他顿时弯扶扶着墙角“哇哇”地吐了一地,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五腹六脏说不出的难受。
人肉!
又一次,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吊挂的尸身在兵卒的刀口下,被割取下来之后,那白骨森森的的模样,他的脑海中一句话在那里翻滚着。
“不过只是肉,不过只是肉……”
对于那些兵卒来说,那些尸体已经不再是人了,只是包着骨头的肉,只是他们用来裹腹的肉食罢了。
现在他们只是吃着尸体,若是再这么下去的话,不定这城内的十余万百姓就会尽数成为清军的口中之食,成为史书上的“两腿羊”。
不过只是“两腿羊”而已。
回忆着曾经看过的史书之中,对于“两腿羊”对于杀人取肉的记载,在战争中人的生命本来就毫无保障,将官随意斩杀屠戮下属及平民乃是极为平常之事。平民百姓,那就更如同牲畜一般任由将官随意宰杀了。
曾几何时,他还只以为那大规模杀人食人的场面,不过只是史书中记载,但是现在看到了杀人取肉的一幕之后,蔡而能够想象得到,随着局势的发展,这城中的无辜居民被残暴地斩杀肢解烹煮,到时候那情景是多么悲凄惨烈,多么血腥恐怖!
蔡而自然想到了新会清军守城的时候,当城内粮尽缺食时,将官下令屠杀居民,让军人吃人肉以充饥肠,大约有七万多百姓成为了清军腹中口粮,新会如此,那他日之福州呢?
难道待到国姓爷克城之时,这福州城内的十余万百姓已为清军食入腹中吗?
尽管脑海中那白花花的肉丘,像是挥之不去的阴影似的,但是蔡而最后还是尽力平复自己的心绪,然后朝着远处看去,他的眼睛盯着城外,盯着那屏山上的隐约可见的点点烟火,心里暗自寻思着。
“国姓爷,那南京坚城您老旬日可下,这福州难道便不能下吗?”
蔡而之所以会这般寻思,是因为在整个福建都知道国姓爷如何轻取了南京,如何轻取了江南,只是这福州却碰了壁,这难免总让蔡而感觉有些失望。毕竟,在目睹了清军食人的一幕之后,他更担心的是他日这城中粮食断绝的时候,这福州城会如同新会一般,城内百姓为清军食尽,最后活者不过万余人。
“菩萨保佑国姓爷早日破城,保佑这福州城内十余万百姓不至于沦为清虏腹中口食……”
在心里头这般祈祷着的时候,蔡而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那总督衙门处,衙门外可以看到正在来回巡视的兵丁,借着那灯笼的光亮,蔡而忍不住啐了口唾沫,骂道。
“当真是蛮夷,居然食以人肉……”
第386章 两脚羊(第二更,求月票)
“……兵丁死786人,残213人,伤……守城民壮死伤不下3000人……死者皆的解甲送至城下取肉,以供食用……”
许是因为这句太过阴冷,以至于从幕僚的口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油灯的火光没来由的晃了晃,就像是那冤魂在吹动灯火以诉说冤情似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李率泰就像是没有注意到似的,只是略微点头,然后说道。
“这城中的粮食尚还够几日食用?”
“回制台,若是不问百姓,尚还够半年之用。”
百姓自然无须过问,甚至李率泰都已经打定主意,这城内的百姓有没有粮食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保证军粮。
“半年、半年,这半年后郑成功会不会退兵尚是两可啊!”
李率泰眉头紧锁着,沉吟道。
“若是没有援军相助,只恐怕郑贼是绝不会撤军的。到时候,没有粮食怎么办?”
他的话音一落,那边就被人接腔说道。
“李大人,依本王说,想要多守一日,就得从现在起,就让这城中的百姓一家献一人,多吃点人,非但有力气,而且还能少吃些粮食,如此一来,没准能撑上十个月,甚至一年,就像新会一样,不过一月之粮,居然守了半年,靠的不就是这城中的七万多两脚羊嘛,”
说话的正是靖南王耿继茂,这会身在城中的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称镇福州之后,这王府的地不过刚开始圈占,甚至还没等王府开起工,建起来,那边郑成功便亲领十几万大军攻取福州了。这太平王爷的日子自然也就到了,耿继茂只得打起精神领兵守着这福州。
“正是,李大人,王爷此议甚至好,以本公看来,非如此不能守城。”
这边于一旁附和着的是海澄公黄梧,他曾是郑成功部将,而海澄亦是郑成功多年来投注了相当多人力、物力建造起来的坚固堡垒,黄梧此举不仅使郑失去数百万计军械粮饷,而且失去一个拱卫厦门的重要据点。
原本黄梧麾下兵力不下三四万,但是在基隆外海一战,非但失舟船尽失,而且精锐尽丧,也正因如此,在年初万礼领兵讨伐时,因为防守兵力有限,黄悟不得不弃守海澄,随后在明军的追击下,一路逃撤至福州,如果不是因为途中与耿继茂大军汇合,恐怕能不能逃到福州都在两可之间,而现在福州同样也是清军在福建最后的据点。
唯恐怕靖南王和李率泰因军粮不足,而有所动摇的黄悟又急忙说道。
“两位有所不知,黄某曾出于贼营,对郑贼之秉性可谓是再了解不过,其可谓是心若磐石,非是朝廷大军相援,否则其断然是不会放弃福州的,所以,想要守城,就非得有军粮不可……”
相比于靖南王耿继茂、闽浙总督李率泰,抵抗最坚决的恐怕就是黄悟了,他很清楚,郑成功绝不会放过背叛他的人,如果他献城投降的话,即便是现在不杀,他日郑成功也肯定会寻个理由杀了他,如此他自然不愿投降,更不愿眼前这一王一督投降,
其实无论是耿继茂也好,李率泰也罢,他们两人压根就没有动过丝毫降敌的意思,对于动不动便以屠城为器的耿继茂来说,他的手中沾着太多汉人的血,所以他不敢降,而李率泰同样也不敢降,因为他曾攻破江阴,江阴二十万冤魂同样使得他不可能放过他,再加上于山西攻随军征讨大同的叛将姜,攻下保德前后下令尽屠方园数十里内的百姓,如此血淋淋罪状摆在他,他又怎么敢投降。
如此一来,他们三人自然是铁了心想要守城,只是这城如何守,三人却是各有主张,不过现在这一王一公一督,这么略一商量,便打定了主意明日起令城中百姓每户献口粮一人。
“若是不愿献人,亦可献军粮200斤,可抵一人。”
人命,不过只是二百斤粮食,这乱世之中,人命本如草芥到是再平常不过,他们甚至根本就不担心这城中的百姓会作乱,毕竟,对于那些百姓来说,至少他们的还心存侥幸每户只需献一人,只要牺牲一人,其它人就能活下去,如此心存侥幸的百姓又岂会作乱?
“除了军粮之外,关键还是守城,虽说福州城坚,皆为条石所筑,可是别忘了,若是郑贼行以放崩,这城墙可真不顶用啊!”
李率泰提醒之余,耿继茂则冷笑道。
“此事,本王早有胆量,本王这次移镇福州,从广州带来了战象十头,一但其放崩破城,到时候,就以战象长驱,阻挡郑贼攻城!”
耿继茂的语气中显得颇有些得意,这战象是他从广州带回来的,之所以会带战象还是因为吃了李定国战象的亏之后,他才会命人从南洋买回大象加以训练,现在这战象,自然是他手中的一张王牌。
当耿继茂在那里洋洋得意的言道着他将战象分布于城中各门附近的时候,在城外的屏山上的,一身盔甲的郑成功又一次走出大帐,他的心情显得有些沉郁,甚至就连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在过去的一个月中,有关北伐的消息不断的从北方传来,而相比于北伐的顺利,他却被止步于福州城下。
“一但破城,若不将三贼挫骨扬灰,不能泄本王之恨!”
郑成功之所以会如此恼怒,是因为他一度曾试图收降三人,但是三人非但不降,反而直接斩杀了信使,这三人皆是铁杆汉奸,又怎么可能投降?
尽管嘴上这么说着,可是郑成功的双眼却盯着福州,他的心底暗自苦恼着。
“难道本王就困于这小小的福州城不成?”
这绝不是郑成功愿意看到的,他希望能够迅速克复福州,然后领兵进攻广东,在收复广东之后,再由广东北上攻取湖南,再将洪承畴那汉奸捆献于高皇帝陵前,到那时这天下自然也就平定了。
可是现在,这个小小的福州,却像是个硬骨头似的,死死的挡在他的眼前,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而与之相对应的却是北伐的顺利,现在李子渊已经攻破太原了,随时都有可能直取京师。
在其攻取京师之后,若是他郑成功还困于这福州城,岂不徒惹天下人耻笑?想到这,郑成功的心底再一次涌起一阵怒火,盯着山下的福州城时,只恨不得现在便将耿继茂、李率泰还有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黄梧凌迟处死。
可是怎么才能尽快攻下福州?
苦恼之中,郑成功又对身边的卫士传命道。
“去,告诉周扬业,再给他半个月的时间,若是放崩此城,每人赏银百两,若是不能放崩,便提头来见本王!”
周扬业是郑成功麾下参将,其最擅长挖掘地道然后放崩破城,不过,这放崩多数都是靠运气,有几次放崩最后不过只是炸出了一个大号的烟花没压实火药并没有爆炸,而是直接从地道的另一头喷吐出大量的烟火。
不过,现在对于周扬业来说,他所苦恼的并不是如何放崩,而是如何将地道挖至福州城下。
“掘土不过半丈,就已经开始渗水了,这三尺高的地道里头,积水足有一尺有余,即便是地道挖到了城下,火药怎么运过去?”
置身于漆黑的地道之中,看着不断用木梁、木板撑顶着头顶地道的土地兵丁,周扬业暗自在心里寻思着,过去他不是没有挖地道,可是这福州的水浅,即便是他一番仔细查勘之后,选择了屏山山脚下北门附近的挖掘,在地道中的积水,仍然让他头痛不已,而且,这地道还要一直挖城基下面。
“见着城墙根了吗?”
又一次,周扬业来到地道的尽头,看着在泥水中不断挖掘着地道的兵士,他们的手中拿着铁锹,嘴巴咬着小油灯,就这么一锹一锹的挖着地道。
“估计还得再挖几丈……”
挖地道通往城下,往往全凭着感觉,即便是周扬业也只能掌握个大概的方向,多少总会有些偏差,很多时候,甚至要靠着运气,除非能恰到好处的将火药放在城墙根下。
拿着麻绳量着挖掘有距离,又估量着大概的方向,确定没有太多的偏差之后,在周扬业准备离开地道的时候,在地道中的一个青年兵丁,试探着说道。
“将军,小人有一个建议,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在得到周扬业的许可之后那青年兵丁才开口说道。
“将军,这福州城与寻常城池不同,其城根皆为坚石筑成,纵是我等挖至城下,非得数万斤火药,恐怕不能炸穿城墙,可是这么多火药单条地道里是无论如何也装不下,所以小人以为若是能沿着城墙根挖出横排地道,再以向内每隔数尺挖出多条地道,每条地道内埋放千斤火药……”
这青年兵丁的建议,让周扬业的眼前一亮,尤其是当他用木条在泥墙上划出图样的时候,周扬业更是看出了其这般安放炸药的好处来,在点头赞同之时,他又问道。
“那以你看来,到时候这火药该怎么放才能防止窜火?”
第387章 破城(第一更,求月票)
叮!
金属砸击青石的脆响,在一片漆黑之中,显得分外的清脆且刺耳,那正在挖着地道的兵丁连用手摸了一下,扣掉泥巴之后,露出了石质的城墙根,那一块块麻石堆彻的城墙,就在他们的眼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成了、成了……”
满是泥泞和积水的地道之中,那些浑身尽是泥污的兵丁立即兴奋的大叫起来,不过刚喊了一声,那边就连忙止住了声,谁知道,这城墙后面肯定有人倒扣着水缸听取着地下的动静。
尽管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在强攻的掩护下,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几个方向的挖掘,但如果说神不知鬼不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还是尽量小心一些。
“向两侧横开挖,每隔一丈开一条一道。”
随着一声令下,地道里的兵丁又一次忙活了起来,相比于之前,现在他们速度似乎比过去更快了,也许是因为看到了希望。
“挖通了!挖通了!”
又过了几天,在一条深入城墙不过丈许深的地道内的几名兵丁,他们激动的摸着头顶的巨大的条型青石,那满是泥灰的脸膛上尽是兴奋之色,用作筑城墙墙基的巨型的条石足足有半丈宽,正是这巨型的条石使得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坚起梁木,从而使得他们的速度快了很多。
“快、快去通知将军!挖到城墙根了!”
在地道内,那些早就成了泥猴似的兵丁们一个传一个的对后面的人说道,消息很便传了出去。
“好!干的好!待城破了,每人赏银百两!”
听到前方的报告之后,郑成功立即激动的命令道。
“命令铁人军前军……不,出动中军,城墙轰开之后,以中军为前锋,攻克福州,但凡披甲持戈者,一个不留!”
郑成功的面色一厉,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意,这城中的七万清军阻挡他一个多月,若是如此还留着他们,接下来的清军又岂还会立即投降。
“告诉弟兄们,城破之后,每人赏银百两!”
接着大将军的军命之后,周扬业立即大声喊着,以让弟兄们知道这个好消息的同时,他又进了另一间屋,在那屋子中,兵丁们正在往一根圆木里头塞着夯实的火药包。
“将军,这放炮的关键在于把火药夯实,如果火药不夯实,自然也就不会炸了,我们家世代都是做炮仗的,这说白了,放城用的火药就是个大号的炮仗,只要药装足了,夯实了,就肯定不会窜火,到时候只要一炸保准能把半个福州城的城墙炸上天……”
许力安一瞧见参将来了,立即满面喜色的说道。
“还就就是这木筒里外都在涮上桐油,好防止火药受了了潮气,毕竟这地道里头都是水……”
上次毛遂自荐之后,许力安就开始与他人着手一起准备这“大炮仗”了,先将这些人抱粗的木头掏空,然后再往里面塞进了足足千斤火药,这可都是他按照家传的法子办的。
“只要能把这城墙轰开了,到时候,周某亲自向大将军为你请攻!”
六根“大炮仗”,足足六千斤火药,到时候一但炸起来,这福州城即便是铁打的,也能给轰开了!
“将军,您就是放心吧,当初淮王就是用的这招轰开江阴,咱今天可以是用了上万斤火药。”
许力安倒不是在夸张,除了城墙下的每隔一丈挖出的六个地道之外,连接六个地道的横道里头,同样也塞满了火药,只要一点着火,城墙下和城墙根的上万斤火药,墙下的往上炸,墙根的往里堆,这福州城墙即便是完全由条石筑成,又岂能挡得住这样的爆炸。
“咱们能不能攻进福州城就全看你小子的了!”
用火药放崩城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们也曾放崩过,不过不是每次都能爆炸,有好几次只是放了大号的土花,甚至隔几里都能看到那从地道口喷出来的烟火。
不过,这次,许力安觉得他已经做足了功夫,自然能一下子把这福州城给轰开了。
又是一夜,蔡而依然还是没有睡,当他睁开眼睛,偶尔看到那些兵丁的时候,脑海中总是将这些人当成吃人的魔鬼,尤其是他们在那里各自比较着谁的碗里肉多,为肉少而可惜的时候,在他的眼中,这些人更是与魔鬼无异。
“老天有眼,一定保佑国姓爷早日破城……”
无论是作为黄道周的学生,或者作为福州人,蔡而都希望明军能够立即破城,不仅仅是因为他自许忠于大明,更重要的是,如果拖上半年的话,即便是破了城,这城的百姓恐怕也早已经变成清军的口中肉食了。
“书生,你读的书多,你说,若是将来咱们重新蓄发的话,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长出头发来?”
坐在院子里头,吴老六用有些迷茫的眼神,看着蔡而继续说道。
“十六岁那年,清兵来了,就剃了头,当时,村里头的李书生一家都投了梁,那时候,不知多少人不愿剃头死了,可……”
话声变得低沉,随后吴老六又说道。
“胆子小,全家都剃了头,可是,可是……”
最终,吴老六又是长叹口气。
“你说,得多长时间能长出来头发?不想,不想死了祖宗不认咱。”
就在他话声落下的功夫,突然一声巨大的闷响从远处传了过来,与此同时脚下的土地也跟着晃荡起来,就像是在船上一般。
还不等蔡而弄明白发了什么,那边城北的方向被烟云笼罩着,那呛人的烟雾瞬间便将院落笼罩其中,而更为骇人的恐怕还还成千上万的筑城石城着城内的方向倒塌过去,甚至半人大小的石条在空中飞舞着,那城墙附近本用来屯兵的院落,更是完全被土石所吞没,成千上万的清军,甚至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被压在成千上万吨土石下方。
即便是许力安自己也不想到,在数千斤火药的推动下,那本应该被炸塌的城墙,在被猛烈的爆炸向上掀起的同时,又整个向着城内倒塌过去,甚至宽达数十丈的本应被掀碎的城墙,更是向城内“飞去”了十数丈,在“飞”的过程,成千上万吨砖石猛的砸在城墙下方,那一个个屯兵的院子,将其中的清军尽数活埋在碎石下。
对于城内的人们来说,城北的地动山摇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让他们怀疑是不是地龙翻身了,甚至就连见惯世见的耿继茂也以为是地龙翻身,他本能的推开身边从刚抢来的民女,然后赤着身体冲出房屋的时候,抬头看到城北方向的烟雾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快,快,给本王备甲,去城北,把象队都调到城北去……”
赤身的耿继茂显得比其它人更为紧张,他知道城破之后,郑成功会怎么对付他,耿家上家百余口人,能不能活过今天,就全指往能不能守住这城了。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提着刀冲了过来。
“爹,爹,肯定是城墙破了……”
耿精忠一边跑一边喊道。
“孩儿亲自领兵过去,不劳爹的大驾……”
不等耿精忠把话说完,耿继茂便一脚踏开他,嚷骂道。
“你小子懂个屁!”
他之所以会这般骂儿子,是因为这小子压根就没有经过军仗,自然不知道如何行军打仗。
“你小子跟着我,在一旁学着点,将来耿家可就全指往你了!”
挨了爹一脚的耿精忠,那里敢顶撞爹,他看着爹在穿盔甲的时候,在那里下着令。
“把象队调过去,郑贼肯定会上铁人军,今天老子非看看,是他郑成功的铁人军厉害,还是老子的战象厉害……”
耿继茂色厉内荏的说道。
尽管没有碰过铁人军,但是耿继茂却听说过铁人军的厉害,镇江一战,铁人军五千对两万八旗步骑,不过只有区区数千步骑得已生还逃离战场,从此之后铁人军一战扬名天下,那铁人军的厉害可是一直传到了广东,这天下谁人不知,甚至在宿迁之战朱明忠同样也是靠着草草成军的铁人军才打败了达素。
铁人军到底有多厉害,耿继茂不清楚,但是他很清楚战象的厉害,当年李定国正是凭着几头战象横冲直撞,也正因如此,耿继茂才会高价从暹罗买来了十几头大象和象奴,然后加以操练,作为他手中的杀手锏,这次可是不远千里从广东带到了福建,甚至王府还没开修,就在城中先建起了象园。
“爹,你就放心吧,依孩儿看来,那铁人军,也就是个名,什么满洲八旗劲旅,不知是他娘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
耿精忠叫嚷着,语气里尽是瞧不上那些八旗兵,也难怪,这十几年来,大清国是靠着他们汉军旗打的天下,至于什么满洲兵,早已经不复昨日的悍勇,甚至在耿精忠看来,那些个满洲人也就是一群酒囊饭袋,除了会吃喝玩乐,还能指往他们干什么。
“你小子懂个屁!”
又骂了儿子一句,穿好盔甲的耿继茂已经踩兵兵丁的后背,然后跳上了马,领着千余家丁策马往城北的方向奔去。
第388章 铁人战象(第二更,求月票)
朝阳下,一队队身着铁甲的兵丁持刀而立,在阳光下,铁甲映着幽冷的寒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铁盔、铁面、铁甲、铁裙、铁靴谓之以铁人。
这便是郑家军最为精锐的铁人军,也是郑成功为北伐特意于全军精选,并加以严格操练的精锐。自其于镇江初战以来,可以说是未曾有一败,甚至在杭州时,更有过五百铁人军大破万余清军的战绩。
而此时,这万余铁人立于战场之上,却似一座铁山似的屹立着,手持斩马刀的他们,无不是凝视着前方,凝视着福州城。他们在等待着,等待着破城的一刻。
在晨曦之中,福州城就像横卧于土地上的卧龙似的,石砌的城墙就像龙身,突然不知是不是幻觉,那龙腰动了,猛个向上向内翻腾起来。
“轰……”
在那声巨响之后,亲自率领万余中军铁人军的林凤,只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穿着厚甲的他猛的一举手中的斩马刀,然后爆喝道。
“铁人军……破城!”
“破城!”
在雷鸣般的喝吼声中,上万名铁盔、铁面、铁甲、铁靴的铁人军,手持斩马刀,一马当先的向着那烟雾中冲去,他们的速度不快不慢,他们的脚步声就像是雷鸣一般在大地间回响着。
在呛人的烟雾中,就像是千万万马袭来似的,让那些在剧烈的爆炸中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清军兵卒,只生出一阵发自内心的惶恐,他们甚至惊恐的往后退着,即便是有上官的督促,他们也只是往后退着。
终于,在那灰黑的烟雾中,一个身影出现城头上,铁盔铁面刚刚涌出烟雾的瞬间,一道冰冷的刀锋便朝着前方斩去,那瑟缩着的清军兵卒甚至都不及发出惨叫,就被斩成了两截,铁人军是郑军的精锐,而中军铁人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原本这是对付清军骑兵的杀手锏,此时,面对清军步兵的时候,就像如猛虎扑羊似的,斩马刀向向方劈砍的时候,锋利的刀锋划过清军兵卒身体时,轻易的便将其斩成两截,那血水顿时便像喷泉似的在断体之间飞溅着。
“杀虏!”
一声闷喝从铁面后方传出时,在铁面的遮挡下,那声音显得有些嘶哑,甚至让人听起来有点儿像是从地狱中传出的厉鬼的嘶嚎。
而对于清军来说,这些铁人就像地狱中冲出来的厉鬼,他们就像一阵旋风似的,挥舞斩马刀,在人群之中冲杀着,即便是平日里最为武勇的兵卒,甚至也不及其一刀,那刚举起的刀枪,甚至被会斩马刀猛的一下斩断,至于人稍微跑慢一些,就会被斩成两截。
在千余铁人军沿着塌陷的城墙冲上城头,在城头上掀起一阵阵血雨腥风的时候,近万铁人军就像是幽冷的巨浪似的,猛的一下涌进了福州城,他们迅速冲过满地的土石杀入街上,在看到街上杀过来的清军时,他们一边冲一边沉声喝道。
“汉人速退!汉人速退……”
这些铁人军口中所喊的是闽南话,对于那些来自辽东的清军自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双方碰撞上的瞬间,那冲上来的清军就像是撞在礁石上的浪头似的,瞬间变得粉碎,斩马刀猛烈的劈砍着,当头砍下的时候,那些清军甚至都来不急发出惨叫,就被砍成了两断,身首分离之中,在铁人军的前方一阵阵喷涌出来的血雾瞬间便弥漫了整个街道。
“杀虏!”
作为中军统领的林凤又一次发出一声呐喊,铁面后方的脸膛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在他看来,这天下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挡铁人军的进攻。
“杀虏!”
随着他的这一声呐喊,正在冲锋陷阵的铁人军,又一次发出这声呐喊,这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在福州城响彻着,甚至直达云霄。
震耳欲聋的吼声传来的时候,躲在院落中的蔡而从门缝中看到,让他热血沸腾的一幕,他看到了一队队铁人在街道上冲杀着,那些铁人就像是传说中的铁浮屠一般,像石碾似的在街上碾压着试图阻挡他们的清军,他们在冲杀的时候,完全不顾个人安危,不顾面前的刀枪箭雨,就像那性命不是他们似的,他们不断地向前进攻着,尽管不断有人被击倒,便是其它的人却连想都不想,就像是疯了一样向前冲,也不向四周看看有没有人跟上来,只管与面前的清军撕杀着。
血雾在街道上弥漫着,而当那一阵阵“杀虏”声传入耳中的时候,只让蔡而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之中,他甚至为之而激动,甚至忍不住跟着他们的呐喊声在那里呐喊着。
“杀虏……”
就在这一声吼声于他的嗓间发出的时候,远处似乎有其它的声音传来了。
“嘟……”
即便是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这声音都显得有些异样,在异样的声响之中,沉闷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只见一个个庞然大物出现在街头,出现在清军的后方,那些原本在铁人军的进攻下,步步退却的清军兵卒,在看到出现于身后的庞然大物的时候,那绝望的脸上无不是露出了笑容,原本的惊恐也消失不见了。
这些庞然大物正是耿继茂的战象,十几头战象在象奴的驱使下,正缓步朝着正在冲杀的铁人军冲来,这些战象无一例外的身上披着盔甲,战象背上的兵卒手拿弓箭,随时准备射杀周围的敌军。
“那是什么东西……”
几名盔甲已经血染红铁人看到冲来的大象时,目中尽是惊讶之色,他们并没有见过大象,尽管在象棋上有象,但是此象非彼象,而这庞大的动物身上还披着盔甲,即便是还没有靠近,他们都感受到了压力。
“发令,象队作前驱,骑兵压阵……”
在战象移动着其庞大的身躯朝着铁人军冲去的时候,面色狰狞的耿继茂着看着那些铁人,手举长刀冷笑道。
“孩儿们,随本王一同杀敌,今个不但在把他们赶出去,还要杀上屏山,把郑贼的脑袋取下来……”
既然城墙已经塌陷,那么与其坐守孤城,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直接攻出城去!
“大王,黄某愿随大王一同陷阵……”
同样领着亲兵赶过来的海澄公黄梧立即大声附和道,他比谁都清楚,一但城破之后,他会是什么下场,纵是不被活生生扒了皮也被会凌迟,与其如此,还不如与耿继茂一同陷敌,好来个死地求生。
有一王一公作为表率,那些兵丁的士气顿时为之一振,俗话说将是兵的胆,周围的兵丁更是随着他们一同呐喊起来,就在他们叫嚷着杀出城去的时候,那冲在前方破阵的战象已经冲撞上了铁人军,这奔腾的巨野兽刚一冲上去,就呈现出一副锐不可当的气势,尽管铁人军的兵卒拼命用斩马刀劈砍着冲上来的大象,但是刀锋落在象身上、落在盔甲上却没有任何作用,曾经可以一刀劈开披甲兵,将其斩成两截的斩马刀,这会就像是变钝了似的,完全没有了作用,即便是劈开了象身上的盔甲,也难以斩开厚重的象皮,而偶尔的伤痛,更是刺激着大象狂奔起来,狂奔的大象立即在铁人军中横冲直撞起来,挡在它前方的铁人军不是被撞飞,就是被踏死于象足下。
那原本锐不可当的铁人军,顿时失去了先前锐气,甚至在战象的冲撞下不住的往后退去,而紧跟着大象的清军骑兵,更是乘势发起了攻击,将那些落单的,被冲散的铁人一一斩杀于马下。
“将军,不行了,弟兄们撑不住了,那玩意太大,刀砍上去就像挠痒痒似的……”
下属的话声还没落,林凤的便猛的踏步向前嚷嚷道。
“丢他老母,老子还就不信了,大象有什么了不起的,上,铁人军,随老子一同破城!”
林凤嚷了一声,便手提斩马刀朝着前方冲杀过去,在他的带领下,原本似乎在退却的铁人再一次重整旗鼓,向冲来的大象发起了冲去。
冲在最前方的林凤并没有挡在大象的前方,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大象,主动让出前路的同时,不顾从头顶飞来的羽箭,直接挥起斩马刀往似铁柱般的象足上砍去,一刀下去,尽管没有把大象腿斩断,但是却仍然砍的血肉模糊,腿部的剧痛让原本狂奔的大象动作猛然一顿,发出了一阵惨嚎声,就在其试图用象鼻甩开周围的铁人时,林凤已经提刀朝另一条腿上砍去。
“围住它们!断腿!”
一声断腿,让那些铁人的眼前顿时为之一亮,大象身上的披着灰甲,可是四条腿却露在外面,这大象的速度可比马慢多了,马腿他们都砍过,更何况是象腿。
与马腿一刀两截不同,朝着大象腿砍去的时候,每一刀都感觉像是砍在铁柱上似的,厚实的象皮保护着象腿,而一不小心就会被大象踏死于足下,可即便是如此,那些铁人仍然向大象围攻过去,原本气势汹汹的战象,在他们的围攻下,慢慢的没了先前的气势。
见大象的速度一慢,林凤立即大声吼喊着,同时刀锋直指前方。
“整队,前冲,破城!”
第389章 破敌(第一更,求月票)
“破城……”
那一阵呐喊声传来的时候,耿继茂惊恐的看到他曾寄予厚望的战象队,这会已经失去了先前的气势,甚至几头战象已经被蜂拥而上的铁人劈砍的血肉模糊,尽管在大象的周围尽是倒毙的铁人,但是那些铁人仍然像不知生死似的,不断冲杀着,劈砍着战象,而更多的铁人朝着他们冲了过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一张张铁面之下,那黑洞洞的眼洞下方,尽管看不清他们的眼睛,但耿继茂仍然感受到一阵阵杀气。
“王爷,咱,咱可没有退路了……黄某先走一步!”
黄梧惊恐的看着冲上来的铁人,在惊恐之余,心知必死的他一面提醒着耿继茂,一面举起手中的刀,嘶吼道。
“儿郎们,随本公杀敌!”
杀!
一马当先的黄梧,此时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对于曾是郑成功下属的他来说,他深知如果他被擒会是什么下场,原本还心存一丝侥幸的他,这会已经没有了任何侥幸,那些看似锐不可当的战象已经沦为了铁人们的刀下亡魂,那这福州城距离城破,也就没多长时间了,心知郑成功绝不会放过他的黄梧,手中提着刀,策马前冲的时候,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一个就赚一个!
而跟随的黄梧身后的兵丁,大都是一副绝望的模样,他们是黄梧的亲兵,平时受他的恩惠,现在是报恩的时候了,
杀!
与面对大象时的惶恐不同,在面对清军的骑兵时,那些刚刚经历过一番血战的铁人们,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惧色,甚至他们还兴奋的嚎叫着,叫嚷着,他们更是直接狂奔着,就像是他们的胯下同样也骑有战马似的,不顾一切的挥刀朝着冲来的清军骑兵劈砍过去。
斩马刀那锋利的刀锋从空中落下的时候,在那战马狂奔时的冲击力的作用下,一刀便将马首斩下,甚至刀锋一直拖曳到马腹,斩开了马腹,而那冲击力甚至会将冲杀的铁人撞倒了,可既便是如此,那些铁人仍然不顾一切的嚎叫着,挥刀砍去,即便是他们侥幸避开冲击力,在紧随其兵的清军骑兵攻击下,同样也会失去性命,这是以命相搏的时候。
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者退缩,后退者死,前进者生!
在唯一的信念支撑下,那些铁人就像是洪水一样,沿着街道向前冲击着,尽管这股洪流撞在骑兵的身上,同样也会像浪头撞在礁石上一般,也会粉身碎骨,但是他们面前的骑兵,同样也在这冲击中粉身碎骨。
“杀敌!”
即便是作为中军的统领,林凤的盔甲同样也沾满了血污,那血水更是顺着盔甲滴落着,可是即便如此,他仍然挥刀冲杀着,在他的前方,一个个铁人就像是黄河上的中流砥柱似的,直接用他们的躯体和手中的斩刀迎撞着清军的骑兵。每一次撞击都伴着一声声惨叫,即有战马死亡时的嘶嚎,也有铁人被撞飞落地时,被摔死摔伤时的惨叫。
铁人难倾!
这不过只是人们的戏言,一大群铁人前仆后续的杀过去的场面确实震撼人心,不知者只以为其是不死之身,可实际上,每一战铁人同样也会附出惨重的代价,尤其是在面对敌军骑兵的冲击时,更是以命相搏,只是前仆后继杀过去的时候,对于挡在他们面前的敌军来说,他们只看到了陷阵的铁人,而没有看到倒下去的铁人。
也正因如此,才会让那些与铁人面前的敌人丧胆,即便是弓箭打在他们的盔甲上,他们也会拔掉羽箭,然后继续冲杀、陷阵,此时,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似乎就像是他们每个人都是两条命似的。
就在林凤重新紧握斩马刀的刀柄,在那刀柄上的丝绳因为血污而变得有些湿滑的时候,他看了清军骑兵中一个正不断挥刀劈砍着的人,尽管那人穿着盔甲,可他仍然一眼认出了那个。
“是黄梧,别放过的叛贼黄梧!”
林凤大吼一声,立即领兵朝着黄梧杀了过去,这狭窄的街道上,无论是骑兵也好,铁人也罢,都只有当头的冲撞,然后双方就会陷入撕杀之中,而策马冲杀的黄梧正试图凭着居高临下的优势,砍杀周围的铁人,可他每一刀砍去,只在其盔甲上迸出些许火星,尽管将铁人砍倒了,但却不致命,那些倒地的铁人翻滚到一旁,又一次站了起来。
“郑贼当真是好手段……”
心底暗叫着之余,黄梧更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看着周围逼近的铁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死在这,总好过落在郑成功的手中!
就在他的心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那边一声呐喊却让他的心头猛然一乱。
“活抓叛贼!”
林凤的眼睛盯着黄梧,早在攻城之前,大将军就已经有了军命,克城后务必活抓黄梧!
“活抓叛贼!”
还不等黄梧回过魂来,那边一个冲过来的铁人便挥刀朝着马身砍去,马腿被斩断的瞬间,吃痛的战马摔倒时,被摔下马的黄梧刚想动弹,厚重的斩马刀就直接拍向了他,只拍的他两眼直冒金星,然后立即有铁人冲过去抓住他,那里给他丝毫动弹的余地,
“海澄公被抓住了……”
黄梧被抓住的消息,只让耿继茂的心头猛然一颤抖,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前方的铁人已经乘势杀了过来,眼见着大队的铁人冲杀过来的时候,原本还欲杀出城的耿继茂,连忙勒转马身,对身边的儿子吩咐道。
“走,走南北,随我一起杀出去!”
此时耿继茂那里还顾得了其它,什么与城共存亡不过只是笑话,对于他来说,这会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保住自己,只要身边这有这几千家丁,他就还是大清国的靖南王。
当年他能凭着部将杀成大清国的靖南王,保不齐躲过今日,就能变成大明的王爷……那怕是有一线的生丝,他都不会错过。
“爹,孩儿知道!”
耿精忠甚至都没有去问府里的娘亲、姨娘以及兄弟姐妹等人怎么办,而耿昭忠也是跟父亲一同,往南门的方向奔去,那里还顾得了其它。
似乎对于耿家人来说,他们都知道,在乱世之中,什么才是立足于世的本钱,只要手中有兵,就不愁其它,即便是现在他们赤手空拳的出城,只要能平安躲过这一劫,接下来,银子、女子便不会少,而跟随着耿继茂的那些亲卫骑兵,对此并不怀疑,对于城中的家人,他们顶多也就是稍微有那么一丝留恋,然后便毅然抛弃了家人,只要手中有刀,何愁没有妻儿。
大队的骑兵往城南冲去的时候,已经有两万铁人军从炸开的城墙处进了城,他们直扑城中各地,在铁人军的攻击下,那些清军的抵抗无不是瞬间便土崩瓦解,纷纷丢下兵器跪于地上投降。
对于这一切,只顾得冲出去的耿继茂父子并不知道,当他好不容易赶到南门的时候,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原本应该紧闭的南门城门大开,就北城城破的时候,守卫南北清军将领投降了,大队的铁人军直接进入了南门,而本意从这里逃出去的耿继茂,直接撞上了这支生力军,甚至还不等他转向其它方向,那些铁人军便像是猛虎似的扑了过去,一时间,双方立即在南门附近展开撕杀……
在大队人马进城之后,郑成功同样将他的中军从屏山移入了城中,在进城的路上,郑成功得知耿继茂出门南门被堵截的消息后,只是冷冷一笑。然后继续前行,对于他来说,相比于那位大清国的靖南王,他更在意的是所谓的“海澄公”从其投降满清的那天起,他每天都是恨不得食其骨,
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
终于,来到了北门城楼上,尽管那遍地的血污仍然还在,可是郑成功却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他盯着跪在地上瑟缩成一团的黄梧,冷笑道。
“黄梧,抬起头来!”
“小,小人不敢,”
跪在地上的黄梧那里还有丝毫当初海澄公的气势,他只是跪在那里,心知已经没有任何活路的他,这会只求速死。
看着跪在地上的黄梧,郑成功面上的冷笑越来越浓,他想要看到黄梧俯首乞怜,想要看到他痛哭流涕,但是黄梧这事模样却让他有些失望。
“黄梧,估且不问你背叛郑某之信任,便是携城降清,剃发降贼,便如何能对得起大明,对得起海澄百姓!”
郑成功之所以气恼,并不是黄梧的背叛,而是因为海澄是他多年来投注了相当多人力、物力建造起来的坚固堡垒,黄梧此举不仅使郑失去数百万计军械粮饷,而且失去一个拱卫厦门的重要据点。
可以说,正是因为黄梧降了清、献了城,郑成功在北伐时才不得不带着全军的家眷,以免厦门为其所陷。
黄梧再次叩头道。
“黄某无话可说,只求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