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接踵而来【上】
大理寺因地处繁华路段,正门进出十分不便,盖在彼处的门厅自然也成了摆设,于是不得不又在东角门附近,又新改建一座门厅,聊为待客之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既然是后来改建的,内部装潢也还罢了,面积上却难免有些不尽人意。
偌大一个月亮门,院子的进深却还不足五丈。
因而孙绍宗离着还有段距离,就听里面叫嚣道:“那姓孙的怎还不来?你们大理寺难道平日就是这般慢待上官的?!去去去,赶紧再派人去催一催!”
这声音中气十足,又略透出些稚嫩,显然不可能是年迈垂危的勇毅伯牛继宗。
是下人,还是牛家的子侄?
镇国府如今都落拓成什么样了,怎还敢如此嚣张跋扈?
最稀奇的是,那勇毅伯牛继宗竟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这老东西莫非真的病糊涂了?
心下狐疑着,孙绍宗迈步到了拱门前,就见小小的院子里,足足挤了有三四十人,刨去三五个苦着脸的公人,净是些膀大腰圆的豪奴。
为首一人年纪约十**岁年纪,头带大红簪缨、脚踩鹿朝靴,内衬藏青面掐金线的锦缎长衫,外罩雪狐毛锁边儿的紫貂大氅。
单论衣装,端的是富贵风流。
然而配上他一脸尖嘴猴腮,外带芦柴棒似的身条,却只能用沐猴而冠来形容。
眼见这‘猴儿’还在比手划脚的,呵斥几个大理寺的差役,孙绍宗不慌不忙的跨过了门槛,一声干咳,就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大人!”
那几个小吏如蒙大赦,忙都上前拱手见礼,跟着就想介绍那‘猴儿’的身份。
“且慢。”
孙绍宗却伸手拦了下来,沉着脸喝问道:“方才是哪个狗才在此狂吠?你们素日里行事无状也就罢了,如今勇毅伯当面,怎还敢如此狂悖?”
几人皆是一愣,忍不住便拿眼去瞟那‘猴儿’。
那猴儿也是面露不豫之色,上前几步,不清不愿的拱了拱手,道:“孙少卿,本人镇国府牛仲达,方才是……”
“原来是镇国府的二公子、失敬、失敬。”不等他说完,孙绍宗便也拱手还礼,满脸歉意的道:“方才也不知哪个没人教养的狗才,竟在官衙重地狂吠不止,倒叫二公子见笑了。”
这三言两语的,就把那牛仲达到了嘴边的分辨,硬生生锁在了喉咙里。
虽说他也觉察出,孙绍宗似乎是在指桑骂槐,但这时候断没有主动捡骂的道理于是只得把那‘分说’混着几句脏字,在嘴里恶狠狠嚼碎了,硬生生吞回肚里。
然后铁青着脸道:“家父如今正在里面候着,且容我进去通禀一声。”
这还真是虎死不倒架!
如今的镇国府,早没有贵戚之首的赫赫威风了,基本只能用苟延残喘来形容若不是太上皇还念着三分情面,皇帝又一直没能找到切实的证据,怕是早就被满门抄斩了。
似这等半只脚跨进棺材板的破落户,也亏得还敢找来大理寺,在孙绍宗面前摆谱!
心下腹诽着,孙绍宗的目光,就落在了门前几个豪奴身上。
就见这几人手里各拄着一块门板,也不知是从哪儿拆来的。
“家父有请!”
这时那牛仲达从里面出来,侧身往里相让。
既然是在大理寺,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孙绍宗自然不担心牛家敢玩出什么猫腻,于是毫不犹豫的迈步走进去。
不过进门之后,他却是不由的一愣。
盖因那客厅正中,竟摆着一顶宽大的肩舆!
那肩舆约莫比春凳还大了一圈,四角支着柱子顶棚,上面铺着厚厚的锦被貂裘,而在这层层包裹之中,一颗皓首沧头正瞪着两只布满血丝的瞳孔,四十五度角仰望向孙绍宗。
英雄末……
呸!
这货压哪里称得上是英雄。
不过瞧着气色,怕还真就没几天好活了。
孙绍宗原本还想着,先给这勇毅伯来个下马威,免得他不自量力,提出一些非分要求。
可如今瞧这风烛残年的模样,却不由把那心思全都收敛了倒不是可怜这牛继宗,而是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死在这儿,平白给自己招惹麻烦。
“下官见过伯爷。”
不卑不亢的施了一礼,却久久不见回应,倒是那肩舆上的喘息声一浪高过一浪,风箱似的,还杂着各种破音儿。
“爹?您不要紧吧……”
那牛仲达原本趾高气昂的侍立在一旁,见了这情形,顿时慌了手脚,正要上前探问究竟,勇毅伯却忽然转头对他低喝了一声:“滚、滚出去!”
牛仲达愣了一下,这才嘀嘀咕咕愤愤不平的出厅门。
这一声低喝,也似乎是打通了勇毅伯的喉舌,就听他一字一句的问道:“既有旨意下达,缘何还不升堂问……问案?”
果然是来催问案子的!
不过……
孙绍宗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
当然,这份狐疑并不会妨碍,他说出早就准备好的托词:“伯爷也该晓得,此案时隔两年再审,许多线索已经不可考了,本官自然要重新翻阅案卷,整理证据……”
“有什么好整理的?!”
勇毅伯牛继宗猛地支起脖子,须发皆张的喝道:“事实俱在,就是那姓卫的小畜生,害了我儿的性命!你赶紧判他个千刀万剐,才是正理!”
一口气吼完之后,他又颓然的倒了回去,呼哧呼哧的气喘如牛。
不会真死在这儿吧?
孙绍宗警惕的打量着勇毅伯的面色,口中却仍是不慌不忙的反问着:“勇毅伯说笑了,若真是事实俱在,此案又如何会久拖不决?”
牛继宗又瞪了过来,满眼的愤恨之色,许久之后,才咬牙切齿的道:“太后她老人家……”
“二爷、二爷!”
恰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呼喝,听那嗓音,却正是孙绍宗的车夫张成。
他就算不知这屋里是谁,也应该看得见满院子豪奴,却怎得还敢如此大呼小叫?
难道是家中出了什么意外?!
一想到这里,孙绍宗却哪还顾得上什么勇毅伯、什么太后的,随口告了声罪,也不管牛继宗什么反应,就推门到了外面。
到了外面院里,就见张成被几个牛家的豪奴围住,正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对峙着。
见孙绍宗推门出来,张成立刻撇下那几人,小跑着到了近前,附耳道:“二爷,昨儿诓骗咱们那婆娘,又找上门来了!”
第677章 接踵而来【中】
【终于、、终于、终于有个盟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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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的种种内幕,孙绍宗自然不会向旁人透露,因而在张成看来,那夏金桂就是个胆大包天的女贼。
如今这贼人竟又主动找上门来,也难怪张成会如临大敌一般。
而孙绍宗听他禀报,就知到事情八成已经有了眉目,否则夏金桂也不会这么快,就又找到官衙来。
想到那长腿王妃之前几次三番的挑衅,是何等的嚣张跋扈目无余子,如今却免不得要拜倒在自己胯下,一股邪火就直往孙绍宗脑子里冲。
可他毕竟不是那等精虫上脑,就完全不管不顾的主儿呃,至少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样没错冲动之余,也担心那夏金桂一转脸,便又把自己给卖了。
故而他按捺住性子,吩咐道:“你且去告诉她,本官这里有贵客登门,暂时不便与她见面那说好的礼物,她若是已经准备妥了,就先带去积水潭南岸的‘龙王庙’左近候着。”
张成领了吩咐,又回头瞪了那几个牛家豪奴一眼,这才匆匆的去了。
孙绍宗目送他离去,也忍不住在那几人身上略一扫量,然后转身回到了厅中。
勇毅伯牛继宗,依旧是那副风烛残年的样子,但在孙绍宗眼里,却是愈发的可疑起来。
以牛家如今岌岌可危的处境,如此高调的找上门来,本就已经不合常理。
偏那勇毅伯牛继宗语带威胁不说,连下面的家奴,也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在这大理寺中,孙绍宗的车夫前来禀事,哪里轮得到他们阻拦?
前后几桩疑点凑在一处,怎能不让孙绍宗心生警惕?
然而……
这两年间牛家的党羽早已星散,北镇抚司方面,也是从未放松过对牛家,及其亲朋故旧的监控。
如此高压态势之下,孙绍宗也实在想不出,牛家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心下狐疑着,孙绍宗口中告罪道:“劳勇毅伯在此久候,真是失礼的紧。”
“哼!”
牛继宗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冷哼,随即又接方才的话头,威胁道:“此案太后她老人家极是关切,孙大人可要想清楚了,千万不要自误!”
这老头……
该不会真的病糊涂了吧?
若换成是两年前,他搬出太后的名头唬人,或许还有些效果。
可近两年间,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太上皇与太后疏远了许多,太后的权势自然也因此大为缩水。
若非如此,卫若兰一案又怎会久拖不决?
故而这话如今听来,实在是可笑的紧。
当然,太后毕竟还是太后,该有的尊重总还是不能免的。
孙绍宗把手往紫禁城的方向一拱,肃然道:“劳烦勇毅伯回禀太后,下官既受朝廷重托,就绝不会徇私枉法!”
这话明着冠冕堂皇,暗地里却是在嘲讽牛继宗四九城内外,谁不知道‘龙根案’以后,太后就再没有召见过娘家亲戚,
然而勇毅伯牛继宗,却似乎没有听出孙绍宗话外之意,艰难的点了点头,冷笑道:“你既然知道轻重,老夫也不多说什么了来人啊、来人啊、来人……”
“牛公子,令尊有请!”
他那干涩的呼喊,愣是没能传到外面,最后还是孙绍宗等的不耐,扬声将那牛仲达叫了进来。
勇毅伯牛继宗到此,也似乎彻底没了精气神儿,示意儿子到了近前,咬耳叮咛了两句。
那牛仲达立刻喊进了几个家奴正是那几个扛着门板的就见他们把几块板子拼在那肩舆上,又四下里罩上了轿衣,转眼的功夫,就把个肩舆改成了四抬大轿。
“孙大人,咱们后会有期!”
随即那牛仲达松松垮垮的拱了拱手,便带着家奴扬长而去。
孙绍宗依照礼数,一直送到门口,又站在台阶上,目送那轿子前呼后拥的转入正街,这才蹙着眉头回到了官衙之中。
牛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自己要不要先行知会北镇抚司,对牛家多加提防呢?
一路琢磨着到了左寺衙署,见柳湘莲又按常例,去整理统计那殴斗档案了,他便悄没声的褪去了官服,径自赶奔左寺官衙的西北角。
前几日四下里巡视,孙绍宗就发现这荒僻的角落里,长期泊了一只乌篷船。
此时赶到近前,果见那船正随着水波荡漾,岸边上插着一支两丈长的撑杆,船头还挂着副蓑衣斗笠。
再往里看,不大的船篷里五脏俱全,煮茶、佐酒的器具一概不缺,甚至还有折叠的棋盘、琴台、以及笔墨纸砚等物。
这大理寺的官吏,可真特娘的悠闲!
若在平时,看到这套泛舟湖上的标配,孙绍宗肯定气不打一处来,但今儿却顾不得管这许多。
看看四下无人,船上也积了些灰尘显然打从自己赴任之后,就再没人动过这船孙绍宗便麻利的解了缰绳,披挂起蓑衣斗笠,将那撑杆往岸上轻轻一点。
丈半长、四尺多宽的乌篷船,似离弦之箭一般射入了湖中,没多会儿功夫,便劈波斩浪的行出数里之遥。
眼看那龙王庙就在前面不远,孙绍宗便又将撑杆挂在船舷上,任那乌篷船沿岸漂流。
此时正值初冬时节,那湖面上并无多少船只往来,清风徐徐、一望无际,倒真让孙绍宗有些后悔,来的时候太过匆忙,忘记带几瓶烧酒上船饮用。
好在也没让他等上多久,那正主儿就悄然登场了。
只见前后三辆马车沿着堤岸缓缓驶来,负责驾车的却不是男子,而是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
内中还有两个,孙绍宗瞅着有些眼熟的,分明就是常伴北静王妃卫氏左右的女骑士。
看来那长腿王妃,果然已经被夏金桂说动了!
不过孙绍宗并没有造次行事,依旧慵懒的坐在船头,正眼也不瞧那车队一眼,只等那马车停在龙王庙前,才用余光悄悄打量。
只见头辆马车上,先跳下个娇俏的丫鬟孙绍宗依稀记得,这是夏金桂的贴身丫鬟,唤作什么宝蟾的。
那宝蟾快步到了第二辆车前,将夏金桂请了出来。
与此同时,第三辆马车上也是门帘一挑,跳下个一身猎装的女子,虽说看不到正脸,可瞧那紧身马裤里包裹着的长腿隆臀,便知是北静王妃卫滢无疑!
第678章 接踵而来【中二】
却说北静王妃卫氏下了马车,望着不远处那小小半岛上龙王庙,满眼都是挣扎与惶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说昨天晚上,被夏金桂软硬兼施的调教了许久,可那毕竟不过是假凤虚凰罢了,和真正的出轨偷情,压根儿不能同日而语。
因此她原本并未下定决心,更没想过要主动找上门来。
然而偏偏就这么巧,今儿一早忽然得了消息,说是缠绵病榻多日的勇毅伯牛继宗,忽然兴师动众的造访大理寺。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是要向孙绍宗施压,好迫使他重判卫若兰。
这消息便似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得北静王妃慌了手脚,毕竟在她看来,孙绍宗如今满腔怨愤,早有迁怒卫若兰之意。
若孙绍宗顺水推舟,与牛家一拍即合,却哪还有卫若兰的活路?
正因忧心于此,卫氏才在夏金桂的怂恿下,硬着头皮匆匆的赶了过来。
“姐姐。”
正望着那三面环水的龙王庙出神,忽听旁边有人娇声低唤,卫滢这才满面纠结的,转向了凑到近前的夏金桂。
昨晚那些不可描绘的经历,让她实在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表妹。
夏金桂却似没事人一样,笑着指了指那龙王庙:“姐姐昨夜梦到的那积水潭蛟龙,想必就是应在这龙王身上,我瞧这庙里香火不盛,也无什么富贵人家造访,姐姐不妨好生祭拜一番,说不准儿就能得个世子爷呢!”
旁人听了顿时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王妃要来这偏僻所在,感情是梦到了一索得男的吉兆。
但卫滢听了这番说辞,心头却是恼恨不已用什么借口遮掩不好,夏金桂却偏要拿‘求子’做由头,和此行的目的结合起来,实在是歹毒至极!
但她一来分辨不出,夏金桂是否意为之;二来当着这许多人,也实在不好发作。
因而也只好强自按捺住心头的火气,冷着脸向身旁的仆妇打了个手势。
那仆妇立刻扬声呼喝:“去几个人,把里面的闲杂人等全都赶出来!”
跟在北静王妃身边的仆妇,显然早就做惯了这等差事,听了吩咐,各自取过马鞭、铜钱等物,气势汹汹的杀进了庙里。
不多时,就见个一老一少两个庙祝,哆哆嗦嗦的自里面出来,年老的手上捧了把铜钱,年少的脸上印着道鞭痕,却都不敢看卫滢、夏金桂等人一眼,规规矩矩的避让到了路旁。
“姐姐,咱们进去吧。”
夏金桂笑盈盈挽住了卫滢的胳膊,拉着她往前行了几步,忽又回头叮嘱道:“你们守在这路口,莫让闲杂人等闯进来!”
等紧跟在后面的仆妇、丫鬟纷纷驻足,姐妹两个这才‘不慌不忙’的进到了庙里。
到了那龙王爷的神像前,回首见庙门被风水墙遮了个严严实实,卫滢立刻甩脱了夏金桂,沉声质问道:“你方才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而夏金桂经历过昨晚上的肆意妄为,也早没了敬畏之心。
听卫滢厉声喝问,她非但不答,反将一双狐儿媚的眸子上下扫量,只看的卫滢浑身不得劲,正待喝问她到底意欲何为。
夏金桂却忽又噗哧一笑,掩嘴道:“姐姐倒是有心了,这一身紧衬利落的,倒把身子裹的愈发勾人了。”
说着,伸手在卫滢马裤上撩了一把,啧啧叹道:“尤其姐姐这一双腿儿,实在是……”
“你做什么!”
卫滢急忙退开两步,羞愤的瞪着夏金桂。
她今儿穿这身猎装,纯属是自我保护的心理作祟,哪曾想落在夏金桂眼里,却成了刻意展露身姿,勾引男人的象征!
这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卫滢紧咬着银牙,正待分辨几句,忽见夏金桂收敛了笑意,摊手道:“姐姐别生气嘛,我就是瞧你太过紧张,随口开几句玩笑罢了。”
这奸猾的小蹄子!
卫滢心下暗骂一声,可如今毕竟还有要用到她的地方,倒也不好直接翻脸。
于是她在心底给夏金桂记了一账,然后直接跳过这茬,沉声问道:“你说经了昨天那事儿,姓孙的还敢不敢来?”
卫滢哪里知道,这次是夏金桂主动献计,要里应外合的‘欺辱’她?
因而有这等担心也是在所难免。
夏金桂立刻打包票道:“姐姐放心吧,我昨儿曲艺奉承,怎么说也……”
啪!
就在此时,那神像突然传出了一声脆响。
两人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望向了那龙王神像。
啪~
过不多时,就听又是一声脆响,这回两人却听清楚了,发出动静的并不是神像,而是神像后面的墙壁。
这是怎么回事?
啪~
二女正狐疑不解,那墙后又是一声脆响。
卫滢与夏金桂对视了一眼,便从西南角的后门,进到了后院之中。
这院子不大,却一应物事俱全,显然是那两个庙祝安身的所在。
啪~
又是一声脆响入耳,这下两人终于看明白了,却原来是一颗棋子,自外面飞了进来,在墙上撞的粉身碎骨。
夏金桂心下一动,立刻拉着卫滢四下里查探了一番,果然在角落里,又发现了一个通往外面的后门。
这后门的十分狭小,推开之后,就见二十几阶青石板蜿蜒向下,一直通到了岸边。
然而夏金桂茫然四顾,那碧波荡漾中,却并不见想象中的身影。
奇怪!
难道那棋子,不是他扔进来的?
正疑惑间,西侧茂密的芦苇荡中,忽然划出了一叶扁舟随,而那船头渔翁打扮的壮男子,手上正捧着个陶瓷棋篓。
虽说是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但只看那雄壮的身形,姐妹二人又怎会不知来人是谁?
当下一个暗、喜一个心惊,一个快步上前、一个踌躇倒退。
快步上前的,自然是夏金桂。
她到了水边儿,回头见卫滢未曾跟上,便压低嗓音道:“郎君,那庙里如今只有我们两个,你若是想下手……”
“让她自己到船上来。”
孙绍宗却是没等她说完,就不容置疑的吩咐着。
方才他之所以没有立刻露面,其实是驾着小船,悄悄绕到前面清点人数去了,因而不用夏金桂多嘴,也知道这庙里并无旁人。
但再没有旁人,也远不如这乌篷船上稳妥。
夏金桂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孙绍宗显然是不准备让自己跟去。
心下虽为看不到卫滢的窘迫而失望,但一想到她在船上进退不得,必须直面孙绍宗的窘境,就又恢复了几分亢奋。
于是夏金桂转身快步回到门前,丢下一句:“我去前门守着,姐姐尽管放心上船就是。”
说着,也不管卫滢如何反应,径自回到院里,顺手带上了房门。
这下卫滢却彻底蒙住了,昨晚上两人不是说好了,那些曲意逢迎的羞耻事,都由夏金桂来分担么?
怎得事到临头,她头一个就临阵退缩,反倒把自己给单独撇下了?!
第679章 接踵而来【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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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就在北静王妃手足无措之际,那乌篷船却已然打横靠在了岸边。
这缓缓一靠,虽只发出了些许声响,但传到卫滢耳中,却与旱地惊雷无异;而那不大的乌篷船落在她眼里,也恍似是泰然压顶一般!
心下惶恐之余,卫滢便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然后转身推开了龙王庙的后门,就准备逃回庙中。
偏就在此时,湖面上忽又传来了哗哗的水声,卫滢下意识回头扫了一眼,却只见孙绍宗把持一根撑杆,竟也是毫不犹豫的撑船而去!
这等举动,恍如是当头泼下一盆冷水,登时让卫滢记起了此行的目的。
真要让孙绍宗如此离开,岂不是前功尽弃?
于是她僵住了脚步,缓缓转回身子,望着那缓缓驶离的小船,踌躇许久,终于一咬银牙拾级而下。
随着高挑的身形渐行渐低,卫滢一颗芳心,却也仿似坠入了无底深渊之中。
然而更让她羞愤莫名的,是孙绍宗明明看到她迎了上来,却完全没有要靠回岸边的意思,反而继续撑着那小缓缓驶离。
即便卫滢算不得太聪明,此时也早看出,对方是在欲擒故纵。
可就算看出来又如何?
这注定是一场不平等的‘交易’!
姓孙的贼子家中早有美妾数人,新近又夺了那夏金桂的元红,即便对自己有‘染指’之心,却也未必会有多急迫。
而自己欲救卫若兰脱险,却是半刻都耽搁不起。
所以这恶贼压根就是有恃无恐!
眼见得那小船,已经驶出两丈多远,又慢慢调转了角度,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扬帆远去,卫滢也只能抛去心中羞愤,硬着头皮呼唤道:“孙……孙大人请留步。”
孙绍宗这才停下磨洋工的撑船动作,故作诧异道:“方才见娘娘转身就走,下官还以为那夏金桂又在撒谎呢如今娘娘叫住了下官,真不成真要‘亲身’向下官赔罪?”
听他不说‘亲自’,却用了个别扭的‘亲身’,显然是亦有所指。
不用说,肯定是夏金桂那小贱蹄子,提前泄露了自己的来意!
卫滢紧攥着双手,几乎都把指甲刺入掌心的嫩肉里,这才强忍着没有转身离去,可言语间却还是不可避免带了些恼意:“我昨日设局固然不对,可你身为朝廷命官,却凭一己之私,欲加害……”
然而不等她说完,孙绍宗拿撑杆往水里一点,那乌篷船立刻又横移出了丈许远。
这眼见都有近十米的距离了,卫滢在岸上愈发的羞愤不已,却只能强自按捺住火气,咬牙切齿的道:“你回来!有什么要求,本妃一概接着便是!”
要说这长腿妞儿,果然是养尊处优惯了,压根就不会与人谈判这谈‘买卖’,哪有一开始就承诺,要应下对方所有要求?
不过孙绍宗听她说话时,整个身子都在发颤,倒也不敢再过于逼迫,否则她要真转头跑了,自己‘报仇雪恨’的大计,岂不是无疾而终了?
因此便把那撑杆换了方向,轻轻一点,乌篷船就一歪一歪的靠在了岸边。
同时他又正色道:“本官刚听了勇毅伯的说辞,也该对双方一视同仁这样吧,娘娘若是有什么内情要告知下官,不妨就登船一叙。”
这该死的恶贼!
都到了如此当口,竟还满口的冠冕堂皇!
北静王妃等着那张虚伪的国字脸,直恨不能一拳砸上上去,捣个万朵桃花开!
可惜受形势所迫,她终究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反而在孙绍宗不慌不忙的逼视下,卫滢不得不迈开长腿,自岸上跳到了船尾船头虽也还留了些空地,但卫滢又哪肯与他并肩而立?
只是她素来偏爱骑马,却极少乘船,尤其是这等两头尖尖的柳叶乌篷。
这一跳用力过猛,竟使得那船尾横移出米许远,卫滢也因此立足不稳,晃了几晃,身形向后便倒。
眼见得就要落进水里,腰间忽然又被什么东西给撑住,缓缓扶正了她的身子。
北静王妃惊魂稍定,这才发现是孙绍宗及时横杆相救,心下的感激顿时化作了膈应。
伸手拨开那杆子,她咬牙切齿的问:“却不知孙大人,究竟要如何才肯放过兰哥儿?!”
这长腿妞儿还真是不懂人情世故。
就算是献身,也该咬死了是为兄弟申冤,怎么能直接点破,是在进行内幕交易呢?
而且听她这意思,貌似还想最后挣扎一下,改换成别的条件。
可除了这顶着王妃尊号的身子,她却哪还有什么筹码,能和自己讨价还价的?
孙绍宗微微一笑,将那杆子收回来,顺势指着船舱道:“王妃娘娘似乎不常坐船,依我看不如还是进到舱里,一来免得失足落水,二来也不至于被旁人窥见。”
前面倒也罢了,这后一项,却是卫滢绝不愿意发生的。
然而……
真要钻进这小小的船舱里,自己却哪里还逃得过这恶贼的魔掌?
这般想着,她盯着那黑布门帘遮掩下的船舱,却是一脸的畏若蛇蝎,哪里还迈的东脚步?
孙绍宗见她如此,却是嗤笑一声:“也罢,既然娘娘不愿进去,那就好生站稳了。”
说着,在那青石板上轻轻一点,船身便又横挪出丈许。
这下北静王妃登时又慌了手脚。
孙绍宗披着蓑衣斗笠,旁人未必能看破他的身份,可自己这一身猎装极是显眼,只要被哪个丫鬟、婆子,还不立刻就被认了出来?
因此她也顾不得再管许多了,忙扶着顶篷,一猫腰钻进了船舱之中。
妥了!
这下子就算请君入瓮,即便长腿王妃再怎么后悔,也已然于事无补了。
不过孙绍宗却没急着进去与她‘分说’,而是撑开船篙,径自向湖心驶去。
直行出两里多远,八方茫茫不见堤岸,这才把撑杆狠狠插进水里固定住,然后又把缰绳拴在了上面。
等做好这一切,孙绍宗这才不慌不忙的挑开了门帘,向那舱中望去。
熟料这探头一瞧,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柄明晃晃的匕首!
第680章 接踵而来【下】
却说孙绍宗挑帘子往里观瞧,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别误会,并非长腿王妃蛮性不改,此时又意图偷袭他——那柄匕首,实是架在了卫滢自己的脖子上。
就见她满面绝决的跪坐在对面,脊梁挺的笔直,将那冰冷的匕首斜指在咽喉上,刀尖甚至在细嫩的皮肤上,压出了一个小小的浅坑。
孙绍宗见到这等架势,先是一愣,继而却又混不在意的松懈下来,甚至还不慌不忙的钻进舱里,盘腿坐在了北静王妃对面。
见惯了自杀的场景,他却怎会看不出,卫滢并非萌生了死志,而是想拿性命做筹码要挟自己?
果不其然。
卫滢见他如此镇定,先是稍稍有些慌乱,不过继而便又镇定下来,一字一句的逼迫道:“你立刻对天发誓,今日之后,必会为兰哥儿洗刷冤屈!否则我便是死,也不会屈从于你!”
“哈哈……”
孙绍宗哈哈一笑,反问道:“我若是不愿意发誓,直接把你送回岸上呢?”
“你!”
北静王妃顿时傻了眼,她那曾想过孙绍宗竟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一时瞪大了美目,却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算了。”
这时孙绍宗却又叹了口气,身子往后一一倚,懒洋洋的道:“既然把你接了来,总也不好直接原封不动的送回去——先验验货吧。”
验货?
卫滢先是一愣,继而满面羞红的掩住了胸口,恨声道:“你这登徒子,若不肯立誓,便休想动我分毫!”
“哪个要动你了?”
孙绍宗翻了个白眼,无语道:“再说我也没准备剥光了验看。”
说着,目光便缓缓下移。
目测最多有第二档的规模,不过那身劲装裹的既是紧凑,也许剥开了束缚,会出现质的飞跃。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再次把目光下移,落在了那一对儿交叠着的长腿上。
“请娘娘先把腿伸直了瞧瞧。”
卫滢正被他那犹如实质的目光,扫量的毛骨悚然,骤然听了这话,却又恼恨的想要扑上去,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这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任人挑选的牲口,还是倚门卖笑的娼妇?!
一双直欲喷火的美目,恶狠狠盯着那微张的大嘴,几乎忍不住想把匕首插进去,剜掉孙绍宗的舌头!
然而急促呼吸之下,那喉咙上传来的刺痛感,却又让卫滢稍稍恢复了理智。
罢了!
到如今这步田地,说不得便连贞洁也未必能保得住,何况只是伸直了腿,让他打量几眼?
将两排贝齿咬的咯咯作响,卫滢终于还是有了动作。
就见她将护在胸前的左手,撑在地上,顺势侧歪了身子,机械而又僵硬的,将双腿缓缓向前伸展。
可这般缓慢的举动,却又愈发放大了卫滢心头的屈辱感,尤其是对上孙绍宗那逐渐炙热起来的目光,更是窘迫的浑身颤栗。
就连那一颗芳心,也仿似被无形大手紧紧捂住,跳的再怎么激烈,也只觉得胸口发闷。
偏就在此时,她又遇到了更为窘迫的情况。
那乌篷船拢共就一丈多长,再刨去船头船尾所占,这舱中还能有多少地方?
两人虽是各自倚着门帘,相隔却不过是三尺有余。
如今卫滢想把这一双长腿伸展开,却是是必然要碰触到孙绍宗身上!
至于两下里叉开么……
虽是免了身体接触,可如此中门大开的姿势,岂不更显得屈辱?
这却让卫滢怎肯就范?
于是伸展开一大半之后,她便下意识的并拢双膝,悄然将两只腿曲立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孙绍宗居高临下望去,也足以窥见全貌了。
以前也只是觉得,这北静王妃生了一双长腿,可具体是怎么个形貌,还真就未曾看个真切。
此时近距离细瞧,就见这一双腿儿说不上是纤细,甚至大腿部分与普通女子比较起来,似乎还要粗上些许。
但配上它整体的长度,却反而显得更加匀称协调,尤其看那线条弧度,不难推测出肌肉必然饱满坚实,远非后世一味追求细长的筷子腿可比。
再比照一下她脖颈和手腕上,白皙红润的肌肤,那‘狰狞’的全貌,也便可想而知了!
孙绍宗的呼吸不觉便有些粗重,那目光一寸一寸的扫量着,好半晌也舍不得挪开。
谁知卫滢见他沉默良久,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愤恨的一咬牙,猛然将双腿伸直,将两只天足踩在了孙绍宗膝盖上!
孙绍宗虎躯微震,下意识的来了个海底捞月,一把将两只天足扣在了掌中。
“你做什么?!”
北静王妃当时就急了,拼命挣扎着,口中娇叱道:“若敢无礼,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孙绍宗此时虽然已经清醒过来,可却哪里还看松手?
当下嬉皮笑脸的道:“王妃娘娘不是要我立誓么,却不知该用什么言辞,还望娘娘明示。”
这么说,他是答应自己了?!
卫滢心下一动,那挣扎自然就弱了几分。
而趁着这当口,孙绍宗却是把那鹿皮靴子褪下,剥出了两只裹在罗袜中嫩足。
“你做什么?!”
那靴子啪哒落地,卫氏登时又警醒过来,换忙踢着脚呵斥道:“你还没立誓呢!”
“这不是等着娘娘赐下赌咒的誓言么。”
孙绍宗口中嬉笑着,却早将那罗袜也剥了去。
“你快住手!只……只需向皇天后土立誓便可!”
“原来如此。”
孙绍宗哪里会不知道,该如何赌咒发誓,不过是是要逗弄她那羞窘无助的样子罢了,口中嬉笑着,把住卫滢的足踝,缓缓的向怀里拉扯着:“娘娘且坐近些,也好听个真切。”
“你……你快立誓!否则我……呀!”
就听先是当啷一声,匕首落地,紧接着那舱里满是娇叱、怒骂之声,那船也是胡乱的摇曳着。
过不多久,那怒骂渐消,却是换成了啜泣声,继而又断断续续的,传出男人赌咒立誓的话语。
与此同时,那乌篷船荡起的涟漪,却也渐渐有了规律……
有诗云曰:
绿影蛮腰体自香,宽衣解带献侬郎。
骚人固有凌云志,汩水江边敢断肠。
——无名氏·《咏粽子》
第681章 急转直下
眼瞧着北静王妃一瘸一拐拾级而上,在门前停下来缓了缓,这才勉强装成没事人的样子,推门进到了龙王庙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孙绍宗不觉嘿然一笑。
不愧是经常舞刀弄枪的主儿,这一番狂风骤雨之后,竟还勉强留了些余力。
话说孙绍宗因这一身无匹的蛮力,平日里再怎么快美,总也要存上几分小心,屈指算来,也只在那五溪蛮人寨中曾肆意过几回。
而除此之外,也就是方才泛舟湖上的那一番酣战了。
可那蛮女的论身段容貌,乃至于身份背景,却如何能与北静王妃相提并论?
此一番之酣畅,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不过眼下可不是回味的时候,目送那北静王妃消失在门后,孙绍宗立刻也撑船而去。
先是径直赶奔湖心,继而才绕到了大理寺左近。
直到坐在官署里间的太师椅上,他这心里才终于踏实了下来。
但要说正经办公么……
哪里还提的起兴致?
取了公文有一搭无一搭的扫量着,心思却早又飞回了那乌篷船里搅风搅雨。
偏就在此时,当值的小吏慌里慌张带进一人来,却不是史上留名的大太监王振,还能是哪个?
见他满脸的燥意,孙绍宗忙挥退了那小吏,催问道:“怎么样,可是那杨典史有什么动静?”
除了让仇云飞想方设法,把魏守根、王保长的案子呈递给大理寺之外,孙绍宗自然也安排了人手,监视那杨典史的一举一动。
而仇云飞昨儿就已经宣告失败了。
如今王振匆匆找上门来,自然是杨典史那里出了变数。
“大人!”
孰知王振听他发问,忽然直挺挺的跪了下来,悲声道:“张安他……他已经去了!”
“什么?!”
孙绍宗自书案后一跃而起,惊道:“这怎么可能?大兴县的狱卒,不都已经拿银子喂饱了吗,谁还敢下此毒手?!”
“不是……不是狱卒下手,是他……是他自己撞墙而死!”
“这就更不对了!”
孙绍宗瞪圆了虎目,再次质疑道:“我明明已经让捎了消息进去,让他安心等着脱罪就是,却怎么……”
“大人!也不知是谁,突然把张彪和吴氏的事情抖落了出来,如今大兴县衙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张安听人议论调侃了几句,一时羞愤,就在牢房里自尽了!”
该死!
这事分明只有张安夫妇,以及那死去的张彪知晓,却怎么会……
等等!
难道是那杨典史……
是了,他既然曾与张彪同谋作案,自然有机会得知这些丑事,而眼下消息集中在大兴县衙爆发,也隐隐佐证了这一点。
如今这等情形下,他竟然还主动挑起事端,当真是好大的狗胆!
莫非真以为有个做侍郎的哥哥做靠山,别人多久动不得他了?!
孙绍宗脸色阴沉的仿佛锅底一般,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猛地转头问道:“张吴氏那里,你可曾派人知会?”
“卑职已经派人知会了负责伺候的仆妇,想来不会有什么差池。”
“那好,你且在这里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着,便风风火火的出了官署。
约莫一刻钟后,他又匆匆的赶了回来,也不曾对王振解释什么,便命人摆开仪仗,直奔大兴县衙而去。
他如今已是正四品,非但官轿升成了四人抬,那前呼后拥的差人小吏,也比当初多了近半。
抬着铜锣、举着牌匾,前呼后拥的足能有三十多人。
这人一多,行动自然也就慢了下来。
等到了大兴县衙,仇云飞、赵无畏等人早已闻讯赶到,听闻孙绍宗也来了,忙都出来相迎。
谁知到了前院一打听,孙绍宗竟是直接去了县衙公堂,如今正命人传召典吏杨汉才呢。
旁人听了这话,倒还没觉得如何,知县王谦心中却先是咯噔一声,继而又恼怒起来。
他先前就隐隐猜到,这事儿和杨典史有关,如今看孙绍宗这架势,八成是没跑了。
可就算那些传言,当真是杨典史散播的,这孙二郎也没道理越过自己,直接过问此案!
这般想着,王谦沉着脸将袍袖一卷,当先赶奔公堂。
仇云飞等人,自然也都跟了上去。
只是众人却还是晚了一步,刚到那公堂左近,就听典史杨汉才在里面叫嚣道:“漫说张巡检的死,本就跟卑职无关,便真有些干系,怕也轮不到你大理寺拿问!”
听他说的是‘拿问’而不是‘过问’,王谦心头的不快,忽然间就都化作了窃喜。
若只是开口‘过问’,顶多算是有越权之嫌。
可如果大理寺无故越过顺天府、大兴县,直接‘拿问’下面的官员,那可就犯了忌讳!
想不到这孙二郎,也有一时冲动,不小心露出破绽的时候!
若就此拿捏住他的把柄,以后瞧这厮还敢不敢在自己面前猖狂!
心下打定了主意,王谦再次越众而出,昂首挺胸的到了公堂之上,朗声质问:“孙大人,这杨典史方才所言,可是当真?!”
话音未落,他自己就先得了答案那杨汉才身上,分明已经上了枷锁刑具。
这可就是实锤了!
于是王谦又将面色一沉,昂然道:“孙大人,须知此处并非是大理寺,而是我大兴县衙,你即便是四品高官,也不能无缘无故闯进来,锁问我大兴县的官员!”
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顿时让杨汉才投来感激的目光。
想到这目光背后,还站着个三品侍郎,王谦的腰板便愈发挺直。
“呵呵。”
孙绍宗在公案后冷笑了两声,反问道:“谁告诉你们,本官是为了张安一案而来?”
不是为了张安来的?
杨汉才心头一惊,暗自琢磨着,自己最近是否遗漏下什么手尾,让这姓孙的得了去。
可思来想去,也未曾想到有,自己有留下什么疏漏破绽之处。
于是杨汉才又高升抗辩道:“既然不是为那张安而来,那卑职敢问大人,您闯进县衙拿问卑职,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孙绍宗恶狠狠盯着杨汉才,一字一句的道:“现有犯官卫若兰具名揭发,你在勇毅伯长子身死前后,同那自裁的卫家家奴往来甚密!”
说着,他向紫禁城的方向拱了拱手:“此案系陛下钦点,莫说你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即便是三品高官涉案,本官也是照拿不误!”
这所谓的三品高官,自然是在映射刑部右侍郎杨安邦。
杨汉才听了这话面色骤变,愣怔的望着孙绍宗半晌,忽然疯了似的往公案前扑,口中歇斯底里的吼道:“孙绍宗!你竟然敢唆使钦犯攀诬老子!”
第682章 熟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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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汉才与卫若兰一案,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孙绍宗也不想用攀诬的法子,将他拖下水毕竟这等简单粗暴的方式,难免会留下后患。
可这杨汉才委实太过猖狂,明知道被自己盯上了,竟还敢肆意妄为害死张安!
若不能将他治罪,自己又有何脸面面对张安的妻儿?!
却说目送那杨汉才挣扎喝骂着,被大理寺官差押解出了县衙公堂,孙绍宗这才自公案后起身,向不知所措的王谦一扬下巴:“王知县,不知张安的尸首何在?”
“呃……”
王谦微微一愣,还没等张嘴儿呢,旁边仇云飞忙抢着道:“如今正在安放在偏厅之中,由县衙的仵作进行收敛。”
孙绍宗在顺天府任职的时候,没少来这大兴县衙巡视,因而听他一说,也不等旁人前面带路,就一马当先的出了大堂。
后面众人忙都跟了上去,唯独那王谦迟疑片刻,却是转身直接回了后衙。
却说孙绍宗一路大步流星,到了西侧的偏厅之中,就见张安的尸首正被摆放在一张春凳上,尸身已然换下了囚服,但头上的血迹却未曾抹去,显然是为了留着验看。
孙绍宗几步奔到近前,也不嫌那头顶上染满了红白之物,先伸手细细检索了一番,然后无声的叹了口气。
果然是碰壁自尽的。
这张安在五溪州时,经历了大大小小多少阵仗,几次三番都死里逃生,却不曾想刚刚荣归故里,倒反而落了个羞愤自尽的下场。
这当真是造化弄人。
望着他那扭曲而愤恨的五官,孙绍宗心下不觉甚是后悔,或许自己早该抛了那些规矩不顾,先将他纳入自己保护之中的!
说到底,也是自己太过爱惜名声,总想着刀切豆腐两面光,既保存下张安的性命,又不至于被人说是徇私枉法、偏袒不下。
唉~
再次叹了口气,孙绍宗一边在旁边的铜盆里净手,一边吩咐道:“将他的尸首好生装扮一下,暂时先送回家中寄存本官要向朝廷请旨,为其风光大葬。”
等大兴县仵作王高满口应了,孙绍宗又硬塞给他五两银子的装殓钱,这才带着众人出了偏厅。
“二哥。”
刚走出偏厅没多远,仇云飞自后面赶上,满面惭愧的道:“您回京头一次交代的差事,我就给办砸了,这真是……”
孙绍宗摇了摇头,顺势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道:“这都是我思虑不周,与你有什么干系?等过几日闲下来,你将经手的几人请到我家里聚一聚,也算是我酬谢大家好心帮衬。”
仇云飞听他这般说,心下愈发的过意不去,可孙绍宗邀请的又不止他一人,也不好直接推脱了,只得又说了许多自责的话。
两人一直到了县衙门前,这才各自话别,仇云飞坐着马车先行,孙绍宗则是上了绿呢官轿,摆开仪仗迤逦而行。
至于那杨汉才,早被几个差役绑的麻花仿佛,丢到了一头临时征召的老驴背上这一路行来,却险些没把他的骨头给颠散了。
等到了大理寺东角门前,孙绍宗刚自轿子里出来,正打算亲自押送那杨汉才下狱,斜下里却忽然闪出两个龙禁卫,半跪拱手道:“慎刑司小旗吴水根,奉命听候大人差遣。”
却原来孙绍宗去到天牢之中,与卫若兰串完口供,也并没有直接回官署,而是先命人去了北镇抚司‘调兵遣将’。
毕竟这次拿下杨汉才,要审问的实是乞儿被害一案,若动用大理寺的人刑讯,难保不会传入魏益耳中。
偏这魏益今儿早上,才跟自己闹了些误会,不得不防他会从中作梗。
因而孙绍宗便打定主意,先借调北镇抚司的人虽说他现在没了督察千户的兼职,可毕竟也还存了些香火情。
尤其自己眼下正官运亨通,这点儿面子,北镇抚司自不会不给。
不过……
孙绍宗倒没想到,这前来助审之人,竟也是两个熟面孔。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吴水根,又偏头看了看,跪在他身后的妇人,淡然道:“不曾想,你门夫妇倒真在北镇抚司站住脚了。”
这吴水根夫妇,原是白莲教安插在京城密探,后来被自己威逼利诱策反,还出于千金买马骨的目的,给吴水根安排了个小旗的官职。
而叛匪出身的人,想在北镇抚司容身可不容易。
孙绍宗原本还以为,他们夫妇两个很快就会被排挤出来,却不曾想两年多未见,这厮竟被来协助自己问案,显见是已经站稳了脚跟。
那吴水根听孙绍宗这话,忙堆笑道:“卑职也是多承大人提携,若不是仰赖了您老人家的虎威,哪里能有今日?”
他这里拍着马屁,身后的妻子许氏,却是悄然投来几分鄙夷愤恨之色。
啧~
看来这曾经的女匪,至今也还在怨恨丈夫‘弃暗投明’。
不过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还是交由北镇抚司的官吏操心吧,眼下自己只要他夫妇二人实心办案就成。
“都起来吧。”
口中说着,孙绍宗就已然迈步向里走去,吴水根夫妇自是急忙跟随在后。
“这次之所以找了你们来,是因为当日那涉案的卫家家奴,曾在大理寺牢中意外横死,至今也不知是哪里出了疏漏眼下上命催的急,我一时也抽不出时间来查问,便干脆向北镇抚司借调了人手。”
这番话明着是说给吴水根夫妇听的,其实却是堵这大理寺上下的嘴。
毕竟再怎么说,大理寺也是天下刑名之首,如今却反而请了外人来协助刑讯,若没个合适的借口,却如何能够服众?
好在大理寺这些年,也委实是颓唐的紧,随便一找就有许多把柄可用。
却说一行人到了大理寺天牢,办妥交接手续之后,就将那杨汉才五花大绑的,拘束在刑讯室里。
孙绍宗又把当值的典吏王彪喊来,吩咐道:“此人身上干系重大,今后他的衣食住行,皆由你亲自负责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提头来报!”
那王彪听他说的郑重,忙也乖巧应了,又拍着胸脯保证道:“大人放心,卑职自即日起,便常驻在这天牢里日夜看守,保准儿出不了差池!”
“如此便好。”
孙绍宗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不过除了衣食住行,此人的刑讯一概不用你等操心,更不得随意过问!好了,你先退下吧。”
等王彪领命去了,孙绍宗回头正待吩咐吴水根,先把那口球替杨汉才戴上,免得这厮再来个咬舌自尽。
谁知这一回头,就见吴水根正爱怜的抚摸着墙角的刑具,满脸痴迷之色。
啧~
这货怎么跟个变态似的?
正无语间,身旁忽有香风袭来,却是那吴水根的妻子许氏,摇曳生姿的凑到近前,抿着红润的唇儿,媚声道:“孙大人一剑定湖广的功绩,奴家向来是仰慕的紧,却不知可有幸,听大人单独告知一二。”
这……
应该是在勾引自己吧?
孙绍宗看看身前一脸狐媚的许氏,再看看角落里充耳不闻,只顾摩挲刑具的吴水根……
这夫妻俩在北镇抚司,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第683章 具表上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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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些好奇,这夫妇二人是如何变成眼前这等模样的。
但孙绍宗借调他们来,可不是为了探究这等八卦内幕的。
因而当下把脸一沉,斥退了那许氏,继而又吩咐他们夫妇二人,先将口球嚼头给那杨汉才戴上。
吴水根领命之后,立刻选取了一副器具,却不急着给那杨汉才用上,而是出门向王彪讨了热水,将那口球里里外外的清理了一番。
“来。”
等清理完,又甩掉里面的积水,他这才上前捏住了杨汉才的嘴巴,先将堵在里面的烂布头扯出来,然后一面把嚼头口球往他嘴里塞,一面春风拂面的劝道:“这位大人莫要挣扎,我必然会小心伺候着,绝不会弄疼了你。”
那杨汉才之前在县衙公堂上,不住的叫嚣挣扎,此时到了这天牢之中,却显得十分乖巧。
莫说是抵抗了,他甚至还主动配合的张大了嘴,把那口球吞了进去。
“大人若觉得不舒服,我再替你调整调整。”吴水根道:“毕竟您眼下越是舒坦了,待会疼起来才更够劲儿。”
他笑的已久和煦,可杨汉才对上他那亢奋的眸子,却只觉得通体生寒。
于是还不等有人发问呢,杨汉才就急忙叫道:“孙大人,这实在是一场误会啊!我也是想帮张巡检脱罪,才好心打听出了这等内幕,哪曾想到他会想不开,竟然在牢里自尽了!”
这听着倒是蛮符合逻辑的。
也对,就算这厮再怎么猖狂,也不至于在身处嫌疑的时候,选择主动激怒自己。
或许他还真是想要‘帮’张安脱罪,好让自己放松对这案子的追查。
却没想到张安对这绿帽子,竟是如此的排斥,甚至愤而自尽……
这么说来,张安却是死的更冤了!
心下暗叹一声,孙绍宗面无表情的道:“张安之事无须再提,本官只想知道,你与那魏守根、王保长等人,合谋私掠少年乞儿,送去张屠户家中杀害,究竟是意欲何为?!幕后可有人指使?!”
说道后来,已是声色俱厉。
那杨汉才面色变了几变,却是闷声道:“大人说的哪里话,什么乞儿、什么张屠户的,卑职一概不知。”
他方才虽然选择了光棍儿不吃眼前亏,却也晓得这等事断不能承认,否则再怎么有人搭救,怕也只有死路一条。
而孙绍宗原本也没指望,杨汉才如此轻易吐露实情,只是目光死死盯着他的面部表情打量。
等杨汉才说完之后,他心下又是一声长叹因为从杨汉才的反应来看,那些少年乞儿,果然已经死在了张屠户手中!
这几个贼厮鸟好生歹毒!
孙绍宗见他不肯招供,也懒得再多费唇舌主要是证据不足,难以逼得他开口径自向吴水根夫妇,交代了这案子的大致脉络。
随即又小声叮咛道:“你们夫妇如今的任务,就是撬开这厮的嘴,问出些真凭实据来可有一样,断不能伤了他的性命。”
“大人放心。”
吴水根亢奋的舔了舔嘴唇:“我与拙荆在慎刑司别的没学会,这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法子,却是有的是!”
除了刑讯逼供,就没学会别的?
怕是不见得吧?
孙绍宗斜了眼身着龙禁卫官袍,却难掩风骚入骨的许氏,随即正色道:“既然如此,本官先去官署写奏表,为张安向朝廷陈情这人我就先交个你们了,但凡有什么进展,径自报与我知!”
交代完,就径自出了刑讯室。
吴水根夫妇恭敬的将他送出门外,又重新回到刑讯室里。
吴水根抚弄着一柄带倒刺的鞭子,忽然开口道:“那孙大人是何等人物,岂会受你勾引?”
这话里透着三分酸意,显然他心底其实颇为在意此事。
但许氏却是嗤之以鼻,搔首道:“不先试一试,又怎知道没戏?”
说着,她伸出丁香小舌,在那朱唇上涂抹了一层亮色,咯咯媚笑着:“我瞧那王典吏,倒也像是个有些才干的,左右闲着也是无事,我且去帮你拉拉关系。”
眼瞧着她漫摆腰肢,推门出了刑讯室,吴水根脸上现出些痛苦之色,不过低头望向手里的刑具时,却又转化成了化不开的狂热。
且不提这夫妇二人如何。
却说孙绍宗回了官署,柳湘莲也已然得了消息,从掌管档案的大理寺照磨所赶了回来。
“二哥!”
眼见孙绍宗自外面进来,他立刻摩拳擦掌的问道:“您可有用到我的地方?咱们总不能让张巡检白白死了!”
孙绍宗摇了摇头:“这事儿你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先安心把差事办好吧。”
说完,见他有些气馁的模样,又补了句:“不过我若不在官衙时,天牢那边儿就得你盯着点儿,万不能让旁人插手此事。”
“哥哥放心!”
柳湘莲这才又精神起来,挺着胸脯保证道:“就算是那魏益亲自出面,也要问过我手里的宝剑!”
“哪个要你喊打喊杀了?”
孙绍宗翻了个白眼,再不理睬他,径自在里屋铺开了笔墨纸砚,先斟酌着写好了底稿,然后又誊录在奏章上。
原本碍于张安宁死不从,孙绍宗也没想把这事儿捅到朝堂上。
但如今张安已死,消息也已然泄漏,再藏着掖着也于事无补。
因而孙绍宗准备将张安因妻子受辱,愤而杀叔的经过具本上奏,好替张安讨个封赏、要个说法。
虽说大周朝廷并没有像后世一样,明令保障军婚,但这等事情,但凡是不是昏庸之辈充塞朝堂,就肯定会有所偏向。
否则的话,军中必然会生怨,以后再有外出征讨,将士们也难免会有后顾之忧。
所以只要这奏章呈送上去,朝廷肯定是会有封赏的,而且极有可能是重重封赏反正死人也不会抢了谁的位置。
旁的也还罢了,若能替张安的儿子讨一个出身,也就算是自己聊表寸心了。
另外……
孙绍宗还想把杨汉才的事情上奏朝廷,免得事后被人当成把柄。
不过眼下这案子也还没有真凭实据,基本只是自己的推测,写在奏折上,未免显得空洞无物。
看来又得进宫递牌子面圣了。
第684章 善后
【第三更,盟主加更完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是日下午,北静王府后院琴室。
王妃卫滢跪坐在琴台后面,乍看之下似是与平常无异,可那一双修长的腿儿,却远不如平常并拢的紧凑。
偶尔挪动膝盖时,玉面上更会浮现几分痛处几许羞愤。
不同于孙绍宗的细细回味,她如今只恨不能立刻将船上发生的一切,全都忘个干干净净。
可那恼人痛楚,却偏偏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回忆起那些屈辱的情景。
锵!
烦躁的伸手一扶,那七弦琴顿时发出了高亢的金铁交鸣声。
但卫滢春葱也似的手指,却也因此割出了一道红痕。
她却兀自不解气,还待再肆意撩弄,冷不丁外面忽有人娇声道:“姐姐就算想拿它出气,也该顾惜自己的身子。”
卫滢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夏金桂找了过来,心下顿时火起,先是冷森森的望了过去,等夏金桂凑到近前,就忍不住恨声道:“你怎得还在王府?”
“我这不是放心不下姐姐么。”
夏金桂说着,取了软垫跪坐在卫滢对面,好整以暇的打量了卫滢几眼,又点头道:“姐姐这气色倒还算好,竟似比往日还红润些。”
她不说倒罢了,这一说,卫滢脸上倒真浮起两片红霞。
“住口!”
卫滢羞恼的攥紧了拳头,咬牙道:“你提前给那姓孙的透露风声,我都还没来得及怪罪你呢,此时竟还敢胡言乱语!”
夏金桂见她似乎要扑上来的架势,忙低垂眉眼,摆出一副娇怯的样子,讷讷道:“姐姐息怒,我若不是搬出您的名头,却如何能请的东孙大人泛舟湖上?”
嘴里说着,那眼底却尽是轻蔑与得意。
这次虽然没能亲见,卫滢被孙绍宗折辱的样子,可对于自己能一手操纵此事,夏金桂心中却是引以为傲。
尤其这样一来,双方就都有短处被自己拿住,怎么也不至于踢开自己,不管夏家的事情。
卫滢虽是个火爆脾气,却最是吃软不吃硬,眼见夏金桂娇怯的样子,再想想她也同自己一样**于孙绍宗,而且还赔上了元红,心头的火气就先弱了三分。
不过口中却依旧**的道:“我也懒得同你计较你们家的事情,那姓孙的已经抢着应下了,你只管回去静候就是。”
说完之后,似乎觉得这话太过翻脸无情,便又稍稍放软了身段,叹息道:“也罢,那姓孙的你是指望不上了,若是兰哥儿这次能得脱大难,我之前所说的已久算数。”
这却是依旧要撮合夏金桂与卫若兰的意思。
夏金桂原本对失了前途的卫若兰,并没有什么想法,可现如今她已经失了贞洁,又琢磨着要抱紧孙绍宗这颗大树,嫁给知根知底的卫若兰,倒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只是那卫若兰终究不怎么好拿捏,若届时吃起醋来……
她心下盘算着,一时也没能拿定主意,于是就模棱两可的娇声道:“这还要看卫哥哥的心思。”
卫滢却以为她只是羞臊而已,心中对这婚事是千肯万肯的毕竟在她看来,自家弟弟若非被当了替罪羊,未必会逊色于孙绍宗。
于是暗中拿定主意,等卫若兰脱罪之后,就同他商量这桩婚事。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不觉相对默然起来。
“姐姐。”
最后还是夏金桂,首先打破了这份沉寂,就听她悄声问道:“姐姐可曾服用了汤药?”
服用汤药?
卫滢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涨的脖子都红了,恼道:“这不用你挂心,我身子骨好的很!”
她这却是误以为,夏金桂是在关心她‘受创’的情况。
然而夏金桂指的,却压根不是这个。
见她似有些懵懂的样子,身子往前压了压,又提醒道:“我是说避孕的汤药,那孙大人一心折辱姐姐,怕不会刻意……”
说着,夏金桂伸出根白玉似的指头,先是指向卫滢,然后缓缓的往后缩着。
这下卫滢终于明白了,那脸色却也愈发红烫。
别说,她之前还真就没想起这茬来,此时听夏金桂一提醒,顿觉浑身不得劲儿,尤其是小腹之中,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要萌芽一般。
“哪种汤药……”
于是她急忙支吾着问:“你……你手上可有……”
“有是有的。”
夏金桂为难道:“可那药需要煎熬,又要趁热饮用姐姐这里怕不怎么方便。”
“这却如何是好?!”
卫滢顿时慌了手脚,下意识的就想起身,可起到一半,又哎呦一声跌坐了回去。
“这个么……”
夏金桂也是一脸的慌张,心下却是暗暗冷笑,这年头的避孕药,虽不似后世那般泛滥,可也有热熬冷敷等数种类别。
只是卫滢一贯只爱抚琴习武,对这些事情向来并不关心,所以才不知有这些名堂。
而夏金桂揣着明白装糊涂,却是刻意要看她的笑话,继而进一步操纵她的举动。
等卫滢慌张了许久,她这才吞吞吐吐的道:“其实也还有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
卫滢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忙攥住夏金桂的腕子催问道:“妹妹快告诉我!”
“那等汤药,断然是拖延不得的,估计就算咱们再找到别的方子,也早就来不及了。”夏金桂说到了这里,飘了眼愈发惶恐的卫滢,这才继续道:“为今之计,怕也只有请姐姐先将养几日,再同王爷好生亲近亲近。”
“你!”
卫滢哪曾想到,她出的竟是这等损主意,当下甩开她的腕子,恼道:“我如今有愧于王爷,焉能再恬不知耻的去亲近他?”
“那姐姐若是怀上身孕,又该如何面对王爷?”夏金桂反问道:“我听说姐姐,已经数月没有和王爷亲近了。”
“这……”
卫滢顿时哑口无言,下意识的抚弄着小腹,愈发觉得里面似乎真有什么东西在发芽。
想到若是自己大了肚子,被水溶察觉出来的下场……
她一咬樱唇,迟疑道:“可我与他分居依旧,一时间我……我也不知该怎么与他和好。”
“这个好办!”
夏金桂就等着她这句话呢,立刻附耳道:“姐姐大可推说,卫哥哥的案子开审在即,心下实在不安的紧,去找王爷排解,然后……再顺势……不信不……”
卫滢听了这她这番细致到动作的谋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又是羞愤悔恨,又是忐忑不安。
冷不防那夏金桂却忽然伸手,顺治她的腰间往下摸索起来。
卫滢急忙扣住她的腕子,嗔怒道:“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夏金桂好整以暇,从袖子里翻出个小瓷瓶来:“姐姐,如今可是片刻耽搁不得,且容帮你涂些药油,也免得赶不及在升堂问案之前与王爷和好。”
卫滢听了这话,愈发的羞窘起来,咬着贝齿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放开了夏金桂的手腕,口中却蚊子的小声问道:“可曾……可曾关好房门?”
“姐姐放心,断没有谁能进来。”
第685章 当大事
【第一更,后面两更都在半夜,睡得早的不用等了,明儿再看也不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敢提北静王妃如何涂药。
却说孙绍宗写好了奏章,就准备一鼓作气,去宫里递牌子觐见皇帝,先把这‘封赏、抚恤’的调子定下来再说。
谁知紧赶慢赶到了西华门,却只见‘免战牌’高挂。
寻门前当值的虎贲军一扫听,才晓得是太妃娘娘身体欠安,皇帝特意推了下午的公事,陪在生母床前进孝。
当然,若是有十万火急的要务,也还是可以特事特办,直接呈递到皇帝面前的。
可孙绍宗今儿要禀报的事情,却明显离着十万火急还有好大的差距。
没奈何,他也只好重新上了马车,调头循来路而去。
不过这眼瞧着,也已经接近申正【下午四点】时分,就算回到衙门估计坐不了多一会儿,就又该散衙了。
因此路上孙绍宗并没有返回大理寺,而是顺路去了张安家中。
…………
吁~
随着车夫扬声吆喝,挽马踢踢踏踏的停在了张安家门外。
孙绍宗挑帘子下车,听得里面悲声不断,心下叹了口气,迈步正待往里走,却忽里面走出两个陌生面孔。
那二人倒都认得孙绍宗,眼见与他走了碰头,忙都躬身见礼:“下官丁仁璐【辛龙涛】,见过廷尉大人。”
这见官‘捧一级’的风气,还真是……让人听的蛮顺耳。
不过他们既然自称下官,显然是有正经差事的官员,如今出入张安家中,却又是为了什么?
孙绍宗下意识的问了句:“你二人是那个衙门的?是与张安有旧,还是……”
就听为首的丁仁璐恭声道:“我二人是刑部杨侍郎派来,彻查张巡检杀叔一案的。”
孙绍宗一听这话,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他早就猜到杨安邦会为堂弟出头,却不曾想这厮的动作如此之快打从中午自己捉拿杨汉才算起,也还不到两个半时辰,他的人竟然就堂而皇之的,找到张安家中来了!
不过……
这应该算是越权了吧?
“你刑部只有复核之权,再说既然涉及……咳!”
孙绍宗本来想说,既然涉及到了杨汉才,杨安邦身为他的从兄,理应回避此案。
不过他马上又想到,自己捉拿杨汉才,借用的是卫若兰一案,因此至少在理论上,杨汉才与张安杀叔的案子,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干系。
因而他忙清咳了一声,改口道:“就算是想插手,也应等到这案子上报刑部之后。”
丁仁璐与辛龙涛对视了一眼,又不卑不亢的道:“回廷尉大人的话,此案业已由顺天府呈送到了刑部,我家杨侍郎正是查阅过卷宗之后,觉得此案甚是蹊跷,才派下官等人前来复核查访。”
已经报上去了?
不用问,肯定是大兴知县王谦的手笔那顺天府治中葛长存,八成也掺了一脚。
这两个家伙还真是铁了心,要与自己为仇作对!
孙绍宗心下暗骂一声,将这事儿暂且压在心底,闪身往旁边让了让,示意那二人自便。
丁仁璐和辛龙涛又各自告了声罪,这才上马扬长而去看他们离开的方向,显然还要去大兴县衙走上一遭。
孙绍宗目送二人逐渐远去,回头正待跨过门槛,却又见王振领着几个人,自里面迎了出来,围上来‘下官’、‘卑职’的好一阵客套。
这些却都是张安在巡防营的旧日同僚,不过看一个个满脸热切的样子,恐怕来看张安是假,想在孙绍宗面前留个人情才是真的。
可甭管怎么说,这些人既然是来吊唁的,孙绍宗作为‘半个事主’,多少也得给点面子。
耐着性子好容易把人都打发了,还不等那腿脚慢的跨上坐骑,孙绍宗就一把拉过王振,追问刑部两名小吏,方才都问了些什么。
“倒没问什么要紧的。”
王振挠着头,闷声道:“多是些人尽皆知的事儿,我忖量着他们去问别人,也一样能问的出来,兴许还有所偏颇因此也就没藏着掖着。”
虽听他这么说了,孙绍宗到底还是不放心,又让王振把方才的对答,仔细的学了一遍,确认里面并没有什么能拿来当把柄的,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而这一松懈,才觉察出门后还占了个张吴氏。
她倒不是有意过来偷听,只是应出门来,却见二人在交头接耳,一时也不知该进该退,就僵在了门后。
孙绍宗见状,两步到了近前,隔着门槛躬身见礼道:“孙某无能,还请嫂夫人节哀顺变。”
张安还在世的时候,他对张吴氏并没这般尊重,不过眼下死者为大,自要比平常礼数周全些。
张吴氏见他一身朱紫官袍贵气逼人,却哪敢生受他的礼数,忙退让到了一旁,哑着嗓子摇头道:“大人说得哪里话,您对我们母子多番照应,又为相公的案子往来奔走,小妇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说着,也往旁边让了让,低垂眉眼道:“大人先请进来上柱香吧。”
孙绍宗自然不会推辞,跨过门槛,当仁不让的走在前头。
进门就见张安的尸身,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寿衣,头西脚东的躺在平板床上,脸上盖着宝蓝色的碎绸布,脚底还点着盏长明灯。
张安的儿子侧坐在左上首,正龇牙咧嘴的揉着膝盖他如今也才四岁大,怕是还理解不了生死大事。
尤其这两年张安出征在外,回来也才几天时间就下了大狱,他对这生身父亲本就陌生的很。
唉~
想到这些,孙绍宗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张吴氏这时却急忙吩咐道:“旭儿,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给孙大人磕头!”
孩子虽还懵懂,却是个顶乖巧的,听了母亲的招呼,立刻膝行几步上前,规规矩矩的刻了一个响头。
孙绍宗站着没动,却又吩咐道:“再磕。”
小家伙楞了一下,先是怯怯的看了眼孙绍宗,又嘟着嘴向母亲投去求助的目光。
张吴氏在一旁见状,还以为是儿子哪里做得不对,冲撞了孙绍宗。
正惶惶不安之际,一旁的王振却瞧出了端倪,忙上前催促道:“这傻小子,大人让你磕你就磕呗,多少人求着想磕还轮不上呢!”
他最近倒同这孩子混的颇为熟悉,因而那小家伙稍一犹豫,就又规规矩矩的磕起头来。
等他连着叩首三次,孙绍宗这才将孩子从地上拉起来,揽在怀里正色道:“今儿这就算定下名分了,以后旭儿便是我孙绍宗的义子,但凡我在世一日,就少不了他的富贵前程!”
顿了顿,又道:“明儿我就进宫,先替他讨一份封赏回来!”
张吴氏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得喜极而泣,随即噗通一声,也跪下来叩首连连。
孙绍宗吩咐王振将她扶起,又把孩子交与她照应,这才走到灵堂正中的供桌旁,取过檀香进行祭拜。
第686章 琏二爷夜访孙府
【第二更】
在张安灵前焚香祭拜之后,孙绍宗有同张吴氏商量,等到丧事处置妥了,就搬离此地,另在城中寻个院落安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毕竟张吴氏与张彪的事情,三两日怕就要传的沸沸扬扬。
虽说张吴氏是被逼无奈,事后也曾试图自尽以全清白,可这风言风语一起,又怎会甄别事实如何?
再继续住在此地,怕是少不了要受人刁难、白眼。
张吴氏虽是满口的应了,却又表示无需什么好宅邸,只需把这几间小院发卖了,再另买个差不多的就是。
孙绍宗说这话时,其实早拿定了主意,因此口中应了,转头却是吩咐王振出面,去买下一栋二进的宅子,再寻两个知根知底儿的婆子丫鬟。
随后孙绍宗又同王振商议下,今儿晚上由他先顶着,明儿再把赵仲基派来,帮着料理张安的丧事。
等一切计议妥当,就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孙绍宗这才起身告辞,由王振、张吴氏送到了门外,乘车赶奔家中。
一路无话。
自角门进了家中,孙绍宗正待命人唤来赵仲基,提前把明儿的差事交代下。
却听门房王进禀报,说是荣国府的琏二舅来了,同大太太叙了几句,就在前厅候着孙绍宗回来,如今赵仲基也正厅中陪他说话。
贾琏回京的事儿,前两天邢岫烟被接走的时候,孙绍宗就已经晓得了,因此听说他找上门来,倒也并不觉得奇怪。
于是先回后院换上便服,这才赶奔前面厅中。
只是到了客厅门外,孙绍宗却是不由得一愣那门立着个妙龄女子,却不是林红玉还能是谁?
贾琏登门造访到没什么,怎还带着通房丫鬟来?
难道……
想到京城里屡禁不止的广交会,孙绍宗不由狐疑顿生,暗道这贾琏莫不是,想要跟自己淘换淘换?
开什么玩笑!
他要真敢腆着脸说出这话,自己一准儿打他个万朵桃花开!
心下做好了随时翻脸的准备,孙绍宗这才目不斜视的进到了厅中。
贾琏原本正同赵仲基,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什么,见孙绍宗自外面进来,身量竟比当初还要雄壮几分,顿时激动的鼻翼乱颤,一副心肝更是烂泥也似的绵软。
可孙绍宗对那等‘血中旱道行’的美事,素来就表现的极为排斥,故而贾琏非但不敢显露分毫,反极力收敛了娘气,故作豪爽的起身笑道:“二郎,这两年不见,你可是愈发的威风了!”
“哈哈。”
孙绍宗一笑,指着身上的便服道:“什么威风不威风的,染了一身血气倒是真的,这不听说二哥来了,我还专门换了身衣裳呢,就怕冲撞了二哥。”
说着,又躬身见礼道:“一别经年,二哥一向可好?”
“我在京里没病没灾的,能有什么不好?倒是有劳二郎惦记了。”
贾琏说着,忍不住上前在孙绍宗的手臂上扶了一把,虽说是隔着衣裳,可那紧绷如钢铁似的肌肉,如何是女子、又或是一般小厮可比?
遐想着这紧致肌肉下蕴含的力量,贾琏一时险些连腿都合不拢了,强自忍耐着扶起孙绍宗,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
“我听说那日二郎身披兽面吞头山纹甲,同太子殿下共乘龙辇,其威势轰传京城内外,又岂止是血气之勇就能做到的?”
说着,一边忍不住心向往之,一边却不由的更恨那王熙凤从中作梗,让自己错过如此盛景。
两人互相客套着宾主落座,又吩咐赵仲基去传了酒菜来,孙绍宗这才假做不经意的问道:“二哥夤夜前来,莫不是有什么要指教的?”
“我能有什么指教你的。”
贾琏噗哧抿嘴一笑,随即忙又收敛了,道:“不过是在庄子里得了许多野味,家中也吃用不完,就选那新奇的,给你们府上送了些来。”
说着,他又从袖子里摸出个小册子来,笑道:“再有就是,听说二郎也是好口舌之欲,我近来正好得了份菜谱,里面收录的都是各家酒楼的拿手菜。”
这倒是个不错的礼物。
孙绍宗穿越这几年,算是真正得了圣人教诲,把‘食色性也’四字,发挥的淋漓尽致。
这美食与美女,是绝不能缺的。
孙绍宗伸手接过那菜谱,笑道:“二哥若送别的,我说不准还要考虑考虑,可既然是菜谱,兄弟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就是给你的,你只管收着就是。”
贾琏故作随意的说着,眼见孙绍宗十分喜欢,只觉两年来的苦心都没白费,胸膛里更似是被什么填满了一般,说不出的熨帖。
正说着,几个帮厨拎着食盒进来,又从角落里抬出个偌大的八仙桌,把那十碟两盆的家常便饭摆开。
孙绍宗顺势邀约道:“二哥也常常我府上厨子的手艺旁的倒也还罢了,那麻辣味儿的调料,是我特意从扬州带回来的,满京城你也找不出第二家。”
“听二郎这一说,我倒真要尝一尝了。”
贾琏笑着入了席,却并没有急着拿起筷子,反而抬手轻轻的拍了两下。
声音未落,门外的林红玉便婷婷袅袅的走了进来,将个近年来愈发丰熟的身段,直摇曳的观者口舌生津,竟似比那红辣椒还要开胃几分。
这小蹄子当初便狐媚的紧,不成想两年没见,变得更是风骚入骨了也不知这贾琏究竟是怎么调教的。
其实他这倒错怪了贾琏,琏二爷原本虽滥情,如今却是三千弱水只要瓜瓢。
眼见得林红玉直勾勾奔着自己而来,刚到了近前就先舍出半边‘重心’,往自己肩头兜搭。
孙绍宗稍稍收敛了笑意,忍着林红玉的骚扰,故作好奇的打趣道:“二哥倒是好兴致,走到哪里,也不忘了带上红玉姑娘。”
“老弟误会了。”
贾琏苦笑一声,摊手道:“近年来那河东狮愈发厉害,我哪还敢亲近别人?今儿带了她来,一是这小蹄子自打两年前沾了二郎的身子,就心心念念的总也忘不掉,偏你二哥又是个爱成人之美的。”
“这二来嘛……”
说到这里,贾琏搬着椅子往前凑了凑,目光灼灼的道:“那婆娘迟迟也怀不上,这么下去我百年之后,还能指望那个传承家业?为了保险,我就琢磨着先沾一沾二郎的喜气。”
第687章 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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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一沾喜气?
听了贾琏这番话,孙绍宗一时无语至极自己莫非长得像‘大仲马’不成,这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找自己借鸡生蛋?
还是说自己穿越到红楼世界的使命,其实就是要布种天下?
就这么一愣神儿的功夫,林红玉就趁机依偎进了他怀里,蛇也似的扭动着,直撩的人心里发慌。
啪~
孙绍宗忽然把酒盅往桌上一顿,吩咐道:“先帮我和二哥把酒倒上。”
这等事儿,林红玉自然不敢推脱,忙起身将两人的酒盅斟满。
孙绍宗趁机苦笑道:“二哥,拿丫鬟待客的事儿,在四九城里倒也不算稀罕,可您这主动送上门来要沾喜气,是不是有点儿……有点儿太过了?”
“咱们两家什么关系?”
贾琏不以为意的笑道:“父一辈子一辈的,如今又成了姻亲,我同旁人避讳,跟你难道还能见外不成?”
这再不见外,也没明目张胆找上门来,要求‘沾喜气’的。
可他既然不当一回事,再纠缠这些也是无用。
因而孙绍宗眼珠一转,又苦笑道:“二哥倒是不见外,可二嫂子那里又该如何交代?她怕是容不得这等……”
“!”
不等孙绍宗把话说完,贾琏便连连摆手:“这时候提她作甚?扫兴、扫兴的紧!”
随即又笃定道:“这传宗接代的大事,哪里轮得到她多嘴,二郎只管快活就是,莫要理会那黄脸婆!”
王熙凤那等姿容身段,怕是怎么也跟‘黄脸婆’扯不上干系吧?
再者,他方才还说什么‘河东狮’越来越厉害了,现在又如此大言不惭的,到底是前面说了谎,还是后面吹了牛?
眼见得孙绍宗默然无语,贾琏生怕这‘好事’黄了,忙又道:“你放心,我回去就跟那婆娘摊开了说,保准儿把平儿给你送了来。”
这倒真是个会做买卖的,送了平儿来,还想用林红玉‘赚’一个回去保本。
孙绍宗继续无语,正不知该如何置评,冷不防外面忽然有人大声叫道:“二爷、二爷!大喜啊二爷!”
可算是找到由头,化解这尴尬的局面了!
孙绍宗急忙起身向外迎去,谁知还没等到门前,就见荣国府的管家周瑞,自外面兴冲冲的闯了进来。
原来喊得是琏二爷。
孙绍宗无语的让开去路,那周瑞点头哈腰的叫了声‘孙大人’,转头正待同贾琏说些什么,贾琏却抢着质问道:“莫不是二奶奶让你来找我的?!”
周瑞虽见他脸色不对,却仍是一脸的喜色:“二爷这回可猜错了,让我喊您回去的其实是大老爷。”
“放恁娘的狗臭屁!”
贾琏立刻恼了,也顾不得再掩饰什么,手掐兰花指着周瑞骂道:“当二爷是傻子不成?这时候老爷指不定在哪儿快活呢,怎么可能让你来找我?!”
说着,就要动手教训周瑞。
周瑞往后缩了缩,再不敢卖弄嘴皮子,忙道:“二爷!是宫里方才派人来报喜了,如今阖府上下都得了赏赐!”
“因二老爷不在京中,老祖宗就交代给大老爷,让他明儿带着您和宝公子一起进宫谢恩!”
“所以大老爷才派小的喊您回去,好商量一下这谢恩的章程。”
“报喜?”
贾琏的嘴巴缓缓长大,忽然间一跃三尺高,激动的摇晃着周瑞叫道:“大妹妹有喜了?你是说大妹妹有喜了?!”
周瑞被他晃的头昏,却也不敢挣扎,强自说明道:“今儿太妃娘娘偶感不适,皇上亲自在旁侍奉,景仁宫的几位娘娘,也结伴过去探视。”
“结果贵妃娘娘到了太妃那里,闻到药味儿就吐的厉害,于是陛下让太医替娘娘诊脉,结果竟断出了喜脉!”
贾琏越听越是欢喜,简直比自己得了儿子还开心,却哪还顾得上什么沾喜气?
急忙跟孙绍宗向道别:“二郎,今儿真是不凑巧了,我怕是得赶紧回去才成。”
“怎能叫不凑巧?”
孙绍宗哈哈笑道:“这分明就是巧的很!倒让我也跟着沾了些喜气。”
说着,向外把手一让:“二哥就别耽搁了,赶紧回去看看世叔都有什么要叮嘱的。”
“对对对,走走走!”
贾琏又向孙绍宗告了声罪,便带着林红玉周瑞等人,匆匆的出了孙府。
孙绍宗一直将他们送出府门,又目送着几辆马车飞快的消失在街角,脸上的喜悦却是渐渐收敛了,转而化成了抹不开的凝重。
贾元春忽然怀上龙种,对皇帝、对太妃、对贾家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喜讯。
可对于太子来说,却怕是大大的悲剧!
他现在已经失了‘根本’,就靠着一个‘君王梦’支撑,却如何能忍受这唯一的梦想破灭?
而自己置身其中,又该如何自处呢?
他隐在街头细细思量了半晌,忽然又无声的失笑起来。
前些日子一开口,就迫使太子杀了重新的宦官,倒弄的自己产生了错觉,下意识就将前程性命同太子裹在了一处。
可事实上要论及关系的话,孙家和荣国府不是更亲近么?
世交、姻亲,再加上贾宝玉那边儿的情分,真要是贾元春诞下太子,也只会将孙家视为臂助。
尤其贾宝玉也曾三番五次的表示,自家姐姐很是看重于孙家兄弟。
有了这层关系,孙家正好可以左右逢源太子那边儿,孙绍宗可没想过就此放弃,毕竟孩子还没生出来,是男是女都两说呢。
而且这年头幼儿夭折率可不低,就算真是为龙子,谁又能保证他可以顺利长大成人?
因而在分出胜负之前,最好还是先两边下注大不了和便宜大哥唱唱双簧,就不信凭兄弟两个的演技,搞不定这左右逢源的事情。
当然了,具体该怎么操作,还是要好生计议一下才行,否则双簧要是演砸了,可就变成两面不讨好了。
拿定主意之后,孙绍宗这才回到府里,寻赵仲基把主持丧事的事情说了。
对了。
自己明儿也要递牌子觐见,该不会和荣国府的人凑在一处吧?
真要这样,可得先去太子府打个预防针儿,免得太子胡思乱想,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第688章 久违的日常
“鹿鞭三十六根、熊掌六对儿、香獐子四头……”
“碧粳米一百零八斤、无骨柔鱼两篓、明玉虾一篓……”
孙绍宗送走了贾琏,回到家中就听那小厨房左近不断的唱和着,显然是贾迎春将送来的土产,分了不少给二房这边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等事,自用不着孙绍宗过问,因而他也没去理睬,径自到了堂屋之中,却见里面也闹得正欢阮蓉、尤二姐两个,正围着鸳鸯不住敬酒。
鸳鸯正左右为难,冷不丁见孙绍宗进来,忙趁势挣脱两女,上前道了个万福:“奴婢见过二爷。”
随即又道:“大太太那边儿还有些事情,没处置完,奴婢就不耽搁二爷和姨娘们用饭了。”
说着,倒退几步到了门前,一转身挑帘子扬长而去。
“咯咯咯……”
孙绍宗的视线,还定格在那荡漾的棉布门帘上,就听身后阮蓉掩嘴笑了几声,半真半假的打趣道:“这小蹄子跑的到快!也不知是怕被谁给吃了,还是怕被谁揪住尾巴。”
说是打趣,这话里隐隐又带了些酸味儿。
孙绍宗哪愿意细究这个?
忙笑着打岔道:“琏二哥走的急,我都没来得及动筷子,倒正好沾一沾你们的福气。”
说着,大马金刀的往主位上坐了,尤二姐、香菱忙帮着取了杯盘碗筷,又吩咐晴雯去小厨传菜。
最后阮蓉亲自给他斟满了酒,孙绍宗这才拿起筷子,胡吃海塞起来。
正用一片孜然鹿肉,裹了回锅云腿往嘴里丢,就听阮蓉又在旁边好奇道:“那贾琏在咱家等了你约莫半个时辰,这怎么没说几句话就走了?”
“贤德妃有喜了,宫里赐下恩赏。”
孙绍宗含糊不清的道:“他明儿要跟着进宫谢恩,自然急着回去商量章程。”
阮蓉吃了一惊,忍不住追问道:“贤德妃有喜了?是皇子还是公主?!”
“我怎么可能知道?”
孙绍宗无语的冲她翻了个白眼。
好在阮蓉也不是真想从他嘴里得到答案,一脸喜色的双掌合十,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这看的孙绍宗很是不解贾元春有了身孕,跟她有什么干系?
真要是高兴,也该是贾迎春……
“对了!”
孙绍宗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把喜讯告知贾迎春,忙吩咐道:“赶紧去个人,把这好消息知会给大太太!”
旁边石榴正想应下,尤二姐身旁的彩霞,却是主动站了出来她倒不是想去讨彩头,只是觉得同孙绍宗共处一室,浑身都不得劲儿,巴不得赶紧找个理由出去。
等彩霞去了,孙绍宗这才又问起阮蓉欣喜的缘由。
“我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我那妹妹。”阮蓉笑道:“原本我还担心她日后没个着落毕竟这荣国府,最后还是要交到大房手上如今贤德妃要是能诞下龙子,以后自不用再为她的前程发愁。”
啧~
她要知道王夫人有意,要把林黛玉许配给自己,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
不过这等事儿,孙绍宗可不会告诉她,反正等大哥回来,这桩姻缘也就该告吹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那彩霞出了西跨院,紧赶慢赶追到贾迎春那里,把元春害喜的事情说了,贾迎春自是高兴不已。
虽说现如今,她凭着儿子傍身,也已经在孙家站稳了脚跟,可但凡是出嫁在外的女子,谁不盼着娘家煊赫些,也好替自己张目、撑腰呢?
因而忙命绣橘取了荷包,重重的赏下二十两银子。
彩霞再三谢恩之后,却并未返回家中禀报,而是揣着那荷包出了院子,径自去寻鸳鸯。
鸳鸯也是禀报完之后,听贾迎春说是没什么事情要交代,这才回了自己的下处为了不影响继续造人的大计,贾迎春那院里依旧只有绣橘、司琪陪着。
刚把妆裹卸掉,又打了热水褪去外衣,准备烫一烫脚,就见彩霞自外面进来,她忙起身相迎,继而又纳闷道:“你怎么追着过来了,莫不是二爷有什么交代?”
彩霞摇了摇头,把报喜的事情说了,又字袖囊里摸出赏下的荷包,塞到鸳鸯手里道:“前些日子我借了你的银子,一直也不凑手还钱,今儿得了太太赏,可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孰知鸳鸯却不肯接,反劝说道:“我这里不急的,还是先紧着你父母兄嫂那里,都是骨肉至亲,可不能因这几两银子闹的生分了。”
彩霞之前为了帮贾环偿还赌债,除了从鸳鸯这里借钱之外,自然也没忘了家中父母哥嫂。
她当时也没明说用来做什么,后来家中听说是,这钱是给了环老三填了窟窿,却都是气恼的不行。
彩霞的嫂子甚至专程找上门来,将她好一通臭骂,险些就与她断了姑嫂关系。
这事儿还是鸳鸯出面帮着调解的,因此自然知道由来始末。
彩霞再三退让,见她始终不肯收下,这才又把那荷包收入囊中,郑重其事的盈盈下拜道:“都说患难见真情姐姐这番心意,我日后定有回报!”
以彩霞一贯的表现来看,这绝不是什么空口白话。
不过她这一说起回报来,鸳鸯却是立刻想起了什么。
迟疑半晌,才拉着彩霞在炕上坐了,支吾道:“有个事儿,我也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天环三爷来府上道歉,我趁机问了他当年之事,他却说……”
“却说那块点心里,其实裹了条虫子,本来是想戏弄你的,谁知你却没有发觉!”
听了这话,彩霞脸上的表情就是一凝,继而连血色也渐渐消退了,直愣愣的盯着鸳鸯,两只眼睛却连焦距找不准。
“彩霞?彩霞!”
鸳鸯忙连声呼喊着,又伸手去推她肩头,彩霞这才稍稍清醒了些,僵硬的强笑了一声:“我……我没事儿。”
说着,却自顾自的起身,连个道别的话都没有,就踉跄着向外行去。
“彩霞、彩霞!”
鸳鸯追出去赶了几步,却不曾想彩霞出门之后,却陡然间加快了脚步。
眼瞅着离得远了,她后悔的一跺脚,忙折回屋里重新穿戴,又急匆匆的赶往二房。
等追到了二房院里,就见西厢房北头,已然点起了灯火。
她试着推了推门,却是虚掩着的。
“彩霞?彩霞你在里面吗?”
鸳鸯一边呼喊着,一边寻到了里间,刚绕过那门前的屏风,冷不丁就扫见个赤条条无牵挂的雪腻身子。
“你……你这是做什么?”
鸳鸯吃了一惊,忙从地上拿起衣物,欲替彩霞披上。
谁知彩霞却是理也不理,径自又到了衣柜前,翻出两件时下京城妓馆之中,最流行的流苏镂空内衣,并一双半透细丝长袜。
一边往身上比量着,她一边自言自语:“这是尤姨娘特地托人买来,想让我穿上伺候二爷的,却被我几次三番的推了可如今看来,似这眼瞎耳聋的卑贱身子,合该穿了这些才算匹配。”
说着,脸上就站放开笑容。
可那笑容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有的只是凄楚和悔恨。
“你……”
鸳鸯有心劝说几句,可转念一想,以彩霞如今的身份,若能就此得了孙绍宗的宠幸,反倒是一桩好事。
因而最后只是长叹一声,悄然的退了出去。
第689章 各方心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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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二姐同香菱说说笑笑的离了堂屋,又在西厢更前儿分道扬镳。
行出几步,回首见后面已无旁人,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
阮蓉也就罢了,毕竟跟孙绍宗最久,又诞下了庶长子,除非是大妇进门,否则旁人无论如何也漫不过她去。
可香菱不过是个贱妾出身,凭着个女儿傍身,竟也压了自己一头,这就让尤二姐有些难以接受。
唉~
那日在栖霞山上,受孕的怎就不是自己呢?
她抚弄着小腹,无声的叹了口气,这才推门进到了屋里,一边走向西墙下的罗汉床,一边扬声吩咐道:“彩霞,去小厨房看看,那滋补的汤药可曾煎好了。”
话音未落,彩霞就挑帘子自里屋出来,只是看清楚她的装扮,尤二姐刚落在床上的隆臀,立刻就又弹了起来。
“你这是……”
“回姨娘的话,奴婢想通了。”
彩霞盈盈一礼,但只见流苏乱颤,颇有‘拨开云雾显青山’的意味。
“你……你真的想通了?!”
虽说尤二姐一直在努力促使她转变心思,也免得自己总是孤军奋战,抵不过隔壁的香菱、晴雯。
可彩霞转变的如此之突然、如此之彻底,却还是让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等到彩霞淡然点头,她这才反应过来,惊喜的一把抓住彩霞的皓腕,激动道:“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咱家老爷何等人物,哪荣国府的败家子如何能比?”
说着,发觉彩霞身上冷冰冰的,似是不知已经这样冻了多久。
这其中怕是还有什么隐秘处。
尤二姐心下了然,可她只关心能不能固宠,又怎会在意彩霞的心事?
因此连问也不问,就吩咐道:“瞧你这冻的,赶紧先去里面拿被子裹上,等我去请了爷来,咱们再好生‘暖一暖’!”
说着,就急匆匆往外赶。
这几日正值阮蓉天葵,本就轮到她和香菱侍寝,平日里碍着‘长幼有序’,倒不好主动争抢,如今有了由头,她自然不肯错过机会。
再者说了,谁能保证彩霞不是一时冲动?
若明儿就改了主意,她岂不是白欢喜一场?
因此这事儿就得来个快刀斩乱麻!
紧赶几步到了堂屋门口,小心翼翼的挑开帘子,就见孙绍宗正与阮蓉六九似的,躺在塌上闲聊。
小家伙孙承毅夹在二人中间,口中嘿哈有声的摆弄着柄小木剑,看上去实是其乐融融,再容不得旁人插足其中。
然而尤二姐见了这等情景,却是不由得暗暗攥紧了拳头,心道今儿就算拼着再伤一回筋骨,也定要求个一索得男!
…………
荣国府。
王夫人推门进到里间,就觉一股热浪袭来,忙将头上的毡帽剥落,露出水雾腾腾的头发。
随即又冲坐在床上,正翻看赏赐的薛姨妈一扬下巴:“你过去吧,丫鬟们已经把洗澡水换好了。”
“哎!”
薛姨妈脆声应了,一骨碌自床头下地,也懒得再弯腰,直接趿着绣鞋到了外间。
“三十多岁的人了,怎还跟孩子似的没个正行?”
王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缓缓到了床前,盯着那一堆铺散开的御赐首饰,却不禁渐渐皱起了眉头。
自家女儿怀上龙种,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可儿子的婚事又该如何处置?
虽说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可若真成了皇亲国戚,再娶个商家女可就不合时宜了。
就算自己这做婆婆的不挑剔什么,没得丢了未来太子的脸面,却如何使得?
然而前几日,自己业已正式向妹妹许诺下,要成全这对儿金玉良缘,如今又怎好反口?
唉~
前几日真不该急着为林黛玉保媒,现如今孙家若是允了这门婚事,却上哪儿再去寻一个前途无量,又同贾薛两家相善的好姻缘?
王夫人下意识的拨弄着那些首饰,心下却是愁的什么似的却半点未曾想过,贾元春腹中也有可能是一位公主。
“姐姐,你想什么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的耳畔一声呼唤,王夫人这才缓过神来,回头见薛姨妈穿的极是清凉,尤其是胸前露出大片炫目的白皙。
她不由蹙眉嗔怪道:“这天寒地冻的,你莫非是作死不成?!”
薛姨妈不以为意的嘻嘻一笑:“我也是进门之后,才把那毛料斗篷脱了反倒是姐姐你,这屋里点着炭盆,却怎得还批着厚斗篷,瞧这给闷的,出了一脑门子细汗!”
王夫人抬手一抹,这才发现果然如此,忙起身去脱那斗篷,口中却仍是责怪道:“那你也不该穿的这般单薄赶紧收拾收拾,把被褥铺散开!”
薛姨妈乖巧的应了,取过妆盒一件一件的,小心摆进了里面。
王夫人自顾自的褪去披风,挂在了一旁的架子上,转回头见薛姨妈背对着自己,那葱绿色的裙子里,隆起蜜桃也似一团轮廓,竟是说不出的熟媚,她心下便又生出些不忍来。
自己这庶妹大好的年华,就突然成了寡妇,一个人苦熬了这些年,就盼着儿女能有个好归宿。
现如今自己却起了悔婚之意,她若是晓得了,却不知该有多伤心。
“姐姐,你今儿睡里边儿,还是……”
薛姨妈把那首饰收拾齐整,顺手放在床头的矮几上,一边抖落着铺盖,一边回头问话,不曾想正撞见王夫人盯着自己隆臀出神,面色更是十分的复杂。
薛姨妈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狐疑道:“姐姐,您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倒好像有什么心事一般?”
“没……没什么。”
王夫人哪肯实话实说?
忙催着薛姨妈把被褥铺好,姐妹两个各自和衣而卧。
眼见得刚吹熄了灯火,薛姨妈却忽然小心翼翼的问:“姐姐莫不是……莫不是怕姐夫,又多带个小的回来?”
小的?
王夫人闻言一愣,心想自家老爷虽也有好色之疾,可毕竟是个方正古板的,断不会背着妻儿老母,在外面私纳小妾。
再说了,那姓赵的小贱人也不是吃干饭的……
正琢磨着,却听薛姨妈又喃喃自语道:“姐夫真要说起来,比万岁爷还小着两岁呢。”
原来她指的是这个。
这下王夫人心下就有些不淡定了,想象着贾政和赵姨娘恩恩爱爱,带着在江南生下的野种回京,一时只恨的咬牙切齿。
只是她嘴里却是冷笑道:“就算再生几个贱种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漫过宝玉去!”
“可万一姐夫偏爱……”
“不说这些了!”
王夫人没好气的打断了她的话,叉开话题道:“你前儿不是才刚回紫金街么,怎得今儿就又回来了?”
“!”
一说到这个,薛姨妈就是满肚子窝火,将儿媳妇狠狠的贬损了一通,又无奈道:“我实在瞧不得她那副嘴脸,只好继续在姐姐这里躲清闲。”
那王尚书的女儿,原本虽有些疯疯癫癫的,好歹也还知道过日子,可近来随着王尚书即将入阁的传闻甚嚣尘上,这王家女却是愈发的不成样子了。
而王夫人听了她这七分真三分假的抱怨,心下却是不由一动,暗自琢磨着,那王家女看着似是臂助,可真要这般下去,却不知那日就会生出事端来。
届时自家儿子若已经娶了宝钗,岂不也要被人说三道四?
其实这等逻辑,分明就很是牵强。
可她现在一门心思的挑剔,即便再牵强的逻辑,也足以否决薛宝钗众多优点。
因而把心一横,忽然开口道:“你方才不是问我,究竟有什么心事吗?其实是前几日,我让人试探了一下宝玉,戏言说要把林姑娘许配别人。”
“结果刚说了没几句,他便满口要死要活的,若非那下人急忙改口,说不定连癔症都犯了!”
这话却也是半真半假,宝玉固然是恼了,却还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可薛姨妈却哪知道这是在夸大其词?
听说宝玉心思甚是坚定,似乎压根没有自家女儿的落足之处,急的一把将王夫人的胳膊扯到自己怀里:“这却如何是好?姐姐可千万要想个万全的法子!”
感触着她丝毫不逊于少女的光洁肌肤,王夫人一时竟忍不住有些嫉妒,心下的负罪感,倒又因此减弱了不少。
于是趁热打铁的叹息道:“如今那还有什么万全的法子,怕是只能慢慢谋算了,一年不成两年,两年不成三年,我就不信四五年下来,还不能让这逆子回心转意!”
四五年?
自家女儿今年都已经十七岁了,如何还能蹉跎上四五年光景?
“这……这……”
她有心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王夫人却又叹了口气,无奈道:“只是这样一来,那林丫头与孙家二郎的婚事,却怕是只能反悔了。”
“人家年纪轻轻就积功升任四品少卿,若非是刚回到京中,兄长又恰好不在家,怕是早被各路媒婆踏破家门了,却如何能等得了这许久?”
这一番长吁短叹的,倒是听的薛姨妈心头又活泛起来。
若是宝玉这里迟迟没个准信儿,孙家二郎那边儿,倒称得起是一等一的好姻缘!
可荣国府眼见就要成为真正的皇亲国戚了,此时若自家是放手,岂不是忒也吃亏了?
她心下柔肠百转,王夫人却也怕说的太多,会露出马脚,于是姐妹两个不约而同的没了声息……
第690章 各方心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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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
十数万盏灯火,却几乎照亮了皇宫里的每一处角落。
通往景仁宫的甬道也不例外,一盏盏隐在石头柱子里的气死风灯,延绵不觉,直似通往天际的尽头。
这对于旁人来说,自然是极其便利的好事。
可对于刚从太妃宫中,强颜欢笑回来的荣妃而言,这些灯火却似是直接烧到了她心头,更一丝丝一缕缕的,汇聚成了熊熊怒火,滔滔烈焰!
那该死的贱婢,怎么就怀上了呢?!
她那不负封号的胸脯,随着喘息剧烈的起复着,又在二人抬肩舆的行进之中,不住的上下颠荡,搭眼一瞧,活像是在紫貂大氅里,裹了两只奔放的野兔。
而那两排银牙,也似是在给那兔子配音一般,时不时发出细碎的切齿声。
就在这当口,荣妃忽觉前面的灯火,似是稍稍减弱了些。
她狐疑的抬眼望去,却原来是两个引路的小太监,因见左右多有光亮,就下意识的低垂了手中的灯笼。
该死的狗奴才,连你们也敢怠慢本宫!
这在往常压根不值一提,可放在今时今日,却成功触发荣妃的怨怒。
她的目光如刀子一般,狠狠剜在两个小太监背上,紧抿着的小嘴微张,几乎忍不住就要开口下令,重责这两个不长眼的东西!
可她毕竟不是个‘天真懵懂’的,知道越是这当口,自己越是要隐忍不发,否则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想想去年夏天,不知为何被打入冷宫的淑妃,她立刻又闭紧了樱唇只是那两只野兔的动静,却比方才还奔放了几分。
眼见得终于到了景仁宫,却见头一座院子前张灯结彩,地上更是铺了一层的爆竹碎纸。
离着稍近些,那欢声笑语就遮不住的往耳朵里钻。
反观后面三座院落,却是死一般的沉寂,甚至连灯火都似是比往日少了些。
两个无知蠢妇!
荣妃不屑的嗤鼻一声,继而努力在那巴掌大的小脸上,勾勒出一抹甜美的笑容,这才在左右宫女的搀扶下,进到了第二间小院之中。
“去。”
刚到那堂屋门前,她就推开了左手边儿的宫女,吩咐道:“把大家伙都叫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叮嘱。”
不等那宫女答应了,她自顾自的进到了屋里,往那居中的罗汉床上坐定。
不多时,这院里上上下下十几个太监宫女,便都集中到了客厅之中,却是一个个垂头丧气、如丧考妣。
“你们这是做什么?”
荣妃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瞧着倒比方才自然了许多,就听她大声呵斥道:“太妃娘娘病情好转,贤妃姐姐又怀了龙种,这双喜临门的日子,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给谁看?”
“还不快把那嘴脸收了!不然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本宫妒忌贤妃姐姐呢!”
说着,又吩咐领事儿太监小德子,拿三十两碎银子分赏下去,只说是替贤德妃积福。
“笑!都给我笑起来!要笑的比谁都喜庆!”
这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
更何况许多宫女太监,也不过是‘为悦主人强说愁’,此时得了赏赐,又有荣妃的吩咐,自是个顶个的喜笑颜开。
荣妃先将那最开怀的几个,暗暗记在心底,这才到了声‘乏’,解散了一众奴婢,独自一人进到里屋。
几乎是绕过屏风的瞬间,她就猛然抬脚一踢,将右脚的厚底绣鞋甩到了柜子上,紧接着又一脚高一脚低的扑到矮几前,抓起针线箩筐的里剪刀,把床上那龙凤呈祥的褥子铰了个七零八落。
这一番狠狠的发泄完,额头都已经见了细汗,荣妃却兀自难解心头恶气,于是又咬着银牙,望向了东南角的落地镜。
两年了!
她在这屈辱的镜子面前,整整努力了两年多!
可最终换来的又是什么?!
越想越恨,荣妃忍不住又从左脚上,摘下另一只绣鞋,抡圆了就待往那落地镜上砸去!
然而那鞋子终究还是没有脱手。
这面镜子可不比别的物件,真要是给砸了,再想找替换的可就难了。
届时若被人告上一状,说是她心怀怨愤,被赶出景仁宫都是轻的!
“哼!”
顺手将那鞋子扔在地上,她踩着半透的素白罗袜,一步步的到了落地镜前,细细端详着镜面上的瑕疵。
好半晌,才又自言自语的道:“不!我还没有输!或许……或许那贱婢怀的是个女儿,又或许那孽种压根就生不出来!”
又过了半晌,她一只手缓缓的攀上半边丰硕,眸子渐渐显出炽热的光芒来。
那贱婢能怀上,本宫也一定能成!
“来人啊。”
荣妃忽然扬声吩咐道:“快把火盆端进来!”
说着,就自顾自在镜子前宽衣解带起来。
贾元春这一怀孕,她倒是越发相信这‘求子秘方’的效果了毕竟贾元春的完成度,一向是四人中最高的。
此时荣妃的心腹侍女胡月娥,端着炭盆自外面进来,眼见那床上狼藉的模样,脸上闪过了然之色。
随即便没事儿一般,把两盆银霜炭,分别布置在了落地镜左右,然后又取了软垫,平整的铺在镜子前面。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正待躬身退出去,却忽见荣妃扯下了最后的肚兜,赤条条在落地镜前端详了几眼,然后转身走到床前,截下一块碎缎子,咬牙切齿的往胸脯上缠。
她身材娇小,偏生就一副好生养的胸臀,这在当初入选景仁宫时,是个不折不扣的加分项。
可在演练那套‘生子秘方’时,却成了两个荡漾的负担。
之前也还罢了,如今既然下定决心,要一丝不苟的演练,却怎容得它们‘作怪’?
“娘娘……”
一旁杜月娥瞧她疼的龇牙咧嘴,却不住的使着狠劲儿,忍不住劝道:“这一时半刻也还罢了,长久下去,终究对身子不好。”
荣妃斜了她一眼,冷笑道:“本宫若怀不上龙种,却哪还有什么长久?”
“这……”
杜月娥欲言又止,可看荣妃连气都喘不匀的样子,终于还是道:“奴婢听说,宫外有种胸衣最是贴身,或许能为娘娘排解一二。”
荣妃手上一顿,皱眉道:“有这等事?那你为何不早说?!”
“娘娘息怒!”
杜月娥忙屈膝跪倒:“这胸衣一来是在青楼妓馆里流行的,二来……二来又是义忠亲王所创之物,若非瞧娘娘如此遭罪,奴婢是万万不敢提起的。”
这两条的确都是忌讳。
但一来荣妃如今急于固宠,二来那义忠亲王已经死了两年多,近来也甚少有人提及,更何况这只是他发明的物件,又不是他亲手做出来的。
因而荣妃问清楚,那胸衣兼有魅惑之功效,就暗中吩咐杜月娥,让她托人从宫外寻几件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