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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嗷世巅锋     红楼名侦探txt下载     红楼名侦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61章 以直报怨

    原本被孙绍宗撞见屈膝请罪的样子,便足够太子妃羞惭着恼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如今听得这一声贱婢,更仿似在胸口处撕开了个血淋淋的口子。

    若只有夫妻两个在场也还罢了,如今分明有外人当面,太子却依旧如此作践自己这夫妻间的情分,怎得就凉薄至此?!

    当下她脸上那一抹红晕,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惹人生怜的苍白。

    就听她强忍着心头的悲愤,颤声道:“殿下想是醉了,这屋里哪有什么奴婢?若是需人伺候,臣妾这就去唤几个来。”

    说着,也不等太子回应,径向孙绍宗微一颔首,转头踉跄着出了花厅。

    太子却兀自不知有错,起身点指着还待追骂:“你这贱……”

    “殿下!”

    孙绍宗忙上前拦住,故作不明所以的问道:“方才听闻您的内弟前来报喜,却被王府丞拒之门外,却不知究竟是何缘故?”

    “报喜?!”

    太子一听这话,顿时忘了追骂太子妃,愤愤然坐回了原位,拍着桌子恼道:“你可知他报的是哪门子喜?!”

    孙绍宗依旧对他的暴怒熟视无睹,淡然笑道:“自是来恭喜殿下威望日隆,连王公贵戚都甘为犬马。”

    “你……”

    太子初时还以为,孙绍宗不知道信阳王娶了孙氏庶女的事儿,如今听他这般言语,却分明是早就了然于胸。

    于是原本准备好的痛斥,便难以一吐为快。

    仰头与孙绍宗大眼瞪小眼了半晌,终于颓然的泄了口气,郁闷道:“孤也知道不该以私废公现如今的局面,顺势接纳那武承勋方为上策!”

    “可孙家明知孤与他素有嫌隙,却还是执意与其结亲!方才那贱婢又……”

    说到这里,太子才终于觉出些不妥来,再怎么说太子妃也是他的正室,日后更是要母仪天下的,怎好在臣子面前以贱婢蔑称?

    于是忙改口道:“方才孙氏又口口声声劝孤相忍为上,这分明是吃准了,孤一时间奈何不得他们两家,故而才有恃无恐!”

    说着,又忍不住咬牙切齿的恼恨起来。

    说实话,太子妃娘家的确行事欠妥。

    虽说主要是二房一意孤行,然而太子妃的父亲大可在成亲当日,与二房隔绝往来,甚至亲往太子府解释。

    但他为了不伤兄弟情分,硬是派了孙兆麟去送亲。

    这对太子而言,几与背叛无疑。

    也难怪方才太子妃会跪下请罪。

    腹诽着那孙焘的行事风格,孙绍宗却是对着郁愤难平的太子一笑,摇头道:“顺势接纳信阳王,自是题中应有之义,不过相忍为上却是大可不必。”

    太子一愣,忙追问孙绍宗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听孙绍宗侃侃而谈道:“信阳王虽是首鼠两端之辈,可如今朝中局势渐明,他又是颇费了一番心思,才娶了孙家女儿为妃,等闲自不敢背弃殿下。”

    “故而以臣之见,殿下大可召信阳王前来以直报怨,只消别折辱过甚,再交代几句以观后效的话,他难道还敢为了几句责骂,再与您反目成仇?”

    “说不得离了太子府,他反要硬着头皮,称赞您宽宏大量、既往不咎呢!”

    太子听了这番话,顿觉胸中块垒全消,喜不自禁的起身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口中念念有词:“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随即哈哈大笑了几声,转头向孙绍宗赞道:“爱卿此言甚合孤意!尽显孤之威严,又不损孤之胸襟,比那贱……比那蠢妇一味忍让的说辞,不知高明多少!”

    说着,他便要喊了人来,去召那信阳王过府见驾。

    孙绍宗忙拦了下来,顺势举荐由那孙兆麟出面,对外也好显得大度、重视。

    太子心情大好之下,自是从善如流,命人召集孙兆麟,好一番耳提面命。

    …………

    却说太子妃忍辱含羞而去,将自己关进房中,回想着这两年来夫妻之间的隔阂,一时不禁的黯然神伤。

    曾几何时,她以为只要夫妻情分还在,便是少了那人伦之物,也依旧能相濡以沫。

    曾几何时,她一厢情愿的以为,都是那些阉宦从中挑拨,才坏了夫妻之间的情分。

    可如今看来……

    这夫妻之间的情分,其实早在两年前便断了根源!

    即便自己处处忍让,也换不到一星半点的体谅;再怎么柔情蜜意,得到的也只是冷漠与提防。

    罢罢罢~

    既然他如此的凉薄,全不念半点夫妻情分,那以后自己也只求个相安无事好了!

    “娘娘、娘娘!”

    刚想到‘相安无事’四字,忽听外面宫女禀报道:“舅爷被殿下请去花厅了!”

    “什么?!”

    太子妃慌忙起身,把反锁的房门扯开,披头问道:“殿下可曾为难于他?!”

    说着,便待重回花厅,替弟弟遮拦一二。

    “这却不曾听说。”

    那宫女摇了摇头,见太子妃一脸急切的样子,忙又宽慰道:“孙少卿尚在花厅之中,如今两家既已连宗,想来也会照拂一二。”

    思及孙绍宗在太子心中的分量,怕比自己去了还要稳妥十倍,太子妃也便止住了脚步。

    只是终究放心不下,于是便遣了宫女去左近打探消息,若有什么突变,便立刻回来禀报。

    就这般,太子妃在屋里坐立难安的,煎熬了一刻钟有余,正心下不耐,想着再加派人手去探。

    忽听门外有人呼喊:“姐姐、姐姐!”

    那温润的嗓音,却不是自家弟弟还能是谁?

    太子妃急忙迎了出去,先拉着孙兆麟上上下下扫量了几遍,见他不似受过什么委屈的样子,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随即正想问太子唤他过去,都说了些什么,孙兆麟却抢先笑道:“这次多亏有姐姐在殿下面前美言!我原以为会被责骂一顿呢,却不想殿下半句没问,反命我出面牵头,请信阳王过府做客呢!”

    太子妃先时一愣,继而便恍然大悟,心道必是孙绍宗从中转圜之故。

    感激之余,她原本要吐露实言,可又不愿意在家人面前,透露与丈夫的不睦。

    故而也只得含糊应下了这功劳,又邀孙兆麟进去说话。

    孙兆麟如何知道这其中的关窍?

    谢过姐姐之后,便一门心思要去完成太子的嘱托,只在门外敷衍几句,便迫不及待的辞别而去。

    太子妃一直将他送到院外,又眼瞅着那身影渐渐远去,这才怅然若失的回了屋里。

    也不知怎得,她那目含秋水的眸子,便定格在盛放贴身衣物的衣柜上,原本略有些苍白的脸色,渐渐便蒙上了一层红晕。

    眼见得胸膛急促起伏,涨平了那衣襟间的褶皱与缝隙;眼见得裙下双足颤颤,自腕到膝、自膝到臀之间,却是紧紧夹缠针插难入;眼见得情难……

    太子妃却猛的收回了目光,几步赶到梳妆台前,翻出串红玛瑙的佛珠,满面羞惭的一颗颗捻动着,满口皆是‘阿弥陀佛’。

第662章 负荆请罪

    广德十三年十月初五,休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孙绍宗一早就去了马厩里,千挑万选了匹温驯的阉马,命人在那马背上又垫了块棉褥,然后亲自牵着缰绳,一路兜兜转转到了自家。

    “大马、骑大马!”

    刚进院门,就见儿子在回廊上蹿下跳的乱叫,若不是奶娘极力护持着,怕早倒腾着小短腿迎上来了。

    至于女儿么,眼睛虽也瞪的溜圆,那身子却一个劲儿往晴雯怀里缩。

    孙绍宗翻身上马,驱驰到了儿子面前,示意乳母把他托举起来,然后一个海底捞月,将这皮猴子安安稳稳的放在身前。

    “驾、驾!骑大马、骑大马!”

    可这小子自身却不肯安稳,又是手舞足蹈,又是撕扯马鬃的,直瞧的阮蓉心惊肉跳,连嚷着要他下来。

    “有他老子在呢,怕个什么?”

    孙绍宗不以为意,分了一截缰绳给儿子牵着,免得他老去扯马鬃,然后轻磕马腹、带转嚼头,便在这院子里踢踢踏踏的遛起马来。

    就这般,父子共乘着在院子里绕了两圈,眼瞧着女儿被引逗的忘了畏惧,这才催马上前,让晴雯把囡囡也送到了马背上。

    小家伙被安排在中间,一开始紧攥着哥哥,后来因孙承毅手舞足蹈,直带的她左摇右晃,便忙舍了哥哥,努着劲儿往爹爹怀里钻。

    这一大两小转了能有十几圈,眼见儿子依旧亢奋的什么似的,愣是折腾出一脑门子白毛汗,阮蓉便生怕他着了风寒,催着让赶紧下来。

    孙绍宗驱马到了她身边,嬉笑道:“要不你带着转几圈?说起来也有日子没见你骑马了。”

    “呸~我才不陪着你们疯呢!”

    阮蓉没好气的啐了一口,凑到近前想把儿子抱下来。

    孙承毅却哪肯就范?

    往马脖子上一趴,揪着马鬃死活不肯撒手。

    阮蓉待要使点蛮劲儿,后面囡囡却被吓哭了,弄得她进也不是退又不甘。

    啪~

    孙绍宗在儿子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骂道:“小兔崽子,跟你娘撒什么泼?来,跟爹下去,让你娘骑着跑几圈给咱们瞧瞧。”

    半哄半吓唬的,好容易把两个孩子都弄下马。

    阮蓉原想糊弄过去,谁知儿子却还记着孙绍宗的许诺,带着妹妹起哄似的催促:“娘大马、娘骑大马!”

    阮蓉无奈,只得让孙绍宗托举到马上穿着裙子,不方便翘腿试着溜了几步,然后驱策那马儿小跑起来。

    要说阮蓉在马上,称得上的是英姿飒爽,与那北静王妃卫氏相比,也不过少了条紧致的马裤而已。

    话说……

    要不等天气转暖了,去野外尝试尝试马震?

    不过仔细想了想,孙绍宗还是遗憾的否决了这个念头京城周遭人烟稠密,万一被哪个撞上,岂不尴尬的紧。

    尤其自己现在不比以前,也是小九卿级别的高级官员了,这要是流传出去,还不得给人参劾几本?

    对了。

    说起那北静王妃卫氏,孙绍宗就不禁想起了昨日在太子府的密谈。

    虽说一开始,太子净是在抱怨家事,不过临了还是说归正题他希望孙绍宗在审理卫若兰的案子时,给牛家一个大大的‘公道’!

    这里的‘公道’,毫无疑问是个反义词。

    想想太子对牛家的痛恨,这番叮嘱自是再正常不过了。

    随即太子又信誓旦旦的表示,皇帝也是这般心思,否则也不会把断案的权利,单独交到孙绍宗手上。

    这话未必有十成靠谱,但六七成总还是有的。

    唉~

    这升官也不全是好事儿,断个案子都要瞻前顾后的,将立场置于公道之上。

    当然了,卫若兰八成还真就是被冤枉的。

    可冤枉他的人却不是牛家,反而极有可能是他那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以及被卫家倚为柱石的北静王水溶。

    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怕不是随便就能剖析清楚的。

    “吁~!”

    一声银铃也似的吆喝,将孙绍宗从走神中惊醒,这才发现阮蓉不知何时,已经在附近勒住了缰绳。

    孙绍宗抬手在儿子脑袋上一拍,喝止住这皮猴子想去抱马腿的举动,上前将阮蓉从马上扶下来。

    却听她抱怨道:“方才想什么呢?下人来传话都没个反应。”

    孙绍宗顺势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嬉笑道:“这不是被你给迷住了么等明年开春,咱们一起去城外骑马打猎!”

    阮蓉却没急着应下,反而推着他的脖子,让他往院门处扫量。

    孙绍宗这才发现,有个婆子正侯在院门口,似是有什么事情要禀报。

    于是忙上前问了一句,却原来是贾宝玉带着贾环,登门告罪来了。

    听了这话,孙绍宗往那回廊里斜了一眼,晴雯、彩霞果然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不过这也正常,要说稀里糊涂的睡过之后,忠诚度就立马飙升到max,那也忒不现实了。

    回头跟阮蓉交代了一声,孙绍宗便径自去了前厅迎客。

    到得前厅门口,就见正当中直挺挺跪了一人,背后还松松垮垮的绑着两根荆条。

    不用说,这自是贾环无疑。

    至于贾宝玉,如今坐在左首客位,白瓷也似的小脸紧绷着,倒难得的露出了几分长兄威严。

    孙绍宗不觉莞尔,迈步进了厅里,贾宝玉忙起身相迎,又向那贾环狠狠的递了个眼色。

    贾环磨磨蹭蹭的调转了跪姿,冲孙绍宗一个头磕在地上,背书似的叫道:“小弟不合胡乱生事,冲撞了孙二哥,还请孙二哥重重责罚!”

    说着,从背后扯出根荆条,双手高高托起。

    表面上,这厮倒是把姿态是摆足了,可那一双眼睛提溜乱转,警惕的盯着孙绍宗,身子更是悄悄往后仰着。

    显然,孙绍宗真要伸手去接那荆条,他是绝不会乖乖受刑的。

    贾宝玉在一旁见了,又是羞惭又是恼怒,正待夺过那荆条,当着孙绍宗的面责打贾环几下。

    孙绍宗却反而伸手拦下,混不在意的道:“凭他这样的,还得罪不了你二哥倒是大嫂那里,合该让他去赔个不是。”

    贾环本来见宝玉那架势,就准备好要狼奔猪突了,此时听孙绍宗这般说,倒是正和心意。

    忙不迭点头道:“对对对,我这就去寻二姐姐赔礼道歉!”

    说着,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绕过二人飞也似的去了。

    “你……你!”

    贾宝玉追着喊了两声,却早不见了贾环的人影,不由讪然道:“这厮实是被家里惯得不成样子,还请二哥看在两家的情面上,莫和他一般见识。”

    孙绍宗微微一笑,指着椅子让他重新落座,自己也顺势到了主位上,这才正色道:“因着当初那事儿,你家放养贾环也在情理之中,可若是超出界限,最后受损的可不未必是他自己。”

    贾宝玉忙起身郑重施了一礼:“小弟受教了。”

    跟着又道:“其实小弟也反省过了,以前浑浑噩噩的,其实半点长兄的责任也没担过,从今往后,也是该尽一尽力了。”

    不过说到这里,贾宝玉又忍不住苦笑起来:“就是不知道,如今再亡羊补牢,还来不来得及。”

第663章 失金钗,邢岫烟投鼠忌器

    却说贾环飞也似的出了客厅,正欲咬牙切齿的咒骂几句,却早有小厮迎了上来,引着他往后院行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贾环忙把后槽牙错开了,又低头掩去脸上的恨意,只在心里愤愤然想着:“兹当是老子收了儿子们的孝敬,陪着唱了一出堂会!”

    自我宽慰完,又想起之前在宝玉面前,还虚报了二十几两银子,等回去领出来之后,少不得要去发一发利市,把以前输的全都捞回来!

    想到这里,他便又心痒难耐起来,一路搓揉着手心,只觉热腾腾满把‘财气’在握。

    等到了后院,那小厮自然是在门前止步,换成守门的婆子,将贾环引到了里间。

    其实贾迎春压根也懒得理会他,强忍着听他心口不一的说了几句,便有心派绣橘送客。

    司琪却不肯就此算了,在一旁连连冷笑:“三爷最近好大的名头,也亏得我们太太好说话,若是换成别个,怕是早被……”

    “司琪。”

    鸳鸯忙拉住了她,客气又疏离的道:“我家二爷和宝二爷,既然都在前面候着,太太这里也不便久留,三爷请自便吧。”

    这明显是在赶人!

    贾环虽然巴不得赶紧离开孙府,听了这话仍是暗中恼恨不已,心下连骂了几声‘骚蹄子’、‘小贱人’,这才赌气出了后院。

    却说他上回来是在晚上,方才又有婆子引着,也没来得及细瞧分明。

    这回自里面出来,不经意间左右扫量了几眼,却是直看的妒火中烧!

    想当初在荣国府时,贾迎春人送外号二木头,莫说是正经主子,便连奴婢们都不怎么瞧的上她。

    那时她的处境,可还远不如咱环三爷呢!

    谁曾想瞎猫碰上死耗子,竟让她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现如今这院子拾掇的,怕是比王夫人那里也不逊色多少。

    特娘的!

    等老子这回在银钩赌坊大杀四方,也去置办个大大的外宅,再偷偷纳上几房美妾,到时候里面就照着这院子……

    不!

    至少要比这院子布置的奢华十倍!

    他这里正立下雄心壮志,准备靠双手博出一片天地,冷不丁身后忽然有人奇道:“三爷?您的还在这里,莫非有什么事情没交代清楚?”

    回头望去,却是鸳鸯挑帘子跟了出来。

    贾环想起她方才那冷言冷语的样子,下意识的就准备发作几句。

    可一想到那些赌债还没还上,尤其是虚报的二十几两银子,也没有落袋为安。

    他又勉强控制住了火气,**的丢下了一句:“爷这就走!”

    说着,就待扬长而去。

    “等等!”

    鸳鸯却又唤住了他,追着问道:“那年彩霞受罚,听说是三爷给她送去了点心?”

    “送点心?”

    贾环再次止住脚步,转着眼睛琢磨了半晌,这才哈哈大笑道:“我说那小蹄子怎得老说什么报恩,原来是这么回事!哈……哈哈……”

    他笑了几声,这才继续道:“反正她也跟我没关系了,三爷不妨实话告诉你,其实那点心里裹了条虫子,原是想戏弄她一下,谁曾想她吃的太快,竟连爷的机关都没有发现!”

    说着,摇头晃脑,一副遗憾的样子。

    让彩霞记挂了许多年的恩情,却原来竟是……

    鸳鸯心下替彩霞不值,逐再不愿意理会贾环,只唯一颔首,便径自去了东侧客房。

    “好个没尊卑的贱蹄子!”

    贾环愤愤然咒骂了一声,眼见那守门婆子满眼狐疑,似是有上前过问的意思,忙大步流星的往前院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鸳鸯从堂屋里出来,还真不是为了追赶贾环,而是奉了贾迎春的命令,去请邢岫烟到新盖的梅园里喝茶说话。

    进了门,就见邢夫人为了充门面,临时调拨在邢岫烟身边的小丫鬟坠儿,正在里间门口探头探脑的张望。

    这举止,可不像是正经丫鬟该有的。

    “做什么呢?!”

    鸳鸯低声呵斥了,没好气的道:“老太太派了你来,是让你侍奉邢姑娘的,这青天白日,你鬼鬼祟祟倒跟做贼似的!”

    那坠儿先就吃了一惊,回头见是鸳鸯当面,更是手足无措起来,掐着衣角支吾道:“我……我……”

    “谁在外面?”

    这时里间忽然传出邢岫烟的声音,紧接着就见她自里面出来,一手挑着那帘子笑道:“原来是鸳鸯姐姐到了,可是二姐姐有什么交代?”

    她言谈举止落落大方,皆与往日无异。

    若换个不仔细的,说不得也便马虎过去了。

    但鸳鸯却哪是好糊弄的?

    先就瞧出,她屋里似是隐藏着什么,所以下意识的把住了门,生怕自己进去察觉出来。

    又见邢岫烟头上只有一只素钗,再不见旁的首饰,便拿这说事儿道:“姑娘怎得没戴头面首饰?那可是太太专门为你搭配的。”

    邢岫烟一笑,摇头道:“昨儿不是从香菱那里借了本诗集么?我一早起来想着拜读几页,谁知竟看入了迷,连梳洗都忘了,那还顾得上什么头面首饰?”

    鸳鸯虽瞧出她这八成是在敷衍,却苦于找不出什么由头细问究竟。

    于是转达完贾迎春,邀她去梅园吃茶的事情,便默默的退了出去。

    鸳鸯这一走,首先松了口气的却是那坠儿。

    眼见她抚着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邢岫烟便悄悄低垂眉目,掩去了脸上露出的恼色。

    转头进到里间,往那梳妆台前坐了,邢岫烟深吸一口气控制好情绪,这才扬声招呼道:“坠儿,你瞧见那只蝶恋花的金步摇了么?我怎么找不见了?”

    却原来她一早把首饰归拢起来,打算原封不动的还给贾迎春,却不曾想竟凭空少了一支金步摇!

    那钗头昨天傍晚还在,而晚上这屋里也只有邢岫烟与坠儿。

    而方才见坠儿那般表现,便更怀疑是被她拿了去,故而才用言语试探。

    却听外面静了好半晌,才听坠儿尖声应道:“不知道!姑娘归置起来的东西,咱们做奴婢的哪里知道?!”

    听了她这等回应,邢岫烟几乎有十成把握,那金步摇定时被她偷了去。

    然而……

    这坠儿,是邢夫人为了充门面,临时派遣到她什么伺候的。

    若是姑侄两个感情和睦,那也还罢了,偏邢夫人对邢岫烟不闻不问,只当她是来吃白食的累赘。

    再加上这还是在孙府,而不是荣国府里……

    若是直接揭破坠儿,反被邢夫人误以为自己是在针对她,故意在外人面前落她的脸面,岂不是大大的糟糕?

    因着这些忌讳,邢岫烟也只得按捺住性子,又扬声道:“那你帮我找找,兴许就在哪瞧见了呢!”

    听外面并无人应下,她又笑道:“我今儿打算全都还给二姐姐的,少了一支钗头算怎么回事?你赶紧帮我找找,总不能最后惊动了孙大人,再审出个案子来吧?”

    邢岫烟说笑间,连哄带吓的,自然是希望坠儿胆怯,将那金步摇主动还来,自己也好当作没有这回事儿,主动去交还首饰。

    哪曾想坠儿在鸳鸯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心里却着实没把邢岫烟这个表小姐放在眼里。

    听邢岫烟话里话外,似乎已经认定是自己偷了金步摇,坠儿一咬牙一跺脚,挑帘子进了里间,梗着脖子嚷道:“姑娘这话好没道理!听着倒像是我偷了你的钗头可俗话说拿贼拿赃,你想要冤枉我,也该有个证据吧?”

    说着,她又将蛮腰一掐:“姑娘要真是疑我,我任你翻找就是,但若是找不着那劳什子钗头,我可得去太太面前论个清白!”

    “你……”

    眼瞧坠儿这有恃无恐的嘴脸,邢岫烟终于忍不住露出些愠怒来。

    只是她毕竟是个聪明的,知道坠儿敢说出这话,那赃物怕是早就不在她手里了。

    若真闹腾起来,虽说就算最后没有人赃并获,坠儿也未必能落得什么好可自己乃至父母双亲,以后在荣国府里,怕也是愈发难以立足。

第664章 鸳鸯女巧赚金钗【上】

    却说就在邢岫烟左右为难之际,外面廊下却早有人听了个真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人自然正是鸳鸯,她方才见这主仆二人,似都有隐瞒之处尤其那坠儿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虽不好细问究竟,却终究是放心不下。

    于是出门行了几步,一咬银牙便又折回来躲在窗外廊下,正好将主仆两个的对话收入耳中。

    等听明白前因后果,鸳鸯暗自斟酌了片刻,便又悄没声的出了院门,一路沉吟着径往贾迎春院中行去。

    因心里存着事儿,没留神险些与迎面赶来的晴雯撞个满怀,她这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晴雯便半真半假的啐了一口:“呸~这是怎得了?大白天就丢了魂魄似的乱撞。”

    鸳鸯此时却无心同她斗嘴,略一犹豫,便将晴雯扯到了角落里,把方才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晴雯素来个是眼里不揉沙子的,听那坠儿竟如此猖狂,立刻没口子的骂道:“好个没脸子的小娼妇!当初我就瞧她是个刁滑的,不曾想竟还生了一身的贼骨头!”

    当初这坠儿的母亲,还想着把她送到宝玉身边伺候来着,走的正是袭人、晴雯的门路。

    原本袭人已经允了,谁知正赶上宝玉查账,两人都被家人牵连着吃了挂落,后来虽被宽恕了,可到底不好再往屋里引人。

    于是这坠儿便分派到了邢夫人身边。

    故而晴雯对这丫头,倒也还算是有些印象。

    随即晴雯又忍不住埋怨:“你既知她是个欺主的刁奴、养不熟的家贼,怎得不闯进去责骂几句,也好替那邢姑娘讨个公道!”

    鸳鸯无奈道:“你这急惊风想的倒简单,她能说出‘拿贼拿赃’的说辞,想来早就钗头藏稳妥了,我若是贸然闯进去,最后却拿捏不住她,岂不更令邢姑娘难做?”

    晴雯一想也是,邢岫烟没有在鸳鸯面前点破此事,明显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到尽人皆知。

    可若不把事情闹大,依着那坠儿如今的嘴脸,金步摇却如何讨要的回来?

    总之,这事情说来不大,可要想刀切豆腐两面光,却着实不怎么容易。

    于是两人相顾无言,都是愁眉不展,

    其实这事儿和她二人关系不大,若是冷心冷面的,说不得也便任凭邢岫烟吃暗亏了。

    可晴雯与鸳鸯,却哪里是这等性情的人?

    尤其这几日相处,邢岫烟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态度,也是颇合二人的脾性。

    聚在一起商量了许久,两人终于拿定了主意:这事儿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摆平,怕也只有借助‘鬼神之力’了。

    好在这‘鬼神之力’,孙府之中却是不缺的。

    于是两人又仔细忖量了,确认计划有七八成把握之后,这才各自分头行事。

    …………

    孙府的梅园,是今年春天才改建的,那几十株梅花,自也是春夏之交,才移载过来的,因而至今从未展露过颜色。

    可巧今儿一早,就听看守园子的婆子来禀,说是有几株虎蹄梅已然提前绽放,又满嘴跑马的胡扯,把那黄中带姿的花骨朵,同什么祥瑞挂上了钩。

    这才引得贾迎春起了兴致,邀约着邢岫烟、阮蓉等人一起过来吃茶赏花。

    却说邢岫烟失了金步摇,自不好再提归还首饰的事儿,于是拣选了半副首饰装扮上瞧着虽不如整副头面齐整,却反显出些俏皮、素净来。

    再加上她言谈举止间,没有半点勉强之色,莫说是贾迎春阮蓉几个,便是知根知跟的鸳鸯,竟也不瞧不出半点破绽。

    正暗中对邢岫烟的沉稳啧啧称奇,把守花园的婆子,忽又上前禀报,说是坠儿的母亲找上门来,要同女儿说话。

    鸳鸯听了这话,便先一步出了园子。

    却说那坠儿听闻母亲登门,倒也并不以为奇,只以为她是来探听后事的毕竟昨天傍晚,坠儿正是借助母亲探访的时机,把那金步摇夹带了出去。

    于是她也没多想,装模作样的向邢岫烟高了假,便径往前院去寻母亲。

    谁知刚出了花园没多远,就听得前面风声大作,却偏又不见那大风扑面而来。

    坠儿心下好奇,紧赶几步出了三门夹道,却见那庭院正中,一条雄壮如山岳的身影,正将一柄形貌狰狞的双手巨剑,耍的水泼不进!

    而那呼呼作响的动静,正是巨剑破空之声!

    这般威仪,坠儿在荣国府里几曾见过?

    当下直看的目眩神迷,心道怪不得这孙大人,被称做神鬼莫敌那偌大的怪剑被他抡起来,就算是佛陀当面,怕也抵挡不了几剑。

    正不转眼的打量着,冷不防几声议论忽然传入耳中。

    “二爷这是怎得了?舞剑也就罢了,怎还开了额头的血目?这……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听那声音,却竟是鸳鸯在说话。

    不过坠儿听了这话,却哪还顾得管什么鸳鸯?

    忙踮着脚仔细打量,果然发现孙绍宗眉心处,正竖着一只殷红的血目。

    她哪知这是气血上冲所致?

    当下就想起了种种传闻,一时腿肚子都有些软了。

    正要赶紧绕开此处,免得被殃及池鱼,却忽又听人愤愤道:“可说呢,二爷原本好好的,那只血目也不知怎的,竟被歹人身上散发的邪气给惊动了!”

    这回发话的,却分明是晴雯。

    “!”

    鸳鸯吃惊的叫道:“咱们府里怎么会有歹人的邪气?!”

    “谁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咱家兴风作浪?就算不怕被官府拿住问罪,难道还不惧死后被二爷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永不超生么?”

    晴雯顿了顿,又道:“二爷也觉着,咱们府里不可能有人如此胆大包天,琢磨着兴许是过路的歹人所以才演练剑术压一压身上的血气,若是晚上还能感应到那股邪气,才要在咱们府里仔细搜捡!”

    一番话,只听的那坠儿心惊肉跳。

    暗自琢磨着,这冲撞了孙二爷血目的邪气,莫非便应在自己身上?

    心虚之下,她再看那血目时,便觉愈发狰狞可怖起来,顾盼间,更似是隐隐瞧向了自己这边儿!

    当下坠儿直惊的肝胆欲裂,转头奔出百余步远,方才心有余悸的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鸳鸯、晴雯却是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了她原本立足的地方。

    晴雯纠结道:“你说她会不会把那钗头还来?”

    “说不准。”

    鸳鸯摇了摇头,苦笑道:“咱们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能不能成,还要看邢姑娘的运道。”

    正说着,冷不防回廊往忽有人一人问道:“如此说来,方才那个做贼心虚的,便是邢姑娘的贴身丫鬟?”

    二女皆是吓了一跳,循声望去,才发现孙绍宗不知何时已然收招定式,正拎着‘霜之哀伤’打量她二人。

    鸳鸯和晴雯忙喊了声二爷,却支支吾吾的,不知该不该透露邢岫烟的事情。

    “爹爹舞剑!爹爹快舞剑!”

    “爹爹剑!”

    这时不远处两个稚嫩的声音,忽然接连鼓噪起来。

    却原来晴雯和鸳鸯定下狐假虎威的计划之后,并未直接寻孙绍宗分说,而是借了两个小家伙的名头,让孙绍宗在此舞剑。

    不过孙绍宗何等精明?

    一早就瞧出是有人怂恿的,方才边舞剑边观察着周遭的情势,故而才能及时凑上来,堪堪听了个尾巴。

    见两个小的齐声吆喝,孙绍宗无奈的把那大剑往肩头一抗,吩咐道:“我眼下没工夫同你们理论,且等把两个小祖宗哄欢喜了,再听你们究竟弄的什么鬼。”

    说着,便又到了当中摆开架势,虎虎生风的挥斥起来。

第665章 邢岫烟智纠根底【下】

    这一场茶话会,直开到下午方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旁人倒不觉如何,唯独邢岫烟全程强颜欢笑,早已是身心俱疲,恨不能立刻回到客房倒头就睡。

    然而金步摇的事情不解决,她又如何能睡的安稳?

    可这事儿究竟该如何处置呢?

    邢岫烟一时有些茫然。

    要说她也是个聪慧的,可毕竟年纪还小,如今又孤身一人客居它乡,便是能想出些主意,又哪里施展的开?

    唉~

    难道真要把这些首饰带回荣国府,由着父亲拿去充作赌资?

    然而邢岫烟又绝不愿意,如此糟蹋别人的好意。

    于是自那茶话会上回来,她便枯坐在梳妆台前,绞尽脑汁的琢磨着,该如何让坠儿乖乖就范,又不至惊动孙、贾两家。

    殊不知就在她烦恼之际,那坠儿也是心焦的不行。

    在外面热锅蚂蚁似的,转了足有百十来圈,眼见得日头渐渐西斜,她终于耐不住性子,径自挑帘子进了里间。

    “姑娘。”

    这一声姑娘喊出,邢岫烟却并未回头盖因她眼下也还没想明白,该以什么态度面对坠儿故而随手拿起粉饼,假做正在补妆的样子,口中不咸不淡的应了:“怎么,有事吗?”

    这淡淡又疏离的态度,倒让坠儿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心下隐隐更有几分恼恨:不就是跟邢夫人沾了些亲戚么?家里穷的什么似的,亏也有脸在姑奶奶面前摆架子!

    只是这些心里话,她到底是不敢说出口的。

    勉力压制住鄙薄的嘴脸,坠儿皮笑肉不笑的道:“那支金步摇,我实在是没瞧见可咱这屋里也没进过外人,要么您再翻一翻那妆匣,兴许是看走了眼呢。”

    那妆匣邢岫烟也不知翻看了几多遍,梳妆打扮时,更是在那些首饰中反复挑拣,却如何会看走了眼?

    但听得坠儿似乎是话里有话,邢岫烟还是随手翻开了妆匣,几根葱白也似的指头在里面略一撩弄,就见一支金丝掐花、挂翠为蝶的金步摇,颤巍巍的展露在眼底。

    金步摇竟真的妆匣之中?!

    邢岫烟一时间险些惊呼出来,但随即脑海中便闪过许多疑问。

    这支金步摇,无疑是坠儿重新放回来的。

    可上午时,自己想方设法威逼利诱,她都无动于衷,甚至气焰嚣张的想要反咬一口,这会儿怎得又不声不响的改了主意?

    再者说,她既然是暗中把金步摇放进了妆匣里,哪么便只需等着自己发现便是,又何必画蛇添足,主动让自己翻找呢?

    这其中怕是另有蹊跷!

    想到这里,邢岫烟按捺住心头的狂喜,悄悄将那钗头收入袖囊,又对着铜镜演练出一副恼怒的模样,这才回头娇叱道:“你先前出言不逊也就罢了,怎得事到如今还敢诓骗我?!”

    诓骗?

    这下却是轮到坠儿不明所以了。

    上午‘凑巧’撞见孙二郎舞剑的戏码之后,她终究抵不过生前遭罪、死后受刑的恐惧,硬着头皮向母亲讨回了那支钗头,悄没声放到了妆匣里。

    也正因是为念及,孙绍宗晚间还要‘查访’邪气,她才等不及邢岫烟自己发现,主动跳出来画蛇添足。

    谁曾想邢岫烟失而复得之后,非但不喜,反而着恼起来?

    “姑娘?”

    坠儿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

    邢岫烟做声作色的一拍那妆匣,直弄的哗啦啦作响,口中愤然道:“你且自己过来瞧瞧,这里面哪有什么金步摇?!”

    “这怎么可能?!”

    坠儿大惊失色,紧赶几步到了近前低头扫量,却见那洞开的妆盒里,数件金翠首饰交映生辉,偏偏就少了那支蝶恋花的金步摇!

    她哪里想的到,这竟会是邢岫烟偷偷藏了起来?

    当下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怎么会?!我响午时,明明把那钗头放进……”

    啪~

    不等她把话说完,邢岫烟便把那金步摇拍在了桌上,噙着银牙冷笑道:“好个问心无愧的丫鬟!却不知事到如今,算不算人赃俱获?!”

    坠儿只惊的瞠目结舌。

    正不知该如何狡辩,邢岫烟眉毛一挑,又疾言厉色的呵斥着:“跪下答话!”

    坠儿被她气势所慑,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

    而她这一跪之下,气势顿馁,自然更抵不过邢岫烟微言大义。

    只三言五语,便被坦白从宽的许诺引诱着,把自己如何偷走首饰,又如何被孙绍宗血目所迫,不得不把钗头换回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坠儿依旧是当局者迷,邢岫烟听罢之后,却是不由的满面羞惭、心怀感激。

    当初同船北上时,她就从薛宝琴口中,得知了血目的真相,自然晓得那绝不是什么‘受到邪气侵袭’,而是舞剑时血气上涌的结果。

    也因此,邢岫烟只稍一琢磨,就猜出此事并非‘凑巧’,而是有人设局,故意恐吓坠儿!

    不过她却没想到,这会是鸳鸯、晴雯先斩后奏的结果,只当是孙绍宗一力操办的。

    因而心下不觉便生出许多涟漪来。

    自从离开苏州以来,她可说是看尽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唯独孙绍宗屡屡出手相助,又体贴的照顾自己的颜面,不是假手于人,便是装成是意外所致。

    就算是自**往的妙玉,也远不如他这般体贴入微……

    不对!

    孙大人可是妙玉姐姐的心上人!

    再说孙大人如日中天一般,自己区区庶民出身的女子,又如何能高攀的起?

    至于做妾……

    摇摇头,将这一脑子的绮念遐思,统统都抛诸脑后,邢岫烟又不容置疑的吩咐道:“既是如此,我且将你所言一一录下,你自行画押为记先别急!我不会将这份口供交给姑母,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坠儿听说要画押,自是想法子百般的推托。

    但邢岫烟一概不允,又拿直接告知邢夫人相威胁,最后坠儿没辙,也只得在那口供上按了手印。

    事到如今,她才发现这邢姑娘看着不温不火,内里却竟是一头胭脂虎!

    却说得了口供,免得后事无忧之后,邢岫烟唯恐夜长梦多,便急着把那些首饰送了回去。

    贾迎春推让了半天,见她坚辞不授,也只得顺她的意思,先把那首饰归拢起来,却又言说等她许了人家再送不迟。

    此后邢岫烟也曾琢磨着,要当面谢过孙绍宗,却总也没得着合适的机会。

    恰巧第二天一早,荣国府那边儿派人来接,她便也只好先按下别情不表,随着车马回转了贾家。

    等到了荣国府里,却见由里到外,不管是仆妇还是男丁,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邢岫烟不解之余,忙寻了贾惜春打探究竟,这才晓得贾琏昨晚巡视庄园归来,带了许多礼物分发各处。

    虽多是些五谷杂粮熏肉腊肠,可真要是金贵玩意儿,又怎能轮到下人头上?

    由是,自然阖府上下喜气洋洋。

    唯独只有王熙凤、平儿主仆两个,非但没有半点欣喜,反而存了一肚子恼意……

第666章 王熙凤窗外窥奇景【第一更】

    【夜里还有两更,每次三更补完,都有人睁着眼说没补,我也是无语的很。】

    曦云阁。

    床头半垂落的青纱,随着王熙凤的吐纳而荡漾着,愈发映的她脸上阴晴不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熙凤才终于有了动作。

    就见她将两只虚悬着的足儿,踩进云纹金丝软底儿的绣鞋里,正欲借力起身,却忽地柳眉一竖,将左足又从鞋里拔了出来。

    只见那素白半透的罗袜上,竟黏了块血红色的物事——细看,却原是一块胭脂。

    王熙凤两弯柳眉皱的愈发紧凑,想要取了帕子擦拭,却发现那帕子正团弄在墙角,离着自己少说也有丈许远。

    不仅是帕子被团弄在墙角,那地上林林总总的,也不知散落了多少物件。

    究其缘故么……

    却是贾琏泄愤所致。

    原来初冬时节巡视庄园,虽是荣国府近年来的成例,可听闻孙绍宗不日即将返京,贾琏又哪肯乖乖上路?

    最后还是王熙凤在老太太面前告了刁状,才迫使他含恨离京,错过了孙绍宗东门告捷的场面。

    故而贾琏这次回来,心下踹了一肚子的怨气。

    昨儿因是风尘仆仆,又要应付阖家老少,故而实在没能抽出时间。

    今儿早上他得了空闲,便立刻跑来大闹了一场。

    “平儿、平儿!”

    却说王熙凤见帕子不在身边,又不想污了被褥、枕巾等物,便干脆翘着那只玉足,扬声呼喊起来。

    只是喊了几声,也不见平儿应答。

    反倒是窗外有个小丫鬟回道:“奶奶,平儿姐姐方才被二爷喊去了书房,您看是奴婢过去喊她一声,还是……”

    “不必了!”

    一听说平儿被贾琏叫去了书房,王熙凤心下便生出些狐疑来。

    之前贾琏跑来吵闹时,曾不经意间翻出一本账册,上面记录的,正是买卖木材的支出进项。

    当时贾琏虽然没有细瞧,可保不准儿他就看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喊了平儿去询问究竟——否则平儿这两年间与他日渐疏离,又有什么事情要叫到书房里密谈的?

    这般想着,王熙凤便顾不得许多,忙扶着床头起身,单足跳着到了橱柜前,匆匆翻出一副鞋袜,然后坐到了旁边的梳妆台前。

    伏低纤腰,利落的剥出两颗‘嫩菱角’,正要把新袜套将上去,却发现那胭脂竟已然浸透旧袜,印了团桃红在足心上。

    王熙凤只得把另外一只旧袜团了,全当帕子搓弄,好容易才把那胭脂擦去大半。

    这一番紧忙活,倒累得她胸口发闷,忍不住先挺直了腰板,娇喘了几声。

    正值衣襟饱涨之际,那丹凤眼便不由自主的飘向了桌上银镜,却见镜中妇人娇嗔薄怒间目如流波,竟似有说不尽的风情、道不完的哀怨。

    “唉~”

    王熙凤幽幽的叹了口气,曾几何时,她还曾戏谑李纨耐不住寂寞,对那孙家二郎动了绮思。

    现如今想来,却不过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罢了。

    这两年间,她虽未守寡却胜似守寡,瞧着是锦衣玉食富贵荣华,可私底下的寂寥凄苦,又有谁人能体谅?

    她毕竟不是个爱‘伤春悲秋’的主儿,只略略感慨了几句,便又想起了正事。

    于是忙俯身换好鞋袜,匆匆出得堂屋,又交代下不准任何人擅自进出,然后直奔贾琏的内书房而去。

    将到近前,眼瞧着那书房大门紧闭,王熙凤心下的狐疑愈盛,看看左右无人,便干脆蹑足凑到了窗下,附耳细听分明。

    “就……就是这里……这么的抵……弄……”

    刚到了窗下,便先灌了满耳朵放浪吟哦,只是这声音,却显然并非平儿——当然,更和账册的事情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不过……

    这等动静,却也实在可疑的紧!

    难道说,那贾琏故作男生女态,实则是为了麻痹自己,好同别的狐狸精厮混?!

    一想到这种可能,王熙凤险些咬碎了满口银牙,要知道她可是足足守了两年活寡,而且还整日里还要小心翼翼的,替那贾琏遮掩‘真相’!

    若搁在两年前,这凤辣子说不得早一头撞进去,与那狗男女拼个你死我活了。

    可经过这两年的蹉跎,她到底是减了三分火性,又觉得贾琏日常那些行止,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于是强自按捺住脾气,用食指沾了些唾沫,在窗纸上点出个小孔,悄没声的向里窥探。

    好个不要脸的小蹄子!

    只一眼,王熙凤便忍不住在心底破口大骂。

    却原来书房之中,正有个衣不遮体女子,在椅子上摆出不堪言的放浪姿态——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奉了贾琏之命,曾与平儿一起服侍过孙绍宗的林红玉!

    而贾琏此时,也正满面潮红的望着林红玉,那两只眼睛里赤裸裸,全是王熙凤许久未见过的情欲!

    果然如此!

    王熙凤心下气苦,恨不能立刻就冲将进去,将那林红玉鞭挞致死!

    啪~

    就在这当口,贾琏忽然扬手一鞭子,抽在了林红玉肩头,吁吁带喘的娇叱着:“贱婢!谁让你停下来的,快快块,快继续说那日二郎究竟是怎么弄的!”

    林红玉吃了这责打,忙把虚掩着的肚兜扯脱半边,媚声道:“孙大人后来又……”

    后面那腌脏之语与下流动作,实在是不堪听闻!

    不过却也因此让王熙凤暂熄了雷霆之怒,瞪大美目,满眼的莫名其妙。

    这……

    这怎得又搭上孙绍宗了?!

    也难怪她会大惑不解,实在是贾琏这番举动,委实让人无语至极。

    却原来贾琏在王熙凤屋里好一番发泄,出的门来也不知听谁说起,孙绍宗前几日来过家中,更曾召平儿过去伺候。

    于是顿时来了精神,将平儿带到书房里,细问那‘日’究竟。

    可莫说那天两人没来及亲热,便当真有过,平儿又岂肯讲于他听?

    当非但下冷言冷语的拒绝了,反还追问起那些书信的事情。

    贾琏恼羞成怒,原是想再发作一场的,可又怕处置了平儿,会惹恼孙二郎,于是强忍着怒气斥退平儿,转头又喊了林红玉来泄愤。

    先是抽了几鞭子,继而又逼她重现当‘日’之事。

    这等戏码,林红玉也不知演了多少回,早知贾琏的痒处何在,自是对孙绍宗极尽夸大之能事。

    里面贾琏听得身心荡漾,恨不能以身代之。

    外面王熙凤听了,却也是夹紧了双腿,满心的难以自禁。

    暗琢磨着,但凡这小蹄子所言有三五分真切,也足称得上是妙不可言了!

    难怪平儿沾了孙二郎的边儿,就一门心思的想要嫁过去。

    连李纨也时常挂念着他……

第667章 亏空【第二更】

    【第三更,约莫在一点前后】

    且不提那荣国府里的荒唐事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却说十月初六一早,大理寺的圆桌会议上,终于讨论了些正经公事。

    说来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户部最近本来就在盘账,又赶上那户部给事中忽然横死,一应的财物审核自然都收紧了些。

    结果大理寺申请的一笔款子,就没能及时批复下来,甚至还有要否决的迹象。

    这要是搁在顺天府,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最多不过是先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但这事儿搁在大理寺头上,却是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就在昨天孙绍宗休沐的时候,一群商人也不知怎么得了消息,成群结队的跑来追债。

    虽说他们并未在外面喧哗,而是到了厅中分说,却还是引发了街头巷议。

    内院花厅。

    大理寺卿魏益倒背着手,在方寸之间来回踱着步子,半响才停了下来,沉声道:“这事儿不成,必须得想法子先压一压,绝不能让他们在万寿节前闹起来!”

    他说的虽然绝决,坐上孙绍宗、李文善两个,却依旧是老神在在,没有半点反应可言。

    魏益脸上有些挂不住,干脆点名道:“李少卿,听说你与明诚斋的老板相熟,能不能……”

    “大人。”

    右少卿李文善立刻截断了他的话茬,不咸不淡的道:“彼辈俱是贪婪之徒,当初肯延后数月已然不易,如今安肯再做通融?”

    这一句话,就噎的魏益没了言语。

    不得已,只好又堆起笑容,向孙绍宗拱手作揖道:“孙大人,我听说那户部都给事中于大人,正是您的侄女婿,若能让他美言几句……”

    “大人这便是为难下官了。”

    孙绍宗也不等他说完,便两手一摊道:“且不说我于大人只是远亲,即便亲叔侄,又怎肯将国家财计私相授受?”

    接连碰了两个钉子,这魏益愈发的窝火,却又奈何不得孙、李二人,只得将袍袖一甩,愤愤道:“罢罢罢!既然大家都没主意,索性就由着他们闹到街上,左右就算搅了陛下的万寿节,也不是本官一个人担着!”

    眼见他这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李文善就有些吃不住劲儿了,不同于魏益的无欲无求,他可还指望着能更进一步呢。

    这要是在万寿节前闹起来,大理寺三个堂官怕都是难辞其咎,尤其要是因此被陛下记恨上了,以后哪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他动了动嘴皮子,正待说些什么,却听对面的孙绍宗抢着道:“这亏空既然是司务厅欠下的,大人理应先问司务厅,我等专管狱讼、量刑,又不曾署理财务,却哪里有什么主意?”

    这一说,李文善自不好立刻就唱反调,于是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又悄悄咽了回去。

    而那魏益见状,心下不由得暗暗恼恨,他方才故作姿态,就是想引诱李文善出头,这眼见就要成了,不曾想竟被孙绍宗给拦了下来。

    眼见再僵持下去,也只是徒劳无功,他便忍着气吩咐道:“既然如此,那便先散了吧!”

    孙绍宗和李文善这回倒是听话的紧,立刻起身告辞,并肩出了花厅。

    一路默然无语,眼见到了二门附近,即将左右分开之际,那李文善终于耐不住性子,侧身拱手道:“孙大人,此事你我当真要袖手不成?”

    “不然还能如何?”

    孙绍宗诧异道:“难不成要用你我的家资,去抵消衙门的亏空?”

    “这自然不成!”

    李文善立刻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道:“便真要拿家产补亏空,也轮不到您孙大人头上。”

    这是自然,毕竟落下亏空的时候,孙绍宗还在湖广平叛呢。

    要说这亏空的来历,也着实让人无语的紧。

    今年端午龙舟赛,什刹海左近照例又被围的水泄不通,大理寺作为极佳的观赏点,虽然一般百姓进不来,可寺内官吏的亲朋故旧,却是往来无碍的。

    于是左寺沿湖的地段,也挤了能有数百人。

    有道是‘人上一百,种种色色’,内中也不知是那个脑髓有贵恙的,为了抢占位置,竟然谎称衙门里走了水。

    结果事情闹大了,惹得数百人径向奔逃,当场便踩死了三个,重伤了五个。

    大理寺自然是闹了个灰头土脸,又因为其中一个死者颇有些背景,最后足足赔出去五千三百两银子才算作罢。

    这一场官司打下来,大理寺历年来积累的小金库,被掏了个干干净净不说,险些连薪俸都发放不起。

    没奈何,魏益只得挪用了上半年预备结算的货款,这才勉强没闹出欠俸的事情。

    可那货款总也不能一直欠下去。

    故而魏益费尽心思找了个由头,指望着能批下些银子填补亏空。

    谁曾想这节骨眼上,户部突然紧缩银根,把那笔款子又给搁置了。

    书归正传。

    却说李文善认真答复了孙绍宗的调侃,又道:“李某若是出面,约莫还能让那些商人缓上一段时间,只是户部哪里若不肯拨款,这事儿迟早还是要闹起来的。”

    说着,他郑重的向孙绍宗拱了拱手:“好歹也是同衙为官,孙大人能否在户部那边儿想想法子?届时咱们双管齐下,总也能把事情平息下去。”

    说实话,孙绍宗要是肯出面,这一两千两银子的事儿,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在他看来,这事儿非但不是什么麻烦,反而是个难得的机会!

    等到这事儿闹开了,自己再打着‘知耻而后勇’的名头,将筹划的事情抛出来,魏益、李文善也便难以辩驳了。

    当然,在李文善面前,他肯定是不能说实话的。

    而且还得想个由头,让这李文善也放弃插手此事。

    脑筋一转,孙绍宗正色道:“李兄,你觉得陛下为何要将我调到大理寺任职?”

    李文善一愣,觉得这话有些莫名其妙。

    皇帝安排孙绍宗做大理寺少卿,自然是希望他靠着断案的能力,在大理寺做出一番功业。

    除此之外,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李文善心下狐疑,正待问个究竟,却见孙绍宗飒然的一拱手,转身扬长而去。

    这怎得就走了?

    李文善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只是心下的疑团越来越大。

    或许……

    他真的肩负着什么特殊使命?

    如此说来,自己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且看他如何应对再说吧。

第668章 有女金枝【第三更】

    拿话哄住李文善,孙绍宗回到左寺官署,先处理完一些报上来的琐事,继而又开始细究卫若兰的案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都道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可这案子足足拖了两年,又历经多次三堂会审,莫说许多证据早就不可考了,就连案卷上都有不少前后矛盾之处。

    也正因如此,孙绍宗才更要理清思路之后,再行升堂问案。

    说实话,这案子现在基本就是个死无对证,按照眼下的情形,虽然对卫若兰有些不利,但要想帮他开脱罪责,也不是没有法子。

    可这毕竟是他升任大理寺少卿之后,所审问的第一桩案子,就算拿不出铁证,总也要似模似样吧?

    唉~

    当初要知道这案子,到头来还是会落到自己手上,真该先暗中调查一番的。

    正后悔不迭,忽听外面有人通禀,说是仇云飞派人送了书信过来。

    孙绍宗忙让人把书信专呈上来,拆开一目十行的先扫了个大概。

    啧~

    果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之前仇云飞按照孙绍宗的吩咐,意图让葛治中把案子上交到大理寺,反正他之前也已经上交过了,也不差再来一回。

    而那葛治中听说案情复杂,的确也曾打定主意,要上报给大理寺。

    然而昨儿休沐回来,却立时改了主意,非但不肯再上报,反而借着刑名司要全力确保万寿节的由头,把案子又压回了大兴县。

    而仇云飞也被安排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差事,暂时难以脱身旁顾。

    信中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那王谦无暇他顾,将张安的案子暂时压了下来,未曾量刑上报。

    看完之后,孙绍宗把那信压在了镇纸底下,正琢磨着,这到底是刑部右侍郎杨安邦出手了,还是别的什么人给了葛治中压力。

    忽又有下吏禀报,说是什么同德居的少东家登门求见。

    随口一打听,却原来是昨儿闹事的几家商户之一。

    孙绍宗登时就恼了,这大理寺不是窑子,他这左少卿更不是老鸨,岂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见就能见的?

    当下把来通禀的小吏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勒令他一定要客客气气的把人轰走,便不再理会此事了。

    此后一直风平浪静的到了响午。

    外面忽又喧哗起来,似是闯进来什么棘手人物,几十号人在院子里呼喝着,都压制不住。

    孙绍宗心下不快,逐掷笔而出,却见个黑铁塔似的汉子,在院子里往来冲突,虽不敢伤人,却也搅的四下里人仰马翻。

    孙绍宗在台阶上一声断喝:“你是什么人?竟敢来我大理寺闹事?!”

    那汉子登时噗通跪地,磕头如捣蒜一般:“不敢欺瞒孙大人,小人是同德堂的伙计,因店里被拖欠的实在没了活路,才冒死闯进来求见大人求大人开恩,救救我们同德堂上下吧!”

    这半年一结算的方式,本就压了不少的本,如今又多撑了三个月,周转不开也是常理。

    而这黑大汉能为了东家,闯进大理寺闹事,也算的上是忠仆义从了。

    因此孙绍宗的恼意,就先散了大半。

    只是这事儿,又怎能找到他头上?

    他在那台阶上负手而立,不怒自威的道:“你既然知道本官的身份,就该知道本官是近日方才上任的,你家的事情,我既不曾经手、更不知内情,却如何能做得了主?”

    那汉子闻言,又将石板撞的碰碰作响,急道:“小人知道您是青天大老爷,跟那些昏官不同,定是……定是能给咱们老百姓一条活路的!”

    唉~

    这真是名声所累啊。

    孙绍宗暗叹一声,心下却未尝没有几分得意,因而说起话来,也柔和了几分:“本官眼下对此事一无所知,也实在难以决断不如这样,你且先回去候着,等本官问清前因后果,必会责令相关人等予以解决。”

    “这……”

    那汉子略一迟疑,孙绍宗立刻又沉下脸来:“怎么?本官不治你擅闯的罪名,你竟还想赖在这里不成?!”

    这软硬皆施下来,那黑大汉终于吃不住劲,唯唯诺诺的跟着差役退了出去。

    随即那当值的司务,又上前连连告罪,口称‘疏忽’。

    孙绍宗却没给他好脸,冷笑道:“既然你在这里,倒省得本官命人传唤了安抚同德堂的事,便交给你们司务厅来办,若是再有人找到我这里,莫怪本官不留情面!”

    说着,也不等那司务解释,便自顾自的进到了里间。

    谁知刚到里间没多久,就听有人急吼吼的闯到了外厅之中。

    孙绍宗正待发作,又听外面那人扬声问道:“二哥,那闯进来的歹人何在?可千万交给我来应付!”

    却原来是柳湘莲闻讯赶了过来。

    …………

    就这般纷纷扰扰的熬到了散衙时分,孙绍宗仔细归置起那案宗来,直觉憋闷的不行。

    左右和柳湘莲并不同路,便也懒得再去档案所寻他,径自出了东侧角门,准备乘车离开。

    谁知还没到车前,一个黑大汉便跳将出来,直接来了个滑跪。

    “怎么又是你?”

    孙绍宗顿时皱起眉头,那司务厅得了自己的吩咐,肯定是要安抚同德堂的,但估计动作不会有这么快。

    想来是这厮的主子等不及,又派了他来哀求。

    想到这里,孙绍宗便道:“本官已经责令相关人等,处理此事了,回去让你家东家静候一两日若再敢派人胡乱行事,本官连他一起法办!”

    谁知那黑大汉却嗫嚅道:“大人,我们东家等不得了,实在是等不得了啊!”

    说着,又回身往一旁的车上指了指,道:“您若是不信,不妨亲自问一问我们少东家。”

    少东家?

    原来这厮也在外面候着。

    只是他区区一届商户,却怎敢大刺刺的躲在车中?

    孙绍宗心下正疑惑不解,就见马车踢踢踏踏往前走了几步,紧接着门帘一挑,先露出个凹凸有致的身段,然后是惊艳的容颜,最后则是黄莺出谷也似的嗓音:

    “同德堂李金枝,拜见过孙大人。”

    怪不得没有下车迎候呢,却原来这同德堂少东家,竟是个妙龄女子!

    只是……

    这女子看起来,怎么有些眼熟的样子?

第669章 仙人跳

    这女子的确看着眼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是孙绍宗仔细回想了一下,却不记得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按说不应该啊。

    孙绍宗的记忆力一向不错,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绝色少艾?

    嗯……

    或许自己只是在人群中看过她一眼吧。

    心下正思量着,那李金枝已然下了马车,扶风摆柳一般往前凑了几步,又泫然若泣的道了个万福:“求大人开恩,我们同德堂本小利薄,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我家爹爹昨儿回去就中了头风,倒在床上浑浑噩噩,连家母都认不得,却还惦记着那笔救命的款子!”

    “若非如此,小女子又岂敢三番五次的抛头露面?”

    一边说着,泪水便止不住的往下落。

    啧~

    美人垂泪固然是我见犹怜,可问题是孙绍宗压根就不想插手这事!

    倒霉劲儿的,怎么主仆两个偏都认准自己了?

    若是男人,倒还好打发。

    可一个妙龄少女,当街哭成泪人仿佛,孙绍宗到底不好强行赶她离开。

    只得好言好语的劝道:“姑娘不必如此,本官之前已经责令司务厅,尽快给贵号一个满意的答复,想来最多再有两三日……”

    “大人!”

    李金枝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又悲声道:“小女子实在信不过旁人,若非这大理寺的赃官们一味勒索威逼,我家又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咦?

    这里面竟还牵扯到了贪腐弊案!

    这下孙绍宗顿时来了精神,若能提前捏住一批贪官污吏的把柄,不管是拿来杀鸡儆猴,还是同魏益争权夺利,都是极好的助益!

    不过他面上却没露出半点喜色,反而把脸一沉,呵斥道:“姑娘可不要乱说,你指责我大理寺官吏贪赃枉法,可有什么凭证?”

    “自然是有的!”

    那李金枝倒也不含糊,立刻道:“家父为了能早日要到货款,足足被他们骗去了六百七十余两银子那一笔笔是何时何地送给谁的,皆有账目记录!”

    这数目倒不是很多。

    不过考虑到近年来,大理寺称得上清水衙门,这些银两也足够让几个中低层官吏欺上瞒下了。

    孙绍宗用眼角余光扫量了一下四周,见已经有些百姓,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只是碍于自己穿着官袍,所以并不敢靠得太近。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一旦人数渐渐增多,那法不责众的心理,必会使得他们围上来旁观。

    这要是喊冤、断案也还罢了。

    偏涉及到了大理寺内部的贪腐,哪好就这么**裸的让百姓们听去?

    再说了,孙绍宗是要拿捏短处,适时再抛出来做筹码,可没想着立刻发动。

    因而他立刻吩咐车夫张成,取了自己遮风的大氅,裹住一身朱红官袍,然后引着李金枝主仆,在附近一家茶馆里要了个二楼包间。

    等店小二送上一壶香茗,张成与那黑大汉又在外面把住了房门,孙绍宗这才问道:“却不知令尊那账目上,都涉及了大理寺哪些官吏?”

    “这……”

    李金枝略一迟疑,娇羞的垂首道:“那账目就在奴家身上,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大人一看便知。”

    说着,背转过身,就去解衣襟的扣子。

    这还藏的挺严实!

    孙绍宗心下无语,又琢磨着左右也瞧不见什么,不如干脆装一回君子,来个非礼勿视。

    谁知正待移开目光呢,冷不防那李金枝忽然含羞带俏的回眸一顾,嫣然浅笑间,既充满了少女的娇憨,又杂了几分不逊妇人的**。

    这眼神,足能让男人浑身酥软!

    然而孙绍宗心下却是悚然一惊!

    因为这犹抱枇杷半遮面的回眸,突然让他回忆起来,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李金枝’!

    那是在几天前走马上任的时候,当时有个富家小姐,和左寺正唐惟善起了冲突,后来听说是自己赴任,才主动退避到了一旁。

    当时那女子在车里,隔着窗帘缝隙偷瞄柳湘莲,故而孙绍宗只是勉强见了她半面,也难怪一开始没能认出来。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天明明听说她是什么桂花夏家的小姐,这才几天的功夫,却怎得就变成了什么‘李金枝?!

    这一警觉起来,孙绍宗立刻发现了更的蹊跷。

    譬如‘李桂芝’方才还哭的泪人仿佛,如今却显出些火辣妩媚,这前后的变化,委实有些突兀尤其她那什么老父亲,如今正中风偏瘫在家。

    再者说,她扒开衣襟这半天,都没能掏出账册来,也实在与之前的急切不符……

    孙绍宗越想越觉的不对,那‘李金枝’却还不知自己露了马脚,将衣襟敞开后,扭捏作态的磨蹭了片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一咬牙又扯脱了半边肚兜。

    就在此时,一只大手忽然从她肩头探出,狠狠一捞便捂住了她的口鼻!

    ‘李金枝’初时吃了一惊,待要挣扎时,却早被孙绍宗扯到了怀里,这下她倒不慌张了,心下反而有些窃喜起来。

    暗道这孙大人果然是个色中恶鬼,这么快就被自己的美色迷了心窍如此一来,他即便浑身是嘴,怕也解释不清了。

    这般想着,孙绍宗从她身上翻出帕子,反手塞进嘴里时,‘李金枝’也未曾用力挣扎这冤家必是要腾出两只手来,才好行那偷香窃玉的勾当嘛!

    不过孙绍宗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李金枝’彻底懵了。

    就见他毫不怜惜的,把‘李金枝’用大氅裹了夹在腋下,然后几步到了窗前,先推开条缝隙向外观瞧,继而推圆了窗户,纵身一跃跳到了茶楼后院!

    ‘李金枝’尚被震的胸口发闷,他便又发足奔到门前,悄没声的卸掉门闩,闪身钻进了后巷。

    到了后巷,孙绍宗将‘李金枝’从横夹改成了竖抱,从头到脚仔细裹进了大氅里也亏得他身形壮硕,那大氅自也比旁人的宽大许多。

    这时就听那茶楼雅间里有人呼喝起来:“人呢?!人哪儿去了?!”

    “窗户!肯定是跳窗户跑了!”

    “追上去、快追上去!”

    果然是一场仙人跳!

    孙绍宗心下冷笑,反手拉上兜帽,毫不犹豫的出了小巷,混进了人潮之中。

    方才他正警觉间,就听到下面茶楼大厅里忽然静了下来,推断出必是有‘恶客’登门,于是想也不想便挟持着‘李金枝’,从雅间逃了出来。

    至于为什么不独自逃走,偏要带上这么个累赘……

    自然是为了能够逼问究竟,追查幕后主使之人。

    毕竟这什么桂花夏家小姐,非是下九流的娼妇可比,如今亲自做饵设局,肯定所图非小!

第670章 卫氏妙计安天下

    【昨晚上本来想再搞一章,结果后台来提示,上章涉那啥了……

    这扫兴劲儿的,改完上一章,就完全没心情写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却说孙绍宗混在人潮中,也并未走出多远,就近选了家客栈,包下个独门独户的小院。

    斥退殷勤的店小二,又将院门、房门都反锁好,孙绍宗这才解开紫貂大氅,将衣衫不整的‘李金枝’扔到了床上。

    这一路行来,那‘李金枝’早闷的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此时被孙绍宗丢到床上,莫说是挣扎叫喊,就连嘴里的帕子都顾不得管,侧趴在床上吁吁带喘,从头到脚打摆子似的乱颤。

    孙绍宗冷眼旁观了半晌,见她喘息渐渐平复,却仍是没有半点动作,便知这女人是个‘识时务’的。

    于是一把扯掉她嘴里的帕子,沉声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何……”

    谁知没等他问完,那‘李金枝’先就一口气说道:“奴家是桂花夏家的女儿,双名金桂,这次实在是受了北静王妃所迫她想要拿捏住大人您的短处,好伺机搭救自家弟弟!”

    这段话言简意赅,既道明了身份缘由,又推卸了自己的责任,尤其从头至尾连个磕绊都没有,显然是在路上就打好了腹稿,要出卖北静王妃卫氏。

    却说听得‘北静王妃’四字,孙绍宗心下登时升腾起一腔怒火。

    上回她拦路射箭的事情,自己还时常耿耿于怀呢,不曾想这长腿疯婆子没消停几天,就又算计到了自己头上!

    莫非真以为顶着王妃名头,自己就半点奈何不得她了?!

    心中恼恨非常,他表面却仍是波澜不兴,冷声追问道:“那她究竟是如何胁迫你的?”

    夏金桂既然已经出卖了卫氏,又怎会替卫氏隐瞒什么?

    因而听孙绍宗问了,忙道:“我家与她家原是姨表亲,因近来我家遇到些麻烦,就想着央她出手……”

    却原来这桂花夏家同薛家一样,也是在户部挂名的皇商,专司宫中的一应植株盆景。

    又因为她家中了几十倾桂花树,故而便得了个‘桂花夏家’的称呼。

    今年秋冬之交,夏家照例又向宫中‘进献’常青盆景,谁知隔天却被退了回来,而且内中多有损伤,似是故意而为。

    寻人一打听,才知道是新上任的采买总管李顺诚,欺夏家寡母孤女没个依仗,有心要拿她家杀鸡儆猴。

    正因如此,夏金桂才求到了北静王妃面前。

    却不曾想到了王府,正撞见卫氏要施展美人计,拿捏孙绍宗的把柄。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说到这里,夏金桂又缓缓抬头,脉脉含情的望着孙绍宗:“虽是受人所迫,但奴家其实早就对大人仰慕已久,否则便是她再怎么威逼,也是宁死不从的!”

    呵呵。

    这话也就能骗骗三岁小孩。

    再说孙绍宗可没忘记,那日她痴痴盯着柳湘莲,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情形。

    只凭这一点,就足见她是个惯爱说谎的!

    不过背后主使人是卫氏的说辞,应该不会有假。

    否则单凭一个桂花夏家,便是能设局成功,又如何能抵挡孙绍宗的反扑?

    话说……

    这李顺诚怎么听着也有些耳熟的样子?

    孙绍宗仔细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道:“那李顺诚,可是之前的景仁宫奉御李太监?”

    “难道大人认得他?!”

    夏金桂惊喜的翻身坐起,全然忘了双方的立场,以及那敞开的衣襟。

    孙绍宗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往下一滑,不过很快又重新爬回了夏金桂脸上,点头道:“当初他在景仁宫当差时,倒也还算有些交情。”

    “原来竟是老相识了!”

    夏金桂脸上喜色更浓,激动的从床上下来,几乎将个凹凸有致的身子,生生挤进孙绍宗怀里。

    就见她仰起头,满眼希冀道:“大人如今高升大理寺,那李太监也补了采买总管的肥缺,这交情自然是错不了的您若是肯帮着分说一二,便是我家的大恩人呢!”

    “是么?”

    孙绍宗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那如画的眉眼五官,戏谑道:“却不知你又打算如何报恩?”

    “这……”

    夏金桂美目流转,缓缓低垂臻首,往孙绍宗胸膛上靠去,口中嘤咛有声:“奴家身无长物,也只有舍了蒲柳之姿,以酬大人的恩情。”

    然而将脸贴在孙绍宗胸口后,她眼中的柔情万种,却顿时化作了恼恨与后悔。

    当初她与卫氏定下这计策时,想的是一箭双雕,既解决了夏家的窘境,又能顺势入主孙家,做个堂堂的少卿夫人。

    现如今这身子舍出去,后一项却是指望不上了若没有北静王府撑腰,夏家想要高攀孙家,又谈何容易?

    至于做妾什么的……

    夏金桂却是绝不肯屈居人下的,大不了等失了身子,再招赘个上门女婿便是就不信区区赘婿,还敢挑剔她的贞洁。

    正思及日后如何,冷不防脖子上忽然一紧,却是被孙绍宗薅住后脖颈,直接又丢回了床上。

    果然是个莽夫粗坯,半点不知怜香惜玉!

    夏金桂心中咒骂着,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反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嘴脸,又将娇躯妩媚的横陈了,只等着承受孙绍宗狂风暴雨一般的摧残。

    谁知孙绍宗将她丢到床上之后,却不曾有进一步的动作,反而抱着肩膀冷笑道:“你和那卫氏合谋加害于我,现如竟还敢指望我帮你家说情?倒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说着,侵略如火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嗤鼻道:“眼下我若真想要了你这身子,又何须理会你的心思?”

    这番话说完,夏金桂脸上媚态顿时僵住了,急道:“大人素有青天之称,万……万不值为了奴家,坏了一世英名!”

    孙绍宗哈哈一笑:“正因本官素有青天之名,便是今日强行收用了你,说出去又有几人肯信?”

    这夏金桂生就一副风流性子,又惯爱把美貌当作本钱,心下其实并不害怕失去贞操她害怕的是白白失了贞操!

    故而孙绍宗一摆出这‘青天白日’的架势,她当即就慌了神儿,手脚并用的往后退缩着。

    可那床拢共能有多大?

    只挪了几下,高挽的发髻就撞在了墙上,虽然没有撞疼,却是让夏金桂不自觉的张开小嘴,欲要放生尖叫。

    孙绍宗却早防着这一招呢,眼见如此,立刻纵身扑到床上,捂住夏金桂的口鼻,狞笑道:“本官断案的本事,你应该也是听说过的若是转行毁尸灭迹,你猜猜别人查不查的出来?”

    夏金桂论胆量虽比旁人大些,在家中号称风雷秉性,惯爱撒泼使横,却又如何受得住这般杀气腾腾的威胁?

    当下便连盆骨都软了,那还敢反抗挣扎?

    更顾不得什么亏本不亏本的,颤巍巍将衣襟左右分开,准备来个开门揖盗,免得丢了性命。

    谁知就在此时,孙绍宗又忽然改口道:“不过你若是肯反咬那卫氏一口,我非但可以帮你家在李太监面前分说,便连你这身子,也断不会碰上分毫!”

第671章 赔了夫人

    按理说,前面既然已经出卖过北静王妃一回,此时为了自己的贞洁,乃至于性命考虑,再反上咬一口也算不得什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夏金桂眼珠转了几转,却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小心翼翼的探问道:“却不知大人想要如何报复那卫滢?”

    原来那长腿疯婆娘叫做卫滢。

    孙绍宗理所当然的道:“自然是带你去宗人府出首,揭发她为救胞弟,不惜设计陷害朝廷命官!”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会请宗人府隐去你的出身来历,不会坏了你的名声。”

    这也正是夏金桂不敢直接答应的原因未出阁的女子坏了名声,可比失去贞洁还要严重百倍。

    毕竟失去贞洁,还能想法子遮掩;若坏了名声,就算去招赘女婿,怕也找不到个可心的。

    因关系到自己下半辈子的境遇,即便孙绍宗承诺,会让宗人府帮自己保密,夏金桂也一样觉得不够稳妥。

    不过她可没敢明着质疑这一点,而是小心翼翼的道:“奴担心倒不是这个,只是女子为救家人而奔走,素来被视为美谈,况且她又贵为皇室宗亲……”

    夏金桂说的这些,孙绍宗又何尝不知?

    封建王朝对女子大体上比较苛刻,但在某些方面,却又宽容的过了头。

    譬如说若是个男子为救家人而奔走,只会被视为人之常情;可若是女子为救家人不遗余力,却往往会蒙上些传奇色彩,被世人所称颂。

    尤其这女子若还有些身份,就更是值得大书特书了。

    在这等前提下,再考虑到卫氏施的是美人计,又未曾真个得逞宗人府极有可能会轻纵卫滢,仿效当初金贝之争时,来个罚银禁足了事。

    若真是这般结果,孙绍宗心下自是不会舒服。

    可除了走这套程序,又哪还有别的选择?

    北静王妃毕竟是皇室宗亲,即便不为当今所喜,也容不得旁人肆意冒犯。

    孙绍宗如今拖家带口的,总不能一怒之下杀了她,然后带着妻小去亡命天涯吧?

    因而他便不为所动的冷笑道:“如何处置她,自有宗人府做主,用不着你多费心思!”

    说着,又不容置疑的命令道:“事不宜迟,你赶紧整理一下,随本官去宗人府出首!”

    眼见孙绍宗执意要带自己去宗人府,夏金桂也不敢违逆,只一边整理着凌乱的衣襟,一边转着眼睛盘算了利弊得失。

    不得不说,这女人虽未必有什么大智慧,但在阴谋诡计方面,却是颇有些天分。

    急切间,还真就让她想出了个法子。

    “孙大人。”

    她急忙手脚并用下了床,小心翼翼的道:“其实要对付卫滢,也未必就得依仗宗人府现如今她最大的把柄,就在您手里捏着,只要稍加利用,何愁她不乖乖就范?”

    孙绍宗何等聪明?

    立刻猜出,她是想拿卫若兰做把柄,胁迫北静王妃。

    当下斜了夏金桂一眼,冷笑道:“你是想让本官徇私枉法么?”

    “不不不!”

    眼见孙绍宗这反映,夏金桂如何敢认?

    忙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口中分辨道:“我的意思是,大人不妨以卫若兰为饵,先肆意的羞辱她一番,时候那卫若兰若真是清白的,自然最好不过;若是当真有罪,您只需重重的判了,谁又会相信你曾收过她的好处?”

    这主意其实是脱胎于,孙绍宗方才那‘青天白日’的做派但细节上,却要更为阴损一些。

    说实话,孙绍宗还真有些动心了。

    若对一般女子,他自不屑如此下作,但那卫滢三番五次的招惹他,他偏又碍于对方皇亲国戚的身份,不能名正言顺的报复……

    而越是这般,他越恨不能把那长腿悍妞狠狠折辱一番!

    夏金桂显然察觉到了孙绍宗的动摇,于是忙又毛遂自荐:“大人若是有意,奴家愿为您去试探她的心思这样无论成败,都有个缓冲的余地。”

    这小蹄子,倒真会见缝插针!

    孙绍宗盯着夏金桂沉吟了半晌,直到她笑的脸都僵了,这才开口反问:“那我又如何能够相信,你到了卫滢面前,不会像现在一样出卖我呢?”

    夏金桂一听这话,自知是到了关键时刻,忙正色道:“奴家可以写下凭证!不然……不然大人您也可以让我立下投名状!”

    投名状?

    这女人平时倒没少看话本。

    孙绍宗微微一笑,摇头道:“用不着这么麻烦。”

    夏金桂一愣,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便有些发苦,强笑着挺起胸脯问:“那大人要如何才肯信我?”

    这显然是觉得,孙绍宗还是要坏了她的贞洁,好当做把柄依持。

    谁知孙绍宗大马金刀往桌前一坐,不慌不忙的道:“你家好歹也在户部挂名,却不知对朝廷局势,又有多少了解?”

    莫说夏金桂对朝堂局势,本就一知半解,就算当真了如指掌,听他这架势,又哪敢实话实说?

    于是忙凑到对面,赔笑道:“奴一个妇道人家,却哪知道什么朝堂局势?大人,您……您提起这些是何意?”

    孙绍宗没有理会她的探究,又自顾自的道:“既然你不清楚,那本官便给你解说一二。”

    说是朝堂局势,其实就是孙家和北静王府的人脉关系罢了。

    他先将北静王府先得罪了忠顺王,又为太子所不喜,最后反戈一击背叛了牛家的事情,一一道来。

    等说完了北静王府如今的窘境,话锋一转,又开始吹嘘自家如日中天的势头。

    什么被皇上信重,被太子视为股肱,曾蒙皇后娘娘当面嘉奖,又与宫中两大信贵:裘世安、李顺诚皆是旧识。

    在官场,有即将入阁拜相的王哲为依仗;在军中,则有兄长、旧部为奥援……

    总之就是,北静王府日渐衰落,整体实力已然在孙家之下,以后的前途更是天地之别。

    这其中有些事情,夏金桂也有所耳闻,有些事情却是初次得闻,一时只听的目眩神迷。

    尤其听说太子在孙绍宗的规劝下,竟将身边得宠的太监全部杖杀,心下的震惊更是难以言表。

    暗道这孙大人如今就这般了得,日后若辅佐太子登基,其权柄怕连皇宫内院都能波及!

    可惜这般遮奢人物,自己却无缘嫁入他家,实在是……

    不!

    就算不能嫁入他家,只消能得了他的青睐,也强出嫁个门当户对的皇商、小吏百倍!

    思及如此,她心头春潮涌动,再瞧孙绍宗时,竟似比那日瞧见的白净书生【柳湘莲】,还要俊俏几分。

    这时孙绍宗的自吹自擂,也终于告一段落,正要倒杯茶水解渴,夏金桂忙起身伺候。

    只是茶水还未斟满,她那娇滴滴的身子,倒先倚在了孙绍宗肩头,口中腻声道:“大人若是信不过奴家,不妨便收用了奴家,左右我仰慕大人久矣,早有与大人结缘之心。”

    孙绍宗说了这许多,无非是看出她‘势利眼’的本性,因而对症下药罢了。

    却哪曾想过,这描述中的泼天富贵,效果竟比想象中还强了许多,非但让她认清了‘强弱’,还萌生出了依附之心!

    因此一时间,倒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夏金桂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拿身子挣一世富贵,又怎肯中途收手?

    眼见孙绍宗无动于衷,一咬银牙干脆坐进了他怀里,楚楚可怜的道:“那卫滢早答应下了,只要事情能成,即便奴家失了贞节,也要让卫若兰娶我为妻,故而大人也无需担心奴家日后痴缠。”

    如此说来,她竟还是卫若兰没过门的夫人!

    这……

    孙绍宗心下甚是煎熬,初时那道义理智也还能占领高地,却怎奈何夏金桂虽不曾与人有染,却早知关节所在。

    只将十指纤纤上下求索,便银针也要磨成铁杵了,何况是区区道义理智?

    却正是:

    莲花如锦叶如盖,芳香自送摇清籁,

    疑有天孙为弄梭,不然洛浦飘衣带。

    采莲采莲夏复秋,青青苇岸忽白头。

    徘徊不觉露华湿,独喜红芳载满舟。

    清乾隆

    【找了半天,也没首好诗相衬,只能等而下之,拿这厮的歪诗凑合用。】

第672章 桂为‘媒’【上】

    夜色渐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缓缓的停在了北静王府门前。

    戴着狗皮帽子的车夫伸长了脖子,向那门楼里张望了一眼,明明黑漆漆的什么都没瞧见,脸上却显出一副啧啧赞叹的模样。

    随即他把马鞭往腋下一夹,麻利的跳下了马车,脆声道:“老爷,北静王府已经到了。”

    话音未落,那蓝帆布做的门帘一掀,露出张精致妩媚的面孔,先是拿流波也似的眸子略一扫量,这才又缓慢而优雅的,‘拔’出了凹凸有致的身子。

    待那妖娆的身姿,在车辕上完全伸展开时,车夫在下面早看的口干舌燥。

    明知道这等女子,绝不是自己能沾染的,他还是忍不住涎着脸,凑上前一面伸手去扶,一面赔笑道:“小姐当心,可莫要磕着碰着。”

    孰知这女子瞧着娇媚可人,一张利嘴却是半点不留情面,就见她柳眉倒竖,单手叉腰斥骂着:“不开眼的狗奴才,凭你也敢往姑娘身边凑?!再不起开些,姑奶奶便剁了你的狗爪子做花肥!”

    说着,又抬起莹白素手,恶狠狠的虚劈了一记。

    车夫被唬的倒退了半步,又瞧见那位高大魁梧的客爷钻出了车棚,心下顿时又是一哆嗦,忙低眉顺眼的赔笑道;“小人也是好心,绝……绝没有别的意思。”

    这车上二人,却正是孙绍宗与那夏金桂两个。

    以两人的身份,自懒得跟个临时雇来的车夫计较什么。

    孙绍宗先跳下了车,又拦腰将夏金桂抱了下来,柔情款款的替她整理了一下鬓角,又小声叮咛道:“她若不肯就犯,你也莫要逞强,总归是自己的安危更重要。”

    “孙郎!”

    夏金桂感动的娇呼一声,随即却是一脸绝决:“郎君放心,我便是浑身解数,也定要帮郎君驯服这匹胭脂烈马!”

    两人又在车前,你侬我侬的亲昵了片刻,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夏金桂叉着腿,一步三回头的到了王府角门左近,眼见已经看不清孙绍宗的眉眼,脸上的眷恋之色,顿时化作了洋洋自得。

    哼~

    就算是未来的宰辅重臣又如何,还不是拜倒在了姑奶奶的石榴裙下?

    这般想着,她再次转身挥舞着胳膊,示意孙绍宗先行离开。

    孙绍宗却是又痴痴的望了半晌,这才失魂落魄的上了马车。

    只是等车帘一放下,他脸上的不舍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下冷漠与深沉显然,论及演技与敬业精神,夏金桂还差了他好几条街。

    倒是那车夫当真有些依依不舍,一面慢腾腾的爬上车辕,一面酸溜溜的琢磨着,这王府果然是富贵非常,连出来偷情的丫鬟都是这般美貌。

    等重新在车辕上坐稳了,他又留恋的朝夏金桂张望了几眼,这才笑问道:“客爷,咱们是在这里继续等着,还是……”

    “去太子府。”

    乖乖!

    怪不得能勾搭上王府的俏丫鬟,感情这位爷竟是太子府的人!

    那车夫一面脑补着,一面扬鞭呼喝,赶着马车不慌不忙的融入了夜色之中。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

    孙绍宗在太子府左近下车,在门前装模作样的绕了一圈,却是悄没声的赶奔了自家。

    到了家里刚一喊门,赵仲基、张成两个,便齐齐迎了出来。

    “二爷,您没事吧?”

    张成关切的上下扫量,赵仲基却只是在旁边低眉垂眼。

    孙绍宗不答反问道:“你几时回来的,那些人有没有为难你?”

    既然是‘仙人跳’的局,目的又是迫使孙绍宗徇私枉法,自然不会过分为难他的车夫。

    这也是孙绍宗当时识破诡计之后,丝毫没有顾及张成的原因。

    “他们敢!要不是那黑大个偷袭,我指定不会……”

    “你少说几句没用的。”

    眼见张成胡乱吹嘘起来,赵仲基适时的喝止了他,又恭谨的禀报道:“二爷,因听张成说您提前识破那些人的算计,小的便自作主张瞒下了这事儿,只跟阮姨娘说是您临时有约。”

    “做得好。”

    孙绍宗点点头,吩咐道:“明儿给张成取二十两银子,也算是为他压惊。”

    张成大喜,忙就地跪倒:“谢二爷赏!”

    孙绍宗又宽慰了他几句,这才去了前厅,吩咐赵仲基摆下酒菜虽说方才为了不让夏金桂失去行动力,他只使出了三分本领,可到底还是有些饿了。

    话说……

    那夏金桂应该已经见到北静王妃了吧?

    …………

    却说夏金桂目送马车离开之后,转身便开始角门。

    因她近几日经常往来府中,那守门的小厮自不敢怠慢,一边分出人手进去禀报,一边将她往后院引领。

    而北静王妃卫滢,听说‘失踪’的夏金桂突然出现,也急忙派人来迎。

    于是夏金桂一路畅通无阻的,便到了北静王妃面前。

    卫滢勉强耐着性子挥退了左右,就忍不住上前去拉夏金桂的胳膊,口中更是急不可待追问道:“你怎得就露了马脚?!那孙绍宗……”

    冷不防夏金桂退了半步,让她一把抓了个空,惊愕之下,口中自然也就断了言语。

    不过这半截话,却已然让夏金桂暗恨不已好歹也是姨表姐妹,卫滢却一上来就逼问自己如何漏了马脚,全然不曾关心自己是否安全。

    单只这一点,她就比人家孙郎差远了!

    这般想着,夏金桂对自己接下来的谋划,越发是没了心理负担。

    而北静王妃眼见夏金桂退后之后,就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忍不住又蹙眉道:“你这是怎得了?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你会和孙绍宗一起不见了?!”

    一连几个问题,夏金桂却似是充耳未闻。

    卫滢见状,忍不住又想伸手去拉她。

    谁知这时,夏金桂突然从袖子里扯出些什么来,猛地一把掷到了卫滢脸上,口中切齿道:“你说怎得了?!还不是你家那些蠢货漏了行藏,害的我……害的我白白失了身子!”

    卫滢只觉腥气扑鼻,忙将那东西抓在手里细瞧,却原是一块染满落红的碎布……

第673章 桂为‘媒’【中】

    北静王妃之所以一见面,就连声催问夏金桂,是因为她认定此次行动失败,全都是夏金桂提前暴露所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如今见夏金桂竟反咬一口,她心下愈发的恼怒。

    不过看在那落红份上,还是尽力压制住了心头的恼怒,正色道:“妹妹如此遭遇,有所怨愤也是应该的可我的人冲进雅间时,里面早已经人去楼空了,这却如何能怪到他们头上?”

    “怪不到他们头上?哼!”

    夏金桂嗤鼻道:“你道那孙大人是何等人物?一听下面的嘈杂声忽然没了,又有人争先恐后的上楼,他就已然觉察出不对来了,哪还会等几个狗才冲进雅间?”

    这番话自是从孙绍宗那里听来的。

    他原是为了在夏金桂面前,塑造英明神武的形象,减少这女人背叛自己的几率。

    哪曾想歪打正着,却让夏金桂认定错误全都在卫滢这边儿,自己纯属受了连累,于是积累了满腔的怨念。

    此时三分假七分真的恼恨模样,自然比单纯演戏要真实许多。

    不等卫滢回话,她又不满道:“表姐当初怎也不查的仔细些?那孙大人其实早受了太子的嘱托,要给牛家一个难堪,又怎会刻意为难卫哥哥?”

    北静王妃听了先头那话,还有些将信将疑,可听到后面这段,却哪还顾得上是谁先露了行迹?

    当下攥住了夏金桂的胳膊,颤声问:“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

    夏金桂这次倒是没有闪躲,任凭她抓着自己的胳膊欣喜若狂,半晌才又冷笑道:“可那是以前!如今他被你三番两次的谋算,便是泥人也要激起三分土性,何况他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等到审案时,怕是无罪也要变有罪,活罪更要变死罪了!”

    “这……”

    北静王妃正欢喜不已,冷不丁又吃了这当头一棒,登时呆若木鸡起来,好一会儿才强笑道:“这……这既是太子的意思,他应该不敢任意妄为吧?”

    “姐姐当真这么觉得?”

    夏金桂继续冷笑,反问道:“可我怎么听说,他三言两语之间,就逼得太子爷杀了贴身宦官?”

    这事儿北静王妃自然也有耳闻,更晓得孙绍宗如今是太子手下的头号心腹,若他一门心思的要害卫若兰,恐怕太子也只能听之任之!

    “如此说来,岂不是……岂不是……岂不是……”

    北静王妃‘岂不是’了几声,虽未曾挑明是自己害了卫若兰,那温润的鹅蛋脸上,却渐渐失去了血色。

    不过她终究是不肯就这么认输的,手上猛的加了些力道,急切道:“他既然坏了你贞洁,咱们就拿这做把柄……”

    “姐姐当他是什么人?”

    夏金桂寒着俏脸,将卫滢的手指一根根的剥落,口中哂道:“满京城交口称赞的青天大老爷,要说他强抢民女,有几人肯信?更何况他行事缜密,压根也没留下什么痕迹,咱们却如何告的动他?”

    说到这里,她似乎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躬身道了个万福,颓然道:“我要回客房梳洗,就不叨扰姐姐了。”

    话音未落,就转身向外行去。

    “表妹!”

    北静王妃追着喊了一声,眼见夏金桂停住脚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反倒是夏金桂回头扫了她一眼,又丢下句:“若卫哥哥有个三长两短,便都是拜姐姐所赐!”

    将事情挑明了,她这才头也不回的出了琴室。

    直到夏金桂走后许久,北静王妃依旧呆呆的望着门外,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她最后那一句:若卫哥哥有个三长两短,便都是拜姐姐所赐!

    若单单只是这两次弄巧成拙也还罢了,偏她还隐隐发现,自家弟弟这场牢狱之灾,同自己的丈夫北静王水溶脱不开干系。

    若自己不胡乱行事,孙绍宗也不会违抗太子的吩咐;若自己不嫁给水溶,弟弟也不会被水溶选中,成为与牛家决裂的牺牲品。

    如此算来,岂不正是自己害了他?!

    她与卫若兰是一母同胞,又相隔不过两岁,论感情自然远胜同母异父,又隔了十多虽的卫如松。

    此时浑浑噩噩,一忽儿是卫若兰幼时,追着自己喊姐姐的模样;一忽儿又是他血淋淋人头落地,兀自埋怨自己的场景。

    这些画面往来交替,就像是两条毒蛇一般,不断在北静王妃心头啃噬着。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正觉心痛如绞之际,忽听有人在耳旁呼喊道:“表姐、表姐?!”

    原来是夏金桂洗漱完,又折回了琴室之中。

    北静王妃在她的呼唤下缓过神来,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然是泪流满面。

    慌忙用手抹了,哑着嗓子问:“妹妹怎得又回来了?”

    “我……”

    夏金桂见她哭的肝肠寸断,心下就知这事儿成了大半,又装模作样的迟疑半晌,这次啊小声道:“我方才洗漱时,忽然想出了个法子,说不定能救下卫哥哥。”

    “什么法子?!”

    卫滢闻言,便似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双手捧住夏金桂的柔荑,连声催问:“快说是究竟是什么法子?若当真能救下兰哥儿,你就是我卫家的大恩人,不管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夏金桂却故意吞吞吐吐吊她的胃口,等她再三逼问,这才支吾道:“我说了,姐姐可不能着恼其实那孙大人欺辱我时,曾……曾喊过姐姐的名姓。”

    喊过自己的名姓?

    北静王妃心下有些恶寒,却又不解,这和拯救卫若兰有什么干系。

    就听夏金桂循循善诱道:“男人恨上男人,那是恨不能杀了对方;可男人若是恨上女人,尤其还是恨上一个漂亮女子,却往往想的不是要杀了对方,而是……”

    听到这里,卫氏却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下面色骤变,脱口就要呵斥夏金桂,可转念一想,对方正是在自己的劝说下,才亲自做饵,以至于失了贞节。

    如今自己却哪好因为同样的怂恿,就迁怒于她?

    可是……

    自己堂堂王妃,难道真要如她一般,去以身侍贼?!

第674章 桂为‘媒’【下】

    难道真要和夏金桂一样,去以身饲贼?

    不!

    绝不!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遭到了卫滢发自内心的抵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可不似夏金桂那般,将贞节视同筹码。

    即便和水溶近年来关系冷淡,三贞九烈仍是牢牢刻在心底,未曾有丝毫动摇。

    然而……

    弟弟如今的窘境,可都是拜自己所赐,自己难道要紧守着贞洁,坐视兰哥儿去死不成?

    一想到这里,卫若兰身首异处之后,依旧怨愤难平的模样,就又浮现在了北静王妃脑海之中。

    于是那从未动摇过的信念,也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波动。

    这时就听夏金桂在一旁提醒道:“姐姐务必做的隐秘些,万不能泄露出一丝风声。”

    没错,这等事若是走漏了风声,自己必然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一个闹不好,万人唾骂也并非没有……

    等等!

    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做了?!

    卫滢及时警醒过来,忍不住羞恼的瞪了夏金桂一眼,却发现她正面色古怪的,往自己胸臀腰腿处扫量。

    那目光**裸,直瞧的卫氏浑身寒毛倒竖,忍不住蹙眉质问:“你这是做什么?”

    夏金桂的视线,又在北静王妃那一双长腿上徘徊了片刻,这才稍稍收敛了,一本正经的道:“我自是在掂量姐姐的本钱,究竟够不够让那孙大人就范。”

    “你!”

    北静王妃羞恼的一甩袖子,强忍着要把她赶出去的冲动,愤愤道:“我乃是堂堂王妃,如何能自轻自贱,去俯就那姓孙的贼子?!”

    夏金桂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最后颓然的叹了口气:“唉,姐姐既然不愿救他,我也无话可说,只能回去帮卫哥哥立个牌位,也好保佑他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说着,道了个万福,就准备转身离去。

    “你先别走!”

    卫滢下意识的追上去,将她拦了下来,苦笑道:“我是他亲姐姐,哪里会不救他,只是……只是这等事,毕竟……毕竟……”

    若换个人,她大可强调贞洁操守的重要性,偏偏面对刚刚**的夏金桂,这番大道理又实在是讲不出口。

    直烦躁的她恨不能立刻纵马弯弓,一箭射死那孙绍宗了事。

    夏金桂见她直到此时,仍旧不肯下定决心,却是愈发不平起来她当日‘骗’自己做饵时,何曾这般纠结过?

    于是非但坚定了要促成此事的信念,更琢磨着要趁机,好生折辱这卫滢一番。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便故意曲解卫滢的意思道:“姐姐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可不能再这样瞻前顾后的其实您方才有几个字,倒是说对了。”

    自己几时下定决心了?

    卫滢有心反驳,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成了问句:“不知你说的是哪几个字?”

    “当然是‘自轻自贱’四字。”

    夏金桂正色道:“经了这三番两次算计,孙大人对您怕是深怀戒心,姐姐若不使出浑身解数,他怕是都未必肯受用。”

    这……

    这难道还要自己主动去讨好那姓孙的?!

    “可不仅仅是讨好就成,姐姐还要主动求他折辱、任他发泄非是如此,他又怎肯原谅姐姐之前的冒犯?”

    主动求他折辱、任他发泄?!

    北静王妃那张标准的鹅蛋脸,已然涨的通红如血,两只粉嫩拳头更是攥的咯咯作响,若非认定夏金桂是为了救人,怕是早忍不住一拳捣烂她满口的银牙。

    她深吸了一口气,断然道:“你休要再提此事!我便是一头撞死在景阳钟上,为兰哥儿讨个公道,也绝不会如此轻贱自己!”

    糟糕,似乎有些操之过急、弄巧成拙了。

    夏金桂心下暗叫了一声不好,忙往回找补道:“姐姐千万莫要如此!这眼瞧着就是万寿节了,您这时节去撞景阳钟,不是明摆着要给万岁爷难堪么?万岁爷一旦恼了,却哪还有咱们的好处?!”

    得亏有这现成的借口,好说歹说,总算是让卫氏打消了寻死觅活的念头。

    可事情依旧是僵持住了。

    卫滢固然一门心思要救弟弟,却又说什么也不肯放下身段,像个卑贱的娼妇一般,去俯就孙绍宗。

    没奈何,夏金桂只得又把自己舍了出去。

    “也罢!”

    她咬牙跺脚道:“左右妹妹我也已经失了身子,这下贱的差事便依旧是我来好了!”

    这回卫滢倒真被她给感动了,握住她的柔荑,正待许诺些空头支票。

    却听夏金桂忽然话锋一转,正色道:“只是这事儿终归离不了姐姐,届时我来想法子取信那孙大人,姐姐只需任他摆布也就是了。”

    卫滢那一脸感动,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正待甩脱了夏金桂的手掌,却不曾想被她反手捉住,又连声求告着:“姐姐,卫哥哥在牢里两年多了,也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子,您就忍心让他受了这么多苦难,还要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去死么?!”

    这一番话,堵的卫滢哑口无言。

    在夏金桂希冀的目光中沉默良久,心中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天人交战。

    卫若兰的生死存亡,丈夫的出卖与冷漠,好心办坏事的悔恨,夏金桂的极力敦促……

    尤其夏金桂还许诺了,要代替她承受最不堪的部分……

    这所有的砝码加起来,终究还是压过了卫滢对‘贞洁’二字的坚持。

    她银牙一咬,一字一顿的道:“但愿我日后不会追悔莫及。”

    这分明是已经松了口!

    夏金桂顿时大喜,正待宽慰她几句,顺势把这事儿敲定死了。

    谁知卫滢忽又坚决道:“只是他若敢欺辱过甚,我便宁愿与他同归于尽,也绝不肯屈从!”

    若真让她与孙绍宗同归于尽,自己刚压上的‘本钱’,岂不是白白赔进去了?

    夏金桂心下腹诽着,忽然又生出个主意来,于是忙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咱们也要先提点他几句,否则他并无欺辱姐姐之意,却反倒被姐姐误会了,岂不是冤枉的紧?”

    她又往卫滢身边凑了凑,认真道:“要么咱们先演练一下,姐姐只当我便是那孙大人,且看到了什么地步,就会让姐姐忍无可忍。”

    说着,一双眼睛就又在卫氏身上游走。

    听得她说什么演练,卫滢一颗心便提了起来,因而此时倒比方才还不得劲儿。

    勉强控制着,才没有反击或者逃跑。

    等到夏金桂试探着,把手伸向她胸口时,她却是立刻挥手拍开,慌张道:“不成、这不成的!”

    “姐姐是想戏弄我,还是故意要惹怒那孙大人?!”夏金桂这时也有些恼了,愤愤道:“连一颗扣子都解不得,怕也不用再试了,直接给卫哥哥定块牌位,倒还实惠些!”

    卫氏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讪讪的虽未曾认错服软,却是把护住胸口的双手,悄悄撤了下去。

    夏金桂见状也不为已甚,忙趁机解了她衣襟的扣子。

    只是等到将那华丽的裙子,顺着两肩往下剥落时,却又遇到了卫氏的抵抗。

    “别……还是不要了。”

    “姐姐怕什么?我毕竟不是那孙大人,咱们都是女儿身……”

    “那里不成……”

    “姐姐莫不是要卫哥哥去死?!”

    “你……你怎得……”

    “好姐姐,都是女儿家……”

    这层层递进的,初时见她抵抗,夏金桂还停下手来好言相劝,后来干脆便当作了耳旁风。

    将从孙绍宗的手段现学现卖,又刻意添了许多折辱的法子,只这一晚连哄带骗的蹉跎下来,素以烈性著称的北静王妃,却哪还有什么‘底线’可言?

第675章 恶客登门

    将数百斤的大石头缓缓挪开,孙绍宗悄没声的从暗道里钻出来,先把石头放回了原位,又扒着假山往外扫量了几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确认没有不速之客闯进来,这才径自打了水进屋洗漱。

    昨儿回来的太晚了,阮蓉等人早已睡下,于是他干脆去贾迎春那里发挥了一下余热,顺带也传达了延后造人的指示。

    话说……

    这习惯了‘发乎于情’,想要‘止乎于礼’还真有些不容易。

    至于避孕汤药什么的,偶尔用一两次还成,用久了总归对身体有害。

    唉~

    那义忠亲王浪迹青楼多年,怎么也没发明个杜蕾斯什么的?

    腹诽着不知是‘升天了’,还是升天了的义忠亲王,孙绍宗推门到了外面,原本有心去陪妻儿用膳。

    不过转念一想,虽说是刚刚洗漱过了,可身上难保还杂了些胭脂气。

    于是又调头到了前院客厅。

    刚往那太师椅上坐定,正准备招呼当值的仆人,在厅中摆下酒菜呢,赵仲基就又匆匆的寻了过来,手里边还攥着几张烫金的帖子。

    只见他将那几张帖子,双手托到孙绍宗面前,口中禀报道:“二爷,这是津门府刚送来的碳敬您看是直接赏收了,还是见一见送礼的差人?”

    碳敬?

    孙绍宗愣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现如今也是正儿八经的‘朝中人’了,曾经有过瓜葛的地方官府,自免不了要在夏冬两季聊表心意。

    这冬天的‘碳敬’、夏天的‘冰敬’,都属于京官的灰色收入,朝廷法规上自然是没有的,但一般也不会被视为贿赂。

    当然了,既然是半公开的灰色收入,这礼物自然不可能太过丰厚。

    孙绍宗拿了那帖子略一扫量,打头的是直隶布政使司虽说孙绍宗一直也没履行参议的职责,可毕竟也是在布政使司挂过名的,如今高升了,自然该有一份心意送上。

    余下的,则是津门府领衔的几个直隶府县。

    林林总总加一块,约莫有现银一八十两,另外的土产杂物,也大概能折个百十两银子。

    啧~

    怪不得都把这‘升官发财’搁一块说呢。

    要是能在各省都挂个名,每年光‘碳敬、冰敬’就能凑个几千两,更别说每年过寿的时候,还额外有一份孝敬了。

    不过这也是因为孙家如今行情看好,同样的官阶,那右少卿李文善都未必能凑够一百两。

    书归正传。

    却说孙绍宗把那写帖子放在茶几上,开口问道:“项毅和熊广,可曾单独派了人来?”

    “津门府的碳敬,也是托了布政使司的路子;熊大人那里,倒是单独派了家人护送。”

    “那就将其它的都赏收入库,再把熊广差来的人请进来说话。”

    这熊广是孙绍宗当年监考时,邀揽的弟子,也是其中唯一一个中了进士的。

    后来因他一直也补不上差事,孙绍宗又正好有心在津门府安插个钉子,于是走吏部王尚书的门路,给他在直隶布政使安排了个从七品的差事。

    这样一来,‘师徒’之名也算是坐实了,在官场上论亲近程度,怕还要超过一般的同宗远亲。

    只是这二年孙绍宗远在湖广,倒反是大哥孙绍祖,与这熊广联系的更多些。

    却说不多时,一个青衣小帽的仆人,就被赵仲基带了进来。

    “小人熊浪,见过大老爷!”

    “起来回话吧。”

    孙绍宗吹着茶叶梗,慢条斯理的问道:“家老爷派你进京时,可曾有过什么别的交代?”

    “这却不曾。”

    那人先是摇了摇头,继而忙又道:“我家老爷过几日就要护送朝鲜使团进京,届时自当来拜见大老爷,故而也就没让小的鹦鹉学舌。”

    朝鲜使团?

    孙绍宗不由蹙起了眉头,纳闷道:“朝鲜使团不都是春夏前来朝贡么?怎得这时候又跑了来?”

    那熊浪不过是个家仆,却哪里知道这许多?

    只听说那朝鲜使团忽然造访,直隶总督府按例已经呈报给朝廷,估摸着再有几日就该进京了。

    其余的却是一概不知。

    莫不是辽东局势又有什么变化?

    若真是如此,自家大哥倒是抢占了先机只可惜朝廷现如今,怕是未必有余力去攻略辽东。

    …………

    处置完碳敬的小插曲,孙绍宗在客厅里摆开三盆九碟,将就着塞了八成饱,便命张成备好马车,赶奔衙门而去。

    路上经过北静王府时,孙绍宗下意识挑开窗帘窥探,就见那延绵的府邸,迎着万道霞光,愈发显得堂皇巍峨。

    却不知夏金桂,可曾说通了那长腿王妃。

    要说孙绍宗如今也不缺女人,可一想到那出了名烈性的卫氏,即将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便不自觉的生出些躁动来。

    正是这样的胭脂烈马,降服起来才更有成就感!

    一路琢磨着能做不能说的事情,眼见到了大理寺门前。

    孙绍宗正准备去门房出点卯呢,却见个几个绿袍小吏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什么。

    不过一见到孙绍宗近来,那几个小吏立刻垂手恭立,再没有半句言语。

    啧~

    看来有必要尽快收拢几个狗腿子,否则对这衙门里的大事小情,总也欠了些掌控力度。

    孙绍宗一边寻思着,一边往正中花厅赶他眼下缺少耳目,可那魏益坐镇大理寺七年有余,总不会连这么明显的骚动都察觉不到。

    果不其然。

    刚到了花厅之中,就见大理寺卿魏益,正面色铁青的侯在上首,不等孙绍宗上前见礼,便劈头问道:“孙少卿可曾听说了什么流言蜚语?”

    说着,那浑浊的眸子里满是狐疑与警惕。

    这意思……

    莫非怀疑自己是始作俑者?

    这可真是冤枉,昨儿自己一连赶了两回场,先后换了三个对手,还要抽出时间算计北静王妃,哪有闲工夫搞什么流言蜚语?

    “孙某倒是瞧见下面小吏有些骚动,至于流言蜚语什么的,却不知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自然还是那些亏空的事儿!”

    魏益愤愤道:“也不知哪个小人作祟,竟在暗地里散播谣言,说是寺里为了填补亏空,非但要挪用官吏们的薪俸,更是要连朝廷年节时的赏赐,也一并都克扣掉!”

    怪不得那些小吏们,一副群情激奋的模样。

    在这清水衙门里,一多半人都指着薪俸和新春福利呢,这要是一股脑克扣了,怕是有不少人都得去举债过年。

    而魏益会怀疑到自己头上,则八成是因为昨儿那看热闹的态度,让他以为自己想趁机抢班夺权。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孙绍宗心下腹诽着,又拱手道:“廷尉果真没有这等心思?”

    “自然没有!”

    魏益一甩袍袖,作色道:“本官如今正在想法设法,督促户部尽快拨款,何曾打过薪俸、恩赏的主意?”

    “那就好办了。”

    孙绍宗笑道:“只需张榜明示,那谣言自然无处容身。”

    “张榜明示自是该当。

    魏益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可那背后造谣生事的小人,难道就轻纵了不成?!”

    “岂有这等道理?”

    孙绍宗慨然道:“大人若是信得过孙某,就将此时交由孙某处置,不出三日,孙某定将那散播谣言的小人缉拿归案!”

    魏益默然以对,又审视了孙绍宗片刻,这才摇头道:“杀鸡焉用牛刀孙少卿若是有暇,不先妨过问一下户部给事中的案子,此事就连内阁几位相爷也在关注,可断然不能久拖下去。”

    这明显是信不过孙绍宗。

    既然如此,孙绍宗自也不会顺他的心意,去趟户部的浑水。

    两手一摊,无奈道:“孙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卫若兰的案子,现如今也还没……”

    “两位大人!”

    恰在此时,忽然有小吏闯进来禀报道:“镇国府的牛爵爷突然到访,指名道姓要见孙大人!”

    咦?

    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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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名侦探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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