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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嗷世巅锋     红楼名侦探txt下载     红楼名侦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01章 南麟北走金钗聚【上】

    金陵城西,高溪街,薛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乌云……岛云蒸大海,大海……大海……大海……”

    犁牛侧卧也似的山石前,一名宫装少女端坐在矮几上,口中连吟了几声‘大海’,那美玉素琢似的眉眼,却是越皱越紧。

    忽地,她将身子往前一扑,颓然的伏在了矮几上,口中连声叫道:“不成了、不成了!这整日里闷在家中,却哪还生的出什么诗情画意?再这般下去,日后我嫁了夫婿,也定是要被嫌弃的。”

    口中哀怨着,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却越过葱白也似的腕子,偷偷往对面亭中瞄去,顾盼间星眸流转,却哪有半分颓唐烦恼之意?

    旁边两个侍弄笔墨的小丫鬟,听她为了能出门游山玩水,竟不惜拿未来夫婿做筏子,都不觉掩嘴闷笑起来。

    便连凉亭中几个仆妇,也忍不住相顾失笑起来。

    唯独居中一把逍遥椅上,某个体态雍容的妇人,却是垂眉低目毫无反应,似是早已经沉沉睡去。

    “母亲当真睡着了?”

    等了半晌依旧不见回应,少女撅起小嘴,无可奈何的重新坐正了身子,捻起一支如椽大笔,顺手往砚台里一搅,悬腕在那铺开的白纸上挥毫泼墨,只顷刻间,便写就了一首五言绝句。

    将那毛笔小心倒转了,递给捧着笔洗的丫鬟,少女‘豪迈’的将那首诗举起老高,先胡吹了几口大气,又摇头晃脑的吟诵道:“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

    岛云蒸大海,岚气接丛林。

    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

    汉南春历历,焉得不关心?”

    念完之后,少女将那纸重新往桌上一铺,捋了捋下巴上根本不存在的胡须,闷着嗓子老气横秋的叹息道:“唉,此诗气象非常、立意不俗,只可惜失之于粗疏,到底称不得形神兼备依老夫之见,作诗之人定是还欠了些历练,若能任其饱览湖光山色、海阔天空,日后必有一番成就!”

    没等她把这番话说完,旁边两个小丫鬟,都已然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而少女一面装模作样的品评着,一面又偷眼往亭中望去,却见母亲依旧高卧在逍遥椅上,半点该给的回馈也没有。

    “莫非真的已经睡着了?”

    少女小脸一垮,俏皮的扁了扁嘴,起身离开矮几,闷闷不乐的到了一旁的曲水流溪前。

    把鲛帕往大石头上一裹,侧坐着褪去鞋袜,将两只鲜菱嫩藕也似的赤足,一股脑都浸进了溪水之中。

    时近中秋,虽说闷热未退,可到底比不得盛夏时节。。

    因而被那冷水一激,她便忍不住娇躯微颤,却兀自不肯将赤足从里面拔出来,反咬着银牙往里把腿儿伸展开,将两只白生生的足儿,闹海哪吒似的在溪中搅弄着。

    不片刻功夫,少女就渐渐适应了水温,惬意的闭上美目,将身子微微后仰着,挺起了胸前一对儿长势喜人的傲物。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女正茫茫然,将神魂游荡在天地山水之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呵斥:“你这疯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玩儿水,也不怕染了风寒!”

    听了这呵斥声,少女又将那红润润的小嘴儿一扁,赌气似的用脚丫兜弄着水花,愤然道:“谁让哥哥只顾着游山玩水,却把我和母亲丢在家里不管不顾!”

    说着,她回头丢了白眼过去,却忽然发现原本捧着砚台的小丫鬟手里,已然换成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呀!”

    少女当即便跳了起来,噘着嘴娇声抗议道:“母亲方才果然是在装睡!”

    眼见妹妹如此跳脱,薛蝌无奈的摇了摇头,径自去了凉亭中向母亲问安:

    “母亲,您今儿身子可觉得松快些了?”

    那妇人早自逍遥椅上坐直了身子,缺了血色的脸上满是慈爱,笑着摇头道:“多少年的老毛病了,也没什么松快不松快的。”

    说着,她抬手挥了挥衣袖,亭中的仆妇便都乖巧的退了下去。

    等到亭中只余下母子二人,薛蝌这才压低嗓音,愤然道:“那王仁只敷衍了儿子几句,就把儿子打发了,显是未曾将咱家放在眼里,更不愿意替咱家出头!”

    他口中的王仁,正是九省都检点王子腾的儿子,荣国府二奶奶王熙凤的亲哥哥。

    年初时,他从京城到了江南,在父亲帐下暂充帮办、管代之职,虽没有正经的官身,可一应大小事务,哪个敢绕过他这位衙内?

    而薛家近来因生意上惹了些纠葛,欲求助于王子腾,自然也要走这王仁的门路。

    原本薛蟠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准备南下宁波府拜会王仁,谁承想还没来得及动身,就先得了消息,说是王仁已经到了金陵。

    薛蟠大喜,忙备了厚礼登门求见。

    谁知那王仁收了礼物,却半点不提帮衬之事,只着三不着四的说了些车轱辘话,便来了个端茶送客。

    “唉。”

    眼见儿子又是愤恨又是无奈,妇人幽幽叹了一声:“纵然是沾了些亲戚,可咱们这孤儿寡母的,又拿什么让王家高看?”

    母子二人相顾黯然半晌,薛蝌又无奈的拱手道:“看来儿子也只能去京城走一遭,请伯母出面转圜一二了。”

    “也只能如此了。”

    妇人点了点头,随即又不禁摇头道:“原本瞧大哥儿是个不争气的,却不想竟攀上了门好亲戚,这买卖也重新兴旺起来。”

    薛蝌一听这话,脸色却顿时古怪起来,断然道:“那等好亲戚,还是不要也罢!”

    二人口中的‘伯母’、‘大哥儿’,不是旁人,却正是薛姨妈和薛蟠母子而所谓的‘好亲戚’,自然指的是吏部王尚书。

    要说薛家这些年,也当真是流年不利,先是薛蟠的父亲撒手人寰,紧接着叔叔【薛蝌的父亲】也得了急症不治身亡。

    于是原本在黄商中首屈一指的薛家,竟只剩下一门的孤儿寡妇。

    薛蟠母子还算是好的,毕竟有王家和荣国府可以依靠。

    而薛蝌这边的形势便要恶略了许多。

    虽说他不似堂兄那般是个憨蠢纨绔,可毕竟年轻时浅、威望不足,这些年跑动跑西的,看似风光依旧富贵不减,暗地里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闲话少提。

    却说母子二人,定下进京求助薛姨妈的规划,薛夫人迟疑半晌,忽又吩咐道:“把你妹妹也捎上吧,等明年梅家任满回京,差不多就该完婚了且让她跟着你伯母学些京里的规矩,收敛收敛心性,也免得到了梅家生受不得。”

    “这……”

    薛蝌却顿时为难起来。

    妹妹薛宝琴自八岁起,就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他倒并不担心这丫头会适应不了路上的颠簸。

    可母亲素有痰症,兄妹二人这一走又不知要多少时日,身边没个亲人陪着,却如何使得?

    “母亲!”

    便在此时,薛宝琴忽然自一丛夹竹桃后跳了出来,几步到了近前,将臻首往薛夫人腿上一伏,娇声道:“我才不去京城呢!哥哥走后,我正好做个管家娘子历练历练,岂不比学那些死规矩强出百倍。”

    “我的儿。”

    薛夫人爱怜的抚弄着她头上的青丝,摇头苦笑道:“你方才不还闹着要出去游山玩水么?如今正好遂了你的心思……”

    “京城我又不是没去过。”

    薛宝琴将头一仰,嬉笑道:“到处乌突突的,哪有咱们金陵的风景好?等再凉快些,我就陪着母亲去乡下庄子住几日,既能让母亲将养身子,又有的玩耍,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她满口都是体贴依恋,薛夫人眸子里便不觉有些湿热,低头将下巴往她额头上蹭了蹭,柔声道:“我的儿,那梅家明年外放回来,怕是要大用的你跟着哥哥去了京城,同荣国府、王家多走动走动,以后嫁过去多少也能有个依靠。”

    自打薛宝琴的父亲去世之后,梅家就有反复之意,也正因如此,薛夫人才想着让女儿先去京中,同几门显赫亲戚走动走动,也好让梅家多些顾忌。

    “我……”

    “大爷,柳管家使人传了话进来!”

    薛宝琴还待据理力争,外面却忽然有个婆子,远远的招呼了一声。

    薛蝌闻言,忙招呼道:“柳管家都打听到些什么?快禀了我听!”

    原来他在王仁哪里吃瘪之后,却并未彻底死心,特地留下了随行的管家,探听王仁来金陵城的目的,看看有没有顺水推舟的机会。

    那婆子紧赶几步到了近前,还不等把礼数施全了,又听薛蝌催促起来,于是忙道:“柳管家说了,王衙内这次离开宁波府,是打算回京城一趟。”

    回京城?

    薛蝌眉头一皱,诧异道:“既是要回京城,来咱们金陵作甚?”

    自宁波北上京城,要么走海路,要么走京杭大运河,途中压根不会路过金陵。

    “听柳管家说,好像是要等个什么孙将军,然后再一起北上。”

    “孙将军?!”

    “孙将军?!”

    两声惊呼同时脱口而出,却是薛宝琴抢先了一步,自母亲怀中起身,喜道:“莫不是近来传闻中,一剑定湖广的孙绍宗孙将军?!”

第602章 南麟北走金钗聚【中】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金陵三汊河码头,南揽秦淮风月,北临长江雄浑,既是商业繁华所在,也是金陵城中一景。

    不过再好的景色,一连瞧了两个时辰,也不免有些腻了。

    尤其还是薛蝌这样的本地人。

    他换了个坐姿,将头探出车外,眯眼望向江边,见王家豪奴依旧在码头上引颈以待,心下便止不住的生出了几分酸意。

    他在马车上等了两个时辰,那王仁在楼上,却是足足蹉跎了一下午!

    再想想上午时,自己带着厚礼登门拜访,却只得了王仁三五句敷衍,便被拒之门的待遇,怎能不让薛蝌心下唏嘘?

    想当初,谁不知‘贾史王薛’四家一体,是这金陵城的擎天白玉柱、驾海紫金梁?

    那时候又有几个人,晓得什么金陵孙氏?

    谁知不过才十几二十年的功夫,便风水流转物是人非……

    “哥哥,那孙将军究竟几时能到?”

    正唏嘘间,忽听身后传来个希冀中,带了三分慵懒的娇嫩嗓音,薛蝌忍不住回头抛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呵斥着:“早叫你不要来,如今却又不耐烦了?”

    就见双辕车内,一名睡眼惺忪的娇俏少女,正自顾自的舒展着窈窕身段,却不是薛宝琴还能是谁?

    因近来将孙绍宗三字灌了满耳朵,她又素来是个闷不住的,便硬央着哥哥,要来这码头上瞧个稀罕。

    只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个人影,她便忍不住在车上小憩了片刻,直到方才听薛蝌长吁短叹,才从梦中惊醒过来。

    此时被哥哥呵斥,她嘻嘻一笑,揉着眼角娇声道:“人家这不是好奇么,听说那孙将军身高足有一丈,嘴巴有斗笠那么大,额头上还生了一只血目,睁眼便要杀人盈野……”

    “呸呸呸!”

    听她越说越离谱,薛蝌连啐了几声,哭笑不得的道:“那些愚夫愚妇的话,你倒记得真切,怎就忘了我当初是见过孙大人的?他虽然生的雄壮,却哪有丈许高?什么血目云云,更是……”

    “大爷!”

    正说着,忽听前面车夫急道:“那孙将军八成是到了!”

    薛蝌登时顾不得再和妹子拌嘴,忙挑帘子利落的跳下了马车。

    抬眼望去,却见一艘官船正徐徐靠岸,头尾两面杏黄旗迎风招展,上书‘敕湖广招讨使’几个大字。

    这就错不了了!

    薛蝌忙命左右捧了礼物,又严令宝琴留在车上不得乱动,这才抖擞精神,向着船头迎去。

    谁知还不等他到了近前,四下里也不知涌出多少官宦士绅,捧着礼物的、托着引荐帖的,竟是乌央央塞满了码头。

    “卑职金陵守备胡六一,舍弟是孙将军的同年!”

    “家父曾随老大人征讨过漠北!”

    “下官金陵推官艾士,乃是奉顺天府尹贾大人之托……”

    “在下金陵高广穗,有重礼奉上!”

    “小女年方二八姿容绝丽,素爱将军虎威,情愿委身为妾……”

    种种形貌不一而足,只把个薛蝌瞧的瞠目结舌。

    他虽然也知道,孙绍宗这次回京必然会受到重用,却也万万想到,尚在半途之中,孙绍宗就已是如此炙手可热了。

    这其中必有缘由!

    莫不是自己最近忙于家事,无意中闭塞了耳目,错过了什么重要消息?

    左右是难以挤到前面,薛蝌正考虑寻个相熟的打听一下,看孙绍宗到底为何如此受追捧。

    身后却忽然有人大声吆喝起来:

    “九省都检点王大人的公子在此!”

    “都闪开些!莫挡着我家衙内和孙将军叙旧!”

    如今在这江南,什么‘贾不贾、阿房史、丰年薛’的,就算摞起来丈量,怕也抵不得‘江南王’的名头好使!

    因而只这两句话,前面立刻退潮似的让出一条通路,有那腰板软、面皮厚的,还不忘斜肩谄媚的堆出一脸阿谀,希图给王衙内留些印象。

    唯独薛蝌不进反退,笑着迎上前拱手道:“想不到王家哥哥也来迎孙二哥。”

    王仁自不远处的酒楼上下来,骑了匹高头大马,正目无余子的往那码头上迎,忽然听了这两声‘哥哥’,心下多少有些不悦。

    可两家的确沾了些亲戚,倒也不能说是高攀。

    因而便在马上傲慢的扬了扬下巴,淡然的应了句:“原来是薛家二郎。”

    这却是从薛蟠论起的。

    说完,也懒得再理会薛蝌,轻轻一磕马腹,那通体乌黑偏只四蹄雪白的神骏,便踢踢踏踏向着官船行去。

    虽是碰了个软钉子,却早在薛蝌预料之中,因而他也只是笑吟吟的跟在马后,一起穿过了人群。

    这时那官船上也早得了消息。

    就见一名昂藏大汉步出舱门,在船头先拱手行了个罗圈礼,恭声道:“平生头一次回金陵老家,不想却惊动了这许多亲朋故旧,孙某实是惶恐的紧,若有什么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诸位多多海涵。”

    虽说在场众人,基本都认定他是因为王仁在场,才肯主动露面的但能不分高低贵贱,先说上这几句场面话,却也是给足了众人面子。

    因此四下里登时响起一片‘不敢当’、‘言重’之声。

    这当口,早有船夫搭好了跳板,孙绍宗几步到了码头上,那王仁也忙下马相迎。

    “衙内。”

    “二郎。”

    两人面对面这一张嘴,王仁当即便挑刺道:“怎么?才数年未见,我便当不得你一声哥哥了?!”

    说是挑刺,但那话里却分明透了七分热切。

    孙绍宗心下却不由得一晒,数年未见不假,可当初孙家尚未起复,这王仁又何曾正视自己过一眼?

    那时他若敢主动叫一声‘哥哥’,怕是得被王家的奴才啐上满脸!

    不过时移世易,眼下再追究这些有的没的,也只是自寻烦恼。

    因而他恭敬不如从命的笑道:“这不是见哥哥满身贵气,一时张不开嘴了么。”

    “哈哈……再是什么贵气,怕也挡不住你这一身煞气!”

    王仁哈哈大笑着,将手往身后一让:“走吧,我早在家中备下酒宴,就等着和二郎一醉方休呢!”

    眼见得王衙内如此礼遇,周围众人都是艳羡不已,恨不能以身代之。

    谁知孙绍宗却并未欣然从命,反而摇头道:“劳烦哥哥先稍候片刻。”

    说着,他再次拱手行了个罗圈礼,朗声问道:“却不知桃园镇,可曾派了人来?”

    这桃园镇,正是孙家南宗所在。

    却听得人群中立刻有人应了一声:“桃园镇孙绍序在此!”

    孙绍宗循声望去,人群里又分出条通路,让出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正待上前与孙绍宗见过,孙绍宗却早大踏步迎了上去,单腿屈膝将一身锦袍压在地上,满面激动的道:“想不到竟是三哥亲至,小弟方才多有怠慢,还请三哥见谅!”

    那中年男子显然未曾想到,他竟会如此郑重见礼,一时竟慌了手脚,口中连道‘当不得如此’,却忘了要上前搀扶。

    “如何当不得?”

    却听孙绍宗又垂首恭声道:“当初我和哥哥落魄京中,若不是几位哥哥时常派人北上接济,哪还能有今日光景?”

    其实他身为穿越者,只是零星吸收了原主的记忆,对南宗当年的援手,委实难以体会到多少。

    但这却并不妨碍,他把这份感动演绎出来。

    而这番卖力的演出,果然也是立竿见影,那孙绍序感动的双目通红,周遭也尽是赞叹之声。

    “十三弟,快起来、快快起来!”

    孙绍序感动之余,也终于想起要把孙绍宗搀扶起来,上前攥住他那钢浇铁铸的臂膀,使劲往上拉扯。

    然而孙绍宗顺势往上一起身,那孙绍序却猛地变了颜色,蹬蹬蹬倒退了几步,失声惊呼道:“十三弟,你……你这眼睛?!”

    与此同时,四下里也是一片哗然。

    却原来孙绍宗额头正中,竟不知何时多了一只血目!

第603章 南麟北走金钗聚【中二】

    血目一开,杀人盈野!

    既然都是来迎孙绍宗的,又怎么可能没听过这些个传闻?

    于是当下人人变色,有那胆怯的,忍不住便连连后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哈哈哈……”

    这时就听孙绍宗爽朗一笑,指着自己的额头道:“诸位且看仔细了,这不过是征讨蛮人时留下的疤痕而已,惯常倒不怎么显眼,只有情绪激动气血上涌时,才会显得格外红润些。”

    众人听了这番解释,又见那血目的确只有几分轮廓,并非是真正的眼睛,这才或多或少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等到孙绍序重新上前搭话时,却仍是少了三分亲近,多了七分敬畏显然对这血目之说,仍是未能完全释怀。

    孙绍宗倒也懒得多做解释,与他寒暄了两句,便转头歉意的向王仁拱了拱手道:“既是我家三哥亲至,王兄的酒宴……”

    “同去、同去便是!”

    王仁方才被晾在一旁,便憋了老大的不满,只是这孙绍宗今非昔比,他又是奉了父命,特地来拉拢孙绍宗的,所以才极力按捺住了脾气。

    此时听孙绍宗又要推脱自己的邀约,却那还耐得住性子?

    不等孙绍宗把话说完,便断然道:“既然是二郎的同宗兄长,那也算不得外人,同去、同去便是!”

    说着,也不等孙绍宗答应,又向孙绍序问道:“尊驾是要乘车、还是骑马?可要王某帮着安排一二?”

    虽是用了‘尊’称,言语间却哪容得孙绍序拒绝?

    而孙绍序久居金陵,又如何敢得罪如日中天的‘江南王’家?

    忙不迭赔笑道:“不敢劳衙内费心,邵序的马车就在附近,随时都可以动身。”

    眼见他转身喊过家仆,命其先行回桃园镇传信,孙绍宗却哪还有什么推脱的理由?

    也只得摆出一副欣然从命的架势,随着王仁向外行去。

    刚走了两步,又见一华服少年牵了匹骏马过来,攥着缰绳拱手笑道:“小弟薛蝌,见过孙家二哥。”

    薛蝌?

    孙绍宗稍一迟疑,便恍然道:“原来竟是薛大头的从弟,却不想生的如此出落,跟你家哥哥可是大不一样。”

    因言语间涉及了堂兄,薛蝌并未搭茬,只是微微一笑,拍着身旁那匹黑马道:“瞧见王家哥哥特地备下的好马,小弟那些薄礼实在是拿不出手,没奈何,也只好厚着脸皮将它牵过来借花献佛。”

    难得他小小年纪,就能把马屁拍的如此精熟。

    只可惜那王仁却并不怎么领情,自顾自的上了那匹乌云踏雪,扬鞭往城内一指:“二郎,天色不早了,我看咱们还是尽快动身吧。”

    这颐指气使的架势,让孙绍宗更是暗自摇头不已。

    当初王子腾在京任职时,这王仁一贯循规蹈矩,全不似别家纨绔那般嚣张跋扈。

    谁知才出京做了几年帮闲,便养出一身目无余子的骄横。

    只是……

    他今儿却找错了发号施令的对象。

    孙绍宗冲他飒然一笑,却并不急着上马,而是毕恭毕敬的将孙绍序送上了马车,又回首向薛蝌道:“左右都不是外人,薛小弟也一起聚聚如何。”

    这话却是有些僭越了,毕竟他同王仁也并没有多熟悉,当着主人家怎好问都不问一声,便直接邀人同往。

    当然,因为有方才王仁强邀孙绍序在先,他这般做法,倒也算不得太出格。

    王仁脸上笑容一僵,不过面对薛蝌征询的目光,还是挤出几分笑意道:“我也正有此意,不曾想倒让二郎抢了个先。”

    “既如此,小弟便却之不恭了。”

    薛蝌顺水推舟的一拱手,转回身向自家马车行去时,眉头却是紧紧的皱了起来。

    孙绍宗远在湖广,对王仁近年来的所作所为知之甚少,但薛蝌近在江陵,却如何不知王衙内的霸道?

    仗着王子腾滔天的权势,等闲三四品的官员,他也是说甩脸色就甩脸色。

    怕也只有各地督抚出面,才能让王衙内稍稍收敛。

    而孙绍宗这个四品招讨使,显然还不够格让他忌惮就算回京后能再升上一级,也不过是从三品罢了。

    哪究竟又是什么原因,让王仁在孙绍宗前,不得不收束脾性?

    薛蝌脑中急转,脚下却也是片刻不停,快步到了自家的车队前,正要越过第一辆马车,却听车夫犹犹豫豫的互换了一声:“大爷……”

    薛蝌脚步一顿,随口吩咐道:“你先送小姐回家,顺便禀告母亲一声,就说我要去王家做客。”

    说着,薛蝌便径自越过了头一辆马车,到了第二辆马车前,将手往上一伸,立刻有人用力握住。

    他正待借力攀到车上,却忽觉有些不对,自己掌心里那只手分外小巧,且细腻似玉、弱若无骨,哪里是一名车夫能够拥有的?

    薛蝌猛地抬头,却正对上自家小妹那俏皮的眉眼。

    感情这丫头竟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青衣小帽,偷偷替下了第二辆马车的车夫!

    “你这丫头……”

    薛蝌当下就变了颜色,有心要呵斥几声,却又唯恐家丑外扬,只得放低了音调,喝令道:“快回你车上去。”

    薛宝琴嘻嘻一笑,从对面跳下了马车,又隔着车辕小声道:“哥哥,我方才使人打听过了,孙将军这次回京,有可能要担任北镇抚司镇抚使一职。”

    怪不得!

    怪不得有这么多官绅,赶着来讨好孙绍宗;怪不得那目无余子的王仁,对孙绍宗隐隐有忌惮之意。

    原来孙绍宗就要充任天子耳目了!

    薛蝌正心下恍然之际,车厢里忽然又钻出个人来,定睛一瞧,却正是这辆马车的车夫?。

    原来那丫头打扮成车夫的样子,只是想给自己通风报信而已。

    薛蝌心下一暖,恰巧听得车轮滚滚,那头一辆马车已然调转马头,向着城中行去,便下意识的投去了欣慰的目光。

    然而……

    他这一眼望过去,却又对上了薛宝琴得意洋洋的小脸。

    “驾~!”

    不等薛蝌再说些什么,薛宝琴一抖缰绳,赶着那马车疾驰而去。

    这死丫头!

    薛蝌恼的直跺脚,可王仁却也已经等得不耐,已然派了人过来催促,于是他也只好上了马车,赶奔王家在金陵的老宅。

第604章 南麟北走金钗聚【下】

    孝义街,薛家当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叩叩叩~

    听到有人敲门,掌柜岳百里忙把桌上的账册连同两封书信,一股脑都锁进了抽屉里,这才扬声应道:“进来吧。”

    吱呦~

    那木门被轻轻推开,店伙计何三在外面弓着身子禀报道:“掌柜的,大小姐来了,说是要寻几件稀罕物送人,如今正在后院库房里挑选呢。”

    天都快黑了,薛家大小姐这时候跑来做什么?

    岳百里皱起眉头,起身倒负双手出了内堂,一路沉吟着来到库房门前,侧耳倾听了片刻,发现里面只隐隐传出少女娇憨的呢喃,并不能听个真切,这才堆出笑容迈步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见薛宝琴一身青衣小帽,他反倒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这小姑娘定是又偷跑了出来,并非是受了家中指使。

    于是岳百里脸上的笑容,也随之真切了几分,半真半假的提醒道:“如今这当口,小姐可不该任性妄为。”

    “这当口?”

    薛宝琴诧异的回头扫了岳百里一眼,奇道:“最近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原来这小丫头,还不知家里的买卖遇上了麻烦。

    岳百里心下更是松懈,顺势岔开话题道:“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知大小姐今儿想要寻什么稀罕物?”

    “嗯……”

    薛宝琴用手指轻轻戳弄着下巴,虽是一身男装,那俏皮又认真的小模样,却仍是瞧的两个店伙计心头狂跳。

    就听她迟疑的嘟囔着:“最好是武人喜欢的……不对,他似乎也算不得纯粹的武人。”

    武人喜欢的?

    不算是纯粹的武人?

    袁百里心中一动,暗道莫非上午薛蝌碰了钉子,依旧不肯放弃,所以想要靠稀奇礼物讨王仁的欢心?

    可就算是要送礼物,也不该是大小姐来选吧?

    他忍不住试探道:“却不知大小姐这礼物,究竟是要送给谁的?”

    这一句话,却顿时挑起了薛宝琴的话头,只见她把鼻子翘起老高,说书似的抑扬顿挫:“说起这位来,可是个天下闻名的奇人,据说他生就一只血目慧眼,善断阴阳奇案;又有一身冠绝天下的勇力,单人独剑便可敌千军万马!”

    听到这里,其中一个伙计忍不住脱口叫道:“难不成是那一剑定湖广的孙将军?”

    “然也!”

    薛宝琴将小脑袋猛地一点,随即又得意道:“因我大伯家的从兄,与孙将军相交莫逆,哥哥今天特地去码头上迎他,谁知竟与孙将军一见如故,还准备拉他入股咱家的铺子呢!”

    这番话三分真七分假,偏被她用炫耀的口吻说来,却让人不由信了个十成十。

    岳百里心中暗自琢磨,薛蝌如此施为,约莫是要引入强援只是孙绍宗虽年纪轻轻就名动天下,可真要和哪一家比起来,却怕还欠了不少的火候。

    正这般想着,却听薛宝琴又带着几分疑惑的道:“我还听哥哥说,孙将军要升任镇抚使了,却不知这是个什么官职?怎得连王衙内,都要主动去码头迎他?”

    镇抚使?

    难道是执掌北镇抚司的镇抚使?!

    岳百里心头咯噔一声,暗道若真是如此,这事儿可万不敢小觑但凡是为官的,谁不忌惮北镇抚司三分?

    看来必须给苏州那边儿递个消息,免得……

    正思量着对策,忽见薛宝琴又眨巴着大眼睛,满面的憧憬之色:“若是孙将军当真入股咱家铺子,日后再想瞒着哥哥做些坏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只要请了孙将军法眼一辩,是忠是奸自然无所遁形!”

    岳百里心头又是一挑,方才只顾着北镇抚司的名头,却忘了那孙大人断案入神的本事。

    若是被薛蝌觉察出问题,请了他来帮着彻查,那自己岂不是……

    不行,看来计划还得再往后推一推,起码也要等苏州那边儿,先解决掉这桩大麻烦为止!

    就这般心事重重的,在那死当的物件里挑出两件珍品,护送薛宝琴上了马车,岳百里便忙不迭回了内堂,翻出笔墨纸砚挥毫起来。

    却说薛宝琴到了车内,刚放下车帘,哪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将个娇憨的身子埋入软垫之中,无病呻吟一般呢喃着:“也不知这法子,到底能不能稳住甄家。”

    却原来与薛家在生意上起了纠葛的,正是那江南甄家。

    这甄家同荣国府和王家也是世交,论亲厚甚至还要强过薛蝌母子,论势力更是超出十倍不止。

    两厢一对比,也就难怪王仁会刻意怠慢薛蝌了。

    “啊!”

    就在这时,忽听马车外有女子惊呼了一声,紧接着是车夫的喝骂:“你这妇人没长眼啊?怎得硬往马蹄子上撞!”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方才没瞧清楚!”

    被骂的妇人连声告罪,一旁却又响起个悦耳的嗓音:“我母亲虽然有错,但这般天色,尊驾怕也该再慢些才是。”

    “你这小丫头……”

    “来福!”

    听自家车夫还要纠缠不清,薛宝钗挑起车帘,喝止道:“人家说的也有道理,这等天色,在城里本就该放慢些。”

    说着,又向对面微一颔首:“夫人可曾伤到哪里?前面不远就是医馆,我送您……”

    “不必了、不必了!”

    那妇人被这一问,慌忙把手摇了几摇,便提着个小包裹,匆匆的到了街对面。

    倒是她那女儿落落大方的还了一礼,这才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这位姐姐倒真是个好颜色的。”

    薛宝琴目送对方远去,口中赞着,心下却又补了一句:只比本姑娘稍稍逊色而已。

    且不提薛宝琴如何乘车而归。

    却说那母女两个到了街对面,回头见马车已经跑远了,那妇人才松了口气,随即却又忍不住抱怨道:“若不是你爹死要面子,非让咱们舍近求远,如何会有这一遭?多亏我腿脚还算灵便,否则险些就……”

    “娘!”

    少女拦下那不吉利的,又柔声劝解道:“爹也是担心被王家看轻,进京途中反平添许多不便,这才不让咱们在附近典当的若能提前知道有这凶险,他万不能让娘带了东西过来。”

    少女嗓音清澈悦耳,又自带一股沁人心脾的温润,只三言两语就解了母亲的恼意。

    只是那妇人火气方歇,却又愁上心头,苦笑道:“就算进了京又如何?你那姑母嫁给荣国府大老爷小二十年了,何曾关照过咱家一句半句?”

    却原来这母女二人不是别个,正是邢夫人的大嫂,以及侄女邢岫烟。

    她们母女二人,原是跟着邢夫人的哥哥邢忠,在苏州城内经营些小本生意。

    谁知这几年间家境每况愈下,到如今连房子都租不起了,没奈何,只得举家北上投亲。

    说来也是巧了,正好王仁路过苏州,那阖府上下的官员都去迎送,邢忠也便顺势攀上了亲戚,想要搭个顺风船上京。

    谁知这川资路费是剩下了,充场面的开销却增了不知多少。

    刚行出没几日,邢家的盘缠就用了大半,邢忠又不肯在王家面前露怯,只好暗地里让妻女取了几样东西,远远的寻个当铺发卖。

    闲话少提。

    却说邢岫烟母女趁着夜色,从后门进了王家老宅,谁知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却不见邢忠的影子。

    寻值夜的仆妇一打听,才晓得是来了个什么孙将军,因也同邢家沾了些亲戚,便请了邢大舅过去作陪。

    “孙将军?”

    邢忠的妻子听了,倒还不觉如何,邢岫烟却是眼前一亮,忍不住追问道:“可是刚平定了湖广蛮乱的孙绍宗、孙将军?!”

    得了仆妇肯定的回答之后,邢岫烟便有些坐立难安,时不时探头向前厅望去,满眼的憧憬之色。

    邢母见她竟失了一贯的稳重,当即便生出些误会来,忙劝女儿道:“管他什么孙将军、李将军,既是王衙内的贵客,定不是咱家能攀附的你素来是个懂事的,可千万别想瞎了心思!”

    “娘,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邢岫烟娇羞的一跺脚,见母亲仍有些狐疑,只得吐露实情道:“其实这孙将军,就是先前妙玉姐姐在信里,常常提到的顺天府治中孙大人。”

    “您是知道的,我素来觉得妙玉姐姐,不该胡乱把终身托付给佛祖而妙玉姐姐一向心意甚坚,唯独近年来屡屡提及这位孙大人,想来定是缘分到了!”

    “因着这一层关系,女儿才想亲眼瞧一瞧,那孙大人究竟是何等模样,是不是苗月姐姐的良配。”

    却原来邢忠在苏州长年租住的院子,正是妙玉家中的产业,又恰巧在妙玉修行的尼姑庵左近。

    于是邢岫烟与妙玉整整做了十年邻居,所认的字都承妙玉指授,实是亦师亦友的交情,故而听说妙玉心心所念之人到了,便再也淡定不得。

    而听女儿说的有理有据,邢母顿时松了口气,便笑着劝道:“若他们两个真有缘分,日后你也定是能瞧见的,何苦急在一时?再说了,大户人家最讲究内外有别,又怎好……”

    刚说到这里,却听院子外面炸了锅似的乱喊:

    “了不得了,那孙将军要在咱家升堂问案!”

    “是哪个生有血目慧眼的孙将军么?他这次是审人还是审鬼?”

    “自然是审人,审鬼你也要敢看才成!”

    “走走走,咱们且去瞧个稀罕!”

    邢岫烟听到这里,却也早已按捺不住,忙向母亲言称,要去前面看看父亲可曾醉酒,便混杂进了那些仆妇之中。

第605章 金陵疑案【上】

    【第三更,呃,貌似万更打了个八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按理说,既然是王仁所设的私宴,孙绍宗又是过路的武将,压根没有审问本地案件的权利。

    那这好端端的,却如何会升堂问案呢?

    却原来酒宴正酣之际,外面忽然有王府的下人禀报,说是有一对老夫妇在府门前跪地喊冤。

    王仁一听这话,当时便觉扫兴的很。

    正待吩咐下人将那夫妇二人赶散了,孙绍宗为了名声考虑,忙抢先打起了官腔,表示自己属于过路官员,并不能插手本地的案件。

    而那对夫妇若是真有什么天大的冤屈,不妨去江宁县衙或是金陵府衙告状。

    谁知那禀报的小人听了这话,却是苦着脸道:“这话小人也曾对他们说过,但他们却说这案子,非是大人亲自出马,不能查个水落石出,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那横死之人,实是孙大人的侄女!”

    孙绍宗听了这话,只觉这夫妇二人既荒诞又可恼去年贾迎春给他添了个‘侄子’,却何曾有什么侄女?

    便在此时,忽见一旁的孙绍序面色骤变,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孙绍宗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是南宗这边的某个堂侄女,出了什么差池?

    果然,只是稍稍用言语试探,孙绍序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这事儿还得从半年前讲起。

    却说南宗二房的长女,数年前嫁给了金陵城内士绅柳家的长子,因双方都是书香门第官宦人家,原也算是门当户对和和美美。

    谁曾想孙家的女儿嫁过去五年,依旧未能得个一儿半女。

    偏就在此时,一个曾被柳公子睡过几次的丫鬟,突然怀上了身孕。

    柳家上下欣喜若狂,孙氏却坚称那丫鬟肚子里的孩子,是偷人得来的孽种,最后竟逼的那丫鬟跳井自杀,落了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柳家上下对此自然是愤慨不已,夫妻二人也因此起了隔阂,三不五时便要闹上一场。

    孙家比起柳家来,虽然人多势众,但这事儿到底是孙氏不占理,因而也没好意思为女儿出头。

    原本就指望着时日久了,能抹平两人之间的隔阂,到时候若还生不出孩子,大不了由孙氏出面,帮柳公子纳两房侍妾就是了。

    谁知就在两个月前,孙氏却突然死于非命!

    初时那柳公子还意图遮掩真相,孙家七郎八虎的打上门去,才揭露出孙氏是被人先歼后杀的。

    后来县衙一番查访,确认事发前后,只有这柳公子在后院堂屋里,而且又曾喝的酩酊大醉,因而便判断是柳公子酒后同妻子起了争执,愤而歼杀了孙氏。

    柳公子一开始极力否认,后来受刑不过,才承认自己当时喝的烂醉,并不记得究竟做过些什么。

    于是这案子就此盖棺定论,柳公子被判了个秋后问斩。

    但柳公子的父母,却不肯就此罢休,四下里喊冤不止,非说儿子是做了真凶的替罪羊。

    听到这里,孙绍宗不由发问道:“他们为儿子喊冤,可有什么证据?”

    “这……”

    孙绍序稍一迟疑,还是实话实说道:“根据那柳长风所言,二姐儿夫妻当时已然缓和了许多,他家的下人也都这般说不过那小畜生当时喝的烂醉,说不定又想起了当初的恼恨,所以失手杀了二姐儿。”

    也就是说,柳家其实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洗脱柳公子的罪名。

    眼下可没有测试dna的手段,而孙氏又已经死了两个月之久,按照时下的天气,尸首怕是早已腐烂……

    总之这个案子想要查清楚,怕是要费一番功夫才成。

    而自己这次路过金陵,虽说早就决定要在南宗潘恒两三日,却也不可能耽搁太久。

    心下正迟疑之际,方才还嚷着要赶走柳长风夫妇的王仁,却连道这案子既然涉及孙家晚辈,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单凭这厮的嘴脸,就知道他其实就是想瞧个热闹罢了。

    因而孙绍宗压根也没理会他,只是郑重的向孙绍序探问道:“却不知三哥是怎么想的?”

    如果南宗这边儿,已经认定了柳公子就是杀人凶手,孙绍宗再闹着要去查个究竟,可就真是里外不是人了。

    孙绍序为此左右为难了许久,终于还是咬牙道:“若是十三弟能亲自彻查此案,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查出的确是那小畜生所为,也好让柳家心服口服;若真是别人犯下的案子,也好让二姐儿沉冤得雪!”

    啧~

    既然孙绍序这般说了,怕也只能尽力查明真相了。

    孙绍宗打定了主意,原是想带着柳长风夫妇,去县衙请李知县重审此案,自己再以死者家属的身份来个列席旁听。

    谁知王仁却拦着不让,非命人去把李知县,连同仵作、差役请到自家,让孙绍宗当场问个究竟。

    说白了,这厮就是懒得走动。

    既是王仁主动出面揽下这差事,孙绍宗也便没有刻意推辞,因而这才有了要在大厅里升堂问案一说。

    要说王家在这金陵城,当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不过半个时辰,本案的一应经手人等,物证、人证、卷宗,连同案犯柳毅青本人,便基本在王府前厅凑齐了。

    为首的,自然是江宁知县李牟。

    这位李知县进门之后,眼见孙绍宗等人还围坐在餐桌前,连上前见礼都没敢,就在管家身旁默然垂首侍立着。

    王仁更是懒得多看他一眼,问清楚还有几个人没到,便一迭声的招呼孙绍宗喝酒吃菜。

    孙绍宗虽不似王仁那般托大,只是以他如今的位分,面对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在,自也不会搞什么折节相交。

    因而只是稍稍偏转身子,正对着那李知县,打着官腔问:“贵县可知王衙内与本官请你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知道、知道!”

    那李知县忙趋前几步,躬身赔笑道:“卑职断案不严,多有疏漏之处,还请上官不吝赐教。”

    说着,从师爷手里取过卷宗,双手捧到了孙绍宗面前:“这是孙小娘子遇害一案的卷宗,请上官过目。”

    孙绍宗却不急着接在手里,压着嗓子道:“原本你们江宁县的案子,本官是不该过问的,然而被害人是本官家中的晚辈,案情又似有不明之处……”

    “卑职明白、卑职明白!”

    那李知县忙道:“其实卑职也觉得此案似有不妥,听闻上官恰巧过境,才想着请您明断一二,还请上官千万莫要推辞。”

    “好吧,既如此,我便僭越一回。”

    孙绍宗叹了口气,这才将那卷宗接在了手里虽说身为苦主,过问此案也是常理,但能多上些保险总是好的。

    将那卷宗大致扫了一遍,发现这李牟问案,倒也还算细致,至少案发前后发生的事情,记录的十分详尽。

    案发时是六月初七,一个细雨飘零的傍晚。

    柳府的两个大丫鬟书萱、慕琴,因有事要向孙氏禀报,结伴到了后院堂屋。

    结果却并未发现孙氏的踪影,两人正待去别处寻找,外出赴宴的柳毅青,便醉醺醺的回到了家中。

    两个丫鬟将柳毅青扶进卧室休息之后,想起不久前才投井自尽的夏怡,便匆忙离开了堂屋。

    这之后两人又在后院找了一刻钟左右,却仍是没能撞见孙氏。

    因担心柳毅青那里没人照应,再闹出什么不是来,于是两人便又匆匆赶回了堂屋。

    谁知一进卧室,就发现孙氏**着身子,被人用几条丝巾绑在了屏风上,胸口还有几个狰狞的伤口,血水更是流了一地。

    当时两人就拼命尖叫起来,继而惊醒了手握烛台的柳毅青。

    这之后,仵作又在孙氏私处,发现了交合过的痕迹,以及已经凝固的米青液,并确定损失胸前的伤口,就是那柄烛台造成的。

    看到这里,似乎已经是证据确凿了。

    但这案子还是存了不少疑点。

    首先是柳毅青身上,除了攥着烛台的手上沾了些血,其余部位并未查出血迹。

    其次是在孙氏指缝里,发现了些皮肤碎屑,但柳毅青身上却并无任何伤口。

    三来么,就是夫妻二人的感情问题了。

    根据府上的佣人表示,两夫妻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冰释前嫌了据说和解的契机,是因为孙氏通过娘家,买到了一副颜真卿的真迹,并允诺年底之前会为柳毅青纳妾。

    唉!

    可惜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否则亲自勘察一下现场,应该能解开许多疑惑,又或者发现更多的疑点。

    眼下么……

    也只能先把这份卷宗细读几遍,再向当事人了解情况了。

第606章 金陵疑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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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前厅灯火通明,孙绍宗趴在撤去酒宴的圆桌上,专注的翻看着卷宗,时不时还会奋笔疾书,将一些疑问或者佐证,简短的誊录在纸上。

    之前还兴致勃勃的王仁,此时早不知带着邢忠去了何处,只余下薛蝌、孙绍序,一左一右的守着孙绍宗,拼命想从那些鬼画符上,瞧出些什么门道。

    不过他们显然跟不上孙绍宗跳跃的思维,最后也只得放弃破解那些讯息,乖乖等着孙绍宗开始问案。

    “大人。”

    这时江宁知县李牟,捧了几张宣纸过来,小心翼翼的道:“这便是那凶案现场,以及柳家后院的地形图。”

    孙绍宗随手接过来一瞧,见上面的图画虽然简略了些,但层次分明条理清晰,笔触间还杂了三分山水韵味,竟远超自己的预计,不由下意识问道:“这些是何人所作?”

    “是孙氏的陪嫁丫鬟书萱。”

    李知县忙答道:“她对孙氏卧室里的布局最为熟悉,又擅长工笔字画,实是画地形图的不二人选。”

    说到这里,他适时的诉苦道:“那柳员外初时意图替儿子遮掩,命人将现场彻底破坏了一遍,卑职派人去勘验的时候,莫说是地上的血迹,连那沾了血的屏风和床褥,都被烧了个干净。”

    因为大周朝的法律,整体上鼓励亲亲相隐,所以亲友团破坏现场的情况是屡见不鲜。

    而这也正是,孙绍宗暂时不准备去勘察现场的原因先是被人大肆破坏了一番,如今又已经时隔两个月,能查出线索的几率实在是微乎其微。

    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孙绍宗先将案发现场的布局图,单独拣选出来,和卷宗里的供状做了印证。

    案发现场位于堂屋东侧的卧室之中,门开在西墙正中,绑着孙氏尸身的屏风,就在正对面的位置。

    也正因此,当时两个丫鬟在进门之后,一眼就发现了孙氏的尸首。

    根据诉状里的描述,那屏风距离大门约有一丈二,背面距离东墙约有四尺,是盛放浴桶等杂物的地方。

    至于案发时,柳毅青酣睡的拔步床,则位于正北的位置,距离屏风和出入口,都在一丈五左右。

    因是在阴雨天气,所以南面的窗户,都是从内部反锁了的。

    看罢多时,孙绍宗又将柳府后院的地形图,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前面说过,柳府也是官宦世家,又同孙家南宗一般是在城外落脚,因而这院子自然不会很小。

    根据图上所示,若真有飞贼闯入柳家,歼杀了孙氏,起码要翻过两高一矮的围墙,还要瞒过柳府豢养的几只家犬。

    这本就已经颇有难度了,何况当时还是阴雨天气,想要高来低去却不留一丝痕迹,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至于柳家内部男仆作案……

    根据地形图和供状所诉,后院与前院之间,有仆妇二十四小时盯守。

    而且因是阴雨绵绵,柳家的家仆多是聚在一起,处理些室内的琐事,即便有人曾经中途离群独处,前后也还不到一刻钟。

    这么点时间,翻墙摸进后院或许还有可能,但歼杀孙氏之后,再把她的尸首绑在屏风上,意图嫁祸给柳毅青,却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凡此种种,也难怪江宁县会在案情还存有疑点的情况下,认定是柳毅青杀了孙氏。

    将剩余的地形图,也都一一过目了,孙绍宗这才将视线投向了大门外,那熙熙攘攘的十几名人证。

    “先将柳长风父子,丫鬟书萱、慕琴,以及管家宋济,家仆柳延、桑有福等人带上来吧。”

    柳长风父子和两个丫鬟自不多说,后面的管家仆人,则是当初负责清理现场之人。

    李知县忙亲自下去传话,不多时便将那几人领了进来。

    柳长风是个富态的中年人,其子柳毅青虽然披着枷锁,有些骨瘦形销之态,但论颜值还是稍稍高出孙绍宗一头。

    进门之后,父子两人先行跪倒,后面几个仆人随即也匍匐了一地。

    “冤……”

    那柳长风正要喊冤,却听孙绍宗扬声问道:“宋济、柳延、桑有福,你等清扫凶案现场时,都曾瞧见些什么,且给本官一一道来。”

    三人显然未曾想到,官老爷竟首先问到了自己头上,当下那柳延、桑有福二人便有些慌了手脚。

    而宋济到底是管家,比他二人还沉着了些,当即便将当时被柳长风喊到后院,帮着清理尸首血迹的事情,大致复述了一遍。

    不过他话中提到的,基本也都在江宁县的卷宗上记录着,并没有什么新鲜之处。

    因而孙绍宗又追问了一句:“除此之外,你等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小人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

    宋济断然否认,但那柳延却下意识望向了柳长风,连上似有为难之色。

    这等小动作,如何瞒得过孙绍宗?

    当即便点名道:“柳延,你莫非是有所隐瞒?”

    一听这话,柳延还未曾如何,柳长风便连声催促道:“都这等时候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是想害死少爷不成?!”

    见官爷点了自己的名姓,老爷又是连声的催促,柳延这才战战兢兢的道:“不敢期满大老爷,小人清理地上的血迹时,曾捡到一根沾了血迹的蜡烛……”

    这一点其实卷宗上也有记录,不过孙绍宗看他的模样,显然还有别的内情,于是吩咐道:“继续讲下去。”

    就听柳延吞吞吐吐的道:“那蜡烛上除了……除了血迹之外,还……还有些黏黏糊糊的东西,似乎……似乎是男人和女人那什么的时候,弄出来的东西。”

    “还有就是那……那蜡烛根上有些发扁,似乎……似乎是被夹扁的……”

    原来是瞒下了这等事儿,难怪这厮当着众人会有所顾忌。

    孙绍宗稍一沉吟,又进一步追问道:“上面可曾沾染了男子的米青液。”

    “这……似乎是有的。”

    “你不能确定?”

    “能!小人清楚记得,上面的确沾了男人的脏东西。”

    听到这里,孙绍宗伸手一指不远处的烛台,吩咐王府的下人,取了两根蜡烛下来,一根送到自己手上,一根给了那柳延。

    孙绍宗缓缓发力,把那蜡烛稍稍捏扁了些,问柳延可是如此形状。

    “还要再扁些。”

    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孙绍宗又发力捏的更扁了些,这才得了柳延的确认。

    将那捏扁的蜡烛丢到一旁,孙绍宗又吩咐道:“你且试上一试,看这蜡烛与你在凶案现场发现的蜡烛,软硬、韧性上有什么差别。”

    那柳延拿着蜡烛捏了几下,又使劲掰成了两半,这才摇头道:“这支蜡烛要软些,不如我们府上的硬。”

    啧~

    王府用的这种蜡烛,硬度已经不低了,柳家的却还要再硬些看来应该是曾经持久、深入的使用过,否则不至于会明显变型。

    那这个新出现的细节意味着什么呢?

    凶手是个变态?

    所以他在进入贤者时间后,还冒着柳毅青随时有可能醒来的风险,用蜡烛反复折辱孙氏?

    又或者……

    凶手其实是个快男,因秒射被孙氏给鄙视了,所以借助外力发泄心中的羞愤?

    再或者……

    凶手就是柳毅青本人,因而自然不需要顾忌什么?

    把脑子里的猜疑,简短的记录在纸上,孙绍宗又追问道:“除此之外,你们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因见柳延当真补充了些细节,那柳长风顿时也来了精神,回头许诺道:“谁要是还能想出什么有用的,老爷我定有重赏!”

    这重赏之下,果然又窜出个‘勇夫’。

    却听桑有福嗫嚅道:“大老爷,小人……小人也瞧见些东西,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孙绍宗断然道:“不管有没有用,你家老爷都会有所赏赐!”

    被这惠而不费的许诺鼓舞,桑有福忙道:“小人扫撒血迹时,发现屏风前有些白色的碎蜡,瞧着像是剥蜡丸时落下的……”

    蜡丸碎片?

    孙绍宗将视线投向柳毅青:“你和孙氏,案发前可曾用过什么丸药?”

    “不曾!”

    柳毅青忙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笃定道:“我与娘子身体康健,何曾用过什么丸药?”

    孙绍宗又问两个丫鬟,也都是连连摇头。

    如此说来……

    这东西极有可能,不是案发现场原有之物。

    也就是说,这很可能是凶手带去现场的。

    难道是装了什么迷药之类的东西,用来瓦解孙氏的抵抗?

    这似乎能说得通。

    但……

    迷药有必要制成丸剂么?

    这东西应该越方便使用越好吧?

    就算制成丸剂,在预备要使用的情况下,也该提前剥出来才对。

    至于药性挥发什么的……

    固态的丸药,应该不存在这种问题。

    至于液态的麻药……

    真要液态的,直接用个水囊、竹罐什么的装着,不比蜡丸靠谱多了?

    总之,这又是一个暂时没法串联进案情的线索。

    再次将种种揣测记录在纸上,孙绍宗随即便把目光投向了其中一名丫鬟。

    在桑有福道出‘蜡丸’一事,并得了重赏许诺之后,这丫鬟就一脸的跃跃欲试,显然也是想到了未曾记录在案的线索!

第607章 金陵疑案【下】

    “你二人哪个是书萱、哪个是慕……”

    “二郎已经开始问案了?怎也不让人知会我一声!”

    孙绍宗正待问明两个丫鬟各自的身份,然后再进一步追问,左侧哪个蓝裙的丫鬟,可是想到了什么蹊跷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谁知话刚说到半截,后堂里便转出了王仁与那邢忠。

    桌前三人忙都起身相迎,不过薛蝌和孙绍序迎的是王仁,孙绍宗却是向邢忠拱了拱手,口称‘邢家舅舅’。

    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这邢忠却是贾迎春正儿八经的娘舅,孙绍宗明是敬他,实则是顾全自家‘大嫂’的颜面。

    但这份超过王仁的礼遇,却让那邢忠颇有些不适应这些年来,荣国府那些阔亲戚们,何曾拿正眼瞧过他?

    因而一时间竟手足无措起来,忘了该如何应对。

    “二郎不必……”

    等他好容易挤出个话头,一旁的王仁却早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连声催促道:“二郎既然已经开始审案了,那就别耽搁,早些解决了这桩案子,咱们兄弟也好秉烛夜谈!”

    邢忠憋了个老脸通红,却也不敢抱怨什么,只蔫蔫的坐回了席位上,憨憨的堆出一脸人畜无害的媚笑。

    眼见邢忠那上不得台面的嘴脸,孙绍宗心下不由的暗自摇头,怪不得这邢大舅顶着荣国府姻亲的名头,却落拓到要北上投亲的地步。

    等众人纷纷落座,孙绍宗便重新开口询问那两个丫鬟的名姓,却原来那蓝裙的丫鬟名唤慕琴,而旁边那身着白裙的,则是有着一手好画工的书萱。

    “你二人,可有什么下情要禀?”

    孙绍宗嘴里说着‘二人’,目光却定定的落在了慕琴身上。

    果不其然,这慕琴当即小嘴儿一张,就待说些什么。

    然而话到了嗓子眼,却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希冀的探询道:“那奴婢要是说了,是不是也有赏赐?”

    啧~

    这丫头也不知是缺心眼,还是财迷心窍即便希图赏赐,也万不该当着自家主人说出来。

    那柳长风父子面上都有些不悦,但还是齐声许诺,表示只要她能记起些什么,自然不会少了赏赐。

    那慕琴登时喜的眉开眼笑,却哪曾想过,这约莫是她这辈子里,从柳府领到的最后一笔银钱?

    就听她脆声道:“启禀青天大老爷,奴婢和书萱把大少爷扶进屋里之后,取了火折子出来想要点灯,却发现南墙上屏风的影子似乎不太对,好像和平日有些不一样……”

    “什么?!”

    柳长风一听这话,激动几乎从地上蹿起来,回头怒斥那慕琴道:“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说着,又一个头磕在地上,激动道:“大人明鉴,这分明是早就有贼人隐藏在屏风后,又在丫鬟们离开之后,伺机歼杀了我那儿媳!”

    啪~

    “住口!”

    孙绍宗一巴掌拍在桌上,呵斥道:“此地虽不是公堂,却也轮不到你来教本官如何断案,若再敢有失礼之处,本官定不轻饶!”

    那江宁知县倒也还有些机灵劲儿,一停这话忙把几个衙役喊了进来,吩咐他们两下里排开。

    虽说少了水火棍和堂威,但大厅里的气氛还是肃然了不少。

    柳长风初时还想分辨几句,可对上孙绍宗那一双冷森森的眸子,便如同挨了当头棒喝一般,忙畏缩的伏低了身子。

    孙绍宗这才又问那慕琴:“那影子究竟有何不同?”

    “这……”

    慕琴见老爷都吃了排头,本就有些胆怯,听孙绍宗追问起来,却更是慌了手脚。

    正支吾难言之际,却听一旁的书萱朗声道:“大人,慕琴当时并未看的真切,手一抖便将那火折子给弄熄了。”

    “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

    慕琴如蒙大赦忙点头如捣蒜一般,连道:“我刚觉着不对,那火折子就熄了,实在是没看真切,更不知是不是看错了正因如此,当初官老爷们问起,奴婢才没敢乱说。”

    没看真切?

    孙绍宗皱眉道:“你既然觉得有些不对,为何不再点燃火折子,进行确认?”

    “因为奴婢……奴婢害怕。”

    慕琴声音里止不住的透出些颤抖:“当初绿倚在井里泡了一天一夜才捞出来,当时那样子实在是……实在是……”

    “这之后,家里就有些不太平,听说是绿倚化作了厉鬼,要向……要向少奶奶索命!”

    “所以那火折子一灭,奴婢就慌了手脚,书萱在旁边也怕的不行,我们俩一合计,就赶紧出去找少奶奶了。”

    孙绍宗听到这里,不禁大失所望。

    原本还以为这丫鬟,能提供现场的第一手证据呢,谁曾想竟是如此模糊的线索。

    这南墙的影子……

    孙绍宗拿出卧室的布局图扫量了一下,又问道:“你打着火折子的时候,是站在屋里什么地方?”

    “是在……差不多是在屋子中间。”

    根据诉状显示,那屏风高五尺【约1米55】、长七尺【约2米17】,如果有人刻意隐藏在后面,从正面打光,应该不会映出影子才对。

    他一边斟酌着,一边又问道:“那屏风薄厚如何,能不能透光,映出后面的人影?”

    “这……”

    慕琴迟疑了一下,忽然惊呼起来:“啊!我想起来有什么不对了,那屏风平时拿灯一照,都是略有些透光的,偏那天黑漆漆的,看着很是渗人,所以我才吃了一惊!”

    以前都是透光的?

    偏在案发前不透光了?

    孙绍宗精神一振,脑中似有所得。

    偏就在这时,那书萱忽然插口道:“黑漆漆的就对了,那日因是在下雨,少奶奶午后洗漱完,就没让人把那浴桶抬出去,有浴桶在后面挡着,看上去自然是黑漆漆的。”

    说着,她又无语摇头:“当时你也说不清个所以然,我还真当你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了呢,却原来是……”

    这一番话,直说的慕琴哑口无言,有讪讪的偷瞄自家老爷,显然是担心那‘重赏’不翼而飞。

    而周遭众人,连同那王仁在内,原本也都以为要揭露出什么重大案情了,如今发现竟是一场误会,不觉都是大失所望。

    但孙绍宗这回却没有失望,那精芒毕露的眸子,直接锁定在书萱身上,沉声问道:“江宁县记录的口供中,只说你们两个结伴去寻孙氏,却不知在这之前,你们都在何处?那孙氏身边,又是谁在服侍?”

    慕琴:“奴婢在小厨房,督促厨娘们赶制八月十五要用的糕点,少奶奶那边儿是书萱姐姐在伺候着。”

    书萱:“奴婢本来的确是在少奶奶跟前伺候着,因少奶奶惦记着小厨房那边儿,才派奴婢过去问个究竟后来因有些花样,我们两个拿不定主意,这才打算去请少奶奶做主。”

    果然如此!

    一次还能说是巧合,可连着两次,这书萱都是在众人疑心大起之际,否定了慕琴的说辞。

    这就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古怪了。

    尤其有那柳长风那番话在前面,任谁都该知道,若是屏风后有人潜藏的说辞成立,对柳毅青无疑是极其有利的。

    而身为柳家的大丫鬟,却接连否定这种可能,实在不怎么合常理。

    再加上她原本就在孙氏身边伺候,若是提前作案,完全有充足的时间!

    至于为什么,先前慕琴进去的时候没有发现尸体么……

    孙绍宗忽然向王仁一拱手,道:“王兄,可否让人抬几张屏风过来?最好是能透光的对了,劳烦再准备一只浴桶。”

    王仁一听这话,也猜到孙绍宗大概是想试验什么,左右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当即一声令下,让仆人照孙绍宗的吩咐,去搜罗屏风、浴桶等物。

    而趁着这个当口,孙绍宗又问了书萱和慕琴几个问题,譬如她们都去了何处寻找孙氏,途中有没有分开等等。

    待得知书萱途中曾去过茅厕小解,前后约用了半盏茶的功夫【三至五分钟】,孙绍宗心中的天平,便又向她倾斜了些。

    却说过不多时,几个王府的家仆,便抬来大大小小好几面屏风。

    孙绍宗先让柳毅青同两个丫鬟,按照记忆中的透光程度,选出了两面大小稍有差别的屏风。

    然后又命人将浴桶抬到了角落里,将附近的灯光逐渐熄灭,直到调整到和当日傍晚,凶案现场的亮度差不多了,才把稍小的那面屏风摆在了前面。

    却只见那附近黑漆漆一团,莫说是后面的浴桶了,就连前面的屏风,也只能隐隐瞧见个轮廓。

    “慕琴,你且站在和当日相差仿佛的距离上,点燃火折子试试。”

    在孙绍宗的吩咐下,那慕琴站到了距离屏风约六尺【约1米86】的地方,小心翼翼的点燃了火折子。

    却见火光亮起,那屏风正中依旧是黑漆漆的,但两侧却隐隐透过去些光亮。

    孙绍宗在一旁适时的发问:“你当日看到的,可是这等情形?”

    慕琴毫不犹豫的摇头,正待说些什么,一旁的书萱却又忍不住插口道:“大人,她当时只看了一眼,哪里记得……”

    “住口!”

    孙绍宗呵斥一声,又鼓励慕琴道:“你只需实话实说,非但你家老爷有赏,我孙家也不会亏待了你!”

    那慕琴原本被书萱一说,也有些犹豫不决,但听说赏赐加倍,却是立刻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我当时看那屏风后面,明明是一团漆黑,两边没有透光!”

    孙绍宗闻言,当即下令将那面稍大些的屏风抬来,就摆在先前那面屏风前面,约莫一尺【31.1厘米】的地方。

    这下不用慕琴开口,众人也顿时发现了不同之处原本两侧还有些透光的地方,也都变得发暗起来。

    虽说仔细辨别,那发暗的程度还是和中间有些区别,但乍看之下,却称得上是通体漆黑。

    “对对对,就是这样、当时就是这样!”

    那慕琴欢喜的大叫之余,王仁却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纳闷的问道:“二郎,这究竟怎么一回事?你让人摆置这半天,到底试出了什么?”

    孙绍宗微微一笑,指着那两扇屏风道:“方才我听人说,那屏风后面摆了浴桶,所以才不透光了,便觉得有些蹊跷既然是为沐浴准备的屏风,自然要比浴桶大上不少,否则怎能遮住后面的浴桶?”

    “同理,正因为浴桶比屏风小上不少,又是有弧度的椭圆形,几乎不可能把屏风的漏光全部遮住!”

    “所以我便假定,那屏风前后,或许还有什么东西存在譬如说,另一面屏风!”

    “如果我猜的没错,当日两个丫鬟进门时,那屋里也摆着两扇屏风至于目的么,却怕不是为了遮掩活人,而是掩盖我那侄女的尸首!”

    “什么?!”

    王仁大惊,难以置信的道:“你的意思是说,柳毅青回家的时候,孙氏早就已经死了?!”

    “这……这不可能吧?!”

    孙绍序在一旁更是瞠目结舌,脱口问道:“那凶手究竟是谁?又为何要……要弄出这等把戏?”

    孙绍宗微微一笑:“那凶手弄出这等把戏,自然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同时将罪名推到柳毅青身上。”

    说着,他缓缓转身,将目光锁定在了书萱身上,冷笑道:“书萱姑娘,却不知本官的推断,可有什么疏失之处?”

    此时四下里并无多少光亮,唯有慕琴手中的火折子,映出了书萱苍白无血的面孔。

    她明显已经慌乱起来,却强行挤出些笑容,摇头道:“大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实在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

    孙绍宗嗤鼻一声,晒道:“若是本官这番推断没有出错,有机会提前杀死孙氏,事后又伺机撤去机关的,暴露出孙氏尸体的,怕也只有你这位贴身大丫鬟了!”

    “大老爷!”

    书萱屈膝跪倒,连声喊冤道:“奴婢是少奶奶的陪嫁丫鬟,一向受少奶奶和大少爷重用,又怎么会……又怎么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孙绍宗两手一摊:“的确,你的动机到如今我都没有想清楚,不过应该和那绿倚的事儿有些牵连。”

    见孙绍宗仍旧认定自己就是凶手,书萱猛地抬起头,咬牙质问道:“大人,您说只有奴婢能犯下这案子,却不知奴婢又从哪里寻来第二面屏风,事后又如何将它搬去别处?!”

    “需知奴婢只是个弱智女流,又不是大老爷这样的军中猛将,莫说没有足够的时间,就算时间足够,怕也难以独立将那屏风抬去别处!”

    众人本都已经顺着孙绍宗的节奏,开始怀疑起这书萱来。

    但听了她的反驳,却又不禁动摇起来。

    把屏风搬过去,或许还有办法做到。

    但事后这书萱却一直和慕琴在一起,中途也不过离开了半盏茶的功夫,如何有机会搬走那屏风?

    众人正狐疑间,却听孙绍宗冷笑道:“如果是真正的屏风,自然难以移动,但若是不完整的屏风呢?”

    说着,他大踏步到了中间的圆桌前,将那几幅地形图攥在手里,展示给众人:“诸位可莫忘了,咱们这位书萱姑娘,可是最善工笔书画的!”

第608章 金陵疑案【终】

    不完整的屏风?

    最善工笔书画?

    “莫不是……”

    旁人还在苦思冥想,一旁的薛蝌却已然脱口叫道:“莫不是这书萱临摹了一张屏风的图画,挂在了真正的屏风前面?!如此一来,她只需悄悄把那画挪走,就能露出绑在屏风上的尸体,自然无需花费太多时间!”

    众人这才纷纷恍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贱婢!”

    这时却听后面一声咆哮,紧接着是哗啦啦铁锁声响作一团,却原是那柳毅青听到这里,忍不住从地上跳将起来,几步扑到了近前。

    众人瞧他怒发冲冠的模样,还以为他是要与那书萱搏命呢。

    正不知该不该阻拦,柳毅青却已经收住了脚步,扎着臂膀、伸着脖子,斗鸡也似的质问道:“我素日待你不薄,熙娘更是将你视作心腹,你却为何如此丧心病狂,害了熙娘的性命不说,还要刻意嫁祸于我?!”

    那书萱初时被他吓了一跳,可见他中途守住脚步,却非但没有显出释然之色,反而露出些许怨愤之意。

    不过那怨愤之色,转瞬间便又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

    “少爷明鉴!”

    她软软的跪倒在地,用袖子掩面哽咽道:“奴婢是少奶奶的陪嫁丫鬟,自来对她最是忠心不过,平日与那绿倚又算不得亲近,又怎会为了她杀了少奶奶?这……这实在是冤死我了!”

    这番辩驳,倒也是在情在理。

    尤其连一旁的慕琴,也忍不住出面作证,表示书萱和大少爷最宠爱的绿倚,一向是明争暗斗惯了的,书萱实在没道理要为那绿倚报仇。

    众人一时间不觉又都犹疑起来。

    就连那柳毅青,也皱着眉头嘟囔道:“莫非真的冤枉了……”

    只是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自家亲爹狠狠掐了一把,这才恍然惊醒若是书萱洗脱嫌疑,自己岂不又成了头号嫌犯?

    正准备不管不顾,再把凶手的帽子扣回书萱头上,忽听有人小心翼翼的道:“大人,这孙氏可是被人歼杀的,她一个女子,怕是……怕是做不到这等事吧?”

    却是那江宁知县李牟,忍不住提出了质疑。

    一听这话,柳毅青满口栽赃之言,顿时就卡在了嗓子眼里。

    对啊!

    自家娘子可是被歼杀的,而书萱却也是个女子,这女子又如何能歼杀女子?

    方才众人大多把注意力,放在了利用‘双屏风’作案的手法上,此时听李牟提起这关键性的证据,当下也都觉得是冤枉了书萱。

    “哼!”

    这时就听孙绍宗嗤鼻一声,哂道:“女人的确不能歼杀女人,但只要设法把男人的精物带进后院,想要伪造出被歼杀的假象,却也并非什么难事!”

    话音未落,又有人亢奋的嚷了起来:“是蜡丸!肯定是用了蜡丸!”

    这却不是别更,正是那提供了‘碎蜡’线索的桑有福。

    而经他这一提起,不少人也都恍然大悟。

    “对对对,这毒妇定是用蜡丸,偷偷把男人的脏东西带进了后院!”

    “怪不得要用蜡烛,感情凶手压根就没哪条东西!”

    那柳毅青更是亢奋的连叫了几声‘贱婢’、‘毒妇’。

    “不是我!”

    便在此时,一直掩面哭泣的书萱,忽然昂起头大声反驳道:“先不说奴婢根本没有要杀少奶奶的理由!那什么蜡丸、什么临摹的图画,如今却在何处?大老爷若只凭空口白话,就想冤枉是奴婢杀的人,奴婢是一百个不服的!”

    只这一声,便盖过了四下里的嘈杂。

    孙绍宗梳理的这番推断,称得上是合情合理,却唯独少了最重要的动机和证据!

    虽说以他如今的位分,强行指认书萱是凶手,也不是不成可这般做派,却是难以让人心服口服。

    而眼见众人哑口无言,那书萱又一鼓作气的质问道:“再有,大老爷总说只有奴婢,才有机会布置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机关可我家大少爷呢,他难道就没有可能做下这案子了吗?!”

    “贱婢!你怎敢……”

    “好贱人!”

    柳家父子闻言,都忍不住大声怒斥。

    书萱却已然豁出去了,非但没有半点退缩,反而冷笑道:“柳家家财万贯,却只得大少爷这一根独苗,若是能脱去死罪,想必倾家荡产也是愿意的。”

    这分明是在暗指孙绍宗,收受了柳家的贿赂!

    这下连江宁知县李牟都按捺不住了,跳着脚喝令左右上前掌嘴。

    “不必了。”

    孙绍宗伸手拦下几个衙役,打量着书萱因过于激动,而变得分外扭曲的嘴脸,忽然展颜一笑,摇头道:“你倒是个牙尖嘴利的,只可惜你这计划虽费了不少心思,却还是遗下了不少漏洞。”

    “首先,柳毅青绝不会是凶手!”

    “身上没有伤痕,只有手上沾了血这两点,倒还算不得决定性的证据但你将那孙氏绑在屏风上时,却不该把丝巾绑的整整齐齐!”

    “试问,若真是柳毅青酒后冲动犯下了此案,匆忙间如何会绑的如此整齐?更何况他还用蜡烛折辱了孙氏,若当时孙氏一直是清醒的,又怎会毫无挣扎的迹象?”

    “反之,若柳毅青是有计划的想要杀死妻子,甚至还用迷药迷昏了孙氏,那他又怎会在犯案后,继续留在现场呼呼大睡?”

    “所以在看到诉状上,写明那丝巾、绳结都是整整齐齐的,本官便直接排除了他的嫌疑!”

    “至于你要的证据么……”

    “那些米青液,总不会是平白变出来的!而要将其封存进蜡丸里,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一般而言,用竹筒或者瓷瓶、水囊之类的物件,应该更方便一些除非,对于你的同党而言,制作蜡丸只是举手之劳。”

    “柳长风!”

    说到这里,孙绍宗忽然问道:“你家所在的小镇上,有几家药铺、医馆?”

    “各有一家……”

    “我知道了!”

    便在此时,柳毅青忽然激动的叫道:“是苏矫对不对?是他让你为绿倚报仇的对不对?!原来这厮非但勾搭上了绿倚,竟连你贱蹄子也被他迷了心窍!”

    却原来当初被怀疑与绿倚有染的,正是镇上的坐馆大夫苏矫!

    而案发时,这苏矫也是重点怀疑对象,但他当时却去了另外一户人家问诊,足足有十几个证人,所以很快就洗脱了嫌疑。

    如今看来,这苏矫怕是早就算好了,刻意制造的不在场证明。

    “这不关苏郎的事!”

    而就在柳毅青点出苏桥的名字之后,绿倚登时慌了手脚,激动膝行了几步,试图去扯柳毅青的衣角。

    被柳毅青躲开之后,她又激动的叫道:“苏郎只是按照我的吩咐,准备了蜡丸和迷药,并不知道我是要杀了少奶奶!”

    “果然是她!”

    “这还真是……真是出乎意料!”

    “也幸亏是孙大人路过金陵,换了旁人,如何能凭只言片语,就识破这毒妇的手法?!”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心头落下一块大石头的柳长风,却忍不住问出了所有人最关切的问题:“你这贱婢口口声声,说那苏矫并不知情?那你究竟又是为了什么,要害死我那儿媳,诬陷我家毅青?”

    自知事到如今,是万难抵赖了,因而书萱只求能减少情郎的罪行,对自己的动机再不隐瞒。

    “为了什么?哈……”

    就听她自嘲的一笑,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真要细究起来,约莫是为了赎罪吧。”

    “赎罪?”

    “没错!”

    书萱定定的望着柳毅青:“其实自始至终,同苏郎有私情的就只有我一人那是去年冬天事儿,因少奶奶害了风寒,苏郎被请进府里问诊,我那时早就与苏郎情投意合,自然免不得私相授受。”

    “谁知不慎之下,却差点被少奶奶撞破我慌忙躲避之际,正巧那绿倚匆匆经过,我便顺势把私会情郎的事,推到了绿倚身上。”

    “少奶奶当时并未声张此事,我还当事情就此揭过了,哪曾想两个月后,绿倚忽然查出了身孕,而少奶奶却一口咬定,那孩子是苏郎的!”

    “我当时几次想着要道出真相,却终究没敢开口……”

    “没过多久,绿倚就投井自尽了。”

    “自那之后,我一连数月都会梦到,她怀里抱着个孩子,满身是水的追在我身后,要……要向我索命!”

    “我那时又悔又怕,甚至动了要寻死的心思,直到……”

    说到这里,她忽然抬手一指柳毅青,愤恨的咬牙切齿道:“直到你因为一副字画,竟毫不犹豫的同少奶奶合好了!”

    “绿倚是从小在你身边伺候的,生前又是那么痴恋你,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怀了你的孩子,而这一切加起来,在你眼里竟还比不得一副字画?!”

    “那时候我突然便明白了,我固然有罪,但你们夫妇才是逼死绿倚的元凶!”

    “我要为她报仇、我一定要为她报仇!”

    “整整两个月,我整整谋划了两个月!才终于找到机会,杀死了少奶奶,然后再嫁祸给你!”

    “我本来是想让你尝一尝,百口莫辩而死的滋味,却万万没想到……”

    说到这里,书萱侧头扫了孙绍宗一眼,颓然的摇头道:“早知道,我当初就该将你一起杀掉的!”

第609章 邢家有女

    亥时二刻【21:30】刚过,眼见得大戏落幕,十几盏灯笼便自前厅鱼贯而出,熙熙攘攘的跨过了二门,又四下里星散开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刑氏母女的身影。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当初跟来时,邢母是一百个不情愿,但眼瞧着那曲折离奇的歼杀案,抽丝剥茧一般揭发了真相,却比女儿还要沉浸其中。

    却说邢母早憋了一肚子话,只是方才人多时,碍于身份还不好多说什么。

    此时眼见身边再无旁人,她便忍不住啧啧叹道:“没想到犯下这歼杀案的,竟会是个小姑娘!”

    顿了顿,她又疑惑道:“可我还是想不明白,这事儿再怎么看,都该是那书萱自己造的孽吧?她却怎得好意思,打着报仇的名号杀了自家少奶奶?”

    邢岫烟将手中灯笼放低,映着裙底四只此起彼伏的绣鞋,微微摇了摇头:“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又没勇气站出来承担后果,便刻意诿过于人,试图逃过良心的折磨可自己造下的罪业,岂是迁怒别人就能洗刷的?”

    邢母听了这话,又是一阵的长吁短叹。

    再行出十几步远,她却忽然冒出一句:“你以后若是做了主母,可得把眼睛擦亮些,千万不能把这样的祸害招到身边,否则……”

    “娘!”

    邢岫烟无奈的打断了她:“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这个?”

    “好好好,咱们不说你,说说那孙大人总行了吧?你看他可是妙玉姑娘的良配?”

    “这位孙大人么……”

    听母亲说起孙绍宗,邢岫烟便微微蹙起了蛾眉:“论能力,自然称得上是文武双全;相貌虽略差了些,那一身英雄气却足堪弥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妙玉姐姐那般至纯的性子,真要跟了这孙大人,怕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说完,见母亲明显有些懵懂,邢岫烟便又解释道:“这孙大人少年得志,对那王衙内都不假辞色,如何肯放低身段迁就旁人?偏妙玉姐姐是个刚直的,认定的事情便绝不肯低头,这两人撞在一处……”

    她未将后话说全,只是摇头一阵苦笑。

    世人对僧道之流,大多存着几分敬畏,但若是遇到尼姑还俗,这份敬畏便会分分钟化作鄙弃。

    因而还俗女尼能选择的出路,基本和名妓从良差不多不是嫁进小门小户,就是沦为富贵人家的小妾。

    即便是妙玉那样代发修行的,怕也逃不过这等下场毕竟她父亲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吏,其权势远不足以扭转世人的偏见。

    而妙玉实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若让她整日为柴米油盐而奔波,却如何能忍受的了?

    故而在邢岫烟想来,也不求什么明媒正娶,能得一情投意合的官宦子弟托付终身,也便是妙玉最好的出路了。

    只是……

    这情投意合的,却未必就是良配!

    说话间,母女二人便回到了临时安身的客房。

    一进门,邢母顾不得别的,先把那典当来的银钱仔细翻检了,确认并未少上分毫,这才松了口气。

    眼见天色也已经不早了,丈夫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邢母便准备打发女儿,先去隔壁屋里安歇。

    邢岫烟却自顾自取出一本诗集,笑道:“好容易有这不费钱的灯烛,女儿若不来个秉烛夜读,便睡也睡不踏实还是娘早些安歇了,我候着爹爹就是。”

    邢母如何不知她是在体贴自己?

    心下暖洋洋的,却终究放心不下丈夫,便也翻出些不费眼的针线活,有一搭无一搭的侍弄着。

    就这般,约莫到了午夜时分,才听得院子里传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

    母女二人忙弃了书本、针线,快步迎到门外,却只见两个小丫鬟,正勉力扶着醉醺醺的邢忠,在院子里来回打晃。

    眼见邢岫烟母女迎了出来,两个小丫鬟如蒙大赦,忙央求道:“妇人、小姐快来劝一劝吧,舅老爷说是要逮什么蝈蝈,怎么也不肯往屋里去。”

    眼见邢忠喝的口歪眼斜,螃蟹似的横行霸道,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胳膊肘直往小丫鬟胸前乱顶。

    母女二人是又羞又气,忙不迭上前替下了两个丫鬟,半哄半拽的把他弄进屋里。

    原想着他躺在床上之后,会变得稍微消停些。

    谁知被烛光一照,邢大舅却来了精神,翻着白眼直嚷嚷着:“我……我跟你们说,那孙家二郎硬是要得!全不似……全不似那王仁,等闲连个舅舅……舅舅都不肯叫,没的将老……老子往扁了看!”

    此时那两个小丫鬟,可都还在旁边候着呢,因而邢母听了这话,直尴尬的手足无措。

    邢岫烟见状,则是忙从母亲放钱的地方,翻出两吊铜钱,硬塞给那两个小丫鬟,一叠声的替父亲赔着不是,又请她们多多担待。

    两个小丫鬟凭空得了好处,又觉得对方毕竟是王家的亲戚,真要是把话传出去,也未必就能讨的什么好,因而也便顺水推舟的应了。

    千恩万谢的将两个小丫鬟送走,邢岫烟回到屋里,见父亲还在抱怨,不由苦笑道:“一时没在跟前叮嘱,爹就喝成这副模样,方才那些话万一传到王衙内耳中,可如何……”

    “传到他耳中又如何?!”

    邢忠猛的挺直了身子,愤愤道:“咱们又不是他家的奴才,若是……若是那姓王的敢甩脸子,咱们大不了同孙家……孙家二郎一起进京!”

    邢岫烟一时哭笑不得,那王仁来江陵恭候孙绍宗,明显是要同路上京的就算孙绍宗同意携邢家上路,却又哪里能避得开王仁?

    “呕!”

    就在此时,邢忠忽然大嘴一张,满肚子酒菜便喷泉似的倾泻出来。

    邢岫烟见状,忙去外面打了水来,准备给父亲洗漱打扫。

    谁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之际,却忽听里面邢忠嚷道:“怎得?!小妾养的都能做孙家大奶奶,我女儿何等人才,难道……难道还比不得个庶出……庶出的贱蹄子?!”

    这意思难道是……

    邢岫烟顿时乱了方寸,冷不妨一脚踢在门槛,不由自主的踉跄几步,却是把一整盆温水都洒到了身上。

第610章 会双姝

    八月十六,三汊河码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南宗过了中秋,孙绍宗便婉拒了诸位叔伯兄弟的挽留,准备同王仁、薛蝌、邢忠等人一同乘船北上。

    这日上午,十几名水手往来穿梭,不住往一艘三桅大船上填装货物。

    船自然是王家的,如今他家手握东南市舶司,弄几条上好的货船,可说是轻而易举。

    不过这装船的货物,却基本都是孙绍宗的东西倒也不是什么金贵物件,多半都是湖广、金陵两地的特产,前者是在五溪斩获的,后者则基本出自南宗馈赠。

    当然,金陵城里的官宦士绅,少不了也托关系,杂了些东西在里面。

    不过其中的贵重品,早被孙绍宗退了个七七八八,余下几件实在可心的,也都委托南宗交付了等额的银钱。

    他这两年经略五溪,早正大光明的发了几笔横财,如今眼见就要大用了,哪肯在这等蝇头小利上栽跟头?

    话说……

    回京之后虽说是要大用了,可根据孙绍宗自己的分析,那北镇抚司镇抚使的差事,估计不会落到他头上。

    至于原因么,自然是因为广德帝时至今日,也还没能生出个儿子,而太子则按照孙绍宗当初的指点,团结了朝中不少勋贵。

    也正因此,虽是两年未曾照面,太子却始终没有忘记孙绍宗的功劳。

    隔三差五的,总会从京城寄几封信来,或是发发牢骚、或是问问对策,俨然将孙绍宗当作了头号心腹当然,给孙绍宗寄信最多的,还是那冒了平儿之名的‘神秘女子’。

    而太子与孙绍宗的勾连,旁人或许不知个中究竟,却如何瞒得过皇帝?

    只凭这一点,那镇抚使的宝座,就决计落不到孙绍宗头上即便是唯一的亲儿子,皇帝也绝不会允许太子插手特务机构。

    当然,这些宫闱内幕,孙绍宗是绝不会向王仁,以及金陵城内的士绅们透露的,且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

    闲话少提。

    却说因怕被那些水手,胡乱冲撞到女眷,所以在行李装船的过程中,几家人便先在码头上候着。

    于是免不了的,又被那王仁凑到身前,挑起了话头。

    要说论相貌,这王仁也算是仪表堂堂,可惜肚子里却只装了些鸡零狗碎,正儿八经的东西实在有限。

    偏他还老觉得自己是将门虎子,才具不逊乃父,非要往那挥斥方遒上扯,说些不是脱离实际,就是拾人牙慧的废话。

    而这些话,上次喝酒时就早听了个遍!

    于是莫说孙绍宗了,就连薛蝌眉眼间,也禁不住生出些厌烦来。

    而这时,就显出了邢大舅的好处,巴巴的伸长了脖子,就好像头一回听到这些高谈阔论似的。

    难怪王仁虽然大骨子里看他不起,却偏喜欢把他带在身边。

    “对了。”

    正有一搭无一搭的敷衍着,忽听王仁话锋一转:“老弟,我听说那些蛮女虽姿色上差了些,却是野性十足最堪驱用,你在五溪打下那许多寨子,想必是深知个中滋味吧?”

    眼见他那英俊的面孔,突然间便由里到外的渗出了‘猥琐’二字,孙绍宗不禁有些无语。

    刚才还说着国家大事,一转眼怎么就失足到这等话题上了?

    原本想搪塞过去,谁知那邢忠、薛蝌二人,对此也是好奇的紧,在一旁交口呼应着,非要刨根问底儿不可。

    唉~

    也只有‘女人’这个亘古不变的话题,才能让牛唇不对马嘴的男人,忽然众口一词起来。

    “哪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将两手一摊,孙绍宗无奈道:“初时有所顾及,自然不好招惹什么蛮女等到后来局势渐稳,那些蛮女一旦见了我,不是吓的肝胆剧烈,就是千依百顺的逢迎,却哪还有什么野性可供驱用?”

    三人一听这话,都是大失所望。

    王仁更是指着孙绍宗连连摇头:“没劲了,你这就没劲了!咱们是要听些风流韵事,你却拿这瞻前顾后的车轱辘话,想要糊弄谁呢?”

    要说孙绍宗这二年里,自然免不得睡了几个蛮女,其中也不乏值得回味之处,但这些床帏间的私事,他却如何肯透露给外人?

    正待继续敷衍,就见随行的管事芭稞呃,现在应该叫他赵楠了小跑着赶了过来,堆笑道:“老爷、诸位爷,该装船的行李,都应归置整齐了,却不知是现在登船,还是等到吃罢午饭……”

    “这才什么时辰?午饭在船上简单用些就是!”

    孙绍宗不容置疑的喝令着,随即又恭敬的请那邢大舅先行。

    邢忠连连推辞,直到王仁等的不耐,开口催促起来,这才红光满面的走在了头里。

    而等到四人到了船头,才见后面的马车上先下来几个丫鬟婆子,接着又请出两个妙龄少女,以及一个中年妇人。

    那妇人不用说,自然是邢忠的妻子。

    至于两个少女么,都殷勤的在邢妻左右侍奉着,一时倒分不出哪个是薛蝌的妹子,哪个是邢忠的女儿。

    对了。

    那天酒席上好像听邢忠说起过,他家女儿和妙玉交情匪浅。

    而一想到妙玉,孙绍宗的思绪,便不由自主飞到了燕京城内当初走的太过匆忙,结果直到临行前也没能想出,该如何解决妙玉身上的隐忧。

    不过这两年间,京中来信以及邸报上,都未曾提及妙玉、又或是白莲圣女的消息,想来这颗定时炸弹,也还没有被正式引爆。

    “哈哈,老弟且回一回魂!”

    正寻思着京城里的是是非非,眼前忽然多了只白生生的巴掌。

    却原是王仁瞧他定定的望向女眷队伍,便以为他是被女色所迷,因而伸手遮了孙绍宗的视线,促狭道:“虽是秀色可餐,却毕竟是自家亲戚,总不好唐突了舅母和两位妹妹。”

    这货真是乌鸦站在猪身……

    呸呸呸!

    应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孙绍宗无语的白了他一眼,有心要辩解几句,可看邢忠、薛蝌都没什么反应,自己急着分说,倒好像是在掩饰似的。

    于是干脆装作没听见一样,主动岔开了话题。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孙绍宗移开目光之后,码头上便有一人如释重负。

    这人自然正是邢忠的女儿邢岫烟。

    因也不知那日邢忠醉醺醺的,到底有没有在孙绍宗面前,露出要高攀人家的口风。

    于是被孙绍宗目光‘锁定’之后,她只觉得如芒在背,尴尬的手心里都发起潮来也就是仗着心理素质过硬,才没有在这重压之下,露出什么不得体的仪态。

    好容易摆脱了压力,又从船尾到了甲板上,邢岫烟刚松了一口气,正待同母亲以及新认识的薛家妹子,一同躲进船舱之中。

    谁知薛宝琴却忽然向邢舅妈告了声罪,然后婷婷袅袅的到了船头,在孙绍宗面前盈盈一拜。

    只听她口中说道:“内外有别,小妹本该避讳些才是,但我听说孙二哥曾救过我家伯母,而小妹又曾在伯母膝下寄养过两年,常言道养恩不弱生恩,小妹自要当面拜谢贤兄,才算不失孝道。”

    这番话说的落落大方,倒是与那薛宝钗一脉相承嗯,身段也是薛家一贯的高挑丰腴。

    所不同的是,薛宝琴的眉目间灵动异常,同宝钗相比少了三分沉稳,多了三分鲜活。

    单论颜值,应该与钗黛相差仿佛。

    但那扑面而来的活泼气息,却又比两人瞧着要讨喜些硬是要形容的话,便如同把宝钗的气度胸襟,与史湘云的娇憨糅合在了一处。

    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孙绍宗大致扫了两眼,心中啧啧赞叹之余,也忙躬身还礼道:“薛家妹子不必多礼,我同你从兄是熟惯了的,当日又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就值得如此郑重其事?”

    薛宝琴抿唇一笑:“二哥是英雄豪侠,自不会将这事放在心里,我们薛家却是万不敢忘了这份恩情。”

    说着,又郑重施了一礼,这才向众人告辞,同邢岫烟母女一起去了舱中。

    望着她那窈窕身段,消失在舱门转交处,孙绍宗不由心下暗叹,这兄妹两个倒真不是凡俗可比,与那薛大脑袋更是天壤之别。

    嗯~

    说成是薛宝钗的从兄从妹,便不显得那么违和了。

第611章 孙绍宗东门献捷、贾宝玉名落孙山

    京城、荣国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天还未曾大亮,紧张的气氛便笼罩了阖府上下,等到用罢早饭,便连东府里的贾珍、贾蓉、尤氏、胡氏,也都巴巴的赶了过来。

    眼见到了贾母院里,远远的王熙凤便迎了出来,笑着打趣道:“咱家又不指着这份功名吃喝,瞧你们一个个兴师动众的。”

    说着,她左右扫量了几眼,奇道:“怎不见你家二哥儿?”

    她口中这二哥儿,却是尤氏去年夏天诞下的儿子,大名唤作贾苕【shao】,不同于父兄的文弱,这小家伙生的虎头虎脑腰宽体阔,极是讨人喜欢。

    听她提起儿子,尤氏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嘴里却故作厌弃的道:“那小猴儿若跟来,这院里就该演一出大闹天宫了左右也没多远,我索性把他丢给了乳母照应。”

    听她明贬暗褒的炫耀儿子,王熙凤心下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原本她也是一直憋着劲儿,想生下个儿子的,可如今那贾琏却……

    不过她素来是个好强的,即便是心下再怎么不痛快,面上也不会露出分毫。

    嬉笑着将尤氏等人引到了里间,脑腾腾的给贾母请了安,贾母也是一叠声的埋怨着:“不过是秋闱放榜罢了,怎得连你们也给惊动了?”

    她口中说着,手里的佛珠却是一刻没停,直转的比平日快了倍许有余,谁瞧了都知道是口不应心。

    却原来今天正是三年一度,秋闱放榜的日子。

    因宝玉去年过了府试,又一鼓作气参加了今年的秋闱,打算顺势拿下举人的功名。

    这眼看就要放榜了,府里几位主子整日坐立不安的,奴才们即便心下并不怎么在意,也免不得要装出一副紧张模样。

    所以阖府上下,真可谓是如临大敌一般。

    “这是怎么说的?!”

    “怎得偏就这么巧!”

    却说这屋里还在寒暄着,外面却忽然嘈杂起来,贾母听的眉头一皱,王熙凤便准备出去打探个究竟。

    谁知刚到门口,便和袭人打了个照面,因见她风风火火的,王熙凤还以为是贡院那边儿传回消息了,忙拉着她追问究竟。

    谁知袭人摇了摇头,却道:“不是这事儿,是咱们家里忽然来了好几位亲戚!”

    感情却是王仁、薛蝌、邢忠等人到了京城,那王仁先回了自加不提,薛蝌、邢忠却都奔了荣国府而来。

    这其中,还多了李纨的寡婶和两个妹妹,却是北上途中撞见的,因也要来京城探亲,便凑在一处。

    将这事儿禀报给了贾母,老太太自是连道了几声‘请’,又差人请来了邢夫人、李纨、薛宝钗几个。

    因几个小的也都凑在一处,等着贾宝玉的消息,此时听说是来了亲戚,连带着林黛玉、史湘云、探春、惜春,也都一并赶了过来。

    一时间那客厅里争奇斗妍,堪称绝色的,便足有五六人之多。

    而在这之中,落落大方又不失娇憨活泼的贾宝琴,甫一露面便落了个满堂彩,那邢岫烟相比之下,便不起眼了许多。

    尤其邢夫人在府里,素来就不怎么讨喜,邢岫烟自免不了要受她牵连,先在印象输了几分。

    “咦?!”

    却说众亲戚正闲话家常,叙述别来之情,忽听王熙凤诧异道:“这礼单上,怎得还有孙家二郎送的东西?”

    众人一听这话,不禁都把注意力转移了过来,便连贾母也顾不得夸赞宝琴,忙追问那些礼物从何而来。

    也不怨众人大惊小怪,现如今孙绍宗在湖广一战成名,孙绍祖又在神机营手握重兵,论起来虽还比不得王家遮奢,却已然超过了有名无实的史家。

    这地位不一样了,受到的重视自然也大不相同。

    说句实在的,在场这几家亲戚加在一处,恐怕也还不得孙绍宗一个。

    “老祖宗。”

    薛蝌忙上前解释道:“我们在金陵准备动身的时候,恰巧撞见孙二哥奉旨回京,因而也便凑在了一处这些礼物,他原是想到了京城,再给府上送来的。”

    “谁知昨儿路过津门府的时候,忽然又得了旨意,命他自东门献捷,听说太子殿下要亲自相迎!”

    “如此殊荣,少不得要准备齐整了,才好正式进京。”

    “孙二哥不得不暂时留在津门府,只好托了王家哥哥,帮忙把行李先送到京城来旁的行李,都已经被王家哥哥送去孙家了,只这几箱子礼物是要送给府上的,便托我等一并捎了来。”

    众人听说孙绍宗,竟得了太子亲迎的殊荣,当下都是赞叹不已。

    这其中,最欢喜的却非邢夫人莫属,她对邢大舅母女爱搭不理的,但对孙家这一门姻亲,却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一时得意之下,她忍不住半是炫耀半是嘲讽的道:“想哪孙家二郎立下了这般功业,仍是不骄不躁礼数周全偏咱家世代簪缨,如今却只为个举人功名,便弄得阖府不得安宁。”

    这一番话,屋内众人倒有大半变了脸色。

    尤其是王夫人,原本还挂着些笑意的老脸,当下就垮了下来。

    便在此时,忽听有人娇声道:“宝哥哥今年也不过才十六岁,先中举人再考进士,到得二十几岁上,也未必就逊色孙二哥多少!”

    这时候敢当众替贾宝玉张目的,自然非史湘云莫属。

    有她挑了头,众人也不管真心假意,忙都大赞起宝玉来,言语间更是再不提孙绍宗半句。

    眼见众人正将宝玉夸得天花乱坠,仿佛状元鼎甲,也不过是唾手可得,忽听外面有人叫道:“琏二爷回来啦、琏二爷回来啦!”

    听的这话,众人顿时熄了马屁,都屏息凝神的望向门外。

    不多时,就见贾琏挑帘子进到了里间,眼见得屋里竟有这许多陌生人,便不禁愣在了当场。

    “宝玉呢?!”

    贾母一撑桌子,自罗汉床上站了起来,连声催问道:“你不是带着他去看榜了吗?!他人呢?可曾中了?!”

    眼见老太太如此激动,贾琏把脑袋往下一垂,讪讪的回了句:“宝兄弟已经回了。”

    贾母闻言愣怔了一下,随即颓然的坐了回去。

    若是真的高中了,以贾宝玉那爱热闹的性子,又如何会闷不做声的跑去?

第612章 太子府的日常

    天色将亮未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太子妃孙氏带着几个贴身丫鬟,匆匆赶到了书房门外,见里面仍是黑漆漆的,不见一丝光亮,忙向左右讨过食盒,就准备进去伺候太子更衣用饭。

    打从龙根案之后,太子便一直独居在书房中,由几个太监昼夜伺候着,从不肯让丫鬟、仆妇随意靠近。

    等闲日子,就连太子妃也不敢在早晚时节,过来打搅他的‘清静’。

    眼下之所以破例前来,是因为今天上午,太子殿下就要代表朝廷,去东门外迎候孙绍宗凯旋了。

    这可是太子自成年以来,头一次独立担纲‘重任’,而在许多朝臣眼中,这也是皇帝属意让太子接班的重要风向标。

    因此在旨意下达之后,太子府在朝中的地位,便陡然间拔高了不少。

    再加上太子素来爱重孙绍宗的才智、勇力,他此次凯旋回京,更让太子有如虎添翼之喜

    而太子妃早早的赶过来,也正是想借着这双喜临门的好彩头,缓和一下日益紧张的夫妻情分。

    这想法原是好的,只可惜……

    “娘娘请留步。”

    太子妃刚到了那门前不远,两侧的阴影之中,就忽然闪出个枯瘦矮矮小的身影,尖着嗓子不卑不亢的道:“殿下天不亮的时候,就已经动身了,眼下这书房内外,只有奴婢才伺候着。”

    “殿下早就已经动身了?!”

    太子妃闻言愕然不已,美目中的流彩也随之暗淡下来。

    因为当初孙绍宗献策一事被外泄,太子近两年大肆撤换了府里的下人,为的就是将太子府经营的铜墙铁壁一般。

    太子妃对此也曾鼎力支持,却不想到头来,这严防死守的待遇,竟也落到了自己头上身为这太子府的女主人,她却连太子提前动身的消息都没能收到,这话要是说出去,怕是都未必有人肯信!

    夫妻之间,缘何会凉薄如此?

    一时间,太子妃心下颇有些心灰意懒,正待拎着食盒原路返回,可看到那年轻宦官拦在门前,似乎对自己颇有提防的样子,心下的怨气便一股脑涌了出来。

    “怎得?”

    她将凤目一凝,傲睨着那小太监道:“太子不在府中,本宫就进不得这书房了?”

    太子妃平日在府里,素来以平易近人著称,但这轻嗔薄怒起来,却也自有一股凌人的魄力。

    那小太监原本仗着太子的宠幸,又晓得夫妻二人感情不和,太子妃这个女主人有名无实,一贯未曾将太子妃放在眼里。

    但此时面对太子妃的嗔怒,他却不由自主的软了脊梁,斜肩谄媚的赔笑道:“娘娘说哪里话,奴才哪敢阻拦您啊?实在是这屋里有些污秽,怕不小心冲撞了您。”

    “好个狗奴才!”

    太子妃娇叱一声,喝道:“您竟然敢说殿下寝居之处有些污秽?!”

    不慎落下了把柄,那小太监面色骤然一白,忙噗通跪地,左右就是两个大耳帖子抽在脸上,口中更是连声讨饶:“奴婢一时糊涂,还请太子妃娘娘赎罪、还请太子妃娘娘赎罪!”

    一边哀求着,他一边用膝盖点地,将身子从门前挪了开来。

    他这怕的倒不是太子妃,而害怕太子那喜怒无常的心性就说今儿早上吧,明明是太子爷让早些叫起,可被喊起来之后,他却反倒发了一通无名怒火,生生将个小太监折磨的半死不活!

    却说眼见这太监识趣的让开了去路,太子妃便懒得再拿正眼瞧他,只将手中食盒往身后一递,淡然的吩咐着:“前面掌灯。”

    两个小丫鬟立刻越众而出,左右八字形的打着灯笼,照亮了通往书房的路途。

    太子妃莲步轻移,款款的迈进了那书房之中,还未等看清那屋里的格局,便先嗅到了一股刺鼻的腥味儿。

    下意识的要抬手掩住口鼻,忽听左侧的掌灯丫鬟惊呼道:“娘娘,您看这是什么?!”

    说着,那灯笼便向屋内一角映了过去。

    而下一秒,便是数声高亢的尖叫:

    “啊!”

    “血!是血!”

    “书房里怎么会有血?!”

    原来那角落黑红色的一片,在灯光下闪着粘稠的色泽,却不是血浆又是什么?

    太子妃先时也是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不慌不忙的吩咐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帮殿下清理清理。”

    丫鬟仆妇们一阵你推我桑,才终于有几个胆大的,拿出扫撒用的工具,仔细清理掉了那一滩血浆。

    紧接着又有人翻找出香炉来,点了几支上好的檀香。

    就这般,上上下下好一番折腾,屋里的气味才算是清新了些。

    太子妃让人在靠窗的位置摆下张椅子,端庄雍容的往上一坐,看着窗外那红彤彤的日头渐渐升起,心下却是五味杂陈。

    当初太子就颇有些顽劣,自龙根案以后,明着是收敛了许多,暗地里却是变本加厉,单这两年间,府里‘走失’的下人,就足有二三十个之多。

    因此,有时候太子妃也会生出些疑虑,让这样一个太子登上皇位,对国家对朝廷来说,恐怕未必是什么好事吧?

    只是她到底是个贤惠的,即便心下有所迟疑,也并不会明着与丈夫做对。

    再者说了,自古以来废太子有几个能够善终的?

    而那些废太子的家眷,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唉~

    想这些也是无用。

    左右那孙大人就要回京了,只希望他能规劝太子一二,万不能再行此暴虐行径。

    想到孙绍宗,太子妃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红润,下意识将手盖在那仿唐款的诃子上,捧住了塞满寂寥的丰隆。

    不过马上,她又如同触电一般,将手从胸前拿开来。

    整整两年孤零零的日子,让某些原本早就应该淡忘的事情,反而历久弥新起来……

    呸~

    好端端的怎得又想起这些?

    太子妃悄声啐了一口,将那些恼人的遐想驱逐出脑海,又命人翻出茶具刷洗干净,沏了杯浓浓的杏仁茶。

    待稍凉些,她便一口气灌了进去,也不知是急着要灭去心头的燥热,还是想浇灌那暗中滋生的歧思杂念……

第613章 东门献捷

    就在太子妃‘扪心自问’之际,孙绍宗也正带着一支千余人的兵马,行进在津门府与顺天府之间的官道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要赶在正午吉时之前,完成一整套献捷仪式,所以队伍两天前就从津门府开拔了,昨儿更是在离京城十里远的地方安营扎寨。

    非但如此,这一千多兵将其实也都是冒牌货,压根就不是跟着孙绍宗去湖广平叛的那些人。

    毕竟朝廷是临时起意,要在京城百姓面前秀一场,而立下功劳的将士们,却还要等到四川抽调出兵马换防,才能正式回转京城。

    这一时间却哪里来得及?

    没奈何,朝廷只好从津门府轮训的官兵中,凑了一批样子货出来,冒充是立下功劳的将士们,随着孙绍宗前往京城献捷。

    “大人!”

    却说孙绍宗正在马车里假寐,就听外面王振恭声道:“前面离京城已经不足五里了,您看咱们是不是该先披挂起来?”

    孙绍宗挑开车帘,见外面已然大亮,便不轻不重的跺了跺脚。

    “吁~!”

    赶车的赵楠【芭稞】立刻勒住了缰绳,前后兵丁瞧见了,忙也纷纷呼喝着停了下来。

    孙绍宗从马车上跳下来,王振立刻带着几名亲卫,上前将那副鎏金山文甲,帮他披挂整齐。

    等到他这里收拾妥当了,再看前后左右的兵将,也早都换了副模样,一个个盔明甲亮、气冲霄汉的,谁还敢说这支军队不是得胜还朝?

    王振等几个亲兵,也都互相帮衬着披挂整齐了,便又牵过匹高头大马,请孙绍宗骑上去,雄赳赳、气昂昂的到了前面。

    书不赘言。

    却说为了保持军容齐整,四里路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眼见那阔别经年的东便门就在前面,孙绍宗心下也不禁生出些恍如隔世之感。

    呜~~~~

    就在这时,上百只犀角号忽然自城头奏响,紧接着隆隆马蹄声如雷贯耳,数百匹骏马自城内驰出,在那官道两旁侍立出百丈有余!

    等到孙绍宗一马当先,到了那侍立的马队前,马上的数百名骑士,便都举起了锃亮的弯刀,指天高呼道:“万胜、万胜!”

    约莫喊了三五声之后,城门外等候的百姓也都跟着呼喊起来,紧接着是城内的百姓!

    虽说早就知道,这其实是一场面子工程,但身临其境,还是让孙绍宗禁不住热血沸腾。

    他伸手往后一招,一面赤火燎原的大周军旗,便被亲卫送到了掌中。

    孙绍宗猛的将那军旗高高擎起,也高呼了一声‘万胜’。

    浴室周围的声浪霎时间又大了几分,直响彻了一整座帝都!

    当其时,那城门内又缓缓驶出一辆龙辇,上面九章衮冕加身的,自然非是太子莫属。

    眼见龙辇缓缓迎了上来,孙绍宗忙滚鞍下马,大步流星的赶将上去,在那龙辇前单膝跪地,颤声道:“孙绍宗不过尽了些人臣本分,如何敢当太子殿下亲自出迎!”

    那龙辇在孙绍宗面前缓缓停住,有随侍的小太监搭了台阶,太子快步拾级而下,一把抓住孙绍宗的胳膊,朗声道:“孙大人以千余兵力,横扫十数万蛮夷,此等大功古今罕见,如何当不得孤这一迎?”

    说着,将孙绍宗拉扯起来,又动情的低语道:“爱卿可算是回来了!”

    后面这句倒不像是套话。

    孙绍宗忙也憋出两滴眼泪,哽咽道:“臣在湖广,也无一日不思念殿下!”

    太子见状,正准备再说些别来之情,可一旁的礼部官员却上来提醒,说是不能耽搁了告祭太庙的吉时。

    太子眼底显出些戾色,却也只得拉着孙绍宗往那龙辇行去。

    等到了那龙辇前,孙绍宗按照剧本三辞三谢,这才诚惶诚恐的上到了车上。

    那龙辇本就没什么前后,拉车的纤夫换了方向,便又缓缓的驶入了城中。

    鼓乐齐鸣中,数万百姓夹道相迎。

    虽不敢、也不能靠近龙辇,却是把各色的吃食、物件,不住的往那些官兵手里抛送。

    不过想想这其中,绝大多数人压根就没出过河北,孙绍宗心下倒是挺替老百姓们不值的。

    至于徐守业、卢剑星、沈炼等人,虽错过了欢迎仪式,那功绩却是实打实的,断不会少了半分,说不得还会因为缺席这次献捷,得些补偿赏赐。

    “爱卿。”

    便在此时,太子忽然指着左侧一座酒楼,道:“你且看那楼上是谁?”

    孙绍宗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却只见几个争奇斗妍的女子,正不顾形象的探出头来拼命招手,那泪眼婆娑的,却不正是阮蓉、香菱、尤二姐三人?!

    当下,孙绍宗就待大吼一声回应,却终究顾及是在龙辇上,又被周遭这么多百姓围观着。

    因而也只能对她们扬手示意。

    三女见状,自是愈发的激动,直顺着阳台从东头追到了西头,若不是晴雯、鸳鸯等几个丫鬟拦着,便要冲下楼来,跟着龙辇一起往太庙赶了。

    经过那酒楼老远,孙绍宗仍旧依依不舍的回望着,却忽见龙辇后面不远,一辆马车上正有人大声的炫耀着:

    “诸位老少爷们请上眼,咱家将军就是用这把宝剑,如草芥般不知杀了多少蛮夷!”

    “这把剑可了不得,重一百零二斤四两,乃是上古传下来的凶物,非盖世猛将不得降服……”

    “那些无知蛮夷还待反抗朝廷天威,那敌得我家将军这一剑……”

    那地道的京片子,一口一个蛮夷的叫着,却听得孙绍宗直翻白眼。

    太子也瞧见了那人,又见孙绍宗表情有些古怪,便笑道:“你这属下倒是个能言善辩的主儿。”

    “不敢欺瞒殿下。”

    孙绍宗无语道:“那厮原名芭稞,实是地地道道的五溪蛮人。”

    太子也不禁一愣,随即嗤鼻道:“果然是寡言廉耻的畜类,爱卿尽管驱策之,却不可托之以心腹。”

    这话不用他说,孙绍宗心下也明镜似的,不过还是装出一副受教的模样,恭声应了下来。

    说话间,巍峨的皇城便影影绰绰的显出了轮廓。

    孙绍宗站在龙辇上,远眺着那金碧辉煌的宫城,口中虽是未发一言,心下却忍不住狂吼了一声:我孙二郎,终于又回来了!

第614章 孙家的日常【N+1】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光窗棱播撒进屋里,锦被中的叔嫂二人,也终于从移动互连切换到了联通状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孙绍宗原本还想把串联,改成并联来着,也免得贾迎春不堪重荷。

    谁知贾迎春却八爪鱼似的缠将上来,依依不舍的倾诉着相思之苦,显然是舍不得放他离开。

    这也难怪,孙绍宗回京已经有七八天了,却直到昨儿晚上,才寻着机会过来慰藉。

    眼见这素来谨言慎行的嫂子,难得的使起了小性子,孙绍宗将两只手肘撑在床板上,嘿嘿笑道:“这不是已经修好暗道了么?以后我来往也方便了,总不会冷落了嫂嫂。”

    贾迎春闻言啐了一口,再不好继续痴缠下去,依依不舍的将他放开,撑起半边雪白的膀子,悄声喊了绣橘进来,命她伺候着孙绍宗更衣、洗漱。

    “对了。”

    眼见孙绍宗收拾齐整了,就待告辞离开,贾迎春忙道:“差点忘了正事儿,前两天我回家见娘舅时,二嫂子特意叮嘱了,说是年前要把总账盘一盘。”

    托王太尉的福,孙家和王熙凤的木材买卖赚了个盆满钵满,连本带利足足翻了六七倍之多。

    即便扣去各项开销,纯利润也有五十万两之巨。

    不过眼下这造舰计划也已然到了尾声,为免后面有什么牵扯,提前收手来个银货两讫,才是上上之选。

    既然要散伙了,盘点一下总账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不过孙绍宗毕竟是刚回来,这事儿还得先跟大哥商量商量,看看其中可有什么撕摞处,然后再决定该如何应对。

    因而先嘱咐贾迎春先含糊敷衍着,等这边儿拿定注意了,再同王熙凤议论这事儿不迟。

    这之后,免不得又是一番耳鬓厮磨。

    好容易割舍开了,孙绍宗这才跟着绣橘到了外面厅中。

    绣橘在那多宝里摸索了片刻,就见墙角的地砖左右挪开,露出个一米见方的孔洞来。

    孙绍宗顺着梯子爬下去,抹黑往前走出约莫三十几丈远,就到了这条暗道的尽头。

    小心把那数百斤的盖子托开了,见四下里没什么动静,他这才飞快的爬了出来,然后又悄没声的,把那大石头重新压了会去。

    要说大哥前些日子刚修的这条暗道,还真是为孙绍宗量身定做,错非是他这等无双巨力,旁人就算知道密道入口在哪儿,也万难撼动这压舱石分毫。

    因入口就在书房小院之中。

    孙绍宗先在屋里转了一圈,便装作没事人似的出了大门,向着自家小院行去。

    路过那片小小的果园时,孙绍宗忍不住停下脚步探头向里张望,心下一边回忆着当初同平儿在葡萄架下的癫狂,一边琢磨着这几年间,究竟是谁在冒充平儿给自己写信。

    谁知这一张望,却意外的发现了些状况那葡萄架前,影影绰绰似是有两条人影。

    难道……

    也是一对儿野鸳鸯?

    这怎么能成?!

    做老爷的在家里偷香窃玉,那妥妥的是风流雅事;可若是换了旁人,那一准儿是非奸即盗!

    孙绍宗当下便沉了脸,本着‘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做人基准,悄没声的摸进了果园之中,打算先瞧个究竟,再决定要不要当场捉奸。

    不过稍稍离得近了,他便知道自己是想多了那葡萄架前的确是站着两个人,却不是什么野鸳鸯,而是两个年轻的女子。

    呃~

    貌似还真是鸳鸯其中一个正是管家大丫鬟金鸳鸯,另一个则是分在香菱屋里的晴雯。

    “好姐姐,你就帮我这一回吧!”

    就见晴雯双手合十,连声哀求着:“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姑舅哥哥,虽不成器的紧,可到底割舍不开。”

    鸳鸯脸上杂了三分不忍、七分为难,却终究还是摇头道:“咱们如今虽说是在孙府,可到底大太太也是姓贾的,荣国府刚赶了他们夫妻二人出来,转眼咱们府里就收用了,这实在是……”

    晴雯素来是个要强的,等闲也不肯求到旁人头上,如今见鸳鸯再三的拒绝,便也不愿再胡搅蛮缠下去。

    只苦笑道:“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也罢,姐姐只当没这事儿便是。”

    说着,就待告辞离开。

    “且慢!”

    鸳鸯忙喊住了她,麻利的从腰间扯了钱袋子下来,一股脑倒出些散碎银子,往晴雯手上一塞:“旁的我也帮衬不上,这些银子你拿去,且先帮你那哥哥另租套房子,再看看有什么好营生若是不够,我屋里还存了十几两。”

    她虽不肯应了晴雯的请托,却到底是个热心肠的。

    晴雯心下暖洋洋的,却又哪里肯收她的银子,忙伸手推让着。

    两下里你推我让的拉扯了几下,一块碎银子不慎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滚,一头钻进了不远处的花圃中。

    晴雯忙追了过去,拨开两丛石榴,眼见那亮闪闪的小东西,就在树根底下躺着,便伸着胳膊去抓,谁知却一把捞着只粗糙的大手。

    “呀!”

    晴雯吓的尖叫一声,连退了几步,却忽见那灌木丛中立起个雄壮的身影,却不是孙绍宗还能是谁?

    “二……二爷?!”

    晴雯愈发的愕然,不过很快她恍然起来,转头扫了鸳鸯一眼,扁着嘴道:“我说姐姐非要来这里说话,感情竟又约了二爷。”

    这一个‘又’字,却是立刻唤醒了那段尴尬的回忆。

    鸳鸯忍不住窘道:“你别胡……”

    “姐姐有什么好慌乱的,我素来不是个多事的,这两年里也未曾说过什么。”晴雯说着,又向孙绍宗道了个万福:“不敢搅扰二爷的雅兴,奴婢先回去伺候大姐儿了。”

    说着,也不管鸳鸯还想分辩些什么,便杨柳扶风似的去了。

    她这一走,鸳鸯便更是慌了手脚,将个臻首缩在胸前,支支吾吾的道:“二……二爷别听她胡说八道,我……我……”

    正‘我我我’的打着磕巴,忽然间一只小手,便被孙绍宗攥在了掌心里、

    鸳鸯吓了一跳,那莹玉也似的柔荑往会一缩,却卡在了虎口处的疤痕上。

    感受着那疤痕的狰狞与粗糙,鸳鸯一时倒忘了挣扎,脱口问道:“二爷的手是怎得了?”

    “什么?”

    孙绍宗先是一愣,继而才明白过来,她这是在说自己虎口上的疤痕,随口笑道:“当初杀那蛮人第一勇士时震裂了虎口,后来便留下了些疤痕,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他将那枚散落的碎银子,放在了鸳鸯手心上,又赞道:“难得你这般公私分明,又能两头兼济,在我家做个女管事,倒还真是屈才了呢。”

    小手被孙绍宗攥在掌心里,又听他对自己交口称赞,鸳鸯只觉心下乱糟糟的,欲要再行挣脱,却死活提不起多少力气。

    当初对贾赦不假辞色,甚至不惜以死相抗,那是因为她打从骨子里,就瞧不起这等全无志气的酒囊饭袋。

    而面对孙绍宗这等,朝野上下一致公认的栋梁之才时,她那铮铮傲骨便不自觉的软了几分。

    尤其前几日,孙绍宗与太子共乘龙辇的英姿,前往太庙祭天的英姿,还在鸳鸯脑海里挥之不去……

    便在此时,鸳鸯却忽觉手上一松,却是孙绍宗主动放开了她的皓腕。

    鸳鸯心底涌出些怅然若失,忽听孙绍宗又道:“近些时日,你可曾见过平儿?”

    不提平儿倒还罢了,这一提起平儿来,鸳鸯下意识扫了眼葡萄架里的秋千,鹅蛋脸儿顿时涨了个通红。

    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却不妨脚下一绊,竟摔了仰面朝天。

    孙绍宗被她一惊一乍弄得有些发懵,等反应过来之后,忙上前将她搀扶了起来。

    谁知那鸳鸯左脚一落地,身子竟又是一侧歪?

    “怎么?是不是崴脚了?”

    孙绍宗忙扶着她,道:“先找个地方坐下,缓一缓看看还能动弹不。”

    鸳鸯又羞又窘,稀里糊涂的便被孙绍宗按坐在了木板上,直到发觉臀下摇摇荡荡,才猛然间醒悟,自己竟是坐在了那驾秋千上!

    她猛地扯着绳索站了起来,急道:“我忽然想起来了,太太昨儿交代的事情还没办完呢还请二爷见谅,奴婢先行告退了!”

    说着,也不顾脚腕上传来的剧痛,便急匆匆向外走去。

    眼见她痛的五官都挪位了,孙绍宗心下无语,几步赶将上去,道:“行了、行了,二爷又不是要吃了你,躲什么躲?你且在这里缓一缓,我先回去了。”

    说着,自顾自的出了果园。

    鸳鸯愣愣的目送他远去,又在原地金鸡独立了半晌,这才默不作声的调头,坐回了那空荡荡的秋千上。

第615章 孙家的日常【N+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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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雯推门进去,见小丫鬟蕊儿正拿个鸡毛掸子,往那桌上有一搭无一搭的划拉着,半天都不见挪上半步,她当下便压着嗓子责骂道:“小蹄子,你这又是在糊弄鬼呢?!”

    说着,上前一把夺过了鸡毛掸子,顺手往门外一指,道:“去去去,到小厨房叮嘱一声,大姐儿这两日有些咳嗽,让他们弄些清肺化痰的东西,少往汤里放乱七八糟的佐料。”

    蕊儿忙乖巧的应了,紧倒腾几步夺门而去。

    唉~

    这蕊儿正是三年前水灾时,孙府买来的小丫鬟之一,原先瞧着挺老实本分的孩子,谁知这两三年长起来以后,倒越来越爱偷奸耍滑了。

    也就是仗着香菱仁厚,素来是个不挑人毛病的,否则怕是早被赶出府去……

    说起‘赶出府去’四字,晴雯心下不觉又生出些愁绪来,她那哥哥多浑虫的经历,与这蕊儿倒是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想当初晴雯自小被卖到了赖大府上,后来又被转赠给了荣国府,等到在宝玉跟前得了依仗,再想找生身父母时,却哪还有什么音信可寻?

    只知有个姑舅哥哥名唤吴贵,专能庖宰,也沦落在外,故而又求了赖大家的,将这吴贵收买进荣国府做工。

    这吴贵初时倒也兢兢业业,还在赖大的撮合下,娶了个貌美的丫鬟为妻。

    谁知好景不长,这吴贵一过上安稳日子,就忘了当初流落在外的艰辛,每日里醉生梦死的,还得了个诨号叫什么多浑虫。

    偏他那妻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见他一味吃酒不肯顾家,劝了几次无果之后,便干脆恣情纵欲起来,阖府上下的延揽英雄、收纳才俊。

    短短几年间,这荣国府里的老少爷们儿,竟有一半被她考校过枪棒的本事、缴纳过白浊的试卷。

    恁般的乐善施舍,阖府上下的男子自都对其青睐有加,可仆妇们却也被她得罪了不少。

    先前有晴雯的体面在,倒也还罢了。

    等到晴雯被送到孙家,又成了姨娘的贴身丫鬟,这多浑虫夫妻两个的行情,自是每况愈下。

    偏他夫妇两个又不知个深浅,稀里糊涂的坐下一箩筐烂事儿,前几日终于被赶了出来,眼下连住的地方都没个着落,全靠晴雯接济着,才不至沦落街头。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晴雯才硬着头皮出面,想托鸳鸯帮多浑虫在孙府谋个差事。

    然而鸳鸯对那多浑虫夫妇,比晴雯知道的还要多上几分,如何肯放这两个祸害进府?

    却说晴雯正为那吴贵夫妻的发愁,忽听身后门板响动,以为是蕊儿回来了,便问道:“如何,可曾交代清楚了?”

    “有什么好交代的?”

    谁知身后却传来个浑厚的嗓音。

    晴雯吃了一惊,回头见果然是二爷孙绍宗到了,下意识的脱口问道:“二爷怎来的这么快?!”

    这话……

    怎就那么不中听呢?

    “什么快、慢的!”

    孙绍宗没好气的呵斥道:“鸳鸯在果园里崴了脚,你拿些红花油过去给她涂了,再把人送去大太太屋里。”

    晴雯听说是鸳鸯崴了脚,忙不迭从家中常备的小药箱里,取了一瓶红花油出来,又向孙绍宗告了声罪,便准备赶去果园。

    “等等!”

    孙绍宗却又忽然叫住了她,随口问了句:”你那舅哥哥可有曾学过什么手艺?”

    晴雯脚步一顿,揣摩着这是要帮衬自家哥哥,却兀自有些不敢相信,回过头来小心翼翼的答道:“我那哥哥曾在屠户家做过两年学徒。”

    “让他去云水巷,寻一个叫做醉金刚倪二的,就说是我的意思,让那倪二帮着起个屠档!”

    这醉金刚倪二勉强也算是府上的亲戚,当初孙绍宗见他还算精明强干,便抬举他在顺天府大牢里做了个小吏。

    谁知这厮一朝得志,就在牢里作威作福起来,结果被孙绍宗拿了个正着,直接从牢头变成了阶下囚。

    不过倪二也只被关了半年多,出来后还特意找到孙绍宗,当面切断了一根尾指,发誓要痛改前非。

    孙绍宗虽不肯再给倪二安排差事,却也资助了他一些银两,让他在云水巷开了家酒楼。

    据说这两年间,倪二的生意极其红火,前两日还专门带了重礼登门拜谢当然,孙绍宗压根也没见他,只让赵仲基出面打发了几句。

    这厮虽也上不得什么台面,但解决晴雯舅兄这点小麻烦,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晴雯听了孙绍宗的说辞,先是一喜,继而却又瞻前顾后起来,迟疑道:“二爷,我那舅兄实在是个不成器的……”

    “倪二也算有些手段,你不妨暗地里知会他一声,让他把你哥哥盯牢些,想来不会有什么差池。”

    孙绍宗说到这里,不耐烦的把手一扬:“去吧,别让鸳鸯等久了。”

    “多谢二爷、多谢二爷!”

    听他说的笃定,晴雯顿时如释重负,忙千恩万谢的出了房门,捧着那红花油赶到了果园之中。

    一路寻到葡萄架前,见鸳鸯正呆愣愣的坐在秋千上,竟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接近,晴雯心中欢喜之余,不由生出些促狭心思。

    悄没声的摸到鸳鸯身后,将只白生生的小手,自鸳鸯肩头往胸前猛然一捞,便擒住团堪堪满握之物。

    “呀!”

    鸳鸯大惊,脱口叫道:“二爷!这……这可万万使不得!”

    “咯咯咯……”

    晴雯往她背上一趴,直笑的前仰后合。

    鸳鸯这才发觉是叫错了人,忙将那不安分的爪子拍开,恼羞的要同晴雯撕扯一番。

    “可不敢乱动!”

    晴雯半真半假的将美目一瞪:“二爷方才反复交代了,要奴婢把金姨娘好生护送回去,一根头发丝都少不得!”

    “你……你还敢乱说!”

    鸳鸯闻言更是羞恼,扯着秋千的绳索,就待站直了身子。

    “谁胡说了?”

    晴雯把那红花油往她眼前一杵,信誓旦旦的道:“你也不想想,若不是二爷有交代,我怎会专程给你送药油来?”

    “当真是……是二爷……”

    鸳鸯口中还在问着,那鹅蛋脸上却不禁生出些酡红来,刚被狎弄过的胸脯急促的起复了几下,又望着晴雯欲言又止。

    晴雯虽不知她要问些什么,但刚从孙绍宗那里得了好处,又知道鸳鸯‘早就’舍了身子给他,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于是自然满口的美言:“二爷原是要亲自来替你涂药的,只是突然有旁的事情耽搁了,才没能过来。”

    说着,她绕到鸳鸯身前,问明是哪只脚崴了,便自顾自褪去了鸳鸯左脚的鞋袜,将个并蒂雪莲似的玉足捧在手上,嬉笑道:“二爷人虽没能来成,心意却托我送到了,姐姐直管拿我当二爷的替身便是。”

    鸳鸯听的也不知该喜还是该羞。

    随着那白生生的小手,在脚踝上均匀的涂抹着红花油,只觉有股**辣、麻酥酥的气息,自腿上缓缓升起,一直暖到了心底,也酥到了心底。

    劈哩啪啦、噼里啪啦!

    便在此时,忽听前院里鞭炮齐鸣,紧接着一阵阵呼喊声由远及近。

    鸳鸯因担着官家的职责,因此忙命晴雯去外面打探究竟。

    晴雯去了片刻功夫,便又一脸恍惚的折了回来,被鸳鸯再三追问,这才兀自难以置信的道:“家里来了传旨的公公,据说朝廷赏了二爷爵位,是……是一等宣峰县男!”

    “什么?!”

    鸳鸯下意识的起身,又哀叫着跌坐了回去,紧攥着两条绳索,失声道:“哪岂不是同荣国府的大老爷一样了?”

    两年前勋爵改革之后,原本被弃用的男爵,替换下了将军杂号,而贾赦的爵位,也便从正二品的一等将军,转成了正二品的一等男爵。

    虽说爵位比不得实职,但这一跃达到正二品的曾次,也称得上是超迁耀升而且打这男爵开始,也勉强能称得起一声孙爵爷了!

    这还是因为孙绍宗虽然立下了奇功,可说到底却是属于内部平叛,按惯例要比对外的军功减上几等。

    若是把那数万山蛮子,换成塞外的蒙古人,这功绩莫说是男爵,怕是都够直接跳过子爵,获封超品的伯爵了!

    当然,塞外的蒙古人以及黑水,可不像五溪蛮族一般松散,真要是数万大军摆开车马,单凭孙绍宗的个人武勇,也不足以锁定胜局。

    “当然不一样!”

    却说听了鸳鸯的惊呼,晴雯摇头道:“那大老爷只有个空落落的爵位,二爷这次可还升任了‘大理寺少卿’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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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贾府人物开局,以推理能力名震官场,以纯爷们视角解读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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