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徐昆
京城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基本都在四十岁往上,家中的糟糠之妻,自然早就过了生儿育女的年纪即便偶尔有几个老树开花的,也多出自年轻漂亮的小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此孙绍祖会在名录上位居前列,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除了他之外,四品以上妻子有孕的官员,便只有太常寺少卿一人。
就连五、六品的官员,名录上也只有寥寥五个,大半还都是受祖上荫庇的二世祖。
只有到了七品以下这个层级,人数才开始出现井喷式的增长而这其中充斥着进士的翰林院、科道言官,又占据了相当一部分的比例。
不过到了从八品,数量便又开始暴跌。
盖因底层官吏多是熬资历熬出来的考取了举人身份的,则要等到年纪渐长,科举无望之后,才会选择做个九品芝麻官。
书归正传。
却说孙绍宗先粗略的扫了一遍,又自上往下勾选出了几个重点怀疑对象既然是白莲教寄予众望的王牌奸细,这‘位高’、‘权重’、‘前途远大’三样儿,至少也该占上一个。
话说这么一盘算,便宜大哥的嫌疑倒是更大了拢共四十几人的名单,真正称得上‘位高权重、前程远大’的,貌似也就只有他了。
而且仔细想想,孙家同朝廷可是有‘杀父之仇’的!
再加上兄弟两个曾经一度处于困顿之中,收买成本貌似也并不是很高的样子……
啧~
这查来查去,不会真的查到自家头上吧?!
正纠结之际,就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孙绍宗抬头下意识抬头望去,却正瞧见陆辉面色阴沉的走了进来。
孙绍宗立刻收敛了满心的纠结,把那‘家有孕妻.txt’往陆辉身前一递,没事儿人似的道:“这是方才送来的,还请镇抚大人过目。”
说到底,孙绍宗还是信得过自家大哥的,觉得他应该不会做出这么‘坑弟’的事情。
陆辉接过那名录,却并未急着翻阅,反而追问道:“孙千户可曾排查出真正的内奸是谁?”
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他的气色似乎又差了些,将那份名录卷起来,在掌心敲打了几下,忽的决然道:“当此非常之时,也顾不得妇人之仁了来人,速将臧亮、徐昆的家人带过来!”
这分明是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对两人刑讯逼供!
可之前他不是还说,要等到查出内奸之后,再用对方的家人做杀手锏么?
“大人。”
孙绍宗不由纳闷道:“您何须如此心急?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差池?”
“还不就是那葛谵老贼!”
感情方才陆辉是带着那王香主,去突击审问葛谵了。
原是借着王香主的背叛,一鼓作气撬开葛谵的嘴。
谁知葛谵开口是开口了,但他透露出来的讯息,却是让陆辉大失所望,甚至是恼怒不已。
根据葛谵的说法,他带队匆匆赶赴京城的时候,就知道这趟差事是九死一生,因而临行前,就同教主和几位长老商量妥了,等他离开西北之后,各分舵的地址、联系方式、暗号切口,都要进行大规模撤换。
换而言之,王香主那份看似充满猛料的供状,其实就如同废纸一般!
而且照这样看来,即便是撬开葛谵的嘴,也未必能得到多少有用的东西。
这对急于立功挽回颜面、以及朝廷信重的陆辉而言,不啻于是当头一棒,也难怪他会突然情绪焦躁,迫不及待的想要查出内奸。
当然,这也是因为为首的赵嘉义等人,都已经洗脱了嫌疑,剩下的不过是两个从六品、正七品的小官,即便被‘莫须有’的冤杀了,对北镇抚司这种特务机构来说,也属于承受范畴之内的常规‘损耗’,还不至于弄的人人自危。
说白了,风光与风险从来都是一体两面,平素里权势熏天的龙禁卫,真要是出了差池,下场只会比旁人更惨。
孙绍宗虽然有心劝说,可看陆辉那决绝的模样,怕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再加上从那些口供里,一时也难以解析出真正的内奸,他也不敢大包大揽……
因而略一犹豫,孙绍宗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拱手道:“镇抚大人,里面到底还有个自家兄弟,不如先让我用言语试上一试,若是不成,再动刑也不为迟。”
虽说是常规‘损耗’,可如果不用动刑就能分辨出真正的内奸,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所以陆辉想也没想,就将初期审讯的工作,全权托付给了孙绍宗至于后期么,真要是力所不及,孙绍宗也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了。
至少一开始孙绍宗是这么寻思的。
直到……
他见到了臧亮的女儿!
倒并不是‘自从见到你xx的那一刻’系列,那小姑娘约莫也就周岁上下,被母亲紧紧揽在怀里,一团瘦巴巴的可怜劲儿,顿时触动了初为人父的孙绍宗。
这小小的人儿,又招谁惹谁了?
心下暗叹一声,孙绍宗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喊过杨立才附耳吩咐了一番,等他下去准备停当了,这才领着徐昆的父母妻子,进到了审讯室里。
说起来徐昆的妻子,也是无辜的紧她是徐昆进京之后才娶的续弦,谁成想成亲没半年,就摊上这么档子事儿。
因是续弦,这妇人不过是个民家女,何曾见过这地牢里的阴森阵仗?
进审讯室之前,就吓的两股颤颤、泪光盈盈,等见了那审讯室里几十件狰狞刑具,更是从百会穴一直软到了涌泉穴,噗通一声瘫软在门口,死活不肯再挪动半步。
倒是两个老的还有些胆量,相互依偎着进到审讯室里,又是惊恐又是希冀的问:“大人,我们家徐昆……”
孙绍宗并不答话,反倒是早就候在里面的杨立才把手一挥,几个龙禁卫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将老夫妇二人,连同那吓瘫了的儿媳一并锁到了墙上。
“大人饶命、饶命啊大人!”
两个老的一见这阵仗,顿时丢了所有的精气神,倒是徐昆之妻清醒过来,立刻放声尖叫起来:“我刚嫁他没几日,他到底做过什么,我一概不知啊大人!”
那高亢的尖叫在,在刑讯室里回荡着,同时又弥漫出一股骚热的味道,显然这妇人已然吓的失了禁。
杨立才皱着眉头耸了耸鼻子,拢在袖子里的右手动了动,约莫是想拿出帕子捂一捂,不过当着孙绍宗的面,终究还是忍住了顶头上司都安之若素,做下属的那敢惺惺作态?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提议道:“大人,要不堵上这女人的嘴?”
“不必,且让她喊就是了。”
说话间,就听外面铁链哗哗作响,紧接着一个精瘦的汉子,面目狰狞的闯了进来。
看到墙上挂着的三人,他立刻屈膝跪倒,以头抢地道:“儿不孝,累的您二老受苦了!”
说罢,又挺直身子怒视孙绍宗道:“千户大人,我徐昆十九岁就以武举身份加入了北镇抚司,十四年间风里来雨里去的,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眼下都没弄明白青红皂白,怎就牵连到了我父母头上?!”
这厮原是个眯缝眼,此时却瞪的溜圆,说话时胸膛似山峦起伏,身后倒负双手的铁链,更是一阵阵哗啦啦作响,显然已是怒到了极处。
单从表情看,倒不像是心有愧疚的样子。
不过也不能排除他拥有影帝级的演技毕竟他要是奸细的话,眼下就真是在用生命在表演了。
“你怎知没有弄清楚?”
孙绍宗云淡风轻的反问了一句,随即又冷笑道:“经查,巳时末【接近上午十一点】有人隔墙丢了张纸条,向里面的贼人通风报信,当时有机会接近鲤跃局后院,只有你和臧亮二人。”
说到这里,他稍稍伏低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盯着徐昆,一字一句的道:“而就在刚刚,臧亮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徐昆一听这话,当下脸上就跟开了杂货铺似的,做了十几年的龙禁卫,他太清楚成为‘唯一一个不能自证清白’的人,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不……这不可能!”
随即他七分慌乱三分狂怒的嘶吼道:“老子一直在江南追随镇抚大人,又怎么可能同白莲教有什么牵扯?!”
“这么说来。”
孙绍宗依旧是死死的盯着他,反问道:“在背后指使你的,并不是白莲教?”
“我……”
徐昆顿时语塞,茫然了一瞬间,又怒道:“根本没人指使我,我徐昆也没有做过对不起镇抚大人,对不起北镇抚司的事!”
从面部细微表情来看,依旧是看不出有任何破绽,尤其是那一瞬间的茫然,即便是早有准备,怕也难以表现的如此自然。
如此看来,那臧亮的嫌疑怕是……
虽说多少也算有些进展,可孙绍宗却委实高兴不起来,心下叹息着站直了身子,冲一旁的杨立才使了个眼色。
杨立才立刻带人上前,将徐昆的家人都解脱下来。
同时负责押送徐昆的小校,也忙上前将他身上的锁链打开。
这忽然的转变,让徐昆彻底懵了,下意识的揉着腕子上的淤青,迟疑道:“大人这是……”
“其实臧亮也还没能洗脱嫌疑,你若是想自证清白,就配合本官演一场戏。”
第542章 臧亮
哗啦、哗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依旧是人未至声先到,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铁链声,试百户臧亮被押送到了审讯室门外。
虽说官职高了徐昆一级,但臧亮却比徐昆要小着几岁,生的宽肩、窄腰、长腿、国字脸,看上去颇有几分英雄豪气。
尤其在这地牢里关了一个多月,整日里不见阳光,脸都捂的白皙了几分,愈发显得不同于一般武夫。
却说臧亮进门之后,扫见跪在孙绍宗面前的徐昆,眼底不由闪过诧异之色。
盖因自从被拘束在地牢之后,一同行动的几个人,便被分开关押至今,莫说是彼此见面,就连有关于对方的消息,也从未听到过只言片语。
如今徐昆却同他在审讯室里碰了头,也怪不得臧亮会多想。
“臧亮。”
孙绍宗端坐在太师椅上,沉声喝问:“你可知罪?!”
臧亮走到徐昆身边,哗啦啦的单膝跪地,摇头道:“卑职只是奉命行事,当日走脱了白莲叛匪,卑职有过,却无罪。”
这倒是比徐昆口舌便给多了。
“好一个有过无罪!”
孙绍宗冷笑着,把目光投递到了徐昆身上。
徐昆立刻又将身子一伏,涩声道:“卑职虽未见臧百户将纸条投进去,可他巳时末左右,在鲤跃居后院徘徊,却是卑职亲眼所见。”
臧亮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变色,俯身一肩膀将徐昆顶翻在地,这才怒道:“徐昆,你这直娘贼怎敢胡乱攀诬本官!”
徐昆默默爬起来,仍是低垂着面孔,将五官缩在阴影之中。
这本是孙绍宗怕被臧亮瞧出破绽,所以特意叮嘱他藏拙,可落在臧亮眼里,却顿时脑补成了心虚所致。
于是臧亮愈发怒不可遏,蹭的一下子跳将起来,直抖的身上铁链哗啦啦响个不停,口中骂道:“恁爹与你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为何要这般攀诬坑害恁爹!”
徐昆漠然以对。
“徐昆。”
孙绍宗在一旁逼问道:“如今臧亮反告你攀诬,你又怎讲?”
“回禀千户大人。”
这时徐昆才吞吞吐吐的道:“卑职的确……的确是亲眼目睹,臧百户在鲤跃居后院徘徊。”
“你……”
“大人。”
臧亮正待喝骂,徐昆忽又一个头磕在地上,颤声道:“卑职愿以身价性命,担保此言绝无虚假,还望大人千万不要为难卑职的父母。”
父母?
“进去!”
便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呵斥,臧亮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却只见妻子刘氏抱着幼女,踉跄着进到了审讯室里,后面跟着的,则是自己那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爹娘。
“都锁上吧。”
默默侍立的杨立才一声令下,左右立刻闪出几个龙禁卫,不由分说将臧父、臧母锁到了墙上。
另有两人正待将刘氏也依样处置,李氏怀中的女婴,早吓的嚎啕大哭起来。
“罢了。”
孙绍宗顺势赶苍蝇似的一挥手:“这孩子哭起来实在闹心,先把她们母女带下去吧。”
臧亮呆目送妻女被带了出去,又听着那哭嚎声渐行渐远,心下忽的灵光一闪:是了,那徐昆也定然是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才硬要攀诬自己!
可他有父母妻儿,自己难道就没有了?!
臧亮非但不觉得徐昆情有可原,反倒愈发的狂怒的起来,一时也忘了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锁着,扑上去便要与他拼个死活。
旁边两个龙禁卫小校见状,忙把他死死的摁在了地上,那变冷的青石板往脸上一贴,臧亮这才清醒了许多,忙拼命仰起头喊冤道:“冤枉啊大人,那徐昆分明是为了保命,才胡乱攀诬卑职的!”
“是么?”
孙绍宗凝目与他对视了半晌,又转头问道:“徐昆,你指证臧亮可有什么证据?”
“卑……卑职……”
徐昆似乎舌头打结一般,支吾道:“卑职……卑职虽然没有看到他将纸条丢进去,却亲眼看到他在那小院西墙外徘徊。”
这翻来覆去的,还不就是一句空口白话?!
臧亮正想反驳,却听孙绍宗忽然喝道:“且慢,你再说一遍,亲眼看到他怎么了?”
“小人亲眼看见他在墙外……”
“徐昆!”
孙绍宗厉声打断了他:“本官是让和方才一字不差的复述!”
徐昆终于抬头看了孙绍宗一眼,然后马上又垂下了脑袋,底气不足的道:“卑职虽然没有看到他将纸条丢进去,却亲眼看到他在那小院西墙外徘徊。”
“哈哈!”
徐昆话音方落,一旁的臧亮却已是喜不自禁,脱口笑道:“你这……”
然而只吐出两个字,他就像是被谁扼住了喉咙一般,张大了嘴僵了半晌,才生硬的转了口气:“你这厮空口白话,就想……”
“好了。”
这次臧亮的话却当真被人扼断了,就见孙绍宗长身而起,冷森森的盯着他道:“你如今若是主动招认,本官还可以在镇抚大人面前保下你的妻女。”
臧亮脸上闪过些慌乱,却还是极力辩解道:“冤枉啊大人,卑职……”
“徐昆。”
孙绍宗再一次打断了他,就见徐昆应声从地上站了起来,怨毒中又带了些怜悯的盯着臧亮,摇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狡辩了,方才我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千户大人教的。”
臧亮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最后颓然的跪回了地上。
事到如今,他那还不明白自己是上了孙绍宗的恶当?
方才那一场栽赃陷害的戏码,就是为了先激怒他越是真正的内奸,越是无法忍受自己在毫无破绽的情况下,反被误打误撞的‘冤枉’了。
而等到他失去理智之余,徐昆又故意露出破绽诱他上钩那纸条臧亮是从东墙扔进去的,孙绍宗既然已经得知了经过,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却故意安排徐昆说是西墙。
虽说臧亮半途醒悟过来,并未完全把那诱饵吞下去,但那一瞬间的失态,却足以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却说颓然了半晌之后,臧亮缓缓抬起头来,涩声道:“千户大人,卑职的父母……”
“莫要得寸进尺!”
孙绍宗把袖子一甩,皱眉道:“本官保证你妻女不会被充入教坊司,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虽是被一口拒绝,但臧亮反倒相信了孙绍宗的诚意与白莲叛匪勾连,严重性远超一般的通匪,再加上北镇抚司的特殊性质,若是半点都不牵连到家人,反倒奇了。
“唉。”
臧亮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苦笑道:“少年时贪恋美色,想不到却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当年卑职奉命抄检人犯家属时,竟鬼迷心窍的瞧上了那家人的儿媳,暗地里使了些卑鄙手段,把那小妇人弄到了床上。”
“那小妇人一开始宁死不从,但因见卑职生的俊俏,又是真心喜欢她,便也半推半就起来。”
“可谁能想到没过多久,她那公爹竟然又重新起复了,还一路扶摇直上……”
“且慢!”
听到‘扶摇直上’四字,孙绍宗立刻叫停了臧亮,然后吩咐人将臧亮的父母,以及徐昆都一并带了下去。
等到审讯室里,只剩下孙绍宗、杨立才、与臧亮三人,他这才吩咐臧亮继续往下说。
“大人行事这般谨慎,无怪乎年纪轻轻,便能登上高位。”
臧亮有些艳羡的赞了声,又垂头丧气道:“可当时谁又能想的到,那在诏狱里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短短**年的功夫,竟然就入阁为相了呢?!”
这话一出,杨立才先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朝几位阁老里,曾经下过诏狱的貌似就只有次辅往贺体仁,而这位贺阁老家中也只有一名嫡长子。
稀里糊涂就睡了当朝次辅的长媳,真不知这厮是倒霉呢,还是走了狗屎运!
话说孙大人果然是有先见之明,提前把闲杂人等赶了出去,否则真要是消息泄露出去,怕又是一场不小的风波!
不对……
大人刚才应该把自己也一并轰出去的!
就在杨立才满腹哀怨之际,那臧亮又道:“贺阁老出狱之后,卑职就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之事败露,谁成想越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没几日的功夫就有人找上门来,拿这丑事要挟卑职。”
“是什么人?”
听他终于说到了幕后主使,孙绍宗忍不住追问道:“他又怎么会知道,你偷偷做下下的丑事?!”
“那人不肯说。”
臧亮苦笑着摇了摇头:“而且他是夜间前来,每次又都蒙着面纱,从不肯透露身份性命卑职帮他探听了几次消息,心中便忐忑难安,于是主动申请外放江南。”
“而卑职这一走,与他足有六七年没有联络。”
“直到前不久,他才又重新找上门来,也并没有提起白莲教的事儿,只是让卑职想办法给北镇抚司添些乱子,否则就把当年的丑事,捅到贺阁老面前。”
“若真被阁老晓得卑职的所作所为,卑职怕是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恰逢白莲教赴京作乱,卑职寻思着不会有人怀疑我与白莲教有瓜葛,便顺势而为……”
靠!
到头来竟又是个‘谜团’,甚至连对方的动机都没能弄清楚。
这岂不是又白忙活了一场?!
孙绍宗脸色一沉,厉声喝问臧亮可有隐瞒其实他也晓得,臧亮不太可能欺瞒什么,毕竟单只**阁老儿媳这一桩事儿,就足以让他陷入绝境,更别说还有私纵白莲教的罪名。
就见臧亮迟疑了半晌,又吞吞吐吐的道:“卑职并未有什么隐瞒,不过卑职从那人的言谈举止中,隐约发现他似乎是遇到了大麻烦,而且极有可能,同前些日子的天狗吞日有关。”
又是天狗吞日?!
第543章 双妃
竟然又同日食扯上了干系!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还没完没了了!
走出审讯室,孙绍宗心头的困惑不减反增,同时他隐隐有些怀疑,这件事情与之前周曦被灭口一案,可能存在着某种联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若真是这样,这背后掩藏的阴谋与秘密,怕是比他之前揣摩的,还要……
“孙千户。”
这时陆辉从隔壁屋里出来,亦是愁眉不展的样子,迟疑的探询道:“依你之见,这背后主事之人究竟目的何在?”
审讯室左右皆装有窃听管道,因而不用孙绍宗禀报,他早在隔壁听了个一字不落。
孙绍宗虽然还没能揣摩出,那幕后主谋到底在绸缪什么,但他指使臧亮给北镇抚司制造麻烦,肯定是想转移北镇抚司的视线。
换句话说,北镇抚司原本正在关注、或者即将关注的某件事情,很可能触及到了幕后主谋的核心利益。
“你是说……”
听了孙绍宗这一番分析,陆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张口欲言又止的,最终却又缓缓的摇了摇头。
虽说他并没有吐露心声,但孙绍宗从他这面部表情变幻中,却也隐约猜出了个大概。
倒不是说孙绍宗忽然领悟了读心术,而是他其实也在怀疑,某个不可明说的存在镇国府牛家。
若不是突然出了白莲教入京这么一档子事儿,北镇抚司肯定是要全力配合朝廷,对牛家展开明里暗里的调查当然,届时少不了也要一起背上逼死老封君的罪名,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方阴差阳错之下,倒让北镇抚司逃过了一劫。
而如果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考虑,牛家无疑是最大的嫌疑对象。
可仔细推敲的话,这种揣测却又是漏洞百出。
因为臧亮被人捏住把柄,是在广德二年冬天发生的事儿。
而当时广德帝初登大宝不久,头上压着秉政三十六年之久的太上皇,整日里可说是如履薄冰,处处小心谨慎不说,对牛家也是百般的推崇敬重。
更重要的是,当时北镇抚司也是由太上皇的人在把持,这等情况下,牛家又有什么理由,要往北镇抚司掺沙子呢?
再说就算真要掺沙子,以当时牛家的权势,也没必要找到个小小的总旗身上,更没必要偷偷摸摸的行事。
却说孙绍宗正在推敲着陆辉的心理活动,就听陆辉又沉声问道:“那你觉得,这臧亮可还有什么隐瞒之处?”
其实以孙绍宗看来,臧亮应该是把能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干净了。
可这事儿谁会大包大揽?
更何况以陆辉的秉性,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就绝不会放弃继续拷问臧亮。
因而孙绍宗干脆直接亮明了底线:“大人方才也听到了,卑职允诺要保下他的妻女……”
“这你大可放心。”
陆辉说着,忽又想起一事,忙道:“对了,方才太子府来了个管事,说是殿下要召你过去奏对。”
太子召自己过去奏对?
孙绍宗顿时有些脑仁疼,这时候急着找自己过去,八成是昨儿在景仁宫里的奏对,传到了太子耳中太子虽说失了宠,可皇后却依旧是六宫之主,给儿子打探些消息,总还是不成问题的。
奶奶的!
这父子俩勾心斗角的,谁也不肯当面把话摆明了说,偏要让自己在中间作蹩子……
腹诽归腹诽、头疼归头疼,眼下毕竟还需要太子这颗歪脖树遮风挡雨,因而孙绍宗也只能暂时交割了差事,匆匆赶奔太子府。
一路无话。
眼见孙绍宗催马赶到,詹事府主簿王德修便自门洞里迎了出来,两条小短腿紧饬了几步,上前帮孙绍宗扯住了缰绳,急道:“大人可算是到了,太子爷在后院花厅等的都不耐烦了!”
眼见他那满是油汗的肥脸,直往自己腿上蹭,孙绍宗忙从另一面翻身下马,随口道了句:“既是如此,就有劳王主簿了。”
说罢,将那马丢给王德修,大踏步进到了太子府里。
这府里上下谁不知,太子正急着见他?
因而进门之后,自是畅通无阻。
转朱阁、越游廊,眼见前面几株红枫掩映下,那花厅已是若隐若现,孙绍宗正待加快脚步,假山后面忽然闪出个膀大腰圆的丫鬟,板着脸招呼道:“孙大人止步,我家娘娘有事相召!”
最近皇室之中,莫非开始流行这种‘实用’型的奴婢了?
虽然这丫鬟态度有些恶劣,不过考虑到太子妃一向看重自己,这时候找自己过去,八成是想提点些什么。
因而孙绍宗也便没有多想,便跟着那丫鬟到了旁边的院落。
不过一进到院里,孙绍宗就觉察出些诡异来在房檐下候着的几个丫鬟,瞧见孙绍宗被引进来,个顶个都面带诧异之色。
初时孙绍宗还只当是,她们并不晓得太子妃召见自己,所以才会面露异色。
可眼见到了那门前,却有两个丫鬟迟疑着步出廊下,似乎是想要迎上来阻拦。
不对!
孙绍宗立刻停住了脚步,盯着那侧身引路的丫鬟,沉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这丫鬟是太子妃身边的人,有她在前面引路,照理说不该有人阻拦才对,偏对面两个丫鬟非但要上前阻拦,对她也多有提防之意。
见孙绍宗止步不前,那膘肥体健的丫鬟也跟着收住了脚步,不过却并未开口解释什么,只是摆正了身形垂手侍立。
果然有猫腻!
孙绍宗见状,便待提高音量再次喝问,以示自己和这宫女并非一路人,真要出了什么差池,也好及时撇清干系。
“是我让她寻你过来的。”
就在此时,那堂屋的湘帘一挑,从里面步出个高挑女子,只见她端庄中透出些冷艳,冷艳里又裹了一团不让须眉的英气,却正是京城闻名的‘悍妇’,北静王王妃卫氏!
卫氏步出客厅之后,便毫无避讳的到了孙绍宗面前,正色道:“我几次想寻你都不得机会,如今恰巧在太子府撞上,实在不愿与你错过,因而才派人半路邀你过来。”
说着,又回头向追出来的太子妃道:“臣妾擅作主张,若是给娘娘惹了什么麻烦,娘娘尽管责罚臣妾便是,臣妾绝无半点怨言。”
孙绍宗与这卫氏拢共也不过见了三回,前面两回又都是不欢而散,远没熟到可以用‘你你我我’相称的地步。
但这卫氏随口道来,却杂着三分豪气,给人一种理所当然的错觉。
太子妃先向孙绍宗微一颔首,以示歉意和安抚,这才笑着道:“姐姐说哪里话?你我姐妹之间谈什么责罚?只是孙大人此来,是殿下……”
“我只有几句话要同他说,不会耽搁很久!”
不等太子妃把话说完,卫氏便决然的顶了她个无言以对。
“还请王妃见谅。”
这时孙绍宗不卑不亢的拱了拱手:“下官蒙殿下召见,如何敢让君上久侯?”
“我说了,不会耽搁很久!”
卫氏说着,忽又喧宾夺主的向太子妃道:“还请娘娘暂且回避,容我同他单独说上几句!”
这就更不合礼数了。
偏她越是这般摆明了不讲理,太子妃越是不好拒绝,蹙着绣眉为难了半晌,终究还是还是把身子往旁边一让,闪出了通向客厅的去路。
那卫氏回头横了孙绍宗一眼,径自往厅中行去。
谁知刚走出几步,却听身后孙绍宗道:“王妃若能保证,绝口不提及卫通判之事,下官尚可勉为其难若是不能避讳此事,恕下官不敢入内。”
原本有太子出面,应该足够保下卫若兰的性命了,可人算不如天算,镇国府老封君的去世,一下子又让这案子成了烫手的山芋。
谁都知道太后眼下心里憋了股邪火,谁敢在这时候,对杀了牛家嫡子的人徇私枉法?
而卫氏此时找上孙绍宗,恐怕也是在走投无路之下,又想借助他‘神断’的本事,查清楚所谓的幕后真相。
然而这风口浪尖上,孙绍宗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个往日的对手,去行火中取栗的勾当?
因此干脆在一开始,就直接掐灭了卫氏的希冀。
“你!”
卫氏豁然回头怒视孙绍宗,俏目中尽是戾气,原本规模稍逊太子妃的胸脯,也开始剧烈的膨胀着,直将那宫裙撑的此起彼伏。
顶着那杀气腾腾的目光,孙绍宗仍是不卑不亢的躬身道:“既然王妃不愿避讳此事,那下官便只能不恭了。”
说着,又向太子妃施了一礼,倒退几步,转身扬长而去。
前脚刚出了院门,就听里面卫氏怒喝道:“姓孙的,若是兰哥儿日后有个好歹,我绝饶不了你!”
呵呵~
孙绍宗心下嗤笑两声,丝毫不以为意的向着花厅行去。
若是以前,北静王水榕权柄正盛的时候,孙绍宗说不定还会有所忌惮。
然而自从对牛家倒戈一击之后,北静王在朝中的影响力,已经是大不如前了。
而孙绍宗又在这场风波中,得了广德帝与太子的看重,眼下虽说还不足以与北静王分庭抗礼,但自保却是毫无问题。
却说将卫氏的威胁抛诸脑后,孙绍宗到了那花厅门前,正待通名报姓,太子却早从里面抢了出来,阴沉着脸冷笑了数声。
孙绍宗只当他是为了,自己‘擅自’申请远赴湖广而恼怒。
正琢磨着该如何解释,就听太子压着嗓子恶声恶气的道:“这贱婢当真是不知死活,在孤府上竟也敢口出狂言威胁爱卿等孤登基之后,定要将她充入教坊司,做个千人骑万人尝的娼妇!”
孙绍宗顿时无语,感情自己是白担心了,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在宫里说了什么,否则眼下也不会有闲心针对卫氏了。
“怎么?”
见孙绍宗听了自己的话默然无语,太子眼珠一转,忽的恍然大笑道:“爱卿倒是个怜香惜玉的,罢了,届时孤便将这贱婢赐给你做个侍妾吧。”
孙绍宗:“……”
这货还真是能脑补,自己明明就没往那方面想好吧,其实想一想还挺刺激的!
第544章 炉中玉
周家后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正对着火场的位置,摆了张不知从哪儿抬来的太师椅,仇云飞沉着脸坐在上面,身后四个家将手按腰刀雁翅排开,说不出的肃杀森严。
迫于这凌人的气势,勘察现场的衙役个个心惊胆颤,别说像平时那般吆五喝六了,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连翻找线索时都是轻拿轻放。
这诡异的调查工作,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了午时,火场中可能藏有线索的地方,基本已经翻了个底儿掉就连几本烧残了的琴谱,也喊来了琴师仔细翻阅,确保其中没有暗藏着什么玄机。
可就是这样细致入微的,持续勘察了两个多时辰,仍就是一无所获。
到了午时二刻,即便有那四大金刚压阵,差役们的耐性,也已然消磨了个干净磨洋工的、窃窃私语的、还有两个班头干脆寻了赵无畏关说。
赵无畏抹不开情面,也只好硬着头皮出了火场,在仇云飞面前卑躬屈膝的道:“衙内,您看这该查的也都……”
“继续查。”
没等赵无畏把话说完,仇云飞便**顶了回来,不过考虑到赵无畏近些日子鞍前马后的,也不好一点情面都不给他。
故而仇云飞又补充道:“这书房的位置你也瞧见了,是在这院子里最偏僻的角落,不管是离前门还是后门,都不如堂屋来的近若是没有特殊的原因,那贼人为何偏要舍近求远,非要选在这里纵火?”
“或许是那两个丫鬟,正在书房里打扫收拾……”
“不可能。”
仇云飞摇头道:“昨儿我跟着孙大人勘验过,那堂屋客厅里留有打扫到一半的痕迹而且根据孙大人的判断,当时是两个人用不同的工具在打扫。”
“所以这间书房里,肯定有什么东西是凶手想要毁掉!”
就算是这样,那东西八成也已经被烧掉了!
可惜这话赵无畏只敢在心下说,并不敢在仇云飞面前据理力争。
他正待回火场,让手下兄弟们再鼓一鼓劲,好歹把小衙内今儿这一出无名火,先对付过去再说。
谁知刚要转身,就听仇云飞吩咐道:“仇懿,你去附近的酒楼买些酒菜来,先让大家伙填一填肚子。”
说着,仇云飞拔高了音量,又向众人许诺道:“今儿兄弟们只要肯卖力气,不管最后能不能查出蛛丝马迹,晚上小爷我都做东,请大家伙去百花楼逍遥快活!”
这一番许诺,可比赵无畏的空口白话要管用多了。
话音未落,就引得众人齐声应诺。
只是这一片欢呼中,却杂了个不和谐声音就见那仇懿拱了拱手,面无表情的道:“太尉有令,让我等片刻不离衙内左右。”
仇云飞今儿之所以闷闷不乐,就是同自家老子闹了意见,如今听这仇懿又拿自家老子的命令压人,当下便恼了。
蹭一下站直了身子,滚瓜圆的胖脸上挤出些狰狞的褶皱,一字一句的问道:“那我爹可曾交代过,让你当众落我的面子?!”
仇懿二话不说,立刻在仇云飞面前单膝跪倒,只听哗啦啦一阵甲叶作响,却原来这四名家将,都在那宽大的外袍下内衬了一身软甲。
“仇懿无状,甘领衙内责罚然职责所在,小人纵死也不敢妄动半步。”
这番话仇懿说的古井无波,那三个同来的家将,更是连个表情都欠奉。
若是换在以前,面对这几张死人脸,仇云飞说不得早一脚踹过去了,然而经过这大半年的历练,他到底还是长进了些,咬牙切齿的怒视着仇懿,却硬是忍住没有动手。
当然,要想让他主动宽恕仇懿,也是绝无可能的。
好在一旁还有个赵无畏在,眼见仇云飞僵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忙上前打起了圆场:“衙内勿恼,些许小事何须劳动这位将爷?我让人去买些吃食回来就是了。”
说着,回身招呼道:“李大个子、张二孬!”
火场里的差役们,也都在关注这边儿的动静,此时听赵捕头点将,忙都撇下手头的活计,小跑着赶了过来。
只是那张二孬奔出没两步,却又狐疑的停了下来,回头看看自己刚刚丢在墙角的香炉,竟又转身折了回去。
“张二孬!”
赵无畏又喊了一声,见张二孬理也不理,只顾捧着那香炉仔细端详,心下不由的一动。
正待过去瞧个究竟,旁边仇云飞却早大步流星的赶到了近前,探问道:“怎么,这香炉可是有什么机关?”
“回衙内的话。”
张二孬见是仇云飞亲至,忙躬身道:“方才我随手一扔,却听里面撞出个脆音儿来,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仇云飞听了这话,心下更是振奋,讨过那铜香炉自下扫量了几眼,见里面香灰都被清空了,空荡荡的并不见有什么东西。
但若是仔细观察,这香炉的底部却厚的异常。
仇云飞举到耳旁,用力的晃了几下,发现里面果然是藏了什么东西样子。
就是不知道是浇筑在里面的,还是有什么机关能打开。
正来回打量着,那仇懿又主动上前道:“衙内不妨将此物交给小人处置。”
“你知道该怎么打开?”
仇云飞狐疑的把香炉交到了仇懿手上,却见仇懿扭头出了火场,脚步竟是片刻不停,继续向院外行去。
“你这厮想做什么?!”
仇云飞虽然不认为,父亲派来的家将会有什么问题,可还是忍不住想要追上去。
然而余下几个家将,却一股脑拦在了仇云飞面前,就听为首之人劝道:“这香炉里也不知有没有伤人的机关,衙内且稍安勿躁,只管交给仇懿处置便是。”
仇云飞这才释然,眼瞅着仇懿消失在院墙外,又引颈张望了好半晌,才见他捧出了分成两截的香炉。
“里面有什么?!”
仇云飞忙迎上去定睛细瞧,却只见那香炉夹层中,装着许多细细的粉末,看着倒与香灰仿佛,只是颜色要更浓黑些。
仇云飞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捻起一些粉末,好验明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谁知指尖却碰触到一块**的东西。
“咦?”
仇云飞把那东西从香炉里捏出来,又把上面黑色粉末抖落,才发现这其实是一块雀卵大小的玉,而且上面似乎还刻了些文字,只是大多都被黑灰给糊住了,一时也看不真切。
“快去打些水来!”
仇云飞一声令下,立刻有衙役打了桶井水过来。
他又亲自将那玉搓洗干净,捧在手上一字一句的念道:“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奇怪,这玩意儿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将这十二个字念罢,仇云飞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只是沉吟了半晌,却记不得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又想起那玉的背面也还刻了些字,忙翻过来去看。
却只见那背面刻的是:通灵宝玉、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通灵宝玉?
瞧见这四个字,仇云飞心念电闪,脑海里登时跳出张娃娃脸来!
【这星期始终不在状态,下星期开始努力(^w^)】
第545章 三无
吁~
在太子府门前勒住缰绳,仇云飞刚翻身下马,旁边仇懿便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小心翼翼的送到了眼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怎么,你们几个不跟我进去?”
仇云飞斜了他一眼,没去解那包裹,反而冷笑道:“之前不是还说什么职责所在,纵死也不敢退上半步么?”
仇懿托举着那装了香炉的包裹,木然道:“太子府戒备森严,又有孙大人在里面,想来定能护得衙内周全。”
呸!
说到底,还不是怕招惹到太子!
当然,他们这并也不是惜命,只是怕给给自己老子惹上麻烦罢了。
仇云飞虽然对此心知肚明,却还是投过去两道鄙夷的目光,然后将那香炉劈手夺过,大步流星的到了角门前。
“干什么的!”
守门的两个龙禁卫小旗,也早就瞧见这几个带着兵刃的不速之客,因而没等仇云飞迈上台阶,便按着腰刀抢先喝问了一声。
仇云飞脚步不停,一边拾级而上,一边朗声道:“孙绍宗孙大人可在里面?本官是顺天府检校仇云飞,有要事要求见孙大人。”
只这一句话,对面两个小旗就硬生生演了一场变脸。
初时听见‘顺天府检校’几字,两人都是一脸的不屑小旗本身是正八品官身,又是在替太子守门,哪里会将个不入流的小官放在眼里?
然而仇云飞三字一出,两人却顿时吃了一惊,即便没瞧过‘护官符’,又有哪个没听说过仇家小衙内的名头?
而仇衙内被逼‘从良’,去了顺天府孙大人麾下当差,也是年初的劲爆新闻之一。
因而两人稍一琢磨,就知道眼前这个必是正主无疑,于是忙堆起两张阿谀的面孔,弓腰驼背道:“原来是小衙内当面,孙大人刚进去没多一会儿,眼下想必正陪着太子殿下说话这时节,咱们可不敢胡乱进去打扰,不如您先在门房里稍候片刻,等孙大人出来……”
“嗦什么!”
仇云飞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呵斥道:“本官若是没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儿,又怎么会从北镇抚司追到这太子府来?你等只管进去禀报便是!”
“这……”
两个小旗顿时犯了难,要是仇云飞大包大揽,加一句‘出了事儿由我担着’,两人或许就硬着头皮去通禀了。
偏偏仇云飞并无这一句交代,只顾催着他们进去禀报。
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两个小旗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忽然异口同声的道:“那就劳烦衙内在此稍候,容我等去请王主簿出来答话。”
王德修眼下虽做了太子府的总管,可他不过是区区从七品人微言轻,又管束不到龙禁卫头上,自然是最合适的替罪羊。
可王主簿到底也不是个傻子,知道太子急着召见孙绍宗,肯定是有要事相商,哪敢胡乱过去打搅?
于是又一番你推我让之后,这消息就禀报到了太子妃面前。
彼时太子妃正与卫氏对坐无言,尴尬的一塌糊涂,听了这禀报,像是抓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得多想,就向卫氏告了声罪,匆匆的赶到了隔壁花厅。
“当时听了戴公公这几句话,当真把臣惊的毛骨悚然……”
刚到花厅门外,就听里面传出了孙绍宗的声音。
因听着,似乎是在说进宫面圣的经过,太子妃心下一动,便悄悄挥退了身旁的侍女,在那门前侧倾听起来。
只听太子慌张道:“这……这些事,怎得传到戴伴伴那里了?!这戴伴伴若是禀明了父皇,孤……孤可如何是好?!”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惊风似的脚步声,显然是太子慌乱之下,正在里面来回踱着步子。
这时又听孙绍宗道:“殿下,以戴公公之谨慎小心,若不得圣上授意,如何敢私下里向臣透露这等消息?”
“什么?!”
太子一听这话,便在里面直接嚷了起来,嗓音更是不自觉的发颤:“你……你是说,你那‘尽孝、养势’的主意,已经……已经传到父皇耳中了?!”
直到此时,太子妃才晓得孙绍宗前面究竟说了些什么,心下不由暗叹了一声。
前几日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四个字,她一面钦服孙绍宗的真知灼见,一面却也心惊于丈夫的粗疏这等机密,怎敢让下面的奴才知道?
当时太子妃就在府里下了封口令,可如今看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殿下勿忧。”
孙绍宗的声音,仍是一贯的波澜不惊:“圣上若真要降下雷霆之怒,也就用不着让戴公公私下里敲打臣了想来圣上只是有些介怀,倒还不至于因此而厌弃殿下。”
厅中静默了半晌,才又传出太子的埋怨:“孤就说嘛,父皇向来圣明烛照,你耍的这些小把戏,又如何能瞒得过他老人家?”
这毫无担当的言辞,莫说是孙绍宗了,就连太子妃都听的心凉不已前两天还一口一个‘吾之子房’的叫着,这稍一遇到挫折,竟立刻又换了副嘴脸。
更何况这事儿的起因,还是他自己不够谨慎造成的?
不成!
若是再让他这样胡乱埋怨下去,万一惹得孙大人心寒疏远,以后还有谁敢投靠过来?
想到这里,太子妃暗将满口银牙一咬,挑帘子进了花厅,口中道:“这事儿与孙大人无关,实是臣妾治家不严所致若非府上奴才妄议此事,以致消息传入宫中,又怎会累的孙大人受了惊吓?”
说着,她便转过身,郑重的向孙绍宗告了声罪:“妾身这里先给孙大人陪个不是,万望大人瞧在殿下面上,莫要跟我这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眼瞧着这端庄雍容的贵妇,在自己面前盈盈下拜,那精致的眉眼间饱含歉意,却又杂了三分的无可奈何,孙绍宗便又忍不住发出了那句叹息真是糟践了啊!
这番话既挑明了责任出自太子府,与孙绍宗的谋划并无干系,又默默替太子扛下了治家不严的罪过。
但凡知道好歹的,肯定要庆幸自己娶了位贤内助。
“原来消息是从你这里走漏的!”
偏太子琢磨过味儿来,却反倒有些恼羞成怒,在后面将袖子一甩,险些抽打在太子妃的弄臀上,口中更是恬不知耻的迁怒着:“因你这蠢妇,险些让孤错怪了孙爱卿。”
呵呵~
刘皇叔摔阿斗,那是真能收服人心。
可眼下这一出太子骂老婆的戏码,却只能进一步证明,他是个没担当、没胸襟、外加没种的三无废柴!
说来也是倒霉,旁人穿越就算不争霸天下笑傲群雄,起码也要选个明君辅佐,自己可倒好,硬是摊上这么块下脚料。
孙绍宗心下腹诽着,却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先闪身避开了太子妃的礼数,把手乱摇道:“当不得娘娘如此、当不得娘娘如此!只盼臣离京之后,娘娘能谨记今日之失,莫要再重蹈覆辙!须知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
“孙大人要离京?!”
“孙爱卿要离京?!”
孙绍宗难得掉几句书袋,却被这夫妻二人异口同声的打断了。
太子更是上前,一把扯住了孙绍宗的袖子,急道:“孤眼下正要借重爱卿,爱卿却怎得反要弃我而去?!”
噫~
这一靠过来,孙绍宗就嗅到股浓浓的尿骚味儿,显然太子这一激动就漏尿的老毛病,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多少改善。
强忍着没有露出厌恶之色,孙绍宗哀声道:“若是可行,臣自然也希望能常伴殿下左右,只是陛下召微臣见驾,显然是对臣插手天家事有所不满,臣若是继续留在京城,怕是难逃陛下责难。”
“臣虽然死不足惜,可若因此使得朝中勋贵望而却步,不敢再亲近殿下,那‘尽孝、养势’之策岂不成了空谈。”
太子听了这话,又不觉诧异的张大了嘴,一时也忘了计较孙绍宗要离京的事儿,只迟疑道:“这‘尽孝、养势’之策,不是已经被……”
“陛下虽已知晓。”
孙绍宗肃然道:“可这番谋划并不违逆君臣父子之道,反而有助于平复朝中局势,陛下或许心存疑虑,现下却未曾露出要阻止的意思所以臣以为,殿下不妨先走一步看一步,只需谨慎行事、徐徐图之便可。”
太子仍是迟疑:“可父皇既然存疑……”
“殿下。”
这时一旁的太子妃忍不住插口道:“事涉皇统之争,岂能事事瞻前顾后?”
“什么瞻前顾后,孤这是深思熟虑、是谨慎持重!”
听这话里似乎有讥讽自己胆小之意,太子顿时恼羞成怒,先气咻咻的反驳了一句,继而转身几步抢到圆桌前,拍着桌子喝问道:“你不陪着那悍妇磨嘴皮子,却跑来这里添什么乱?!”
啧~
就这几步走,那尿骚味儿便顺势散了满屋子。
而听他这一声喝问,太子妃登时也记起了自己的来意,忙将仇云飞在府门外求见的事情说了。
太子初时颇不以为意,待听说是太尉仇英之子,却登时来了精神,眼珠儿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吩咐道:“让人将他请进来今儿既然赶巧了,孤便亲眼见识一下,孙爱卿是如何断案的!”
第546章 无题
却说仇云飞得了‘宣召’,随着内侍一路到了花厅门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人稍候,容奴婢进去禀报一声。”
那内侍交代了了一声,弓着身子将那湘帘拨开条缝隙,闪身挤了进去,不多时,又自里面把门帘挑开,向仇云飞做个请的收拾。
仇云飞忙提起那包裹,迈着小碎步进了花厅,行大礼参拜道:“仇云飞叩请殿下万安。”
“免礼、平身。”
太子隔着丈许远虚扶了一把,仇云飞正待起身,却忽然嗅到一股尿骚味儿,不觉皱起了鼻子,狐疑的左右张望起来。
“乱瞧什么呢。”
孙绍宗见仇云飞一个劲儿的耸鼻子,生怕他不小心触怒了太子,忙喝问道:“你不是说有十万火急的事儿,要向本官禀报么?”
一听孙绍宗提起了正事儿,仇云飞忙把包裹在地上铺开了,又从袖囊里取出那块通灵宝玉,然后将发现这东西的经过娓娓道来。
“根据卑职在现场勘验的结果,这香炉内部的灰烬,原本应该是写了字的宣纸,只可惜被大火毁……”
“仇卿家。”
不等仇云飞把话说完,太子在一旁便忍不住好奇道:“这灰烬烧的如此彻底,你又怎知上面曾经写过字?”
“回禀殿下。”
仇云飞指着那香炉里灰尘解释道:“刚发现时,下层还有一些块状的纸灰,虽然也都烧焦了,但依稀还是能辨认出色差也就是颜色不一样的地方,所以卑职才断定上面曾写有字迹。”
说着,他又将两手一摊,无奈道:“可惜那些纸灰,最大也不过跟指甲盖似得,彼此又各不相连,因而实在无法辨别出上面写的什么。”
他这里懊恼着,太子却是连声称赞,直夸是强将底下无弱兵。
“殿下谬赞了。”
孙绍宗随口替仇云飞谦虚着,目光却落在了那块玉上甭管纸灰上曾经写过些什么,如今都已经不可考证了,因而仇云飞发现的重大线索,必然与这块玉有关。
这时仇云飞卖足了关子,也终于话锋一转,托举着那块通灵宝玉道:“幸好卑职还在这香炉夹层里,发现了一块刻有二十四个文字的通灵宝玉,而更巧的是,这块玉……”
“拿来我看。”
孙绍宗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不由分说上前要过了那块汉白玉,一本正经的品评道:“质地细腻温润、通体透澈无暇,虽称不上稀世奇珍,却也是常人难得之物然而上面刻得几个字歪歪斜斜,却似乎是外行人的手笔。”
太子在后面听了,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仇云飞一听这话,却顿时瞪大了眼睛,他和贾宝玉不过是泛泛之交,都能想到这上面刻的文字,同贾宝玉身边那块一般无二,与荣国府有姻亲关系的孙绍宗,却怎得反而不识此物?
“大人,您……”
他正待发问,就见孙绍宗递来一个凌厉的眼神,虽然无声无息,却满满的都是‘闭嘴’二字。
就听孙绍宗又摩挲着那玉,品鉴道:“不过这玉的周遭,有重新打磨过的痕迹,想来是曾经镶嵌在什么器物上,后来又被取了下来不过无论是镶嵌,还是重新打磨,都不是外行人能做到的。”
“既然曾托付给珠宝行,这字却偏刻的如此生疏别扭,显然是刻字之人不想假手于人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典故。”
“更兼此物藏的隐秘,如果能顺藤摸瓜找到出处,应该会对破案有所帮助。”
这一点儿仇云飞倒真没瞧出来主要是他看到那儿二十四个字,满脑子想的都是荣国府,哪还顾得上细瞧?
下意识的想要讨过那玉,再仔细端详几眼,孙绍宗却已然顺手纳入囊中,转头向太子拱手道:“殿下,此案牵连到七条人命,实在耽搁不得请容臣与仇检校先行告退。”
太子其实是想趁机与仇家拉近关系,可看孙绍宗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也实在想不出理由阻拦,于是只好眼睁睁的目送二人扬长而去。
且不提太子如何去内院换裤子。
却说仇云飞跟着孙绍宗出了花厅,看看左右无人,便忍不住凑上前小声问道:“大人,那玉上刻的文字……”
“同宝兄弟那块一样,对吧?”
其实方才听到‘通灵宝玉’的名头,仇云飞又刻意强调上面刻了二十四个字,孙绍宗就已经想到了贾宝玉头上,而这也正是他拦着仇云飞,不让仇云飞继续往下说的原因。
孙绍宗目不斜视,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没事儿人似的悄声道:“正因如此,我才不敢让你把话说全了莫忘了,荣国府的大小姐,如今可是住在景仁宫。”
住在景仁宫又怎得?
仇云飞纳闷的琢磨着,直到又行出几十步远,才想清楚这事儿的关节所在,禁不住脱口道:“难道太子对陛下选妃备孕一事,心怀怨愤之意?!”
“你嚷什么!”
孙绍宗回头瞪了他一眼,既没肯定也没否认。
仇云飞缩了缩脖子,一时再不敢言语,直到出了太子府的大门,这才长出了口恶气,然后讪笑着向孙绍宗道谢。
既然太子对广德帝选妃备孕一事心怀怨愤,真要知道这人命大案与贤德妃的亲弟弟有关,怕是绝不会轻易放过。
届时甭管最后结果如何,仇家都难免同荣国府交恶若是一不小心,连累的贤德妃迁出景仁宫,那就是解不开的死仇了!
“小人仇懿,见过孙大人。”
“小人仇……”
“小……”
这时侯在门外的四名家将,也已然迎了过来,纷纷向孙绍宗通名失礼,倒把仇云飞这个少主人撇在了一旁。
这份恭敬,倒不是冲孙绍宗的官职,而是敬他京中第一猛将的名头。
好在仇云飞正庆幸逃过了一劫荣国府未必能把他怎么样,但自家老子的鞭子,却是素来不肯容情的因而也并没有在意这些琐事,只等仇懿等人献完了殷勤,这才向孙绍宗请示接下来的行止。
孙绍宗摩挲着那块通灵宝玉,默然沉吟了半晌,这才道:“走吧,先去荣国府瞧瞧。”
这玉的外观形貌,其实都和贾宝玉那块颇有区别,但只凭那分毫不差的二十四个字,就值得去荣国府走上一遭。
第547章 存周公的私生子
原本像孙绍宗这样常来常往,又同贾府有姻亲关系的,大可让下人领着直奔大观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身边既然多了个仇云飞,他也便只好按照一般程序在前厅坐等,等荣国府的下人去将贾宝玉请出来说话。
只是这荣国府占地广袤,贾宝玉又是个不安分的,每日里只顾在园中游逛,想寻着他着实不易,因而两人在前厅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两刻光景。
等到贾宝玉裹着一身宝蓝色大氅,急匆匆进门的时候,仇云飞早在那椅子上扭出了十八般造型。
“宝玉未曾远迎,还牢两位哥哥在这里久候了,实在是罪过、罪过!”
贾宝玉刚迈过门槛,便先一躬到底的告了声罪,再抬头时,就见那额头鬓角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儿。
孙绍宗见状,不由失笑道:“你这是想捂出一身痱子,还是打算提前猫冬?怎么才九月初,就把大氅翻出来了。”
“孙二哥有所不知。”
贾宝玉无奈的笑着,将那大氅从身上解下来,小心叠好了搭在胳膊上,这才继续道:“昨儿凤姐姐过寿,也不知是多吃了几杯还是怎得,稀里糊涂就染了风寒。”
“老太太听说这事儿,方才硬是让人赏下几件大氅长者赐不敢辞,我正琢磨着先穿在身上给老太太瞧,回头再把它换下来,可巧两位哥哥就到了。”
王熙凤又病了?
这凤辣子今年貌似已经趴窝好几回了,别是染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要说她是死是活,原本与孙绍宗倒并无相干,可眼下南边儿的木材生意正如火如荼,哪里少得了王熙凤这块敲门砖?
孙绍宗有心细问究竟,可到底隔着男女大防,不好贸然开口。
“咳。”
正琢磨着该怎么旁敲侧击一番,也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仇云飞却早耐不住性子,在旁边干咳了一声,提醒道:“大人,您看咱们是不是先把公事处置完,再同宝兄弟闲话家常?”
“公事?”
贾宝玉听了这‘公事’二字,不由的一怔,诧异道:“二位哥哥来找我,竟是为了公事来的?”
说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兴奋起来,拍着胸脯道:“是不是有什么大案子?若是为了破案,但凡有什么需要小弟帮忙的,哥哥们只管吩咐便是!”
他对破案一直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因而听说是因为‘公事’找上门来,非但不觉得惊惧,反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倒谈不上什么吩咐。”
孙绍宗往里一让,自然而然的道:“先坐下再说吧。”
而贾宝玉倒也没觉得他是喧宾夺主,反而有些理所当然之感。
等三人分宾主落座之后,贾宝玉更是比仇云飞还积极些,半边身子倚在扶手上,脖子伸出老长,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一叠声的催促孙绍宗赶紧道明来意。
孙绍宗并未直接把话挑明,而是将手摊在宝玉眼前,道:“你那块通灵宝玉呢?先拿出来让我瞧瞧。”
虽然府上长辈都眼珠子似的护着那块玉,可贾宝玉却从未将这玩意儿当一回事,反而时常觉得是个累赘,因而听孙绍宗提出要瞧,二话不说便从衣襟里扯了出来。
一边摘了挂在脖子上项圈,递到孙绍宗面前,一边忍不住好奇道:“不过就是块石头罢了,哥哥怎得忽然想起要瞧它?”
孙绍宗也不答话,只默默从袖囊里取出周曦那块,托在手里细细比量。
以前他虽也见过贾宝玉的‘通灵宝玉’,可却从未仔细把玩过,因而之前只有个模糊的印象,知道这两块玉的样式有所不同。
然而此时放在一起比较,这不同之处却比想象中的,还要多了不少、大了许多。
首先,两块玉的大小虽相差仿佛,又都是椭圆扁平的形状,但若以上面的文字为参照物,贾宝玉的通灵宝玉是立着的,而周曦那块却是横卧状。
其次,周曦的通灵宝玉看上去白璧无暇,只周遭有些五彩云纹缠绕;至于贾宝玉那块玉,虽也有一圈五彩云纹,但内里却是白里透红的色彩。
而且越是放在阳光下,那抹红色便越是璀璨明艳,直若天边的红霞一般。
再有就是字体了,孙绍宗一早就看出周曦那块玉的文字,是外行人勉强刻上去的,字体歪歪斜斜不说,还有些深浅不一。
如今两下里一对照,才发现非但是雕刻水准有云壤之别,竟连使用的字体也是大相径庭,周曦那枚玉用的是楷书,贾宝玉这枚却是小篆。
这种种的差别,让人很难相信它们是同出一源偏两者的文字内容,却又是一般无二。
莫非其中一块是仿冒品?
哪又是谁仿冒的谁?
贾宝玉衔玉而生的事迹,已经被荣国府宣扬了十几年,不太可能去抄袭别人的‘文案’。
至于周曦这块么……
单看形貌,倒的确像是道听途说,胡乱仿造出来的残次品。
可谁会把胡乱仿造的残次品,珍而重之的藏在香炉夹层里?
更何况周曦的全家被灭口,很有可能同这块玉的来历有关……
“孙二哥。”
孙绍宗正琢磨着这两块玉互相之间的关系,早就凑到近前的贾宝玉,却已然忍不住心下的好奇,连声追问道:“你这块玉是哪儿来的?怎得上面刻的文字,竟和我这块一模一样?”
“这……”
“大人,您也给我瞧瞧啊!”
孙绍宗正待搭话,旁边仇云飞却急了,一脸欲求不满的盯着那两块玉,直恨不能把眼珠子抠出来,直接贴到上面去。
左右方才也瞧的差不多了,孙绍宗便随手把两块玉交到了仇云飞手上,然后向贾宝玉解释了那玉的来历。
听说这块玉竟然和七条人命有关,贾宝玉又是惊骇又是亢奋,忙拉着孙绍宗追问了许多细节。
孙绍宗捡着能说的先一一答了,随即正色道:“宝兄弟,如今我有句话怕是不得不问了你这枚玉当真是生来就有的?”
贾宝玉两手一摊,无奈道:“反正打我记事起,这劳什子就在身边老太太、家父家母、稳婆、奶娘、就连我那早夭的哥哥,也都说这玉是从我嘴里吐出来的。”
这事若是真的,自然无处抄袭。
这事若是假的,听贾宝玉说了这一长串证据链,显然是筹备周密的计划,更不可能从类似的物件上摘抄几句,就胡乱刻在上面。
尤其这二十四个字,也并非什么名言警句至少孙绍宗穿越以来,除了在这两块玉上,还从没听说过别处有类似的文字。
如此看来,周曦这块当是仿造无疑。
可这究竟是谁仿造的?
仿造的目的又是什么?
又为何要藏在隐秘处?
这一连串的问号还没个答案,忽听旁边传来仇云飞亢奋的嗓音:“大人,卑职这里有个不成熟的推断!”
孙绍宗诧异的转头,就见仇云飞攥着那两块玉顾盼自雄,显然对自己的推断,颇有些信心的样子。
莫非真被这厮给瞧出了些什么?
孙绍宗不由好奇道:“先把你的推断说来听听,看看可否合乎情理。”
“得令!”
仇云飞一跃而起,唱戏似的道了个肥喏,随即目光灼灼的盯着贾宝玉,一字一句的道:“或许令尊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失散多年的私生子!”
这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贾宝玉被他唬的膛目结舌,孙绍宗也不禁失声道:“你是说,那周曦是贾世叔的私生子?!”
“没错!”
眼见连孙绍宗都惊到了,仇云飞愈发面有得色,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子,侃侃而谈:“以宝兄弟的相貌身段推断,存周公当年定也是风流儒雅的翩翩公子,又兼是荣国府嫡出的身份,在外面有一两个红颜知己,也算不得什么奇事。”
“想来是那女子怀有身孕之后,存周公碍于礼法、畏于人言,不敢将她收纳进府,那女子失望之下愤而远去,临行前将儿子托付给了旁人也就是周曦的养父养母!”
“周曦的养母当时或许是小产,又或是儿女早夭,于是便将周曦当作亲生儿子一般养大了。”
“而那块玉佩,正是生母给周曦留下的信物!”
“数年之后,存周公不知为何又后悔了,苦寻那孩子而不得,于是就想出了个异想天开的主意他按照那女子留下的只言片语,另行打造了一枚通灵宝玉,然后谎称宝兄弟是衔玉而生!”
“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希望那私生子听到这个传闻之后,会主动找上门来相认。”
这故事……
大致上倒还真能自圆其说!
尤其还顺带解释了,荣国府为啥要炮制一个衔玉而生的传闻。
而贾宝玉那呆滞的模样,显然已经因为这个推断,陷入了怀疑人生的境地。
孙绍宗也是沉吟了半晌,这才质疑道:“那蒙面人射死周曦,又是为了什么?”
“或许和这通灵宝玉并无干系。”
仇云飞先是两手一摊,随即又直勾勾盯着贾宝玉道:“又或许那周曦身上还藏着什么秘密,可能会牵连到荣国府头上!”
这几乎是在指证,荣国府就是那蒙面人的幕后主使了!
第548章 异想天开的脑洞【上】
面对仇云飞**裸的指证,贾宝玉这才从毁三观的噩梦中惊醒,下意识的从椅子上起身,脱口质问道:“云飞兄这番推断,可有什么证据!”
“自然是有证据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仇云飞将周曦那块玉捏在指间,口中解说道:“按照这玉上的文字所示,这应该自小便佩戴在身边的东西。”
说着,他指尖捻动,将那玉的侧面展示给贾宝玉,又继续道:“而从这重新打磨过的痕迹来看,它原本也的确被做成了随身佩戴的饰物。”
“既然是携带在身边的饰物,又为何要将其拆散,然后小心藏匿起来呢?”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周曦已经发现了这块玉隐藏的秘密,甚至很有可能凭此找到了自己的生父!”
“但周曦的生父却不肯、或者不敢与他相认,因此周曦失望之下,才将这信物藏匿了起来。”
又是一番大致能自圆其说的推断。
在刑名司历练才短短半年有余,就能有这等表现,看来这仇云飞还真有点搞刑侦的天赋。
眼见贾宝玉又被他说的乱了方寸,孙绍宗温言宽慰道:“他这不过是推断罢了,未必就是真的再者说,真要依照他的推断,蒙面人是你们府上所遣,又怎么会胡乱射杀了那周曦?”
“孙二个所言甚是……”
“对了!”
贾宝玉精神大振,正准备附和孙绍宗的话,仇云飞却忽然怪叫了一声,连珠炮似的追问道:“府上老公爷是什么时候过世的?我记得是二十年多年前吧?可是建平二十二年到二十五年之间?!”
“你怎么……”
贾宝玉脱口冲出三个字,忽又面色大变,颤声反问道:“那周曦如今多大年纪?”
却是他说到一半,也忽然领悟了仇云飞的意思父母丧期与女子私通,乃至令对方怀上身孕,可是忤逆不孝的大罪!
这也正好可以解释,贾政为何不敢纳那女子为妾,而那蒙面人又为何射杀了周曦,然后服毒自尽!
这一切都是为了保住贾政、乃至保住贾府的富贵与名声!
可不管目的如何,说到底,那蒙面人也是亲手杀了贾政的儿子,以死谢罪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贾宝玉心中正转着各种可怕的念头,就听仇云飞又道:“周曦是建平二十五年二月生人,因他小时候街坊邻居都见过,向来这生辰即便有假,前后也不会差了太多。”
听了这话,贾宝玉脸上的惶恐,便再也遮掩拦不住了,瑟瑟的往后退着,腿撞在椅子上尚且不自知,口中喃喃低语着,却没人能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番转变,自是因为他祖父贾代善正是死于建平二十三年的夏天,这也就意味着,如果那周曦真是贾政的私生子,就必然是丧期行淫所致!
这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且慢!”
偏就在此时,孙绍宗忽然摇头道:“这番推断怕是不能成立。”
“不能成立?”
仇云飞活这么大,头一回靠智商碾压别人,尤其还碾压了一直被自己仰视的孙绍宗,可说是正处在人生巅峰的兴奋中,骤然听了这话,便如同当头挨了一棒似得。
懵头涨脑之余,忍不住愤然反问道:“我这番推论合情合理,怎么就不能成立了?”
孙绍宗横了他一眼,又向贾宝玉淡淡的问了句:“令尊坟茔在何处?”
“在金陵……”
贾宝玉脱口道出‘金陵’二字,忽然一扫颓态,激动的跳脚道:“对啊,那时候我父亲是在金陵守孝,中途未曾返回过京中,又怎么会是那周曦的生父?!”
这下顿时轮到仇云飞傻眼了,好不容易搞出这么一套推断,谁知不过转眼的功夫,就被决定性的证据给推翻了!
他不甘的张了张嘴,却终究没了反驳的余地,最后只好颓然的坐回了椅子上。
看他这番垂头丧气的模样,孙绍宗不由笑道:“这有什么好泄气的?即便是我在证据不足的时候,也难免会出现错判你能有做出这番推论,已经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
听孙绍宗夸了几句,仇云飞稍稍缓解了心头的闷气,却听孙绍宗画风一转,呵斥道:“不过这些话,你又怎好在宝兄弟面前说出口?还不赶紧向他陪个不是!”
仇云飞这才醒悟过来,方才自己那侃侃而谈,早已得罪了贾宝玉就算推断的合情合理,当面说人家父亲在丧期搞出了个私生子,也着实太过分了些。
于是他忙上前向贾宝玉深施了一礼,连声的告罪。
好在贾宝玉本就是个温吞的性子,又兼痴迷刑名一道,对这‘大胆推断’的方式并不陌生,因而并未怪罪仇云飞。
等到三人重新落座,仇云飞却是一脸的苦瓜相,抓耳挠腮嘟囔着:“既然这周曦不可能是存周公的私生子,那通灵宝玉必然是他仿冒之物可他又为什么要仿冒此物,还要珍而重之的藏在隐密处呢?”
“是啊。”
贾宝玉也把小脸皱的跟粽子似的,与他一唱一和道:“他要真是喜欢我这块玉,想要仿出来私下里把玩,也该仿的逼真些,又怎么会弄出这么个四不像来?”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推敲着,却是又陷入了孙绍宗最初的那些疑问:
这玉究竟是谁仿造的?
仿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周曦又为何要将它藏在隐秘处?
“宝兄弟。”
就在此时,孙绍宗忽然长身而起,先从仇云飞手里取过那正版通灵宝玉,完璧归赵交到宝玉手中,又道:“我等如今还有公务在身,也不便在此久留……”
“孙二哥!”
贾宝玉一听这话,那还不知道孙绍宗是要告辞离开?
忙从椅子上跳将起来,扯着孙绍宗的袖子道:“这案子分明与我有关,你可不能把我撇下,合该带着我一起去查案才是!”
“正因有关,你才更要回避。”
孙绍宗将脸一板,随即又放缓了语气,承诺道:“放心吧,这案子若是有了什么进展,我肯定会知会你一声。”
贾宝玉还待撒赖,孙绍宗却是一概不依,没奈何,也只得巴巴将两人送了出去。
“对了。”
到了门外,孙绍宗忽然想起了一事,忙又回头向贾宝玉道:“前几日夜闯你家的贼人,我已经查出来了,就是昨天早上被我拿获的白莲教叛匪……”
他将白莲教为了寻找圣女,在京城大海捞针似的,搜检相关女婴一事,简单的同贾宝玉说了,又叮嘱他不要胡乱外传,这才带着仇云飞,走向了一旁的拴马桩。
“大人。”
仇云飞殷勤的替孙绍宗牵过坐骑,顺势压着嗓子打探道:“您方才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破案的线索,要不然怎么会突然急着要走?”
还真被这小子猜着了!
方才孙绍宗正是灵光乍现,萌发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脑洞,才急着要去验证一番。
不过这脑洞,他可没想过要告诉仇云飞。
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不答反问道:“你可知道这附近最大的珠宝行是那家?”
“不是吧?!”
仇云飞登时长大了嘴,几近于哀嚎的道:“您还真要挨家挨户问个遍啊?这京城的珠宝行有几十家之多,而且每一年垮掉的就能有三五家,更别说匠人也未必还在……”
然而不等他说完,孙绍宗已然兜转马头,作势要扬鞭而去。
“别别别,我带路、我来带路还不成么?!”
仇云飞顿时慌了手脚,忙让仇懿牵过自己的坐骑,急匆匆的赶到了孙绍宗前面,不过马上他又勒住了缰绳,转身问道:“仇懿,你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出名的珠宝行?”
第549章异想天开的脑洞【下】
位于隆盛坊西北的宝润斋,以玉器石料为主,兼作各类木雕生意,论底蕴虽还比不得鸣玉坊那几家业内魁首,却也当得起翘楚之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穿过四开的乌木门,迎面便是两张花梨大理石长案,上面摆着十多件玉器木雕样品,料子未必有多贵重,却是极尽雕工之精美,或细琢深至纹理,或巧思以衬天成……
当然,这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孙绍宗如今饱经富贵,又刚从荣国府那等遮奢地方出来,再看这些物件便只觉的平平无奇。
众人正扫量那些玉器,店掌柜早带着伙计迎了上来,奴颜婢膝的躬身道:“小的见过千户大人,不知大人您莅临小店,是想买些现成的玩意儿,还是准备订做些器物?”
孙绍宗今儿原本是要在北镇抚司公干,穿的自然是墨蛟吞云袍,堂堂正五品的制式,加上龙禁卫的赫赫凶名,由不得那掌柜不谨慎小心。
眼见他诚惶诚恐的模样,孙绍宗和煦的微微一笑,自报家门道:“本官是顺天府治中孙绍宗,因有件涉案的玉器,希望让贵号帮着掌一掌眼,却不知贵号眼下方不方便?”
听得‘孙绍宗’三字,那掌柜的脊梁顿时又软了几分,哪还敢有什么不方便的?
忙不迭点头哈腰的应了,又从后院请出位年过半百的老匠人,向孙绍宗等人介绍道:“这位是小店的胡师傅,祖上三代都在玉匠行里摸爬滚打,素有八臂罗汉之称,但凡是这京城玉器行的事儿,没有胡师傅不晓得的!”
那胡师傅是个木讷的,听掌柜吹捧自己,老脸涨的血红,半晌方局促的挤出了一句‘不敢当’,旁的言语却是半句也无。
直到孙绍宗把那块玉交到他手里,胡师傅才一下子抖擞起了精神。
从袖筒里取出眼镜戴上,托着那枚玉翻来覆去,也不知聚精会神的瞧了多久,这才将眼镜重新摘了下来,回复了一脸的木讷。
“如何?”
孙绍宗迫不及待的问道:“胡师傅可从这块玉上,瞧出些什么来没?”
“回大人的话。”
胡师傅将那玉平托在手上,垂首嗫嚅道:“小老儿眼拙,也看不出太多的东西,只瞧出这块玉应该是先后经过三人之手。”
“头一个是南派雕工,应该是行里的好手,云纹雕的极精细,正反两面也削的极莹润,可惜也糟践了不少好料。”
“第二位应该不是我们行里的,而且书法根底不错,惜乎空有笔力,却败在了雕刀上。”
“第三位是北派雕工,最是讲究惜料,因而将玉从器物上取下之后,只顺着云纹做了些修补可惜这人手艺差了些,仿的云纹徒有其型,却失了韵味,明眼人只要仔细端详,都能察觉出修补过的痕迹。”
这老头果然是有个有道行的!
他起先还有些磕绊,后面却是越说越顺畅,而且一番说辞和孙绍宗的推断大致吻合,甚至还补充了不少细节。
仇云飞原本并没抱多大希望,此时听他生手熟手、南排北派说的这般‘玄乎’,忍不住追问道:“那你能不能看出来,这东西是那家经的手?”
“这……”
胡师傅面露为难之色,支吾道:“最后这修补的手笔,京城多数雕工都能做到;至于前面哪位南派师父,倒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可单凭这一圈云纹,就想要认出是谁的手笔,却是万万没有可能的。”
“再说瞧这玉上的包浆,怕是有十几二十年光景了,这些年间,京城的南派雕工也换了好几茬,再加上内府常常从南边儿征调人手,三五年就又放归……”
“等等!”
孙绍宗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追问道:“这块玉具体的年份,你能不能再判断的仔细些?到底是十几年,还是二十几年?”
“这……”
胡师傅脸上的愁色更浓,讪讪道:“单是常常把玩的,和不常常把玩的,包浆就能差出不少来小老二只能根据经验判断,这块玉成型至少有十年以上光景,但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年。”
“至于这修补处,则约莫是三五年间的事儿,包浆明显薄了不少。”
最近三五年间才拆下来的……
孙绍宗把这个时间段,同自己的推测对照了一下,心头顿时又多了几分把握。
仇云飞却是颇有些失望,于是又拉着那胡师傅追问了一通有的没的。
期间倒也不能说一无所获,至少他问出了在京城里,想请南派高手雕出这么块玉坯子,怕是至少有十几两银子。
不过这就更让仇云飞摸不着头脑了既然花大价钱请了名家出手,却又为何仿的如此四不像?
要知道荣国府可从未藏着掖着,一直是不遗余力的宣扬‘衔玉而生’的故事,但凡用心打听一下,就能把那块玉的形貌仿出七八分相似。
却说眼见再问不出别的,孙绍宗又叮嘱店家不得对外泄露今日之事,这才带着众人离开了宝润斋。
出得门来,仇云飞又问行止。
这次孙绍宗却是铁了心的要甩开他,随口找了个理由,便单人独骑向着北镇抚司而去。
眼见到了北镇抚司左近,他却又勒转了马头,随便选了一家街边小店,食不知味的填饱了肚子。
等吃饱喝足,守着一桌的杯盘狼藉,隔窗望向不远处的北镇抚司,孙绍宗却是陷入两难之境。
而让他左右为难的,正是上文曾提到过的,那个异想天开的脑洞:
在荣国府时,仇云飞曾一度认定贾宝玉那块才是仿冒品,并以此推断出周曦是贾政的私生子。
但随着‘私生子’的立论被彻底推翻,荣国府也便没了仿冒的理由毕竟是拿来给孩子扬名的东西,若没有特殊原因,谁会从同款物件上胡乱抄袭?
因此也便基本可以断定,周曦那枚通灵宝玉才是仿冒品。
于是眼下最迫切需要解开的谜团,就是周曦花了大价钱弄出那枚四不像,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和他的被杀存不存在直接关系?
孙绍宗一度也是满头雾水,毕竟单以常理推断,连打听一下都不肯,却花大价钱搞个四不像出来,还珍而重之的放在夹层里,实在是于理不通。
但在荣国府时,他却突然想到了另一种不合常理的可能或许那块玉的主人,是在通灵宝玉诞生之前,就开始仿造的!
这乍听起来似乎更不合逻辑,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又谈何仿造?
可别忘了,这个世界是存在穿越者的,而且还不止孙绍宗一个!
虽然孙绍宗没有读过《红楼梦》,却也从那块贾宝玉的名字上,判断出这块通灵宝玉,必是书中重要道具之一。
试想如果有读过红楼梦的穿越者,穿越到贾宝玉诞生之前,又通过荣宁二府的存在,得知自己是在红楼梦的世界里,于是在没有亲眼见过通灵宝玉的情况下,提前弄出这么一块四不像来,也便情有可原了。
没错,这说的正是那位被圈禁了的义忠亲王!
而孙绍宗这番推测,也并非是毫无佐证的空想。
首先,义忠亲王年轻时最爱白龙鱼服,出入青楼妓馆之中,直到广德帝登基之后,才收敛了这方面的兴趣爱好。
而那周曦的父亲,先是在礼部教坊司为官,后来又沦落为乐师,出入青楼妓馆之中,彼此之间有所交集,也算是合理的推测。
其二,如果把仇云飞那‘私生子’的推断,套用在义忠亲王和周曦身上,似乎更能说得通。
当然,丧期行淫之说,肯定是不存在的。
义忠亲王之所以不敢认下这个私生子,大约是因为周曦的确是赵氏所生--而那赵氏,当时早已经嫁给了周父。
另外……
有赵姬与吕不韦的故事在前,再加上这些年膝下无子,义忠亲王大约也不敢百分百确定,周曦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其三,周曦的父母都死于广德八年秋,而也正是在这年夏秋之交,义忠亲王因为谋反未遂被圈禁,党羽也大半被株连。
根据胡师傅的推断,那枚玉从饰物上卸下来,也正是在这个时间段。
如果顺着前面的思路推演,周曦的父母双双离世,恐怕也未必是什么‘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佳话,而是义忠亲王坏事后的连锁反应!
而在父母死后,周曦将仿冒的宝玉拆下,藏在香炉夹层之中,则很有可能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真实身世’。
再以此为基础推断的话,那蒙面人会害怕周曦落在官府手里,将他射杀后又自杀,也……
不对!
这里似乎还缺了些什么必要的因素!
单只是因为怕周曦落在官府手里,也不该直接下杀手。
要知道那可是自家主人的‘儿子’即便只是疑似,也不是随便就能牺牲掉的!
而蒙面人事后以死谢罪,显然也不是害怕会被周曦牵连。
再说了,他既然已经直到周曦被官府拿获,及时通知与周曦有联络的同党,让其提前转移也便是了,又怎么舍得一箭射杀周曦?
除非……
这背后还隐藏着什么惊天机密,不是牵连到皇位之争,就是能危及到义忠亲王的性命当然,也极有可能是两者皆有。
因此那蒙面人才会不惜痛下杀手,然后再以死谢罪。
想到这里,孙绍宗却是愈发的为难起来。
那义忠亲王可是和自家有旧怨,一旦让义忠亲王卷土重来,甚至篡夺了皇位,孙家就算不会被翻旧帐,也断不会像现在这样受到重用。
因而从自身的利益考虑,孙绍宗应该去揭发,或者至少先验证一下自己的推断才对。
可问题是……
这一番推断,都建立在义忠亲王是穿越者的前提上,否则整件事情很难说得通。
然而穿越者的事儿,孙绍宗又是打死也不敢说出口的。
所以事情就陷入了一个死结,让人进退两难!
第550章 受虐狂、广交会
【第一更】
人在置身于陌生环境时,难免会怀念曾经的过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就譬如说孙绍宗,即便穿越前只有个大概的印象,仍是对贾宝玉这个书中主角,有着不同于旁人的亲近感。
推己及人,读过红楼梦的人穿越到红楼世界,会选择送私生子一块‘通灵宝玉’,也便不足为奇了。
好了,强行解释一波之后,让我们书归正传。
却说孙绍宗在那小店里思来想去,觉得抛开穿越者的前提,想要将周曦一案同义忠亲王扯上干系,实在是有些难度。
倒是北镇抚司这边,有个现成的由头可以利用……
想到这里,孙绍宗便结账出了小店,匆匆赶奔北镇抚司地牢。
不出意外,孙绍宗离开之后,地牢里的白莲叛党又‘跪’了两个,可惜招供出来的还是老一套,基本上毫无价值可言。
失望之余,陆辉干脆将连同葛谵在内几名贼人,统统交给杨立才负责,自己则是一门心思想要撬开李姑婆的嘴,以便将白莲教派驻京城的内奸一网打打尽。
“那臧亮……”
“啊!!!”
正说着,就听隔壁审讯室里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孙绍宗眉头一皱,杨立才忙上前用软木塞,将那几个导声用的铜管堵住。
虽然那惨叫声还是直往耳朵里钻,但好歹分贝已经降低了不少,孙绍宗这才接着方才的话茬,问道:“那臧亮可曾又想起些什么来?”
杨立才摇头道:“您去太子府之后,镇抚大人就把那臧亮交由赵千户、宋百户负责审问,卑职也不知他究竟又交代了些什么。”
啧~
那赵嘉义、宋雄二人受臧亮的连累,在这水牢里关了一个多月,差点把身家性命都交代进去。
眼下陆辉派他二人审问臧亮,估计一是对他们稍作安抚,二来也是想借助两人心头的怨气,威吓住那臧亮。
不过这样也好,等到臧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际,自己再想办法从旁引导,应该不难让他把那幕后主使的黑锅,扣到义忠亲王头上毕竟义忠亲王本来就是大周朝头号背锅匠。
而朝廷对义忠亲王余党的重视程度,还远在白莲教之上,届时甭管臧亮能不能举出实证,只凭‘义忠亲王’四字,北镇抚司就绝不敢疏忽大意。
反正孙绍宗真正在意的,并不是那枚通灵宝玉的来历,而是这背后是否潜藏着,能让义忠亲王翻盘的阴谋诡计。
所以只要能迫使朝廷有所防范,不给义忠亲王余党可乘之机,也就足够了。
嗯……
应该是够了吧?
孙绍宗正盘算着,就听门外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不多时,又听外面守门的小旗过来禀报,说是陆辉请孙绍宗去看守室议事。
难道是李姑婆那里有了什么进展?
孙绍宗不敢怠慢,忙撇下杨立才取了看守室,不过一进门,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就凭陆辉那锅底似的黑脸,能有进展才怪呢。
可这京中的暗桩,又不同于白莲教在西北的分舵,尤其还有一部分混入官府内部的,想要撤换转移,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镇抚大人。”
见他闷在那里,丝毫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孙绍宗只好谨慎的试探道:“李姑婆那里……”
“别跟我提那老……老……”
陆辉愤愤然打断了孙绍宗的问话,却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形容那李姑婆,最后恼怒一脚踹翻了桌案,喘着粗气骂道:“特娘的,怎么又让老子遇上这么个东西!”
瞧陆辉这反映,孙绍宗倒还真生出了些兴趣,于是一番旁敲侧击,问出了让陆辉恼怒莫名的原因。
却说陆辉在葛谵那里碰了壁,继而判断出西北来的这伙儿贼人,基本没什么可榨取的价值,便果断将精力转移到了李姑婆身上。
先是一番威逼利诱无果,继而就上了‘措施’,什么铁板烧、肉夹膜、三鲜绞子的轮流招呼。
这李姑婆却硬气的紧,非但没有半点畏缩,反而高声叫骂不住挑衅。
不过陆辉做了这么多年的龙禁卫,硬骨头也见过不少,但能一直坚持到底的却不多,倒也并未因此而气馁。
只命人选哪挠心掏肺痛彻骨髓,却又不会伤及性命的,一样样往李姑婆身上演练。
然而经历了七八样酷刑之后,那李姑婆的情况,却渐渐显得诡异起来:
最初的叫骂声,变成了猫儿也似的呜咽与喘息;眼睛半开半阖,透着迷离与狂乱;两条腿拼命紧夹着,拧麻花似的乱磨……
最离谱的是,行刑的小旗举着烧红了的烙铁,正准备恐吓几句呢,她却主动把胸脯一挺,画着圈的往上蹭!
当时陆辉就起了疑,让人把这婆娘扒光了一瞧,果然早不知嗨高了几回……
“特娘的!”
说到这里,陆辉忍不住又咒骂道:“这等不知死的疯婆娘,老子在江南也曾遇见过一个,你越是折磨她,她反倒觉得浑身舒坦,比和男人弄那事儿还来劲!”
怪不得这般郁闷呢。
先是在葛谵那里碰了钉子,这又遇见个受虐狂。
看来短时间里,想要撬开李姑婆的嘴,是没什么可能了。
可这不是还有份名单么?
只要能把那什么丙三挖出来,也称得上是大功一件了。
“对了。”
说起那份‘孕妻名单’,陆辉立刻收敛了怨愤,正色道:“下面人办事忒也糊涂,竟将孙指挥也列在了名单上,我方才已经勾去了令兄的名字,又狠狠的责骂了那几个混账。”
下面人也是奉命行事,有什么糊涂不糊涂的?
而陆辉虽把便宜大哥的名姓勾了去,暗地里却绝不会放松对他的监视与调查。
毕竟孙绍祖可是手握兵权的中高层将领,万一真要是白莲教的奸细,性质恐怕比其余四十几位加起来,都还要严重的多。
不过他既然惺惺作态,孙绍宗又怎好当面拆穿?
只得配合着打起句官腔:“大人无需避讳什么,尽管一视同仁便是我孙家祖上三世忠烈,相信家兄绝不会有辱门风。”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陆辉连连点头,随即又将话锋一转,道:“其实我眼下最担心的是,是那份名录上有所疏失如果‘丙三’的妻子,是在葛谵等人进京后,才查出怀有身孕的话,他多半会选择隐瞒下来。”
“若是咱们胡乱提审名单上的官员,岂不是有打草惊蛇的风险?”
建平二十四年,朝廷在义忠亲王的建议下,试行了产假制度,允许朝中官员在妻子生产前后,带薪休假半月当然,这福利仅限于家中正妻,小妾什么的不在其列。
为免仓促之间,会影响到衙门的正常运行,朝廷又规定必须在产前百日,向该管部门提交申请,逾期者则视为自动放弃产假。
这年头预产期估摸的又不准确,再加上早产儿的存在,谁敢真的等到‘产前百日’再上报?
所以都是发现妻子怀孕之后,就立刻向上面报备,免得错过这白捡的便宜。
而这也正是北镇抚司只花了短短半日,就列出了名单的原因。
可葛谵带人进京寻找圣女,也差不多有月余光景了,如果那‘丙三’是在这期间,发现妻子怀有身孕,继而又准备等胎儿稳定下来,就将妻子送回乡下老家避难的话,的确有可能会瞒报此事。
所以陆辉的担心,并非是杞人忧天。
“那依着大人的意思……”
“暂时先不要动名单上的人,同时派人在城中明察暗访,看看可有故意瞒报的。”
这事儿听起来容易,可京城里的官员足有数千之众,那些芝麻绿豆的小官缓则罢了,有品级有实权的,哪个不是住在深宅大院里?
想要调查这些大门不出的官太太,到底有没有怀孕,绝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到的。
不过这事儿又不用孙绍宗主持,他自然懒得多说什么,又同陆辉闲扯了几句案情,忽然话锋一转,忧心忡忡的道:“其实下官如今倒不担心白莲教的奸细,反倒是隐藏在臧亮背后那股势力,让人有些坐立难安。”
陆辉郑重的点了点头,又宽慰孙绍宗道:“我已经勒令赵嘉义、宋雄二人彻查此事,绝不会错过什么蛛丝马迹。”
彻查?
却不知道那贺阁老的儿媳妇,在不在这彻查之列。
不过看陆辉这态度,似乎没有要让自己插手的意思,孙绍宗又怕太过积极,会引来不必要的怀疑。
因而也便暂时偃旗息鼓,没有继续往下掰扯。
就这般,陪着陆辉在水牢之中,经历了一个潮湿憋闷的下午,好容易熬到了平时散值的时候,孙绍宗忙不迭起身告辞。
准备回家去寻轮休的大哥,讨论一下到湖广平叛的事情最好再把兵刃盔甲的事儿,也一并解决掉。
谁知一路风平浪静的到了家中,却不见孙绍祖的影子,反倒是尤氏又打着探望继母的名头,找上门来。
听了这这消息,孙绍宗才恍然记起,昨儿光顾着一床两好,倒忘了探问尤二姐,这般费尽心思给自己拉皮条,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暗自提醒着自己,今儿莫再莫忘了去问个究竟,孙绍宗随口向赵仲基打听道:“大哥今儿不是轮休么,怎得这时候还没回来?”
“回二爷的话。”
赵仲基忙道:“响午的时候大爷就回来了,不过巡防营的刘指挥派人来请,便又带着几个姨娘出去了。”
带着几个姨娘出去的?
不用说,肯定又是去参加‘广交会’了。
这京城之中拿小妾当牛马看的,可说是大有人在,甚至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圈子,最近更是搞起了什么广交会即各自领着家中不称意的贱妾,与人进行互惠互利的广泛交流。
‘交流’的彼此满意了,当场交换身契的也是大有人在。
因此最近两个月里,便宜大哥屋里的贱妾,已经走马灯似的换了好几茬这‘贱妾’指的是身份,一般买来的、丫鬟抬举的、或者出身青楼的,都属于贱妾。
【顺带一提,香菱原本也在贱妾之列,不过后来认下曾经为官的父亲,也就顺势抬举成了良妾。】
孙绍宗虽然有些看不惯这样作践人,可贱妾买卖也是合法合理的事儿再说交换到别人家里,总比以前直接卖去青楼妓馆要强的多。
因此劝了几次没什么效果,也就只好听之任之了。
第551章 孙府的日常【X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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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大哥不在府里,孙绍宗只好先回到自家小院,在阮蓉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便服。
换好衣服之后,刚想把靴子也脱掉,喊芙蓉打盆热水进来,好生烫一烫脚,忽见有人挑帘子进来,脆声道:“姐姐,我……”
话说到半截,眼见孙绍宗正坐在床上,忙掩了嘴,窃笑道:“这石榴也是的,怎得也不提醒一声,害我不小心搅了爷和姐姐的好事。”
“呸~!”
阮蓉啐了一口,笑骂道:“你当我跟你似的,没黑没白的惯着爷,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来人自然正是尤二姐,她听阮蓉话里似有些酸意,也不敢胡乱搭茬,正讪讪的站在那里进退两难,就听孙绍宗吩咐道:“傻愣着干嘛?去,给我打盆水来烫烫脚。”
尤二姐忙点头应下,在外间向石榴讨了铜盆,又去小厨房打了盆热水回来。
而阮蓉听说孙绍宗要烫脚,也忙帮他把鞋袜脱了,让芙蓉拿出去送给小丫鬟们刷洗。
等尤二姐端了水来,阮蓉又取出几片花瓣模样的香胰子,让尤二姐沾着水化开,先往脚上细细的涂抹了一层,然后在把脚搁在铜盆里搓洗。
孙绍宗身心舒泰之余,却禁不住又想起了当日林红玉那一番服侍等南下之际,倒不妨让尤二姐学上一学。
这时就听阮蓉在一旁道:“听香菱妹妹说,那晴雯似是不怎么乐意跟爷南下,要不我去跟大太太打个商量,把她跟鸳鸯换一换那鸳鸯倒是个会体贴人的,想来定能照管的爷周全。”
这话半真半假的,约莫也是听了府里的传言,所以拿话试探孙绍宗。
孙绍宗斜了她一眼,懒洋洋的道:“先不说大嫂身边能不能离得开鸳鸯,单凭司琪那不服不忿的性子,能服膺晴雯的管束?到时候她们两个闹将起来,丢的可是咱们家的脸!”
顿了顿,干脆把话挑明了道:“你以后少听风就是雨的,我要真想收拢了鸳鸯,跟大嫂打个招呼,她还能拦着不成?”
阮蓉嬉笑着应了,忽地往他身边一坐,也将那红绣鞋蹬脱了,口中道:“瞧爷烫的这般熨帖,我跟着也沾一沾光吧。”
说着,将两只月牙似的天足往上一勾。
这其实是于理不合的,怎么说尤二姐也是花轿抬进来的良妾,伺候男主人和正室也还罢了,断然轮不到阮蓉这般作践。
但尤二姐的主动大胆,却从来只体现在床第之间,面对阮蓉的刁难时,那胆子只怕比香菱还小上一圈。
因而她只是略一犹豫,便捧住阮蓉的脚踝,替她将罗袜褪去,又讨好的赞道:“姐姐这皮肤保养的,当真称得上是吹弹可破。”
说着,就准备将剩下的香胰子,沾了水涂抹在阮蓉脚上。
这时孙绍宗却忽然开口吩咐道:“先去把这脏水泼了,重新打一盆来。”
尤二姐忙又应下,端起那铜盆匆匆的到了外间。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面,孙绍宗立刻一伸手捞起阮蓉的嫩足,恶狠狠的轻挠了几下,呵斥道:“你最近莫不是闲得发慌,行事怎得越来越不着调了?”
阮蓉直笑的花枝乱颤,一连讨了几声饶,孙绍宗这才丢开了她的嫩足。
正绷着个脸,想顺势再教训几句,冷不防阮蓉忽然一头扎进了他怀里,将两条胳膊死死锁在他脖子上,闷声道:“我……我就是发慌么,你要走那么久,我心里怎么可能不慌?怎么可能不乱?”
那嗓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只听的孙绍宗心头一软,反手环住了阮蓉的香肩,轻轻拍打着她的粉背,柔声道:“我不过是去立些功劳,又不是不回来……”
话没说完,却被阮蓉一把捂住了嘴,就见她泪眼婆娑的嗔怪道:“不许说这不吉利的,我要你好好的回来,还要快快的回来!”
打从生了孩子之后,她还是头一次露出这般小儿女的娇态。
瞧她满眼泪花,却一副焦急模样,孙绍宗又是疼惜又是好笑,试探着道:“要么,我干脆让尤氏也留下来陪你们反正我这次是要去平叛,到时候也一样是聚少离多。”
“这怎么成?!”
阮蓉却是断然否决:“爷去同那些蛮人搏命,难道回家休息的时候,还要自己梳洗做饭不成?届时就算在南边儿胡乱寻些蠢妇,又哪有自家人服侍的周道妥贴?”
孙绍宗无语的苦笑道:“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阮蓉重新把头埋进他怀里,梦呓也似的道:“我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去、好好的回来,还有……还有……别忘了我和毅儿。”
虽说已为人母,可她毕竟不过是十**岁的年纪,又是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一旦要和丈夫长久分离,自是难免有些心慌意乱。
一是怕孙绍宗在外有个闪失,二是担心尤二姐在外面独宠惯了,会取代自己独一无二的地位。
昨儿拉着香菱大被同眠,今儿又故意作践尤二姐,不外乎都是这等心理在作祟。
孙绍宗环住她肩膀的胳膊紧了紧,柔声道:“放心吧,你可是我在这世上……”
哗啦~
还不等把这体己话说全,就听外面珠帘响动,阮蓉慌忙从孙绍宗里挣脱,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恢复了原本的坐姿。
这时就见尤二姐端着铜盆,自屏风后面绕了出来。
到得近前,她将那热气腾腾的铜盆放在脚榻上,正待捧了阮蓉的天足搓洗,阮蓉却忽然把脚一缩,清了清嗓子,笑道:“好了,方才不过跟你闹着玩儿的,怎么还当真了?”
接着将下巴往外一点,道:“去帮我把石榴喊进来吧。”
说着,又推了孙绍宗一把:“二爷也去瞧瞧毅儿和囡囡。”
知道她大约是冲动过后,一时有些羞于见人,孙绍宗也便顺势起身,跟着尤二姐到了外间。
不过吩咐石榴进去伺候之后,孙绍宗却没急着去看儿女,而是至直接领着尤二姐回了西厢。
到了尤二姐屋里,孙绍宗往床上一歪,貌似随意的问道:“你那姐姐已经回去了?”
“约莫跟爷前后脚,就差一点在前院撞上。”
尤二姐也将半边翘臀挨在床上,顺势取过美人捶,不轻不重的在孙绍宗腿上捣弄着,嘴里道:“昨儿奴试探了一下她的心思,她心里应该是有爷的,只是一时有些抹不开面子罢了。”
何止是心里有,那晚险些都一步到胃了。
心下不着调的想着,孙绍宗口中却问道:“你怎么试探的?不会是干脆直说了吧?”
“奴怎么敢!”
尤二姐忙解释道:“我只是说老爷您常夸赞她生的好,想来对她是有好感的,若是寻着合适的机会,不妨单独在爷面前替我开脱几句。”
说着,又把谎称孙绍宗对自己存有芥蒂的事儿说了。
孙绍宗听罢,伸手捏住她柔润的下巴,似笑非笑的问:“我平素瞧你还算是个老实的,却怎得生出这么些花花肠子?”
“奴是替爷着想,才……”
尤二姐刚分说了半句,就觉得下巴上一紧,同时孙绍宗的面色也冷了下来,沉声呵斥道:“还敢糊弄爷?说实话!”
尤二姐娇躯一颤,险些顺着床沿出溜到地上,当下哪还敢隐瞒什么?
忙将尤三姐记恨当初受辱,于是处心积虑要报复尤氏的内情,竹筒倒豆子似的讲了出来。
孙绍宗听完她的叙述,不觉冷笑道:“我看她当初挺自得其乐的,现下怎又成了奇耻大辱?”
尤二姐颇有些无奈的道:“自从认准了柳相公,她就变了许多,连性子也不似以往那般大大咧咧了,成日里担心柳相公会计较你那些往事,所以愈发记恨大姐。”
啧~
柳湘莲喜欢的,就是尤三姐那无拘无束的性格,可这还没娶回家呢,就已经变了秉性,往后过起日子来,真不知会发展成什么样。
孙绍宗一面操心着柳湘莲的婚后生活,一面嗤鼻道:“她不满别人,倒要拿我作筏子不对,她怕是还给你画了张大饼吧?要不然你怎么会这般热心。”
尤二姐见瞒不过他,忙又把事后勒索金银首饰的意图,原原本本的盗了出来。
这就对了!
约莫是因为过了几年穷苦日子,这尤二姐对黄白之物格外在意……
等等!
带她去湖广之后,这婆娘不会背着自己收受贿赂吧?!
看来临行之前,必须先同她约法三章才成。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孙绍宗又板起脸来呵斥道:“这种事,也能听你那妹妹胡乱掰扯?以后她再敢撺掇你胡来,你只管当面啐她就是,一句话也不要听她的!”
尤二姐当即有些傻眼,之前孙绍宗虽然没有明着答应,可也表现的颇有些兴致,这怎得突然就又改口了?
眼见她那迷糊模样,孙绍宗不由叹了口气,手往上一挪,捏着她的鼻子来回晃了晃:“你这蠢婆娘,就算是你亲妹妹,这等偷人的事儿又怎敢让她经手?万一日后有个什么反复,她拿来要挟咱们,又该如何是好?”
那尤母也便罢了,明显是要在孙家养老的,再说性子也十分绵软,拿捏起来方便的紧。
可尤三姐却是个行事偏激、反复无常的主儿这一点儿从她当初顺水推舟引诱贾珍父子,如今又想方设法要报复,就可见一斑。
因而孙绍宗绝不会让她捏住自己的把柄。
尤二姐听了这话,先是愣怔半晌,忽又迟疑道:“其实……其实三妹也有个要命的把柄,在我手上捏着呢。”
说着,凑到孙绍宗耳边小声的耳语了几句。
“什么?!”
孙绍宗却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竟然杀过人?!”
第552章 孙家的日常【X+1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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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尤三姐的性子野了些,但若不是尤二姐透露,孙绍宗还没想到,她竟然还干过杀人越货的事儿!
当然,并不是那种有预谋杀人越货,真要说起来,其实是一场意外。
约莫在两年前的夏秋之交,尤三姐扮作男子出门闲逛,因贪玩儿回来的晚了些,结果在离家不远的后巷,被个醉汉拦住调戏。
尤三姐挣扎之中,胡乱搡了那醉汉一把,结果那人一头扎进了水沟里,半天也没个动静。
因为恼这醉汉无礼,尤三姐当时也没多想,就上前解了他腰间的钱袋,然后一口气跑回了家中。
结果第二天早上才晓得,那醉汉竟然在小水沟里淹死了,而且这人还是兵部一个从九品的小官,以至于惹得宛平县大肆搜捕凶手。
尤三姐为此心惊胆颤,连着两个月都没敢出门,好在宛平知县徐怀志本就是个糊弄事儿的,找了一阵子没个结果,就推说是过路贼人剪径所致,而那贼人听到风声也早逃的没影了。
官府虽说放弃了追查,可在这期间,同尤三姐朝夕相处的尤二姐,却发现了她种种不对劲儿的地方,再三追问之下,才晓得妹妹竟干了杀人越货的勾当。
当时尤二姐就被唬了个肝胆俱裂,反被妹妹宽慰了许久,才算缓过劲来。
这事儿一晃过去两年多,尤二姐连母亲都没敢告诉,如今却毫不犹豫的卖给了孙绍宗,这‘女生外向’的老话果然是没错。
孙绍宗把这案子简单的推敲了一下:尤二姐当时是被人调戏愤而反抗,这一步基本属于正当防卫,哪怕是导致对方一命呜呼,也不至于被判什么重罪。
但她拿走对方的钱袋的举动,却让案件的性质起了微妙的变化。
更何况她将这件事瞒哄了下来,并未主动投案自首。
这样一来,若是她无法提出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是被调戏后愤而反击,极有可能会以强盗杀人论处。
而就算她能证明自己受了调戏,盗走对方钱袋的行径,依旧逃不过劫财的罪名。
况且情节严重本就要罪加一等,再加上死者是朝廷命官,按例还要罪加一等,最后恐怕免不了一个充军刺配的下场。
如此说来,这把柄倒也足够了。
孙绍宗正在心里盘算着,就听床前噗通一声,却是尤二姐见他久久无语,吓的跪在地上哀求道:“求老爷开恩,奴就这么一个亲妹妹……”
“行了。”
孙绍宗一把将她扯将起来,呵斥道:“我又不是那六亲不认的,再说她也算是情有可原,只要她日后不胡来,我才懒得理会这等陈年旧事呢。”
尤二姐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却又希冀的试探道:“大姐那边儿……”
“你就这么惦记她那些首饰?”
孙绍宗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咱家又不缺那些银子何况我听说那五溪蛮族,最爱收集各种金银头饰,届时捡些实惠的融了,想打什么首饰都随你!”
尤二姐哪懂得什么兵凶战危的?
听孙绍宗说的底气十足,只当这趟南下是手到擒来,登时喜的骨头都酥了,美女蛇似的直往床上痴缠。
若换成别的时候,孙绍宗少不得要与她恩爱一番。
可如今一心惦记着晚上的水乳交融,却如何肯在她身上虚耗力气?
话说……
今儿可得叮嘱石榴多预备一套被褥,免得跟昨儿也似的水漫金山,又不让自己喊丫鬟进来撤换虽说是**四溢,可到底睡的不怎么舒坦。
正搜肠刮肚找理由,好婉拒尤二姐的痴缠,忽听外面有人敲门道:“二爷可在里面?大爷刚从外面回来了,听说您方才找他有事,让奴婢喊您去书房说话。”
大哥回来了?
这可真是奇哉怪也,那‘广交会’素来都是通宵达旦,第二天中午之前能回来就不错了,今儿怎的才入夜就归家了?
孙绍宗疑惑的起身,就待推门而出。
不过到了门口,他却忽然又停住了脚步,回头问尤二姐:“我方才的意思,你可都明白了么?”
尤二姐使劲点头,斩钉截铁的道:“待会我就去回绝了三妹,再不掺合这事儿了。”
不掺合你妹啊!
孙绍宗没好气的呵斥道:“我的意思是,勒索金银首饰就免了,爷只在乎那你情我愿的事儿!”
说着,丢下明显还处于懵懂状态的尤二姐,推门大踏步走了出去。
一路无话。
到了书房里,就见大哥坐在上首,似乎正闷闷不乐,孙绍宗便愈发的好奇起来,忙上前追问个中究竟。
“别提了。”
孙绍祖没好气的道:“我刚和个大胸脯的骚娘们对上眼,原本好端端的广交会,就被宁国府的蓉哥儿给搅了。”
被贾蓉给搅了?
这就更奇了,那贾蓉可是绿帽界的翘楚,自家妻子都能舍得,又怎么会……
“正是因为这厮带着妻子去的,坏了广交会的规矩,有几个卫道士当场和他吵了起来,结果搞的大家不欢而散。”
好嘛~
这种场合竟然也有‘卫道士’存在。
不过按照这年头约定成俗的潜规则,互赠贱妾的确与道德无关,反而是极风雅的事情,但若涉及正妻,则非但被人唾弃,计较起来还犯了朝廷的法度。
当然,这王法一般是民不举官不究。
孙绍宗正在心里吐槽,又听大哥嘟囔道:“其实那几人也当真是闲的,他自己乐意拿婆娘来与人换着使,又挨着谁了?”
“大哥!”
听他越说也不着调,孙绍宗不由把脸一板。
“好好好,是我胡说成了吧?”
孙绍祖立刻泄了气,雄壮的身子在椅子上一摊,有气无力的问:“我听赵仲基说,你今儿有事儿寻我?”
“哥哥可还记得,那五溪蛮族叛乱的事儿?”
“怎么?!”
一听是这事儿,孙绍祖登时又坐直了身子,关切的道:“已经定下来是你去了?哪这次的主官是谁,文官还是武将?”
有人举荐孙绍宗为平叛副使的事儿,他也早就听说了,因而一听孙绍宗提起来,便急着追问主官是谁,也好提前帮兄弟去攀个关系。
“没有主官。”
孙绍宗将自己在御前奏对的事情,简单同大哥说了。
还不等完全说完,孙绍祖便已经跳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等到说完了,他更是大摇其头道:“不成!这事儿断然不成!你眼下都还没娶媳妇呢,去那穷山沟里逞什么能?!”
他原本是支持弟弟南下立功的,可那是正儿八经的率军平叛,有千军万马护卫着,对面又不过是一群山蛮子,料来也不会有多大风险。
这只带几百精锐去山里搏命,形式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莫说是那山里有数万蛮子,只蛇虫鼠蚁什么的,就足够人喝一壶了。
“大哥。”
孙绍宗无奈道:“我都在陛下面前立下军令状了,难道还敢反悔不成?再说了,眼下京城这局面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留下来只会绑死在太子身上,万一皇储异位,咱们兄弟可就要跟着靠边站了。”
“那也不成!”
孙绍祖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只把那楠木太师椅砸的吱嘎作响,暴躁的道:“大不了我上道奏章,替你去南边儿走一遭!怎么说我也混了十来年行伍,难道还比不得你个新兵蛋子?!”
要是大军扫荡,孙绍宗还不一定能比得上自家大哥。
可眼下朝廷明显是不想耗费太多的兵马粮草,毕竟比起南疆六国来,抢完一波就又缩回山里的五溪蛮族,充其量只能算是疥癣之疾。
不过看大哥那斗鸡也似的模样,孙绍宗也不想同他争辩什么,只笑道:“哥哥若是疼我,就帮着准备几件趁手的兵刃铠甲,也免得我不小心中了流失冷箭……”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孙绍祖一连啐了几口,郑重道:“咱爹当年打高丽国的时候,在几十万乱军之中还杀了通透呢,你小子不过是去打几个山蛮子,能有什么凶险?!”
“这么说大哥是同意……”
“我没同意!”
孙绍祖蛮横的把嘴一撇,转口却又道:“不过你也的确该置备两套兵刃铠甲了铠甲岛还好说,拿我的改一改也就是了,至于这兵刃嘛,你自己可有什么想法?”
等孙绍宗把那狼牙棒加翁金锤的设想说了,大哥略一琢磨,便表示这事儿他包了,准保让将作监把东西赶制出来。
“对了。”
想了想,他又交代道:“要是山里不怎么潮,你不妨带些火药局新做的震天雷去,听说是改进了什么工艺,个头比以前的小了许多可惜还没配发到神机营去,也不知这吹嘘的有几分真假。”
这年头自然早就有手雷了,不过受限于工艺,威力不是很大,体积倒是不小,因而一般都是守城用。
听便宜大哥的意思,应该是制作工艺有了突破,也不知能有近代手雷几分的威力其实也用不着多大威力,只要同近代手雷差不多的体积重量,然后动静足够大,能震慑那些每见识的蛮人也就足够了。
于是孙绍宗将这事儿先行记下,准备过几日去找贾善尧验验货。
此后兄弟二人,就在这书房里用了晚饭。
期间孙绍祖唠叨了一大堆行军打仗的诀窍,偏又咬死了不同意孙绍宗去湖广平叛,这精分也似的拧巴,实在是让孙绍宗哭笑不得。
因而酒足饭饱之后,他便急忙寻了个理由,回了自家小院。
借着朦胧的月色,刚走到小院门口,里面忽地迎面撞出个人来,却不是晴雯还能是谁?
眼见她手里拎着食盒,孙绍宗略一琢磨,便恍然道:“是去给彩霞送饭?”
晴雯点了点头,紧紧的攥着那食盒,很是有些局促的样子。
“你倒真是个长情的。”
孙绍宗一语双关的丢下这么句话,便自顾自的进了院里他身边又不缺女人,自然不会上赶着强求一个丫鬟。
倒是晴雯回头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间心下五味杂陈。
第553章 因脱力而短小
深秋的早晨,萧瑟而冷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躺在热气腾腾的浴盆里凭窗而望,呼吸着冰冷清新的气息,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闭上双眼感受着朝阳带来的丝丝暖意,孙绍宗惬意的伸展着双臂,却忽然摸到了一团毛绒绒的东西。
下意识的用手一划拉,感觉着那小小的轮廓,他不觉哑然失笑,翻身将头探出去俯视,果然就见儿子正扶着着浴桶,仰着头往上巴望。
“啪啪!”
小家伙见孙绍宗探头打量自己,立刻咧开嘴露出六颗白生生的乳牙,漆黑的大眼睛瞪的溜圆,又把那胖乎乎的小手在浴桶上乱拍。
虽说比别家孩子发育的快,可他如今也不过才蹒跚学步罢了,哪经得起这张牙舞爪的乱来?
没拍两下,就被反作用力激的摔了个屁股蹲。
虽说奶妈及时出手,避免了他四仰八叉的下场,这小兔崽子却仍是嗷唠一嗓子,哭的穿云裂石似的。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就听外面就是一阵兵荒马乱,阮蓉在前面打头,后面跟着香菱、尤二姐、以及几个丫鬟,皆大惊小怪的冲进屋里,将孩子围了个密不透风。
小兔崽子还挺有表演欲的,本来那哭声已经弱了下去,眼见来了这么多人,登时又把嗓门拔高了几度,只似要把屋顶抬起来一般。
得~
这澡是没法再洗了。
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了毛巾,孙绍宗无奈的吩咐道:“瞧你们这一惊一乍的,又没真磕着碰着,去去去,抱到外面哄一哄就好了石榴,把龙禁卫的官袍给爷取来。”
这一家之主发了话,除另有差事的石榴之外,所有人忙都簇拥着阮蓉母子到了外间。
等到孙绍宗洗漱完毕换上换上官袍,儿子在外面早又乐得的‘嘎嘎’直笑,一见他更是‘啪啪、啪啪’的闹着要举高高。
哄了会儿孩子,又就着三凉六热九碟菜,简单的吃了十八个酥油掉渣烧饼,喝了两碗银耳枸杞八宝粥。
摸着肚子勉强也有七八分饱意了,孙绍宗便准备动身去北镇抚司,看看有什么新的进展。
当然,最主要的是伺机‘攀诬’上义忠亲王。
啧~
双方都是穿越者,这算不算是‘老乡见老乡,背后捅一枪’的典型案例?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到了前院,正考虑今儿是坐车还是骑马,赵仲基便巴巴的寻了过来,禀报说方才贾雨村派了人来,要孙绍宗巳时【上午九点】前后,务必到府衙议事。
莫非上面又来什么通知了?
孙绍宗摸出怀表一看,眼下已然是晨正【早上八点】时分,这要先去北镇抚司走一遭,行程上就太赶了。
还是直接去顺天府,把那常委碰头会开完再说吧。
一路无话。
紧赶慢赶到了府衙,离着开会约莫还有一刻钟,孙绍宗便先去了刑名司歇脚。
进到堂屋厅里,见孙承业正伏案批阅公文,他这才忽然想起,自己即将外放的事儿,也还没同这堂侄提起过。
“咳。”
在那公案前清了清嗓子,孙承业抬头见是孙绍宗,忙不迭起身见礼,又探究道:“十三叔今儿来府衙,可是要讨论今年的秋汛?”
秋汛?
不会又要发水了吧?!
这些日子也没听着风声啊?!
孙绍宗忙拉着他追问了几句,却原来是永定河上游连着下了几天大雨,虽说水位只是刚刚越过警戒线,可经历了两年前那场大水,朝廷上下哪敢怠慢?
所以才有了这次紧急会议。
见不过是杯弓蛇影,孙绍宗心下松了口气,这才将自己过些日子,要谋求外放的事情说了,又叮咛道:“你这半年多在府衙,也算是经了不少的历练,等我卸任外放之后,不妨把欠下的功课补一补,免得多了胆识却少了学问。”
孙承业留在京城本来就是为了备考,这师爷的差事不过是磨练心性罢了,自然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不过事出突然,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愣怔了半晌,才想起询问孙绍宗谋求外放的原因。
孙绍宗也不好跟他仔细掰扯,这背后深层次的原因,只推说是朝廷相中了自己,准备派自己出镇地方、保境安民。
正说着,就听外面有人插口道:“如此说来,老弟要去湖广的事儿,并非是空穴来风喽?”
话音未落,便见一身大红官袍贾雨村走了进来,面带无奈道:“原本我支应着这偌大的摊子,就有些力不从心,全指着老弟替我分忧解难呢,不曾想老弟竟也要弃我而去了。”
呵呵~
老狐狸这番话,孙绍宗是一个字都不信。
先同他拱手见礼完毕,随即把胳膊往里一让,将这老狐狸请进了里间说话。
进到里面之后,贾雨村仍是一副长吁短叹的架势,但即将从顺天府脱身的孙绍宗,却懒得再同他装腔作势,直接开门见山的道:“兄弟我早晚是要走的,咱们索性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您老哥如今,怕是巴不得我尽快南下吧?”
孙绍宗一旦南下平叛,这顺天府三巨头就只剩下贾雨村自己了,为了维持京城的稳定,朝廷恐怕不得不更多的倚重他。
因此,如果说孙绍宗留在顺天府,贾雨村升任府尹的几率有五成,孙绍宗这一走,至少也能飙升到七成左右。
可别小看这两成的差距,对贾雨村这样的官迷而言,能增加两成升官的几率,已经足够他为之铤而走险了。
却说听了孙绍宗这番话,贾雨村先是露出些诧异之色,张嘴想要解释几句,但对上孙绍宗那灼灼的目光,那到了嗓子眼的说辞,便忽然化作了爽朗的大笑。
随即他点指着孙绍宗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小老弟没错,我眼下盼老弟你离京,真如久旱盼甘霖一般,只恨不能今儿就与你别过。”
说着,他便当真躬身一礼,正色道:“祝老弟鹏程万里、马到成功。”
这倒真有些送别的意思,孙绍宗也正色还礼道:“贺老哥加官进爵、荣膺堂上。”
两人相视一笑,满眼都是‘知己’二字,恍如伯牙遇子期可要细究彼此的关系,却不过是‘人心隔肚皮’的写照罢了。
第554章 二进宫
老狐狸的心态有些飘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从内衙议事厅里出来,目送贾雨村在众人簇拥下渐行渐远,孙绍宗却在心头给他立了个‘不祥之兆’。
孙绍宗这次主动求去,将贾雨村推向了府尹宝座的同时,也使得他彻底失去了制衡,从此在顺天府确立了一言九鼎的权势。
而且按照这老狐狸平日展现出来的权谋韬略,即便后面调来的府丞、治中联手,恐怕短时间里也难以与他抗衡。
单从表面上看来,贾雨村似乎是形势一片大好。
但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老狐狸这一年多里,借助荣国府和王家的势力在京城广结人脉,拉拢了不少权贵。
虽然这为他登上府尹宝座,提供了不小的助力但那些权贵们多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哪肯白白为他做人情?
一旦贾雨村登上府尹的宝座,又在顺天府拥有了说一不二的权柄,估摸着也就到了他‘还债’的时候了。
贾雨村若是能保持一贯的谨慎,倒还不至于被那些人裹挟,怕就怕他春风得意之下,忘记了身为人臣的忌讳与畏惧,逾越了约定成俗的界限。
而今儿他在会上的种种表现,貌似已经有了这方面的苗头。
若是不能尽快自省,日后怕是大祸不远矣。
当然,孙绍宗看破也不会说破,甚至还巴不得这老狐狸赶紧倒台呢。
不过这事儿,倒是对他有些警示效果。
自己最近是不是也有点飘了呢?
譬如说和尤氏偷情的事,换在刚进京的时候,他是决计不敢冒险的。
这么一想,果然也是飘了啊。
看来日后一定要好好反省才行!
拿定主意,孙绍宗就去了刑名司,命林德禄从刑部照磨所,调阅尤三姐那桩案子的档案这日前的准备工作,也是想当重要的。
公事私事都处置妥当了,孙绍宗自然不会在刑名司久留,随口叮咛孙承业了几句,让他九九重阳的时候,喊上于谦一起去家里聚聚,便匆匆离了府衙。
一路无话。
却说孙绍宗刚到了北镇抚司门前,还没等翻身下马呢,就见陆辉急匆匆的自里面走了出来。
他迎头撞见孙绍宗,便扬声吩咐道:“孙千户来的正好,本宫正要去宫中求见戴公公,你也一起来吧。”
去宫中求见戴公公?
孙绍宗心下一动,忙翻身下马凑到近前,小声谈问道:“可是有人招供出了什么要紧的机密?”
“路上再说。”
陆辉却反倒翻身上马,挥鞭便窜了出去。
孙绍宗无奈,只得又回到马上,快马加鞭的迎了上去,与陆辉并辔而行。
然而这穿街过巷的,哪里是讨论军国大事的地方?
因此直到从玄武门进了皇宫,孙绍宗才听陆辉道出了这次进宫禀报的前因后果。
听完之后,他不由好一阵无语。
该说什么呢?
这大周第一背锅侠果然是名不虚传!
都还没等孙绍宗旁敲侧击呢,那臧亮受刑不过,就主动攀扯到了义忠亲王头上。
娘希匹的!
亏老子昨晚还利用贤者时间,足足琢磨了半个时辰,设计出一套点滴不漏的栽赃方案!
心下郁闷的腹诽着,孙绍宗又故意质疑道:“听大人所言,那臧亮似乎并未交代出什么明证,这会不会是屈打……”
他将那‘成招’二字含在嘴里,尚未来得及吐露出来,陆辉便断然道:“既然事涉义忠亲王,无论如何都必须让宫里头知道何况此事若真是义忠亲王余党所为,这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个绝大的阴谋!”
嗯~
虽说过程出现了一些偏差,后续反应倒是和自己想的差不多。
心下一块石头落了地,孙绍宗也便安心陪着陆辉,在紧挨着宫墙的一座小院里,静候戴权的召见。
倒也没让两人等上太久,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见外面进来个太监,而且还是孙绍宗的熟人景仁宫的奉御李公公。
“孙大人。”
这李公公一进门,便急道:“万岁爷宣您去景仁宫见驾您这就跟杂家走吧。”
又要见驾?
莫不是南下平叛的事有进展了?
孙绍宗迟疑的望向陆辉,陆辉也忍不住趋前拱手道:“这位公公,却不知戴指挥……”
“戴伴伴自然也在景仁宫,不过他老人家可没吩咐要喊您进去说话陆大人不妨在这儿多等等。”
李太监说着,又催促孙绍宗道:“孙大人,咱们可不敢让万岁爷久等。”
旁边陆辉心下虽是又羡又妒,此时却也只能随口符合,让孙绍宗赶紧去景仁宫面圣。
于是孙绍宗这才随着那李太监出了小院。
等到了那长长的宫墙巷道之中,孙绍宗瞅瞅前后无人,便悄没声的跟紧了些,往李太监手心里塞了两枚金锞子。
李太监不着痕迹的揣进兜里,目不斜视的低语道:“大人今儿奏对的时候可要留点神儿,听说万岁爷心情不是很好。”
广德帝心情不是很好?
哪也应该和召见自己无关吧?
毕竟自己前几天才主动要求,去大山里搏命平叛来着,单凭这大大的‘忠肝义胆’,怎么也不该遭了迁怒。
见李太监说了这半截话,就闭口不言了,孙绍宗有心再打探一下,让广德帝心烦意乱的到底是什么事儿,可又怕坐实了内外勾结的把柄。
于是也只能默然不语,低头随着那李太监到了景仁宫里。
绕过门前的假山,依旧是上次那宫女在长廊里候着,只是这次她却没有引着孙绍宗去哪座院落,而是直接把孙绍宗带到了西北角的凉亭前。
就见凉亭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主一仆和一炉青烟袅袅的檀香。
“臣孙绍宗,叩见陛下!”
孙绍宗紧赶几步跪在了凉亭前,却听身后衣袂飘飘,偷眼望去,就见那引路的宫女已然匆匆而去。
啧~
这氛围果然有些不对劲儿!
上次在小院里奏对时,虽也只有君臣三人,可外面当值的宫女太监却有一大堆。
如今么……
反正方圆五六丈之内,孙绍宗是半个人影都没扫见。
正狐疑间,就听广德帝问道:“朕听说,你昨儿刚得了块通灵宝玉?”
第555章 生而知之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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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广德帝主动提起那块通灵宝玉,孙绍宗不由便是一怔。
这通灵宝玉的事儿,怎么会传到皇帝耳朵里?
虽说心中狐疑不已,可这毕竟是君前奏对,也容不得孙绍宗细细思量。
只稍一迟疑,他忙从荷包里取出那枚‘通灵宝玉’,双手托举过头顶,道:“回禀陛下,臣手下的检校仇云飞,的确是在某个凶案现场,发现了一枚刻着‘通灵宝玉’字样的物证。”
话音未落,戴权已然快步到了近前,自他手上捻起那通灵宝玉,小心翼翼的呈送给了广德帝。
广德帝接过那玉,先是翻来覆去的打量了几眼,继而又用指甲掐着上面的刻印,一点点儿的捋着那蝇头小字的笔顺。
这期间,他脸上虽依旧是古井无波,那一对锋芒毕露的眸子,却渐渐失了焦距,陷入了魂不守舍的状态。
好半晌,广德帝才忽然嗤笑了一声:“好一个通灵宝玉。”
那笑声中不带一丝的温度,却似在他眸子里引燃了两团熊熊烈焰。
随即就见广德帝把手一扬,那通灵宝玉在空中划过条晶亮的弧线,叮~的一声磕在台阶上,又打着旋儿钻进了孙绍宗两腿之间。
同时砸过来的,还有广德帝清冷的嗓音:“既然这通灵宝玉是孙爱卿找见的,索性一事不烦二主,你再替朕走一遭,将这东西交到皇兄手上就说是朕提前几日,贺他的六十大寿了。”
只这一句话,孙绍宗便险些从地上跳将起来!
在太上皇的几个儿子当中,广德帝排行老二,因而他口中的皇兄必然是义忠亲王无疑。
可是广德帝又为何要让自己,把这通灵宝玉交给义忠亲王呢?
难道说,他从这枚玉上看出了什么……
不对!
皇帝明明一开始就冲着这枚玉来的,而且从他方才那句‘好一个通灵宝玉’,大致能推断出,应该是早就从这四个字上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说……
皇帝以前曾经见过这东西?
要不然怎么会凭空牵扯到义忠亲王头上?
心下念头纷杂,孙绍宗却不敢表露半分,伸手从裤裆里摸出那通灵宝玉,正待叩头领旨,忽然想起了这次进宫的缘由,忙改口道:“启奏陛下,臣这次随陆镇抚进宫,正与义忠亲王有关!”
好险!
光顾着揣摩皇帝的心思了,差一点就忙中出错既然是为了揭露义忠亲王的阴谋而来,听到皇帝主动提起义忠亲王,又怎么能半点反映都没有?
却说将陆辉之前透露的信息,简单的复述了一遍之后,孙绍宗又凝神静待了片刻,才听广德帝淡然道:“此事朕自会召陆辉细问究竟,你只管将这玉送到皇兄手上便是。”
没有意外、没有恼怒、甚至就连情绪波动都不大……
似乎这一切,早就在皇帝的预料之中。
看来应该错不了了,皇帝肯定早就知道这块通灵宝玉!
话说这义忠亲王还真是不知道什么叫低调,抄些诗词聊骚名妓,又或者发明些火器也还罢了,怎得还敢胡乱向竞争对手泄露原著剧情?!
心头腹诽着,孙绍宗又进一步请示道:“陛下,届时义忠亲王若是问起这块玉的来历,臣该如何回应?”
“实话实说。”
广德帝毫不犹豫的道:“只要是同这块玉有关的,皇兄想知道什么,就告诉他什么!”
“臣遵旨。”
孙绍宗恭声应了,从地上爬起来,倒退了五六步,这才转身循着来路而去。
目送他那高大魁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廊之中,广德帝的脸色愈发的晦暗,背着手在凉亭里来回踱了几圈,忽然冷笑道:“就算生而知之又能如何,还不是朕的手下败将!”
说着,大袖一甩,龙行虎步的出了凉亭,向着北面一间小院行去。
只是到了小院门口,广德帝却又停住了脚步。
望着那门楣迟疑半晌,他忽然转向了宫门所在的方向,一边走一边交代道:“将乾清宫西侧的偏殿收拾收拾,近些年的东西一概撤下去,都换成太上皇主政时置办的老物件!”
这皇宫里看似门禁森严,却哪有不透风的墙?
短短个把时辰,广德帝从景仁宫搬回乾清宫的消息,便传了个沸沸扬扬。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正是贤德妃、荣妃等几个,在景仁宫里待孕的妃子,许多人都因此认为她们失了宠,于是暗中摩拳擦掌,恨不能取而代之。
而荣妃等人骤闻此事,难免也都乱了方寸,再顾不得平日里的明争暗斗,不约而同都聚集到了贤德妃贾元春的居所。
这一来是因为贾元春地位最尊,二来却也是因为广德帝急匆匆搬走之前,正是在贾元春这里过的夜。
既然是选出来备孕的,四人自然都是好生养的身段,一个个将那仿唐宫装撑的前凸后翘,又用彩带收束出细细的腰肢。
其中最夸张的,却还要属那荣妃。
“姐姐!”
只见她娇憨的跺了跺脚,那素白裹胸上的蝴蝶刺绣,便恍似要比翼齐飞一般;居中那朵淡粉色的荷花,更是一忽儿被挤成了骨朵,一忽儿又扯的仿佛孔雀开屏,直似那波涛汹涌之间,便过了几度春夏。
只是这剧烈的反应,对荣妃本身显然也是一种负担,她不得已将左臂环在胸前,撑住了那乱颤的巍峨,这才得以继续嗔怪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好歹给妹妹们透个底儿啊!有什么到不到的地方,咱们也好一起想法子补救补救!”
另外两个都只是嫔妃,平素里对贾元春多少有些畏惧,但如今利益无端受损,又有荣妃在前面挑头,自顾不得再避讳什么,也都一叠声的催促贾元春道明究竟。
面对三人这一致的逼问,贾元春端坐在罗汉床上,却是岿然不动,笑容更是一如既往的和煦又端庄。
只等荣妃不依不饶,上来拿胸脯拱她,她这才向旁边闪了闪,笑道:“妹妹们真是抬举我了,姐姐我何德何能,能逼的陛下搬出景仁宫?”
见她满口打着太极,一点有用的消息都不肯透露,荣妃心下更是着恼,贴着贾元春的身子往罗汉床上一座,愤然道:“昨儿陛下在我那里,还好端端的,偏在姐姐这里过了一夜,就忽然要搬回乾清宫这里面难道就没个前因后果?!”
“再说了,就算我们信得过姐姐,可外面那些红了眼睛的贱蹄子,却未必肯信!”
说着,荣妃干脆把身子往后一仰,倚在软垫上撒泼道:“姐姐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们今儿干脆就在这里住下了。”
她的身高其实在四人之中垫底,但躺下来之后,却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贾元春低头与她对视了一眼,随即扬声招呼道:“来人啊,再抬一张床送到卧室里,今儿我要与三位妹妹联床夜话。”
“你!”
荣妃噌的一下子直起身子,却不想起的太急了些,身子虽然收住了势头,那裹胸里的‘铅球’却不肯停,险些扯着她一头钻到床底下去。
荣妃慌忙攥住了桌脚,好容易稳住身形,却已然将气势泄去了大半。
“妹妹小心。”
贾元春伸手环住了她的纤腰,顺势附耳道:“且不说我有没有本事,让陛下搬回乾清宫,你可知那乾清宫偏殿的物件,被一股脑换了个干净?这里面的弯弯绕,怕不是咱们妇道人家能搀和的。”
荣妃听了这话,面色顿时阴晴不定起来,这等稍后就能查证的事情,相信贾元春是不会作假的,如此说来……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忽然慌里慌张的起身道:“姐姐既然不肯实言相告,我也不好再强求什么,先告辞了。”
说着,也不管那两个嫔妃还在云里雾里,带着自己下人扬长而去。
而那两个嫔妃一见领头的都走了,心下虽愈发的狐疑起来,却到底不敢像荣妃那般放肆,于是只得一起告罪离开。
于是转眼的功夫,这客厅里便重新安静了下来。
“唉~”
贾元春长出了一口气,起身道:“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这院里的宫娥们顿时也做了鸟兽散,唯独凤仪褚绣绣非但没有退出去,反而跟在贾元春身后,进到了里间。
噗通!
刚绕过屏风,褚绣绣忽然屈膝跪倒,直挺挺的道:“奴婢有罪,请娘娘责罚奴婢!”
“你有什么罪?”
贾元春一声轻笑,头也不回的走到那落地镜前,径自将身上的外衣剥去,露出两片美玉似的双肩。
“奴婢不该当着万岁爷的面,把宝二爷的家书呈上。”
“这又如何怪的了你?”
贾元春将那外衣挂在一旁,扶着落地镜褪去了宫裙,解放出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儿,顺势又把身子往前一倾,缓缓翘起了左腿,同时口中道:“若非我常拿宝玉的信当趣事讨陛下欢心,你又怎至于忘了避讳?”
“不!”
褚绣绣以头抢地,哽咽道:“都是奴婢……”
“好了。”
贾元春的左腿越翘越高,渐渐和右腿重合成了一条直线,被那落地镜映衬着,直恍似擎天白玉柱一般。
就听她又道:“你跟在我身边已经有七八年了,我若是连你的无心之失都包容不得,日后在这宫里,还能信得过谁?”
说着,贾元春缓缓的转动身子,仙人指路似的探出一条粉臂,催促道:“快用我的妆盒,将眼泪遮一遮,莫被外面那些吃里爬外的瞧出什么。”
“娘娘!”
褚绣绣感动的几乎语不成声,又连磕了三个响头,表达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决心,这才到了梳妆台前,也不敢在那春凳上落座,只弓着身子取了脂粉补妆。
贾元春在她背后,又换了个下腰的动作,那遮在阴影里的瓜子脸上,却渐渐浮现出忧愁之色。
虽说直到现在她也没能闹明白,那仿冒的‘通灵宝玉’究竟有什么蹊跷之处,竟会惹得广德帝勃然变色。
可正是这份未知,才更让人心中惴惴、无从消解。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
忽的,贾元春将臻首向上勾起,努力越过那高耸的遮拦,打量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杏核眼里满是热切之意。
虽说她以前常以巾帼不让须眉自诩,然而此时此刻,真正值得依靠的,却还是女人生儿育女能力。
只要有了孩子,只要能为万岁爷诞下龙儿……
这般想着,贾元春狠狠一咬银牙,将两条腿儿八字分开,尝试起了更高难度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