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借刀杀人
不对、不对!
眼下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孙绍宗忙抛开了心思杂念,小心翼翼的将那柜门推开了条缝隙,将左眼凑上去向外观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就见一个身穿明黄色蟒袍的青年,在内侍的引领下进到了里间。
若论相貌仪表,这青年倒称得上是气宇轩昂。
可他身上那蟒袍却显得过于肥大,即便用玉带束住腰间,上下两头仍是松松垮垮的模样,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想起‘沐猴而冠’四字。
但那青年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上前躬身一礼,中气十足的道:“臣弟武承勋,见过太子殿下!”
“见过?哈……哈哈……”
太子大字型的躺在床上,咬牙切齿的仰起头来冷笑着,引路内侍慌忙上前给他垫了个枕头,谁知却被他一句‘滚出去’,骂的狼狈而逃。
骂走了内侍之后,太子这才嗤鼻冷笑道:“你是想来瞧孤的笑话,还是等不及要来接替我,坐这大周朝的东宫太子?”
“臣弟不敢!”
武承勋忙又把身子躬成了九十度,委屈的喊冤道:“臣弟接到圣上的旨意之后,虽是欣喜不已,却不是为了封王而喜,喜的是终于能来探望皇兄了!”
说着,他抬起头努力挤出一副悲痛莫名的样子:“臣弟月前听闻皇兄遇刺,急的是五内俱焚,恨不能立刻前来与皇兄同甘共苦,却碍于规矩不得其门而入……”
“哈哈……哈哈哈……”
太子哈哈大笑了几声,随即又把脸一沉,恨声道:“真当孤是傻子不成?你与牛家向来是一个鼻孔出气,眼下怕是巴不得孤无后早死,自己好取而代之吧?!”
武承勋闻言,忙噗通一声五体投地,急道:“皇兄误会了,臣弟万不敢有这等心思!臣弟与牛国舅,也只是数面之缘,绝无与其结党营私之意!”
“结党营私?”
太子又冷笑起来,哂道:“你都做了牛家的女婿,还用的着结党营私?”
“臣弟……”
‘好了,你也不用再解释什么!”
太子死死盯着武承勋,一字一句的道:“就算是父皇首肯,孤也不绝会让牛家的女婿,坐上这东宫太子的宝座!”
说着,他猛地一挥袖子,呵斥:“滚!给孤滚出去!”
“臣弟真的……”
“快滚!滚出孤的府邸!”
信阳王武承勋还想努力解释一下,太子却那肯给他机会?一连喝骂了几声,让他只能依依不舍的退了出去。
却说孙绍宗躲在衣柜里,目睹信阳王离去时,那脸上百般不甘的模样,倒忽然对广德帝的心思,有了几分不成熟的揣测。
正待推门而出,向太子诉说一下自己心中所想,谁知身子往前一顷,顺势顶开了几件肚兜,却又让孙绍宗有了意外的发现!
就见那几件肚兜中间,竟还挂着一件黑紫相间的蕾丝镂空文胸!
这……
按理说,已然义忠亲王几年前就发明了文胸,在太子妃的衣柜里发现这玩意儿,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可问题是,义忠亲王发明这玩意儿,是给青楼女子穿用的!
尤其在经过几场出格的内衣秀之后,这东西俨然已经成了青楼女子的专属神器,一向只在青楼妓馆间流传,莫说是大家闺秀,就连普通的良家女子,也大多对此物讳莫如深。
孙绍宗经历的几个女子当中,也只有尤二姐偷藏了一套纯白的,而且非但不敢让人知道,更不敢明目张胆的穿在身上,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取出来当做情趣用品。
不过她那件全包式的,在孙绍宗看来还不如肚兜有情趣。
倒是眼前这件……
以夜空黑作为主体,镂空和蕾丝则是炫丽的深紫色,半透明的蝉翼轻纱、纯丝质的细腻面料,象征着热情与奔放,充满了诱惑与神秘想不到太子妃那端庄贤惠之下,竟还藏着这般性感的一面!
另外依照体积推算,太子妃貌似是在c与d之间,形状则近似于……
“殿下!”
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孙绍宗刚忍不住发出些感慨,太子妃就匆匆的走了进来,急道:“那信阳王既是奉旨而来,您怎好就这般将他逐出府去?!若是让那些御史言官知道了,怕是又要写奏章弹劾您了!”
“那又如何?”
太子将头转了过去,看都不看太子妃一眼,愤愤道:“如今全天下人早都已经认定孤是个无德之人,即便再多出几篇弹劾的奏章,又有什么要紧的?!”
“殿下!”
太子妃又恨铁不成钢的呼唤了一声,可看太子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也不禁有些气馁起来。
因自己向来喜欢说教,与太子原本就不怎么亲近,如今更是相看两厌,再说什么怕也只会有反效果而已。
恐怕还是要找他信得过臣子,出面劝……
“咦?”
太子妃忽觉有些不对,环视了一下四周,诧异道:“孙大人呢?他不是先信阳王一步,进来开导殿下了么?”
苦也!
早在太子妃进门之时,孙绍宗就已经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太子一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不知道这衣柜里放了什么,倒也十分寻常可太子妃总不会不知道,自己的贴身衣物放在何处吧?
再者说,这里面还有件见不得光的,明显是刻意掩藏在里面……
所以原本孙绍宗指望着,太子直接把太子妃赶出去,自己再趁机脱身。
谁成想太子妃这么快就发现了蹊跷处!
而经太子妃这一提醒,太子登时想起自己还埋伏了‘人手’在衣柜里,于是扬声招呼道:“孙爱卿,那武承勋既然已经走了,你还躲在里面做什么?”
这事儿闹得……
躲是躲不下去了,孙绍宗也只得硬着头皮,推开柜门从里面钻了出来。
“啊!”
太子妃见状,忍不住掩嘴惊呼了一声,那粉雕玉琢的瓜子脸,转瞬间便烧成了火炭红,满眼的羞恼之意,直似要用目光将孙绍宗钉死在墙上一般。
顶着这样的目光,孙绍宗心下自然也是尴尬的紧,不过他却更担心,会被太子瞧出什么端倪来虽说已经缺失了基本功能,但太子对头顶的颜色,却貌似更加在意了。
好在太子正与太子妃赌气,并不肯正眼瞧她,这才让孙绍宗勉强逃过一劫。
孙绍宗心下略略松了一口气,忙躬身道:“微臣奉命在衣柜中护卫殿下周全,若有冲撞娘娘之处,还请娘娘海涵见谅。”
他这却是在委婉的解释,自己并不是有意要钻进衣柜里,看那些不该看的物件。
太子妃毕竟不是寻常妇人,心下虽然羞臊难当,却也晓得眼下绝不是追究此事的好时机尤其以太子如今的心性,孙绍宗固然难逃惩戒,自己怕也未必能讨得了什么好。
只是……
道理归道理,女子贴身的物件,竟被旁人胡乱沾染,又怎能不让她羞恼非常?
尤其这其中还有一件文胸,乃是当初自己为了固宠而偷偷缝制的,只是制成之后,却又因为太过妖艳,一直狠不下心来穿用。
因此那东西就连太子都没见过,若是被这孙大人稀里糊涂瞧了去,实在是羞也羞死人了!
想到这里,她一时竟忘了要回应孙绍宗的致歉,幸好太子混不在意的摆手道:“什么冲撞不冲撞的,这是孤的意思,你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随即,他又追问道:“你方才曾说起,父皇册封那武承勋为王,并不是要立他做储君,而是另有深意,却不知这深意何在?”
“这个么……”
眼瞧着那太子妃,听到太子已经问起正经事儿,脸上羞恼之色便渐渐替换成了凝重,孙绍宗心下安稳了不少,略略整理了一下思路,又恭声道:“殿下观那信阳王,可曾对东宫储位动心?”
“哼~!”
太子冷哼一声,不屑道:“涉及皇统之位,但凡有一线希望在,又有那个不会动心?更何况父皇似乎有立他为储的意思,孤看他不止是动心,而是恨不能立刻就将孤取而代之!”
“不错。”
孙绍宗接口道:“微臣看方才信阳王的行止,恐怕不仅仅是他,就连义顺王也已经被这‘香饵’迷昏了头脑。”
太子妃忍不住插嘴道:“这却是从何说起?”
“自然是从信阳王身上那件蟒袍说起。”
孙绍宗略略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他们都觉得是在对自己说话,这才继续道:“如今旨意刚刚颁布,赶制蟒袍肯定是来不及了,按常理来说,信阳王大可着旧时衣裳前来。”
“然而他却硬是穿了义顺王一件,不怎么合身的旧蟒袍偏偏义顺王也没有阻拦!”
“可见非但是信阳王,就连义顺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美事,冲昏了头脑,迫不及待的要彰显这份殊荣。”
“而微臣方才偷眼观瞧,那信阳王离去时满脸的不甘不愿,恐怕绝不会就这般放弃对储位的争……”
“孙爱卿!”
太子突然不耐烦打断了孙绍宗的话:“你东拉西扯的这么半天,到底想说什么?他不会善罢甘休,不用你说孤也晓得孤想知道的是,父皇究竟有什么深意!”
这耐性,估计做了皇帝也是个昏君!
孙绍宗心下腹诽着,却也只得把话说的更加通俗易懂:“回禀殿下,以微臣之见,那信阳王极有可能会与牛家撇清关系。”
“和牛家撇清关系?”
太子听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道:“他既然是牛家的女婿,这关系岂是说撇清就能撇清的?”
一旁的太子妃却是若有所悟,沉吟半晌,忽然脱口道:“你的意思是,武承勋会选择休妻?!”
孙绍宗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然后在太子妃疑惑的注视下,沉声道:“信阳王撇清关系的手段,或许会更酷烈些。”
说来也是世事无常,如果是太上皇主导立储的话,牛家对信阳王而言,绝对是最重要的臂助;可眼下忽然得到广德帝的垂青,同牛家的关系,却反而成了他继承大统的绊脚石!
而广德帝要的,应该正是这样的效果。
不过仅仅是休妻,恐怕满足不了广德帝的恨意即便眼下还不能灭掉牛家满门,先借刀杀人弄死牛家的女儿,总还是不成问题的!
就算信阳王没有这等心思,想必届时也会有人‘好心’提醒他一番。
不对!
其实方才太子那番话,就已经足够让信阳王对牛家心生怨念了。
难道说……
广德帝在筹谋的时候,就已经把太子的反应算计在内了?
“更加酷烈?”
太子妃将这四个字,反复咀嚼了几遍,那红潮未退的芙蓉粉面上,便生出了些骇然之色,不过片刻之后,她又忍不住质疑道:“那齐氏,可是已经替武承勋生下子嗣了,他……他难道就一点都不念及夫妻之情?”
“微臣不知。”
孙绍宗沉声道:“但圣上大约是知道的。”
广德帝既然会选择义顺王父子,施展这一石二鸟之计,想来至少也该有七八分把握。
太子妃又默然了半晌,这才柔声道:“听闻陛下已经恩准徐阁老致仕徐阁老是太子太傅,与殿下有师徒之谊,原该由太子殿下出面送他一程才是。”
“然而殿下如今伤势未愈,实在是行动不便,恐怕只能托由孙大人出面,去替殿下聊表寸心了。”
“微臣领命。”
孙绍宗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太子妃有送客之意,忙顺势躬身告退。
太子妃又降尊纡贵的,将他送到了门外,这才回到里间,郑重其事的道:“这孙大人文武双全,果然是难得的人才,还请殿下千万好生笼络,日后也好倚为臂助。”
“孤还用你教?”
太子却是不屑的一撇嘴,哂道:“孤这一双慧眼,早就瞧出孙爱卿是个栋梁之才。”
慧眼?
若真是有什么慧眼的话,也不会胡乱让人藏进衣柜里了!
也不知孙大人有没有发现那件……
想到这里,太子妃脸上又是阵阵滚烫,生怕露出什么破绽来,连忙装作恼怒的模样,一跺脚出了里间。
第467章 厚植根基
八月初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京城之内万人空巷,菜市口里人头滚滚。
牵连进‘龙根案’的六百二十九人,无分老幼、不论男女,尽皆死在了三十七柄鬼头刀下直到数日之后,那长街上似乎还萦绕着沸沸扬扬的喊冤之声。
八月初七,秋雨绵绵。
孙绍宗一早从香菱房里出来,依依不舍的出了家门,直到马车停在府衙门外,心下却仍在惦念着出生刚满十天的女儿。
七月二十七,香菱顺利产下一女,原本瞧着也还算是健壮,谁知八月初一那日却忽然发起低烧来,断断续续闹腾了四天。
这丁点大的婴儿,又用不得药,只能采取物理降温的手段,却哪里看的出什么成效?
眼瞧着女儿那肥嘟嘟的小脸,没几日就瘦脱了形,直把孙绍宗心疼的没着没落,整日里亲自伺候着不说,甚至还破天荒的,把清虚观的张道士请到家里做了一场法事。
这主要是阮蓉的主意,她怀疑是‘龙根案’的冤死鬼作祟,扰的孩子不得安宁孙绍宗虽然不信鬼神,可到了这病急乱投医的时候,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说来也怪,那张道士神神道道的弄了场法事,孩子的病还真就见好,近两日非但低烧已经退了,吃奶也比之前香甜了许多。
也正因此,孙绍宗才有闲心领了差遣,准备去津门府呈送秋决名录眼下八月上旬都快过去了,若是再不把名单送去,怕是都赶不上秋决的朱批了。
当然,孙绍宗会选择此时去津门府公干,也和太子最近日渐炽热的拉拢脱不开干系自从那日不小心见识了太子妃的贴身衣物,太子就隔三差五派人嘘寒问暖,前几日更是给孩子送了整整一车的补药。
书不赘言。
却说孙绍宗到了府衙,一面命人把秋决名录搬到车上,一面到了贾雨村的院里,申领此次差遣的文书官凭。
随着韩安邦彻底垮台,又隐隐猜到孙绍宗在‘龙根案’里,扮演了关键角色,贾雨村对孙绍宗自是愈发的热情起来,再不见往日勾心斗角的模样。
这次也不例外。
孙绍宗到他院里的时候,他早就已经候在门口,还不等孙绍宗上前行礼,先匆匆迎了上来,关切的探问道:“贤弟,张老神仙做法之后,侄女的病情没再反复吧?”
那眼神、那微颤的胡须、那面部些细微表情,这老狐狸的演技似乎又有精进啊!
心下腹诽着,孙绍宗也装出一副感动的模样,躬身道:“劳大人惦记了,小女如今已然无碍,否则下官断不会在此时南下津门。”
“那就好、那就好!”
贾雨村长出了一口气,挽手并肩的将孙绍宗请进了厅里。
等到分宾主落座,又布下香茗之后,贾雨村便屏退了左右,正色道:“其实以为兄之见,贤弟早该去津门府走一遭的。”
听他提起公事,孙绍宗忙又起身道:“下官因为家事,耽搁了呈送秋决名录,的确是……”
“诶!”
贾雨村却是摇头打断了他的说辞,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以为然的道:“扪心自问,这天下谁人无私?我绝无责怪老弟的意思,只是站在过来人的角度上,想提点老弟一些事情罢了。”
孙绍宗见他说的郑重,又晓得他最近正在努力向自己示好,以便稳稳当当的接任知府宝座,应该不会无的放矢。
于是他便也收起了官腔,郑重的拱手道:“还请兄长赐教。”
“赐教么……倒也还说不上。”
就听贾雨村答非所问的道:“老弟当初与我同船北上,自然晓得我当初是在金陵府为官,那你可知在这一年半里,我金陵府有多少官员调任京师?”
“这……”
孙绍宗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这金陵府官吏调动的事儿,他又怎么会晓得?
不过贾雨村也没想让他回答,稍稍一顿,便继续道:“这一年半里从金陵调任京城的官吏共计七人,六品以上两人、六品以下五人、分别是六文一武。”
说着,他伸手在自己乌纱帽上轻轻敲了敲,淡然道:“这七人经由何人提拔、几时抵京赴任、带了什么家眷、在京城是生计艰难还是家有余庆、其人的品性、相貌、才具、喜好……”
“这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时时刻刻不敢忘怀。”
“同样,若在京城遇到什么为难之处,我自然也是他们想到的求助人选之一,虽然未必是首选,但排名也绝不会靠后。”
听到这里,孙绍宗大致已经猜出,贾雨村要传授自己的经验到底是什么了,总结起来可以用两个来概括,那就是结党!
很明显,贾雨村是把金陵官场来的官吏,当成了天然的党羽虽说未必个个都能如他所愿,乖乖党附在他的旗帜之下,但凭借先天优势,拉拢其中的大半,应该并非什么难事。
可他说的这些,跟自己又有什么干系?
自己又没做过正儿八经的父母官,刑名司倒是被自己牢牢掌控了,可要说从里面批量孵化官吏,那纯属是痴心妄想。
就在孙绍宗疑惑不解的时候,贾雨村身子微微往前一探,道:“这天下各府调任京城的官吏数量,金陵向来稳居榜眼之位,老弟可知这状元又是哪个?”
“莫非是津门府?”
这其实并不怎么难猜,在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干得再出彩,事迹传不到天子、重臣耳中,又有什么鸟用?
而津门府占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一旦有了业绩口碑,自然比旁出更容易获得升迁调任。
不过……
孙绍宗又忍不住苦笑道:“可津门府的官吏升迁,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原本是不该有什么相干的。”
贾雨村摇头失笑道:“可老弟年初那一场大闹,在津门府留下的赫赫威名,却未必比我在金陵两任知府打下的根基差上多少。”
“更何况,津门府的知府月前刚刚调任,新任知府正是老弟的生死之交。”
生死之交?
孙绍宗闻言忍不住脱口道:“项毅升任津门知府了?!”
当初在津门认识的朋友里,能称得上是生死之交的,只有项毅一人贾善尧虽然也跟着一起出生入死过,却是上下级关系,算不得生死之交。
数月之前,因那津门府同知赵梧桐,被查出是在朝鲜使节面前,揭露周儒卿一案的幕后元凶,已然被革职查办带回了京城,所以项毅就顺势调到了津门府,代替赵梧桐出任津门府同知。
当初项毅还为此,专门写了一封老长的书信,向孙绍宗大倒苦水,说是自己好端端的沧州府二老爷,硬是被调去省城做了三孙子。
谁成想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他竟然就升任津门知府了!
啧~
说起来那周儒卿一案,明明是自己立下的功劳最大,结果到现在却只有自己还在原地踏步。
看来这年轻有为,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孙绍宗心下正郁闷着,就听贾雨村笑道:“没错,正是项大人接任了津门府知府一职。”
“如今直隶总督之位暂由阁老遥领,直隶省的一应政务,皆由承宣布政使司衙门暂掌,而这位布政使苏大人,老弟应该也不陌生吧?”
自然不会陌生!
那厮当初首鼠两端,坐视周儒卿携款叛逃,直到最后关头才在项毅的催促下入场,实在是有过无功。
只是当初孙绍宗重伤之下,行动都难以自理,生怕一旦把那厮逼急了,会弄个鱼死网破,于是才不得不在联署的奏章里替他遮掩了一二,还分润了些功劳给他。
也正因此,这苏大人非但欠下了孙绍宗的人情,还被他捏住了把柄。
这般想来,津门一地省府两位主官,都与孙绍宗有非同一般的关系,再加上当初拿下总督周儒卿,当街斩杀提刑按察使立下的威名,这津门府倒还真是他横行之地。
尤其京师与津门府比邻而居,一旦有什么事情,也不至于鞭长莫及……
看到孙绍宗目光闪烁,似有意动之兆,贾雨村又笑道:“结党营私虽不可取,但为官一世若无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党相助,却又怎能稳稳立足于朝堂之上?”
“老弟在津门府早已经立下赫赫威名,又与布政使、知府颇有交情;而能得圣上钦点参与太子一案,又足见是简在帝心前途不可限量。”
“这‘威’与‘势’已然齐备,此去津门府,只需选那青年才俊示以恩义,便可顺势在津门府立下一杆大旗。”
“以后只需时时关注津门府官场动静,对津门府的官吏恩威并施,何愁出身津门的官员,不以老弟马首是瞻?”
“再有,老弟身边若有合适的人选,也不妨先放到津门府去厚植根基……”
“若能做到人不在津门,津门却处处闻得贤弟之名,日后这朝堂上也必然会有贤弟一席之地!”
别说,听了这一番远景规划,孙绍宗还真被他说的热血澎湃起来。
当即躬身一礼,道:“果然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孙某今日受教了。”
“哈哈……”
贾雨村哈哈一笑,摆手道:“不过是些经验之谈罢了,若非老弟没有出任过地方官,怕是早就烂熟于胸了,哪里用得着哥哥我多此一举?”
说着,他又起身郑重的还了一礼,道:“昔日也是老哥眼皮子浅,竟执意在这顺天府里争权夺利,实在是可笑之极。”
“如今想来,我若与老弟同舟共济,区区一个顺天府又算得了什么?!”
呵呵~
这话也就是听听罢了,眼下若不是为了坐稳府尹之位,他又怎么可能会向孙绍宗极力示好?
不过在津门府培植势力的主意,倒也的确有几分可行性孙家眼下要想在朝堂上发展壮大,缺的并不是上层关系,而正是中下层的根基。
尤其前几日贾政临行前,还略带醋意的透露了一个消息:皇帝近日极有可能,会给孙绍宗加封个直隶布政使司左参议的官职。
这左参议虽然不过是从四品,但在布政使司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非但可以过问、置评直隶省的任何政务,还有考评地方官吏的职权。
虽说孙绍宗日后的主要差遣,恐怕仍是掌管顺天府的刑名,但有了这左参议的官职,再参与津门府的事情,也就名正言顺了。
而且不出意料的话,便宜大哥在年底之前,就会常驻津门府练兵,届时与津门府也会有不少的牵扯。
只要操作得当,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顺势笼络人心应该不成问题。
另外……
听贾政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还是想撮合自己薛宝钗。
若是能与薛家联姻,顺势扯上薛蟠的老丈人,吏部尚书王哲的虎皮,办起事儿来就事半功倍了忠顺王的名头,拿来唬人那是极为好用,但要拉拢人却似乎差了些含金量。
“贤弟?贤弟!”
正琢磨些有的没的,就听贾雨村疑惑的呼唤起来,孙绍宗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回应他的好意,忙起身一躬到底:“兄长方才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愿!兄长如今春秋正盛,就已是三品在望;小弟虽不才,年内换一身红袍却也是手到擒来!”
“你我二人未来的前途,又岂是区区顺天府就能限制的?与其为蝇头小利而彼此内耗,何如你我二人携手并进,日后也好与人在朝堂争锋?!”
贾雨村听得这话,登时一副激动非常的模样,起身趋前几步,将孙绍宗扶起,用力攥着他的手腕,目含热泪道:“贤弟!”
孙绍宗可没这说哭就哭的本事,只好反攥了回去,也颤声道:“兄长!”
咦?
这戏码好像有些熟悉?
好像以前就曾经上演过来着……
砰~
孙绍宗正一边在心底吐槽,一边努力装出激动的模样,房门却忽然被人重重推开,一个小吏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激动的叫道:“府丞大人、治中大人,出……出出出……”
“滚出去!”
贾雨村见这大好的‘抒情气氛’,竟然被他给搅了,直气的愤然怒斥了一声。
谁知那小吏却不肯乖乖从命,反而使劲咽了口唾沫,又大声道:“出……出出出大事了!”
看他似乎连尊卑、前程都顾不得了,贾雨村和孙绍宗对视了一眼,齐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速速道来!”
“是……是卫通判!”
就听那小吏激动道:“卫通判昨日趁着休沐,与朋友一起出城秋猎,竟不慎……不慎……”
听他又打起了磕绊,贾雨村忍不住追问道:“卫通判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那小吏却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又结结巴巴的道:“不是……不是卫通判出了意外,是他不慎……不慎把勇毅伯的儿子,给射……射死了!”
什么?!
孙绍宗和贾雨村顿时惊了个瞠目结舌。
第468章 铁网山打围
这里边水很深啊!
根据那小吏打听到的消息,这勇毅伯牛继宗家的长子,是在护送母亲上香之后,回城途径铁网山脚下时,被路旁山林里飞出的利箭射中了咽喉,当场气绝而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那箭杆上明晃晃刻着个‘卫’字,而且材质形状,也和卫若兰箭壶里剩下的一模一样就连卫若兰的贴身小厮,也承认那箭的确是自家主人不慎射偏,才飞出林中误杀牛公子的。
而与卫若兰一同狩猎的几个勋贵子弟,却又力证他那一箭的力道中规中矩,按理说就算能穿过密林,也绝不可能隔着五十几步远射死牛公子,所以认定这其中必有蹊跷之处。
总之……
这案子绝不会只是一场意外那么简单,八成仍是‘龙根案’的延续,甚至极有可能是出自广德帝的报复。
如此说来,信阳王的事儿说不定只是个幌子先用一个看似阳谋的手段,把牛家将注意力吸引到了信阳王妃身上,反手却杀了牛家的儿子泄愤!
更妙的是,卫家与牛家同为‘后党’中坚,即便牛家怀疑是这是广德帝指使的,怕也是无处伸冤。
而且出了这等事情,卫家必然会与牛家离心离德,若是牛家坚持要重惩卫若兰,说不定连北静王都会与牛家闹翻。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对于孙绍宗来说,最重要的还是……
“府丞大人。”
孙绍宗正气凛然的抱拳道:“此案似有蹊跷之处,卫大人又是我刑名司的副贰,下官焉能不闻不问?下官希望暂时延缓津门之行,先行着手调查此案,以便……”
“荒唐!”
不等他把话说完,贾雨村老脸一沉,不客气的呵斥道:“正因卫大人是你的副手,于情于理你都应该避嫌才对!非但是你,咱们顺天府上下都应该避嫌才对!”
“可是……”
“不用多说了。”
孙绍宗还要再说些什么,贾雨村却把袖子一甩,不容置疑的下令道:“此案朝廷自有公论,何须你胡乱插手?如今文书官凭都已经准备妥当,你还不速速前往津门府呈送名录,以免误了秋决朱批!”
见他说话间,就已经下了逐客令,孙绍宗这才不情不愿的出了客厅。
只看得那小吏心下感叹不已:都说这孙大人与卫大人不睦,想不到关键时刻,孙大人却仍肯如此回护。
却不知孙绍宗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下暗赞贾雨村果然是个眉眼通透的戏精。
这避嫌的道理,孙绍宗岂能不知?
方才那番表演,不过是想借贾雨村之口点破这一关窍,然后顺理成章的置身事外罢了。
而贾雨村的反应非但恰到好处,顺带连顺天府上下,也都一并撇清了个干净。
出了府丞的院落,林德禄早把公文官凭交接完毕,原本他也是要跟着一起去津门府的,但如今卫若兰既然出了纰漏,刑名司里无人坐镇,林德禄自然只能留守京城。
却说孙绍宗带上官凭印信,又将两大箱名录图册押运到了码头,正准备登船南下,就见一人风尘仆仆的到了近前,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哭道:“二爷,小……小的可算又见着您老了!”
“是你?!”
看清此人的面目之后,孙绍宗也不禁吃了一惊,盖因这人正是数月之前他派去茜香国,给便宜老丈人阮良顺送信的家仆之一。
孙绍宗抬头四望,见周围不见其他人的踪影,不由急声问道:“怎么只有你自己?其他人呢?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还是阮家……”
“回禀二爷!”
就听那家仆泣不成声的道:“路上倒是好好的,可到了青麟府一打听,才晓得阮家已经遭了难阮老爷也不知怎的,竟得罪了茜香国的宰相阮福忠,六月初就被下到了大牢里。”
“我们几个得了消息,就准备回来报信,谁知刚出城,后面就追上来一群茜香国的官兵,不由分说就刀剑相加,要杀了我等灭口!”
“尚幸小的有些武艺傍身,又素来惯走山路,这才侥幸逃了出来!”
孙绍宗闻言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便宜老丈人就是阮福忠的党羽之一,甚至与阮福忠还沾了些亲戚干系,如今却被下到了狱中,莫非是……
“除了阮家之外,可还有茜香国的其它高官,最近被定罪拿问?”
“有的、有的!”
那家仆又一连说了几个名字,据孙绍宗所知,其中至少有一半属于‘量茜南之财力,结大周之欢心’的带路党。
显然,这是一场针对茜南国内部‘亲周派’的清洗看来茜南国向大周宣战的日子,恐怕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这群南蛮子倒还真会找时机,偏偏选中了大周朝局不稳,人心惶惶的时候!
不管怎么说,这消息必须得尽快禀报朝廷知晓。
于是孙绍宗熄了登船南下的心思,交代随行的衙役官吏们,先暂时在码头上候着,然后领着传讯的家仆,匆匆赶到了北镇抚司。
虽说顺天府也有渠道上奏,但一来不够机密,二来在效率和便利性上,也远远比不得天子亲军。
不过进了北镇抚司的大门,孙绍宗就觉得气氛颇有些凝重,于是随手扯过个总旗一问,才晓得镇抚使陆辉一早就下令,召集在京的所有哨探、缇骑回衙门报道,据说是要展开内部自查。
至于究竟是为了什么,却还没有只言片语传出。
啧~
这果然是个多事之秋!
打听到陆辉正在后堂内厅之中,孙绍宗便领着那家仆寻了过去,并请守门的百户进去通禀。
“这……”
谁知那百户略一迟疑,却摇头道:“还请孙千户稍安勿躁,想必过不了多久,陆大人就会在前厅召集众人训话,届时您有什么要说的,再当面禀报也不迟。”
孙绍宗闻言脸色就是一沉,担任督察千户以来,他虽然并不常在在北镇抚司里走动,但论地位却只在陆辉等镇抚之下,甚至能与南北镇抚佥事分庭抗礼。
眼下这区区一个百户,竟敢不问过陆辉,便直接将自己拒之门外……
而且他方才提起陆辉时,似乎也瞧不出多少敬畏之色。
想到这里,孙绍宗立刻扬声喝问道:“你姓甚名谁、身居何职,为什么本官从未在陆大人身边,见过……”
“孙千户!”
就在孙绍宗大声质问的当口,陆辉的声音忽然从里面传了出来:“进来说话吧。”
听到陆辉的邀请,那守门的百户却仍是迟疑了一下,才闪身让开了一条通路。
这举动更能个说明问题了,不过孙绍宗也懒得与一个门卫纠缠,因此吩咐家仆在外等候,便大踏步进到了内厅之中。
这内厅与其说是客厅,瞧着倒像是个演武场,两下里竖着四排兵器架,摆了至少三十几种兵刃,墙上还挂着盔甲弓弩。
眼下陆辉正站在一张样式古朴的骑弓前,同个布衣青衫的中年男子小声议论着什么,直到孙绍宗在客厅中央站住了脚步,他这才转过身来,指着身边那布衣男子道:“孙千户,上前见过……”
“下官孙绍宗。”
谁知不等他介绍完,孙绍宗便淡然拱手道:“见过两位镇抚大人。”
“哈哈……”
那人轻笑了几声,颇有些好奇的道:“孙千户莫非早就见过石某?”
“下官未曾见过石镇抚。”
孙绍宗摇了摇头,迎着那人诧异的目光,解释道:“但陆大人自上任以来,素来是令行禁止,但门外那名百户,非但自作主张将下官拒之门外,听到陆大人的吩咐,竟还迟疑了片刻,足见其并非南镇抚司所辖。”
“而您虽是布衣前来,却能与陆大人并肩而立,分庭抗礼不落下风,若非是南镇抚司的石大人当面,又能是何人?”
原来眼前这布衣之人,却竟是南镇抚司的镇抚使石明冲!
其实孙绍宗能认出石明冲的身份,主要还是因为陆辉那隐含怒气,却又极力忍耐的模样。
南镇抚司上下,能令陆辉如此忌惮的也不过区区两人,一是指挥使夏守忠;二是镇抚使石明冲而夏守忠是个太监,眼前这满面胡须的,自然只能是石明冲了。
“哈哈哈……”
石明冲将轻笑换成了大笑,随即又目视陆辉,道:“这孙千户果如传闻一般生就两只慧眼,我看这次北镇抚司负责牵头查案的,恐怕是非他莫属。”
查案?
孙绍宗心下不由一动,难道这石明冲到北镇抚司来,也是为了牛家长子牛崇达被杀一案?
“不妥。”
陆辉断然摇头道:“孙大人与两家都有些恩怨,又是那卫若兰的顶头上司,理应避嫌此案才对。”
果然是为了这事儿!
紧接着,陆辉又目视孙绍宗:“也正因此,本官并未派人通知孙千户前来,却不知……”
“启禀大人。”
孙绍宗忙道:“下官其实是另有要事禀报,而且事涉朝廷机密,片刻不敢耽搁!”
事涉朝廷机密?
听到这些字眼,陆辉立刻又把目光转到了石明冲身上,而石明冲倒也还算识趣,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便径自出了客厅。
“大人。”
不过等石明冲出去之后,孙绍宗却没急着禀报茜香国的情报,而是蹙眉道:“南镇抚司这次也太嚣张了吧?就算是由他们主办此案,也没道理把咱们暗中布置的哨探,都召集过来查问吧?”
南镇抚司这般做,分明是在怀疑‘牛家长子中箭而死’的案子,是北镇抚司在背后捣鬼。
这不是明摆着要撕破面皮么?!
难道太上皇对牛家的偏袒,已经到了这等地步?
“不。”
陆辉摇头道:“将暗探们召集回来自查,并非是南镇抚司所为,而是出自戴指挥的吩咐。”
是戴权的意思?
难道是为了撇清关系,免得别人怀疑到北镇抚司头上?
可这么做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以戴权的精明强干,应该不会做这等画蛇添足的举动。
莫非……
牛崇达之死,并非出自广德帝的安排,所以戴权才怀疑有人擅作主张?
或者干脆是在怀疑,有人意图挑起更激烈的冲突,好从中渔利,所以才忙不迭的吩咐北镇抚司展开自查?
可这要不是广德帝的意思,又会是何人作为?
挑起太上皇与广德帝的冲突,最大的得益人貌似就是牛家但牛家总不至于拿苦心培养的嫡长子,当做祭品使用吧?
难道是忠信王和义顺王从中捣鬼?
但那两个闲散王爷,又哪来的能力做局?
不得不说,这案子还真是扑朔迷离。
就听陆辉又道:“先不说这些了,你不是说有涉及朝廷机密的事情,要向我禀报吗?”
孙绍宗这才收敛了满腹狐疑,躬身禀报道:“是这样的,下官一名姬妾是茜香国……”
话分两头。
就在孙绍宗禀报茜香国最新动向的同时,某间装饰奢华的书房之中,也正有两人在窃窃私语。
就听那年长首先开口道:“有了这份投名状,足够咱们与牛家决裂,顺势倒向陛下那边儿了!”
那清秀青年却有些忐忑,迟疑道:“只是二郎因此毁了前程与婚事,委实可惜……”
年长打断了他的话,断然道:“正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何况现如今这形势,也顾不得许多了!”
“再说那伴当回城之后就已经自尽了,眼下除了你我,就连二郎也不晓得内情如何!只要他咬死了是被人陷害,上有王爷庇护、下有各家子弟为证,那牛家难道还能杀了他泄愤不成?”
“唉~”
清秀青年的叹息了一声:“凡事皆因贪念而起!若非牛家丧心病狂,本王又何忍置那牛崇达于死地?”
说着,他默然了半晌,意兴阑珊的挥了挥袖子:“罢了,如今再说什么也为时已晚,有劳兄长去安排一下,本王想去大理寺见一见二郎。”
等年长的领命出了客厅,自称本王的青年便失魂落魄的坐到了玻璃镜前。
看着镜子里那憔悴的容颜,他口中喃喃自语着:“莫说是牛家,恐怕连内兄也猜不到,竟是他老人家暗地里授意,要杀掉牛继宗的儿子泄愤吧。”
第469章 时近中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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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五点】刚过,夕阳斜斜。
平儿捧着个二尺见方的礼盒,匆匆的进了堂屋,先在卧室门口侧耳倾听了片刻,闻得里面娇喘之声正盛,她也就没有进去打扰。
只先把礼盒放在茶几上,自瓷瓶里取出鸡毛掸子,开始进行每天早上的例行打扫。
就这样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忽听里间王熙凤呼唤道:“平儿?平儿!进来帮我一把!”
平儿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推门进到了卧室之中。
却只见窗前平铺着一块毯子,而王熙凤正衣不遮体的坐在上面,雪缎白的脊背映着夕阳,两条浑圆玉柱一般的腿儿,外八字似的用力撑开;娇憨熟媚的身子努力前倾,一双粉臂拼命伸向毯子的边缘,却又因为两座坚挺的障碍,始终难以如愿。
平儿忙上前握住了王熙凤的双手,小心翼翼的牵引着她放低了身子,眼瞧她又痛又累直弄了满身的香汗,忍不住劝道:“那方子上也说了,要量力而行循序渐进,奶奶这般心急火燎的,万一伤了身子可怎么得了?”
嫁给贾琏近十年光景,二人膝下却也只有一女,王熙凤心里哪能不急?
尤其最近贾琏不知为何,竟同那些莺莺燕燕都断了往来,连两个素来受宠的小厮,也被他支派到了外面。
虽说贾琏对交公粮似乎也没什么兴致,数量和质量上更是屡创新低但这‘浪子回头’的表现,仍是让王熙凤喜出望外,半推半就的与他旧情复燃起来。
正赶上贾宝玉从孙绍宗手中,讨到了‘求子秘方’,王熙凤也便顺势誊录了一份,每日早晚勤加练习,希冀能够一索得男。
此时面对平儿的劝说,王熙凤却只是屏住呼吸,默默保持着身体的平衡,直到两分钟后,这才娇喘着挺起了纤细的腰肢,摇头道:“你懂什么,二爷好容易才收敛了心思,指不定那天就又故态复萌了,我若是按部就班的,却哪里赶得上趟?”
既然知道他不定哪天就会故态复萌,却怎得又轻易就与他和好了?
平儿心下忍不住暗叹一声。
王熙凤的表现充分证明了,再怎么精明强干的女人,在夫妻感情上也难免会变得优柔寡断当然,前提是她还没有找到另外的情感寄托。
“对了。”
王熙凤在平儿的搀扶下起身,一面任凭她用干毛巾,小心擦拭自己身上每一处毛孔,一面扶着床柱,啧啧叹息道:“二十三岁的从四品实职,即便是有父祖荫庇的王孙公子,怕也没几个能得到这等殊荣看来孙家果然是要起来了。”
昨儿孙绍宗刚从津门府回来,转脸就得了旨意,不出意料的升任了直隶按察使左参议,正儿八经的从四品实职。
官职倒也罢了,难得的是他这般年轻,又纯是积功所致,并非祖上荫庇而得。
王熙凤只是感叹,平儿心下却是与有荣焉,想着这样一个名动京城的伟男子,竟同自己暗中存有私情,一时间便忍不住有些失神起来。
“呀!”
王熙凤忽然娇呼了一声,拍开平儿的小手,嗔怪道:“你这是擦到哪里去了?!”
说着,她又顺势推了平儿一把,吩咐道:“去,把我那身五彩刻丝的比甲拿来,这一停下来,身上还真有些凉的慌。”
平儿这才晃过神来,忙不迭转身去取衣裳,顺势掩去自己面上的羞红。
等伺候着王熙凤穿戴整齐,才又听她压低嗓音道:“明儿你把那礼物给姑奶奶送过去,顺带找个机会问一问孙家二郎,看南边儿账上的银子,年底能不能先分一次红。”
她一大早就提起孙绍宗,自是因为前几日南边儿传回消息,说是短短两个月不到,孙家那十万两银子的本钱就翻了将近一翻!
原本两家已经说好了,这头一年赚的银子要截留下来,当做利滚利的本钱。
可眼见这倒手的生意如此好赚,王熙凤却是一日比一日手紧,哪里还耐得住性子,等到第二年才分红?
平儿正要乖巧的应下,却见房门左右一分,一个阴柔的嗓音传了进来:“这不是前几日宫里才赏下的东西么?你们取出来要做什么使?”
随着话音,贾琏夹杂着一股浓郁的香气,施施然进到了里间,手里还托着个方方正正的礼盒,正是平儿一早取来的那件。
“这不是马上就要八月十五了么。”
王熙凤倒也不惊慌,捏着帕子伸手一指那礼盒,无奈道:“二妹妹前儿送来许多礼物,虽说都被咱家老爷、太太给截下了,可我这做嫂子的总不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偏眼下家里拮据的紧,也只好拿宫里赏下的东西来凑数了。”
虽说两夫妻已经重修旧好了,但与孙绍宗私下里的交易,王熙凤可不敢让贾琏知道再着说,真要让他知道,那银子还不又得打了水漂?
可贾琏听了这话,仍是眉毛一挑,追问道:“这么说,是要给孙家送东西喽?”
不等王熙凤回应,他又道:“既是如此,添一份礼物给孙家二郎捎过去,替我恭贺他升迁之喜。”
这话一出,王熙凤主仆二人就忍不住有些愣怔先后两次在孙绍宗面前出丑,他不是已经对孙绍宗恨之入骨了么?怎么突然又要送礼物,恭贺孙绍宗升官?
眼见两人都是呆愣愣的望着自己,贾琏面上泛出些异样的红晕,跺脚嗔怒道:“怎得?当初劝我和为贵的是你们,如今我主动向孙二郎示好,你们倒不乐意了?!”
他这跺脚娇嗔的模样,竟是比女子还多了三分扭捏,直看得王熙凤愈发愣怔。
倒是平儿早就见怪不怪了,近些日子里,除了在王熙凤面前还收敛些,贾琏素日里那‘烟视媚行’的模样,她可是见的多了。
因此忙替王熙凤分辨道:“二爷误会了,您要是有心和孙家捐弃前嫌,奶奶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乐意?”
“可不是么!”
王熙凤这时也反应过来,忙吩咐道:“平儿,赶紧去把那座‘金铃琉璃塔’取出来,明儿打着二爷的名头一并送去孙家!”
第470章 时近中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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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的心情很是有些复杂。
原本依仗着大太太的支持,以及荣国府头号大丫鬟的光环,她在孙家很快就打开了局面,就连司棋那样刁钻古怪的刺头,也被她压的没了脾气。
眼见得形势大好,谁成想好端端的又起了风波。
那日栽花时,她被二老爷捏着足踝好一番打量,叫不少人都瞧在眼里,虽说事后证明,二老爷当时的确是在查案,并非有意要调戏然而后宅里那些流言蜚语,却是有增无减,弄得鸳鸯心下厌烦至极,偏又发作不得。
如果孙绍宗同贾赦一样,明目张胆的对她进行骚扰,依着鸳鸯那素来刚烈的性子,这事情倒简单了。
偏孙绍宗并非是有意调戏,只是在查案的过程中发现了重要线索,一时有些忘乎所以罢了若只因为这样就闹将起来,倒显得是鸳鸯大题小做。
可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总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吧?
鸳鸯郁结的叹了口气,正待重新打起精神,继续核查中秋大采购的款项,就见绣橘从外面进来,笑吟吟道:“姐姐先把这劳什子丢一丢,平儿姐刚捎了二奶奶的回礼过来,眼下正闹着要寻你说话呢!”
当初在荣国府里,同鸳鸯最要好的就是平儿与袭人,因此听说是平儿到了,鸳鸯只简单的将账册收拾了一下,又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便随着绣橘到了院里。
赶巧了,平儿也正从贾迎春屋里出来,两下里打了个照面,就蜜糖也似的黏到了一处,说不尽的体己话、道不尽的别后情。
最后还是鸳鸯察觉到,平儿身后的小丫鬟还捧了个细长条的盒子,这才打住了话头,诧异道:“这是给谁的东西,怎得从屋里拿出来了?”
那盒子打眼一瞧,就不是丫鬟之间能互相传换的物件,可要是送给主人家的礼物,合该一并交到贾迎春手里才对。
“是我家二爷给孙参议送的贺礼。”
平儿一边说着,一边顺水推舟的要过那礼物,歉然道:“原本应该一并交给姑奶奶的,只是二爷有几句话,嘱咐奴婢当面讲清楚,恐怕要有劳你带我去见一见孙大人了。”
在旁人看来,她找鸳鸯一起前去,自然是为了避嫌。
但鸳鸯对两人的私情实是一清二楚,尤其想起当初自己曾戏言,说是要替两人站岗放哨,鸳鸯心下就忍不住突突乱跳,暗道平儿喊自己过去,难道真是要……
好在她也是个有城府,晓得当着旁人的面,断不能露出任何马脚来,于是在袖子里紧攥着手帕,故作轻松的笑道:“丁点儿大的事情,你跟我说什么有劳?”
说着,又向绣橘交代了一声,这才扭起那杨柳纤腰,带着平儿向孙绍宗所在的西跨院行去。
只是走出没多远,鸳鸯脚下便一步慢似一步,好不容易到了西跨院附近,她却远远的站住了脚步,压低嗓音叮嘱道:“那院里人多嘴杂的,你可千万别胡来。”
平儿方才见鸳鸯越走越慢,早就猜出她心下是在担心什么,闻言伸手在鸳鸯额头戳了一指头,好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里就敢胡来?我找孙大人,实是有正经事儿要转述。”
想想平儿素日里的性子,的确是最稳重不过了所以刚开始知道她偷人的时候,鸳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鸳鸯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正待重新起身上路,斜下里却忽然有人笑道:“既然是有正经事,那咱们就找个僻静的所在,免得被旁人听了去。”
两女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就见垂柳后面转出个魁梧的人影,却不是孙绍宗还能是谁?
却原来孙绍宗听说平儿上门,又知道前几日江南那边儿,刚刚送了账册来,猜到王熙凤派平儿过来,必然有事要与自己商量,故而先一步候在了外面。
“二老爷。”
“孙大人。”
两女慌忙上前施礼,只不过一个叫的甜美,一个嗓音却微微发颤。
孙绍宗也不答话,径自把手一摆,当先走进了左侧一座花草茂密的院落之中。
平儿自是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而鸳鸯虽也是一步步的往前蹭,可两条裹在裙摆里的长腿,却是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力道。
而且每一步迈出去,那左脚足踝处便隐隐发烫,好似又被人紧紧锁住,托在手里细细观瞧一般。
就这般踌躇着,眼见与前面两人渐渐拉开了距离,鸳鸯银牙一咬,正待加快些脚步,却见孙绍宗回头笑道:“有劳鸳鸯姑娘在这里稍候片刻,容我与平儿说几句体己话。”
话音未落,便明目张胆的牵起了平儿小手,拉着她钻进了院内一角的葡萄架里看平儿那千依百顺的模样,却那还顾得上什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而那牵的明明是平儿的柔夷,鸳鸯却好似被人捏住了心肝一般,直憋的红头涨脑,平白无故的娇喘起来。
半晌,她才西子捧心的护住了胸口,紧张的向后张望了几眼,确定四周并无旁人之后,却仍是忐忑不已,于是一咬牙,干脆也藏到了路边儿灌木丛中。
只是藏好之后,鸳鸯又觉得有些不对,若是自己在路中间被人发现,倒还能想方设法解释一二;可眼下这藏头露尾的模样,若被人瞧见,怕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可要说回到路中间守着,鸳鸯却又实在提不起那勇气,在灌木丛里反复犹豫了许久,她突然愤愤不平起来明明是平儿与二老爷有了私情,怎得左右为难的反倒是自己?
这般一想,鸳鸯就不由自主的把注意力放到了葡萄架里,于是霎时间,那狂乱不堪的动静便灌了她满耳朵。
不过除了意料之中的动静,隐隐还夹杂了铁器不断摩擦时,那种吱扭吱扭的动静。
这好像是在……
荡秋千?!
有词云曰:
秋千打困解罗裙,指点醍醐索一尊。
见客入来和笑走,手搓梅子映中门。
第471章 时近中秋【下】
葡萄架里云散雨歇。
孙绍宗摘了些叶子,把秋千架仔细的擦拭了一遍,这才拥着平儿坐了上去。
眼见平儿仍在余韵中失神,就又自顾自帮她归拢好上身的衣裳,并取出帕子帮她清理后事。
不过那帕子揩在身上,平儿也便从失神中惊醒过来,忙按住孙绍宗的大手,惶恐道:“这等事儿合该奴自己来,怎好脏了爷的帕子……”
孙绍宗一口吻住她的樱唇,将她剩下的话全都堵了回去,然后不容置疑的帮她清理了痕迹。
等收拾妥当之后,孙绍宗卷起那沾满秽物的帕子,正待收回袖袋之中,却被平儿一把夺过,珍而重之的藏到了怀里,羞声道:“爷拿着这东西总是不方便,还是等奴洗干净了,再找机会给爷送回来。”
“成。”
孙绍宗点了点头,一语双关的嘿嘿笑道:“等你洗干净了,下回爷我接着用。”
平儿愈发的羞臊起来,尤其隔着那密密麻麻的葡萄藤,隐约能看到鸳鸯就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躲藏——虽说未必能瞧个清楚,但方才那些狂乱的动静,却怕是逃不过她的耳朵。
正羞不可抑,光溜溜的大腿就被孙绍宗拍了一记,催促道:“先把衣服套上吧,别再染了风寒。”
平儿这才慌忙把衣裙往身上套,等一切收拾妥当了,孙绍宗又顺势将她勾进怀里,慵懒的道:“好了,正事儿已经办完了,眼下还有什么闲事儿,也都一并告诉我吧。”
平儿顺势往他胸膛上一枕,娇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家二奶奶听说赚了不少银子,有些按捺不住,总想着要落袋为安,所以派我来跟您商量,看年底之前能不能先分一次红。”
“果然是头……咳!”
孙绍宗一听这话,本想说那王熙凤‘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不过眼下既然是同女子说话,这地图炮还是少开为妙。
于是他假装清了清嗓子,又继续道:“你家二奶奶也不想想,这木材买卖虽然是从七月初开始的,可王太尉那边儿却是打从三月份,就开始收购木料了。”
“所以这里面非但有淤积下的存货,还有一些要不到账又拖不起的小商贾,主动把债转了过来,所以利润才如此之丰。”
“后面几个月里的赚头虽然也不会少,却绝没有起初这般暴利——毕竟有门路能要到款子的,怕也非止咱们一家。”
“若不赶紧多积累些本钱,日后好大肆招揽货源,这利润恐怕还会进一步下滑。”
平儿如今身心都被收服了,自然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把个臻首点的小鸡啄米一般,郑重道:“我回去就跟二奶奶把话说清楚,劝她先忍一忍。”
只是孙绍宗眼见她如此乖巧,反倒觉得有些不妥当,于是略略沉吟了半晌,又摇头道:“以你家二奶奶那短视又贪财的性子,怕是未必能忍得了那么长远——这样吧,你回去就说是自己据理力争之下,我勉强答应先行垫付一部分花红。”
反正便宜大哥,刚从忠顺王手里拿回了一笔银子,应该足够打发王熙凤了。
平儿自是又乖巧的应了,然后伸手指着地上的摆着的礼盒,道:“这‘金铃琉璃塔’却是贾琏送给爷的贺礼,说是要与爷化干戈为玉帛——当时他还打算亲自上门送礼来着,二奶奶好说歹说,才算是拦了下来。”
原本她提起贾琏,还用‘二爷’称呼,如今却是直言不讳叫起了贾琏的名字。
贾琏送的礼物?
孙绍宗皱眉打量了一下那礼盒,心下转了几转,却死活猜不出贾琏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记得上个月去荣国府时,他还对自己满是敌意呢。
对了!
想起上次去荣国府时的情景,孙绍宗忙把那日在怡红院中,林红玉盗走自己衣服的事情告知了平儿,顺势探问这到底是林红玉自己的意思,还是受了谁的指使。
“小红偷走了爷的衣裳?”
平儿听了这话也是诧异不已,见孙绍宗不似是在开玩笑,这才斟酌着道:“要真是她偷的,大约也不是出自她的本意——前些日子,这小蹄子傍上了贾琏,想要一步登天做个姨娘。”
“只是贾琏最近突然收敛了性子,结果就把她晾到了一边儿——不过小红如今仍是整日围着贾琏打转,估摸着这事儿八成也是受了贾琏唆使。”
贾琏派林红玉偷走了自己的衣裳,转脸又送礼物求和……
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难道是两次正面冲突都吃了亏,所以就想先麻痹自己,然后再施展诡计报复?
如此说来,他偷走自己的衣裳,莫非是想要栽赃嫁祸?
不对!
丢衣裳的事儿,怡红院上下都有耳闻,就算他真打算借机构陷自己,怕也只是做无用功。
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扑朔迷离,简直都快赶上卫若兰的案子了。
不过眼下可不是细琢磨的时候,方才与平儿那场酣战,虽说是疾风骤雨一般,却也用了小半个时辰,若是再耽搁下去,说不准就要露出马脚了。
于是孙绍宗又与平儿唇齿相依的,说了一些体己话,然后就与她依依惜别,拎着贾琏送的‘金铃琉璃塔’,先行向着花园的大门走去。
路过鸳鸯藏身的灌木丛时,孙绍宗脚步微微一顿,却只见鸳鸯拼命把头埋在了胸前,压根不敢抬头与自己对视,倒好像她才是偷情的奸夫银妇一般。
瞧她那鸵鸟也似的模样,孙绍宗有心要逗弄几句,但想到她就是因为贾赦的调戏,才逃到了自家府里,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目不斜视的扬长而去。
一直到孙绍宗那魁梧的身躯,消失在小花园门外,鸳鸯都没敢抬起臻首。
还是平儿从葡萄架里出来,眼见她这般模样,才上前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一记,道:“行了,如今就剩下你我姐妹二人,却摆出这幅模样给谁看?”
其实刚走出葡萄架的时候,平儿也是扭捏的不行——虽说鸳鸯早就知道她与孙绍宗的私情,可这知道和亲眼目睹、亲耳所闻,总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可眼见鸳鸯羞臊成这般模样,她登时就少了些忐忑,多了些嬉闹之心。
“呀!”
鸳鸯低呼了一声,就要自灌木丛后起身,只是刚直起身子,两条小腿就是一麻,若非平儿及时出手相助,怕是直接就扑倒在灌木丛里了。
鸳鸯正惊魂未定,却听平儿噗嗤一声,掩嘴笑道:“你这模样倒比我还狼狈些,若让不相干的瞧见了,指定以为刚才在葡萄架里与孙二爷偷情的人是你。”
“呸~”
鸳鸯红头胀脸的啐了一声,一边抚弄着胸脯,努力抑制住心头的狂跳,一边羞恼道:“是谁刚说过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断然不敢胡来?怎得转脸就……就……”
她还没找到合适的言语,来形容方才那一场不知羞的狂乱,就被平儿拦腰抱住,磨豆腐似的蹭弄着:“好鸳鸯,你也知道我几个月才猫着一回,哪里就能把持的住?再说了,有你在一旁打掩护,谁能想到我和孙二爷有私情?”
这般亲密举动,两人以前也是常做的。
但今儿鸳鸯一想到方才那些动静,心下就别扭的不行,忙挣脱了平儿的束缚,跺脚道:“真是怕了你了!走吧,赶紧回太太院里,免得被人瞧出什么破绽来!”
平儿既然已经饱尝所愿,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并肩到了那门前,鸳鸯心下却觉得不踏实,于是喊住了平儿,交代她现在里面候着,等自己出去查探一番,确认没人在这左近,再喊她出去也不迟。
就这般,平儿顺势躲到了门后,鸳鸯则是强装出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昂首挺胸的出了花园。
谁知还不等她抬眼张望,就听斜下里有人道:“想不到竟真的是你!”
鸳鸯被唬了一跳,慌忙循声望去,却见眉目如画的晴雯,正冷着脸站在一棵垂柳旁边——貌似就是之前孙绍宗藏身的地方。
“妹妹怎么在此?”
鸳鸯先是有些慌乱的问了一声,继而又追问道:“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晴雯眸子里透出些许失望,摇头道:“原本还以为姐姐和我一样,来这里不过是临时落脚,日后还要回荣国府的,断不会像传言中一样陷在这里,却没想到……”
说着,她幽幽的叹息了一声:“姐姐放心,我不会把这事儿告诉别人的——其实就算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左右孙二爷屋里已经有三房小妾了,也不差姐姐这第四个。”
却原来方才孙绍宗从花园里出来的时候,正巧就被晴雯给瞧见了——因当初误认奶娘一事,晴雯总是避免与孙绍宗单独相处,这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所以远远的瞧见孙绍宗之后,她就慌忙躲了起来。
原是准备等孙绍宗走了,就去忙自己差事。
可目送孙绍宗回了西跨院之后,晴雯却忽觉有些不对——这座小花园种的多是时鲜蔬果,供府里几个主子尝鲜用的,因此内中并无什么景致。
这平白无故的,孙绍宗去小花园里做什么?
心下好奇,她便藏到了垂柳后面,想看看是否有人再与孙邵宗密会,结果等了没多久,就见鸳鸯从里面走了出来!
眼瞧着她面上绯红未褪,胸脯也是起伏不定,晴雯那还‘猜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而听了晴雯这番话,鸳鸯也晓得自己是被误会了,有心要开口解释一二,可要想把自己摘出去,就必须把平儿招供出来!
然而平儿是贾琏的开脸大丫鬟,这问题的严重性,可比一个普通丫鬟与府里二老爷勾搭,要严重上百倍不止。
因此话到了嘴边儿,鸳鸯却只能欲言又止。
“好了,姐姐也不用解释什么。”
晴雯见她这幅模样,心下更是‘了然’,将帕子一甩道:“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看见好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忙,先走一步了。”
说着,将那纤腰漫摆,径自向着前院去了。
“晴雯、晴雯!”
鸳鸯追着喊了几句,一来不敢高声,二来又怕丢下平儿在花园里,会再闹出什么风波来,因此也只能瞧着晴雯渐行渐远。
这事儿闹得……
算了,左右这府里早就传出了不少流言蜚语,晴雯又向来是傲气的,应该不至于把这事儿说出去。
想是这般想,但把平儿喊出来之后,鸳鸯却仍是难忍羞怒,扑上去与她好一番推搡拉扯,嘴里愤愤道:“明明是你在偷腥,如今倒弄的我里外不是人了!”
平儿也早听到了晴雯那番话,知道她心下委屈,因此只是嬉笑着抵挡着——可也就是在这推搡拉扯之中,一个帕子竟被鸳鸯从她衣襟里拽了出来。
“快还给我!”
这下平儿可真急了,红着脸扑上来争抢。
但鸳鸯瞧她这副慌急的模样,却哪里肯把东西还她?
一面背过身子闪避,一面摊开那帕子,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帕子,能让你神神秘秘的藏在怀里!”
然而这帕子一摊开,里面什么稀奇物也没有,倒是手上沾了许多黏腻的秽物。
鸳鸯不由得一愣,平儿忙趁机把那帕子夺了过来,珍而重之的重新收回怀里。
“这……这是什么东西?”
鸳鸯瞧她丝毫也不嫌脏污,心下愈发的好奇起来,于是把手探到鼻子底下用力的嗅了嗅。
“咯咯咯……”
平儿见状,不由笑的前仰后合,好半晌才拉过鸳鸯,附耳解释了几句。
“呀!”
鸳鸯当即就是一声惊呼,有心掏出帕子擦拭,却又实在不愿意自己贴身的物件,沾染上这等秽物,最后一赌气,干脆全都抹到了那棵垂柳上。
反复蹭了半天,那白生生的小手都被磨红了,她却仍觉得污秽的紧,忍不住又呵斥道:“这些东西,亏你也好意思揣起来!”
平儿在旁边笑的肚痛,好不容易抑制住,闷声道:“好不好意思的,等你有心上人就晓得了——眼下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姑奶奶院里吧。”
说着,见鸳鸯仍在树上练铁砂掌,便又补了句:“你也好拿香胰子,好生搓洗搓洗。”
话音未落,鸳鸯便急惊风也似的,直奔后宅而去。
第472章 太子妃、王妃
中秋刚过,细雨靡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孙绍宗拾级而上,心不在焉的跨过了太子府的门槛。
虽说眼下‘太子一案’已然陷入了僵局,完全查不出可以锁定真凶的线索,但专案组的编制却并未撤销,因此回京之后,孙绍宗于情于理都该过来点个卯。
别说,这一别七八日光景,太子府前院的情况,倒是颇有些改善原本积存的那些落叶荒草,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又搭上刚下了雨,那青石板被雨水冲刷的锃亮,瞧着极是整洁。
“敢问可是孙大人当面?”
孙绍宗正站在门洞之中,打量院子里的状况,冷不丁便从门房闪出个矮胖子来,小跑着到了近前,斜肩谄媚的自报家门:“卑职詹事府主簿王德修,前几日刚刚被调过来,负责伺候太子殿下以及诸位大人。”
詹事府主簿仅是从七品官职,不过能在这风口浪尖上被塞进太子府的,恐怕未必是什么等闲之辈。
因此孙绍宗也不敢过于怠慢,微微还了一礼,笑道:“王主簿一大早就候在门口,该不会是专程在等本官吧?”
这本就是一句随口的戏言,谁知王德修却大点其头,正色道:“太子殿下听说大人回了京城,特命卑职在此迎候,说是您什么时候到了府里,就什么时候召见您。”
啧~
前前后后躲了半个多月,没想到太子还是这般的热络。
这可不符合孙绍宗想要避嫌的心思。
好在前两日去府衙时已经协商妥当了,节后贾雨村就会上书朝廷,以顺天府人手不足为由,将孙绍宗正式召回府衙。
这倒也不全是借口,而是顺天府窘迫的事实。
如今府尹的位置一直空缺,孙绍宗借调专案组,卫若兰又被羁押在大理寺【就算他日后能出狱,估计也不太可能继续担任刑名通判了】,单凭一个府丞两个通判支撑着顺天府的大局,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
反正这专案组也处于停滞状态,想必用不了几日,应该就能顺理成章的抽身而退,眼下还是再勉力敷衍太子几日吧。
这般想着,孙绍宗微微一扬下巴,正想请王德修前面带路,斜下里却又匆匆的跑来个小厮,一路踩着水花到了近前,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主簿大人,北静王王妃上门求见太子殿下,如今正在西侧门哪里候着,您看……”
“北静王王妃?!”
王德修闻言瞳孔一张,急的跺脚道:“你是傻了不成?!怎么能让王妃娘娘在门外候着?这……”
“咳。”
孙绍宗干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正色道:“如今不比寻常,这府里上下容不得外人私自进出就算是北静王王妃来了,也该先通禀殿下知晓,再等殿下做决断。”
王德修初时是被北静王王妃的名头给唬住了,听孙绍宗这一说,顿时也醒悟过来,忙不轻不重的在自己脸上抽了两巴掌,讪笑道:“瞧卑职这记性,一时情急之下,竟把府里的规矩给忘了卑职这就去通禀殿下!”
说着,他匆匆往前迈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身陪笑道:“还请大人随卑职一同前往。”
这慌里慌张的模样,他应该并非是刻意伪装出来的。
看来方才的判断出了差池,这厮被塞到太子府里,恐怕未必是有什么背景能耐,而是赶鸭子上架罢了。
既然得出这样的结论,孙绍宗自然懒得和一个小小主簿多费唇舌,于是将头一扬,示意王德修前面带路,然后默不作声的跟着他往后宅行去。
一边走着,他心里自然也没闲着,暗自琢磨那长腿悍妃,突然上门求见太子究竟意欲何为。
基本可以确定的是,她这次上门必然和卫若兰的案子有关可这案子貌似和太子扯不上多少干系吧?
再说了,就算真能扯上干系,太子巴不得牛家和水榕来个狗咬狗,在旁边看热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出面调停,或者干脆偏袒某一方?
还是说……
那卫氏带来了什么筹码,有信心能说动太子出手保下卫若兰?
既然是凭空乱猜,自然难以揣摩出什么结果,因此到了太子的居所,孙绍宗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等到了门前,那王德修正待上前请人通禀,几个内侍却都视他如无物一般,谄媚的围拢到了孙绍宗身边,没口子的道着喜:
“恭喜孙大人升任四品参议。”
“小人见过孙参议!”
“这朝堂上的朱紫重臣,您怕是最年轻有为的!”
领头的更是不住手的往里让,说是太子殿下憋闷了半个多月,就盼着孙绍宗过来,能说几句体己话呢。
这话说的……
把太子妃置于何地了?
眼见王德修在一旁,尴尬的手足无措,孙绍宗只来得及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会帮他禀报北静王妃的事情,就被几个内侍众星捧月一般,簇拥了堂屋。
等到了卧室门口,孙绍宗冲着那紧闭的房门微一躬身,正要自报家门呢,却听里面太子急吼吼的道:“可是孙爱卿到了?!快快快、快进来说话!”
听这欣喜的语气,倒真像是憋了什么心事,要向自己一吐为快似的。
孙绍宗推门而入,就见太子正外八字的撇着腿靠坐在床头,气色明显比之前好转了许多。
其实宫里新阉的小太监,不到两个月就能下地干活了。
而太子在衣食住行等方面,远远比小太监们强出百倍,又有太医整日里贴身伺候着,按理说伤势的复原速度,应该比小太监们还要快上不少才对。
只是太子毕竟是娇生惯养,但凡有一点痛楚,就宁愿躺在床上挺尸,所以到现在,也还只是能在床上坐稳而已。
“孙爱卿无须多礼!”
孙绍宗刚上前见礼之后,就听太子心急火燎的问道:“你如今回京也有两三日光景了,却不知对那牛家长子被射死一案,可有什么像样的推敲没有?那卫若兰究竟是被人陷害的,还是真的不小心误伤了人命?”
原来他想见自己,也是为了这案子。
也对,虽说这案子乍一看,虽然和太子并无什么干系,但太子心下其实早就认定,必然是牛家下手害了自己,如今牛家长子突然暴毙,他也算是稍稍出了一口心头恶气。
不过……
孙绍宗稍一迟疑,不答反问的小心试探道:“这事也过去将近十日光景了,殿下一直坐镇京中,心下应该是早有定论了吧?”
太子倒真不拿孙绍宗当外人,两手一摊,郁闷道:“本来孤倒是有些揣测,觉得可能是父皇为了替孤报仇,所以才……可孤让太子妃进宫探问了好几次,又委实不像是父皇所为。”
说到这里,他目光闪烁不定,几次张嘴却又欲言又止。
竟然不是广德帝的手笔?!
而且看太子这样子,似乎还另有什么隐情在其中。
左右连怀疑皇帝的话,太子都已经跟自己直言不讳了,孙绍宗自然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于是稍稍压低了嗓音,又追问道:“殿下可是还有什么其它的发现?”
“这……”
太子仍是犹豫不决,好半晌才正色道:“孤倒没有别的发现,只是有些担心父皇的身体,听说父皇派人搜罗了不少虎狼之方,近日在后宫中广施恩泽,丝毫不顾及身子……唉!”
说到这里,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孤真怕父皇的龙体,会受不了这等消磨。”
呵呵~
说是担心广德帝的身体,但瞧太子那忐忑不安的模样,恐怕他真正担心的,其实是广德帝身体太好,当真又搞出个儿子来!
届时在假太孙和真皇子之间,广德帝会做出如何选择,自是不言而喻。
不过既然事关皇统,孙绍宗哪敢胡乱掺和进去假皇孙的事情不算,那是在被逼无奈之下的应对,并非孙绍宗故意而为。
因此孙绍宗只当是没听明白一样,恭声道:“陛下洪福齐天,身边又有诸位太医把关,想来龙体应是无碍的。”
说着,他生怕太子会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于是忙又道:“至于牛家长子被杀一案,眼下先不必忙着推敲,请殿下先见过一个人之后,再与微臣议论此事也不迟。”
“见一个人?”
太子很是纳闷的道:“这世上莫非还有比孙爱卿更会查案的人?”
“倒不是查案的人,其实是……”
孙绍宗把北静王妃主动上门求见,如今正在西侧门外等候的事情,简单的告知了太子。
太子却听得一头的雾水,蹙眉道:“这悍妇不在家中威逼水榕出面捞人,却跑到孤这里来做什么?”
随即,他又昂首道:“不管了,既然她主动找上门来,见总还是要见的孙爱卿,有劳你去走一遭,将她带来的人统统挡在门外,然后再命人将她好好搜检一番。”
将北静王妃的随从挡在门外倒也还罢了,可这命人将她搜检一番,貌似就有些过分了。
孙绍宗正准备劝说一二,却听太子又冷笑道:“王叔素来与孤亲近,这悍妇既然落了他的脸面,孤自然要替他讨个公道!”
原来是想替忠顺王打抱不平。
看太子这模样,就知道劝也没用,左右那卫家小娘子早就对孙家怀有敌意,再怎么得罪也就那样了。
因此孙绍宗也就没有太过坚持,躬身退出里间,将太子的意思简单传达了,喊上两个太监四个宫女,前呼后拥的向着西侧门行去。
一路无话。
到了那西侧门外,就见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外面,八个身着皮甲的娘子军侍立在一旁,就连赶车的车夫,都是个膀大腰圆的女子。
这排场……
北静王不是已经负债累累了么?
“奉殿下口谕。”
孙绍宗到了车前,不卑不亢的扬声道:“除王妃之外,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府另外!”
说到一半,那几个娘子军便鼓噪起来,因此孙绍宗不得不提高了音量,继续道:“因行刺一案未曾查明,入府者一概不准携带寸铁,所以王妃若是要拜见殿下,怕是要稍稍受些委屈。”
话音未落,那马车的车帘霍然掀开,露出一张含煞的俏脸,冷言冷语道:“这太子府的看门狗,什么时候换了一条!”
果然是个悍妇!
孙绍宗与她总共就见过两面,第一次她拿弓虚射了一箭,这次却又被她贬损成了看门狗。
孙绍宗的目光一凝,正待皮里阳秋的反唇相讥,身后忽然有人搭腔道:“这两个内侍是刚刚从宫里调拨过来的,姐姐没见过也正常的紧。”
回头望去,却是身着一身雍容长裙的太子妃,在几个宫娥的陪伴下袅袅而来。
到了近前,太子妃先郑重的孙绍宗道了个万福,柔声道:“卫家姐姐乃是本宫的旧识,还请大人通融一二,免了她的搜身。”
她这番姿态,一来证明孙绍宗不是假传圣旨,而是有的放矢;二来凸显对孙绍宗的敬重,至于什么看门狗云云,自然只能落在两个小太监头上。
“不敢。”
孙绍宗忙躬身道:“微臣谨遵娘娘吩咐。”
这一个低头,一个半蹲,本就是居高临下之势,尤其孙绍宗的海拔非同常人,登时便自那领口处窥见了一片诱人的白腻,以及宝蓝色的肚兜轮廓。
也不知这件肚兜,那日可曾在衣柜里摆放过……
这般想着,目光收回来的自然就慢了半拍,堪堪的被太子妃捉了个正着,顿时让太子妃闹了个红头胀脸,羞怒的横了孙绍宗一眼,又勉力压制住心头的恼意,转过头招呼起了卫氏。
两人也不知窃窃私语了些什么,就互相挽起手臂,进到了太子府里。
话说这太子妃与卫氏挽手而去,倒真是春兰秋菊各有胜场,一个英姿飒爽、一个雍容端庄;一个亭亭玉立、一个丰润有度;一个……
呃,现在可不是yy这个的时候。
孙绍宗摇了摇头,把那不合时宜的念头统统抛诸脑后,然后也远远的缀了上去,准备等北静王妃见过太子之后,再向太子打听她的来意和筹码究竟是什么。
第473章 倒戈
孙绍宗远远的缀着双妃,眼见就快跟到太子养伤的小院了,斜下里却忽然有一人拦住了他的去路,看那矮胖的身材、谄媚的表情,却不是詹事府主簿王德修还能是谁?
“方才多谢孙大人替卑职通禀!”
就见王德修先深施了一礼,继而指着前院的方向,道:“您刚才奉命去迎北静王妃的时候,前院有人传信,说是您府上的赵管家领着个年轻女子找上门来,好像有什么要紧事禀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赵仲基领着个年轻女人找了过来?
孙绍宗闻言不觉有些莫名其妙,因太子府离孙家不远,赵仲基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跑过来向自己禀报,倒也并非什么怪事可那年轻女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虽然也在外面欠下了些风流债,可那都是有家有口的人,断不敢晴天白日的找上门来。
心下狐疑,正巧这边儿也要等北静王妃离开之后,才好去向太子打听究竟,眼下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去瞧瞧赵仲基在搞什么鬼。
于是孙绍宗谢过王德修,就匆匆的赶奔前院。
因那细雨如雾,被风一吹便四下里飘零,即使是在回廊里走动,这出出进进的走了两遭,还是弄的一身的潮意。
所以到了院门附近,孙绍宗先从袖袋里摸出帕子,把脸上的雨水揩去,这才板着脸进到了门房之中。
一进门,就见赵仲基拘谨的坐在角落里,显然是被太子府的名头给镇住了,佝偻着身子、双手搭在膝上、泥雕木塑似的僵着,唯有一双眼睛忐忑不安的乱转。
与之相比,倒是那年轻女子显得十分淡定,大大方方的坐在赵仲基对面,完全没有与男子独处一室的窘迫。
“是你?”
孙绍宗看清那女子的模样先是一愣,继而顿时恍然起来,脱口问道:“你莫非也是为了卫若兰而来?”
就见那女子盈盈起身,冲着孙绍宗施了一礼,却并非常见的万福,而是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果然什么都瞒过孙大人的法眼。”
却原来这女子并非旁人,正是那栊翠庵的假尼姑妙玉。
不过今儿她可没穿那件标志性的百衲衣,而是一身素白的广袖流仙裙,那莹白如玉的双手合十,两只薄弱蝉翼的袖子,便在身前飘飘荡荡,配上她一贯清冷的气质,愈显出尘脱凡之姿。
这变化……
卫若兰这次就算能逃过一劫,也未必能官复原职,弄个不好,说不定就前途尽毁了。
如此一来,与史家的亲事自然是无疾而终。
莫不是假尼姑觉得有机会趁虚而入,所以干脆连行头的都改了,日后也好顺利的嫁到卫家?
孙绍宗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着,一边板着脸问赵仲基:“你怎么会和妙玉师太一起过来?”
早在孙绍宗进门的时候,赵仲基就已经跳了起来,不过见孙绍宗的注意力都在那女子身上,便识趣的站在墙角没有开口。
此时听孙绍宗问起,他才连忙躬身禀报道:“这位姑娘到了咱们府里,先求见了大太太,然后才提起要见一见二爷因大太太发了话,小的又正巧有些事情要向二爷禀报,就带着她一块找过来了。”
以贾迎春那遇事则躲的柔弱性子,若知道妙玉是想给自己添麻烦,肯定不会答应让她见自己估摸着这假尼姑应该没跟她说实话。
想到这里,孙绍宗将袖子一甩,赵仲基立刻乖巧的退到了门外。
“说说吧。”
孙绍宗大马金刀的往主位上一坐,随手给自己斟了杯热茶,淡然道:“你凭什么认定我能救他,又凭什么认定我会出手救他?”
“大人您素有神断之名,这案子又颇多蹊跷之处,只要您肯亲自出马,必然可以……”
“打住。”
眼见妙玉空口白牙的,讲出来的话丝毫没有说服力,甚至连最基本的朝廷制度都没弄清楚,孙绍宗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摇头道:“先不说蹊跷不蹊跷的,我身为卫若兰的上司,按例是应该要避嫌的,根本不可能参与到此案当中。”
“可凡事总有个例外!”
妙玉据理力争道:“就算朝廷不允许您参与此案,您只要暗中调查找到一些证据,再交给查案的人,不就成了?!”
呵呵。
冒着得罪大理寺和刑部的风险,暗中调查证据,然后再把功劳拱手让人……
凭什么?!
孙绍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语道:“还是那句话,你凭什么认定我会出手救他?别忘了,他在刑名司里一直试图挑战本官,而且卫家和我家向来不睦。”
“可是卫公子私下里,其实很佩服大人的能力!”妙玉见他说的不容置疑,情绪略略有些激动起来,将那酥胸一挺,急道:“再说经过天狗吞日时……”
“咳!”
孙绍宗干咳一声,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妙玉也自知有些失言,忙含糊的跳过了这节:“他也有心与大人和睦相处而令兄与卫指挥虽有旧怨,可眼下天各一方,早已没了利益冲突,您何不借机让两家重归于好?”
好个‘以和为贵’的想法。
可惜这假尼姑,压根没弄明白事情的复杂程度。
没错,最初卫家与孙家结怨,的确是出自孙绍祖和卫如松的利益冲突,可到了如今,双方敌对的最大症结却早不在这上面,而在于北静王与忠顺王的冲突!
双方背后的大佬闹得势同水火,作为附庸的孙家与卫家,难道还能私下里冰释前嫌?
大约是瞧出了孙绍宗的不以为然,妙玉心下更急了,再顾不得什么道理不道理的,哀求道:“还请大人救他一救,卫公子是……是个好人啊!”
好人?
好人没好报的事儿简直多不胜数,也不差这么一件。
孙绍宗当即就想嗤鼻一笑,果断回绝掉这荒唐的恳求。
只是话到了嘴边儿,他却忽然又改了主意,太子与忠顺王素来交好,而北静王妃求到太子府上,若是太子最终允诺要出面保下卫若兰,忠顺王自然也不会阻拦如此一来,自己此时断然拒绝,岂不是枉做坏人?
想到这里,他到了嘴边儿的嗤笑,立刻替换成了举棋不定的迟疑之色,沉吟道:“此事干系重大,岂是你空口白牙一句‘好人’,就能让不惜以身犯险的?”
说着,他起身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就在妙玉满面忐忑,不知在纠结什么的时候,又停下脚步道:“这样吧,你先在这里稍候片刻,容我去仔细琢磨一下,中午之前再给你准信儿如何?”
话音刚落,他也不等妙玉回应,便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二爷。”
赵仲基正门神也似的守在外面,见孙绍宗从里面出来,忙躬身见礼。
孙绍宗也不答话,径自到了左侧的回廊中间,这才停下脚步,回头向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赵仲基问道:“你方才不是说,还有事情要禀报吗?”
“是这样的二爷。”
赵仲基忙道:“今儿一早您出门之后,咱家就来了个乞丐头,自称是什么洪九,说有天大的事要禀报,因二爷您不在家中,小人就盘问了他几次,谁知他死活不肯明说,非要等您回去再当面禀报。”
洪九有天大的事要当面禀报?
孙绍宗的表情顿时郑重起来,旁人或许不晓得,但他既然立了洪九做‘乞丐保甲制’的招牌,自然会留意洪九的一举一动。
经过最初的不适应之后,洪九这保长是越当越有心得,又因为他是官方扶持的第一个保长,甚至还和赵无畏攀上了关系,所以后续被任命的一些保长,即便不以他马首是瞻,也要卖他三分面子。
因此到了如今,洪九俨然已经成了京城之内数千乞丐的共主,再不是当初那个为了几两银子,就要绞尽脑汁的小乞儿了。
虽说在孙绍宗眼里,洪九仍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棋子,可单论消息渠道,他怕是比官府还要灵通些。
眼下洪九跑到孙家,说是有天大的事情要当面禀报,就算说的夸张了些,恐怕也绝不是什么小事要真是小事儿,他也不敢找到孙绍宗头上。
可眼下孙绍宗也是刚到太子府,委实是脱不开身,所以只好嘱咐赵仲基,先把洪九留在家中好生招待,等自己回去再细问因由。
“二爷。”
赵仲基得了吩咐,原本是要打道回府的,只是目光扫到门房时,却又停下了动作,迟疑道:“那妙玉师太……”
“这你就不用管了,如果大太太问起她,你就说她已经回荣国府了。”
赵仲基这才躬身告退。
打发走了赵仲基,孙绍宗估摸着太子哪里也该进行的差不多了,于是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后院。
结果刚到院外的夹道附近,就见北静王妃在两个丫鬟的簇拥下步出了院门。
孙绍宗正待避到一旁,却听那北静王妃主动招呼道:“孙大人留步!”
说着,就见她迈开两条长腿,急匆匆的到了近前,先道了一个万福,又强行挤出笑容来歉声道:“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大人海涵。”
这前倨后恭的态度……
是太子准了她的请托,准备派自己出面干涉案子,所以她才忙着讨好自己;还是太子已经拒绝了她,所以她病急乱投医,又求到了自己头上?
孙绍宗一时难以确定是前者还是后者,因此只是躬身不咸不淡的回了句:“下官怎敢。”
卫氏脸上的笑容一僵,孙绍宗甚至都能听到她那两排银牙,咯咯作响的动静,不过片刻之后,她却还是强笑道:“孙大人年轻有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这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自然不用妾身来点拨只要大人一切能秉公处置,王府和卫家必会有所回报。”
听这意思,倒像是太子已经准了她的请托。
却不知她祭出的筹码又是什么?
太子爷都那样了,总不可能是出卖色相吧?
心下胡思乱想着,表面上却仍是不卑不亢的一躬身。
卫氏见他这番惜墨如金的样子,终于也放弃了劝说,悻悻带着两个丫鬟扬长而去。
话说,她那身宫裙原是松松垮垮的,可如今沾了不少雨露,倒显得贴身了许多,从后面看上去,就见水蜜桃也似的两瓣轮廓,随着步伐紧绷绷的轻颤着,像是熟透了的果子,正在枝头发出期待被采摘的信号。
看来她不仅仅是生了一对儿长腿,这臀也是……
“孙大人。”
正目送那‘熟透了的果子’渐行渐远,院里又走出个内侍,招呼道:“殿下请您进去说话呢。”
孙绍宗没事儿人一般收回了目光,随着那内侍进到了里面。
等到了太子的卧室,就见太子妃并未回避,而是端庄雍容的站在床头,见孙绍宗自外面进来,先是习惯性的微微一颔首,继而那脸色却又显出些羞红来。
“微臣见过殿下、娘……”
“爱卿不必多礼!”
太子显得很是亢奋,不等孙绍宗行礼完毕,就抢着道:“那悍妇这次过来,竟是来向孤俯首称臣的!”
听他颠三倒四的一通掰扯,孙绍宗才晓得,水榕为了保下卫若兰这个小舅子,当真是不惜下了血本。
非但透过卫氏向太子承诺,会上书痛斥那些将日食,与太子失德扯上干系的言官,并点出牛家身上的嫌疑。
还承诺要亲自上门,向忠顺王低头服软。
日后更是保证会唯陛下和太子马首是瞻。
“那老虔……”
“咳!”
太子正说的兴起,顺口差点把‘老虔婆’三字秃噜出来,得亏太子妃在旁边把关,及时打断了他的妄语。
他这才生硬的改口道:“太后他老人家估计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最疼爱的外孙,竟会在背后捅牛家一刀!”
也难怪太子会如此得意。
就如同孙绍宗炮制出的那个皇孙一样,朝中怀疑牛家是幕后黑手的人,其实也不在少数,可碍于太后与太上皇的情分,却没有一个人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北静王水溶却是个例外,反正就算太后再怎么恼怒,也舍不得拿自己唯一的亲外孙开刀。
不过孙绍宗听到这里,心下却忽然冒出个念头:那牛继宗的长子,该不会真是卫若兰杀的吧?!
第474章 事不过三
当初孙绍宗听说此案时,头一个反应就是有人在幕后做局,非但设计了卫家和牛家,甚至还想借机挑起北静王与牛家的冲突因为从种种外泄的细节来分析,这实在不像是一场普通的意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眼下,得知北静王妃拿出的筹码之后,孙绍宗却又萌生出了新的想法。
或许……
牛家长子还真就是卫若兰杀的!
其目的仍是要挑起两家的冲突,以便彻底和牛家划清界限。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因为行险一搏的‘龙根案’未能让皇统旁落,牛家这个最大的利益相关方,怕是逃不过秋后算账的下场。
如今也就是有太后在上面撑着,才显得一切风平浪静可那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谁知道究竟还能撑上几天?
等牛太后撒手人寰,一场针对牛家及其党羽的大清洗在所难免!
因此北静王和卫家,会萌生出与牛家一刀两断,转而向广德帝一系靠拢的念头,其实也并不稀奇。
毕竟真要论起来,水榕和广德帝的血缘关系,远在与牛家的关系之上再加上他勋贵之首的名头,对广德帝和太子而言,也算是个不错的助益。
而孙绍宗之前没能想到这一点,实在是因为卫家和北静王太舍得下本了,为了同牛家彻底切割,竟然生生把卫若兰给搭了进去!
不过想想也是,若不是卫家兄弟亲自下场,又怎么能取信于人?又怎么能让北静王与牛家彻底翻脸?
“孙爱卿?”
眼见孙绍宗好半晌沉吟不语,太子忍不住忐忑道:“莫非你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妥之处?”
“谈不上不妥。”
孙绍宗摇了摇头:“只是微臣有些怀疑,那牛家长子之死,或许真的是卫家兄弟故意而为。”
“什么?!”
“这……”
太子吃了一惊,太子妃更是惊讶的捂住小嘴儿,随即觉得有些不妥,忙又垂臂端立。
太子诧异道:“你的意思是,那卫若兰是故意射死牛家长子的?这……那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难道是活的不耐烦了?!”
“为的自然是保存自己的家族!”
孙绍宗把刚才自己那翻推敲,简短截要的同两人解释了一遍,最后又道:“微臣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北静王妃开出的条件里,头一条就是先表明立场,与牛家彻底决裂!”
“要知道卫若兰日后的下场如何,殿下您的态度固然重要,可牛家的态度更是相当重要的一环这一上来就彻底与牛家决裂,岂不是会愈发的激怒牛家吗?”
“真要是替卫若兰着想,应该先拿出些秘而不宣的筹码,哪怕等卫若兰脱身之后,再表明立场也不迟。”
“而他们却偏偏就这么做了!”
“要么他们是急昏了头,要么……”
孙绍宗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原是想让太子顺势把话茬接下去,好歹显得他不那么蠢笨,也免得自己风头太盛。
谁知太子在床上瞪大了眼睛,却是干巴巴等着下文,压根也没有要接茬的意思。
这挺大个脑袋,咋就没长脑仁呢?
孙绍宗心下无奈,正待继续把话说全,却听太子妃在一旁脱口道:“要么就是,他们本来就打定了主意要与牛家决裂!相比之下,卫若兰的下场如何,反倒是次要的事情!”
果然是糟践了啊!
孙绍宗忍不住再一次为太子妃抱屈,同时点头道:“这也正是微臣的揣测。”
“哼!”
话音刚落,就听太子冷哼了一声,愤愤道:“那水榕竟有如此心机,亏孤还以为他是逼不得已,才来投靠孤呢!若早知如此,方才孤就不该答应那悍妇,看她这戏还怎么演下去!”
其实北静王妃倒未必是在演戏,她毕竟是卫若兰的亲姐姐,自然希望能将卫若兰救出牢笼可她的性子再怎么彪悍,终究只是个深闺女子,怕是理会不得这其中的弯弯绕。
说不定只是被兄长和丈夫给忽悠了,才出面跑了一趟水榕眼下还在三个月的禁足之中,所以只能由她出面。
不过这些话,就没必要跟太子解释了。
孙绍宗抱拳拱手道:“以微臣之间,这出戏还是要演下去的不管如何,北静王的确是捅破牛家嫌疑的最佳人选,更何况他身为名义上的勋贵之首,若真能以殿下马首是瞻,对殿下建立威望必然也会有所助益。”
太子妃听这话在理,也忙在一旁劝说。
不过太子对她参与政事,却是颇有几分反感,没听几句就不耐烦的呵斥:“好了好了,有孙爱卿提醒孤就成了,你却插身嘴?”
说着,又和颜悦色的对孙绍宗道:“孙爱卿,既然你也觉得应该先应下此事,那卫家的案子,怕是……”
“殿下。”
孙绍宗忙截住了他的话头:“如果微臣所料不差,卫家要的其实并非真相,而是您的态度,因此派去的人会不会查案都无伤大雅而微臣既是那卫若兰的上司,实在不适合参与此案。”
说着,他又苦笑道:“况且少了治中和刑名通判坐镇,顺天府里各种案件已然堆积如山,贾府丞还惦记着把微臣召回去,尽快处置妥当呢。”
太子闻言很有些失望,不过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早将孙绍宗当做了最重要的臂助,倒也不至于因此而翻脸。
只是遗憾的道:“既然如此,孤就另选贤能好了。”
说着,他砸了咂嘴,突发奇想道:“不如孤上表,保举你做詹事府的少詹事如何?这样你就不用再为顺天府的琐事分心,可以专心致志的替孤分忧了。”
靠~
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可少詹事是正四品,又是一等一的清贵官职,按理说孙绍宗应该多谢太子的看重才对,若不识好歹的拒绝这份抬举,说不定就会激怒太子。
与太子靠的太近,固然是孙绍宗极力避免的,可与太子反目成仇,却更是他不愿意面对的局面。
因此一时间,他就有些进退维谷起来。
万幸,这屋里出太子之外,还有个善解人意的太子妃在。
眼瞧孙绍宗默然不语,并未及时谢恩,她心下就知不妥,忙打圆场道:“殿下,孙大人刚刚升任从四品,您此时保举怕是于理不合,不如暂缓些时日……”
“嗦!”
太子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没好气的道:“孤就是打算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把孙爱卿调过来,又没说现在就保举他?”
“多承殿下厚爱,微臣实在愧不敢当。”
孙绍宗这才得以顺势推托道:“何况微臣在顺天府固然是俗事缠身,可身为亲民官,却也有许多便利之处,相比起少詹事,或许更能为殿下分忧解难。”
太子见他也这么说,也就偃旗息鼓扯开了话题。
这后面聊的,自然又是太子最喜欢的那一套登基后,该如何建立功盖千秋利在当代的无上伟业!
话说……
两个人以前关起门来吹牛逼的时候,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如今有个聪慧端庄的女子旁观,孙绍宗顿觉羞耻度爆表,好容易应付了一刻钟左右,就急忙借故脱身,离开了太子的居所。
既然太子已经决定,要帮水榕保下卫若兰了,孙绍宗出门之后,就准备去前院把这消息,告知给假尼姑妙玉,也好做个顺水人情。
谁知到了门房,却不见妙玉的踪影,反倒是两个龙禁卫的小校,正在里面喝茶闲扯。
问过两名小校,才晓得自己离开之后不久,那妙玉也便出了太子府的大门。
这假尼姑怎得不告而别了?
她貌似不是那种会半途而废的人吧?
孙绍宗心下狐疑不解,只是妙玉既然已经走了,他也不会刻意追上去卖人情,再说家中还有个洪九在苦苦等候。
于是孙绍宗干脆也出了府门,喊张成把马车赶到近前,就准备打道回府。
谁知那张成赶着车过来,脸上的表情却很是怪异,瞧着就像是便秘了似的。
“你这是怎得了?”
孙绍宗诧异的问了一声,却见张成也不回话,只挤眉弄眼的示意孙绍宗往车上瞧。
孙绍宗不明所以的探手挑开车帘,就见正有一白衣纱裙的女子,盘腿端坐在车厢之内,却不是假尼姑妙玉还能是谁?
这妙玉原本正垂着眼帘,手掐念珠默诵佛经,感觉到光线的,才缓缓睁开了美目,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孙大人既然来了,却为何不上车?”
这到底是谁的马车?
再说了,这车上的空间虽然不小,可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总是不大妥当。
不过……
她一个假尼姑都不怕,孙绍宗一个大男人又有什么好怕的?
抬腿上了车辕,调屁股就坐到了妙玉身旁,嗅着她身上幽幽的檀香味儿,瞧着她看似淡定自若,实则忐忑不已的模样,心下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最适合这假尼姑的‘打开方式’,必然是****!
妙玉虽然没有修成‘他心通’,但她本就时刻注意着孙绍宗,自然能感觉到那目光突如其来的猥亵。
娇躯微微一颤,下意识的就要向后退缩,甚至是逃到马车外面去。
只是想到自己方才下定的决心,妙玉将银牙一咬,又强忍着不适坐稳了身形,装作混不在意的道:“不知孙大人考虑的如何了?若是大人肯仗义出手,妙玉也绝不会吝……吝惜一具皮囊。”
说着,那假装镇定的脸颊,却已然涨的通红如血。
这……
她莫非是把自己之前的拖延之词,当成了待价而沽?所以打算来个‘舍身’相救?
记得在日食那次,她就曾误解过自己的意思,眼下又……
孙绍宗颇有些无语,不过上次是因为时间地点都不合适,所以才果断的婉拒了她的献身。
而眼下海阔天空大有可为,只要先假意应允,自己会替卫若兰在太子面前求情,由太子出面保下他,就能顺势‘解锁’刚才脑补的姿势了。
这般想着,孙绍宗那目光不觉便在妙玉身上来回巡索。
若换在平时,妙玉必然会羞恼的避开他的目光,但眼下既然豁出去,要拿这身子做个筹码,自然不好再躲躲闪闪。
因此咬紧了银牙,非但反而把酥胸贲起,又扬起雪颈,把一张清冷与羞涩交织的俏脸,分毫毕现的呈到了孙绍宗面前。
啧~
这假尼姑果然是个难得的尤物!
孙绍宗暗赞一声,忽的将身子往车厢上一靠,懒散的问:“我就不明白了,你既然想嫁给卫若兰,又怎么敢三番两次的拿身子做筹码?”
“大人不要胡乱揣测。”
听他说起这话,妙玉将俏脸一肃:“妙玉此生已许了佛祖,断不会再嫁为人妇之所以要救卫大人,也不过是感念他当初不顾危险,救下了那个孩子罢了。”
“至于三番两次拿这皮囊做筹码……”
妙玉苦笑一声,反问道:“除了这皮囊,妙玉恐怕也没有什么,能让大人动心的筹码了。”
这倒是真的。
孙绍宗摇头失笑道:“你还算是有些自知之名不过这次你走运,太子殿下已经答应了北静王妃,要出面保下卫若兰了,所以你这身皮囊还是好生留给佛祖吧。”
妙玉一下子怔住了,盯着孙绍宗的眼睛打量了好半晌,忽然展颜笑道:“孙大人果然是个君子。”
“呸!”
孙绍宗啐了一口,有些恼羞成怒的道:“君子什么的,还是留给别人去当吧,我只是还没下作到,要拿谎言去骗女人身子的地步下次真要是再有什么事儿求到我头上,我可半点不会跟你客气!”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而且还是睡完之后,绝不负责的那种!”
妙玉却只是低眉浅笑,身心舒畅的浅笑。
“停车!”
孙绍宗吩咐了一声,待那马车缓缓停在路边,他又挑开车帘,指着外面道:“好了,我眼下还有正经事要处置,就不送你回荣国府了。”
妙玉也不多话,步履轻盈的下了马车,又对着孙绍宗深施一礼。
直到马车重新上路,孙绍宗透过车帘的缝隙向外观瞧,她仍在路边双掌合十默念着经文。
可惜了的!
难得一个契合‘****’的尤物,就这么白白放过了。
下次!
下次要是还有机会,自己一定毫不犹豫的把她连皮带骨吞下去,让她晓得事不过三的道理!
第475章 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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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九在最末尾的椅子上正襟危坐,两条腿尤其夹的紧凑,将个雀儿死死闷在裆里。
却原来负责沏茶的娇俏小丫鬟,每隔半刻钟就会上来把残茶撤下,沏上新鲜的热茶洪九初时总觉得不喝干净,显得对不住人家这番忙活,于是一连喝了好几杯,早把两颗腰子给灌满了。
可头一次来这等官宦显贵人家,负责伺候的又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洪九本就有些情怯,又那好意思问茅厕在什么地方?
不过这半个多时辰过去了,还不见孙绍宗的影子,洪九也已经快忍到极限了。
盘算着那小丫鬟差不多又该进来换茶了,他夹着腿扶着椅子站起身来,勉强挤出一脸的笑容,只等那脚步声渐近,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劳驾,请问贵府的毛……”
话说到半截,就见一个雄壮的身影,迈步进了厅里。
噗通~
洪九立刻把尿意和剩下的话,一股脑都憋回了腔中,忙不迭双膝跪地,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恭声道:“小人洪九,见过青天大老爷!”
孙绍宗听了半截话,只当他是等的心焦,想打听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因此也没太在意,直接大马金刀的往主位上坐定,这才将手虚虚一抬,吩咐道:“起来说话吧。”
“谢老爷。”
洪九手脚并用的掉过身子,又对着孙绍宗磕了个响头,这才小心翼翼的爬了起来,垂首帖耳的站在了客厅中央。
洪九这位份的,在堂堂从四品面前也实在受不起一个座位,孙绍宗也不想过于抬举他,因此只等他站稳了之后,就开门见山的问道:“听说你有要紧事,必须当面禀报本官?”
“回老爷的话!”
一说起正事,洪九倒是恢复了些机灵劲儿,忙躬身道:“小人的确有要紧事,非面禀老爷不可。”
“最近京城里来了不少的外地人,其中一些扮成了乞丐模样,私下里胡乱走动,小人既然领了保长的差事,自然不敢让他们坏了规矩,因此就派人请他们过去,想把咱们京里行情,好生说道说道。”
“谁知那些人竟然都是练家子,把我派去的人好一通毒打,然后又统统销声匿迹了。”
“小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就和另外几个保长联络了一下,将这些人重新找了出来,又暗中监视打探,想把他们的底细摸清楚若是歹人,也好提前知会通知官府。”
“谁成想小人这一查可不要紧,竟查出个天大的秘密!”
“天大的秘密?”
孙绍宗眼瞧他说到这里,又是兴奋又是惶恐的,不由也生出了些兴致,身子微微往前探了探,将下巴一扬:“是什么天大的秘密?”
洪九鬼鬼祟祟的往门外张望了几眼,这才回头压低嗓音道:“那些人竟是白莲教的余党!”
白莲教的余党?!
孙绍宗也不禁吃了一惊,当初元末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这白莲教也是其中一支力量,虽说最后是大周一统天下,可因白莲教是****的政权,最是能蛊惑人心,所以还残留了不少死忠余党,蛰伏在暗中蠢蠢欲动。
十七年前,也就是孙绍宗那便宜老爹,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结果兵败被赐自尽的那一年,趁着大周丧师辱国的当口,白莲教在陕甘等地举起了反旗,一路劫掠州县闹的是天翻地覆,裹挟了无数的百姓。
虽说短短两个月后,白莲教裹挟的十数万叛军,就被防备蒙古铁骑的大周边军给荡平了,教主和圣女也被送到京城,落了千刀万剐的下场。
可伺候十余年间,白莲教的余党仍是时有出现,每次都弄得朝廷如临大敌。
不过……
白莲教一般都是在陕甘活动,偶尔进入河南、山西地界,出现在天子脚下皇城之中,却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莫非这些家伙又想趁着朝局不稳,在京城搞一票大的?
啧~
西南有茜香国、真蜡国蠢蠢欲动,东南有海寇为患,北方的黑水更是明目张胆的,截断了朝鲜与大周的商路。
眼下京城又冒出个白莲教,这局面可真是……
孙绍宗一边操着内阁的心,一边又追问道:“你是如何确认,他们是白莲教余党的?除了他们是白莲教的余党之外,可还探听到了别的消息?”
“回禀老爷。”
就听洪九道:“小人初时也不敢确信,所以又悄悄的盯了他们几日,结果又得了个天大的消息!”
这天大的消息,竟然还带批发的。
孙绍宗忙追问究竟,却听洪九继续道:“根据小人探听的结果,他们这次来京城,是想找回转世投胎的圣女!”
转世投胎的圣女?
这白莲教平日里以教主为首,另外还有个圣女作为精神支柱,据说没一任教主都必须得到圣女的赐福,才能正式走马上任。
不过上代圣女死时,也不过才十七八岁的年纪,还来不及培养下一代的圣女,因此这十几年间,白莲教一直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据说当初那圣女受刑时,曾好几次大叫,说是十八年后必然会浴火重生,建立个什么地上神国。”
“这眼见就快十八年了,正巧又有天狗吞日的异象,所以白莲教的人都认定,他们的圣女已经快要觉醒了,而且她的法身就在京城之中!”
什么浴火重生,不就是‘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的翻版么?这些白莲教的人竟还当真了!
孙绍宗正腹诽着,就听洪九继续道:“而且小人还发现,那些白莲教的余党在官府里,竟然还布置了内应。”
“内应?”
孙绍宗忙细问究竟,却原来洪九暗中监视的这几日里,发现不止一个府衙县衙的白役,与白莲教的余党暗地里有过接触。
也正因此,洪九才不敢去向赵无畏禀报,而是硬着头皮,直接找到了孙绍宗这里。
这下事态貌似更严重了!
虽说只是几个白役,可谁能保证这后面就没有朝廷官吏,被白莲教的人蛊惑?
看来这事儿,靠顺天府的力量是不成了,只能从龙禁卫里调人查办。
孙绍宗沉吟了半晌,又追问洪九,那些差役与白莲教余党接头时,是靠暗号还是彼此早就熟识。
可惜这些细节,洪九却并未探查清楚。
看来……
有必要进一步对这些人,展开暗中的监控了至少要把他们在京城的内应摸清楚,才好来个斩草除根。
这般想着,孙绍宗抬手指了指右首的椅子,道:“这事儿你办的不错,坐下喝杯茶润润嗓子,再把白莲教余党的落脚点、人员构成,跟本官仔细说一说。”
说着,又扬声招呼道:“来人,上茶!”
这自然是在抬举洪九,只是一听‘上茶’二字,洪九的脸色却顿时憋成了苦瓜状,夹着双腿讪讪道:“老爷,小人……小人能不能先去……先去方便一下。”
见他这模样,孙绍宗才明白他最初那半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哭笑不得摆了摆手,示意那端茶的小丫鬟,先领洪九下去方便。
等洪九如蒙大赦的退出了厅外,孙绍宗又继续琢磨起了白莲教余党一事。
内应虽然必须要挖出来以绝后患,可却并不是关键所在,眼下最紧要的,其实还是那个转世的圣女。
如果能抢在白莲教之前,把那转世圣女攥在手心里,非但能大大打击白莲教的士气,还能趁机诱捕一批白莲教的狂信徒。
弄好了,说不准就是个彻底解决白莲教的机会!
就在此时,外面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孙绍宗只当是洪九回来了,所以也没有起身相迎,谁知那脚步声到了门外,忽又化作了爽朗的大笑:“二哥,我来时还怕你不在家呢,却不想就这么巧,你正好从太子府回来!”
就见外面走进个丰神如玉、气死妖娆的男子,却不是柳湘莲还能是谁?
孙绍宗忙起身相迎,却又见他从袖筒里扯出个烫金的帖子,双手奉上道:“二哥,下月十三兄弟我大婚,届时你可不能像薛大头那次一样爽约!”
“早就惦记着呢。”
孙绍宗笑着接过那帖子,屈指弹了弹道:“再说这日子还是我帮着定下的,到时候不光是我,连大哥也会到场到时候哥哥指定给你包一份厚礼!”
柳湘莲闻言,正待拱手谢过,却听孙绍宗又补了一句:“就当是连同聘你做师爷的那份,也一并给了。”
柳湘莲顿时垮下脸来,讪讪的道:“二哥,我实在不耐烦这案牍……”
“什么耐烦不耐烦的。”
孙绍宗那肯给他反驳的机会,大手一挥,不容置疑的道:‘这事儿就这么订下了,大婚之后再给你三天时间准备,九月十七一早,我要是在刑名司里看不到你的人影,就发签子派衙役拿你回来!”
柳湘莲好一阵唉声叹气,却终究不敢再多说什么,半晌之后主动扯开话题,邀请孙绍宗与自己一起去紫金街探望薛蟠。
“探望薛蟠?”
孙绍宗狐疑道:“这好端端的探望他作甚?莫不是他得了什么急症?”
柳湘莲幸灾乐祸的道:“他倒不是什么急症,而是让人给打了。”
却原来前两日,薛蟠在百花楼里设宴,中途离席入厕,却许久不见回来,有同席的人找到茅房,就见他正在屎尿之中扭动,脑袋上还扣着个尿桶。
事后根据薛蟠的说法,他刚到茅厕里准备方便,就被人用尿桶扣住了脑袋,四肢都被卸掉了关节,所以才挣扎不出茅厕。
“那厮自觉丢脸的紧,躲在家里不肯见人,我也是昨儿听旁人说起,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听柳湘莲的语气,恐怕上门探望是假,想去看薛蟠的热闹才是真的。
不过孙绍宗好笑之余,心下却生出些警惕来,皱眉喃喃道:“薛家兄弟虽说武艺稀松,可仗着身大力不亏,等闲三五个人怕也奈何不得他,对方却轻而易举卸掉了他四肢的关节,这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说着,他点头道:“的确是该去探望一下,免得这小子不知进退,再惹来什么祸事!”
那人卸掉薛蟠的四肢,又把他遗弃在茅厕里,只是意图羞辱他,并没打算真个伤到薛蟠。
可薛蟠那性子,岂是甘愿吃亏的主儿?
估计早憋着要报复回去呢!
若是他没有什么线索,倒也还罢了,若真让他误打误撞查出些端倪,再把对方给逼急了,人家可未必还会手下留情。
因此孙绍宗觉得有必要,上门提点他一番,免得他稀里糊涂送了性命。
而且孙绍宗另外还有一桩事情,也要通过薛蟠请托王尚书帮忙这次去津门府,孙绍宗实地勘察了一番,发现果然是大有所为。
项毅自不用说,孙绍宗稍稍露了些意思,便毫不犹豫的大包大揽起来。
而那布政使苏明冲,对他更是百般的热络,还没等孙绍宗露出声色,就抢着表示日后要多多联系,还不见外的托了几个在京的亲朋故旧,让孙绍宗帮着照料一二。
显然不仅仅是孙绍宗有心要借苏明冲的势力,在津门府培植根基,苏明冲也相中了孙绍宗这个潜力股,因此两人可说是一拍即合。
只是孙绍宗毕竟不能常驻津门,所以必然要寻个合适的人过去,担任他在津门的利益代表。
不过这人选可不怎么好找,毕竟孙家一向是在军方厮混,身边正经的文官不多于谦和孙承涛刚刚点了官职,暂时是没可能调任津门的。
林德禄倒也勉强能算一个,可这厮眼下巴望着能在京里更进一步,怕是没心思去津门府重新发展。
想来想去,孙绍宗也只得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学生头上自然不是贾府武学里那群废柴,而是去年秋闱时,认下孙绍宗做房师几个举人。
这里面大多数的人在春闱时都名落孙山,以后自然还要继续考进士,不过其中有一个叫做熊广的,却是和于谦同科中了三甲,因没什么门路,至今也还没能补缺。
虽说这熊广与孙绍宗之间,也并没有多少的交际,但有一层师生的名分在,日后制衡起来就方便了许多。
因此孙绍宗回京之后,抽空考察了那熊广一番,就准备通过王尚书的渠道,推荐他去直隶按察使衙门为官。
第476章 孙二爷、琏二‘爷’
与柳湘莲约定好,隔天再上门‘探望’薛蟠之后,孙绍宗就领着洪九去了北镇抚司,将白莲教乱党潜入京城,意图寻找白莲圣女的消息,禀报给了镇抚使陆辉。
因涉及大名鼎鼎的白莲教乱党,陆辉对此自然极为重视,当即决定亲自着手布控,务求将白莲教乱党、内应、圣女一网成擒——孙绍宗也被他临时抓了壮丁,足足帮忙参详了大半日的行动计划,才得以脱身。
等从北镇抚司打道回府的时候,街上早已是夜色阑珊。
眼见到了孙府门外,车夫张成一勒缰绳,拉车的挽马踢踢踏踏停住了脚步,门洞里早蹿出两个小厮,将几条粗布毯子,自台阶一直铺到了马车前。
孙绍宗挑帘子从车上下来,迎着那蒙蒙雨雾抽动了几下鼻翼,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莫不是有谁正在念叨自己?
孙绍宗一边揉着鼻子,一边踩着毯子进到了府里,刚跨过门槛,就见赵仲基又巴巴迎了上来,他不由站住了脚步,无语道:“说吧,这又有什么事儿?”
这一天忙忙碌碌的,到了晚上竟也不让人消停。
“回二爷的话。”
赵仲基忙躬身道:“宝二爷下午送来了帖子,邀您三日后去荣国府做客。”
贾宝玉又要请客?
这应该是有什么由头吧?
毕竟二十七自己就要摆满月酒了,届时肯定要请贾宝玉来赴宴,若没什么由头,贾宝玉完全没必要选在这个节骨眼上设宴做东。
不过……
貌似一般给自己的请帖,都是由阮蓉负责收着,今儿怎么是赵仲基通知自己?
听了孙绍宗的疑问,赵仲基忙解释道:“荣国府的大奶奶到了咱家,太太专门请了阮姨娘过去作陪——因此小的一直也不得空,把这请帖转给阮姨娘。”
却原来今儿于谦休沐,特地喊了贾兰过来梳理功课,因是儿子头一回‘外出求学’,李纨心下放心不过,干脆也打着走亲的名义跟了过来。
后来因那绵绵细雨一直也没停,贾迎春又极力留客,母子二人就都住在了孙家。
不过贾迎春如今毕竟是身怀六甲,招待客人多有不便,所以又特地喊了阮蓉过去作陪。
啧~
想想这还真是挺热闹的,自己的老情人领着便宜儿子上门,大嫂怀着自己的孩子极力留客,负责招待的又是自己儿子的亲娘。
偏她们互相之间,又都不清楚这其中的猫腻……
想想那场面,孙绍宗就觉得足够拍一部八点档的狗血剧了。
摇摇头,把脑海里的画面驱散,孙绍宗顺口叮咛赵仲基,从府库里取一些滋补身体的名贵药材出来,明儿也好带去薛家——既然是打着‘探望’的名义,至少也该有个探病的样子。
等赵仲基应下此事,孙绍宗又顺着回廊,一路到了自己的小院之中。
果不其然,堂屋东间里黑灯瞎火的,显然阮蓉还滞留在贾迎春院里未曾回来——记得当初,她貌似对李纨有些意见来着,眼下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聊到这般时候还不散场。
既然阮蓉不在,孙绍宗干脆直接拐进了西厢房里,悄默声的钻到南头儿,原是想看看女儿睡了没有,再去寻香菱说话。
谁知进门之后,就见女儿的摇篮旁正扒着个小小的人儿,却不是儿子孙承毅还能是谁?
要说孙家这基因委实不是盖的,刚刚七个月大的时候,这臭小子就能扶着东西自己站起来了,如今甚至都能摇摇晃晃的走上几步。
不过要想从堂屋走到东厢,他眼下还是力有未逮——显然,他是被旁边的晴雯抱过来的。
“二爷。”
就见晴雯一手护着孩子,矮身向孙绍宗施了一礼,口中解释道:“少爷闹着要和妹妹玩儿,奶娘哄了许久都不肯睡,所以奴婢只好把他带了过来。”
这时孙承毅也瞧见了爹爹,仰着头奶声奶气的呼喊着:“喂喂、喂喂!”
“是妹妹,不是喂喂。”
孙绍宗顺口矫正着,伸手把他抱了起来,用下巴抵着脸蛋好一番蹭弄,直到儿子满脸厌弃的吐着口水,这才又哄道:“妹妹该睡觉了,你也乖乖回去跟着奶娘睡下,好不好?”
虽说孩子比旁人发育的早些,但这么复杂的事情,却哪能理解的了?
因此眼见爹爹把自己交给了晴雯,晴雯又准备抱着自己往外走,他便不依的大闹起来,一边手蹬脚刨,一边不住口的叫着:“喂喂、喂喂!”
眼见那两只小胖手,直往自己眼上招呼,晴雯下意识的将孩子举起来闪避,谁知那绣着五毒的小鞋子,却正巧踩在了她的衣襟上,用力一蹬之下,顿时揭出好些白腻。
正巧孙绍宗准备帮她哄孩子,刚到近前就瞧了个满满当当。
直把晴雯羞臊的脖子都红了,却也不敢松开手里的孩子,只好噙着泪背过身去,闷声道:“二爷放心吧,奴婢这把少爷送回堂屋去。”
说着,一面哄着孩子,一面急匆匆向外边走。
“先等等!”
眼见她到了门口,孙绍宗忙喊住了她,道:“过两日我要去荣国府做客,届时你也一并跟去吧。”
眼见晴雯身子一僵,转回头就要开口拒绝,孙绍宗又补了一句,道:“那府里好颜色的丫鬟不少,宝兄弟虽未必是个绝情的,可你这三番两次的躲着他,终归也不是个办法。”
晴雯默然半晌,终于垂首道:“奴婢多谢二爷成全。”
成全?
其实孙绍宗是怕再这么‘巧合’下去,自己未必能把持的主,一旦稀里糊涂把晴雯给睡了,岂不是愧对朋友?
因此还是按照阮蓉的意思,让贾宝玉置办个外宅,先把晴雯的名分定下来再说吧。
等晴雯走之后,孙绍宗逗弄了一会儿女儿,又陪着香菱说了会儿话——因她正在坐月子,孙绍宗也不好留在西厢过夜。
因此约莫两刻钟后,他又钻进了尤二姐屋里,挑了身素白的衣裳给二姐儿换上,一口一个‘阿弥陀佛’的捣弄了个痛快,也算是缓解了放过妙玉的遗憾。
话分两头。
孙二爷在床上‘钻研’佛法的同时,荣国府里的琏二爷却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他独自坐在书房里,闷头打量着桌上摆着的物件,嘴里品着半壶陈年花雕,脸上一会儿期许缠绵、一会儿忐忑不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用手碰住那敷了粉的脸颊,娇羞无限的‘嘤咛’起来。
叩叩叩~
就在这当口,书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贾琏先是吓了一跳,继而忙扬声探问道:“谁?睡在外面?!”
“二叔,是我啊。”
听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贾琏立刻把桌上的东西收进了橱柜,然后才走上前摘去了门闩,将房门左右扯开,向里让了让,道:“进来吧。”
却见一个俊朗的年轻人施施然跨过门槛,这人浑身上下收拾的紧趁利落,唯独一只袖子空荡荡的垂在身侧,袖口处竟还在腰带上系了个死结。
不用说,这人自然正是贾宝玉的干儿子贾芸。
自从数月前向贾琏倾诉衷肠之后,这叔侄二人的关系就打的火热,因此贾芸也早不似从前那般拘谨。
进到屋里之后,他也不与贾琏客套什么,径自到了桌前,抓起那酒壶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笃定道:“这必是三十年以上的花雕!二叔得了这好东西,怎也不喊侄儿过来有福同享?”
“还用我喊?”
贾琏翘起兰花指,在贾芸太阳穴上戳了一记,半真半假的嗔怪道:“你这猴崽子鼻子比狗还灵,我这屋里有什么好东西,能瞒得过你?再者说了,你如今掌着内外厨房,什么好酒好菜没‘漂没’过。”
“二叔这话可冤死我了,婶子如今天天派人查账,我就算想漂没,也没那合适的机会啊。”
贾芸随口解释了一句,将那酒壶往桌上一顿,压低了嗓子鬼鬼祟祟的探听道:“二叔,听人说您今儿请我那干爹出面,邀那姓孙的来咱们府上吃酒,这可是真的?!”
“呦~”
贾琏夸张的叫了一声,啧啧咋舌道:“我方才还小瞧你了,原来你非但鼻子灵通,连这耳朵也够长的。”
这话虽然没有正面回应贾芸的问题,但答案却是显而易见。
贾芸心下一凛,忙又装作豪气的样子,压低嗓音问:“二叔您请他来,莫不是已经想好了什么主意,要给他些颜色瞧瞧?”
贾琏却是大摇其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更何况两家还是姻亲?我如今是真心要与孙二郎重归旧好,哪有什么……”
说到这里他忽然警惕起来,将那涂着脂粉的瓜子脸往下一沉,呵斥道:“怎么?莫非你还惦记着要找孙二郎的麻烦?!我劝你最好赶紧收了这心思,否则就算孙二郎能容得下,我这里也断断饶不了你!”
说着,亮出两排牙齿,竟好似只要贾芸说上半个‘不’字,他便要扑上来撕咬一般。
这态度当真把贾芸给弄懵了。
当初他刻意亲近贾琏,一是为了方便下药,好报复夺爱之仇;二来也是为了探听贾琏的动向,好及时向孙绍宗示警。
谁知贾琏如今非但没有报复的意思,反倒刻意回护起孙绍宗来了!
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这厮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在故意试探自己?
贾芸这般想着,便又小心翼翼陪笑道:“二叔,这里就你我二人,用得着故意说反话吗?这府里上下,谁不知道您与那姓孙的结下了梁子,恨不能……”
“恨不能什么?”
贾琏重重往胸脯上一拍,恼怒的娇叱道:“我这胸襟有那么小么?再说当初也是我胡乱吃醋,人家孙二郎手底下留着情呢,我又不是不知好歹的,晃过神来之后,却哪还有什么仇怨?”
贾芸听得更是傻眼,尤其贾琏一口个‘人家孙二郎’,说的竟是亲热无比,完全不像是曾经结过梁子的仇人,倒像是……
恋奸情热?!
贾芸脑海了蹦出这四个字来,随即又被他狠狠的碾碎了,暗自啐了几口——孙大人何等人物,与这贾琏摆在一起说,都算是折辱了,何况自己还想的那么龌龊?
不过……
贾琏眼角眉梢那股骚情,的确就像是府里那些思春女子,提起贾宝玉时一般无二!
而贾芸这阴晴不定的样子,却又让贾琏误会了,不由分说,一把扯住了贾芸空荡荡的袖子,急道:“你可千万别胡来!其实人家孙二郎也没害过你,反倒是救了你一命,还替你求情讨了个肥差,你要是恩将仇报也……也忒不是个东西了!”
听了这番话,贾芸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心下暗叫错不了了,这‘半阉的象姑’,果然是瞧上孙大人了!
仔细想想,这其实也有先兆。
记得之前,他还和那些清秀的小厮打的火热,甚至有意要做自己的胯下之臣来着,可是自从那次孙大人到府里做客之后,他就忽然变了副模样,对那些秀气的小厮再没有半点兴致!
不过这事儿……
到底该不该提醒孙大人呢?
要不还是先等一等再说吧,免得自己猜错了,平白的恶心着孙大人。
正想到这里,腰间忽然一阵剧痛痛,却是贾琏迟迟等不到他的回应,干脆掐住他腰间的软肉,狠狠拧了一把。
“我跟你说话你,你倒是应一声啊?!”
贾琏嗔怪着,又顺口许诺道:“只要你别痴心妄想的,胡乱报复孙大人,二叔我这里指定亏待不了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跟二叔提就是了。”
我想要小红!
贾芸差点把实话脱口而出,好在他并不是那等鲁莽急色之人,耐着性子敷衍道:“二叔说的哪里话,既然您都如此大度了,我还难道还敢不依不饶?”
“这就好、这就好!”
贾琏这才松了一口气,又不放心的嘱咐了几句,这才把贾芸送出了门外。
等到重新插好了门闩,贾琏迫不及待的从橱柜里,取出一件宽大的便服,捧在手上细细摩挲着,面色酡红喃喃自语道:“二郎,你可知道,奴方才刚刚替你挡了一灾……”
第477章 痴
持续了一日的雨雾,到了隔天非但未曾停歇,反而淅淅沥沥的汇成了雨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孙绍宗一早处置完诸多琐事,便拎着专用的蓑衣一路到了前院角门,正准备把蓑衣挂在马车后面的褡裢上,也好随时命张成取用。
谁知恰在此时,忽见一行人迤逦而来,绣橘手执花伞前面引路,后面鸳鸯、彩霞一左一右簇拥着李纨母子,再后面才是素云等荣国府的丫鬟婆子。
眼瞧着是来不及避嫌了,孙绍宗将那蓑衣丢给张成处置,大大方方的迎了上去,不等李纨到得近前,就躬身一礼道:“珠大嫂子好容易来一趟,怎得不多待几日,也好陪我家大嫂解一解闷?”
远远瞧见他那雄壮的身形,李纨心头就已是躁动不已,直似是揣了炉炼钢的炭火,恨不能将那憨粗的铁坯立刻熔进腔里,**辣的祭炼一番。
等听得孙绍宗喊出一声‘嫂子’,李纨更是不禁想起了前情旧曲,一时间那食髓知味的娇躯,顿时便‘润’到了骨子里。
也幸亏她此时还牵着贾兰的小手,有儿子这颗定海神针压制着,才没有把那澎湃的春意外泄。
只趋前几步,强作淡然的还了一礼:“不瞒孙家二叔,于翰林昨儿布置了不少的课业,涉及的书籍妾身家中也未曾齐备,所以想趁早去买了来,也免得耽搁了兰哥儿的功课。”
这时贾兰也乖巧的上前,恭声道:“兰儿见过教习师父。”
孙绍宗的眼睛多尖?
一早就瞧见了李纨脸上那抹艳色,生怕随口招惹她几句,就会不小心露出马脚来,于是顺水推舟的弯腰笑道:“兰哥儿昨儿都学了些什么?”
“回教习师父的话,夫子昨儿主要讲了读书明理,要循序渐进的道理,又指了几本蒙学读本,让兰儿回去依次好生研读。”
贾兰小大人似的回完了话,忽又仰头笑道:“夫子教的虽是圣人之学,不过教习师父教授的拳法,兰儿也不会落下的因为我将来要像教习师父一样,做个文武全才的好官!”
这孩子当真是机灵鬼!
孙绍宗哈哈一笑,伸手揉着他的小脑袋,道:“过两日你家二叔请我去做客,届时教习师父再教你些别的武艺可好?”
贾兰乖巧的应了,一旁的李纨更是目眩神采,忍不住脱口道:“那过两日,妾身便把兰哥儿拘在家里,等着二郎上门。”
这个……
她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算了,眼下也不是解释的时候,还是到时候再见招拆招吧。
这般想着,孙绍宗恪守礼数的,将这母子二人送出了门外,回头正准备也乘车外出呢,却见车前直愣愣的跪下一人。
孙绍宗蹙眉望去,却见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当初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彩霞听说她打从来了孙家,一直都是谨言慎行,既不似晴雯那般疏离,也不像鸳鸯那样大包大揽,今儿这却是闹的哪一出?
“彩霞,你……你这是做什么!”
旁边的鸳鸯见状也是吃了一惊,上前就准备把彩霞搀扶起来,谁知彩霞却硬是甩脱了她,一个头磕在那浅浅的积水里,直砸的水花四溅。
等再抬起臻首时,她额头上早已青肿了一片。
彩霞却是不管不顾,仰着头哀求道:“求二爷开恩,带奴婢一起去见宝二爷!”
啧~
孙绍宗眉头皱的更紧了,晴雯倒也罢了,可这彩霞不是把心许给了环老三么?这怎得也惦记着要去见贾宝玉?
难道突然改了口味,不再恋童了?
再者说了,前些日子贾宝玉不是来过一趟么?还在贾迎春屋里待了半日光景,有什么话当时不能一口气说完,非要事后再求到自己这里?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彩霞这番举动,已然逾越了下人的本分,也坏了府里的规矩!
因此孙绍宗把脸一沉,冷笑道:“爷也懒得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见宝玉,我只问你,你如今到底是我孙家的人,还是荣国府的奴婢?!莫非以为伺候过王夫人几天,就能在我府上如此放肆?!”
自从做了治中,开始升堂问案以来,孙绍宗的官威煞气就与日俱增,此时一番雷霆发落下来,当即吓的彩霞面如土色。
噗通~
一旁的鸳鸯也忙跟着跪了下来,急道:“她不过是一时痰迷了心窍,平日里绝非狂悖无礼之人,还请二爷息怒奴婢这就带她去见大太太,依照家法处置!”
她与彩霞虽关系一般,但毕竟是一起从荣国府出来的,又都在贾迎春屋里伺候着,自是不好袖手旁观。
不过一边求情,她却也忍不住暗自腹诽,这彩霞在荣国府就曾冒着大不讳,私自替贾环给赵姨娘传信,这怎么被送到了孙府之后,还是执迷不悟?
就听孙绍宗摇头道:“不必惊动大太太了,让她自去寻赵仲基家的领十鞭家法,暂时调到外面来吧。”
鞭子倒还罢了,这从太太身边调到外面,可是天地之别。
而且按照一般人家的规矩,孙绍宗身为小叔子,直接处置嫂子屋里的丫鬟,也似乎有些于理不合。
因此鸳鸯喉头微动,有心要替彩霞分说两句,谁知彩霞此时竟又一个头磕在地上,悲声道:“奴婢知错了,二爷想要如何责罚奴婢都成!只是还请二爷开恩,千万劝宝二爷一句,他与三爷毕竟是手足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感情还是为了环老三!
孙绍宗心下不禁无语,看来恋童癖这种事儿,果然是无可救药的。
他也懒得再通彩霞废话,向跟来送客的婆子丫鬟们使了个眼色,吩咐道:“把她带下去领家法。”
绣橘立刻带着人上前,拢着肩膀把彩霞压了下去。
直到彩霞等人消失在影壁后面,孙绍宗的目光才落到了鸳鸯身上,下巴一挑:“说说吧,她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回禀二爷。”
鸳鸯情知彩霞这次是在劫难免,不过还是尽力替她圆场道:“其实她也是一片痴忠……”
“说重点!”
谁知刚起了个头,就被孙绍宗不客气的打断了。
鸳鸯微微一滞,看看孙绍宗那不假辞色的模样,想想自己最近在府里担的名声,心下不觉有些委屈,可既然孙绍宗问起,却也只好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因果道了出来。
却原来这事儿,还是平儿那天过来送东西时,随口埋下的根子。
当时她与孙绍宗在秋千架上做过一场,正是身心俱疲的时候,恰巧彩霞瞧瞧找过去,问了些荣国府里的近况,也没多想就竹筒倒豆子的吐露了干净。
其中自然免不了,要提到彩霞最在意的环老三。
那赵姨娘虽然跟着贾政,一起下江南逍遥快活去了,可她的一双儿女却都留在了京城贾探春倒还罢了,最是眉眼通透一人,又有贾宝玉时时回护着。
而环老三却是彻底失了庇佑。
虽说王夫人还干不出杀庶子泄愤的勾当,但想毁了他的前程又有什么难的?
每日里纵容他由着性子,做些四六不着的勾当,没几日的光景,小小一人儿竟成了赌档常客据说连勾栏妓馆,也跟着人去瞧了个稀罕。
彩霞得了这些消息,整日里牵肠挂肚寝食难安,所以才有了今日之事。
“这种事儿,亏她也好请托到我跟前。”
听到这里,孙绍宗愈发的不屑起来,虽说王夫人这等宅斗手段有些下作,可比起赵姨娘下毒害人的手段,却又显得慈悲多了。
当然,依着贾宝玉那软绵绵的性子,真要是知道了究竟,未必会同意王夫人的做法可孙绍宗又没被痰迷了心窍,怎么可能拼着得罪王夫人,也要把这事儿向贾宝玉挑明?
不屑的嗤鼻一声,眼见鸳鸯仍跪在积水里,那一身裙子都泡的散了颜色,孙绍宗便又吩咐道:“起来吧,这事儿与你没什么干系,若是大太太问起,尽管照实说就是了。”
鸳鸯乖巧的应了,这才从地上起身。
可一来跪的久了,那两条腿儿有些发木,二来那青石板上存了积水,也实在是湿滑的紧。
因此鸳鸯这一起身的功夫,却是没能站稳,反而脚下打滑,‘哎呦’惊呼着向前扑跌,一头撞进了孙绍宗怀里。
“小心些。”
孙绍宗伸手环住她的腰肢,将她的娇躯重新扶正,也不瞧她那满面的红霞,径自上了马车,吩咐张成挥鞭打马扬长而去。
鸳鸯目送那马车远去,又见四下里无人窥见,忽然红头胀脸的啐了一声,小声道:“装的正人君子也似的,还不是偷偷趁机占人家便宜。”
说着,那一双莹白的小手,就下意识的护住了身后的翘臀。
只是这骂声里羞意却是大于恼意,全部似当初被贾赦骚扰时,那愤恨莫名的味道……
话分两头。
却说孙绍宗在车上捻动着手指,回味着方才的触感,暗赞这鸳鸯虽然生的白皙,一身皮肉却是紧致结实,全不似娇养出来的女子,想必……
一路琢磨着许多淫思绮念,眼见得到了紫金街薛宅,孙绍宗不得不平复半晌气血,这才没事儿似的下了马车。
“二哥。”
柳湘莲早就到了,只是约好了要与孙绍宗在薛家门前汇合,这才耐着性子在对面茶庄里消磨时光,此时眼见孙绍宗从马车上下来,立刻飞也似的奔到了近前,迫不及待道:“走走走,咱们也瞧瞧那大个屎壳郎,到底生的什么模样!”
这幸灾乐祸的。
孙绍宗无语的白了他一眼,呵斥道:“一会儿见了他,别老嘴底下不饶人莫忘了过几日你成亲时,薛兄弟还要去闹你呢,届时可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柳湘莲竟他这一提点,忙也收敛了许多。
等两人并肩到了门前,早有府里的管事得了消息,急惊风似的迎了出来,因晓得薛蟠与两人的关系,干脆也没往前厅领,直接带着他们到了后宅。
此时被大象肆虐过的亭台楼阁,自然早就修缮一新,金碧辉煌之处更胜往昔,尤其被这雨水一滋润,愈发显得富贵逼人。
不过根据孙绍宗所知,薛家的买卖这几年逐渐萎缩,又被荣国府借了几十万两的老本,眼下虽还说不上是什么空心大佬馆,可手头也是日渐局促。
为今之计,合该先开源节流,重新振兴家族企业才是,薛家却反而又把白花花的银子,砸在了这等面子工程上再想想自己前几日,在津门府遇到的那名少年,这一比对之下,还真是天地云泥之别。
却说眼见薛蟠的小院就在前面不远,孙绍宗却忽然‘咦’了一声,蹙眉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柳湘莲奇道:“哥哥怎得不往前走了?”
孙绍宗却没理会他,转而向薛家的管事探听道:“薛兄弟莫非真的染了什么疫症?否则以他的性子,应该早就迎出来了才对。”
柳湘莲这才恍然,方才两人进门时,就已经有门子飞奔着进去禀报了,按理说依照薛蟠的性子,得知孙二哥和自己上门,应该早就等在半路上了,如何会到了门前,还不见有半点动静?
于是也忙追问薛蟠的状况。
那管事苦笑道:“不满您二位,我们家大爷那日遭人暗算之后,回来就得了肠疾,一连好几日都不得消停若不是眼下已经好转了些,小人都不敢领二位过去相见。”
所谓肠疾就是拉癞痢,这在古代也算是瘟疫的一种,因此若非已经好转,是不敢乱见外客的。
柳湘莲一听薛蟠已经好转了,这才算放下心来,随即又忍不住打趣道:“这老薛,倒真是跟茅厕生出了不解之缘。”
孙绍宗横了他一眼,直瞪的他偃旗息鼓,这才打头进了小院。
“呦~原来是孙大人和柳公子到了,我说那喜鹊怎么喳喳的叫个不听呢!”
刚一进门,就见王氏花枝招展的迎了上来,一对儿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往柳湘莲身上招呼。
这婆娘也真是……
孙绍宗正不知该说她些什么好,就听屋里薛蟠中气不足的喝骂道:“你卖骚呢?还不赶紧把二哥和柳兄弟请进来!”
王氏撇了撇嘴,这才扭着水蛇腰将两人引了进去。
第478章 母女话
小院西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眼瞧着王氏烟视媚行的,将孙、柳二人引进了堂屋,薛姨妈轻轻把那门帘放下,转回头有些尴尬的解释道:“你这嫂子行事虽不大检点,倒也是个有情有义的,这些日子不避讳的守着你哥哥,半点也没嫌弃过他。”
只见薛宝钗正斜坐在居中的大理石罗汉床上,一身蜜合色锦缎比甲,内衬着莲青色纱裙,紧趁利落之余,也将那凹凸有致的身段,勾勒的极是出彩。
她是昨儿下午得了母亲的准信儿,这才晓得哥哥又遭了祸事,所以一大早就匆匆的赶了过来,只是没能和哥哥聊上几句,外面就有人禀报,说是孙绍宗和柳湘莲到了。
因此母女二人,只好暂避到了这西厢房中。
虽说‘万恶淫为首’,只这不检点一条,就已经是犯了为人妻女的大忌可当初力主要迎娶王氏过门的正是宝钗,如今她却怎好评论王氏的功过?
所以听母亲试图替大嫂遮丑,薛宝钗也只是抿嘴笑了笑,并不作答,而是起身将母亲也拉到了罗汉床上,隔着件灵芝紫檀的炕几相对而坐。
因是在家中闲坐,薛姨妈依着喜好,裹了一身的仿唐宫装,火炭红的抹胸、琉璃色的外袍,将那一对儿傲人白腻衬的似玉非玉、如膏如脂。
若与对面的薛宝钗相比,虽少了些青春颜色,却也多了三分熟媚诱人。
却说她被女儿拉着坐下之后,将那丰腴适度的身子,往软垫上一靠,又蹙着眉头小声问道:“乖女儿,你说那孙大人会不会替你哥哥出头,把那该死的贼人缉拿归案?”
宝钗捏起茶几上小巧的紫砂壶,替母亲斟了一盏六安瓜片,等到把那壶身重新放回茶托里,这才不紧不慢的说了句:“依女儿看,那贼人不拿也罢。”
“不拿?”
薛姨妈闻言一愣,旋即坐直了娇躯,微微往前倾着身子,将那北宋汝窑的茶盏掩在两座巍峨之下,不解道:“这却是为何?难不成你哥哥这番苦头,就白白生受了不成?!”
“哪里是白白生受?”
薛宝钗无奈道:“哥哥如今好歹是吏部天官的女婿,等闲谁敢胡乱找他的麻烦?必是哥哥不知在那里得罪了什么仇家,才被人找上门来修理了一番。”
“可是……”
“而且那人暗地里上门寻仇,下手却仍是极有分寸,未曾真个伤到哥哥那肠疾纯是意外,想必不是他的本意。”
“足见对方心怀顾忌,只是忍无可忍之下,才愤然铤而走险。
“就算他没打算伤着你哥哥,可这番苦头总还是因他而起!”
薛姨妈见女儿竟替那贼人分说,不觉有些恼了,胸膛起伏间,却听得炕几上叮叮脆响,原来是那巍峨压的茶杯乱颤,不住的磕打在托盘上。
薛姨妈忙把身子往回收了收,这才继续道:“总该把人揪出来,好好理清头绪才是!”
薛宝钗却只是摇头:“妈妈稍安勿躁,其实若只是这些考量,我也不愿哥哥白白受此折辱只是妈妈不妨仔细想想,哥哥被人偷袭时,是在百花楼的别馆设宴,外有丁壮守门、内有奴仆侍奉,对方却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显然非是普通强人可比。”
“而他这番折辱,又未曾伤到哥哥性命身体,真要是闹到官面上,也不过是罚些银子罢了,即便请孙家二哥拿了他去,于哥哥又能有什么益处?”
“说不得只会旧仇添新恨,使得他愈发恼恨哥哥,甚至再一次铤而走险届时他可未必还能克制的住,不伤及哥哥性命。”
“我的儿!”
薛姨妈听完这话,忍不住探身攥住了薛宝钗的皓腕,也不理会那茶盏里水花四溅,打湿了火炭红的抹胸,直颤声道:“如此说来,这人岂不是招惹不得?那……那我得赶紧去拦下你哥哥,否则依着他的性子,肯定会央孙家二郎出手!”
说着,便待起身离席而去。
“妈妈慌什么。”
薛宝钗忙拦下了她,劝道:“这话还是莫当着哥哥的面说,不如等孙大人他们出来,妈妈再抽空叮咛两句。”
薛姨妈一听这话也顿时恍然,依着薛蟠那牛脾气,若真当着他说出这等服软的话,非激的他反其道而行不可。
于是忙点头道:“对对对,等孙大人出来,我再托他莫要插手此事。”
“不。”
薛宝钗却又摇头道:“查还是要查的,只是要请孙家二哥暗中调查,莫要惊动了对方,而且非但要查出对方的来头,更要查出对方与哥哥究竟有什么恩怨。”
“若是个‘误会’,只需请人劝和了便罢,左右哥哥素来心宽的,但凡有个合适的由头,就不难化干戈为玉帛。”
“若是个解不开的‘疙瘩’……”
薛宝钗说到这里止住了话头,那不画而翠的蛾眉微微收紧,温润中竟透出些许寒意来。
薛姨妈虽是深宅妇人,又生就一副不合年齿的烂漫心肠,但还是依稀察觉出了女儿的意思,不觉娇躯一颤,脱口道:“你……你素日里,不是最恼你哥哥胡乱犯了王法么?今儿怎得倒……”
“妈妈想哪儿去了。”
薛宝钗见吓到了母亲,忙期到近前做出女儿态,撒娇道:“真要是到了那份上,有王尚书、孙家二哥、姨母在,寻个光明正大的由头把那人打发了,又有什么难的?”
薛姨妈这才松了口气,抚弄着被茶水打湿的抹胸,没口子的抱怨道:“你这半截话说的,差点没把我吓着!”
说着,取了那剩余的茶水,一股脑灌进了腹中。
等到把茶杯重新搁置好,薛宝钗早递过来帕子,替她揩去了嘴角的痕迹,又主动扯开话题道:“听说前几日,二叔家的薛蝌曾到过京里?”
这薛蝌是宝钗叔叔家的长子,也就是宝钗的堂弟。
“蝌哥儿来了没半日光景,就又匆匆的去了,我见他实在是忙的手脚不沾地,莫说是你,就连你哥哥都没惊动,对蝌哥儿只说是你哥哥出城打猎去了,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提起薛蝌,薛姨妈又是怜惜又是赞赏的道:“说起来他比你还小着半个月,如今竟里里外外支撑起家业来了,说起生意来条条是道,竟有几分你父亲和二叔的影子!”
说着,她又忍不住哀声叹气道:“也是你们兄弟姐妹们命苦,一个一个还没长成呢,那狠心的哥俩就去了,只留下我们两个妇道人家……”
薛蝌的父亲两年以前也已然撒手人寰,而且同样是留下了一对儿女,大的与宝钗同岁,小的年方十三,比林黛玉还小了几个月。
眼见母亲脸上落下豆大的眼泪,薛宝钗忙将娇憨的身子挤进母亲怀里,在那湿润的抹胸上蹭弄着,娇声道:“都是女儿不好,平白惹的妈妈又想起了伤心事您快莫哭了,不然待会可怎好去见那孙家二哥和柳公子?”
薛姨妈揽着女儿又掉了几颗金豆子,这才破涕为笑道:“瞧我,好端端的提这些作甚?”
说着,将女儿扶起身来,用帕子擦去了眼泪,又道:“对了,薛蝌路过津门府时,还撞见孙家二郎了,当时那码头上围的人山人海,津门府大小官员更是泰半到场,薛蝌只以为直隶总督要出行呢,后来才晓得是在送孙家二郎回京。”
“你也知道你这堂弟,最是爱结交奇人异事,因此他专门打听到孙家二郎在津门府的作为,便趁着同路进京的缘分,找过去攀谈了一番,这才晓得咱们两家的关系。”
“因此到了咱家,薛蝌就跟我说,既然你哥哥和孙家二郎有交情,不妨把南边儿的生意,挪一些到津门府去,一来有孙家二郎照应着,总不至于吃了亏欠;二来也免得鞭长莫及,让下面的管事起了外心。”
说到这里,薛姨妈忍不住愤愤然:“要说也都是你父亲用过的人,谁知背地里,就敢这么欺负咱们孤儿寡母的,若不是借着王家的势,收拾了几个出头,估摸着用不了几年,咱家就要山穷水尽了!”
薛蟠娶了王氏之后,每天床头打架床尾和和之余,自然也没忘了初衷借用王家的势力,压服那些不服管束的掌柜们。
可京城这边儿还好说,江南的生意却是天高皇帝远,即便暂时杀鸡儆猴的震慑了一批人,时间久了还是难免生出变故来。
又搭上薛蟠和薛宝钗兄妹,眼见都是要在京城生根儿的,未来的发展重心必然会偏向北方,所以薛蝌才提出了这等建议。
“津门府么……”
薛宝钗低头沉吟半晌,最后却还是摇头道:“眼下最好还是不要同孙家走的太近,且等皇统的事情尘埃落定,再做打算也不迟。”
她在家向来是拿主意的,薛姨妈对生意什么的又不是十分在意,因此听了这话,也便略有遗憾的翻过了这篇。
此后两人又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话起了家常,议论些宫闺琐事。
聊着聊着,自然而然的就提起了贤德妃贾元春,入围‘种子选手’的事情。
薛姨妈压低了嗓音,悄声问道:“前几日去荣国府时,你姨妈还遮遮掩掩的,不肯跟我透露实情依你看,这事儿到底有谱没谱?”
“这……”
薛宝钗犹犹豫豫的,正不知该如何评说此事,可巧那门帘一掀,王氏自外面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甩着也不知在哪儿沾的水,娇声道:“母亲、妹妹,那憨货闹着要同孙大人喝上几杯,我可是劝不住他,到底该怎么处置,你们赶紧拿个主意出来。”
薛姨妈一听这话就跳将起来,连道‘这怎么能成’,说着就想寻过去,劝阻薛蟠不要胡闹伤了身体。
薛宝钗却是不以为意,摇头道:“若只有柳公子在,或许还要咱们过去劝,可既然孙家二哥也在,定不会让哥哥胡来的。”
王氏既是个水性杨花的主儿,自然看不惯薛宝钗那循规蹈矩的模样,又仗着娘家的实力,向来爱与宝钗针锋相对。
此时听她说的笃定,立刻夸张的叫了一声:“哎呦~听妹妹这说的,倒似是孙大人肚里的蛔虫一般,却不知对那宝兄弟的心思,你又能揣摩出多少来?”
薛宝钗早知她的脾性,因此倒也不恼,只淡然道:“宝兄弟最是心思纯良,所思所念都摆在脸上挂在嘴边儿,却哪用得着去揣摩?”
王氏闻言嗤鼻一声,还待再冷嘲热讽几句,一旁的薛姨妈连忙做起了和事佬,顺势扯开话题,探问方才孙柳二人,与薛蟠都说了些什么。
“也没说什么要紧的。”
王氏混不在意的道:“起初那憨货闹着要报仇,被孙大人三言两语骂的蔫头耷脑我倒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乖巧的模样!”
“后来孙大人又说是会暗中派人调查,等查清楚对方的来历,以及和那憨货之间的恩怨,再决定改如何处置也不迟。”
薛姨妈听到这里,不禁回头打量了女儿一眼,暗想着这孙家二郎倒真和女儿想到一处去了。
就凭这心心相印,以及儿子对孙家二郎的敬重若非有贾宝玉珠玉在前,招他做个乘龙快婿,倒真是极好的选择。
不过现在么……
贾宝玉眼见有机会成为正牌子国舅,自然要全心全意把他栓牢了才是,就连之前准备的什么‘试探’云云,也只好作罢了。
正想到这里,却见莺儿也自外面钻了进来,挂着两鬓水珠儿躬身道:“太太,大爷请您过去说话呢。”
“喊我过去说话?”
薛姨妈闻言就是一愣,诧异道:“孙大人他们已经走了?”
“这倒没有。”
莺儿摇头道:“听说是要商量,咱家在津门府开买卖的事情。”
在津门府开买卖?
薛姨妈又忍不住扫了宝钗一眼,见女儿也在打量自己,忙摇头:“你哥哥这几日还在养病,蝌哥儿的话我从未对他提起。”
薛宝钗唯一迟疑,便叮嘱她道:“既是如此,妈妈不妨先大概齐的应下,左右什么时候归置铺子,也还是咱家说了算。”
薛姨妈答应了,挑帘子同王氏一起到了外面,却只见那丝丝缕缕的西雨,竟不知何时化作了瓢泼倾盆。
第479章 送客
东西厢房与堂屋之间虽有回廊勾连,可为了避免遮住阳光,那回廊也不过就两人并肩宽窄,若是和风细雨倒也还罢了,如今暴雨倾盆狂风骤起,这窄窄的房檐就有些遮拦不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呦!”
王氏夸张的叫了一声,探头探脑的抱怨道:“我进来才几句话的功夫,雨竟然下的这般大了!”
说着,她忽又眼前一亮,喜滋滋的向婆婆建议道:“既是老天爷留客,莫不如请孙大人和柳公子,在咱家吃了午饭再走。”
这话原也是理所当然,可从王氏嘴里说出来,却总显得动机不良。
因此薛姨妈也没理会她,只等莺儿匆匆取来两把纸伞,便撑起其中一把璎珞黄的,盾牌似的护在身侧,贴着墙根向堂屋行去。
王氏冲着她的背影瘪了瘪嘴,随即也忙撑开伞面,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待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堂屋,还不等把那纸伞收起来,里间孙绍宗早听到动静,领着柳湘莲迎了出来,躬身一礼口尊‘伯母’。
“两位贤侄不必多礼。”
薛姨妈忙把那纸伞随手往地上一撇,伸手虚扶道:“难得这等天气,你们还惦记着上门探望文龙。”
“也是知道的晚了,不然早该过来的。”
孙绍宗说着,顺势挺直了腰板,那目光从下往上一捋,却忽然发现那火炭红的抹胸上,正浅浅印着一个掌印状的湿痕。
这……
莫非是刚才过来时,不小心沾染上的?
可她身上别处都好端端的,为何只有胸脯偏下部湿了一片,竟还五龙捧峰似的托住了半边良心?
难不成薛蟠那死鬼老爹,头上已是绿油油的了?
不对!
即便是要偷人,也没有专门跑到儿子院里偷人的道理。
看来果然只是个巧合而已。
心下胡乱琢磨着,孙绍宗面上却是半点没显,恭恭敬敬将这婆媳二人迎到了里间。
就见薛蟠行销骨瘦的倚在床上,虽中气不足,却仍是兴冲冲的嚷道:“母亲!刚才听二哥说那津门府大有可为,你们平日不是老嫌我不务正业么?今儿我就拿个正经主意,干脆把咱家在江南买卖人手,先迁三成到津门府去!”
薛姨妈一听这话却登时犯起了难,依照女儿的意思,在皇统没能定下之前,自家暂时还不适合与孙家有太多利益瓜葛。
可儿子张嘴就拿定了主意,孙绍宗又是出自一番好心,薛姨妈就算想拖延,一时也寻不到合适的理由。
正进退两难之际,孙绍宗却已经瞧出了些端倪,虽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还是笑着打圆场道:“我不过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到底合不合适,原该好生盘算一番再拿定主意,你这急惊风似的,也不怕蚀了老本。”
“怕什么!”
薛蟠混不在乎道:“有二哥您帮忙震着,至少不会便宜了那些脏心烂肠的老家贼!”
孙绍宗微微一笑,随口扯开了话题,叮嘱他好生将养身子,等过几日自家摆满月酒的时候,再同他好生饮上几杯。
等薛蟠满嘴的应了,孙绍宗又向薛姨妈拱手道:“伯母,我和柳贤弟还有些俗务,实在不便久留,改日再来府上叨扰吧。”
虽说大象事件之后,与薛家也称得起是通家之好了,可见面聊上几句还成,要是坐下来和薛姨妈可劲儿扯闲篇,就有些过分了。
因此孙绍宗才适时的告辞离开。
可薛蟠近几日早憋坏了,好容易有人陪着说话,哪肯就这么放他们离开?
一叠声的劝二人留下来,等吃了午饭再走。
王氏也赶紧在一旁帮腔,那水汪汪的桃花眼滴溜溜乱转,只差把柳湘莲框起来,挂在自家闺房里了。
柳湘莲虽也是个风流浪荡子,却哪里受得了这个?
方才就已经忍的五劳七伤,如今不等孙绍宗说话,他便忙摇头摆手:“不了、不了,二哥要去太子府公干,我也要回去张罗婚事,实在是耽搁不得,改日、还是改日再来叨扰吧!”
眼见二人去意甚坚,薛蟠无奈之下,又脚软起身不得,只好拜托道:“母亲,劳你替我送一送二哥和柳兄弟。”
这事儿其实是该托给王氏的,只是王氏那垂涎欲滴的模样,实在是让薛蟠懒得理睬她。
孙绍宗忙道‘不敢劳烦伯母’,薛姨妈却也是连说‘招待不周’,两下里就这么各说各话,一同自里间鱼贯而出。
却说到了门外,眼见那大雨似瓢泼一般,孙绍宗和柳湘莲不禁都停下了脚步方才他们虽也听说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却没想到竟然大到了这等地步。
孙绍宗正琢磨是先借两件雨具,凑合着出了薛府再说,还是请薛家的下人,去外面取来自己和柳湘莲的蓑衣,忽听身后薛姨妈‘哎呀’一声惊呼。
转头望去,却只见这妇人手舞足蹈的自门内扑出,眼见脚下磕绊连连,就要从那台阶上滚将下去!
情急之下,孙绍宗也顾不得多想,猿臂一探,便自后面环住了薛姨妈的身子谁知这一捞好巧不巧,正扣在那掌印湿痕上,直攥了个满满当当!
这事儿闹得!
孙绍宗心下大,略一发力把薛姨妈那丰腴适度的身子扶正,就慌忙的将爪子撤了回来。
好在薛姨妈此时正背对着众人,这一切又事发突然,倒也无人察觉其中蹊跷。
可这些动作瞒得过旁人,又怎能瞒得过薛姨妈这个当事人?
尤其最后那一发力,薛姨妈忍不住‘哎呀’又是一声娇呼,那张鹅蛋脸更是腾的一下子红了大半,心肝似擂鼓般咚咚乱跳,下意识抬起手来就要死死掩住。
眼见她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孙绍宗生怕会露出什么马脚,忙又抢着问道:“伯母,您没事吧?方才这是怎得了?!”
“我……我没事儿。”
薛姨妈这才有些晃过神来,将手顺势在胸口抚了抚,慌张的避开了孙绍宗得目光,转头嗔怒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搡我作甚?!”
后面王氏自布帘后探出头来,再不见素日里的盛气凌人,讪讪道:“我……刚才隔着帘子,我也没想到母亲停在了门槛前。”
却原来她方才跟在后面,满眼都是柳湘莲的背影,眼见那布帘垂下,遮住了自己的视线,他便忙不迭的上前挑开帘子,想要跟到外面。
正巧此时孙柳二人在廊下停住了脚步,薛姨妈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也只得跟着停了下来,结果被王氏自后面撞了一下,左脚磕在门槛上,顿时失去平衡向前扑跌。
薛姨妈见她难得的服了软,也不好多苛责些什么,只好又回身福了一福道:“多谢贤侄方才援手。”
谢归谢,她却是说什么也不敢对上孙绍宗的眼睛,只觉得左胸热腾腾的发涨,活像是架了个笼屉,在蒸白面馒头似的,而那热气顺着静脉筋骨一股脑涌到了头上,更是涨的双颊红似抹胸。
眼见得如此,孙绍宗那还敢久留?
慌忙回屋捡起那两把油纸伞,也不嫌是女用的款式,硬塞给柳湘莲一把,急匆匆的告辞而去,眼见出了薛蟠的小院,到了前后连接的回廊之中,孙绍宗才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二哥。”
便在此时,柳湘莲忽然叹息道:“薛家伯母这日子过得,也挺不容易啊。”
“啊?”
这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倒让孙绍宗心下又忐忑起来,暗道这小子不会是瞧见了什么吧?
就听柳湘莲道:“你瞧她方才气成哪样子,脸都涨红了,却愣是不敢责备那王氏这豪门贵女,到底是不好招惹的。”
说着,他又自鸣得意道:“还是如小弟这般,娶个没背景又好颜色的才是正理!”
孙绍宗:“……”
第480章 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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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之内,孙绍宗倚在软垫上,右掌悬在身前五指分开,似是托举着什么硕物一般,表情微妙中透着三分荡漾,荡漾中又杂着……
“吁~!”
外面张成一声疾呼,马车骤然减速,然后便停在了雨幕之中。
虽说原本车速就不怎么快,但猝不及防之下,孙绍宗的身子还是不由得往前一倾,皱着眉头正要喝问出了什么事,张成却已经将车帘高高挑起,禀报道:“二爷,是龙禁卫的人拦住了去路。”
其实不用他禀报,孙绍宗也已经瞅见前面拦路的,正是几个龙禁卫。
眼见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几个龙禁卫齐齐翻身下马,扇面似的跪在了泥水之中,异口同声的道:“千户大人,陆镇抚命您速回北镇抚司议事!”
陆辉急着召见自己,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大麻烦?
这还真是个多事之秋!
孙绍宗把头探出车外,也扬声吩咐道:“上来个晓事的,其它人前面开路!”
为首一名小旗毫不犹豫跳上了车辕,与张成并肩而坐,将头探进了车厢之中,也不等孙绍宗发问,便道:“卑职也只听说是清虚观那边儿的差事砸了,惹得镇抚大人雷霆大怒,其余的一概不知。”
清虚观的差事砸了?
孙绍宗淡然的点了点头,直到那小旗乖巧的退出车外,这才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白莲教党羽落脚的地方,正是在清虚观附近,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应该就是此事出了纰漏。
可按理说不应该啊!
针对白莲教党羽的行动计划,是孙绍宗和陆辉经过反复斟酌才订下来的,而且初期也不过就是以监视为主,即便还存了些破绽,也不该这么快露出马脚才对。
再者说,之前洪九手下那些乞丐,还曾经连续探查了好几日呢,连那些不专业的乞丐,都能做到不被发现,没道理换成龙禁卫的精锐,反倒……
等等!
莫非是乞丐们早就已经露出了马脚?所以龙禁卫接手之后,正巧赶上了白莲教原定的突围计划?
也不对。
真要是那样的话,前天下午洪九撤去岗哨时,白莲教就该有所行动才对。
莫非是……
书不赘言。
等到了北镇抚司门外,那马车刚刚停稳,搭车的小旗早从后面取了蓑衣,双手托举到孙绍宗面前。
孙绍宗披衣下车,匆匆上了石阶,就见那门洞里八个龙禁卫小校雁翅排开,又已然上了双岗。
“千户大人。”
刚跨过门槛,杨立才就闪出了身形,一边斜着肩膀前面引路,一边压低嗓音道:“雨势刚起,白莲教的贼人们,就从藏身的几家客栈四散奔逃,咱们派去盯梢的人虽然立刻示警,召集出埋藏在附近的人手,却还是迟了半步,只堪堪截下一半的贼人。”
“因贼人反抗的厉害,当场又杀了十来个,就抓了六个活口回来,如今镇抚大人正在亲自审问。”
竟还真是走漏了风声!
“那些俘虏之中,可有……”
“已经没什么俘虏了。”
孙绍宗正想探问一下,那些俘虏之中是否有白莲教的首脑人物,就听前面有人道:“抓回来的六个,方才都已经死了个干净!”
说话间,回廊拐角处便闪出了阴沉着脸的陆辉。
“镇抚大人。”
孙绍宗与杨立才忙拱手行礼,陆辉也不答话,只冲着杨立才一挥袍袖,杨立才立刻识趣的躬身告退。
等杨立才离开之后,陆辉又将孙绍宗带到了回廊中段,寻了一个视野开阔的所在,这才沉声道:“白莲教的贼人在冲出客栈之前,就已经服下了毒药,我方才还没拷问上几句,便都毒发身亡了。”
“他们临死前大声诵读了些莫名其妙的经文,我虽然听不太懂,却大致能分辨出以身赴死的意思显然事先服毒一事,他们彼此都是知情的。”
“如此说来……”
孙绍宗听了这话,不由蹙眉道:“对方怕是已经窥破了咱们的身份,否则也不至于拿出这等破釜沉舟的手段!”
白莲教的人事先吞下毒药,自然不是准备搞什么自杀式袭击,而是为了避免被生擒之后,受刑不过召出同党和教中机密。
这显然是非常手段,若非已经知道对手的底细,自觉难以全身而退,应该不至如此激烈行事。
而北镇抚司开始布控,也不过才一夜光景……
孙绍宗心下琢磨着,口中却道:“眼下事已如此,可需要顺天府那边儿派人协助搜捕贼人?”
陆辉摇了摇头:“我让人寻你过来,却不是为了这些事情之前那些乞丐们监视时,白莲教众都未有什么过激反应,没道理换了咱们北镇抚司的精锐,反倒在一夜之间露了马脚。”
见陆辉几乎已经把事情挑明了,孙绍宗也就顺势探问道:“大人是在怀疑,咱们北镇抚司内部,也有白莲教的内应潜伏?”
北镇抚司不似顺天府人员驳杂,龙禁卫的编制最低也是九品官身,又因为是特务机关,内部审查的十分严格如果北镇抚司都被白莲教余党成功渗透,这朝堂上能保险的地方,恐怕也没有几个了。
谁知陆辉仍是摇头,然后迎着孙绍宗诧异的目光,幽幽道:“我最担心的,其实是咱们北镇抚司里没有白莲教的内应!”
担心北镇抚司里没有白莲教的内应?
这话可实在是……
孙绍宗纳闷的沉吟了半晌,忽的恍然道:“大人是在怀疑,有其它势力在背后捣鬼,故意安排内应向白莲教传递消息?!”
陆辉这次终于点了点头,正色道:“连同看守洪九等人的那几个,知道这次行动内幕,又有机会向外传递消息的,一共是十七人,基本都是我从南边儿带回来的人手。”
怪不得陆辉会怀疑,此事另有幕后黑手!
白莲教的势力范围一直在西北,在京城布置些钉子,也还算是合情合理可要说把手伸到南方去,还是龙禁卫这等特务机构,就委实有些不可思议了。
不过这样一来,形势可就更复杂了。
那暗中助力白莲教的势力,图谋的究竟是什么?
是想与白莲教媾和,所以奉上了投名状;还是想借他们之手,顺水推舟达成自己的目的?还是说他们是想留着白莲教添乱,借以转移朝廷的视线,好趁机谋划什么阴谋?
“镇抚大人!”
孙绍宗正皱眉沉吟,就见杨立才又健步如飞的赶了过来,近前施了一礼,就迫不及待的道:“北静王刚刚明发奏章,质疑牛家涉嫌太子一案!”
啧~
北静王这速度挺快的啊,看来果然是早有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