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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嗷世巅锋     红楼名侦探txt下载     红楼名侦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51章 转变

    听了贾宝玉这一声惊呼,孙绍宗才发现被自己救起来的落汤鸡,正是王夫人身边另一个大丫鬟金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甭问,这肯定又是被夫妻俩冷战,牵连进去的牺牲品。

    因救援及时,那金钏也不过才吞了几口池水,因此上岸后很快便清醒过来,捂着脸嘤嘤啜泣道:“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死了算了,也省得被太太不清不白的撵出去。”

    果然是这样没错。

    贾宝玉忙附身宽慰道:“好姐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莫说太太未必有这心思,就算真有这心思,我也定会劝的她回心转意!”

    金钏却是不肯信他,继续掩面哭诉道:“二爷若真能劝的动太太,那晴雯……晴雯又怎会……被送到孙家去。”

    这话却正戳中了贾宝玉的痛处,他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应对,便习惯性的,向孙绍宗投以求助的目光。

    可这等家务事儿,孙绍宗哪好插手?

    因此早提前避开了贾宝玉的目光。

    而这一侧头,却突然发现池塘边儿的灌木丛中,正有人在暗中窥探自己。

    孙绍宗用眼角余光稍稍打量了片刻,依稀认出那人不是别个,正是刚刚离去的贾琏这厮去而复返,又躲在暗处窥探,莫不是在打什么鬼魅心思,想要算计自己?

    想到这里,孙绍宗不由暗自提高了警惕。

    不过……

    他这次却是猜错了。

    却说贾琏躲在了灌木丛中,一直目送孙绍宗、宝玉、金钏等人远去,又在原地驻足了良久,才失魂落魄的向着自家院落行去。

    这一路走来,他还一路喃喃自语着:“我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呢,这当真是……当真是……”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贾琏那涂了脂粉的双颊,似乎又红润了几分。

    眼见到了自家院落,他推开书房的门,魂不守舍的险些被那门槛搬到,刚稳住了身子,臀后又忽然被人拍了一巴掌。

    回头望去,却见自己的贴身小厮昭儿,正嬉皮笑脸的躲在门后。

    你昭儿见贾琏转望来,便将那爪子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满面陶醉的道:“二爷当真是香的紧,尤其是这地界……”

    原本贾琏都是拿身边的小厮‘出火’,最近却偏爱‘伏低做小’,因此私底下的时候,这几个小厮也便渐渐张扬起来。

    按说这等**手段,正是贾琏喜欢的调调,然而眼下他看着昭儿那干瘦的身形,却只觉得意兴索然。

    手掐兰花将袖子一甩,娇嗔道:“香什么香,去去去,爷今儿没空搭理你!”

    昭儿讨了个没趣,又见他不似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也只好讪讪的退出了书房。

    嘎吱~

    贾琏顺手就把房门反锁了,背靠着那门板闭紧双目,脑中浮现的,却全都是孙绍宗扛着金钏出水的那一幕。

    那湿漉漉的袍子紧紧贴在身上,将棱角分明的强悍体魄,勾勒的淋漓尽致,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的阳刚气息,隔着老远都让人觉得刺目、钻心……

    “似这般,才算是个男儿!”

    一声呢喃脱口而出,贾琏双手捧住那噗通乱跳的心肝,莫说是鬼魅心思里,连那刻骨的恨意,也都一股脑化成了……

    与此同时。

    “阿嚏~!”

    孙绍宗重重的打了个喷嚏,却让一旁的贾宝玉愈发不好意思起来,搓着手道:“都是我的错,竟害得二哥染了风寒,不如二哥先到我那院里暖和暖和,我再找人寻一套合身的衣裳,给二哥换上。”

    孙绍宗倒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不过既然打起了喷嚏,倒不好继续穿这一身湿衣服回去,于是就半推半就的到了里。

    至于那金钏,却是王夫人闻讯,让她妹妹过来把人领了回去。

    其实真要说起来,这金钏也是自作自受。

    最近因老对手彩霞、晴雯都被送到了孙家,她得意之下就有些发飘,竟趁着王夫人午睡的时候兜搭贾宝玉,还说本想带宝玉去捉彩霞和贾环的奸,如今倒没机会下手了。

    结果被王夫人听了个正着,劈头盖脸抽了她几记耳光,又扬言要将她赶出贾府,这才有了金钏跳水自尽的戏码。

    闲话少提。

    却说到了里,贾宝玉忙喊袭人寻了崭新的被褥、毛巾,又把孙绍宗请进平时闲着的客房里,让他先将衣服脱下来晾晒。

    原是想尽快寻一身衣裳给孙绍宗换上,谁知袭人带着麝月秋纹,阖府上下搜罗了个遍,也没能寻到合适的衣裳鞋子倒是有一双。

    眼见就要徒劳而返,麝月随口说了句:“若是薛家大爷还在咱们府里,倒是能找他借一件穿穿,可现在……”

    这话倒是提醒了袭人,因大观园里除了宝玉、贾兰,也没有别的男人了,所以众人都是在前院寻找,薛宝钗那里自然更是没有去过。

    “宝姑娘和莺儿平日里最爱侍弄些针线活儿,如今天气渐渐转冷,八成也给薛大爷做了新衣裳……”

    袭人说到这里,却又不禁为难起来,若是莺儿做的也还罢了,若是薛宝钗做的……

    她毕竟是大家闺秀,这亲手缝制的衣裳,怎好胡乱给外姓男子穿用?

    秋纹和麝月倒是没想那么多,一听说薛宝钗那里可能有合适的衣裳,便扯着袭人赶到了蘅芜院中。

    等将这前后的因由,一一同薛宝钗说了,薛宝钗便大方的笑道:“若是旁人也还罢了,孙大人乃是哥哥的至交好友,又曾救过我与母亲,些许几件衣裳算的什么?”

    说着,又向莺儿吩咐道:“去,把你给大爷新作的那套衣裳取来,让袭人姐姐拿回去交差。”

    莺儿翻箱倒柜,不多时便凑出了一整套的衣冠鞋帽,虽说孙绍宗比薛蟠还要略高意些,但将就着也能用得上。

    于是众丫鬟好一番千恩万谢,喜气洋洋带着衣裳赶回了中。

    却说孙绍宗得了那衣裳,抖开了正要穿在身上,忽听‘啪嗒’一声脆响,竟从那衣裳里掉出封书信来。

    孙绍宗好奇的抖开了细瞧,却原是薛宝钗写给哥哥的家信,通篇都是在规劝他收敛性子,即便不能继续往仕途上发展,也要趁着王尚书的东风,把家族生意重新打理妥当。

    末尾她又匆匆提了一笔,说这身衣裳是自己闲暇时缝制的,若是有什么不合身的地方,就让嫂嫂帮着改改。

    啧~

    看罢那‘望兄成龙’殷切言辞,想想薛宝钗艳冠群芳的模样身段,摸着那阵脚细密的衣裳,孙绍宗忽然又想起了贾政保媒一事他不是说让自己等信儿么,这怎得就没下文了呢?

    “咦?!”

    就在这时,外面袭人忽然惊呼了一声:“孙大人那身衣裳怎么不见了?莫不是你们谁给收起来了?!”

第452章 三个和尚没水喝

    这当真是奇哉怪也,好端端晾在院子里的衣裳,愣是不翼而飞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直到孙绍宗告辞离开的时候,宝玉仍在摩拳擦掌,宣称不把那贼人查出来誓不罢休。

    其实要让孙绍宗亲自调查,估计分分钟就能破案可丢的不过是区区几件衣裳罢了,又八成是荣国府的家贼所为,孙绍宗自然懒得为此大动干戈。

    却说离开荣国府的时候,天边就已是乌云滚滚、闷雷阵阵,走出没两条街,更是下起了瓢泼大雨。

    原本孙绍宗还琢磨着,去孙承业、于谦置办的宅院转一转,好提前准备两份合适的乔迁之礼可既然天不作美,也只得放弃原定计划,径自回到了家中。

    在大门洞里下了马车,又一路沿着回廊向后宅行去,谁知走到半截,就见十几个府里的下人,正冒着雨在泥地里大呼小叫的闹腾着。

    孙绍宗心下纳闷,便在回廊里站住了脚步,正待细看个分明,就见其中一个披着蓑衣的下人,快步迎了上来,到回廊里把斗笠一挑,露出张干净利落的鹅蛋脸来,赫然正是刚刚分派到迎春身边的鸳鸯。

    “二爷。”

    就听她脆声禀报道:“因去年重阳的时候,咱们府里没赏成菊花,所以大爷特地交代今年要提前置办下,谁知昨儿刚栽了一批,今儿就下了这么大的雨,眼下也只好先挖出来,暂时堆在回廊凉亭里,等明儿再重新栽种了。”

    这鸳鸯倒蛮有主人公意识的,不像晴雯在孙绍宗那里,基本就拿自己当个临时租客。

    “其实些许花草,也值不了多少银子。”

    孙绍宗随**代道:“倒是这么些人在雨里忙活半天,可千万别染上风寒。”

    “二爷放心。”

    鸳鸯忙道:“我早让司棋带着两个婆子,熬了一大锅驱寒的姜汤,又备下了毛巾热水和干净的衣裳,保证出不了差池。”

    到底是贾母身边儿得用的人,想的周道也还罢了,能稳稳压住司棋却是个意外之喜。

    眼见她处置的井井有条,孙绍宗也就没再过问,径自去了尤二姐房里,胡天胡帝的厮混了半日,晚上又在阮蓉那里洗漱用膳,互诉了半夜的衷肠。

    第二日一早。

    四蹄裹了稻草粗布的驽马,踏着一地泥泞,载着孙绍宗、孙承业叔侄出了孙府的侧门。

    孙绍宗先把明天贾宝玉,会带着贾兰登门延聘于谦为师的事情说了,却见孙承业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不由奇道:“你这是怎得了?莫非这半个月里,遇到了什么难题?可我不是托人交代过,但凡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就先暂时搁置起来么?”

    孙承业摇头道:“倒不是小侄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实是那卫通判遇见了一桩疑难悬案,近些日子常带着林大人奔波在外,因此这府里的大事小情,小侄少不得就要多担待些。”

    说着,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卫若兰遇到了难解的悬案?

    一听这话,孙绍宗倒真起了兴致,卫若兰本身虽不是什么查案的高手,但他身边的祁师爷,却是在刑部打熬多年的老手,能难住他的案子肯定非同寻常。

    有心向孙承业探问几句,可见他一副操劳过度的模样,倒不好搅了他眼下难得的闲暇。

    话说……

    一个师爷也的确是人手单薄了些,看来有必要催促一下柳湘莲,让他早点把尤三姐娶过门,好到刑名司里报道。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就听孙承业主动道:“其实这案子最初还是大人您经手的,只是转眼的功夫,就出了‘太子遇刺’一案,这才转由林大人负责……”

    “林德禄负责?”

    孙绍宗听到这里不由诧异起来,因那林德禄在刑名司里,向来是负责后勤工作的,即便跟着出现场,也只是在一旁打打下手,从来没有单独查办过案子。

    这怎么突然就让他挑起了大梁,还把卫若兰给盖过去了?

    等等!

    一开始是自己负责侦办的……

    “莫不是日食那日,法元寺戒贤和尚身死一案?”

    如果是这案子的话,越过卫若兰,直接交由林德禄侦办,也就说得过去了,毕竟在这件案子里,卫若兰也算是嫌疑人之一。

    “正是此案。”

    孙承业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却又摇头道:“不过眼下遇害的,可不仅仅是戒贤一人了自那之后,身为嫌疑人的戒持、戒明二人,也相继死于非命!”

    却原来孙绍宗去了太子府之后,戒贤一案就临时交到了林德禄手上。

    然而孙绍宗一时半刻都难以破解的案子,林德禄又怎么可能查得出真相?

    于是不清不楚的拖延了几日,完全没有半点进展可言,再搭上法元寺不断的施加压力,林德禄与卫若兰商量了一番,只好先放那几个和尚回庙里,等查出什么线索之后,再传他们到衙门问案。

    谁成想这几个和尚回去没多久,用木盆砸中稳婆的戒持,就在自家禅房里莫名奇妙的被人掐死了。

    因这次是死在法元寺里,基本排除了卫若兰的嫌疑,所以接到报案之后,就改由卫若兰主导调查。

    而这一查又是五六日光景,可还不等查明白戒持的死因,同为嫌疑人的戒明和尚,又被铁钎活活钉死在了法元寺的山门外。

    这下连方丈了痴禅师也坐不住了,亲自到府衙与贾雨村恳谈了一场,督促顺天府尽快破案,免得寺内人心惶惶。

    这了痴禅师可是常年出入太上皇寝宫的主儿,据说就连皇后娘娘也对其礼敬三分,贾雨村如今正是‘天天想上’的关键时刻,哪敢得罪这了痴禅师?

    然而卫若兰身后的北静王,他也一样得罪不起。

    因此一面承诺要尽快破案,一面又不好过于催促,这两日直愁的他没着没落,连头发都掉了好些,若是长此以往,说不定府尹还没当上,就先成了‘和尚’。

    “以我看,叔父今日到了府衙之后,贾府丞必会将此案交托给叔父侦办,是要推托还是要应下,请叔父早作准备。”

    啧~

    孙承业到底是历练的少,似这等消息,合该早些告诉自己才对。

    若早知道府衙是这等现状,孙绍宗肯定只请一两天假,然后继续躲在太子府中,等瞧够了贾雨村和卫若兰的洋相,再出来收拾残局。

    不过眼下嘛……

    荣国府都去过了,不去府衙走一遭,岂不是显得太刻意了?

    也罢~

    左右在太子府里,除了吹牛扯淡……呃,这里用扯皮或许更合适些。

    总之是在太子府闲的发慌,如今正好去破一破这悬案,改换一下心情。

第453章 开端

    “梵嫂?”

    果然被孙承业料中了,孙绍宗刚到了府衙,还没在刑名司里坐稳呢,贾雨村就匆匆而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什么‘我盼贤弟,似久旱盼甘霖’,‘此案扑朔迷离古今难见,非贤弟不能破之’,‘我顺天府刚折了一个府尹,断不能再有差池’之类的,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

    孙绍宗虽然早就拿定主意,要去侦办此案,却还是故意拿乔了许久,听他把那奉承话说了又说,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

    这之后,孙绍宗便召集了卫若兰等人,探问此案的调查经过,以及可曾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而卫若兰给出的关键线索,就是这‘梵嫂’二字!

    所谓的‘梵嫂’,乃是北宋相国寺遗留下来的陋习,据说当时有和尚以娼妓为妻,谓之曰梵嫂。

    “大人说的那都是老黄历了。”

    仇云飞在一旁撇嘴道:“如今这梵嫂,指的不是娼妓,而是与和尚有染的良家女子。”

    祁师爷在一旁补充道:“其实这是蒙古鞑子窃据中原时留下的遗毒,那些蒙古人对我中原百姓严苛至极,唯独对和尚礼遇有加,于是一些不法之徒便托身沙门,打着和尚的名号无恶不作。”

    “当时许多庙里颇有田产,又不似普通人家要缴纳重税,因此这些恶和尚常以此为饵,诱使那些走投无路的佃户,献出妻女供他们淫辱,以换取租种庙产的资格。”

    “而这些女子,便被统称为梵嫂。”

    听祁师爷到这里,孙绍宗不由质疑道:“如此陋习,若是在那些偏远之处也还罢了,可法元寺坐落在天子脚下,又是京城里最出名的寺院,怎得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情?”

    卫若兰摇头:“这倒不是法元寺的意思,而是那戒贤和尚私下里做出来的。”

    却原来那戒贤和尚原本是京郊的浪荡子,平生最爱眠花宿柳后来也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他跑到了法元寺剃度为僧。

    初时这戒贤倒还中规中矩,没什么出格的地方。

    但今年开春以来,庙里却传出些风言风语,说这戒贤和尚暗地里做起了皮条客的买卖,经常为寺中僧人牵线搭桥,引荐良家少妇长女,公参那欢喜禅的真髓。

    这风声自然引来了戒律院的关注,然而知客院首座,了痴和尚的入室弟子戒念,却力证此事纯属子虚乌有,保下了戒贤和尚。

    “不过根据我们这日子的调查,那戒贤和尚的确曾做过拉皮条的买卖,而且最初一批所谓的梵嫂,实际上是被他用迷药坏了身子的香客。”

    “那些香客也是受其胁迫,才不得不与庙里的僧人媾和。”

    “另外,戒律院首座戒嗔,其实并未放弃追查此事,一直在暗中调查戒贤与戒念,是否存在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只是那戒念处事素来谨慎,到现在也没被他拿住什么把柄。”

    众人的叙述,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孙绍宗低头沉吟了半晌,这才问道:“听你们这意思,似乎是在怀疑那戒嗔和尚,可既然已经有目标,这些天却没什么进展莫非是戒嗔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正是如此。”

    祁师爷两手一摊,苦笑道:“那戒持身死的晚上,戒嗔和尚正在带着一个徒弟巡夜。”

    “而戒明和尚被钉死在山门前那一晚,他又正好和另一个徒弟抵足论道。”

    卫若兰忙又补了一句:“不过那两个小和尚,都是戒嗔一手带大的孤儿,因此很有可能是在替他遮掩罪行。”

    祁师爷对他的补充不置可否,又继续道:“至于那戒休和尚,戒明死时他虽然没有明显的不在场证据但之前戒持被杀时,他因为犯了嗔戒,被勒令在大殿上跪足一晚,因此寺里值夜的僧人都能为其作证。”

    也就是说,现在基本可以排除戒休的嫌疑,而戒嗔和尚虽然两次都有不在场证明,却存在亲亲相隐的嫌疑。

    孙绍宗沉吟了半晌,又将卫若兰拿来的案宗,仔细翻看了两遍,这才起身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还是先去现场看看吧。”

    若是以前,孙绍宗主动接手自己调查的案子,卫若兰肯定会闹些别扭,今儿却是配合的紧,听孙绍宗说要去勘验现场,二话不说就派人去准备了代步工具。

    若说他是为了查明真相,不得不做出妥协吧,瞧着又不太像那么回事。

    孙绍宗正有些纳闷他的转变,卫若兰却趁着众人忙碌的当口,凑上来神神秘秘的说了句:“那孩子已经送出京城了。”

    啧~

    他该不会是以为,两人同时出手救下了那‘婴儿’,就算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吧?

    果然是个傲娇又天真的年轻人啊!

    孙绍宗心下感慨着,却是一脸莫名其妙:“什么孩子?卫通判是在跟我说话吗?”

    卫若兰脸上那得意的表情一僵,随即羞恼的涨红了脸。

    正待说些不中听的,把这憋屈怼回去,仇云飞、祁师爷却已经收拾妥当,催促二人赶赴法元寺查案。

    卫若兰也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顶着便秘也似的表情,出了刑名司的院门。

    一路无话。

    等到了法元寺,就见那山门前的广场上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几个信徒在叩拜山门。

    虽说昨儿下了雨,路上不怎么好走,可以法元寺在京中的名头,也不该只有这点儿信徒才对看来一连死了三个和尚,对法元寺的声望打击不小啊。

    众人攀上那九九八十一阶台阶,眼见一座宏伟的寺院就在近前,几个知客僧也早双掌合十的迎了上来,孙绍宗却忽然停住了脚步,蹲在地上细细的观察起来。

    “那戒明和尚,就是死在此处?”

    经过昨夜暴雨的反复冲刷,那地上的血迹早已经没了踪迹,但那铁钎制造的凿痕,却还清晰的遗留在青石板上。

    “没错。”

    祁师爷也蹲在了一旁,比手画脚的道:“那二尺长、拇指粗细的铁钎,就从戒明的前胸刺入,凿穿了胸腔和心脏,又在地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孙绍宗伸手抚摸着那浅浅的凿痕,再抬头看看不远处金碧辉煌的庙门,沉吟半晌,又问道:“验尸时,当真没有发现其它伤痕,更没有被捆绑或者下药的痕迹?”

    “没有,除了嘴里发现了一些棉线,再没有其它的伤痕,更没有验出迷药来而且从他的手上沾染的血迹分析,他当时应该是清醒着的。”

    “另外经过反复勘探,确定尸体并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这里的确是案发现场。”

    说到这里,祁师爷不由苦笑道:“这也正是学生迷惑不解的原因,既然他是清醒着的,为什么没有拼死反抗呢?要知道那铁钎并不怎么锋利,若非用锤头用力击打,很难做到一击刺穿心脏。”

    “而若是凶手一手扶着铁钎、一手拎着锤头,却哪里还能压制的住死者?”

第454章 见微知著

    孙绍宗抚摸着那略显圆润的凹痕,心下也是狐疑不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根据验尸报告,这戒明胸前的贯穿伤,的确是通过反复凿击所致,基本符合祁师爷‘一手铁钎、一手榔头’的推断。

    可戒明为什么没有做出抵抗呢?

    还是说……

    凶手动手的时候,戒明和尚仍是昏迷不醒的,后来虽然因为剧痛而清醒,却已然无力回天,只来得及拼死抓住胸前的铁钎?

    哪他在昏迷之中,又是怎么被运出法元寺的?

    孙绍宗这里正在沉思,迎上来的两个知客僧却是耐不住性子了,合十躬身道:“阿弥陀佛,敢问诸位大人前来,可是又查到了什么线索?”

    “这也是你们能问的?”

    仇云飞拧了他们一眼,呵斥道:“去去去,赶紧把戒嗔、戒休二人,唤到大殿……”

    “让他们去戒持房里等着吧。”

    孙绍宗起身拍去手上尘土,顺势插口道:“本官准备先去戒持和戒明的禅房看一看。。”

    两个小和尚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立刻转身进了庙里。

    剩下那个把手向里一让,不咸不淡的道:“那诸位就随小僧来吧。”

    都说店大欺客,这寺庙名头大了也不例外,连看门的小和尚脾气都见长,吃了仇云飞一声呵斥,就连‘大人’也不肯叫了。

    不过查了半个多月,这毛都没查出一根,反而又死了两个和尚,也难怪法元寺上下对顺天府心生不满。

    因此孙绍宗用目光,制止了仇云飞发飙的冲动,便领着众人默不作声的进到了法元寺中。

    身为京城第一宝刹,法元寺占地面积自然不小,进门之后一路向西,先后经过正殿、偏殿、竹林、假山、清溪、小桥,那小和尚才指着前面几排房舍道:“戒持师叔住在第二排,戒明师叔住在第三排,却不知诸位想先看哪个?”

    孙绍宗闻言,先回头看了看那竹林掩映中的大殿,在心中略略丈量了一下,发现禅房到大门之间,相距至少有一里开外,而且中间还有道院墙阻隔。

    “这禅房除了方才那院门之外,可还有其它的出入口?”

    “自然没有。”

    引路的小和尚断然摇头道:“莫说是没有别的出入口,到了二更时分,连那唯一的院门也是要上锁的。”

    啧~

    根据验尸报告,戒明大约是死在三更到四更之间,极有可能是子夜时分既然二更天就要落锁,那想把戒明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出去杀掉,难度就更大了。

    似乎也只有握有钥匙的戒嗔,才有可能……

    摇摇头,把这先入为主的判断暂时压在心底,孙绍宗用下巴一点第三排院落,道:“先去戒明屋里看看吧。”

    说是众生平等,但庙里的和尚根据身份不同,待遇自然也不一样。

    譬如说这引路的玄字辈小和尚,通常都是睡十六人一间的大通铺,至于戒字辈的和尚,则是根据职司不同,分配在四人间或者双人间里也只有戒嗔、戒念这样的首座弟子,才有资格拥有一间自己的禅房。

    当日跟随戒嗔前往软禁所的四个和尚,在知客院里都是有职司的,自然住的是双人间。

    却说到了戒明的禅房,就见那门窗上都帖着顺天府的封条,赵无畏领着几个衙役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确认并未被人拆毁过,这才用腰刀削断了门封。

    孙绍宗伸手一推,就见里面空空荡荡的,除了桌椅床铺和一只半人高的柜子,几乎再没有别的家私。

    但他还是仔细扫视了几遍,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祁师爷紧随其后,指着那两张床道:“左边这张是戒明的床,右边是戒休的。”

    “戒休的?”

    孙绍宗眉头一皱,沉声道:“如此说来,戒休也住在这里喽?那你们在案宗上,为何没有注明此事?”

    祁师爷被他质问的略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如实的解释道:“戒休毕竟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而且戒明死后,他也暂时搬到了东跨院的客房里,并未睡在这间禅房之中,所以……”

    孙绍宗点了点头,勉强算是认可了他的解释,不过转脸却又问起了戒明与戒休的关系如何。

    “这二人据说在出家之前就是发小,又几乎同时在法明寺剃度出家,因此关系是极好的,否则也不会住在同一间禅房里。”

    “不过戒持死后,因为只有戒明没有不在场证明,被认定是第一嫌疑人,戒休对其难免有些疑虑戒惧,所以才会搬到东跨院暂住。”

    孙绍宗一边听祁师爷解说,一边四下里翻检别处倒没什么发现,只那书桌上放着一叠手工抄录的经文,约莫有二十几页的样子。

    上面的十来页字迹杂乱不堪,不过翻到后面时,那字迹却又渐渐的工整起来。

    在经文最后,还写着‘法元寺戒明,于广德十一年七月十四誊录’的字样而这也正是戒明被杀的前一天。

    祁师爷见孙绍宗翻看那些经文,便道:“这想必是戒明和尚惶恐不安中,为求心静才抄录的经文,所以初时抄录的杂乱无章,后面渐渐定下心来,也就写的工整了。”

    孙绍宗对他的推论不置可否,却拿着那叠经文到了门外,放在阳光下反复的打量。

    “大人。”

    仇云飞好奇凑上去,也跟着打量了几眼,却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好瞧的,不由纳闷道:“您看的这么仔细,到底瞧出什么稀罕来了?”

    “稀罕倒是没有。”

    孙绍宗淡然道:“不过这些经文并不是同一天些出来的,而是分了好几天才写完的另外,他不是越写越心静,而是越写越烦躁,后面之所以工整起来,也和经文本身没有干系。”

    祁师爷闻言也忙凑了上来了,向孙绍宗讨过那经文,学着他方才的样子,逐行逐字的仔细筛查起来。

    不多时,他‘哎呀’的叫了一声,懊恼道:“果然不是同一天写成的!学生实在是粗心大意了,匆匆的翻看了两次,见不过是寻常的经文,也就没有太过主意,谁成想……”

    一旁仇云飞却还是没能看出个究竟来,纳闷道:“你们怎么知道,这经文不是一天写成的?再说,就算知道它不是一天写成的,又有什么用处?”

    “衙内请看。”

    祁师爷自然不敢怠慢他,忙指着那经文解释道:“这乍看虽然没有什么区别,但若放在阳光下细瞧,文字之间的墨色,还是依稀能分辨出些许差别这些色差,应该是隔开了相当一段时间之后,又重新研墨书写所导致的。”

    “而在这些色差的地方,上下几个文字的工整程度,也较其它地方差距更大而且明显是色差上方的文字更加混乱,可见他的确是越写越心烦,因此一连几次都未能抄完这篇经文。”

    “至于知道这些的用处么……”

    “既然不是抄录经文起的作用,那戒明和尚必然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才将心下的惶恐不安给压了下去。”

    “接下来只要能弄清楚,引发他情绪变化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就有可能顺藤摸瓜找到破案的线索。”

    说着,他又是羞惭又是敬佩的拱手道:“大人这见微知著的本事,实在令学生汗颜的很。”

第455章 第四个和尚

    因戒明的禅房里,除了那经文之外,便再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信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此孙绍宗率众人离开戒明的禅房,又绕到了第二排房舍前,虽然同样是双人间,但这里的环境,无疑又比第三排要强出一筹。

    看来阶级这东西,果然是无处不在。

    等到了戒持的禅房外,就见戒律院首座戒嗔、知客僧戒休,都已经在那门前等候多时。

    见到是孙绍宗带队赶到,戒嗔的脸色登时又阴沉了几分,那戒休却是慌忙迎了上来,躬身探问道:“敢问诸位大人,可是已经查出害死戒明的凶手了?!”

    这话问的祁师爷和卫若兰都有些尴尬,倒是仇云飞在一旁理直气壮的道:“真凶那有那么容易查出来?!不过你放心,今儿我家治中大人亲自出马,只片刻功夫就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真相大白了!”

    “查出了重要线索?!”

    戒休惊喜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双掌合十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戒明泉下有知……”

    不等他说完,孙绍宗忽然发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戒明,是在什么时候?”

    戒休被问的一愣,保持着双掌合十的姿势,好半晌才答道:“七月十四的早上,贫僧和戒明师弟在做早课时曾见过一面,这之后……”

    他摇了摇头,一脸失落的道:“这之后,再见他时,他已经被钉死在山门前了。”

    “那你见到他时,他当时的情绪如何?是较前几日更为惶恐,还是……”

    “情绪?”

    戒休努力的回忆了一下,又摇头道:“因我们也没说几句话就分开了,实在看不出他是不是比以前更惶恐不安。”

    这番话倒是挑不出什么纰漏,看来也只有暗中调查一番,才能确定他说的是不是实话了。

    孙绍宗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眼见赵无畏检查完封条,已经将房门推开了,便扬声招呼道:“戒嗔大师,劳烦你跟本官进去讲一讲,当初发现尸体时的情况。”

    第一发现人,其实是与戒持同屋的戒逸,他当晚受命领着两个小和尚,看守犯了嗔戒的戒休和尚,所以直到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才回禅房为早课做准备。

    而戒逸到西跨院门口的时候,正赶上戒嗔领着徒弟过来开锁,于是三人便结伴而行所以在戒逸发现尸体,吓的放声尖叫之后,戒嗔师徒立刻就赶到了现场。

    因此孙绍宗让戒嗔来讲解发现尸体时的情况,也是合情合理的要求。

    只是戒嗔沉着脸跟进到屋里,却听孙绍宗一边四下里勘探着,一边随口问道:“根据本官掌握的情况,戒休七月十四与人口角,只是因为在食堂与人不小心碰撞所致莫非他平日里,就是这样的脾气秉性?”

    “这……”

    戒嗔略一迟疑,摇头道:“贫僧是戒律院首座,对知客院的情况不是太熟悉。”

    “那你暗中调查了许久,有没有发现有关于戒贤‘逼良为娼’的消息,究竟是什么人传出来的?”

    “这……”

    戒嗔还是有些迟疑,半晌仍是摇头道:“贫僧并未查明究竟是何人散播的消息,只是大约查出,那消息最早是从知客院内部传出来的。”

    “那死在这里的这戒持,可曾参与‘梵嫂’一事?”

    “有的!”

    这次戒嗔终于笃定了一回:“本来贫僧已经查出,那戒持在戒贤怂恿下,与一名有夫之妇勾搭成奸,正准备设法拿住真凭实据,谁知戒贤和戒持竟先后身死,这线索自然也就断了。”

    不过随即他又蹙眉道:“但根据贫僧查到内情,戒明却并未参与此事,因此……因此那凶手,或许并非为了此事而杀人。”

    这是在拐弯抹角给自己辩解呢?

    还是发自肺腑……

    “除了戒持之外,还有几人牵涉到此事之中?”

    “约有四五人左右,皆是知客院里有实权的不过戒贤出事之后,他们便与那些妇人断了往来,贫僧自然也拿不到什么真凭实据。”

    看来还是个窝案。

    不过这也正常的紧,知客院的责任本来就是迎来送往,最是和滚滚红尘密不可分,因此知客僧们堕落的几率,自然比别的僧人要多些。

    更何况知客院首座戒念和尚,自身也未必干净,这上梁不正下梁歪,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孙绍宗正一边勘查现场,一边思索案情,那戒嗔和尚被问了这几句,却有些按捺不住性子,沉声道:“其实大人问的再多,恐怕也是白费力气!”

    孙绍宗停下脚步,诧异的挑眉道:“此话怎讲?”

    戒嗔毫不犹豫的道:“以贫僧之见,此案分明就是那妖孽阴魂不散,想要杀了我等泄愤!再说我等明明都有旁证,根本不可能是杀害戒贤三人的真凶,几位大人如此苦苦痴缠我等,岂不是谬之大矣?!”

    得~

    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有用的呢,感情又是妖孽害人那一套!

    孙绍宗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实在是懒得再理睬他,于是扬声吩咐道:“赵捕头,去把知客院首座戒念找来,就说本官有些问题想要向他打听一下。”

    眼见孙绍宗仍是执迷不悟,戒嗔不由冷哼一声,黑着脸侧头望向窗外,显然也不愿意再与孙绍宗多费口舌。

    而赵无畏答应一声,正准备招呼手下去请戒念和尚过来,忽听外面有人惊慌失措的叫道:“官爷、官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戒念师伯被……被野狗咬死了!”

    只这一声,禅房内外顿时哗然,孙绍宗更几步抢了出来,一把扯住那通风报讯的小和尚,疾言厉色的问道:“戒念如今人在哪里?你怎么知道他是被野狗咬死的?!”

    “在……在后山的功德林附近!小僧亲眼看见戒念师伯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脖子上都是血,还有几条野狗围着他的尸首争抢!指定……指定是被那几条野狗给咬死的!”

    “阿弥陀佛!”

    这时戒嗔也跟了出来,口诵佛号道:“看来贫僧猜的没错,这果然是天狗所化的妖孽作祟!”

    妖孽作祟?

    孙绍宗心下冷一声,将那报信的小和尚轻轻推开,吩咐道:“走吧,带本官去瞧瞧,这天狗到底生的什么模样!”

第456章 功德林疑案

    所谓的功德林,其实并非真正的树林,而是数百块依山而建的功德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功德碑上面记载的,是法元寺信众历年来所作的善事当然,一般的善事可上不了榜,至少也修桥铺路、大规模舍粥,或者延请高僧为黎庶祈福之类的事情。

    约莫前后历经三百七十余年,才好不容易积累了这么许多。

    因这几百块功德碑远远的望去,就如同林木一般茂密,所以寺里的僧人常以‘功德林’称之主要是为了向客人讲解时,可以顺势夸耀一下法元寺的丰功伟绩。

    原本这里也算是法元寺的一景,经常有信众来此瞻仰前辈们的功绩不过最近受到连续凶杀案的影响,像功德林这种相对偏僻的所在,自然也就变得门可罗雀起来。

    若非到了定期巡视的时间,就连玄慈小和尚,都未必有闲心来这里打转。

    而也正是在巡视功德林的过程之中,玄慈听到有野狗在狂吠,好奇之下循声找过去,就见戒念和尚躺在地上,脖子上血肉模糊的,周围还围了六七只野狗,似乎正在为这块‘肥肉’而彼此争夺着。

    玄慈那见过这个?

    当即就吓的屁滚尿流,一口气跑回了庙里,正准备向监院汇报此时,忽然想起顺天府的官爷,好像正在庙里查案,因此又一路打听着,找到了禅房这边儿。

    也幸好他没有先去禀报监院,所以孙绍宗等人赶到的时候,现场保存的还算完好当然,这所谓的完好,并不包括哪具被狗啃过的尸体。

    果然是戒念和尚!

    想当初他火烧软禁所的时候,是何等的狗仗人势?

    却不想仅仅半个月后,他的尸首就被丢弃在石碑中央的空地上,任由野狗践踏、撕咬!

    离那尸体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孙绍宗便停下了脚步,旁人见他停下,自然也都跟着站住了脚跟。

    唯独那戒嗔和尚,仍是大踏步向前,嘴里吆喝道:“滚开、快滚开!你们这些该死的狗妖!”

    那些野狗本就是欺软怕硬惯了的,眼见这许多人围拢上来,早就萌生了退意,没有立刻逃走,只不是舍不得地上的肥肉罢了。

    眼下听戒嗔大声呵斥,又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忙都夹着尾巴跑了个无影无踪。

    戒嗔和尚吓走那些野狗,正待大步奔到戒念身边,查看他的情况,忽听孙绍宗道:“大师留步,凶手煞费苦心弄出这场好戏,可不是让你随便破坏的。”

    戒嗔脚步一顿,回头皱眉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这秃驴是瞎了不成?!”

    不等孙绍宗回话,仇云飞便跳将出来,伸着胳膊以尸体为中心画了个圈,然后叉腰道:“仔细瞧瞧这地上的脚印,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没!”

    戒嗔被他骂成是秃驴,本就难看的脸色又黑了几分,喉头一阵涌动,似乎是反唇相讥,不顾最后却只是口宣一声佛号,便照着仇云飞的指点,探头去瞧尸体周遭的情况。

    而这一看之下,戒嗔脸上反倒露出几分得意之色,再次回头冷笑道:“贫僧就说是天狗妖孽所为,如今这不是就应验了么?!”

    却原来那地上乱糟糟的,皆是狗爪的印记,属于人的脚印却只有一排!

    而且那脚印延伸到戒念的尸体前,却没有任何走出来的痕迹!

    也难怪戒嗔和尚会认为是狗妖所为。

    不过孙绍宗首先想到的,却是许多推理小说之中用过的,踩着脚印原路返回的老套路。

    因为这功德林里铺设了石板,只表面积了一层浮土,所以从脚印的深浅,并不能判断出脚印主人的重量。

    所以孙绍宗便吩咐众人留在原地,独自一人小心翼翼的,准备沿着那脚印走了一遭,然后再尝试踩着自己的脚印原路返回。

    不过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停了下来,同时也彻底否定了踩着脚印原路返回的可能性。

    因为孙绍宗发现了一些打滑的脚印,而在这些脚印两侧,还有两个不太清晰的巴掌印,以及挣扎着向前爬起来的痕迹。

    显然有人曾经在这里险些滑倒,却及时用手撑住,然后顺势爬了起来。

    正常而言,如果凶手当时是扛着戒念前行,这一跤摔的双手撑地,戒念也早该掉下来了。

    退一步讲,假设凶手的力气超越常人,又把戒念紧紧的绑在身上,确保戒念不会掉落下来,恐怕还是会遇到不可逾越的障碍。

    因为向前爬起来的过程中,中间有约莫将近一米出头,是用脚尖点地,略略向后滑动的痕迹。

    这样的痕迹,想要在倒退行走的过程中,原原本本的模仿出来,压根就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而在倒退中,也没办法精准跨越这一米多的距离,踩到滑倒之前的鞋印上。

    所以这处打滑的痕迹,已经完全否决了踩脚印倒回来的可能性!

    这脚印也确定无疑,是属于戒贤本人的!

    哪凶手究竟是怎么在不留脚印的情况下,杀掉戒念再扬长而去的?!

    莫非是利用绳索,架起了空中通道?

    孙绍宗抬头看看南北两侧,相隔最近约十五米左右的石碑,扬声吩咐道:“围着现场仔细搜索一遍,看看现场还有没有别的痕迹!尤其是这些功德碑上,一寸都别给我错过!”

    随着这一声令下,卫若兰、祁师爷、仇云飞、赵无畏四人分做两组,各领着几个衙役,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然而……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搜索范围扩大到了方圆五十米,却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痕迹!

    这怎么可能?!

    倒踩脚印已经被否决了,借助绳索等工具的可能性也趋向于零。

    而用远程武器攻击的可能性……

    在众人进行地毯式搜索的时候,孙绍宗也已经仔细确认过了,戒念的致命伤,是喉管被利刃割断,然后又被反复的切割,制造出了被撕咬而死的假象当然,后面的确有野狗曾经撕咬过尸体。

    而反复切割制造假象这一点,绝对是远程武器难以做到的。

    那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近距离杀死戒念之后,又毫无痕迹扬长而去的呢?!

第457章 福寿会

    既然没能识破凶手布置下的机关,孙绍宗便在尽量不破坏案发现场的情况下,又将尸首周围仔细翻检了一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等确认没有遗漏什么细节,他这才拎起戒念的尸体,踩着来时的脚印离开了空地中央。

    “大人。”

    刚把那尸体放在衙役们寻来的门板上,仇云飞立刻凑上前,巴巴的探问道:“那凶手到底是怎么杀人的,您想明白了没?”

    跟着,他又压低嗓音道:“不会真是被野狗给咬死的吧?”

    孙绍宗默不作声的斜了他一眼,直到卫若兰、祁师爷、赵无畏都围拢上来,这才道:“先说说本官方才简单勘验的结果吧。”

    “死者法号戒贤,系法元寺知客院首座,从尸体的僵硬程度来看,死亡时间约在辰正到巳正之间【上午八点到十点】。”

    “致命伤在死者的脖颈处,是一处约为两寸半,自左至右的横向伤口,根据伤口的断面,以及颈椎骨的损伤情况来看,凶器似乎是柴刀之类,利于劈砍的单手兵刃。”

    “死者身亡之后,凶手又在死者伤口上,试图制造出被野狗撕咬致死的假象。”

    “死者右手五根手指的姿势很不协调,极有可能是在死后,有人强行掰开了死者的手指,取走了某样东西。”

    “死者的右臂袖筒内侧的里衬上,有一处不太明显的新鲜划痕,似乎是被某种尖锐物体划过所致,但力道和速度都不是很快,应该是从袖袋里取出某样尖锐物品时,不慎留下的痕迹。”

    “现场除了死者本身的脚印之外,并未发现其它人的脚印,又因为死者中途曾经跌了一跤,导致脚印中间出现了一段四尺左右的断层,因此将死者搬运到现场行凶之后,再踩着脚印原路倒退离开的办法,是不可能做到的。”

    “而两侧的石碑上,也并未发现曾经搭设过绳索的痕迹。”

    总结到这里,孙绍宗停了下来,默默的等众人消化这些信息,或者提出自己的疑问。

    却说卫若兰听罢,只是在一旁皱眉沉吟,祁师爷和仇云飞却是几乎同时上前,检查起了戒念的尸首。

    这倒不是信不过孙绍宗,而是一些细节终归还是眼见为实。

    毕竟常常去老徐那里偷师,仇云飞验尸的手段,倒比祁师爷还熟练些,很快勘验完脖颈上的致命伤,又开始翻看右手的手势,以及袖筒里的划痕。

    “这好像是……”

    他喃喃自语着,弯腰从靴筒里拔出一柄镶着猫眼的匕首,在戒念手心里来回比划了几下,便笃定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他手里原本攥的应该是一柄匕首!”

    “啧啧啧!”

    仇云飞夸张的咋舌道:“看来这和尚也没安什么好心,只可惜动手的时候比人家慢了一步,否则躺在了这里的,说不定就是那凶手了。”

    祁师爷也在一旁附和道:“以袖子上划痕的角度、长度,和他尾指、无名指勾勒的弧度来看,确实像是一柄匕首。”

    不过他随即又道:“只是眼下还不能确定,他是对方露出歹意之后取出的匕首,还是一早就将匕首攥在了手里所以他究竟是否心存歹意,恐怕还需要推敲商榷。”

    卫若兰在一旁蹙眉道:“那凶手又为何要把戒念的匕首带走?”

    “自然也是为了制造野狗伤人的假象。”

    孙绍宗开口解释道:“否则戒念手里攥着匕首,却全然没有与野狗搏斗过的迹象,岂不显得突兀?”

    顿了顿,见众人再没有其它的问题,他又扬声将戒嗔和戒休喊了过来,询问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戒念和尚,是什么时候。

    戒休老老实实的回答,说是做早课时在大雄宝殿见过戒念一面,不过也只是匆匆打了个招呼,并未驻足详谈。

    而戒嗔听了孙绍宗的问题,缺显得颇有些不耐烦,先是嘟囔了一套‘妖孽害人’的理论,最后在仇云飞的再三追问下,才不情不愿的道:“见倒是见了,不过戒念师兄一直怀疑贫僧就是幕后真凶,所以隔着老远就避开了。”

    孙绍宗闻言,又一脸郑重的向戒休求证:“戒休师父,那戒念生前果然如同戒嗔大师所言,一直在刻意回避他么?”

    “这……”

    戒休难得的有些迟疑,半晌才歉意的摇头道:“因戒念师弟意外横死,小僧意志消沉,甚少过问寺中琐事,所以……”

    戒嗔不耐烦的插嘴道:“你等若是不信,尽管去问寺内其他僧人便是,或者干脆向家师打听!”

    “阿弥陀佛。”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口宣佛号,紧接着从东南方的功德碑后面,熙熙攘攘的涌出十几个和尚,领头的不是旁人,正是五柳白髯的了痴禅师。

    而了痴身后亦步亦趋,激动到满面潮红的小和尚,赫然是第一个发现戒念尸体的玄慈小和尚原来方才顺天府众人,进行扩大化搜索的时候,这小和尚眼瞧着没人理睬自己,便又到庙里喊了人来。

    “师父。”

    “方丈。”

    戒嗔、戒休二人忙上前行礼。

    了痴却是径自越过他们,到了戒念的尸身前,默然垂首半晌,那几乎被白胡子盖住的嘴唇颤了几颤,似乎是要说些什么,却忽然间脚下一个软,仰头向后便倒!

    多亏身后的僧人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否则以他这古稀的年纪,说不定就直奔西方极乐世界去了。

    “师父?!”

    “方丈?!”

    不过即便是这样,了痴和尚也是双目紧闭、人事不省,只急的众和尚乱作一团。

    混乱中,也不知谁喊了一声:“师父都这般模样了,八月初一的福寿会指定是去不成了!”

    “那是自然!赶紧派人通知宫里,就说戒念大师兄意外横死,师父身心受创,实在无法主持太上皇的福寿会了!”

    “这会不会对太上皇不恭……”

    “管不了那么多了!寺里一连三个僧人,官府连个说法都没有,眼下连戒念大师兄都死了,太上皇要怪,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顺天府众人听到此处,已然个个都沉下脸来。

第458章 不太成熟的推断

    却说顺天府众人听到此处,已然个个都沉下脸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和尚们要推掉太上皇的福寿会,固然有体谅了痴的意思,但更多的,却是在借机宣泄对顺天府的不满。

    若在平时,他们或许未必能如愿以偿。

    可眼下太上皇正因‘家务事儿’,而憋了一肚子的邪火,若顺势降下雷霆之怒,刑名司里有一个算一个,怕是都讨不了什么好!

    当然,孙绍宗或许是个例外,毕竟他刚从太子府出来,再怎么说这事儿也怪不到他头上。

    但孙绍宗身为刑名司的主官,此时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越众而出,先用冷森森的目光,迫使众僧为之一静,又肃然道:“如今因太子一案,陛下与太上皇夙夜难安、朝野更是为之动荡法元寺向来多蒙皇室庇护,如今你等不思为太子祈福,却反要搅了太上皇的福寿法会,究竟是何居心?!”

    原本众僧是想借太上皇的名头,好向顺天府施压,谁成想孙绍宗竟倒打一耙。

    当下便有个僧人不忿道:“我等自然不愿坏了太上皇的法会,怎奈查了半个月,僧众越死越多,顺天府却到现在也没个说法……”

    “哼!”

    孙绍宗嗤鼻一声,打断了那人的指责,目光如电的环视了一圈,又冷笑道:“本官当日曾下令,暂时收押戒嗔等五人,直到查清楚戒贤身死的真相为止!”

    “然而本官前脚奉旨,去太子府协查钦命大案,你们就到顺天府吵闹,硬是把戒嗔等人保了出来也正因此,那凶手才得以继续逞凶,如今你们半点不肯反思自己的行径,反倒要把这罪名扣在本官头上不成?!”

    “再者说,本官是今日才重新接手此案,前面‘半个月’如何,又与本官有什么相干?!”

    这番话,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反驳,但孙绍宗的气势却足以弥补那些疏失之处,令得在场众僧期期艾艾,半晌也没句整话回应。

    “阿弥陀佛。”

    就在此时,那了痴和尚忽然口宣佛号,颤巍巍的抬起了头,那皱巴巴的眼帘一垂,挤出两颗豆大的泪珠来,喃喃自语道:“想不到、想不到你我师徒三十余载,今日却……唉~!”

    他仰头长叹一声,勉强挺直身子道:“万幸如今孙大人亲自莅临,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查个水落石出,还戒念一个公道。”

    说着,他双掌合十一礼,郑重其事的道:“孙大人,一切就拜托你了!”

    这老和尚‘醒’的还真是恰到好处!

    以孙绍宗的眼力,也难以分辨他方才到底是真晕、还是假晕,因此只能顺势还了一礼:“禅师不必多礼,这本就是孙某分内之事,孙某必定竭尽所能,尽快将那凶手缉拿归案!”

    了痴闻言连道了几声‘好’,又勒令寺内众弟子大开方便之门,助孙绍宗早日破案,使戒念等人沉冤昭雪。

    一众弟子都有些尴尬,却也不好把方才的事情当面禀报,只得先闷头应了下来。

    而孙绍宗自然也不会客气,一面命人暂时封锁了功德林,不许任何人随意靠近,尤其是案发现场附近,更是要昼夜有人蹲守。一面又拿着鸡毛当令箭,趁此机会在寺内上下好一番查访。

    当然,除了戒念临死前的行止之外,‘梵嫂’一事,也要同时展开调查。

    不过对于‘梵嫂’一事,寺中僧人都忌讳非常,除了那尽人皆知的‘谣言’,就再没查出什么新鲜事儿了。

    倒是戒念的某个弟子,提供了一条不知是有用,还是没用的信息。

    “一封信?”

    “是的,那天轮到小僧给师父挑洗澡水,到门口就见师父有些慌乱的向外张望着,我正觉得纳闷,忽然发现那门口放着一封书信。”

    “我提醒师父之后,师父似乎很紧张的样子,把我哄到了外面,又反锁了房门……”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十……十四,就是戒明世叔临死的那天傍晚!”

    也就是说,戒明临死的那天傍晚,戒念忽然收到了一封神秘的书信,而且他似乎对那封信以及送信人有些忌惮的样子。

    孙绍宗一面琢磨着这件事,和整个案子的关联,一面命人在戒念房中,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希图能翻出那封信来,解开这个谜题。

    然而这希望却落空了。

    戒念屋里的确存有几封书信,但日期最近的也是五月底寄来的,不太可能跟本案有什么关系。

    一直到酉时【下午五点】前后。

    顺天府众人才又重新聚集在一处,开始分析最新掌握的信息与线索。

    这方面,可就是仇云飞的弱项了,他瞧着桌上那数万字的口供、证词,愁眉苦脸的道:“这么些人的口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说,乱糟糟的也没个先后顺序,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理出头绪来?”

    卫若兰和祁师爷虽然没有开口抱怨,却也是一脸的凝重。

    这时就听孙绍宗道:“其实看过这些供词之后,我倒是有个不太成熟的推测。”

    众人精神就是一振,祁师爷更是连忙拱手,请孙绍宗赶紧发表高论。

    “首先是戒明。”

    “戒贤、戒持、戒念三人,都与‘梵嫂’一事有关,唯独这戒明并没有牵扯其中。”

    “而他的死状,也是四名死者中最奇怪的一个。”

    “也正因此,那戒嗔才坚持认定是妖孽作祟,准备报复当日到过软禁所的五名僧人。”

    “这当然纯属是无稽之谈。”

    “不过……”

    “凶手杀害戒明,会不会是出于另外的理由呢?譬如说,他威胁到了凶手!”

    “威胁到了凶手?”

    祁师爷听到这里,蹙着眉头若有所思的道:“大人是认为,他有可能已经察觉出了凶手的真正身份?”

    “不!”

    孙绍宗却是果断了摇头道:“我是在怀疑,戒明其实是凶手的同党!”

    “什么?!”

    众人都是一愣,愕然道:“这怎么可能?他若是凶手的同党,又怎么会被钉死在法元寺门口?!”

    祁师爷更是进一步质疑道:“大人这番推断的依据又是什么?总不会是凭空想出来的吧?”

    “依据么……”

    孙绍宗两手一摊:“我其实只是做了个二选一罢了,如果凶手就在仅存的戒嗔、戒休之间,我更倾向于戒休是凶手。”

    “毕竟从所有收集到的资料看来,戒嗔和戒念之间的关系,只能用险恶来形容如果是戒嗔私下里邀约,以戒念素来小心谨慎的性格,怕是不会轻易孤身犯险。”

    “反之,如果是已经‘洗脱了嫌疑’的戒休,戒念对其的戒心,就不会有那么重了只要戒休有合适的诱饵,应该就能将其骗到功德林中行凶。”

    “而戒休若是凶手的话,戒持的死,就有些难以解释了,毕竟他当时正被三名僧人看守着,完全没有作案的时机。”

    “可若是他并非唯一的凶手呢?”

    “如果他还有另外一名同党呢?!”

    “戒休、戒明两人身为总角之交,又一起在法元寺里出家十余年之久,关系自不是常人可比若戒休就是主犯,想要找人同谋的话,戒明自然是不二之选!”

    “我做出以上推断之后,又重点盘问了这两人平日里的脾性。”

    “戒休最擅随机应变,却又爱钻牛角尖,而且平日很有些嫉恶如仇。”

    “戒明头脑相对简单,冲动起来不顾后果,事后却又往往会懊恼悔恨,做出与当时相反的选择。”

    “两人相处时,一直都是以戒休为主,戒明对其唯命是从。

    “根据两个人脾气、秉性、关系,我又做出了如下的推断。”

    “首先戒休和尚不知什么原因甭管是替天行道,还是想清理门户,总之是对戒贤等人萌生了杀意,而且还将戒明拖下了水。”

    “在日食那日,他或许就已经设定了计划,要在戒明的协助下,伺机下手杀掉戒贤。”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中途竟然出现日食,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戒休干脆在黑暗中杀掉了戒贤。”

    “此后,他故意与人口角犯了嗔戒,借以制造不在场证据,让戒明杀掉了戒持。”

    “按照这种逻辑继续推论,接下来就该让戒明制造不在场证明,然后由戒持动手杀害戒念了。”

    “然而此时戒明的老毛病却犯了,他后悔参加了这场杀人游戏,想要退出,甚至有可能想要自首!”

    “偏偏此时戒休已是骑虎难下,又一贯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主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戒明骗到寺外,趁机杀害了他!”

    “戒明或许是没想到戒休会对自己下手,一时给惊呆了又或是因为其它的原因,所以并未来得及做出反抗。”

    “至于戒持为什么要弄的那么麻烦,用铁钎把戒明钉死在地上,这一点我暂时还没有想明白。”

    “总之,戒持今天又用了某种伎俩,哄骗戒念到了功德林里,然后用某种方法杀掉了他,意图伪造出狗妖杀人的假象。”

    听完孙绍宗这一番长篇阔论,众人默然了咀嚼许久,祁师爷才头一个点头道:“孙大人这番推断,的确能够说得通,只是……”

    他说到这里有些犹豫,似乎不好意思指出孙绍宗的疏漏处。

    孙绍宗立刻主动接口,苦笑道:“只是推断毕竟只是推断,还少了最重要的关键性证据因此即便逻辑再怎么说的通,也难以凭此定罪!”

第458章 线索本天成、妙足偶得之

    夜幕将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孙绍宗蹙着眉头下了马车,一边向自家后院行去,心下却还在琢磨着法元寺的连环凶案。

    凶手无疑是个胆大心细的,几次作案都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尤其是最后一次作案,直到如今孙绍宗也还没有想明白,凶手到底是怎么在不留脚印的前提下,近距离杀害戒念的。

    虽说离开法元寺的时候,已经定下明天要加派人手,扩大搜寻凶器的范畴凶手杀人之后,应该不会冒险带着戒念的匕首,以及杀人的凶器返回法元寺,因此凶器极有可能,是被他丢弃在了附近的山林中。

    但就算能找到凶器又能怎样?

    如今的指纹鉴定技术十分粗糙,稍有模糊不清就难以进行对比,除非是有血手印之类比较明显的痕迹,否则压根就做不得准。

    而且比起凶器来,凶手作案的手法才是最关键……

    “这些明黄色的应该种在最外圈,紧邻着那些黄白相间的!大家千万莫弄错了位置,否则再这么折腾一回,任是什么花也要枯死了。”

    孙绍宗正神思不属的往后院赶,忽听回廊外传来一个沉稳又清脆的嗓音,他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就见鸳鸯正站在石子铺成的小路上,指挥着一群下人重新栽种菊花。

    虽说眼下天气转凉,但秋老虎也不是闹着玩儿的,那刚刚移栽的花苗,如何经的起一整日暴晒?

    所以选择在傍晚栽种,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话说今儿鸳鸯褪去了一身蓑衣,又正巧穿着件窄腰的撒花石榴裙,愈发显得那紧致的腰肢不盈一握,而原本不算丰隆的胸臀,经这杨柳细腰当中一衬,也显得格外妖娆婀娜起来。

    单论这腰肢的纤细,孙绍宗经历过的女子之中,怕也只有那宁国府的主母尤氏,堪堪能与其相提并论然而尤氏本就是娇小的身段,鸳鸯却是个高挑身段,相较之下,自然是更为难得。

    孙绍宗的目光,情不自禁在鸳鸯身上转了几转,这才恋恋不舍的收了回来,只是收到半截,视线却又忽然一凝,直勾勾落在了花坛附近的空地上。

    虽说经过了一整日的暴晒,但因为花坛附近地势低洼,本就存了些积水,所以仍是有些泥泞不堪,如今又被这许多人,搬着花苗在上面来来回回的踩,自然就印了许多的脚印上去。

    而其中几个脚印,却显得有些与众不同,看上去并非是脚掌的模样,反而像是一朵不太齐整的椭圆形花朵!

    凝目半晌,孙绍宗快步的出了回廊,走到最近的花朵脚印前,蹲下身仔细端详着。

    离得近了,那花朵的突然就更显得清晰,非但周遭的花瓣轮廓分明,就连中间花蕊也勾勒了出来不过中间有些细密的纹路,似乎是被污泥堵塞了,看上去不是很连贯。

    此时那些下人们,眼见孙绍宗到了近前,忙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躬身行礼口称二爷。

    孙绍宗微一抬头,指着地上的脚印问道:“这是谁的脚印?”

    “是奴婢的。”

    立刻有人脆声应了,却不是鸳鸯还能是谁?

    就见她上前解释道:“因昨儿回去,鞋子都被泥水浸透了,所以奴婢就特地挑了这件厚底的至于这上面的图案,原是我以前闲着没事儿,胡乱刻上去的。”

    孙绍宗闻言,那目光便往鸳鸯脚下探去,只是鸳鸯的石榴裙几乎长可及地,两只脚缩在裙子下面,压根看不出半点端倪。

    于是他又不容置疑的下令道:“把脚抬起来,让我看看你的鞋底。”

    鸳鸯面色一红,颇有些迟疑之色,她原本就是因为贾赦的垂涎调戏,才不得不躲到了孙家,对这种事自然最是敏感。

    只是看孙绍宗那一本正经样子,不像是有意要调戏自己,因此鸳鸯迟疑了片刻之后,还是咬紧了银牙,小心翼翼的提起裙角,将一只左脚探出裙外,展示给了孙绍宗。

    只是她心下紧张莫名,又要摆出金鸡独立的姿势,哪不大不小的天足,便在半空中微微乱颤,实在让人难以看个清楚明白。

    孙绍宗索性一把攥住了她的足弓,将那厚底儿绣花鞋托在掌中细细观瞧。

    却只见那寸许厚的木底儿上,竟用了浮雕的手法,刻了个椭圆的花朵出来,而那脚印花瓣的脉络,正是上面深浅不一的沟壑造成的。

    这其实和后世鞋底的花纹,有异曲同工之处,不同的是后世鞋底的花纹是为了防滑,而这绣花鞋底下的图案,则纯属是为了好看而已。

    “呀!”

    与此同时,冷不丁被蒲扇似的大手捏住玉足,鸳鸯不由得惊呼一声,有心要挣脱束缚,却又哪里抵得过孙绍宗的蛮力?

    一时正羞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忽觉足弓上一轻,却是孙绍宗主动放手,起身若有所思的道:“莫非那凶手用的,其实是鱼目混珠的手段?”

    喃喃自语了几句,他竟再不理睬鸳鸯,兴冲冲的向着府门奔去,远远的便大声吩咐道:“快,快把马车重新套上,送我去法元寺!另外再派人通知府衙,让人把戒休、戒嗔也一并送到法元寺里!”

    却说鸳鸯目送他远去,心下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羞恼,回头见府里的下人,都是满面促狭的望着自己,忍不住将那蛮腰一叉,跺脚娇嗔道:“看什么看?赶紧把菊花种好,不然再这么耽搁下去,晚上谁都别想吃饭!”

    众人见她发了雌威,忙又紧张的奔波起来。

    然而等到无人注意自己之后,鸳鸯板着脸站回了小路上,心下却反倒越发的不清静了,总觉得左脚上热乎乎的,似乎是被烙上了什么印记似的。

    而那天晚上,孙绍宗忙中出错,将自己揽在怀里肆意搓揉的情境,更是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呸~呸~呸~

    自己指定是被平儿给带坏了,否则怎么会老想这些不知羞的事情!

    鸳鸯在心里啐了三声,努力把这纷乱的念头压在心底,重新打起精神做起了现场指挥。

第460章 识迹寻踪

    白天的时候,法元寺的功德林里庄严肃穆,尤其是碑身上的佛像浮雕,个顶个都是宝相庄严,显出一派佛门净土的景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到了乌漆嘛黑的晚上,置身其中,就见石碑影影绰绰,感觉和坟场也只差了些土馒头而已。

    尤其时不时的,还会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声野狗的狂吠,胆子小一些的,还真未必敢深入其中。

    孙绍宗的胆气自然是毋庸置疑,因此到了法元寺之后,为了赶时间,他干脆过寺门而不入,直接绕到了庙后,连灯笼也没挑一盏,就大步流星的进进到了功德林里。

    虽说黑暗中难以辨明方位,但循着唯一的火光,孙绍宗还是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凶案现场。

    把守此地的几个衙役,原本正围着篝火席地而坐,眼见孙绍宗突然出现,慌忙都爬将起来上前施礼。

    这大晚上的,在荒郊野地里值夜也怪不容易的,孙绍宗原本还想勉励他们几句,好展示自己一贯的亲民作风,然而刚凑近,就嗅到了一股酸臭的酒气。

    显然这几个家伙,方才正围在一起偷偷喝酒。

    他顿时懒得再多费唇舌,只开门见山的吩咐道:“取一只火把给我!”

    衙役们自知犯了规矩,原本都缩手缩脚的,唯恐孙绍宗怪罪下来,听他并未追究,顿时如蒙大赦,你争我夺的,点了一支树皮松香搓卷成的火把,恭恭敬敬的送到了孙绍宗手上。

    孙绍宗接过火把,先围着现场转了半圈,找到自己白天踩出的脚印,这才小心翼翼的到了戒念伏尸的所在,俯下身仔细检视着地上的狗爪印。

    之前通过鸳鸯鞋底的花朵浮雕,孙绍宗大致推断出,凶手有可能是用了类似的手法,在鞋底雕出狗爪的模样,等到行凶之后,再把这附近的野狗驱赶过来,将自己的足迹鱼目混珠掩藏起来。

    这手法,若是每只鞋底上只有一个狗爪,混在众多杂乱无章的狗爪印之中,自然是无从分辨。

    不过普通的野狗的爪子,比起人类的脚掌要小了许多,真要是只雕出一只狗爪,凶手就相当于踩在了高跷上,本来就已经难以保持平衡,又是在雨后湿滑的地面上,行凶的难度简直是令人发指。

    而且一旦被戒念瞧出破绽,分分钟就能被反杀!

    这种风险,怕是傻子都不会去冒,更何况凶手还是小心谨慎的。

    因此凶手脚下刻的狗爪,至少也该有两只以上,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持平衡,不至于出师未捷,先一跤跌个满盘皆输。

    不过这样一来,凶手每一脚踩在泥地里,都会留下间距相等的狗爪印,若是无心之下,倒也依旧难以分辨,可孙绍宗既然已经窥破了凶手的机关,再找起来自然就简单多了。

    可即便如此,孙绍宗也是足足找了一刻钟有余,才终于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呈品字形等距排列的三个狗爪印!

    “好个奸猾的家伙!”

    打量着那狗爪印,孙绍宗忍不住似嗔实喜的笑骂了一声。

    却原来那三只狗爪印,非但大小不一,连朝向也是各有不同,乍看之下,根本分辨不出有什么蹊跷之处,若非孙绍宗心下早有定论,又经过了反复的对比,说不得真要被它糊弄过去了。

    笑骂之后,孙绍宗直起了身子,向那些正在远远围观的衙役吩咐道:“留两个人在这里,其余人多带上火把,跟在本官身后!”

    衙役们自然不敢怠慢,忙留下两个眼神不好的守在此处,其余的跟在孙绍宗身后,一路沿着那品字形狗爪印,向着北面的山林寻去。

    初时,因为衙役们搜索时,破坏了不少的痕迹,所以孙绍宗找起来也颇为费力。

    但随着渐渐远离案发现场,那品字形的狗爪印失去了遮掩,也便无所遁形起来。

    而这时后面的衙役,也终于发现了爪印蹊跷之处,皆都莫名的兴奋起来,若非孙绍宗有交代,让他们跟在自己后面,说不得早兴冲冲赶到前面去了。

    而就这样一路到了功德林东北角,那狗爪印却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普通人类鞋子的脚印。

    显然,来到此处之后,凶手就把雕着狗爪的鞋子脱了下来。

    孙绍宗精神为之一振,原想立刻展开调查,把那火把往下一探,却险些烧到了手指他这才发现,那火把已然烧的不足一尺长短。

    “快换一只新的火把给我!”

    于是忙向身后的衙役,讨了只尚未用过的火把,用旧的点燃之后,才猫着腰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搜检起来。

    不多时,孙绍宗便在那些脚印中间,发现了一些新鲜的木屑。

    这凶手果然是个谨慎的,丢弃那狗爪印鞋子之前,竟还将其劈成了碎片!

    搓弄着那质地坚实、分量较重的木屑,孙绍宗抬头看看不远处茂密的丛林,立刻就打消了进去搜寻碎片和凶器的想法先不说能不能找到,这打着火把进去,万一不小心点燃了山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于是他小心收起那碎片之后,又在附近仔细的搜索起来。

    而这一次,却是足足用了两刻钟左右,他才在一处脚印中间,发现了两根被踩进泥里的线头。

    这两根细线只有发丝粗细,略略有些弯曲,呈现出暗黄的色彩,通体只有半个指甲盖那么长,但孙绍宗小心的将其从泥里捏出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了半晌,却是如获至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可惜身边的衙役身份太低,没有人凑趣上来问一声‘大人为何发笑’,让他满腹的惊喜大打了折扣。

    因此笑了几声之后,孙绍宗便把手一扬,斩钉截铁的道:“走吧,跟本官去庙里指认真凶!”

    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若那凶手没有布置下机关,企图把戒念的死和妖孽扯上干系,仅仅只是杀人后,丢弃了凶器的话,孙绍宗还真未必能抓到他的把柄。

    但眼下嘛……

    若是孙绍宗所料不差,只需再简单的验看一番,就能让真凶原形毕露了!

第461章 无所遁形

    孙绍宗赶到法元寺时,非但戒嗔、戒休二人已经被带了过来,就连卫若兰、仇云飞、祁师爷,也都在那大殿中等候多时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见孙绍宗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进来,仇云飞头一个迎上前,瞪圆了眼睛好奇道:“大人,你这大半夜的,让人把两个秃驴弄回庙里,莫不是查出什么重要线索了?!”

    都说当着秃子别骂和尚,他这倒好,在庙里就秃驴秃驴的喊上了,也不知引来多少僧众怒目相向。

    不过……

    管他们乐不乐意呢!

    只要破了这连环案,还怕他们因为几句‘秃驴’,告到太上皇哪里去不成?!

    因此孙绍宗也懒得纠正仇云飞的说辞,嘴角微微一翘,笑道:“还真被你猜着了,本官正是发现了一个关键线索,如果我推断没错,只需再简单的验看一番,就能确定凶手究竟是谁了。”

    “真的?是什么……”

    “阿弥陀佛。”

    不等仇云飞再问,身后了痴和尚已然越众而出,口宣佛号道:“敢问孙大人要如何验看?只要能令凶徒现出原形,鄙寺上下必然无有不从。”

    “也用不着这么郑重其事的。”

    孙绍宗一笑,目光落在了戒休和戒嗔身上,然后又缓缓下移,停在二人那深蓝色的单鞋上,接着顺势抬手一指:“只需让两位师父,褪去脚上的鞋袜,一看便知究竟。”

    褪去鞋袜就知究竟?

    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难道看一下脚,就能分辨出谁是凶手了?

    戒嗔更是忍不住嗤鼻一声,哂笑道:“大人该不会以为,那凶手长了两只狗爪子吧?”

    不过嘴里虽然嘲笑着,他却还是弯腰去脱脚上的布鞋。

    然而就在此时,戒休忽然沉声质问道:“大人这样查案,是不是太过儿戏了?贫僧修行十余载,从未听说只需看一下别人的双脚,就能断定对方是不是杀人凶手的!若孙大人这么做,只是为了不被朝廷斥责,准备随口攀诬而已,我等岂不是要白白受冤?!”

    戒嗔脱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大点其头道:“没错,虽说当众褪去鞋袜虽然算不得什么,但孙大人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就想靠着空口白话给我等定罪,却是休想得逞!”

    眼见两人这般反应,孙绍宗脸上的笑意,却反倒又浓了几分方才他其实只有八成把握,如今却已然达到了九成九!

    “本官自然是有真凭实据的。”

    就听他朗声道:“相比于前面三次行凶,因为意图将戒念的死,布置成天狗作祟的模样,因此凶手特意想出一个鱼目混珠的妙计殊不知,正是这画蛇添足的妙计,反倒留下了致命的破绽!”

    “这么说。”

    祁师爷忍不住好奇道:“大人已经成功破解了那脚印之谜?!”

    “没错。”

    孙绍宗点头道:“这所谓脚印之谜,说白了其实也简单,不过就是一双木屐罢了。”

    “木屐?”

    “没错,不过却不是普通的木屐,而是一双将底下的木齿,雕成狗爪模样的木屐!”

    “凶手正是将自己的足印,与野狗的爪印鱼目混珠,借此制造出现场只有戒念脚印的错觉。”

    “本官经过一番详细勘察,已经成功的找出了凶手的足迹三个成品字形,等距排列的狗爪印!”

    “本官带人一路追踪那爪印,寻到了东北方的密林前,又找到了一些木屐的碎屑显然,凶手是把那木屐毁尸灭迹之后,又丢进了密林之中。”

    “荒谬!”

    孙绍宗说到这里,戒休和尚忽然冷笑道:“难道只凭区区几块木屑,孙大人就能推断出凶手到底是谁?还是说那木屑上,刻了凶手的名字?!”

    此时在场众人,尤其是卫若兰等人,也已经看出这戒休和尚有些不对劲儿,之前盘问的时候,他明明比戒嗔要配合许多,更没有半句尖酸刻薄之言,如今却……

    不过戒休和尚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单凭一些木屑,的确不能断定凶手是谁莫说是木屑,就算找到了完整的木屐,貌似也只能证实孙绍宗的推断,而不能证明凶手究竟是谁。

    “单凭一些木屑,自然是不成。”

    这时,就见孙绍宗又从袖袋里取出一只帕子,小心翼翼摊开来,展示给众人道:“但与这两条麻线搭在一起,却足以让真凶毕露无疑!”

    麻线?

    众人更觉莫名其妙起来,仇云飞、卫若兰、祁师爷、甚至连了痴和尚都亲自上前过目了一番,却见那不过是两根细小的普通麻线,看形状似乎是从某条麻绳上掉下来的,却哪里有什么出奇之处?

    “真是笑话!”

    戒休把头一扬,冷笑道:“两根麻线、几块木屑,竟然也被孙大人说的如此神乎其乎,贫僧如今倒当真有些好奇,大人究竟从这两条细线里,瞧出了什么如山铁证!”

    面对他这咄咄逼人的态度,孙绍宗愈发成竹在胸,咧嘴一笑道:“说透了,其实仍是简单的很。”

    “这木屑的质地坚韧结实,应是用紫檀之类,用来雕刻佛像的木材制成虽说在寺里就地取材,减少了外出采购木料的风险,但这双木屐的分量,却也因此比一般的木屐要重了许多。”

    “尤其凶手为了尽量让那三个狗爪分开些,还特地将木屐加宽加长。”

    “偏偏这样一双沉重的木屐,又是要穿出去杀人行凶的,如同一般木屐那样松松垮垮的怎么能行?自然要将它紧紧的束缚在脚上!”

    孙绍宗说到这里,伸出两根手指道:“凶手有两种选择,其一,是干脆制作出一双鞋履【带木屐底儿的靴子】。”

    “不过鞋履穿用起来虽然方便,制作的难度却有些大,而且用的材料多了,也容易露出破绽再说了,一双用完就扔的鞋子,又有什么必要弄的那么繁琐?”

    “因此凶手选择了第二种方案,做成普通的木屐,然后多穿几条麻绳,绑在脚上进行加固!”

    “然而……”

    孙绍宗嘴角的笑容转冷,盯着戒休的双脚道:“将那么沉重的木屐,牢牢绑在脚上走路,那下坠力道,绝不是普通木屐能够比拟的,即便脚上套着单鞋,也必然会留下勒痕!”

    “因此本官才断定,只需褪下脚上的鞋袜,凶手便会无所遁形!”

第462章 鞋落石出

    听完孙绍宗这番貌似简单,却又神乎其乎的推断,众人的视线便齐齐的落在了戒嗔、戒休二人的脚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戒嗔倒是爽利的紧,扶着一旁的徒弟,三两下就将鞋袜扒了个干净,把一只带着酸腐臭气的猪蹄儿抬起老高。

    “瞧瞧、仔细瞧瞧!看贫僧脚上,到底有没有勒痕!”

    这味道呛的众人无不绝倒,就连孙绍宗都有些抵挡不住,捂着鼻子简单的打量了几眼,便慌忙让他收了神通。

    然后,所有目光就都集中在了戒休一人身上,却只见他面色铁青,良久都没有都半点动作。

    这下众人自然都起了疑心,了痴更是厉声呵斥道:“戒休,还不速速褪去你脚上的鞋袜!”

    戒休一咬牙,弯腰脱去脚上的鞋袜,露出两只勾勒着数道红肿痕迹的双足,却又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大声的抗辩道:“就算我脚上有勒痕又能怎样?!莫忘了,戒持被杀的那一晚,我被罚在大殿里跪到了天亮,怎么可能……”

    “你这伎俩早被我们大人识破了!”

    仇云飞不屑的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那戒念和尚其实是你的同谋,当日正是他杀了戒持,事后你们两个却起了龃龉,因此你又把戒念钉死在了山门外!”

    顺天府的人,基本都知道这番推论,殿上众僧却是头一回听闻,顿时哗然热议起来。

    “没错、没错,戒念向来就对戒休唯命是从!”

    “可这毕竟是杀人……”

    “哪又怎么样?那戒念脾气上来的时候,莫说是夜里杀人,白天也敢杀给你看!”

    “阿弥陀佛!”

    眼见大殿上乱作一团,了痴和尚高呼了一声佛号,先将众人的议论压了下去,又眯着眼睛质问戒休道:“戒休,仇大人方才所言可是实情?!”

    戒休张了张嘴,有心继续抗辩,然而瞥见对面孙绍宗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就觉得再怎么狡辩,也已然无济于事了。

    于是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恼羞成怒的咆哮起来:“没错,他们几个都是我杀的!可那又怎么样?!我是在替天行道,我是在替佛祖清理渎佛的无耻败类!”

    说到这里,他也再顾不得什么尊卑了,咬牙切齿的指着了痴道:“原本我也不想这般大开杀戒,是你、都是你不分青红皂白,私下里偏袒那戒念,才逼的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住口!”

    “大胆!”

    “无礼!”

    “你怎么敢……”

    话音未落,两下里便一连跳出几只护主的忠僧,大声呵斥着戒休。

    了痴听了这话,面上自然也有些阴沉,不过倒还勉强维持住了高僧的气度,双掌合十平心静气的问:“戒休,你口口声声说是在替天行道、诛除佛门败类,却不知可有证据?”

    “证据?”

    戒休冷笑道:“我亲耳所闻,还能有假不成?!一个多月前,我和戒念到城中办事时,意外遇到……”

    却原来一个多月前,两人外出的时候,偶然遇到了少年时青梅竹马的女子,两人正待上前攀谈几句,那妇人却慌里慌张的扭头就跑。

    这妇人若真跑掉了,也就没后面那多事儿了。

    可就是那么巧,她转身跑了没几步,就被拴马桩绊了跟头,趴在地上掩面啜泣起来。

    于是戒休、戒念二人忙上前搀扶,又再三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何事。

    听那女子哭诉了一场,才晓得在去年冬天上香时,她不幸被那戒贤和尚下药凌辱,后来又被‘引荐’,做了戒持的专属梵嫂。

    其实这妇人之所以会成为法元寺的香客,正是因为两个同年玩伴儿,在法元寺中出家的缘故。

    因此两人又怒又愧,回去便悄悄将消息散播了出去,意图让戒律院彻查此事谁知戒嗔刚刚着手调查,就被戒念给拦了下来。

    众僧听到这里尽皆默然,唯独戒嗔在一旁急的跺脚道:“你既然有证人,大可把那女子叫到戒律院来,却怎得非要……”

    “把证人叫到戒律院去?”

    戒休不屑的冷笑道:“先不说,她自己愿不愿意站出来指证,单说这庙里上上下下几百双眼睛,你又如何保证她**于贼的事情,不会闹得尽人皆知?!”

    “她如今也是有夫家、有儿女的人,一旦此事泄露出去,你让她与家人该如何自处?”

    “届时这天下虽大,恐怕也不会再有她的容身之所!”

    “与其如此,倒不如让贫僧亲手除掉这些孽障,一来让他们以死赎罪,二来也能护的她周全!”

    “阿弥陀佛!”

    说到这里,他双掌合十口诵佛号,竟露出些宝相庄严的味道,一脸堂皇的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不过是做了一名护法僧人,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受他脸上的虔诚所慑,一众僧人竟都有些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这时却听孙绍宗在一旁哂笑道:“如此说来,你把自己最亲近的朋友一并除掉,也是遵循佛祖的意思喽?”

    听他说起这事儿,戒休脸上那宝相庄严,顿时一股脑化作了狰狞模样,仰着脖子嘶声道:“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杀他的!可他……可他却不懂得除恶务尽的道理!竟然想放过戒念这个幕后元凶,拉着我一起逃出京城!”

    “见我不肯答应,他甚至还拿向官府自首来威胁我!”

    “我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才、才……”

    “所以你就杀了他?”

    孙绍宗有些好奇的道:“可你就算要杀他,也没必要大费周章,用铁钎钉穿他的心脏吧?这么做有什么特殊意义么?”

    见孙绍宗并不管自己如何辩解,只好奇自己杀人的手法,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戒休的气势不由得弱了几分,咬牙道:“我原本是打定主意,要在他尸体旁边写下血字,借机将嫌疑往戒嗔师兄身上引。”

    “可我没想到……没想到戒念发现我要杀他时,竟然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反而一副即将解脱的轻松模样!”

    “所以我杀掉他之后,心下莫名的就慌乱起来,那血字也就忘记写了。”

    靠~

    怪不得孙绍宗冥思苦想,都猜不出戒休这么做的用意呢,感情这计划只进行到一半就流产了!

第463章 点到即止、功成身退

    第二天上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孙绍宗将最后一份公文处置完毕,先是揉了揉红彤彤的眼睛,又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昨儿连夜审完案子,就已经过了四更,眼瞧着里离天亮也不远了,孙绍宗也便绝了回家休息的念头,干脆留在刑名司里一鼓作气的,将这些日子积攒的公务处置了个七七八八。

    眼下终于大功告成,他也忍不住倦意上涌,正琢磨着是直接回家,还是先在衙门里打个盹,混到散衙时再说,就见帘子一挑,孙承业自外面进来,恭声道:“十三叔,那告示我已经拟出来了,您瞧瞧可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孙绍宗一听这话,忙又振作了精神,接过那告示仔细扫量。

    这告示的内容,仍是与法元寺的案子有关。

    连环杀人案虽然已经真相大白,但‘梵嫂’的事情却还没有了结,除了戒念、戒贤、戒持三人外,另有还有几个和尚也疑似涉足其中。

    不过‘疑似’毕竟是‘疑似’,要想将他们治罪,还是得找到苦主出面指证才行。

    可这种事儿就算放在后世,也有大批人选择默默忍受,不愿站出来用法律的武器进行反击,古代的女子自然就更是顾虑重重了。

    为了打消被辱女子的顾虑,孙绍宗决定特事特办,允许那些女子蒙面前来告状,并且只需要说明事情经过,无须表明自己的身份。

    虽说这样一来,有可能会出现诬告的情况不过以孙绍宗的眼力,能在他面前得逞的应该没有几个。

    其实一开始,孙绍宗还想过要仿照后世的做法,在顺天府门前搞个匿名的举报箱来着,这样那些女子连蒙面过堂都用不着,自然少了许多顾虑。

    可后来仔细一想,这年头连男子的识字率都不高,就更别说是在教育上受歧视的女子了,因此举报箱什么的,眼下实在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却说孙绍宗将那告示仔细检查了一遍,见用词造句都浅白了许多,足以令人口口相传,不由满意的点头:“你最近这差事,倒是越办越有心得了就这样吧,你再让人誊录几份,贴在法元寺附近的公示栏上。”

    孙承业点头应了,却并不急着离开,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

    孙绍宗奇道:“你这模样,莫非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这倒没有。”

    孙承业连忙摇头:“有两位堂叔关照,小侄能有什么难处?倒是……”

    略一迟疑,他还是压低嗓音道:“倒是昨晚和廷益闲聊时,他曾说太子一案,十三叔委实不该牵扯太深,就算其中有什么筹谋,也该懂得点到即止,功成身退的道理。”

    点到即止、功成身退?

    孙绍宗默然沉吟半晌,方点头道:“我晓得了,你先去办正经差事吧。”

    孙承业把这话说出来,也就去掉了一块心病,于是微微一躬身,径自去东跨院里寻人誊录告示去了。

    然而目送他离开之后,孙绍宗心下却难以平静。

    其实最近他也正在考虑,该如何从太子府里抽身他倒不是想‘功成身退’,而是因为一不小心拍对了马屁,和太子相处的过于亲近。

    再这么下去,恐怕孙氏一门的身家性命,就要绑死在太子这辆缺了炮管的战车上了。

    如果太子能顺利继位倒也还罢了,可万一又闹出什么风波来……

    想着这些烦心事儿,孙绍宗在衙门也实在睡不踏实,于是干脆决定提早回家,吃饱喝足之后,再搂着老婆孩子一起睡个香甜。

    这般想着,孙绍宗便信步出了刑名司,向着府衙大门行去。

    谁知半路上,却与行色匆匆的林德禄碰了个对头。

    他原是奉了孙绍宗的指示,去向贾雨村呈报法元寺一案的结案报告,可看这行色匆匆的样子,莫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人。”

    林德禄紧赶几步,上前躬身道:“卑职刚从府丞那里得了朝廷的旨意,今年秋决复核依旧按照规矩成例进行,不必再重新量刑了。”

    这倒真是个好消息。

    而且这样一来,自己也有了暂时脱身的理由。

    孙绍宗又顺势交代他,将七月份判为斩监侯的案子,整理出来填补在原本的秋决名录上,以备自己随时呈交给直隶按察使司。

    一路无话。

    却说回了孙府之后,就先得了赵仲基的禀报,说是贾宝玉带着侄子过来延聘于谦为师之后,并未急着离开,如今正在贾迎春屋里闲话家长。

    孙绍宗摸出怀表瞧了一眼,见差不多也快到饭点儿了,于是便吩咐赵仲基摆下一桌酒菜,等自己回屋和阮蓉打声招呼,就过来陪宝玉吃上几杯,尽一尽地主之谊。

    不提赵仲基如何张罗酒菜。

    却说孙绍宗回到自家小院,就见晴雯独自一人坐在廊下,手里捧着针线簸箕,却是神思不属的什么活计也忘了做。

    这是想冒充望夫石么?

    孙绍宗脚步略一停顿,就当做没看见一样,径自进了堂屋。

    到了里间,见阮蓉正拿着拨浪鼓逗弄儿子,孙绍宗嬉笑着上前,把娘俩一股脑都揽进了怀里,又用胡茬在儿子脸蛋蹭了几下,见他一脸嫌弃的小模样,举着白生生的小手乱挠,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什么烦心事儿都忘了个干净。

    阮蓉却是拿嘴往外面一撇,哂道:“那丢了魂儿的主,老爷可瞧见了?昨儿听说宝二爷要来咱家,一晚上都没睡踏实,偏我派她去大太太哪里送东西时,她又刻意避嫌,只送到门口就折了回来。”

    “你说这别扭劲儿,到底何苦来的?”

    “旁的我倒不怕,就怕她相思成疾,再闹出个好歹来老爷左右也没那心思,还是趁早给宝二爷送回去得了,哪怕弄个外宅养着都成,也省得咱们莫名其妙担上干系。”

    如果可以的话,孙绍宗自然也不愿意平白担了干系,可贾宝玉要敢瞒着王夫人,把晴雯收做外宅的话,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瞧着她被送过来?

    不过阮蓉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只好胡乱答应道:“待会我正好要和宝兄弟喝上几杯,届时我问一问,看他到底什么主意。”

    阮蓉倒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转过脸从床头,取了封红帖子,冲着孙绍宗晃了晃,道:“这是柳公子送到尤家的请期帖子,尤家又把这帖子转了过来,说是让二爷帮着选个合适的日子。”

    看尤老娘这意思,是惦记着让自己做个中人来着,以后也相当于尤三姐多了半个娘家。

    左右两边儿都不是外人,孙绍宗自然不会拒绝,拿过请期帖子随便翻了翻,选了一个最近的日子:“就九月初六吧,天气不冷不热的,正适合热热闹闹的操办一场喜事。”

    阮蓉在帖子上做了个记号,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孙绍宗这才在儿子脸上啃了一口,依依不舍的离了后院。

    到了前面厅里,饭菜已经摆下了大半。

    不多时,贾宝玉也嬉笑着走了进来,拱手道:“二哥查着连环奇案,还有闲暇把玩美人儿的玉足,倒真是好个逍遥快活!”

    一听这话,就知道宝玉是在拿昨儿,自己捏住鸳鸯足踝的事情打趣。

    孙绍宗立刻一瞪眼,佯嗔道:“还说呢,哥哥我这里把连环奇案都破了,我那身衣裳却在何处?”

    提起‘衣裳’,贾宝玉面色顿时古怪起来,犹豫半晌,还是岔开话题,七分真三分假的好奇道:“一件衣裳又算得什么,二哥赶紧跟我说说,那法元寺连环奇案的凶手,究竟是谁!”

    孙绍宗瞧他这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心下倒纳闷起来,难道说偷东西的,竟是他身边得用之人不成?

    可那身衣服,也不是什么罕见之物,宝玉身边的丫鬟们,哪个不是吃过见过的主儿,又怎么会对一件普通的衣服感兴趣?

    再说了,自己那衣裳有那个女子能穿?

    难不成是要偷去当成被子用?

    心下狐疑着,孙绍宗就先把法元寺的事情,简单的讲给了贾宝玉听。

    宝玉起初是为了转移话题,不过听得这其中的曲折之处,却是啧啧称奇不已,又摇头叹息道:“可惜我也没个功名在身,否则在二哥手底下兼个闲职,岂不就能亲眼目睹二哥破案的风姿了?”

    “没有功名怕什么?明年院试时考一个不就成了?”孙绍宗笑道:“你要是明年能考中秀才,我就准你在我这里挂个师爷的名头,到时候莫说去现场看我破案,说不得还有机会单独带队查案呢。”

    贾宝玉闻得此言,那鹅蛋脸上都泛出光来,正待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能考中秀才,却听孙绍宗话锋一转,嬉笑道:“不过你连自己院里丢了东西,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恐怕离独立查案还差的远呢。”

    “谁说我没查清楚?!”

    宝玉哪里受的了这等激将法,当即就跳脚道:“那衣裳实是被小红偷了去!就是当初我院里那个小丫鬟,马道婆下毒时,和晴雯一起服侍我药浴的那个!”

    “不过眼下她已经到了链二嫂子身边,我又不知她偷二哥的衣服究竟有什么目的,所以才没有明说!”

    自己的衣裳,竟是被那林红玉偷了去!

    可她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自己有所图谋,还是被人指使所为?

    虽说只是一件衣裳,可闹不清对方的目的,孙绍宗心下却难免有些不安看来必须找机会,寻平儿问个清楚明白了。

    却说两人又聊了几句有关于破案的事情,贾宝玉忽然有些扭捏起来,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

    今儿这是怎么了?

    一个个都摆出这幅模样。

    孙绍宗故作不满的道:“你我是世交,如今又成了亲戚,有什么话宝兄弟尽管直说就是了,怎么还这般吞吞吐吐的?”

    “其实……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宝玉颇有些尴尬的挠头道:“二哥府上继而连三的有喜,听说是二哥从茜香国,得了生儿育女的秘方,却不知……却不知二哥肯不肯割爱?”

    割爱?

    孙绍宗的生子秘方,就在胯下吊着呢,却哪里肯割舍给他?!

    不过要说没有,贾迎春怀孕一事岂不是露了马脚?

    “这个……”

    孙绍宗迟疑道:“求子秘方,我这里倒还真有一个,不过你这年纪,怕是还用不到求子秘方吧?”

    贾宝玉如今也才十四岁,虽说已经与丫鬟们饱尝了个中滋味,可要说求什么生儿育女的秘方,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自然不是我用!”

    贾宝玉忙把手摇的拨浪鼓一般,回头谨慎的看了看门外,确定左右无人之后,这才压低嗓音道:“其实这是宫里的意思,最近……”

    却原来广德帝得了忠顺王的提点,准备再接再厉生个儿子出来,免得江山落于旁人之手。

    于是便在宫中众多嫔妃之间,选出了些屁股大好生养,身子骨又健硕的当然,颜值身段也是标配,广德帝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平素又操劳过度,没点儿刺激哪那么容易一柱擎天?

    而这一番筛检之后,贤德妃贾元春便脱颖而出,成为了四名‘种子选手’中的一员。

    要知道广德帝为人贪权却不好色,素来极少宠幸皇后之外的诸多嫔妃,如今突然有这天大的好机会落在头上,贾元春哪能不牢牢抓住?!

    于是昨天特地派人给家里传信,说是让找一些生儿子的秘方最好是不用服药的那种,否则万一起了反作用,那就真是追悔莫及了。

    得到这‘好消息’之后,荣国府立刻召开了家庭会议,众人集思广益说了许多的偏方,但真正靠谱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这时就有人想到了孙绍宗头上,毕竟当初为了借种一事,便宜大哥没少宣传,自家兄弟在茜香国得了生儿子的秘方。

    却说孙绍宗听了这话,心下却更是决定,先和太子保持一定的距离毕竟一旦广德帝生出儿子,肯定要让太子退位让贤,届时和太子捆绑的太紧,没准儿就陪着太子一起被投闲置散了。

    “那什么……”

    做出决定之后,眼见宝玉还在巴巴等着自己回应,孙绍宗略一迟疑,便道:“方子倒是能给你,不过管不管用可就难说了我这方子,按理说必须要男女双方都身体健壮才行。”

    宝玉追问清楚,这方子只是做些奇怪的动作,并不需要服用药物,当即表示不管结果如何,荣国府都会感激不尽。

    没奈何,孙绍宗只得把当初那套瑜伽图谱,又誊录了一份给他。

    话说……

    想象着堂堂皇贵妃,岔开大腿做那等羞耻的动作,倒也挺带感的。

第464章 王夫人的小算盘

    稻香村。

    这指的自然不是后世的那家点心铺子,而是李纨在大观园中的居所。

    不同于别处的金碧辉煌、曲径通幽,这稻香村左近尽是田园农舍,望之一派郊野气色,也正因此,李纨给自己取了个‘稻香老农’的雅号。

    却说这日上午,因宝玉一早就领着贾兰去了孙家,园中众女闲来无事,又怕李纨一个人在家等的心焦,便都齐聚在这稻香村里闲话家常。

    李纨坐在个黑陶的秀墩上,初时还应付众人几句,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儿子回来,难免心浮气躁起来,那言语也便渐渐少了。

    薛宝钗素来是个贴心的,眼见她沉吟不语强作欢笑的,早已没心情招呼众家姐妹了,便起身笑着向院外一指道:“方才来的时候,我瞧见那架子上的葡萄已经熟了,这还是园子里头一回结出葡萄来,咱们可不能让稻香老农吃了独食——谁快去摘了它来,姐妹们也好一起尝个鲜!”

    “我我我,我去摘!”

    探春头一个应下,黛玉和惜春也凑趣说要同往,于是三人向李纨讨要了剪刀、果盘等物,说说笑笑的到了院中。

    这时薛宝钗才上前,将个羊脂白玉也似的皓腕,往李纨肩头轻轻一搭,柔声宽慰她道:“嫂子莫急,既是孙大人从中说和,这事儿指定能成的——我看多半是宝兄弟贪杯,在酒桌上给绊住了。”

    李纨又何尝不知,有孙绍宗极力促成此事,贾兰拜师一事应该不会有什么波折——只是身为人母,担心儿子却是天性,实在抹杀不去。

    于是她反手握住了宝钗的柔夷,苦笑道:“这我自然也晓得,只是等不来个准信,这心下却总是吊着一口气。”

    说话间,只觉宝钗的只小手温润娇嫩、柔弱无骨,就算是大内珍藏的锦缎,怕也没有这等细腻触感。

    一时间李纨竟生出些不可告人的冲动,恨不能把身边这玉也似的人儿,狠狠揽进怀里,学学孙二郎那些‘粗鲁’手段。

    只是薛宝钗毕竟不是素云,容不得她搓圆捏扁的‘使唤’,即便是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也要先找个合适的理由才成。

    不过这理由嘛……

    倒是现成的!

    “唉~”

    李纨忽然幽幽一叹,顺势环住了薛宝钗的纤腰,轻声道:“别说我了,还是说说你自己吧——虽说太太那里早就拿定了主意,可这少男少女整日里耳鬓厮磨的,若是有个万一……”

    她虽然没有彻底点明,但薛宝钗自然晓得,这‘少男少女’指的是何许人也。

    于是薛宝钗微微摇了摇臻首,笃定道:“林妹妹断不是那等不知自爱的人!”

    她只说林黛玉,却没提起贾宝玉半句,显然对宝兄弟的自控能力并不怎么放心。

    随即她又嫣然一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二人若真能修成正果,我也只会替他们感到高兴。”

    “当着我的面,你却扯什么慌?”

    李纨嗤笑一声,半真半假的道:“待我听听你心肝,是不是也像嘴上这么不在乎。”

    说着,就将那如云的秀发,一股脑都贴在了薛宝钗前襟,左耳更是不偏不倚,正压在了半边浑圆上。

    “呀~!”

    薛宝钗吓了一跳,待要闪身避开,可那腰肢却早被李纨死死揽住,一时间哪里挣脱的掉?

    感觉着李纨在自己胸前来回蹭动着,不像是要听什么心肝,倒像是要把脸埋进肚兜里似的,她不由羞臊道:“嫂子,你别这样,弄的……弄的我怪痒痒的。”

    却听李纨头也不抬的道:“痒就对了,证明你方才压根没说实话!”

    这声音隐隐有些发闷,却原来她已经连口鼻都一并埋在了薛宝钗胸前,一边说话,那嘴里呼出的热气,就穿透层层布料,直弄的薛宝钗起了一身的小疙瘩。

    薛宝钗心下羞极,有心将她重重推开,可李纨毕竟也是个女子,又素来与自己交好,又怎好因为些许荒诞举动,就胡乱动起手来?

    正左右为难之际,却又听李纨闷声道:“别的不说,单凭妹妹这好生养的身段,林妹妹就绝无半点胜算可言。”

    说话间,薛宝钗又觉得臀后一紧,却是被李纨顺势攥了个结实,吓的她连忙叫道:“林妹妹,你怎得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纨果然上当,忙不迭坐正了身形,薛宝钗顺势逃出老远,面红耳赤的娇嗔道:“嫂子今儿怎得这般、这般……我看定是方才被三妹妹给灌醉了!”

    李纨见黛玉并未回来,便知是被她诓住了,只是却也不好再凑上来‘无赖’,于是就笑嘻嘻的打趣道:“怎么,妹妹莫不是被我说破了心事,有些恼羞成怒了?”

    薛宝钗却不搭话,径自到了门前挑起帘子,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我也去剪些葡萄。”

    目送她那曲线婀娜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李纨心下那股邪火渐退,却又忍不住幽幽的一叹。

    方才她虽然别有所图,但那翻分析却不是假的,眼下林黛玉和贾宝玉,固然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可单凭林黛玉那身子骨,王夫人就绝对不会让宝玉娶她为妻。

    偏偏如今这世道,真正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正是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因此李纨早就断定,最后能与自己做妯娌的,恐怕必是薛宝钗无疑。

    不过她这番判断,其实在最近两日里,已经出了一些小小的偏差。

    至于这偏差的原因么……

    实是贾元春被选为‘种子选手’,所引发的连锁反应。

    且不提众女如何品尝那稻香村里的葡萄。

    却说这日中午,王夫人罕见的摆下了酒菜,将贾政请到屋里说话。

    自打贾政决定带赵姨娘一起南下之后,这待遇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弄的贾政都有些受宠若惊起来,为此还特地收拾打扮了一番,琢磨着顺势来个‘老夫聊发少年狂’。

    谁知到了屋里,王夫人遣散身边的丫鬟,却是开门见山的问了句:“那桩婚事,你可曾回过话了?”

    当即就把贾政问的愣怔起来,压根不知这到底问的什么婚事。

    “就是孙家二郎与宝钗的婚事!”

    “原来你说的是这事儿啊。”

    贾政这才恍然大悟起来,随即又有些不悦的道:“不是你非要把薛家侄女儿留给宝玉的么?当初还为了这事儿,跟我好一番吵闹,眼下你却怎么又提起这事儿来了?”

    其实当初贾政之所以会让孙绍宗等回信,是觉得宝玉和黛玉两小无猜,又是姑舅表亲,比之宝钗更食盒亲上加亲。

    谁知回来和王夫人一说,王夫人却坚决不同意,争执起来,甚至说出林黛玉有‘早夭之相’的话来,把个贾政气的咬牙切齿,然后就偃旗息鼓了。

    毕竟他虽然恼怒王夫人口不择言,但对林黛玉的身子骨,也确实没什么信心——侄女儿再怎么亲,到底比不过儿子。

    只是时隔多日,王夫人竟又主动说起这事儿,委实让贾政有些莫名其妙。

    “这……”

    却见王夫人显出些羞惭之色,默然了半晌,才咬牙颤声道:“若是以前,这‘金玉良缘’自是再好不过了,可眼下咱家大姐儿,不是有机会……有机会诞下太子么?”

    “嘘!!!”

    贾政一跳三尺高,吹胡子瞪眼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到门前左右张望了几眼,确定没被人偷听了去,这才回来劈头盖脸的呵斥道:“你这婆娘莫不是疯了?!这话怎么也敢乱说,若是传到陛下和太子耳中,娘娘在后宫如何能安生?!”

    王夫人自知失言,如今这‘太子’二字,心下明白就成,却绝不能从自己口中传出去。

    因此也忙打了一下嘴,自责道:“老爷勿怪,我也就是在老爷面前口不择言,当着别人万不敢胡说的!”

    贾政却仍是不放心,再三的叮咛她注意言行,直逼的王夫人赌咒立誓,这才算是罢休。

    “对了。”

    贾政皱着眉头,质疑道:“你方才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没别的意思。”

    王夫人吞吞吐吐道:“若大姐儿争气,真个诞下皇子,咱家的格局就大不相同了,尤其宝玉又是大姐儿嫡亲的弟弟……”

    “怎么?”

    贾政惊讶的一瞪眼,不可思议的问:“你莫不是又觉得,薛家侄女儿配不上你那宝玉?!”

    “眼下自是还算般配,可要是……可要是……”

    王夫人虽然没能把话说全,可意思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眼下这格局,一旦贾元春有幸诞下皇子,那贾家未来不说是权倾朝野,似牛家一样成为勋贵之首,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届时贾宝玉也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国舅爷,以薛家的门第,就显得有些不够档次了——所以王夫人这两天思来想去的,就萌生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念头。

    “老爷若是还没同孙家二郎把话说死,不如先模棱两可的拖延一番。”就听她道:“若是大姐儿能诞下皇子,不妨顺水推舟撮合两家的婚事——左右孙大人也是少有的青年才俊,比咱家宝玉也差不到哪儿去,想来我那妹妹也不会反对。”

    孩子果然是自家的好,即便孙绍宗这样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在王夫人眼里,仍是比自家儿子差了一些。

    “若是过上两年,大姐儿仍是没能诞下皇子,就把宝丫头许给宝玉便是。”

    不得不说,王夫人这小算盘打的真是绝了。

    贾政听的瞠目结舌,半晌才把袖子一甩,恼道:“这天下的好事儿,倒真让你们母子占全了!你这里上嘴唇儿一碰下嘴唇的,平白就让孙家二郎耽搁两年,若届时宝丫头许了咱家,却让我怎么跟孙二郎交代?!”

    “孙二郎如今就已是堂堂五品,那大郎眼见着更是要大用的,为了你这点儿小算计恶了他家,岂非得不偿失?!”

    王夫人老神在在的,任凭贾政疾言厉色的呵斥,兀自巍然不动。

    直到贾政的呵斥告一段落,她这才摆出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模样,道:“这还不简单,你同他说起婚事时,只说是要把侄女说给他便是,千万不要再提及宝钗的名姓。”

    贾政闻言先是一愣,不明白这话和以前的说辞,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

    但看看王夫人那满脸得色,却忽的恍然大悟,脱口道:“你……你的意思是,届时拿黛玉去抵数?!”

    细分的话,薛宝钗算是内侄女,林黛玉才是贾政的侄女——当然,惜春也算是贾政的侄女,不过惜春的身份毕竟差了一筹,注定是做不成孙家主母的。

    王夫人点了点头,又道:“你上次不是还为林丫头打抱不平么?这孙家二郎,总不算是辱没了她吧?”

    “至于孙家二郎那边儿,以林丫头那副相貌,便是宝玉都难以抵挡,还怕孙家二郎会不乐意?”

    原是想拿林黛玉充数,可听她这么一说,倒好像是两全其美似的。

    贾政听得瞠目结舌,直勾勾盯着王夫人打量,就好像成亲三十载,今儿才算是认识了她一般。

    好半晌之后,他才摇头道:“就算孙家二郎乐意,你那宝贝儿子如何肯干?黛玉又素来是个有主意的,怕是未必都能依你摆布。”

    “不依又如何?”

    王夫人断然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旁人的婚事咱们管不得,宝玉的婚事难道你我还不能做主?左右林丫头与宝玉是不成的,早作打算也是为了她好。”

    说着,眼见贾政仍是一脸的不敢苟同,王夫人的口气也便强硬了不少,板着脸道:“老爷要带那害人精南下,妾身管不得也就罢了,难道如今连替自己的儿子做主,也不成了么?”

    这事儿上,贾政终究是心下有愧的,又觉着甭管薛宝钗还是林黛玉,能嫁给孙绍宗这样的青年才俊,远比嫁给自家儿子要强出百倍。

    于是他终于幽幽的长叹了一声,道:“罢了,我便依你这一回就是,等临行前我再去孙家叨扰一番,把这事儿模棱两可的敲定下来。”

    说完,他又瞪眼道:“不过你日后可千万别再变卦了!”

第465章 信阳王

    不过是暂别几日而已,太子府却愈显的颓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府里原本的下人被清理了半数有余,虽说递补进来的官军数量只多不少,可从虎贲营、龙禁卫里调集来的精锐,却哪里肯自贬身段,做些扫洒之类的下贱营生?

    于是孙绍宗跨进府门,就见一队队手握长枪的士兵,正巡视着满园的萧瑟。

    这感觉……

    倒有点像是在探监。

    “千户大人!”

    却说刚到了大厅附近,两个龙禁卫总旗就慌忙上前,拦住了孙绍宗的去路,斜肩谄媚的赔笑道:“朝廷刚刚传下旨意,如今天使正在里面宣读圣旨,还请大人在外面稍候片刻,免得冲撞了天使。”

    自从进驻太子府之后,宣旨的太监隔三差五就要来上一趟,孙绍宗也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自然不会大惊小怪。

    于是他顺势将两个龙禁卫喊到了一旁,询问起了最近几日这府里的境况,以及‘龙根案’的最新进展。

    不过就和孙绍宗之前预料中的一样,这两方面都是乏善可陈。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太子和太子妃又大吵了一架,具体吵什么没人知道,反正太子气的都尿了自从失去了那条东西之后,太子一旦情绪过于激动,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括约肌。

    上次夫妻俩吵架,是因为太子想把两个小妾打入冷宫,好避免她们同任何雄性生物近距离接触,结果遭到了太子妃的严词拒绝。

    这次却不知又是为了什么。

    却说约莫在大厅门外,侯了半刻钟左右,就见徐阁老等人,簇拥着两个太监出了大厅,又在门洞里简单的客套了几句,这才彼此别过。

    等徐阁老等人回返之际,孙绍宗这才上前见礼。

    谁知徐阁老竟侧身避开了他的见礼,然后又摇头道:“圣上已经准了老夫的辞呈,现在老夫是无官一身轻,再当不得孙大人这般礼数了。”

    孙绍宗这才晓得,方才那到圣旨竟已经免了徐阁老的官职。

    不过他马上又行了一礼,郑重的道:“徐老德高望重,即便日后不在中枢为官,也当得晚辈一礼。”

    徐阁老这次倒是没有避开,只是淡淡笑着,将手里的圣旨双手奉上,道:“这是刚刚颁下来的旨意,还请孙大人过目。”

    孙绍宗既然是奉旨协办,朝廷为此案赐下的旨意,自然要了然于胸。

    于是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小心翼翼的展开来细瞧,却见这圣旨与其说是什么旨意,倒不如说是一张宣判书。

    首先是文渊阁大学士兼太子太傅徐辅仁,因对太子督导不利,致使东宫祸乱、天生异象,特准其引咎辞职,革去一应官职差遣。

    接着是右都御史赵荣亨,因为办案不利,着令罚俸一年。

    京兆尹韩安邦昏聩无能,着令立即革职。

    詹事府府丞刘銮伟玩忽职守,着令立即革职查办。

    太子府护卫统领赵失职,罪无可赦,着令赐自尽,家产系数抄没。

    东宫掌宫内监葛精忠失职,罪无可赦,着令斩立决。

    散播太子遇刺谣言者七人,着令满门抄斩。

    直接参与此案者两人,着令夷其三族。

    啧~

    原本韩安邦是要降职外放的,如今看来是没那么便宜了怪不得都说京兆尹是高危职业呢!

    话说孙绍宗也是熟读了大周律之后,才晓得夷三族其实比诛九族还要严重,因为所谓的夷三族,其实就是连‘父、母、妻子’的九族一并诛杀,牵连范围又比诛九族要大了不少。

    这要是家丁单薄的倒还罢了,若是门楣兴旺的,少不得要有数百颗人头落地!

    这还是太上皇和广德帝互相制衡的结果,否则广德帝迁怒到几家勋贵头上,怕是上千颗人头都打不住!

    虽觉得其中大多数都是无辜之人,但孙绍宗还不至于蠢到跳出来为他们求情这也只能怪他们自己命不好,偏偏摊上了个胆敢谋逆的亲戚。

    看罢这血淋淋的判决,孙绍宗正唏嘘间,却忽然发现一条古怪的信息:

    义顺王世子素来品行端良,特敕封其为信阳王,兼领太子太保一职,自即日起护卫东宫左右。

    这……

    又是信阳王,又是太子太保的,又是护卫东宫的,倒像是要把义顺王的世子,当成隐形的储君来培养!

    可是且不提李氏府中的‘皇孙’,昨儿贾宝玉也才透露,说是宫里已经选出了几个好生养的妃子,准别要开启疯狂播种模式这时候再弄个隐形储君出来,又有什么必要呢?

    孙绍宗皱着眉头沉吟了良久,却也没能琢磨出,广德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就在此时,几个内侍慌里慌张的赶了过来,原是要寻徐阁老说话,一见孙绍宗也在厅里,立刻像是瞧见救星似的,不管不顾的上前拉扯道:“孙大人,快快快!殿下突然大发雷霆,谁劝都不管用,眼见被褥都已经换了两套,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太子爷素来与大人交好,还请大人赶紧过去劝劝,千万莫让殿下再伤了身子!”

    太子突然发怒,恐怕也和这新晋的信阳王脱不开干系可自己都还没能搞明白,广德帝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用意呢,见了太子又该怎么劝说?

    早知如此,明儿再回来销假了就对了!

    孙绍宗这里还在迟疑,右都御史赵荣亨却当仁不让的发话了:“孙大人,既然事关太子殿下的安危,你就不要再推辞了,快随他们去吧。”

    这老东西!

    虽说圣旨上,并没有表示要让赵荣亨,代替徐阁老总领此案,但徐阁老既然已经辞官了,如今又没有新的大佬出面接替,此地自然是以赵荣亨为主。

    因此孙绍宗心下暗骂,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那几个内侍到了后院。

    不过到了太子所在的院落,孙绍宗心下却又是一喜,因为那门外候着几个宫娥,显然是太子妃身边的侍女。

    既然太子妃已经到了,自然用不着孙绍宗这个外人,再进去多此一举。

    “滚出去!你给孤滚出去!”

    谁知没过多久,就听屋里稀里哗啦的乱砸,不多时又见那门帘一挑,太子妃板着张明艳动人的瓜子脸,径自从屋里走了出来。

    不是吧,这就被赶出来了?

    孙绍宗心下无语,正待闪身退避到一旁,免得冲撞了太子妃。

    “孙大人!”

    谁知那太子妃却一眼瞧见了孙绍宗,然后也不顾内外有别,扬声招呼一声,紧接着右手横在腰间,仪态万千的到了孙绍宗面前,柔声问:“孙大人是几时回来的?家中一切可还安好?本宫听说你有一房小妾就快要临盆了,原本还让人准备了些孩子用的物件,只是那日大人走的实在匆忙,没来得及让人给大人送过去。”

    话说,每一次见到太子妃,孙绍宗都觉得太子一定是个抖s,否则怎么会放着这样一个雍容端庄的妻子不亲近,却专注于‘年久失修、疏于保养’的李氏。

    心下这般想着,孙绍宗却忙垂首道:“些许家中小事,竟有劳娘娘惦记,臣实在是惶恐,不敢愧领娘娘所赐。”

    “殿下常说孙大人忠心耿耿才干超群,日后必是国之栋梁,本宫也不过是顺着殿下的意思,聊表寸心罢了。”

    太子妃说着,忽然向孙绍宗道了个万福:“太子殿下心中的苦闷,却不是本宫一个妇道人家能够开解的,怕是只能有劳孙大人出面了。”

    孙绍宗那敢受她的礼数?

    忙闪身退到一旁,连道‘使不得’,又应下会尽量劝解太子。

    太子妃这才起身,又歉意的道:“殿下正在气头上,若是言语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望孙大人切勿见怪。”

    这太子妃果然是个贤内助,更兼颜色身段皆是极品,实在是难得的很估计广德帝夫妇,也是千挑万选才找出这么一个。

    只可惜她却摊上这么个有怪癖的太子,如今又守了活寡……

    呃~

    貌似自己现在也正有个大麻烦要处理,断没有同情别人的闲工夫。

    收敛了同情心,孙绍宗挑帘子进了堂屋客厅,就见里面空空如也,连常驻的太医都不见踪影估摸着是方才,就已经被太子妃请了出去。

    推开里间的房门,还不等走进去呢,就听太子在里面呵斥道:“滚滚滚!孤不是让你滚远些么?少在孤面前说那些风凉话!”

    风凉话?

    以两夫妻的性子推断,估计是‘良药苦口’,反而激怒了他。

    “殿下,是微臣孙绍宗。”

    一面自报身份,一面迈步走了进去,首先就觉得一股尿骚味儿扑面而来,看来太子妃出去之后,他又激动的尿了一床。

    真是晦气!

    孙绍宗心下暗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踩着那一地碎瓷器,上前躬身行礼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是你?!”

    太子仰起头,怒冲冲的道:“你来的正好!那圣旨你应该也看过了吧,你说说,父皇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真是要立那武承勋为嗣不成?!”

    武承勋就是那义顺王的世子,新晋的信阳王、太子太保。

    孙绍宗如今虽还没能想透其中的关节,却知道这时候断不能犹豫,于是立刻斩钉截铁的道:“太子殿下慎言!陛下此举定是另有深意,绝不会……”

    “太子殿下!”

    就在孙绍宗准备先胡扯一番,暂时糊弄过去的当口,忽听外面有人大声禀报道:“信阳王奉旨前来,如今正在门外侯见。”

    信阳王已经到了?

    这还真是亟不可待啊!

    不过他这一来,孙绍宗倒正好可以借机脱身。

    于是躬身道:“殿下,信阳王既然是奉旨前来,怕是不好让他就等,不如微臣先行告退,等……”

    “不成、不成!”

    谁知没等孙绍宗说完,太子便否定道:“那武承勋和牛家是一丘之貉,万一他趁机对孤不利,却如何是好?爱卿还是随侍在孤左右,保护孤的安危为上!”

    信阳王如今隐隐有被立储的可能,他又不是弱智,这时候怎么可能会行刺太子?

    不过看太子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模样,孙绍宗就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只得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准备留在屋里做个盘观者。

    “对了!”

    睡着这时太子却又异想天开起来,指着西墙根儿的立柜,道:“你干脆藏在里面,等那武承勋见孤落单,意图不轨的时候,你再出来将他一举拿下!”

    得亏塔子没下令,要给武承勋来个屈打成招,否则孙绍宗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太子一拍两散了。

    在太子期待的目光中,孙绍宗无语的到了那立柜前,伸手拉开那立柜,正准备钻进里面躲藏起来,目光不经意的往里一扫,却忽然间愣怔在了当场。

    盖因那衣柜里五颜六色的,竟是挂了许多的肚兜!

    这里既然是太子府的主卧,常住在这里的自然是太子妃最近因为太子昼夜都需要太医陪护,所以太子妃才暂时搬到了附近的院子。

    如此说来,这些肚兜岂不都是……

    眼见得这里面都是太子妃的贴身衣物,孙绍宗哪敢胡乱钻进去?

    正准备另寻旁的地方藏身,却听太子已然扬声吩咐道:“宣那武承勋进来吧!”

    说着,又小声催促着:“你还愣着干嘛?快钻进去躲起来啊!”

    “这……”

    孙绍宗尴尬的回头打算解释一二,却又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那信阳王竟然已经到了外面客厅之中!

    眼见得太子挤眉弄眼的催促,再找别的地方,也实在是来不及了,孙绍宗终于把心一横,蛮腰钻进了衣橱之内。

    这一进去,就更是尴尬无比。

    盖因那衣橱里也就一米六出头的高度,宽度也是极其有限,孙绍宗这一米九三的雄壮身躯,哪里还能挺直腰板?

    少不得要含胸驼背,把眼耳口鼻塞进众多肚兜之间这模样要是被太子妃瞧见了,估摸着‘国之栋梁’形象,就该轰然崩塌了。

    不过……

    这肚兜上如兰如麝的香气,到底是用的熏香,还是太子妃身上自然散发的味道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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