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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嗷世巅锋     红楼名侦探txt下载     红楼名侦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6章 帮理、帮亲?

    却说王熙凤心下转冷,那丹凤眼微微一眯,仔细分辨了一下,见门前那两个多嘴的,并非是贾母身边的得力人物,只不过是普通的粗使婆子罢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便抬手一指,喝令道:“来人啊,给这两个不开眼的东西长长记性!”

    后面早有丫鬟婆子抢上前,拿住两个多嘴的婆子,左右开弓便是两个大耳帖子。

    王熙凤兀自觉得不够解恨,还待吩咐再打,平儿忙道:“奶奶,毕竟是在老祖宗家门口,真要闹腾起来,怕不怎么合适!”

    王熙凤这才作罢,又啐了那两个婆子一脸唾沫,这才咬着银牙进到了院里。

    还不等靠近堂屋,便听到个熟悉的大嗓门吵嚷道:“二哥平日里也还算磊落,今儿怎的一句实话都没了?那尤家姐妹明明是自己找到孙二哥头上的,如何算是他横刀夺爱?!”

    听这憨憨的声音,却不是薛蟠还能是谁?

    却原来在那望海楼里,先是贾琏误打误撞得罪了忠顺王;贾宝玉赶过来求情时,又被忠顺王算计,不小心得罪了赵国舅。

    此后任凭贾宝玉将那赔礼道歉的话,车轱辘似的说了许多遍,赵国舅也只是冷着一张脸并不搭腔。

    没奈何,贾家众人也便只好带着十几个伤员,灰溜溜的回了宁荣二府。

    当时孙绍宗瞧那贾珍、贾琏满心怨愤的,便担心他们回家之后文过饰非,将罪责全都推到自己头上,于是特地让薛蟠跟了过来,也好先替自己分说一二。

    听眼下这动静,显然是让孙绍宗给猜中了!

    却说贾琏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上,听薛蟠句句都在回护孙绍宗,不由得心下便也恼了,将身板一挺,梗着脖子愤愤然质问道:“薛大头!你到底得了那孙绍宗什么好处,怎得句句都是在帮他说话?!”

    薛蟠牛眼一瞪,正待反唇相讥,就见门帘子一挑,王熙凤迈步从外面进来,嘴里冷笑道:“先不管他是在帮谁说话,我只问你,文龙说的这些话是真是假?!”

    贾琏见王熙凤到了,先是一怂、继而便又是一恼,干脆挺身从地上站了起来,铁青着脸与王熙凤四目相对:“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我在外面中了那孙绍宗的诡计,被人当众好一番折辱!如今到了家里,你莫非还帮着他继续羞辱我不成?!”

    王熙凤毕竟心里还存着些夫妻之情,见他说话间目呲欲裂,显然心中也是羞怒到了极点,一时便也不忍再说些什么了。

    但旁边薛蟠和贾宝玉听了,却纷纷摇头:“哪里来的什么诡计?忠顺王是忽然赶到,事先又……”

    “宝玉!”

    贾琏将头一偏,有目光灼灼的盯着贾宝玉问:“到底我是你哥哥,还是那孙二郎是你哥哥?!”

    贾宝玉顿时也便蔫了,今天这事儿,若是论理的话,他心下自然更偏向孙绍宗可如今这年头,帮亲不帮理却也是惯例。

    因而贾琏这话一出,他便不好再言语什么了。

    薛蟠虽没这些顾忌,但眼见贾宝玉偃旗息鼓,连一贯强势的凤姐姐也被贾琏压制了,他一时口拙嘴笨的,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最后他忽然想起贾母在场,便忙拱手道:“老祖宗,琏二哥今儿分明是没理说理……”

    “唉~”

    贾母叹息一声,打断了薛蟠的话,幽幽地道:“那忠顺王、国舅爷有哪个是好想与的?你们一个个不想着怎么消灾解惑,却还在这里争个什么对错?”

    说着,她扬声吩咐道:“让人再去催一催,请大老爷、二老爷赶紧回府!鸳鸯,把我库里那几件压箱底儿的物件,都取出来预备着!”

    贾琏本来正满心怨恨,瞅谁也不服的当口,听了贾母这番话,那脊梁骨和心肠却同时软了,又是惶恐又是羞愧的跪回了地上,垂首道:“老祖宗,都是孙儿们闯的祸,如何……如何就要动到您的东西?”

    他这一跪,王熙凤和贾宝玉也便站不住了,忙也跪在地上劝贾母收回成命。

    薛蟠见这满屋子人都跪了下来,倒不好独自站着,便也不情不愿的跪了下来。

    便在此时,那竹帘子又是一挑,却是李纨自外面走了进来,进屋之后眼见众人跪了一地,她不由愕然道:“这……这是……”

    众人皆是默然以对,好半晌贾母方问了句:“珠儿媳妇,你此时找过来,莫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回老祖宗的话!”

    李纨忙道:“本来我是想看兰儿如何的,谁知在外面撞见了孙大人,便替他进来通禀一声。”

    “孙绍宗来了?!”

    “孙二哥怎么来了?”

    “孙二哥到了?!”

    屋里三个男人齐声叫了起来,语气却是大相径庭。

    薛蟠早跪的不耐,故而立刻跳将起来,也不管贾母有没有同意,便兴冲冲的道:“我去把二哥请进来说话!”

    等薛蟠到了外面,贾琏便也跪的有些不安分起来,心中暗道那孙绍宗进来之后,自己若还是跪在地上,岂不是平白失了面子?

    这般想着,他便想爬起来,做出昂首挺胸的模样。

    碰~

    贾母忽然将龙头拐杖往地上一砸,呵斥道:“你给我跪好了!”

    说着,却又喊宝玉和王熙凤起身。

    王熙凤本就没什么错处,又不好跪在这里与外男见面,于是便顺势起身,与李纨一起站到了贾母身后。

    贾宝玉却不肯起身,反摇头:“老祖宗,那国舅爷就是孙儿得罪的,我自然该和二哥一起领罚。”

    “乖孙儿。”

    贾母和颜悦色的道:“你若不是为了保全那些人的性命,又怎会中了人家的圈套?这事儿本就怪不到你头上,莫要再苛求自己了,快起来吧。”

    贾宝玉却仍是不肯。

    这时忽听门外有人笑道:“宝兄弟虽然得罪了国舅,可也使得忠顺王爷既往不咎,两下里一抵,自然是有功无过。”

    说话间,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便跨过门槛,大踏步到了厅中,爽朗的拱手道:“孙绍宗见过老祖宗!”

    贾母忙起身虚扶了一把:“好孩子,起来、快起来!”

    孙绍宗顺势起身道:“我迟来几步,原本想伺机善后,却被宝兄弟的好友蒋玉菡抢先一步,如今忠顺王哪里已无大碍,倒是赵国舅哪里需要小心应对。”

    顿了顿,他又道:“赵国舅出身寒门,故而最怕被人看轻,可反之,只要让大老爷或者二老爷出面,放低姿态给足他面子,八成也便能消除误会不过一定要快,否则消息传到后宫之中,结果就不好预料了。”

    耳听得孙绍宗这一番话,正与自己的忖量相合,贾母不由赞道:“怪不得孙大人能在弱冠之年便名动官场,这心思之缜密,真是令我这两个孙儿汗颜啊。”

    贾宝玉本就钦服孙绍宗的能力,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贾琏听了这话,心下却是不舒服的紧。

    而孙绍宗接下来,却也正要说到贾琏头上。

    就听他躬身道:“不敢当老祖宗谬赞,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希望能向琏二哥问个清楚明白。”

    说着,又转身对着贾琏拱了拱手:“琏二哥,我自问素日里也未曾得罪过你,今日你怒冲冲找到望江楼,却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

    一听他竟然还敢发问,贾琏登时便忍不住了,蹭了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的质问道:“你还敢问我所为何事?!”

第377章 不讲理

    “你还敢问我所为何事?!”

    贾琏须发皆张的恨声道:“那尤二姐分明是我先瞧上的,你二话不说便抢了过去,分明就没把我这个二哥放在眼里!”

    “二哥这意思,是我横刀夺爱喽?”

    见贾琏点头,孙绍宗忍不住嗤笑道:“那敢问二哥,你可曾对尤家表露过心意?”

    “这……”

    贾琏原以为,孙绍宗也会拿‘尤二姐系出自愿’来堵自己的嘴,哪成想准备好一番说辞之后,等来的却是这个问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当即便有些语塞,不过马上又道:“我虽然未曾表露过心意,但珍大哥曾出面替我撮合……”

    “哈哈……”

    孙绍宗哈哈一笑,打断了贾琏这话,然后反问道:“这话琏二哥自己觉得可信吗?”

    不等贾琏回应,他又扬声招呼道:“薛兄弟!”

    薛蟠立刻应声进来,拍着胸脯道:“珍大哥曾明明白白的和我说过,要把那尤二姐纳入自己房中,却从来没有提过琏二哥也喜欢她!”

    其实贾琏心底,又何曾当真相信过此事?不过是随口拿来遮掩罢了!

    此时被孙绍宗与薛蟠联手戳破,他脸上便涨的愈发通红。

    “尤家姐妹,也只说是珍大哥苦苦相逼,并未提及琏二哥之事。”孙绍宗两手一摊:“说实话,二哥若真是抢先表明心意,以你这模样身份,那尤二姐又如何会主动投到我这里?”

    “他敢!”

    不等贾琏发话,后面王熙凤便忍不住一声娇叱。

    而这一声娇叱,便又让贾琏面色阴沉了几分。

    孙绍宗顺势耸了耸肩:“这事儿本就是个误会,琏二哥只需问我一句,也便什么都清楚了却怎得带了家奴过去,不分青红皂白的便动了手?”

    “且不说两家如今是亲戚,单凭旧日里的交情,二哥也不该如此吧?”

    其实说到这里,孙绍宗倒忽然有些心虚起来,暗道贾琏如此不管不顾的找上门,莫非是知道自己偷了平儿?!

    这时贾母见事情说开了,便忙吩咐道:“琏儿,这事儿分明就是你不对,还不赶紧向孙大人赔礼道歉!”

    贾琏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些什么,却忽然低头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我呸!凭他也配让我贾琏道歉?!”

    说着,他便斗鸡也似的,乍着膀子咆哮道:“你不是要想知道我所为何事么?老子今儿就跟你说个清楚明白!”

    说着,他抬手向大观园所在的方向一指,恨声道:“那日在里……”

    “贾琏!”

    贾琏这一开头,王熙凤便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当即便羞的没着没落,跺脚道:“你莫不是疯了?快把栓了夜壶的臭嘴给姑奶奶闭上!”

    王熙凤是不想当众出丑,可贾琏听她让自己闭嘴,心下想的却是‘这婆娘竟还想维护孙二郎’!

    于是愈发的恼了,原本还想说的委婉些,给自己留几分面子,如今却干脆不管不顾起来,脱口道:“那日在里,趁着凤儿神志不清的时候,你在那里又摸又瞧的,怕不连什么都看见了!”

    “我贾琏的妻子,也是你这等人能染指的?!”

    “只这一条,我莫说是教训你两个下人,便是命人将你毒打一顿,也是活该!”

    他到底还是把这心头闷了许久的事儿,给吼了出来。

    却只把个王熙凤羞的身子滚烫,泫然若泣的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一头扑到了贾母膝上,掩面大哭起来。

    孙绍宗虽也早就晓得,贾琏对这事儿耿耿于怀,却没想到他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事儿给挑明了!

    不过这事儿,孙绍宗可是半点都不心虚,立刻摆出正气凛然的模样道:“二哥这话怕是有失偏颇了吧?那日我分明是在救人……”

    “那又怎样?!”

    贾琏却是将袖子一甩,又斗鸡也似的叫嚣道:“老子瞧的不爽,恼了便是恼了,管你是救人还是害人?!”

    这还不讲理了……

    孙绍宗瞧他那血灌瞳仁的模样,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身在荣国府里,总不好直接上大耳刮子,把这厮给扇清醒些吧?

    哗啦~

    便在此时,那竹帘子又被人重重的挑了起来,就见贾赦从外面气势汹汹的进来,直奔到贾琏身前,二话不说就是一个耳光抽了上去!

    啪~

    贾琏被打的原地转了半圈,刚捂着左脸,转回头喊了声‘爹’,就听又是啪~的一声脆响,他那两张脸便又恢复了微妙的平衡。

    贾琏忙捧住了两张脸,正待解释一二,冷不防小腹上又挨了一脚,登时摔了个仰面朝天!

    贾赦追上去好一通野蛮践踏,嘴里喝骂道:“你个不知死活的小畜生!招惹谁不好,竟然敢去招惹忠顺王爷!”

    贾琏此时那还有半点方才的‘猖狂’,抱着头连声道:“爹、爹!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你得罪忠顺王也便罢了,竟然连赵国舅也一并得罪了!当真是要坑死老子不成?!”

    “不不不,那赵国舅是……哎呦……你听我解释!那赵国舅……”

    贾赦却那肯听他解释什么?

    照准他那张嘴,便是一脚踩了上去!

    “哎呦~!”

    贾琏惨叫一声,嘴唇上破了好几道口子,滋滋的往外喷血。

    眼见如此,贾母这才连忙喝令道:“老大,快住手!你莫非还真要打死他不成?!”

    “打死了倒省心!”

    贾赦兀自不解气的又踹了一脚,这才转回头,冲着孙绍宗满面堆笑道:“贤侄,听说你颇得忠顺王的赏识,看来此事也只能拜托你去周旋周旋了。”

    方才那一顿毒打,倒真是替孙绍宗出了口恶气。

    故而他也是头回瞧贾赦这般顺眼,忙还了一礼,据实相告道:“世叔不必如此,那忠顺王处其实无碍的。”

    “怎么?”

    贾赦大约也在外面,听人说了个一知半解,因此见孙绍宗这般说话,还以为他是想要推托呢,忙问:“你可是还恼这小畜生,为了个女人与你相争?”

    说着,又不等孙绍宗回应,便急吼吼的回头一脚踢在儿子大腿上,喝令道:“没出息的东西!还愣着干嘛?赶紧给孙家二郎磕头赔不是!”

    “爹!”

    贾琏哭丧着脸,口齿不清的解释道:“其实那忠顺王早就……哎呦~!”

    贾赦收回第二脚,怒道:“老子的话,你也不听了?!”

    贾琏见跟他也分说不清,只得含羞忍辱的换成了跪姿,憋屈的向孙绍宗叩头道:“二郎,千错万错都是哥哥我的错,其实我也晓得你是为了救人,可心下就是管不住的泛酸,今儿把事情说开以后,我必定不会再这般孟浪行事了!”

    啧~

    这不是挺明白的吗?

    方才那犯浑的样子,果然是欠抽了!

第378章 日久情深

    宁国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哎呦~!”

    正涂着药,贾珍忽然蹭的一下子,从榻上挺直了腰板,捂着额头的淤青怒骂道:“上个药都上不好,你说我要你有什么用?滚滚滚,赶紧给我滚出去!”

    都已经破皮了,涂药的时候怎么可能不疼?

    尤氏心下虽然觉得委屈,却也早就习惯了被贾珍如此对待,故而慌忙将手里的药瓶放在了床头,然后俯首帖耳的退了出去。

    当啷~!

    她刚退到门外,便听里面传出一声脆响。

    回头望去,却是贾珍将那药瓶扫到了地上,正咬牙切齿的咆哮着:“这事儿决不能就这么算了!蓉哥儿,你立刻去把尤家母女带到咱们府里,今儿晚上我便将那两个小蹄子一起收拢了,看那孙二郎还有没有脸要人!”

    “这……”

    贾蓉刚露出些许为难之色,贾珍便劈手将枕头砸了过来,正中他的额头,嘴里更是喝骂道:“好个小畜生,连你也要忤逆我不成?!”

    贾蓉被砸的龇牙咧嘴,却也不敢伸手去捂,忙屈膝跪在地上分辨道:“不是儿子不肯从命,实在是那姓孙的十分奸猾,眼下怕是早防着咱们这一招呢,若是不慎反被他捉了把柄,岂不糟糕至极?。”

    贾珍蛤蟆似的一瞪眼:“那要依着你的意思,这亏咱们便白吃了不成?!”

    “不不不,儿子的意思是,咱们应该从长计议,另想别的法子……”

    贾蓉正说着,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喜道:“有了、有了!咱们不妨买通那张华,让他告那姓孙的仗势欺人、强夺人妇!”

    “强夺人妇?”

    贾珍将四个字放在嘴里咀嚼了几遍,皱眉道:“可那张华不是已经写下退亲的官凭文书了么?如今再去告状,怕是告不下来吧?”

    “告是告不下来,但只要能闹出些动静,再使人传些风言风语,坏了孙绍宗的名声却是不难……”

    不得不说,这贾蓉倒还真有些狗头军师的潜质。

    而尤氏在外面听了个真切,心下却是左右为难,起初她有心将此事偷偷知会孙绍宗,也算是全了‘一夜夫妻’的情分。

    只是这念头在心里转了几转,便渐渐失了热度,尤其想及贾珍平日里,惩治女人的那种种残忍手段,便再也提不起半分勇气。

    说到底,尤氏心中所贪恋的,也只是那***愉的畅快淋漓,并非与孙绍宗有什么感情。

    算了~

    还是顺其自然吧。

    她这般想着,便自顾自回了房间,略有些烦躁的将丫鬟们都赶将出去之后,正像一个人清静清静,心下却忽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那孙大人被暗算之后,会不会恼羞成怒,跑来拿贾珍的‘身边人’出气?

    幻想着孙绍宗如同话本中描述的那般,乘着夜色翻墙越窗而来,尤氏一时便又情难自禁起来,将两条腿儿翘起老高,恍似被谁擎在手中、架在肩头……

    且不提那尤氏如何想入非非。

    只说荣国府前院,孙绍宗与李纨四目相对,如磁石似的彼此一激,也都是心有所感浮想联翩。

    方才与贾琏彼此‘释怀’之后,孙绍宗便婉拒了贾母的留客,准备返回望江楼与冯紫英、柳湘莲等人汇合。

    谁知刚走出没多远,便听后面有人娇呼:“孙大人,敢问您可瞧见我家兰儿了?”

    回头望时,却不是李纨还能是谁?

    与李纨那**辣的目光一对,孙绍宗便觉得身上有些发燥,忙躬身掩饰道:“大嫂放心,兰儿是跟着宝兄弟一起过去的,倒没遇上什么凶险他眼下应该已经回别院歇息去了。”

    “阿弥陀佛。”

    李纨口诵经文,抬手在胸前轻捶了几下,那颤巍巍的动静,却岂是佛门弟子能瞧得的?

    孙绍宗一时也分辨不出,她这是有意还是无心之举,却知道在人前万不敢露出什么马脚,于是忙又正经道:“大嫂,兰儿这孩子实在聪慧乖巧,依我看,还是该找个名师调教,才不算是耽搁了他。”

    李纨心下最看重的,自然还是这个儿子,因此听孙绍宗这般说,便也收敛了乱七八糟的心思,苦笑道:“孙大人所言虽是,可这名师却实在难寻,再者他如今年纪尚幼……”

    “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文采人品都没的说,即便不能日日上门请教,先订下师徒名分也是好的。”

    孙绍宗自不是平白提起这事儿,他与李纨几次春风暗度,虽还提不上日久生情,好歹也比旁人亲近许多。

    尤其那贾兰也确实乖巧可人,故而孙绍宗便有意,引这孩子拜在于谦门下。

    李纨一听这话,自然喜不自胜,忙盈盈下拜道:“如此,便有劳孙大人了!”

    毕竟是内外有别,李纨又是寡妇的身份,故而说了这几句话,两人便也只好依依惜别。

    可刚别过李纨,没走上几步,后面竟又有人赶了上来。

    “贤侄、贤侄请留步!”

    这次追上来的不是别人,却正是方才替孙绍宗出了一口恶气的大老爷贾赦。

    眼见他这嘘嘘带喘的赶将上来,孙绍宗心下不由的有些纳闷,方才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贾赦追上来还能有什么事情?

    因此等贾赦到了近前,他便好奇的探问道:“世叔追上来,可是还有什么要见教的?”

    贾赦喘了几声,鬼祟的四下里扫量了几眼,这才圆睁着那浑浊的老眼,一脸神秘的问:“贤侄,你可曾听说过陶朱金贝?”

    “陶朱……金贝?”

    “没错,正是陶朱金贝!”

    就听贾赦眉飞色舞的道:“那陶朱金贝生就数道金线,隐隐在壳上形成一枚铜钱图案,据说养在家中最是旺财不过,前些日子有人凑巧购得了几枚,三五日的功夫便翻了几十倍的价钱!”

    说着,他把那老脸往孙绍宗面前一凑,悄声道:“我得了个门路,能买到数十枚陶朱金贝,只是苦于银子不够凑手不如你我两家合力先将其买下,等大赚一笔之后,再彼此分润好处如何?”

    这玩意儿……

    孙绍宗听得面色古怪,只觉得这事儿怎么看,都像是一场金融诈骗。

第379章 陶朱金贝

    向贾赦仔细打听,才晓得这什么陶朱金贝,原本是由某个胡商从西域携带而来,又因那贝壳上长出了金钱的图案,瞧着便极为讨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故而一流入市场便备受追捧,从最开始的一两银子一枚贝壳,迅速升值到了二十几两银子一枚,成为了名副其实‘金贝’。

    据说那胡商手头的百余枚存货,早就已经被兜售一空了,眼下这陶朱金贝可说是有价无市。

    然而幸运的是,贾赦另寻到了一条门路,可以大量购买到陶朱金贝,数目竟达惊人的五百枚之多!

    “贤侄,对方是想要巴结咱们荣国府,所以才开价十五两银子一枚。”贾赦说到这里,兴奋的手舞足蹈道:“要知道眼下在坊间,一枚陶朱金贝至少也能值二十八两银子,这五百枚金贝只要一倒手,就是六千多两银子的纯利!”

    呵呵~

    如今市面上一共才百多枚金贝,这一下子放出四五倍的存量,价格腰斩怕都是轻的吧?

    贾赦大约也瞧出孙绍宗有些不以为然,以为他是瞧不上这几千两银子的利润,忙又道:“我瞧他们的意思,若是叔叔我再好生杀一杀价,说不定能砍到十两银子一枚届时咱们只要出五千两的本钱,就能净赚将近一万两银子!”

    呵呵~

    瞧这意思,贾赦八成还想在中间吃上一大笔回扣,估摸着对方开出的价格,也就是六七两银子,甚至五两银子一枚。

    若是这样收购价,倒还真有可能赚上一笔当然,前提是市面上真的就只有这五百枚存货。

    而孙绍宗最怀疑的,正这个‘前提’!

    只是眼见贾赦这亢奋的模样,质疑他是受骗上当,未必能使他幡然醒悟,反倒有可能会恼羞成怒。

    因此孙绍宗便也没有直言不讳,而是笑道:“这果然是一桩好买卖,只是这五千两银子,我可做不了主,还是得回去跟我家哥哥、您那女婿,好生商量商量才成。”

    贾赦一想也是,这大笔款项的事儿,还是得自家女婿拿主意,不过想到素来乖巧的女儿,他心里倒也有底,便道:“也罢,那你回去先跟他说一声,有时间我再过去寻他细谈此事!”

    正巧这时鸳鸯找过来,说是贾政回来了,老太太喊贾赦回去,一起商量去国舅府赔罪的事情,孙绍宗便趁机告辞脱身,领着薛蟠回了望江楼。

    却说那贾赦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着陶朱金贝的事情,冷不丁扫见前面鸳鸯纤腰一掐,臀儿却是丰硕上翘,行进间不断在裙底挑起道道圆弧,每一种形状都让他有些难以自持。

    “鸳鸯。”

    贾赦紧赶了几步,原想与鸳鸯并肩而行,可又实在舍不得那裙底的风光,便紧随其后嘿嘿笑道:“等老爷我赚了这一笔银子,便向母亲讨了你过门如何?”

    鸳鸯身子一僵,随即却立刻加快了脚步,飞也似的奔进了贾母的院子。

    “这小蹄子还害臊上了,哈、哈哈哈……”

    望着鸳鸯匆匆逃走的背影,贾赦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书不赘言。

    却说孙绍宗风风火火的赶回了望江楼,寻人一打听,忠顺王和赵国舅却早已经各自回府,如今那二楼上十几个包间,早被京城各家纨绔占了个满满当当。

    孙绍宗略一犹豫,并没有直奔冯紫英所在的包间,而是向店家打听着,一路寻到了‘浣沙阁’前。

    “孙大人。”

    守在包间门口的两个豪奴见是孙绍宗到了,忙都躬身行礼。

    孙绍宗唯一颔首,吩咐道:“把你们家衙内喊出来,我有些公事要交代。”

    其中一个豪奴嘴里答应着,忙推门进到了里间,不多时那房门左右一分,却是冲出两个醉醺醺的少年人,嘴里骂骂咧咧的道:“是那个不开眼的东西,想求见我们大哥,还敢在外面摆架子?!”

    说着,撸胳膊挽袖子的,便要往孙绍宗面前扑。

    这厮平日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孙绍宗无语的叹了口气,抬手捏住那两个少年的脑袋,轻轻一推,那两人便滚地葫芦似的跌了回去。

    屋里顿时一片哗然,喝多了酒的纨绔们没事还要挑事呢,何况竟还有人打上门来了?

    于是叫嚣叫嚣起来:

    “好贼子,竟然敢动手!”

    “兄弟们抄家伙啊!”

    “我刀呢?我那刀呢?!”

    眼见这乱纷纷的,忽然有人大喝了一声:“都特娘给老子安静些,你们便是并肩子上,还不一样是白给!”

    说话间,那人便也到了门口,不情不愿的躬身道:“大人寻我,可是有什么要交代的?”

    这人自然正是刑名司里的头号纨绔仇云飞。

    眼见他目光倒还算是清澈,孙绍宗便把下巴一扬,道:“先关门。”

    仇云飞立刻回头喝道:“愣着干嘛?关门!”

    此时他那些小弟们,也终于晓得来人是谁了,面对孙绍宗这等真正百人敌的猛男,却有那个还敢叫嚣什么?

    于是刚从地上爬起来那两个,忙蔫儿不秋的上前把门关了。

    孙绍宗这才问:“你近些日子,可听说过陶朱金贝?”

    “陶朱金贝?”

    仇云飞挠挠头,有些不确定的道:“好像听谁说起过这玩意儿,不过具体是怎么回事,却记不得了。”

    “那就打听……”

    孙绍宗正待吩咐他打听一下这事儿,看看除了贾赦之外,还有没有其它纨绔牵连进来。

    谁知刚起了个话头,旁边那仇家豪奴便两眼放光的问:“大人莫非也想买陶朱金贝?”

    孙绍宗便是一愣,奇道:“怎么,你知道此事?”

    “不瞒您说!”

    那豪奴得意洋洋的道:“我们府里有个管事,便有门路淘换来这玩意儿小人也花三十七两银子买了十二枚,存在家里等着生钱呢。”

    果然是一场骗局!

    孙绍宗还待再问,那豪奴却主动兜售道:“大人,您要是想买可要趁早了,这几日里一天一个价,听说已经炒到五两银子一枚了。”

    “五两一枚?”

    孙绍宗质疑道:“不是说已经涨到二十八两一枚了么?”

    “!”

    那豪奴叹气道:“您说的那是极品品相的,咱们这些下人哪里玩的起?中品的就是这价!听说街上还有品相一般的,几钱银子就能买到一枚。”

    啧~

    孙绍宗原本以为,那些骗子弄出这什么陶朱金贝,就是想蒙几个脑袋不灵光的纨绔子弟,可眼下看来,这张网怕是比想象中要大了许多!

第380章 间隙

    金融投机、郁金香泡沫、击鼓传花……

    孙绍宗脑袋里转着这些词儿,靠在三楼阳台的栏杆上,一脸的纠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事儿即便是人为操纵的,也该属于‘经侦’的范畴,跟他擅长的刑事案件压根不是一回事而且大周朝的法律,貌似也没有将这种金融投机行为的列为违法活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眼下尚处于人治与法治相结合的阶段,如果朝廷认为有碍社稷,即便是法无禁止之事,也照应能特案特办。

    可孙绍宗最担心的,还是这事儿并无幕后黑手,纯属大众自发进行的投机行为,若真是这样,那些舍了老本倾家荡产的人,可就不知该找谁赔偿损失了。

    好在这玩意儿也是刚刚兴起,应该还不至于像十七世纪的荷兰‘郁金香事件’,搞到成千上万人破产,整个国家都因此陷入危机。

    “二哥。”

    正在阳台上操着紫禁城的心,就见冯紫英端着只酒杯寻了过来,道:“既然不过是误会一场,你又亲自去荣国府里解释过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顿了顿,他又正色道:“再说若是琏二哥不依不饶的,兄弟们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感情冯紫英见孙绍宗一脸‘忧郁’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在忧心方才和宁荣二府的冲突呢,故而开口宽慰。

    “贾琏又代表不了整个荣国府,我担心他干嘛?”孙绍宗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我其实是在琢磨一桩公案,最近风行的那什么‘陶朱金贝’,实在是……算了,跟你说这个有什么用?你不在楼下喝酒,怎得独自找过来了?”

    冯紫英听说是什么公案,便也懒得追问,只将酒杯一举,道:“蒋玉菡刚唱完半场,到屋里给兄弟们敬酒,方才专门问起哥哥,我便一路寻了过来。”

    听了这话,孙绍宗才发现自己来去匆匆的,竟差点忘了,今儿是来听蒋玉菡唱戏的。

    于是他忙同冯紫英一起下了楼,寻蒋玉菡赔了几句不是。

    蒋玉菡也是个眉眼通透的,自然不会怪罪什么,只是极力挽留,让他千万别再错过下午的**剧情。

    话说整个《孙公案》的剧本,也只截取了孙绍宗破获的三个案子。

    上半部的剧情以‘秋闱坠楼案’开局,至‘木匠分尸案’收尾。

    下半部讲的,则是孙绍宗智破‘天狗案’,并因此得到广德帝召见,御赐斗牛服的故事。

    整个剧本的戏剧性、冲突性、悬疑性都安排的很是妥当,最后御赐斗牛服的情节,更是时下最流行的大圆满结局。

    孙绍宗唯一担心,就是蒋玉菡把自己给演娘了,毕竟昆腔本就以‘华丽婉转、表演细腻’著称,再加上蒋玉菡那比女人还女人的磁性嗓音……

    不过看完了下半部的故事,孙绍宗便晓得自己是多虑了,蒋玉菡能名震京城梨园,当真不是盖的!

    原本酷爱兰花指一人,到了戏台上竟是英姿勃发、凝重沉稳,那嗓音也是清脆嘹亮,除了身形略单薄些,瞧着竟比孙绍宗本人,还要多出几分英雄气概。

    因这效果完全超出孙绍宗的想象,等到曲终人散的时候,孙绍宗还特地拉着蒋玉菡喝了几杯,也算是感谢他没把自己给‘糟践’了。

    酒酣人散。

    孙绍宗离了望江楼,带着几分酒意踩着夕阳余晖,信马由缰的回到了家中。

    刚一进门,便见赵仲基凑了上来,躬身禀报道:“二爷,那尤家母女按照您的嘱托,已经安置在外城的别院了;至于那张华,果然有宁国府的人找上门,要买他诬告二爷仗势强夺人妇!”

    “银子和宁国府的家仆,都已经扣在咱们府里了,您看该如何处置?”

    却原来早在上午起了冲突之后,孙绍宗就晓得贾珍等人绝不会就此罢休,故而立刻派人回家传信,让赵仲基点齐人手,一面将尤家母女转移到安全处,一面在张华家中设下埋伏。

    如今听说宁国府的人,果然找到了张华家中,孙绍宗便不屑道:“果然是老狗编不出新把戏让宁国府那人留下一份供状,然后扒光了送回去便是。”

    “那张华呢?”

    赵仲基瞧瞧左右无人,做了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阴森森的道:“这人留下来,早晚是个祸害,不如……”

    “不如个屁!”

    孙绍宗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二爷我如今掌管着一府刑名,你让我知法犯法?!”

    顿了顿,他又吩咐道:“明儿拿我的帖子,送张华去相亲大会挂个名儿,告诉他三天之内必须订下婚事,否则后果自负!”

    赵仲基一听这话,暗道果然还是二爷手腕高明!

    那相亲大会已经举办了好几日,相貌人品还算过得去的女子,早已经被人挑走了,剩下的基本都是些歪瓜裂枣再加上必须在三天内订婚,怕是只有那些又残又丑的可供张华选择。

    而一旦订下新的亲事,张华再想找后账,也便出师无名了。

    交代完这事儿,孙绍宗正待回后院,忽又想起‘陶朱金贝’的事情,忙吩咐赵仲基在府里进行一番排查,如果有家仆已经上了这恶当,便让其趁着泡沫尚未被戳破,赶紧清仓止损了事。

    等到赵仲基应下,孙绍宗这才施施然回了后院。

    这次他却没先去骚扰儿子,而是直奔堂屋里间,往阮蓉床头一坐,关切的问:“怎么样,那风寒可好些了?”

    原本说好了,要带她与香菱一起去望江楼看戏的,谁知阮蓉昨儿晚上忽然发起烧来,又是请医生又是熬药的,直折腾到后半夜体温才算降了下去,看戏的事儿自然也便泡汤了。

    阮蓉此时正倚在床头,比对针线婆子新缝制的鞋样儿,见孙绍宗过来探问,便把鞋样往簸箕里一丢,摇头道:“我不过就是偶感风寒罢了,如今吃了几服药,早好了大半。”

    说着,又笑道:“方才我还和石榴说起,明儿便去望江楼看戏呢。”

    孙绍宗却是不容置疑的道:“明儿就算了,还是过两日再说吧,反正一共要唱五天呢话说蒋玉菡这戏排演的还真不错,听人说与一般的昆腔大相径庭,已经算是另开一派的格局了。”

    “老爷既然不许我去,偏还说的这般诱人!”

    阮蓉白了孙绍宗一眼,忽然话锋一转,嬉笑道:“我听说,宁荣二府的公子哥儿,今儿为了那尤二姐跟老爷冲突起来了,却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美人儿,竟有这许多人惦记着老爷也不说把人带回来,好让奴家跟着开开眼界。”

    啧~

    前几日还口口声声说是不在乎呢,这一听说尤二姐被人追捧,言语间便开始泛酸了。

    孙绍宗心下无语的腹诽着,面上却是大咧咧的道:“这还不简单,改日我把她牵了来,让你好生瞧瞧牙口!”

    ‘瞧牙口’说的都是牛马牲畜。

    虽心里明白,孙绍宗这是故意逗自己开心,阮蓉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掩着嘴道:“好好一个美人儿,到了老爷嘴里却怎得跟头牲口似的?”

    孙绍宗毫不犹豫的道:“是拿她当人用,还是当牲口使唤,不全在你一句话嘛。”

    眼见阮蓉愈发笑的欢畅,那半掩的薄衫都松脱了些,露出一抹耀眼的白皙来。

    孙绍宗便忍不住起了兴致,伸手攥住她那两只皓腕,嘴里嘿嘿笑道:“总吃药也未必是什么好事,不如我用些别的手段,助娘子发一发汗如何?”

    阮蓉一瞧孙绍宗那嘴脸,如何还不晓得他是动了‘小鸟医人’的念头。

    当即面上便生出些红晕来,却将孙绍宗两只爪子拨开,娇嗔道:“老爷莫要胡来,若是妾身害的你染上了风寒,过两日怎好去迎那美人儿回府?”

    两人推推搡搡好一阵,孙绍宗终究也没能得逞,阮蓉又吩咐石榴把饭菜送到里书房里,他便也只好夹着尾巴去了。

    却说孙绍宗到了书房,先独自填饱了肚子,眼见天色也不早了,便反锁好院门与房门,穿窗越墙轻车熟路的,摸到了那正院当中。

    他趴在墙头‘布谷、布谷’的叫了两声,绣橘听见了忙出来相迎。

    确认里面没有外人在,孙绍宗便翻墙进去,大摇大摆的进了堂屋,便见贾迎春心事重重的上前福了一福,怯声道:“听说我那哥哥,今日犯浑冲撞了二爷?”

    早猜到她听了这消息,心下肯定会忐忑不安,所以孙绍宗才要趁夜前来,好生宽慰她几句。

    “他是他、你是你,即便他冲撞了我,你也不必这般提心吊胆的。”

    孙绍宗说着,顺势在她胸前掏了一把,嘿笑道:“再说了,我这身子骨你是最清楚不过了,也是他能‘冲撞’动的?”

    虽说此‘冲撞’非彼‘冲撞’,但听孙绍宗这般说,贾迎春还是案暗自松了一口气,有心再替两家分说分说,让孙绍宗不要记恨自家哥哥。

    只是话到了嘴边儿,她又怕会惹恼了孙绍宗,于是千言万语便只化作了一句:“二爷晚上,可要……可要在这里过夜?”

    孙绍宗也不答话,只将双臂平伸开来。

    贾迎春便忙喜滋滋上前,替他将那外套除去,又手挽着手到了里间,点起红烛、散落鸾帐、舍了那一身的娇憨与他。

第381章 宁可食无肉,不可藏无贝

    天色将亮未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宁国府新提拔的大管家吴禄,匆匆的到了贾蓉院里,也顾不上寻那婆子丫鬟通禀,直接便在窗台底下喊了起来:

    “公子,可了不得了!昨儿咱们派去收买那张华的人,被光着屁股绑在大门外的石狮子上,整整喂了一宿的蚊子!”

    “什么?!”

    话音未落,里面便传出个沧桑的嗓音,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左右分开,贾珍衣衫不整的从里面出来,一面系裤腰带一面怒道:“怎会如此?难不成是那张华干的?!”

    他这急切之下,竟还错穿了胡氏的灯笼裤。

    吴禄也不敢多看,忙俯首帖耳的回禀道:“听说孙治中早就派人埋伏在张华家中,咱们的人刚将来意道明,便被对方拿了个正着,听说还录下了口供……”

    “废物!”

    贾珍恼怒的咆哮着,回头冲屋里喝骂道:“你不是说这计策肯定能成么?怎得反倒被那姓孙的拿住了把柄!”

    随着他那喝骂声,贾蓉也讪讪的出了房门,手里还托着条裤子,尴尬道:“爹,您看这……”

    “废物!”

    贾珍劈手将那裤子夺了去,匆匆的又进了里间,不多时便听他在里间床上,一边气喘吁吁的换裤子,一边恼怒的质问道:“主意是你出的,如今被那姓孙的拿住了把柄,若是他反咬上一口,老子可未必能护的住你!”

    果然是亲爹!

    这还没到大难临头呢,就先想着要撇清关系。

    好在贾蓉也已经习惯了,在那门外奴颜婢膝的道:“父亲息怒,那姓孙的要真是想反咬一口,直接把人交到大理寺去,岂不是更妥帖些?他既然把人送了回来,想必就没有要彻底闹翻的意思。”

    里面安静了片刻,就见贾珍又道貌岸然出得门来,冷笑道:“如此说来,那孙二郎果然还是畏惧咱们宁国府的威望喽?”

    要真是畏惧宁国府,又如何敢将人赤条条绑在门前?

    不过这话贾蓉是不敢说的,于是便只顺着贾珍的口气,道:“虽说那孙二郎已经怯了,但咱们毕竟有把柄落在了他手上,倒不好对他威逼过甚,依儿子之见,不如让蔷哥儿过去说合说合。”

    “也罢。”

    贾珍一甩袍袖,勉强道:“这次便先饶过他好了!”

    明明是自家怯了,想要让贾蔷去服软认输,也亏得这父子俩口灿莲花,竟能说成是要放孙绍宗一马的样子。

    且不提这父子二人,如何喊了贾蔷过来交代。

    却说孙绍宗天不亮便爬起来,让绣橘伺候着简单的梳洗了,又翻墙越窗回到了书房之中。

    眼见天光渐亮,他先去了东跨院里,将收贾兰为徒的事情与于谦提了提。

    听说是要收荣国府的嫡孙为徒,又是孙绍宗极力推荐的,于谦这边自然也不好拒绝可收徒却也马虎不得,尤其这还是他的开山大弟子。

    于是先模棱两可的应下,只说是等庶吉士考完了,让他见一见那孩子再做定夺。

    等从东跨院里出来,孙绍宗又到后院探视了阮蓉,见她已然没有什么大碍了,便答应等明日带她与香菱去望江楼听戏。

    书不赘言。

    用过早饭,孙绍宗便一路风风火火的到了刑名司中,喊了卫若兰、林德禄等人作陪,又点齐了刑名司下辖的官吏衙役,满满当当在那院里站了足有两三百人。

    孙承业搬了把太师椅,摆在正门的台阶之上,孙绍宗在上面端正的坐了,这才让孙承业代为发问道:“大人今日召集你等,是想问问可曾有人听说过‘陶朱金贝’?!”

    下面众官吏一阵交头接耳,当中果然有人回应,说是晓得此事。

    孙承业便又朗声吩咐道:“大家不要慌乱,听说过此物的人,都请站到前面说话!”

    那两百多人的方阵,便一阵乱糟糟的蠕动,最后挤出了三四十人,既有书办吏员、又有三班衙役。

    官府之中,竟也有六分之一的比例?!

    孙绍宗心下一沉,又亲自吩咐道:“曾经买卖过此物的人,单独出列!”

    这次众人大眼瞪小眼许久,才有四人畏畏缩缩的站到了队伍最前面,分别是一名书吏和三个衙役。

    还好,这转化率并不是很高。

    如果听说过的‘陶朱金贝’的人,大多数都买了这玩意儿,那事情可就真要闹大了。

    孙绍宗现下稍稍松快了些,便问那四人道:“你们几个,因何要买卖此物?”

    “回大人的话。”

    那书吏首先拱手道:“此物寓意吉祥,据说有兴家旺财的好处,故而在下便买了十二枚存在家中。”

    “却不知费钱几何?”

    “小人买的早些,共用了三十二两银子。”

    那书吏说到此时,颇有些自得之色,盖因如今这十二枚中品金贝,在市面上已经涨到了将近五十两银子。

    “我娘哎,原来这玩意儿真这么值钱!”

    旁边一个衙役听了,便忍不住咋舌道:“怪不得如今去赌场耍钱时,都兴用这东西做筹码了!”

    “做筹码?”

    孙绍宗眉头一挑,忙追问道:“如今赌场里,真的都用此物作为筹码了?!”

    那几个衙役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那咋舌之人拱手道:“回老爷的话,好像也不是家家都这般,只是小人们常去的那家赌坊,近日便用此物替代了部分竹筹,说是一枚就能顶五钱银子呢!”

    另一人补充道:“老爷,小的们其实也只是在赌坊里用过,并没有将那玩意儿带回家中其实像我们这样的,还有好几个人呢。”

    他话音刚落,后面立刻有闪出两个书吏、四个衙役,皆诚惶诚恐的道:“大人【老爷】,非是在下【小的】有意隐瞒,实是不知用其当做筹码,也算是买卖过这东西。”

    啧~

    在赌坊里充作筹码,往小了说不值一提,毕竟以前不少赌坊为免得秤银子麻烦,都是用竹筹当作筹码的。

    可这事儿若往大了说,却是赋予了金贝随时兑换成等价银子的功能!

    孙绍宗略一沉吟,便又问道:“那若是你们自行携带类似的金贝过去,能做筹码么?”

    “这个……”

    几个赌徒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齐齐摇头道:“赌坊里的金贝,都在内侧加盖了朱印外来的金贝他们怕是不肯认的。”

    其中一人却道:“也不是不认,我听说外来的金贝,两枚才可以换一枚盖了印的金贝,可这东西在外面直接就能卖四钱多银子,傻子才愿意拿去与他们换呢!”

    如此说来,虽然比传说中的市价大有不如,但的确可以在赌坊里换成银子使!

    “哼~”

    这时那收藏金贝的书吏,忽然不屑的嗤鼻道:“大人,他们所说的金贝,不过是些低等的残次品罢了,与真正的金贝相比,价值、卖相都远远不如,就更别说是极品的‘陶朱金贝’了!”

    听这意思,他应该是在场数百人中,对这玩意儿最熟悉的一个了。

    孙绍宗便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问:“却不知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何不同?”

    “回禀大人。”

    就听那书吏滔滔不绝的道:“真正的金贝,通体呈纯白色,那组成钱币图案的金线,是璀璨的亮金色;而劣质金贝颜色较杂,组成钱币图案的金线更是黯淡无光,甚至图案都很是模糊!”

    “至于极品的‘陶朱金贝’,非但色泽要更为通透,那钱币图案中,甚至还能隐隐显出些文字的模样!”

    说着,他两手一摊,道:“可惜在下未曾携带金贝前来,否则倒可以为大人仔细区分一下。”

    谁知他话音方落,身后忽然有人叫道:“你没带来,我倒是带着呢!”

    就只见人潮左右一分,仇云飞拎着只布包姗姗来迟,到了近前,他将那布包抖落开了,却见里面别无它物,只有三枚贝壳。

    “大人昨日吩咐之后,我便使人找了三枚来,分别是价值四钱、四两、以及三十两银子的‘陶朱金贝!”

    这小子交往的人虽然差了些,办事效率倒还可以。

    孙绍宗便向那书吏一扬下巴,道:“既然东西已经有了,就偏劳你为本官分辨一下吧。”

    那书吏也不推辞,两眼放光的凑到了近前,小心翼翼的接过三枚金贝,又很快将其中一枚颜色不纯的弃之敝履。

    而另外两枚,他托在手里仔细分辨了半晌,这才一手拿了一枚,先将右手的托到孙绍宗眼前,道:“大人请看,这枚金贝通体白皙,金线清晰透亮,与那枚灰蒙蒙的大相径庭,一看便知是正品无疑!”

    随即,他又将另一枚展示给孙绍宗,激动的道:“至于这一枚,色泽细腻通透直与象牙仿佛,金钱图案左侧隐隐又有一个‘宝’字,实是世间罕见的‘陶朱金贝’啊!”

    他介绍的时候,孙绍宗也细瞧了这两枚贝壳,说实话,卖相确实不错,看着应该属于海贝,那金线也确实隐隐构成了个铜钱图案。

    不过……

    那个所谓的‘宝’字,如不是这书吏说的信誓旦旦,孙绍宗还真没瞧出它是个文字。

    眼见这书吏一脸的亢奋,孙绍宗便又好奇的探问道:“却不知这枚‘陶朱金贝’,你认为能值多少两银子?”

    “五十……不,六十两!”

    那书吏言之凿凿的道:“若是在下的话,只要不高于六十两,便是砸锅卖铁也要将其纳入囊中!”

    “六十两?”

    孙绍宗皱眉道:“不是说这东西,市价是二十八两左右么?”

    “那是只有一个模糊文字时,才会给出的价格。”就听那书吏道:“但这枚上面‘宝’字,已经能依稀分辨了,身价自然远远超过一般的‘陶朱金贝’!”

    “若是这‘宝’字能再清晰些,价格超过百两都不成问题!”

    价格超过百两?

    林德禄不觉瞪大了眼睛,失声道:“这一枚生了古怪花纹的贝壳,便要百两银子来换?你莫非是疯了不成?!”

    “大人此言差矣!”

    那书吏一听有人贬斥着‘陶朱金贝’的价值,登时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又仰着头滔滔不绝的道:“以贝为宝的规矩,古已有之,所以才有‘宝贝’之说!”

    “更何况这等金贝,只有西域曼陀罗湖畔才有,千里迢迢运到京城何其难也?”

    “故而非但是小人,如今城中有不少高人,对其都是推崇备至!”

    “譬如东城某位姓李的员外家中,便珍藏有一枚极品‘陶朱金贝’,上面生有个清晰的‘周’字,实乃我大周之宝听说有人开价五百两银子,他都不肯割爱!”

    “翰林院里某位老翰林,甚至曾发出过‘宁可食无肉,不可藏无贝’的感慨!”

    “能换得如此‘宝贝’,区区百两银子又何足道哉?!”

    听他一气说了这许多,包括林德禄在内,许多人再看那金贝时,便果然多了金闪闪的感觉。

第382章 第二次常委扩大会议

    让那许多书吏衙役们统统散去,孙绍宗领着卫若兰、林德禄、仇云飞三人,进到了堂屋之中,面沉似水的往那公案后面一坐,半晌也没有个言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旁人倒还罢了,仇云飞却是个闲不住的,在那里冲卫若兰龇牙咧嘴的做了几个鬼脸,见后者并不理睬,便愈发觉得无趣起来。

    于是他干脆打破了堂上的沉默,大咧咧的道:“大人,您不是有点杯弓蛇影了?上次那‘神仙散’倒还罢了,毕竟是能害人性命的东西,而这次不过是区区一个玩物,值得如此兴师动众的么?”

    区区一个玩物?

    若真的只是区区玩物倒好办了!

    可方才那一番查问,孙绍宗最在意的,却并不是‘陶朱金贝’借助赌场作为媒介,拥有了在市井间流通的渠道,而是那书吏振振有词的一番言论。

    远可追溯至上古遗风,近有士绅为其张目,更有翰林院的大儒,说出了‘宁可食无肉,不可藏无贝’的言辞。

    至此,这‘陶朱金贝’显然已经拓展出了一套理论,一套能让部分人相信其‘内在价值’的理论而有了理论作为基础,也便大大增加了欺骗性与感染力。

    即便是在资讯发达的现代社会,被这种似是而非理论蒙蔽的,仍是大有人在,就更别说是从来没有接触过‘金融泡沫’的古代人了!

    因此若是坐视其弥漫开来,造成的后果实在是难以估量。

    想到这些,孙绍宗便缓缓摇头:“不管是不是本官在杞人忧天,提前做些防备免得事态失控,总不会有错。”

    “可是大人。”

    林德禄迟疑道:“买卖此等玩物,并非朝廷明文禁止的行径,咱们刑名司出面禁止,怕是师出无名吧?”

    卫若兰也质疑道:“类似的物件市面上还有不少,历朝历代也未见有人下令禁绝这等玩物,孙治中如此开历代之先河,怕是有些不妥吧?”

    就连仇云飞也忍不住撇嘴道:“那劳什子金贝不过才卖到五百两银子,前儿我瞧见一只巴掌大的蛐蛐罐子,都要千两之数呢!”

    啧~

    虽说孙绍宗早就预料到,众人不见得会同意自己的意见,但面对这齐刷刷的反对质疑,却也忍不住有些动摇起来或许,真的是自己过虑了?

    旁的不说,那蛐蛐、斗鸡之类的玩物,还不一样是价值虚高到了天上?

    却也没见因此闹出什么社会问题来。

    不过……

    孙绍宗毕竟听惯了金融泡沫的凶险,即便对其形成的原因和结果都不甚了了,但还是天然的比旁人多了一分警惕。

    因此犹豫再三之后,他仍执意道:“我也不是要将其明令禁止,只是想先派人探查一下,看看此物都通过什么途径流通,是否有人暗中操纵,又有多少人涉及其中。”

    卫若兰立刻问道:“若是背后无人操纵,只是民众自发的喜欢此物呢?”

    “若是无人操纵……”

    孙绍宗略一迟疑,又斩钉截铁的道:“如果涉及的百姓数量众多,我等也该想办法提醒民众,切莫高估了此物的价值,更不能听信什么‘只涨不跌’的说辞,盲目囤积此物。”

    卫若兰显然不赞同这般做法,只是也懒得与孙绍宗争辩什么,于是一拱手道:“孙治中既然拿定了主意,也用不着再跟我们商量了,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告辞!”

    说着,便自顾自的转身出了正堂。

    仇云飞见状,正也要有样学样的开溜,却忽见卫若兰又从外面折了回来,禀报道:“孙治中,韩府尹、贾府丞召你我二人,立刻去内堂议事。”

    内堂议事?

    既然是韩安邦和贾雨村联名相召,孙绍宗自然不敢怠慢,忙收拾整齐了,同卫若兰一起赶奔府衙内堂。

    等到了内堂之中,便见除了韩安邦和贾雨村之外,钱粮通判傅试、杂物通判赵立本也都在堂上,另外参与列席的,还有负责重要会议记录的经历司主官陈志创。

    这应该算是顺天府的‘常委扩大会议’了。

    上次摆出这等阵仗,还是去年‘万寿节’的时候难不成又出了什么大事?

    孙绍宗按住心下的狐疑,先上前与众人见礼,然后便坐到了公案右侧的椅子上,与贾雨村形成哼哈二将的格局,将韩安邦这个空心大佬馆拱卫在中间。

    等到卫若兰也在堂下坐定,才听韩安邦肃然道:“此次本府召集诸位大人前来,乃是因为今早内阁传下旨意,着令咱们顺天府从即日起,对富贵人家蓄养的奴婢进行核查,确认其数量以及来历。”

    原来是这事儿。

    当初‘隆盛老店剜心案’上邸报的时候,孙绍宗便揣摩出广德帝有抑制蓄奴的心思,故而倒也并不觉得意外。

    贾雨村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形于色,眼下自然也瞧不出是什么心思不过他来京也不过才两年光景,家中蓄养的奴仆肯定不会太多,所以也用不着担心会惹火上身。

    至于三个通判当中,却是有两人面色骤变。

    其一是傅试,这厮最近并吞了马家的田产商铺,也一并收拢了不少的奴仆,真要是一一核查来历,事情岂不是要败露了?

    另一个面色骤变的,却是卫若兰。

    他家作为新兴的显贵,近几年间势力迅速膨胀的同时,也吞并了不少破落勋贵的家产奴仆,这事儿私下里未必是什么秘密,但若是摊开了,怕是会惹来不少的非议。

    不过既然是通过内阁传下的旨意,足见内阁几位大佬与皇帝已经达成了统一意见,作为下面的地方官,他们压根就没有反对的资格,唯一能做得就是尽快做出补救。

    却说韩安邦公布了这次会议的目的,便又道:“兹事体大,还请诸位大人各抒己见,尽快商量出个稳妥的章程来。”

    “一则不负内阁与陛下所托,务必将这差事办妥;二来么,也要尽量注意好分寸,以免惹得京城士绅惶恐不安。”

    说白了,就是想刀切豆腐两面光。

    不过貌似越是想要两面讨好,越是容易搞得里外不是人。

    因此他这两条看似简单,实际上却并不怎么容易,故而说完之后,堂上便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之中。

    最后韩安邦只得点名道:“贾府丞,府内官吏以你为尊,不如你先讲两句如何?”

    这话听起来,倒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贾雨村唯一颔首,便当仁不让的道:“府尹大人方才说了两点,但本官以为第二点才是最重要的,毕竟蓄养奴婢的多为士绅勋贵,而士绅勋贵皆是朝廷基石,万万动摇不得!”

    “不错。”

    孙绍宗在一旁立刻接口道:“朝廷之所以委派咱们顺天府进行核查,而不是以礼部、户部牵头,恐怕也是有意控制范畴,不想将事态扩大化,引得士绅勋贵人心惶惶。”

    说话间两人隔着公案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透出几分了然之色。

    广德帝若真是有心下狠手整顿蓄奴风潮,事先便不会在邸报上透露风向,而且完全可以命龙禁卫暗中进行调查,然后再进行收网。

    如今这大张旗鼓的,把差事交托给顺天府处置,明显是存了‘敲山震虎’之意,而不是真要彻查惩治。

    贾雨村显然也已经看透了这一点,于是才开口替士绅勋贵们张目,说些惠而不费的话,借以在士绅勋贵中刷一刷好感度。

    而等便宜事儿,孙绍宗又岂能让他专美于前?

    韩安邦的政治觉悟却要差了半筹,眼见这二人在自己面前一唱一和,心下虽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习惯性的唱起了反调:“两位大人此言差矣,士绅勋贵固然是朝廷基石,但这内阁传下的旨意,也万万马虎不得!”

    孙绍宗和贾雨村立刻起身拱手道:“府尹大人教训的是。”

    心下却对这厮的情商颇有些鄙夷。

    尤其这韩安邦虽然唱了反调,但真等到要商量细节的时候,却完全没有半分‘强硬’可言,压根不敢将矛头对准那些世家勋贵。

    于是最后众人商议的结果,便是先拿风评不好的商人杀鸡儆猴,然后再逐步扩展到士绅勋贵家中若是届时,还有人蠢到将把柄放在明面上,那也便怪不得顺天府翻脸无情了。

    最后韩安邦又恬不知耻的道:“上次‘神仙散’一案中,咱们顺天府应对得当,很是出了些风头,这次‘普查蓄奴’也决不能懈怠分毫,一定要比上次做的更加妥帖才是!”

    呸~

    上次‘神仙散专项整治’行动,明明就是刑名司与礼部、刑部联合展开的,当时这韩安邦避之唯恐不及,亏丫如今还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过……

    他这习惯性的抢功劳,却是连卫若兰也给得罪了‘神仙散’专案中出力最大的,就是卫若兰与仇云飞二人。

    孙绍宗冷言旁观,果然在卫若兰面上瞧出几分不忿之色,虽说未必会因此和韩安邦彻底反目,离心离德却是在所难免。

    韩安邦之所以会变成空心大佬馆,也实在是怪不得旁人!

    “老弟。”

    等到会议散去,孙绍宗正待领着卫若兰返回刑名司里,贾雨村却凑了过来,板着脸问道:“我听说你昨日与琏二兄弟起了冲突?”

    孙绍宗两手一摊:“其实也算不得冲突,不过是一桩误会罢了。”

    “是误会就好。”

    贾雨村面色微微和缓了些,又道:“虽说贤昆仲已经搭上了忠顺王这颗参天大树,但也莫要忘了根本所在尤其你家与荣国府已经成了姻亲,正该彼此扶持才是。”

    咦?

    这话虽是批评,但内里却实有‘示好’之意,可两人分道扬镳也有大半年光景了,这贾雨村又为何会突然向自己示好呢?

    莫非这府衙里又发生了什么,自己未曾留意到的变化?

第283章 懂事的

    贾雨村突如其来的示好,让孙绍宗足足疑神疑鬼了大半日光景,甚至悄悄派人去寻傅试探听了一番,可惜仍是没能探出个子丑寅卯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消息比政敌闭塞,可是官场大忌!

    故而等到散衙之后,孙绍宗便径自到了紫金街,准备让薛蟠去找王尚书探听一下,顺天府最近可有什么人事变动,尤其是有关于韩安邦与贾雨村的。

    谁知到了薛府,在那前厅侯了片刻,却听府里的管事过来禀报,说是薛蟠在望江楼里听戏,至今也还没有回府。

    孙绍宗一听这话,便准备告辞离开。

    谁知那管事却极力挽留:“孙大人,我们家大爷每日里都是天擦黑就回来,想必今儿也不会例外,您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儿,不妨在我家稍候片刻不然等大爷回来了,听说小的们没有留住您,怕是非大发雷霆不可。”

    别说,以薛蟠那呆霸王的脾气,八成还真会因此恼上一番。

    左右现在时间也还早,孙绍宗便顺水推舟的留了下来,与那管事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话家长。

    既然是在薛家,议论的焦点自然离不开那‘大象暴动’一事,而且孙绍宗也确实有些好奇,那两头大象的下场如何。

    “本来依着我家大爷的意思,是要把那两头大象千刀万剐的不过我们姑娘说了,那两头大象也是为‘人’所迫,并非是罪魁祸首,因此只让大爷杀了那条狗,又另寻了象夫好生驯养。”

    听这管事提及自家姑娘,孙绍宗心下便不由忆起那日,背着薛宝钗狼奔猪突的情境。

    都说薛蟠这妹子有‘杨妃’之姿,可那日初见时,孙绍宗瞧着也只是高挑匀称,远不似李纨那等肉弹体态直到后来在背上颠来荡去的,才发现她身上竟是无一处不酥软绵弹,直似柔若无骨一般!

    配上那一身吹弹可破的凝脂,却也不知真个压在身下,又是何等的**……

    却说就在孙绍宗想入非非的同时,薛家内宅之中,也正有人坐立难安。

    这人不是别个,赫然便是薛蟠的母亲薛姨妈。

    方才听人回禀,说是孙绍宗到访,目前正在厅中等候大爷回府,薛姨妈心下便生出了许多的心思杂念。

    自从那日被孙绍宗舍身相救之后,她对孙绍宗的看法便又改观了许多,甚至还生出了将其招赘为婿的念头。

    毕竟贾宝玉如今俨然已经摆明了态度,此生非林黛玉不娶,以他那执拗的性子,即便有姐姐王夫人做主,薛姨妈也觉得希望渺茫自家女儿再这么磋磨下去,岂不是白白浪费青春?

    而这孙绍宗虽没有‘国舅爷’的光环,本身却也是名动官场的青年才俊,与女儿堪称郎才女貌。

    尤其自家儿子对其很是服膺,若真能结成姻亲,以后也便不用担心薛蟠会行差蹈错了。

    思及这许多好处,薛姨妈如何能不动心?

    只是……

    那日与女儿提起时,宝钗却旧事重提,对其人品颇有些质疑之意。

    这就让薛姨妈心下纠结不已,因为她也实在闹不清楚,头一次见面时,孙绍宗露出的究竟是本姓,还是自己误会了什么。

    从后面这几次见面的情况来看,存在误会的可能性极大可头一次见面时,孙绍宗那无礼孟浪的模样,薛姨妈如今回想起来却也是历历在目。

    要么……

    再试他一试?

    这个念头一冒将出来,便似野草似的疯长,以至于薛姨妈也闹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测试孙绍宗的人品,还是想在精壮男子面前,展露一番久藏深闺的撩人风姿。

    或许两者都有吧!

    毕竟做了十余年寡妇,又摊上儿媳妇和儿子整日里不避人的胡搞,她这心下也着实积攒了不少,无法对人明言的冲动。

    总之,拿定了主意之后,薛姨妈便连忙在那铜镜前好一番装扮。

    正在‘红边垂肩薄纱裙’与‘宝蓝浮花胸裙’之间左右为难,忽听身后有人奇道:“母亲,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薛姨妈吓的险些把那裙子扯破,回头望去,却见薛蟠正晃着大脑袋,一脸纳闷的瞧着自己,不由脱口道:“你怎么到后院来了?那孙大人呢?”

    “走了啊。”

    薛蟠大咧咧的道:“二哥嘱托给我些事情,便回家吃饭去了。”

    已经走了?!

    薛姨妈看看手中那低胸深领的仿唐宫裙,心里只觉空落落的,说不出的憋闷。

    书不赘言。

    却说孙绍宗离了紫金街,倒并未真个回家吃饭,而是兜兜转转,绕到了附近的一家小院之中。

    在那门上敲了几下,便听里面有人脆声应道:“谁啊?谁在敲门?”

    “是我,孙绍宗。”

    孙绍宗通名报姓之后,房门便立刻左右一分,露出尤三姐那张狐儿魅的小脸。

    却原来此地,正是尤家母女暂时寄居之所。

    “快进来吧姐夫!”

    那尤三姐闪身将孙绍宗让了进来,又满面希冀的往外张望了几眼,见只有孙绍宗一人,这才失落的问:“姐夫可是还没把这此地所在,知会给柳郎?”

    “明儿我去望江楼听戏时,再知会他一声也不迟。”

    孙绍宗嘴里说着,便毫不避讳的进了堂屋。

    此时尤二姐也已经听到了动静,忙整理好容装迎了出来,羞怯怯的盈盈一福道:“奴家见过老爷。”

    尤老娘也搓着手从外面跟进来,喜笑颜开的道:“二爷应该是刚从衙门出来吧?不知您今儿想吃些什么,小妇人这就去……”

    “不用忙活,我只交代几句便要回去了。”

    孙绍宗摆了摆手,先正色道:“最近这几日里,你们最好别随便外出,尤其是别和宁国府里的人照面。”

    尤家母女都听说了望江楼里的冲突,也晓得如今已经容不得首鼠两端了,再说比起宁国府里不确定的前程,自然还是孙绍宗这头更稳妥些。

    因此母女两个都忙不迭的应了。

    只那尤三姐嘟嘴道:“若是柳郎来寻我,便不算随便外出了吧?”

    孙绍宗没有理会她,转头又对尤二姐道:“明儿上午你打扮的素净些,说不定我会派人接你去望江楼听戏,届时我家中两房妾室都在,你先小心伺候着搞好关系,过几日我也好正式接你回府。”

    这话若是交代给尤三姐,怕是必会弄出些幺蛾子来。

    但尤二姐却是个软性子,尤其那日已经将身子交由孙绍宗里外‘验看’了,此时一门心思想要嫁入孙家,对孙绍宗的吩咐自然是乖乖应了,再没有旁的言语。

    见她如此乖巧懂事,孙绍宗心下很是满意,便随手从袖袋里,摸出支早就准备好的金簪,顺手塞给了尤二姐:“我那日瞧你也没几件像样的首饰,这簪子你先瞧瞧,若是觉得款式雕工还算使得,过两日我便送一副头面首饰过来,等抬你进门的时候,也好显得风光些。”

    尤二姐见那簪子分量十足,又嵌了不少的玛瑙翡翠,顿时喜的什么似的,那还顾得上看什么款式雕工?

    早将那高挑丰腴的身子,黏在了孙绍宗臂弯里,若非孙绍宗还有几分定力,怕是真要被她勾到里间,不管不顾的耍上一场了。

    话说这尤二姐性子柔和娇怯,但在床笫之间却是个大胆妄为,又不讲究‘规矩体统’的,日后等香菱产下儿女,倒是不妨把她们收拢在一处,享一享那比翼齐飞之……

    不成!

    再这么胡思乱想,就真要走不得了。

    硬着心肠将尤二姐推开,孙绍宗大踏步的出了院门,翻身上马奔出老远,回头望去,仍能看见那尤二姐望夫石似的站在门外。

    果然是个乖巧的!

    一路无话,却说孙绍宗到了府里,便听赵仲基禀报,说是宁国府的贾蔷来了,此时正在客厅里与便宜大哥说话。

    一听说来的是贾蔷,孙绍宗心下便猜到,宁国府这是有服软求和之意毕竟贾蔷为人最是圆滑,从不肯放什么狠话。

    果不其然,等到了前厅附近,便听得便宜大哥在里面一阵爽朗的大笑,显然是与贾蔷相谈甚欢。

    不过进了门之后,孙绍宗却不由的一愣,盖因那屋里除了便宜大哥与贾蔷之外,竟还有五六个女子,皆是便宜大哥屋里的小妾。

    “大哥,这是……”

    “哈哈……”

    孙绍祖哈哈一笑,指着贾蔷道:“别看蔷哥儿年纪轻轻,这本事却着实不小,竟然能从面相上相看出深浅来,方才猜了几个无一不中!”

    孙绍宗无语半晌,实在不想接这话茬,便开门见山的问:“蔷哥儿,你今儿找过来,莫不是要替你那伯父说项的?”

    “果然瞒不过孙家二叔。”

    那贾蔷笑吟吟的躬身道:“其实大家都是亲戚,何苦弄得彼此没脸?要照我说,尤家二姨嫁过来乃是大大的好事,两家从此多些亲近,岂不比什么都强?!”

    说着,便从袖筒里摸出块一对儿玉来,嘻嘻笑道:“这是我给二姨准备的贺礼,如今闹成这样,倒不方便见她了,索性便请二叔代为转交吧。”

    这倒也是个‘懂事’的!

    可惜宁国府日后是要传给贾蓉的,否则若是让贾蔷做了家主,说不定还能有重振家声的机会。

第384章 窘

    一夜难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斜斜照进闺房时,尤家姐妹却早在那梳妆台前忙碌起来。

    先将那浓而不艳的胭脂,细细的晕染在唇上,用笔尖勾勒出赏心悦目的弧度;又取出些杏色的粉饼,掰碎了研成细末,混上些许温水,匀称的敷在脸上。

    那眉、那眸、那鬓……

    皆是细细打磨,务求无一处不精美,却又要显得素而不媚。

    要掌握好这其中的尺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幸好尤三姐向来便擅长此道,有她亲自操刀,这梳妆打扮起来倒也算是事半功倍。

    只是最后挑选衣服的时候,姐妹二人却起了些争执。

    却说尤二姐在妹妹的帮助下,撑起一袭通体雪缎白、只在裙角处染了些淡青的长裙,退后几步,在那铜镜前摆了几个姿势,那俏脸便忽然涨的通红,断然摇头道:“这衣服不成,还是换一件吧!”

    “怎么不成?”

    尤三姐不满的道:“是姐姐说要打扮的素净些,我才把这条裙子借给你穿的这裙子难道还不够素净?”

    “乍一看倒也还算素净。”

    尤二姐红着脸道:“可你这裙子穿在我身上,却忒也紧窄了些,不信你瞧”

    说着,侧过身子微微一福,却只见那纤腰下坠,裙子后摆便隆起两团丰润得轮廓,虽称不上是分毫毕现,可朦朦胧胧间却更显撩人。

    尤二姐重新挺直了身子,便去解领口的扣子,口中道:“还是穿我自己那件吧,好歹也合身些。”

    谁知尤三姐却不干了,上前一把扣住她的腕子,撇嘴道:“她们瞧不得你穿的喜庆,莫非连身段如何也能管得住?就是要显一显姐姐这好生养的臀儿,也免得她们仗着有子女傍身,便肆意的欺辱姐姐!”

    尤二姐那肯听她这番歪理邪说?

    她执意要将那裙子换掉,尤三姐却一味的阻拦,两姐妹这里正闹腾着,尤老娘端着碗鸡汤自外面进来,见此情景,忙呵斥道:“快消停些,这眼见都是要出阁的人了,怎得还这般胡闹?”

    说着,便赶开了尤三姐,将那鸡汤往梳妆台上一放,捏着耳垂催促道:“我天不亮便让吴妈炖了只老母鸡,你快趁热喝些,也免得事到临头来不及吃东西。”

    可尤二姐瞧着那鸡汤,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来,迟疑道:“好容易才让妹妹勾好了胭脂,若是喝了这鸡汤,岂不是又要重新……”

    “乖女儿莫怕,我这里早有准备!”

    尤老娘说着,便又从袖筒里取出支芦苇杆来,往那鸡汤里一插,得意洋洋道:“你只要小心些嘬弄,便不怕会碰花了妆容。”

    尤二姐这才释然,捏起那芦苇杆搅弄着鸡汤,等到热气稍稍减退,便抿起那嫩红的唇瓣儿,含而不露的吮吸着。

    就这般喝了约莫大半碗鸡汤,她便愈发觉得身上这裙子紧窄的难受,正准备先把衣服换下来,再继续喝掉剩下的鸡汤。

    谁知刚解了两颗扣子,就听外面有个婆子扬声道:“敢问府上二姑娘可在家中?我们二爷请二姑娘去望江楼听戏呢。”

    “在家呢、在家呢!

    紧接着便是尤老娘欢快的嗓音:“二姐儿、二姐儿,快出来!”

    尤二姐在里面顿时慌了手脚,忙央妹妹帮着又补了些胭脂,却是不好再换什么衣服,只将孙绍宗给的金簪往头上一插,便忙不迭的迎了出去。

    那婆子正在院里同尤老娘闲话家常,眼见尤二姐从屋里出来,忙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啧啧赞道:“二姑娘果然是个好颜色的,怪不得能入咱家二爷的法眼。”

    尤二姐面色一红,盈盈的施礼道:“妈妈谬赞了。”

    那婆子忙也还了一礼,又征询尤老娘的意思,看是否能立刻上路,免得耽搁久了,望江楼那里又有什么变故。

    尤老娘自然是满口答应了,又拉着尤二姐仔细叮咛了一番,让她千万要谨慎行事,莫要的得罪两个有子女傍身的姨娘。

    等到女儿乖巧的应了,她才与那婆子一左一右的,扶着尤二姐出了院门。

    到的外面,就只见一乘二人抬的轿子,正顶在门前的石阶上。

    青衣小帽的轿夫压低了横杠,尤二姐提着裙角,略有些吃力的跨过杠头,款款坐进了轿里。

    那婆子又同尤老娘道了声‘罪’,扬声吩咐道:“起轿~!”

    轿子便颤巍巍上了肩头,向着望江楼赶去。

    一路无话。

    却说到了望江楼里,楼上楼下早已是座无虚席,尤二姐虽是跟着那婆子从角门进去的,却仍免不了要经过大堂上到二楼。

    上楼梯时,她一步步跨将出去,便觉后臀被紧紧兜住,显然已经露了‘真容’虽未必有人能瞧的真切,她却已然羞的险些从楼梯上掉将下去,心下更是不知将尤三姐埋怨了几百遍。

    等好不容到了楼上,尤二姐一张粉面已是火炭红,恍恍惚惚的跟着那婆子进了个雅间,眼见阳台前端坐着几个明媚的女子,也顾不得多想,便慌忙躬身道:“尤二姐见过两位姨娘。”

    话音刚落,却听一个高大丰壮的丫鬟嗤鼻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们大太太在这里,你怎得却先见过两位姨娘?”

    孙家大太太也在?!

    尤二姐愈发的慌了手脚,一时也分辨不出哪个才是贾迎春,只慌里慌张的又深深一福,口称:“尤二姐给见过大太……”

    嘶啦~

    谁知她这动作一大,那紧窄的裙子竟不堪负重,应声裂开了条二指宽的口子!

    虽说里面还罩着内衬,不至于真个春光乍泄,却仍是羞的尤二姐没着没落,捂着臀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屋里的几个贴身丫鬟,便都忍不住掩嘴儿窃笑起来,又对这她那臀儿指指点点,于是更羞的尤二姐眼泪直往下落

    唯有香菱在旁边瞧见了,面上露出几分不忍之色,可当着贾迎春与阮蓉的面,她却又不敢主动替尤二姐解围。

    “好了!”

    也便在此时,阮蓉开腔呵斥了一声,一众丫鬟们便都收住了窃笑,只那司棋非但不肯收敛,反而示威似的笑出声来。

    “司棋!”

    贾迎春忙呵斥了她一声,有心向阮蓉解释几句,却毕竟身份有别,只好冲她尴尬又歉意的一笑。

    阮蓉虽然不满那司棋的行径,却又实在管不到她头上,便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上前搀住了尤二姐,柔声宽慰道:“左右咱们屋里也没有外人,你也不必羞成这样,过会儿我叫人取两件衣服来,与你换上也便是了。”

    说着,便将尤二姐拉到了阳台附近,吩咐丫鬟取了椅子,让尤二姐坐到了自己身侧。

    阮蓉这倒不是可怜尤二姐,而是替孙绍宗的面子着想,毕竟这尤二姐过两日便要抬进府里做姨娘了,此时若任由她被下人们取笑,孙绍宗面上也未必好看。

    而那尤二姐借椅子遮住了‘羞处’,这才算是缓过些劲来,忙没口子的向阮蓉道着谢。

    阮蓉见她唯唯诺诺的,道谢也是语出至诚,倒不像是个惯会争风吃醋的狐媚女子,心下便也暗松了一口气。

    正待以过来人的身份,叮咛尤二姐一些作妾的规矩,却忽听隔壁‘哗啦’一声脆响,竟是有人摔了的杯盘!

    阮蓉顿时便顾不得尤二姐了,蹭的一下子跳将起来,与同样站直了身子的贾迎春,交换了一下眼神。

    见这‘大太太’紧咬着樱唇,并没有要下令的意思,阮蓉便只好越俎代庖吩咐道:“石榴,快去隔壁打听打听,看大爷、二爷与贾老爷之间,究竟出了何事!”

    原来今儿除了孙绍宗之外,便宜大哥也来了凑了个热闹错非如此,贾迎春也不好独自前来。

    而听说孙家兄弟都到了此处,贾赦便也巴巴的赶了过来,好借以证明孙贾两家,并未因前两日的冲突而生分。

    也正因此,听到隔壁有摔东西的动静,贾迎春与阮蓉才会如此的紧张。

    那石榴领了吩咐,匆匆去到隔壁打听消息,不多时便回来禀报说:“贾老爷像是被什么奸商给骗了,如今恼怒的紧,将自己的酒杯砸了,正催着咱家二爷赶紧拿人呢。”

    却原来贾赦赶到之后,没几句话便提起了那‘陶朱金贝’的买卖,催着孙绍祖赶紧拿银子出来,趁着行市大赚一笔。

    孙绍宗在一旁听了,便问起那些‘金贝’都是什么成色,究竟是上品还是中品。

    谁知这话倒把贾赦给问愣了,感情他只知道有人贩卖‘陶朱金贝’赚了不少银子,便想着趁机发一笔横财,对这其中的门道却是一窍不通的。

    听孙绍宗简单讲解了三种金贝的区别,贾赦这才晓得自己遇到了‘以次充好’的奸商,顿时恼的一塌糊涂,砸了酒杯便催促孙绍宗去拿人。

    若是换了平时,孙绍宗倒未必会如他所愿,但眼下孙绍宗也正在追查‘陶朱金贝’一事,因此倒与贾赦一拍即合,问清那商人的姓名与落脚处,便就近喊了几个白役前去拿人。

第385章 幕后黑手

    房门左右一分,两个白役架着个中年男子进来,重重的将其往地上一推,拱手禀报道:“老爷,人犯业已带到!”

    孙绍宗抬手示意两人退到一旁,便低头打量那所谓‘奸商’,却见这人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皮肤黝黑、身形瘦小,身上裹着件粗布衣裳,瞧着与其说是什么富商,倒更像是黑煤窑里的苦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奸商’重重的跌了一跤,却也不敢喊疼,忙不迭爬将起来,以头抢地道:“青天大老爷明断,小人素来遵纪守法,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啊!”

    啪~

    不等孙绍宗开口,贾赦便一拍桌子,怒不可遏的呵斥道:“你这狗奸商!招摇撞骗都骗到老爷头上了,如何还敢说什么‘遵纪守法’?!”

    那黑瘦奸商此时才瞧见贾赦,先是愣怔了半晌,随即便又叫起了撞天屈:“贾大老爷这是说的哪里话?小人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贾老爷您啊!”

    “你还敢说没有欺瞒我?!”

    贾赦越说越恼,干脆站将起来,腆着肚子走到近前,一脚将这黑瘦商人踹了个四脚朝天,又指着他的鼻子喝骂道:“那五百枚陶朱金贝到底是什么成色,你这厮心里难道没数么?竟然还敢糊弄老子,说什么倒手便能赚上一笔!”

    那黑瘦商人见他这般横眉立目的,便也不敢爬将起来,只仰面朝天,龟儿也似的伸着脖子哭诉道:“大老爷真是冤枉死小人了,那金贝如今已经涨到了五两银子一枚,小人开价四两银子,岂不是倒手便能赚上一笔?”

    “至于成色……”

    “小人可从未跟贾老爷说过,那些是上品的‘陶朱金贝’!”

    话音未落,那贾赦却又是批头盖脸的踹了上来,嘴里还呵斥道:“事到如今,你这厮怎敢继续胡言乱语?还不敢紧给老爷闭嘴!”

    那黑瘦商人被打的满心委屈,也不知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

    而孙家兄弟在一旁听了,却都忍不住冷笑连连,别看贾赦如今一口一个奸商的骂着,可真要算起来,他怕是比这黑瘦商人还贪婪百倍!

    只是他毕竟也算个长辈,兄弟两个倒也不好当面点破,于是又等他踹了几脚,孙绍宗这才道:“世叔先请稍安勿躁,且让我问他几个问题如何?”

    贾赦自知露了底细,面皮也不觉有些发烫,但他毕竟是‘耍横’惯了的人,转回头的功夫,便又道貌岸然的鬼扯道:“贤婿和贤侄可莫要听他胡说八道!这厮分明就是‘以次充好’,硬要将那劳什子贝壳作价十两银子一枚卖给我!”

    这‘硬要’二字,用的当真是妙的很!

    孙绍宗如今也不算贫穷,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商人,是如何‘硬要卖东西’给荣国府大老爷的。

    而且贾赦当初说的,貌似是十五两银子一枚金贝吧?

    心下一时无语的紧,只是毕竟睡了他的女儿,孙绍宗也不好与他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便无奈的笑道:“世叔放心,我要问的不是这些琐事,只是对那陶朱金贝的来历,颇有些好奇罢了。”

    贾赦一听这话,那皱巴巴的老脸顿时便放出光来,一叠声的催促道:“对对对!赶紧问出那金贝的来历,咱们自己派人去收拢些,岂不强过做个二道贩子?!”

    这厮自从那次查账,被收缴了不少赃款之后,算是彻底掉进钱眼里了只是他贪财归贪财,花起钱来却也是连眼都不眨一下。

    而且让贾赦如此一说,倒好像探问这‘陶朱金贝’的来历,就是想夺了人家的财路似的,直让孙绍宗心下又是好一番膈应。

    不过那黑脸汉子倒是乖觉的很,听了这话立刻爬将起来,也不等孙绍宗催问什么,便一五一十的将那陶朱金贝的来历,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原来这所谓的‘陶朱金贝’,说是西域之物不假,却并不像传闻中所说的那般,产自万里之外的异域蛮荒,而是来自千里之外的塞外四卫。

    这塞外四卫位于西北边陲的高原之上,地广人稀又以牧民为主,虽说也算是大周的疆土,却甚少有人问津。

    因此直到前几年,才有一伙贩卖茶砖的商贩,在名为‘措温布’咸水湖附近,发现了这种生有铜钱图案的贝壳。

    当时此事作为众多西域传说中的一桩,也只是在一部分商人中有所流传,并未引起多大的关注。

    直到去年夏天,某个商贩突发奇想,在贩卖茶砖的之余,顺便从当地牧民手中,收购了一批生有文字的贝壳,冠以‘陶朱金贝’之名,尝试在京城中推销贩卖。

    谁知此物竟一战成名,受到了不少士绅的推崇,短短两个月的功夫,身价便翻了几十倍其中一些能分辨出文字内容的,更是暴增了千百倍不止!

    这消息一传开,立刻便有知根底的商人,赶赴那‘措温布湖’左近扫货这黑瘦商人便是其中之一。

    “小人因怕耽搁太久误了行市,便只收了四五百枚品相好的,又随便弄了一千多枚劣等货回来。”

    孙绍宗听到这里,便又追问:“这其中有文字的‘陶朱金贝’占了多少?”

    “回大人的话,真正的‘陶朱金贝’可说是万中无一!”

    就听黑瘦商人郁闷道:“我弄了这小两千枚回来,其中生出文字的,也不过才区区三枚罢了,而且都只是模糊有个文字形状,压根值不得什么大价钱。”

    见孙绍宗似有不信之色,他忙又解释道:“当地牧民也常将有文字的贝壳,当做稀罕物保存起来,所以那姓胡的当初才一下子收了百多枚不过他大概也没想到,‘陶朱金贝’竟会这般值钱,当初一股脑都贱卖了出去,如今怕是后悔也晚了。”

    说到这里,这黑瘦商人便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之色。

    如此说来,这‘陶朱金贝’倒还真称得上是一种稀缺资源了。

    孙绍宗略一沉吟,又问道:“如今这‘陶朱金贝’一天一个价,中品的且不说,便连那些残次品都涨到了四钱银子一枚,这是不是你等商贩合力哄抬起来的?”

    “青天大老爷明断!”

    黑手汉子一个头磕在地上,诉苦道:“旁人不知如何,但小人区区一个行脚商人,哪有这等本事?”

    “原本不过是想借助‘陶朱金贝’发一笔横财,后来小人发现那真正的金贝不好找,又不甘心空手而归,这才试着收了些普通货色,想要赚些辛苦钱。”

    “谁知等到了京城之后,小人才发现好些商贩与我不谋而合,成千上万的普通货色堆在一处,却哪里卖的出去?”

    “没奈何,大家只得将那些金贝以几文钱的价格,贱卖给了旁人。”

    “因那收购金贝的人,彼此之间似乎都是认识的,小人当时便留了个心眼,只将那些劣等货发卖了个干净,却偷偷留下了品相稍好的五百枚。”

    “果不其然,等到了入夏之后,莫说是普通金贝,便连那些残次品的价格,也都翻了翻的往上涨!”

    “小人自以为得计,便想要趁机赚上一笔,谁知却……”

    说到这里,黑瘦商人便又一脸抑郁的,偷眼去瞧贾赦。

    此事背后果然有人在操纵!

    孙绍宗精神为之一振,既然有‘幕后黑手’存在,刑名司再彻查起此事来,也便名正言顺了许多。

    就是不知究竟是谁这么大的手笔,短短时日里,便营造出如此声势,甚至还能让京城一部分的赌坊为这金贝背书。

    “我且问你!”

    孙绍宗正揣摩着‘幕后黑手’的身份背景,那边厢贾赦却急吼吼催问道:“如今老爷我要是派人,去那什么湖附近收些金贝回来贩卖,可还来得及么?”

    “这个……”

    黑瘦商人略一迟疑,便摇头道:“这金贝的数量有限,更何况大多数壳上的金线,都是杂乱无章,压根也算不得什么金贝,眼下再去收购,怕是已经寻不出太多了。”

    贾赦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又瘫坐回了椅子上。

    孙绍宗见贾赦已经没了兴致,便吩咐白役将那黑瘦商人带去刑名司中,以便重新誊录口供,顺带也交代林德禄等人,集中追查那‘幕后黑手’的身份背景。

    锵~!

    这时便听得外面铜锣响动,却是今儿上午的《孙公案》即将正式开演。

    首先上场的却不是‘孙绍宗’这个主角,而是柳湘莲与几个书生,眼见他们三两句唱出了背景,又开始抑扬顿挫的‘口角’起来。

    众人便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同时也都静等着蒋玉菡开腔亮嗓。

    谁知便在此时,房门忽然却被人重重推开,一身戏服扮相的蒋玉菡闯了进来,颇有些焦急的呼唤道:“孙兄,还请借一步说话!”

    都这时候了,他怎得还有闲暇找自己说话?

    孙绍宗不敢怠慢,忙跟着蒋玉菡出了包间,却见蒋玉菡伸手一把攥住他的腕子,激动道:“出事了孙兄!演木匠的祝二,方才也不知被谁给捅死了!”

第386章 王府戏班杀人事件【上】

    一听说是王府戏班里死了人,孙绍宗自然不敢怠慢,忙折回去向贾赦与哥哥告了声罪,这才随着蒋玉菡风风火火的赶奔现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说起来自从破获‘隆盛老店剜心案’之后,孙绍宗也是有日子没出过现场了,这乍一进入工作状态,还真有些恍如隔世的怀念感。

    不过在看到凶案现场的瞬间,这怀念感便消散了大半。

    只见那一排简陋的茅草棚外,围了七八个浓妆艳抹的戏子,高矮胖瘦各有不同,却个顶个都以手掩鼻。

    至于原因么……

    “那祝二是在入厕时被杀的?”

    “正是。”

    蒋玉菡也摸出帕子,虚掩着口鼻瓮声道:“方才有人入厕时,刚拉开东首第二间茅厕的门,便见他血淋淋的躺在里面,早已经断气多时了!”

    说着,又扬声吩咐道:“都闪开些,让孙大人查案!”

    那些戏子们慌忙退到了一旁,向孙绍宗投以敬畏又期待的目光之前排戏时,蒋玉菡曾收罗了不少孙绍宗破案的经历,供众人揣摩角色,王府戏班里倒有不少人,因此成了孙绍宗的推理粉儿。

    却说孙绍宗面无表情的,到了东首第二间茅厕前,抬眼向里面扫量了一眼,心下便暗暗松了一口气到底是京城有名的大酒楼,这茅厕的卫生状况,比想象中的要强出许多。

    整个茅厕南北长约两米、宽约一米五,上面有遮阳避雨的茅草棚,四周是粉刷成一体的木板墙,正中间的‘坑道’被一块木板紧紧盖住,那木板上又钉了根长长的把手,以便入厕人出恭时,可以轻松将其挪开。

    另外,角落里还放了张太师椅,座子上开了圆弧形的孔洞,俨然便是一张古代版的坐便器。

    而此时祝二的尸首,便两眼圆瞪的瘫坐在那太师椅上,身上只套了件素白的内衣,心窝处插着一柄匕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死者遭受的致命伤了。

    孙绍宗先验看了茅厕的门锁,见上面并没有被强行破坏的痕迹,这才迈步走了进去,伸手提起了那压着坑道的木板。

    一股不可描述的气息顿时窜将出来!

    孙绍宗憋着气低头瞅了两眼,便又忙把那木板压了回去。

    这之后,他才来到那祝二的尸首前,仔细的查验起来。

    这祝二约莫三十几岁的年纪,身量矮小、面白无须【戏子惯常都是不留胡子的】,仰靠在椅子上,双臂自然垂落在扶手的外侧。

    经过初步勘验,死者身上似乎只有胸前这一处致命伤。

    凶器则是一柄不足六寸【二十厘米】的匕首,狭细锋锐,侧面没有血槽,被凶手插入心窝之后,似乎也没有要拔出来的意思,因此伤口的出血量并不是很大。

    确定这一点之后,孙绍宗立刻又检查了,祝二垂在扶手外侧的双手。

    一般被尖锐物体刺入心脏,又没有瞬间拔出导致大量失血的话,死者往往还能在死前爆发出激烈的挣扎,因此指缝里很有可能会残留着皮肉碎屑,或者衣服纤维之类的线索。

    果不其然,孙绍宗在进行了仔细勘查之后,便在死者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些月白色的纤维。

    不过……

    这些白色纤维貌似和死者的衣服,是同一种材质的。

    难道他是在临死前,抓到了自己的衣服?

    孙绍宗略一沉吟,忽然转头出了茅厕,就近扯过一个武生打扮的戏子,撩开那花花绿绿的戏服,又摸又瞧的好一番研究。

    那武生被他弄的呆若木鸡,正不知该反抗,还是欲拒还迎时,孙绍宗却已经丢开了他,扬声问道:“你们里面穿的月白色内衣,可是王府戏班统一发放的?”

    众人齐齐点头,蒋玉菡也捂着鼻子瓮声瓮气的道:“孙兄,咱们戏班里的行头,皆是请府里的针线婆子缝制的,因此都是统一的样式、料子。”

    “如此说来,内部作案的几率便很大了。”

    孙绍宗不容置疑的吩咐道:“还请蒋兄把戏班内外人等,全都召集到后台,以便我验看完尸首进行询问。”

    其实蒋玉菡心下,也觉得凶手就在戏班内部,因此二话不说便忙下令,将戏班所有人都召集到了后台。

    却说孙绍宗转回头,便又到了尸体身旁,继续仔细的勘验着。

    死者怒目圆瞪,表情惊恐中又带了些难以置信或许是不相信凶手会【敢】对自己下手?

    死者的嘴角处,似乎有不少口水外溢的痕迹。

    孙绍宗又进一步翻开死者的嘴唇查看,发现嘴唇内壁印有清晰的齿痕,这应该是外力按压下,死者嘴巴挣动时留下的痕迹。

    莫非是一手捂嘴,一手用匕首刺穿了心脏?

    若是如此,这人的身手应该相当敏捷才对。

    不过……

    身手敏捷貌似戏子的基本功,所以并不能当做太重要的证据。

    孙绍宗心里沉吟着,又小心翼翼将死者上本身向外拉扯,好空出一些缝隙,检查死者背后的情况。

    首先验看的是后脑勺,上面除了一些浮尘之外,并没有发现碰撞或者剧烈摩擦的痕迹。

    如果是被凶手伸手捂住嘴巴的话,按照常理推论,死者应该会有后仰躲避的举动才对。

    是用手捂嘴的推断有误,还是因为死者挣扎时,并没有碰触到墙壁?

    不对!

    根据死者腹部积血的情况,基本可以断定,他是坐在椅子上受到攻击的,而这种姿势只要稍一挣扎,便会撞倒后面的墙壁也就是说,用手捂嘴的推论存在问题?

    而且死者脑后的墙壁上,明显是有一些摩擦痕迹的。

    莫非当时他脑后还垫了什么东西?

    一边不断根据线索推敲,一边又不断自我质疑着,孙绍宗便将这凶案现场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勘验了两遍有余。

    正习惯性的,在脑海中模拟凶手犯案时的场景,忽听外面有人恭声道:“治中大人,下官方才经过反复盘问,得知这突然横死的祝二,平素惯会偷奸耍滑、推诿于人,因此与戏班里许多人都不和睦。”

    “另外,这祝二曾经因为腹痛难忍,在戏台上闹出了好大的笑话,从此每逢开戏,他都会先到茅厕里出恭,戏班上下无人不知此事。”

    这番话倒是精干简练的紧。

    孙绍宗好奇的回头张望,就见茅厕外躬身站着一人,却正是大兴县丞苏行方。

    “怎么,苏县丞也是来听戏的?”

    “不瞒大人。”

    苏行方惭然一笑:“下官在此地已经足足盘桓了三日,也不知因此耽搁了多少公务,心下也知不该如此,却又实在舍不得这般精彩好戏。”

    这人平日瞧着精明强干,想不到内里竟也是个戏痴。

第387章 王府戏班杀人事件【中】

    却说孙绍宗出了茅厕,领着苏行方走出老远,又对着墙角的花坛,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才发问道:“苏县丞,敢问在开戏前,曾经到过茅厕的有几人?”

    “大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苏行方苦笑道:“因有那祝二的教训,这戏班里的人都习惯在开戏前入厕,我方才只是随口一问,便有十几人自称去过更何况当时后台乱糟糟的,即便有人谎称没有去过,也未必能查得出来。”

    啧~

    看来‘尿点’这东西,果然是古已有之。

    孙绍宗略一沉吟,便又问道:“苏县丞,除了与那祝二有嫌隙的,你可曾问出这戏班之中,有那些人与祝二私交甚密?”

    “与他私交甚密?”

    “不错。”

    孙绍宗回头一指,道:“我方才勘查的时候,发现死者的确曾使用过茅厕,也就是说凶手不可能在他反锁厕门前,便闯进去将其杀害。”

    “而他又是坐在角落里被杀的,如果是在入厕结束后,开门的瞬间遭遇到突然袭击,也不太可能会出现这种状况尤其周围并没有多少挣扎的痕迹。”

    “因此我推断,大概是在他入厕结束、或者将要结束的时候,凶手叫开了厕门,将其杀害后扬长而去。”

    “可茅厕是极为私密的所在,若非是与死者有亲密关系,或者与其提前约定好的人,怕是难以叩门而入。”

    “这……”

    苏行方一听便觉有理,不过面上却反倒更为难了,好半晌才迟疑道:“根据下官的调查,王府戏班中与祝二最亲近的,便要数班主蒋玉菡了这祝二是蒋玉菡授业恩师的儿子,故而一直受其庇护。”

    这倒并不出乎孙绍宗的意料,一个性格不讨喜的人,非但能在王府戏班中立足,甚至还能捞到一个颇有分量的角色,背后岂能没有依仗?

    不过……

    孙绍宗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道:“凶手应该不是蒋玉菡,他在这望江楼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选在此时下手实在是不合常理。”

    而且以蒋玉菡在王府戏班的地位,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祝二,没必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当然,后面这一条,就不方便对苏行方明言了。

    苏行方显然也是蒋玉菡的戏迷,一听孙绍宗这般说,先到松了口气,连声道:“对对对,我也觉得不是蒋班主干的!”

    不过除了蒋玉菡之外,苏行方便不晓得,还有谁与那祝二私交甚密了。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临时搭建的后台,却见两个龙禁卫正手按腰刀来回巡视,眼见孙绍宗到了近前,也只是松松垮垮的拱了拱手,便又开始巡逻起来。

    苏行方小声解释道:“方才下官到后台查问案情的时候,见有不少人都围在外面,为免干扰到大人破案,下官便拜托王府的侍卫出面,先行将他们驱散了。”

    王府的侍卫应该是隶属于南镇抚司的,难怪他们见到孙绍宗之后,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孙兄、苏大人。”

    此时就见蒋玉菡从里面迎了出来,面有愠色的道:“也不知是那个多嘴的,把消息捅到了王爷面前,如今王爷勃然大怒,传下令来让戏班立马返回王府,交由周长史负责彻查此事。”

    啧~

    孙绍宗顿时便为难起来,若是这案子他还没接手,王府私下里查问处置,也倒还罢了偏他如今已经接手了案子,如果再坐视王府私自处置,传出去岂不是授人以柄?

    可为了一个戏子,跟忠顺王拧着干,也委实……

    正为难间,孙绍宗忽然发现蒋玉菡眉眼间透着些不忿之色,心下顿时一动。

    那周长史听说极受忠顺王信重,又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与蒋玉菡这个头号私宠之间,恐怕未必会有多和睦。

    于是他便故意皱眉道:“蒋兄,旁的倒也罢了,却不知府上准备如何查问?如今这许多人都有嫌疑,若是一一严刑拷打,怕是整个戏班都要伤筋动骨,届时你脸上怕是……”

    “孙兄!”

    蒋玉菡闻言面色数变,忽然躬身一礼道:“我素知你断案如神,不知可否在晌午之前,替我查出此案的真凶,也好让蒋某给王爷一个交代?”

    “这……”

    如今距离晌午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即便孙绍宗破案向来以快闻名,也不敢打这个包票,只肃然道:“我只能保证勉力一试,至于能不能查出真相,怕是要看天意如何了。”

    蒋玉菡又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不甘心的一跺脚,道:“也罢,那就赌一赌天意吧!”

    说着,他向孙绍宗告了声罪,请孙绍宗与苏行方,暂且在外面稍候片刻,便又匆匆进了里间。

    不多时,便听蒋玉菡在里面尖着嗓子呵斥起来:“届时蒋某自行向王爷请罪,却还轮不到那姓周的来发落我!”

    紧接着便见两个青衣小帽的豪奴,狼狈不堪的出了后台,到了外面稍稍缓了一缓,便又把胸膛和鼻梁拔起老高,凯旋而归似的去了。

    这时蒋玉菡才又出来,将二人请了进去。

    孙绍宗也知这事儿耽搁不得,于是一面往里走,一边便将‘熟人作案’的推测,粗略的告知了蒋玉菡,又问他可否晓得,戏班里有谁与祝二私交甚密。

    “这……”

    蒋玉菡脚步一缓,有些尴尬的道:“实不相瞒,这祝二也算是我在戏班里布置的眼线,他平日时常向我禀报别人的事情,却甚少提到自己,故而我也不晓得,他究竟都与哪些人私交甚密。”

    这就是典型的灯下黑了。

    说话间,三人便已经进到了里面,却见三十几个男男女女,皆穿着月白色的内衣,惶惶不安的站在一处。

    蒋玉菡又解释道:“方才看孙兄的意思,似乎有什么线索与这内衣有关,我便让他们把戏服和外套都脱了,也好方便你验看。”

    因是夏日炎炎,那月白色的内衬都是丝料,箍在身上分外单薄,男戏子倒也罢了,偏那些女戏子曲线毕露肉隐肉现的,竟也不敢抬手遮拦春光,足见蒋玉菡平日的法度森严。

    其实这年头,民间的戏子皆由男人充任,家养的班子则是以女子为主也只有忠顺王这样‘不拘小节’又肆意妄为的,才会选择将男女混编。

    孙绍宗大致将这些人扫了一遍,却忽然皱眉道:“柳贤弟,你混在里面做什么?”

    却原来那柳湘莲,竟也大咧咧列队其中。

    “哥哥莫非忘了?”

    柳湘莲理直气壮的道:“我如今也在戏班里厮混,自然也是嫌疑人之一。”

    别人遇到这种事都是拼命往外推,这厮倒好,上赶着要凑热闹!

    孙绍宗也实在懒得理会他,便又肃然道:“在开戏之前,都有谁曾经去过茅厕,给本官上前一步。”

    此言一出,便有九男五女十四个人,齐刷刷的站了出来。

第388章 王府戏班杀人事件【下】

    这人数果然是不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孙绍宗等了片刻,见再没有谁站出来,也无人检举揭发,便又问:“那么又是谁,第一个发现了祝二的尸首?”

    “回禀大人。”

    其中一个涂了满脸油彩的女戏子,立刻便道:“是奴家发现的,不过奴家当时是和金锁一起去的,我拉开门瞧见死人的时候,她就在奴家身旁!”

    一旁某个瘦小的少女,忙点头道:“没错,金珠姐姐确实和我在一起。”

    孙绍宗便又顺势问道:“除了这两个女子之外,还有谁是与旁人一起去的茅厕?”

    “小人是!”

    “我也是!”

    “我们三个是一起去的!”

    这次应声站出来的,却是三个腻腻歪歪的娘娘腔。

    他们互相佐证,都说自己只是小便而已,说说笑笑的就解决了,回来时也是形影不离。

    孙绍宗又追问道:“那你们三人,可曾敲过东首第二间茅厕的房门?”

    “回大人的话。”

    其中一个娘娘腔,扭捏的道:“小人们既然都是小便,也懒得挨个敲门,试了西首第一间茅厕是空着的,便都一起在里面解决了。”

    噫~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被这三个娘娘腔一说,倒让人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这样一来,暂时又排除了五个人,还剩下六男三女当然,前提是其它人并没有隐瞒入厕的情况。

    孙绍宗便又向蒋玉菡征询道:“蒋兄,我想喊几个小厮婆子,仔细验看他们身上可有抓痕,不知……”

    谁知不等他把话说完,那六男三女便有一多半慌乱起来:

    “大人,我这身上伤痕是自己抓的!”

    “是啊大人,小人身上痒的厉害,不抓不成啊!”

    “大人明鉴,如今这鬼天气,在台上走一遭回来浑身都是痱子!”

    甚至有那生怕被冤枉的,干脆便扯开衣襟,露出身上红彤彤的小疙瘩。

    啧~

    这下麻烦了。

    孙绍宗原本还以为,抓痕会是一个极其有力的证据,如今看来这证据却是有些’水土不服’如今天气炎热,天天穿着一身厚厚的戏服上台演出,可不就得捂出一身痱子来么?

    “孙兄?”

    眼见孙绍宗竟也出了差池,蒋玉菡这里不由心凉了半截,有心催问几句,却又不好意思给孙绍宗增添压力,直急的也把手放在臀后,好一阵的乱挠他唱的是主角,自然比旁人捂的更久些。

    “蒋兄稍安勿躁,我这里还有旁的线索。”

    孙绍宗忙宽慰了他一句,便上前挨个与那些戏攀谈起来,聊的多是‘演什么角色’、‘何时出场’之类的话题,听着压根就与破案无关。

    蒋玉菡见状,如何能不心急?

    可越是心急,那事情便越是找上门来!

    “蒋班主何在?!”

    就在孙绍宗盘问到那三名女子时,门外忽然有人拉着长音吆喝了一声。

    蒋玉菡闻言色变,紧走几步到了门前,正要挑开帘子,一个清瘦高挑的中年男子,却已然闯了进来!

    “周长史!”

    蒋玉菡一见此人,便忍不住脱口问道:“你怎得这么快便来了?”

    “呵呵。”

    那周长史皮笑肉不笑的一咧嘴,又冷嘲热讽道:“周某寻思王爷的口谕,未必能请的动蒋班主大驾,便急着赶了过来,谁知果然被周某给料中了!”

    蒋玉菡听他如此说话,却不敢再像方才呵斥那两个豪奴时一般托大,只铁青着脸分辨道:“周长史莫要血口喷人,我几时违抗过王爷的口谕了?”

    “是吗?”

    周长史故作诧异的瞪大了眼睛,随即便道:“八成那是两个狗奴才听错了,既是如此”

    说着,他忽然把脸一板,扬声喝骂道:“没听见你们蒋班头都说,不敢违逆王爷的口谕么?!你们这些丢人败兴的贱胚子,竟还敢在这里拖拖拉拉的,莫不是想让本官扒了你们皮?!”

    众戏子听了这声喝骂,忙都偷眼去瞧蒋玉菡的脸色,见他虽是铁青着一张脸,却并未出声阻止,便呼啦一下子做了鸟兽散,各自收拾行装准备回府。

    谁知那周长史却仍不满意,上前一脚踹翻了个女戏子,又将靴子踩在那笋尖儿也似的胸脯上,一边搓动着,一边冷笑道:“王爷的口谕,是让你们立刻回府,你们这些贱胚子莫非是听不懂人话?!”

    戏子们忙又弃了手里的东西,也顾不得衣衫单薄春光外漏,便俯首帖耳的向外走去。

    蒋玉菡眼瞧着周长史这般嚣张跋扈,又一口一个贱坯子的叫着,直气的浑身乱抖,却碍于忠顺王的口谕,并不敢出面阻拦。

    “且慢!”

    便在此时,孙绍宗忽然伸手挡住了那些戏子,开口道:“其它人周长史尽可带走,可人犯却是我顺天府当场擒获的,怕是不方便让您带回王府。”

    蒋玉菡听了这话,顿觉眼前一亮,虽说此事他终究还是要给忠顺王一个交代,但只要能提前查出真凶,便可以避免戏班上下,被这周长史狠狠折辱了!

    故而他连忙问道:“孙兄可是已经查出什么眉目了?!”

    周长史闻言却是眉头一皱,虎着脸道:“孙大人,令兄那神机营的差事,还是我帮着去兵部勘合的,此事……”

    “还请周大人见谅。”

    孙绍宗冲他拱了拱手,坦然道:“我这也是职责所在,实在是推脱不得。”

    跟着,他又苦笑着两手一摊:“再说今儿演的是《孙公案》,我若不能查个水落石出,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若换成是旁人,即便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周长史也未必会给对方面子。

    但这孙家兄弟却也是王爷看重之人,又不似蒋玉菡一般,及到了王府的权柄之争,因此周长史倒也不好真个与他撕破了面皮。

    故而沉吟片刻,周长史便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周某便给孙大人一个面子如果你能当面指认出凶手,周某也便在王爷面前担些责难,将这人犯交由你们顺天府处置。”

    顿了顿,他又冷笑道:“若是孙大人不能指认出凶手,或者拿不出足够的证据,周某职责在身,怕也只能得罪了!”

第389章 梨园梦断

    其实周长史要是仗着王府的势力,肆意蛮干的话,孙绍宗还真就拿他没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此听他松了口,孙绍宗心下也是暗松了一口气,拱手笑道:“其实孙某能查出真凶,也还要多谢周大人的襄助。”

    “我?”

    周长史被他说的一愣,莫名其妙道:“周某刚刚赶到此地,又不曾做过什么,怎得便襄助了孙大人?”

    “谁说周大人没做过什么?”

    孙绍宗指着他脚下道:“您方才不是一脚,便将这真凶踹翻在地了么?”

    “什么?!”

    周长史身子一侧歪,踉跄着倒退了几步,惊诧莫名的打量着那女戏子,可见她躺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委实不像是个心狠手辣的凶徒,便又忍不住质疑道:“孙大人不会是信口开河吧?哪有那么巧,周某随便一脚,便踹在了真凶身上?”

    “周大人莫要谦虚。”

    孙绍宗一本正经的道:“其实我原本还真没有怀疑到她身上,直到她被周长史一脚踹翻在地……”

    说着,孙绍宗忽然上前扣住了那女子的手腕,然后将她的左手掌心朝上,缓缓按压在了地上,口中解释道:“我忽然发现,她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反应,而正是这个反应,让我逐渐茅塞顿开!”

    说话间,就见那女戏子先是满脸的惶恐,紧接着五官骤然一紧,似是感受到了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左手拼命的一挣,便脱离了孙绍宗的压制。

    “对,就是这等反应!”

    孙绍宗直起身子,盯着那女子冷笑道:“当时你小腹挨了一脚,左手手背却只是不轻不重的磕在了地上,若换成是常人,头一个反应自然是要护住小腹,但你却是立刻将左手高高举起,然后才想到了小腹上的痛楚。”

    “也就是说,对你而言,那轻轻一磕带来的痛楚,还要超出周长史那一脚的威力。”

    “这实在是不合常理!”

    “因此我仔细观察了你的手背,发现上面只是有些异样的红润,应该是摩擦或者抓挠留下的,除此之外,并未发现浮肿、骨折、或者外伤的痕迹。”

    “既然如此,你那剧烈的痛楚,又是从何而来?”

    “当时我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将之前发现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死者口腔内部,留有曾被人捂住嘴巴的痕迹,后面墙壁上也有剧烈摩擦过的痕迹,偏偏他那紧贴着墙壁的后脑勺上,却是干净的有些过分。”

    “本来我一直很纳闷,这墙上的擦痕究竟是怎么弄上去的,又是为什么弄上去的?”

    “直到我将你手背上的伤口,和那擦痕对应起来,这才恍然大悟!”

    “你应该是在叫开厕门之后,便主动向那祝二献吻,用自己的嘴封住了祝二的嘴。”

    “在行凶之前,因为担心祝二会挣脱这口齿交缠,你又用左手揽住了祝二的后颈因此祝二被利器刺入心脏,开始拼命挣扎的时候,被压在墙壁上摩擦的,正是你左手的手背!”

    “而那墙壁上的漆皮被蹭掉之后,便露出了许多细小的毛刺儿,在那激烈的挣扎摩擦之下,有一些刺入了你的皮肉中,应该也是顺理成章的推断吧?”

    “而这,也正是你那莫名痛楚的来历!”

    说到这里,孙绍宗便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女子问道:“却不知,本官说的是也不是?”

    还不等那女戏子回应,蒋玉菡便头一个按捺不住了,上前扣住那女戏子的左手,在她手背上揉捏起来!

    “啊~!”

    还没怎么发力,那女子便痛的五官位移,尖叫道:“班主饶命啊!我……我手背上的确扎了木刺儿,可却是在别处……在别处扎上的!”

    蒋玉菡哪里肯信?

    非但不停,反而又加了几分力道,精致的脸蛋上更是堆满了狞笑:“贱婢!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么?若真是在别处扎上的木刺,那在被孙大人点破之前,你为何不说?!”

    “冤枉、冤枉啊!”

    那女子手背上的木刺显然不止一根,被这重重揉搓,直痛的五官都扭曲起来,嘴里却仍是尖声喊冤道:“孙大人方才未曾问起,奴婢……奴婢哪里晓得,这木刺竟和祝二被杀有关?!”

    虽说她这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但事到如今,蒋玉菡却如何肯听?

    正待再让她多吃些苦头,一旁的周长史却忽然冷笑道:“蒋班主这般心急火燎的,莫不是想要屈打成招?”

    说着,又向孙绍宗质疑道:“孙大人,只凭她手背上有几根木刺,怕是定不了杀人的重罪吧?”

    孙绍宗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道:“如果是普通的木刺,自然不成可那茅厕里的木板却都是刷过漆的,若是从她手背上挑出的木刺,能瞧出同样的漆色与木质,岂不便是铁证如山了么?!”

    蒋玉菡一听这话大喜,急忙喊道:“快、快去也取几根针来,我倒要看看在铁证面前,这贱婢还敢不敢喊冤!”

    这一声令下看,立刻有几个戏子飞也似的寻来了针线包。

    蒋玉菡取了一枚缝衣针,正待亲自从皮肉里剜刺,那女戏子的心理防线却已然崩溃了,掩面悲声道:“是他逼我的,都是他逼我的!”

    “我……我不过是……不过就是想演个‘角儿’罢了,祝二明明答应要向班主举荐我,可那狗贼……那狗贼骗了我的身子,却反倒让金宝那贱人得了好处!”

    说到这里,她忽然将手放了下来,那布满血丝的瞳孔,在人群中来回寻索着,口中咬牙切齿的道:“若是旁人也便罢了,可戏班上下,谁不晓得我和金宝最是不对付!他既然这般耍弄我,也便怪不得我狠心了!”

    说话间,她那目光便直勾勾的,落在了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身上,怨毒道:“只可惜我杀了那奸夫,却没能宰了你这银妇!”

    那唤作‘金宝’的女戏子,被她瞧的浑身汗毛倒竖,又见旁人望过来的目光,也都透着些鄙夷,忙分辨道:“金凤!你莫要血口喷人,我与那祝二素来没什么来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呸!”

    金凤不屑的啐了一口,鄙夷道:“老娘连杀人的事都已经认下了,你却还在这里遮遮掩掩的,真当我是傻…”

    “你怕是弄错了。”

    蒋玉菡忽然幽幽的叹息道:“如今回想起来,那祝二的确曾在我面前,拐弯抹角的夸你最近勤学苦练,唱功很是有些长进只是我暗中观察许久,还是觉得金宝更适合演那葛府姨娘。”

    金凤脸上的怨毒,顿时便凝固了,好半晌,才颤声道:“如此说来,他……他并未骗我?!”

    蒋玉菡默然的点了点头。

    那金凤面色数变,忽又嘶声尖叫起来:“不、我不相信!那祝二是你的亲信,他若替我说了好话,你怎么还会去抬举金宝?一定是他骗了我、一定是他骗了我!”

    “咳。”

    眼见她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孙绍宗清了清嗓子声,不厚道的道:“他究竟骗没骗你,本官也不晓得不过那漆皮都是成片脱落的,木刺上其实不太可能留下漆色。”

    说着,孙绍宗两手一摊:“因此你方才若是一口咬定,是在别处蹭上的木刺儿,这案子还真不好破了。”

    “你!你!你!”

    那金凤闻言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孙绍宗‘你’了三声,忽然白眼一翻,又木桩似的倒了下去。

第390章 酒池肉林

    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眼见那女子,被自己这一番话激的晕了过去,孙绍宗忍不住暗自叹息,然后便吩咐道:“苏县丞,劳烦你将这女子收押到大兴县衙,等她清醒之后再重新录取口供。”

    苏行方原本正在叹服他破案的手段,忽然听到这话,连忙推辞道:“这如何使得?案子既然是大人亲自破获的,我大兴县怎好……”

    “无需多言,尽管照做便是。”

    孙绍宗摆摆手,示意苏行方不必推让,转头又冲周长史躬身一礼道:“人犯既是我扣下的,若是连累周大人被王爷责备,孙某心下也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孙某陪周大人一起面禀王爷如何?”

    周长史能在忠顺王府里的得势,自然也不是那缺心眼的,稍一琢磨,便猜到他大约是怕自己在王爷面前搬弄是非,所以才要亲自前去解释。

    但孙绍宗这番话非但说的冠冕堂皇,真要跟着去了王府,也的确能替他分担责难。

    故而周长史心下虽暗骂‘奸猾’,嘴里却连道了几声‘求之不得’。

    于是乎苏行方喊来家奴,押走了那行凶的金凤;蒋玉菡和周长史,则催促着戏子们赶紧收拾行装——既然都闹出人命案了,今儿这戏肯定是唱不下去了,至于以后还唱不唱,就要看忠顺王的意思了。

    至于孙绍宗,他先到楼上同便宜大哥与贾赦,道明了前因后果,又喊出阮蓉交代了几句,叮嘱她莫忘了让人将尤二姐送回家中。

    “老爷既然都已经验看过了。”

    却听阮蓉似笑非笑的道:“不如直接把人抬回咱们府里算了,也省得这来来回回的牵肠挂肚。”

    啧~

    这尤二姐果然是个没心眼的,才多一会儿的功夫,便连这事儿都被套出来了。

    孙绍宗倒也不遮掩,只腆着脸嘿嘿笑道:“左右我也就是贪图她那身子,既然已经得了手,还有什么好牵肠挂肚的?是今儿抬回去,还是以后再抬回去,你替我做主便是。”

    “呸~”

    阮蓉啐道:“老爷这话若是让人家听了,怕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

    嘴里替尤二姐打抱不平,但那芙蓉粉面上却忍不住透出些窃喜。

    这年头的女子,基本都不敢奢望丈夫会独宠自己一人,因此只要获得的宠爱能超过旁的妻妾,也便心满意足了。

    孙绍宗见她那明嗔暗喜的小模样,少不得揽在怀里兜弄了几口,又约定好晚上挑灯夜战,这才施施然下得楼去。

    到了楼下,就见那些戏子们连同王府的豪奴们,大包小包的裹了许多家当,一时却哪里来得及动身?

    不过既然已经拿下了凶手,周长史也便没有由头再拿他们立威,于是干脆自顾自的上了马,又邀孙绍宗与自己并辔而行。

    虽说蒋玉菡还在后面忙活,但孙绍宗方才查出真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此时倒不妨显得疏远些,才不至于会卷入周长史与他的内斗当中。

    故而孙绍宗便欣然从命,也解了缰绳翻身上马,与那周长史信马由缰的东拉西扯起来。

    要说这周长史既是正经文人出身,又做惯了伺候人的‘王府大总管’,言辞间倒也算是妙语连珠——只是他无意中流露出的桀骜本色,却又实在让孙绍宗与其亲近不起来。

    正闲扯着京城趣事,孙绍宗心中突发奇想,脱口问道:“却不知周大人可曾听说过‘陶朱金贝’?”

    就见周长史的表情骤然一凝,支吾半晌,这才打着哈哈道:“这‘陶朱金贝’最近传的沸沸扬扬,周某岂会不晓得?”

    这表情……

    还真让自己给蒙着了!

    孙绍宗方才突然想到,在京城中有能力捧红那‘陶朱金贝’,又极是贪恋钱财的人,具体能有多少还不好统计,但忠顺王却必然是其中之一。

    因此他才忽然开口试探,没想到竟是一击即中!

    只是确认这忠顺王这个幕后黑手,孙绍宗却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郁闷好了。

    若是换了旁人设局,只需想朝廷禀明这其中的凶险,再将其拿下也便是了。

    可这事儿既然是忠顺王做的……

    即便禀明朝廷,倒霉的也未必是忠顺王!

    “孙大人、孙大人!”

    周长史见孙绍宗忽然沉默起来,便疑惑的试探道:“莫非这‘陶朱金贝’有什么蹊跷之处?不然怎得孙大人一提起它来,便如此魂不守舍的?”

    “这……”

    孙绍宗心下权衡了半晌,终究还是直言道:“实不相瞒,孙某总觉得此物骤然兴起,似乎蕴含着什么阴谋,若是因此害了百姓,便……”

    “孙大人太过杞人忧天了吧?”

    不等孙绍宗说完,周长史便不以为然的道:“不过就是些玩物罢了,如今也不过在赌场里用用,怎得就能坑害了百姓?”

    得~

    这下更是没跑了!

    以周长史的身份,断不会去那等下三滥的赌坊取乐,却一口道破金贝的用途,这要说没有参与此事,孙绍宗是决计不信的。

    不过这事儿和他争论也是无用,还是到了忠顺王面前,再伺机分说才是正理。

    故而孙绍宗也只是一笑,并未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书不赘言。

    却说二人率先赶到了忠顺王府,门口的豪奴立刻上前,恭谨的伏在地上,给那周长史充当下马石用。

    另一个豪奴也走到了孙绍宗马前,准备如法炮制,只是看清孙绍宗那威猛雄壮的身躯,却不由自主的放缓了脚步。

    孙绍宗也生怕把他踩出个好歹来,忙利落的翻身下马,顺手把缰绳塞到了那豪奴掌中,没事人一般跟着周长史,进到了府门之内。

    这忠顺王府,孙绍宗也来过几次了,那亭台楼阁是一如就往的古旧,便连其中的家奴婢女,似乎也比以往少了许多。

    周长史瞧出他的心思,便解释道:“自从得知陛下想要清查各家的奴仆,咱们王爷便以身作则,先将家里筛了一遍,将那来历不清不楚的一概都辞退了。”

    忠顺王虽然以行事无忌著称,但对广德帝的旨意,却向来是无不遵从——这大概便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吧。

    两人正往前行,斜下里忽然有人扬声呼唤道:“周谟。”

    周长史停住脚步循声望去,立刻伏低了身子,恭敬道:“下官见过陆夫人。”

    却只见从回廊中前呼后拥的,走出一个贵妇人来,不等到了近前,便心急火燎的喝问道:“琪官如今在何处?你可曾为难他了?!”

    孙绍宗原本正准备跟着行礼呢,听了这番喝问,却不禁面色古怪起来,前些日子为了警示贾宝玉,他特地翻出了王爷侧妃的亲信侍女,被蒋玉菡挑拨杖杀的旧案。

    而这位陆夫人,正是那桩旧案的女主角之一!

    可看她这焦急的模样,分明是对蒋玉菡关怀备至,唯恐他受了什么委屈,那像是与蒋玉菡有仇的样子?

    莫非自己当初的推断有错?

    还是说……

    这陆夫人已经同蒋玉菡日久生情了?

    正琢磨着些龌龊心思,便听周谟躬身禀报道:“还请夫人明鉴,下官怎敢为难蒋班主?”

    大约也知道这位陆夫人,未必肯相信自己的说辞,他便又向孙绍宗一比划,介绍道:“这位是顺天府的孙治中,下官赶到的时候,他便已然查出了真凶,如今蒋班主正带着戏班上下往回赶,下官怕王爷等的不耐,就先带着孙大人回来禀报了。”

    孙绍宗这时也回过神来,忙躬身道:“下官孙绍宗,见过夫人。”

    此‘夫人’非彼‘夫人’,乃是朝廷钦封的三品诰命,除了朝中重臣的正妻有此殊荣,也常赐给亲王的侧妃,以便与普通姬妾区分。

    那陆夫人听说是孙绍宗当面,立刻掩嘴惊呼道:“你便是那孙神断?!琪官常夸你的……”

    这话说到半截,她却忽然闭紧了嘴巴,一张脸只憋得火炭似的红晕。

    半晌才又羞涩道:“妾身还有旁的事情,你们去见王爷吧。”

    说着,便火烧屁股似的急匆匆去了。

    蒋玉菡到底在她面前夸了些什么?

    孙绍宗既好奇的紧,又觉得浑身不自在,要知道那蒋玉菡可是标准的双插……呃,其实他应该算是单插头,自身又附带插座的那种。

    反正甭管他是插头还是插座,孙绍宗都不想被丫惦记上,尤其这种‘羞于出口’的惦记!

    怀着复杂难明的心情,跟着周谟继续往里走,过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小院门口。

    周谟便回身拱手道:“还请孙大人在此稍候,容周某进去通禀一声。”

    “有劳。”

    孙绍宗还了一礼,目送周谟进了院门,在那门外静立了片刻,便听里面水声潺潺,又杂着年轻女子银铃也似的笑声。

    正侧耳倾听,便见周谟又匆匆自里面出来,小声吩咐道:“王爷正在里面高乐,孙大人切记‘非礼勿视’。”

    听他这一说,即便还没有亲眼得见,孙绍宗也大致猜到里面是什么场景了——便宜大哥也没少在后院开无遮大会,孙绍宗即便从未参与过,看总还是看过的。

    当即便忙点头应了,这才亦步亦趋的跟着周谟,进到了小院之中。

    绕过两座屏风也似的假山,便见前面水雾升腾,隐隐又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酒气!

    啪嗒~

    正嗅着这酒气前行,便见一物从那雾气弥漫处飞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在了两人身前不远处,细看之下,却原来是个鸡毛毽子。

    紧接着,那水雾流转,又冲出个高大丰壮的女子来,论身量与司棋仿佛,却是金发碧眼高鼻梁的西洋女子。

    这女子浑身不着寸缕,迈着猫儿也似的步子,一步三颤的到了两人近前,弯腰拾起那鸡毛毽子,又不慌不忙的回到了那水雾之中。

    整个过程,竟好似孙绍宗与周谟这两个大男人,完全就不存在一般。

    “这是王爷刚刚花重金买来的胡姬。”

    周谟盯着那金发女子的背影,悄声道:“听说是西域商人调教出来的极品,王爷最近宝爱的不行,便连蒋班主都未曾亲近过——孙大人可千万莫要在王爷面前,对她失了礼数。”

    切~

    不就是个白人女子么?

    以前扫黄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

    孙绍宗很是不以为意,倒是这周谟说话时嗓音发干,显然被这胡姬撩拨的心头火起。

    两人说话间,便已然走到了那水雾左近,就见包括那胡姬在内,五六个赤条条的女子正在水池旁踢着毽子。

    不过孙绍宗的目光,却并没有落在她们身上。

    倒不是说孙绍宗真是个‘非礼勿视’的君子,而是那水池里另有一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就见那水池西侧的假山上,架着一条用细陶铺就的小小沟渠,一些半透明的琥珀色酒液,正在那沟渠中湍急的流淌着。

    那酒液显然是刚蒸煮过,流动间便散发出腾腾热气。

    但这些热气,却还不足以让此地雾气弥漫,真正激起这漫天雾气的,其实是沟渠尽头处,那尊一人高多的寿桃冰雕!

    湍急的酒液落在那寿桃上,立刻迸发出大量的水雾。

    而那寿桃被酒液反复冲刷,已经裂开了十数深邃的道沟壑,一股股潺潺的溪流,正通过这些沟壑缓缓汇入水池之中,温度不凉不热,正适合在这盛夏时节沐浴纳凉。

    这分明就是传说中的酒池肉林!

    这荒唐王爷果然是个会享受的!

    “怎么样,爷这池子可还看得?”

    孙绍宗还在观瞧,便听池子里传出忠顺王慵懒的嗓音。

    定睛细看,却原来他正仰躺在那池塘中央,一座细沙堆成的小小孤岛上,两个女子正无所不用其极的抚慰着他,旁边漂浮着的托盘里,又摆满了各种吃、用之物。

    孙绍宗也不好多看,便忙躬身道:“王爷这地界,自然是人间仙境一般。”

    “哈哈……”

    忠顺王哈哈一笑,微微动了动手指,身上的女子便忙取了颗冰镇的葡萄,用嘴含了喂给他。

    忠顺王一边嚼着葡萄,一边又懒洋洋的问:“我新买这匹胡马,你瞧着又如何?”

    孙绍宗当然晓得这‘胡马’并非是真的‘马’,而是指的那金发碧眼的胡姬。

    只是王爷说得,他却不敢这般轻佻点评,故而便模棱两可的道:“能入王爷法眼的,自然是匹好马!”

    “好马是好马,却也是一匹骑不熟的烈马。”

    忠顺王微一仰头,立刻又有女子张大了嘴巴,凑到了近前,将忠顺王吐出的果皮和葡萄籽,一点不剩的吞了进去。

    忠顺王这才又继续道:“不如,你便替本王降一降这烈马如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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