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犄角
未改
只有昃离和突少数几个人能割出如此对称的伤疤,熊荆用手指抚摸这些疤痕时,远远的一个声音传来,第一次看到他伤疤的鲁阳炎目瞪口呆,发出一声渗人的怪叫
“大惊小怪!”熊荆嘀咕了一声后将泽衣穿上,继续用溪水小心擦拭自己的身体。UU小说
“臣有一事不明。”鲁阳炎站在水里,楚卒远远的在他后方。
“何事不明?”熊荆没好气的道,伤口不可能碰水,他擦拭腋下之后便登岸了。小草轻柔的让人不忍心踩踏。“又欲劝我趁机遁走?”
舍弃楚卒而遁逃是鲁阳炎一直相劝的事情,但现在已经盟誓,即便不盟誓,熊荆也不能抛下楚卒不管。而楚国,他相信正朝和淖狡会处置好余下的事务。
“医者突卒也,然大敖胸中尚有琅邪……”鲁阳炎看着熊荆被泽衣覆盖的胸膛,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熊荆闻言眉头一皱,道:“无妨。”不想鲁阳炎再问他快速说道:“此时东海转风也。”
瓜州的绿色只是黄色沙海里的一朵浪花,四月初的楚地已经过了繁花似锦的季节,叶似剪刀的柳树造就在徐徐春风垂下水岸,将河岸装饰成碧绿。
王城阙楼上的淖狡能看到王城内外的翠绿,可他脸上没有半点喜悦。
寿郢的战事从圉奋死后就结束了。遵照王命的王翦并准备将剩余的秦军投入攻城,他就居于外城等待后方的援军。秦军控制的广大区域,刚刚结束春耕就马上征召未傅籍的士卒,以及久未征战仍有充裕傅籍男子的齐地士卒。此时那些免去子母钱的齐人渐渐听闻了战争的残酷,可他们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秦律之下连始作俑者的商鞅都无法逃脱,他们又能奈何。
全国新一轮征召的同时,出使齐国的顿弱威逼齐国出兵,攻拔穆陵关和琅琊。战舟的焦点已从寿郢转到了琅琊。侥幸逃回琅琊的越无诸不愿抛弃国都,然而秦军已缴获了楚军的攻城炮,在八门攻城炮的轰击下,琅琊城终究大势已去,包括封锁沙海的十五艘楚军炮舰,楚越不得不撤出琅琊,往南退却。
在旁人看来远在两千里外的琅琊失守与寿郢毫无关系,淖狡却很清楚,琅琊与寿郢是楚越阻止秦军南下的两个互相支撑的犄角。琅琊有失,惊动寿郢。寿郢有失,牵连琅琊。此时占领琅琊的秦军之所以没有派遣舟师南下,那是因为少府建造的战舟还未绕过朝抵达少海,一旦少府战舟抵达少海,秦军舟师便会迅速南下,攻占越地。
正因如此,站在阙楼上的淖狡毫无喜悦,楚军将在今夜撤离此地。
“秦人如故,未见异常。”泰竹站在阙楼上向淖狡行礼。
“恩。”淖狡点点头,一侧的淖信拉出陆离镜递上,他知道淖狡要亲自观看秦营。
秦营还是之前的样子,它就立在郢都的大市中,占据了北面半个大市。与王城一样,秦军也砌起了长墙挖起了堑壕,偌大楚都被分成南北两城。陆离镜的视界里,淖狡只能看到墙头、堑壕内的秦军,看不到秦军的营垒,还有便是城南的残墙断梁。寿郢熟悉郢都的每一处,看到曾经繁华的寿郢变成一片平地,他不忍再看。
“传令,命力卒、庶民离城。”淖狡放下手中的陆离镜下达着命令。秦军攻拔王城久攻不下,搜粮打柴必然殃及周围百里的城邑村落。离寿郢近的庶民能逃入城内,离寿郢远的庶民便只能听天由命了。士卒、力卒、庶民,近十万的庞大人群不是一日就能撤离的,淖狡只能命令他们先撤,他们撤完楚越士卒才后撤。
庶民、力卒陆续登舟离城的时候,王翦并不在幕府,这时他正在寿郢最北端的造府。造府等同于秦国的少府,是楚国制造核心所在。秦军破坏了寿郢的所有房舍,唯独保留着造府的房舍与工棚没有得到任何一名楚国师匠的情况下,以叶隧为代表的少府大工师,以亚里士多德四世为代表的已知世界诸国,都对楚尼铁、雷霆武器、火药、海舟,极感兴趣。
得不到工匠,那就只能来寿郢造府一观了。看着造府内摆放着一个瓷制圆筒,亚里士多德四世发出一声惊呼,他道:“这便是那种会发出咆哮的机器的一部分。”
鸳鹜山上,楚军有一种会发出咆哮的机器,靠着这种机器,重达几万斤的攻城炮拖上了山脊。楚军最后撤离的时候炸毁了这种机器,可铁质的蒸汽机只能炸坏不能炸碎,这种会咆哮的机器的零件被送至咸阳重新组装,亚里士多德四世看见过,对机器的悬臂、汽缸、锅炉记忆尤深。
“此弗要马也。”叶隧通过通事转告着这个词。这是少府后来才知道的名字。“荆人以弗要马冶铁、挖矿、抽水,一机当二十马,曰马力。”
“马力?”亚里士多德四世正在抚摸瓷制汽缸,通事并不清楚马力是什么,只能直译。
“一马之力也。”叶隧只好说的更细一点。
“一部机器相当于二十匹马在工作?”亚里士多德四世此时才明白‘弗要马’名字的含义,这是一种可以代替马匹工作的机器,可以代替马匹,自然可以代替人。难怪楚尼人可以源源不断的制造出楚尼铁,可以制造出雷霆武器,可以制造出那么多商船。
他又拍了拍弃在空旷工棚里的瓷质汽缸,有些遗憾到道:“可惜我们并没有得到完整的弗要马,不知道它是何工作的。”
“得荆人之工匠,自然能得弗要马。”叶隧到没有什么遗憾。他相信秦军必能犁庭扫穴般的直捣新郢,将楚国工匠全部俘获。
工棚里空旷,王翦的心思不在什么弗要马上几个已经捣毁了的冶铁炉上。大规模转炉生产不能像试炼一样生铁一出炉便流入转炉,必须先经花铁炉加热才流入转炉吹炼。
如今此前不知转炉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个混凝土制成的土台,炼铁炉、化铁炉则没有搬走,拆走里面的炉专后被彻底捣毁了。
“这便是荆人冶铁之所。”燕无佚身后跟着一帮师匠,正在与王翦说话。走到转炉附件时,他蹲下去一手枯手在地上摸索,便摸出一把铁渣,然后递给王翦看。
王翦细看了一眼,点点头道:“荆人冶铁之术天下无双,我不如也。”
“然。”少府冶铁什么情况,燕无佚非常清楚。“当日若是炼炉未炸,今日我亦可出钜铁。”说到此处的燕无佚忽然止步,转上看向身后的师匠,那些师匠也连忙止步。这时他才道:“我闻之,荆人钜铁之铁料,自彭城也。我若由此铁料,亦可出钜铁。”
“彭城?”大规模铁矿运输难以隐瞒,彭城又是诸水汇集之城,那就更难隐瞒。“彭城之铁矿必可出钜铁?”
“荆人以彭城之铁出钜铁,我亦然也。”燕无佚提起这件事是想去彭城寻找铁矿的,他继续道:“大将军既不攻王城,可否遣一尉之师,至彭城以索铁矿?”
“这……”后方大军正在开来,在援兵为抵达前,分一尉前往彭城并无不可。王翦正想答应,军侯王勒匆匆奔来,“报大将军!荆人退矣。”
“啊?”王翦闻言吃了一惊,随即问道:“舟师南下否?”
楚军兵力有限,当秦军陆路海陆一起推进时,必然不会突出战线太多,以防顾此失彼。十数日前琅琊失守,幕府便判断寿郢楚军可能会主动后退。不后退,秦军舟师出现在长江口,不管是攻占朱方还是逆水而上占领鸠兹(即芜湖,此处扼控中江),都会被切断退路。而如果舟师直接南下越地会稽,仅凭越王越无诸那万余人并不能阻挡南下的舟师。
“不知也。”王勒并未收到舟师南下的讯文。
“若未南下,亦是荆人惧我舟师南下。”王翦有自己的判断。驻守寿郢的楚军也可以从赣水、从湘水前往南越,但他认为不太可能。几十万等待避迁的楚人正在越地,眼前这支楚军势必会前往会籍与舟师做最后一搏。
想到这里王翦不免有些遗憾,他忙对身后喊了一声地图。地图虽然记在心里,但总是展开更直观。地图展开后,王翦的手沿着淮水一直往东,到了淮南又顺着邗沟往南一直到广陵。
“此千里也。”王翦的手点在广陵的位置上,点了点头。
舟师能快速的南下越地,陆师因为援军未止,很难做到这一点。王翦之所以在于邗沟的路程,原因在于楚军撤退时一定会炸毁郢芦运河上的船闸;而淮水邗沟一线,淮水不可能阻塞,但邗沟可以。只是步行至郢芦运河,面对将是长江,没有舟楫,秦军无法深入江东。前往广陵则不同,舟师或可配合大军渡江,两军一起攻往越地。
第三十三章 如东
因为季节的原因,从陈仓数千里回转的那支两万多人楚军不可能马上赶到越地,秦军攻入越地面对的只是楚越两军的残部,水陆加起来仅仅三万多人。邗沟的南出口广陵对面便是朱方,朱方东南百里则是江南运河的北出口渔浦(今江阴西利港)。
所谓‘吴古故水道,出平门,上郭池,入渎,出巢湖,上历地,过梅亭,入杨湖,出渔浦,入大江,奏广陵。’此前吴国夫差开凿的江南运河如今仍在通航。秦军横渡长江后可由渔浦入江南运河,经杨湖(今常州无锡间之阳湖)、梅亭(即梅里,无锡东南梅村)、历地(即蠡地)、巢湖(今漕湖,苏州西北蠡湖),渎(今苏州西四十里之射渎),最后抵达故吴都吴城。
吴城以南则是百尺渎,经过震泽,拳(今嘉兴)、御儿(今桐乡崇福镇)、最后从河庄山(即今萧山之白虎山,钱塘江江道一直北徙)出钱塘江,渡江即可至会稽。
吴城沿着百尺渎可以至钱塘江,伍子胥开凿的胥浦也可以从旧吴城航至钱塘江。《禹贡》云:‘三江既入,震泽底定’。所谓三江,即松江、娄江、东江。松江即后世的吴淞江,苏州河;娄江即后世的浏河,从太仓入海;东江则是胥浦。河道由震泽东南出,经澄湖、白蚬湖、平湖,从武原(今海盐)入杭州湾。
水道走向如此,也就不难判断沿途的军事节点。
朱方是邗沟与江南运河的交汇点,又扼控着长江出海口,必然是军争之地。是否夺取朱方关系到秦军水陆两军是否能攻入江东。渔浦虽然也是其中一个节点,但只有步卒才能攻取占领城邑,舟师并不合适占领。哪怕舟师夺取了渔浦,十万步卒仍被堵在广陵不能南下,依然不能攻略江东。
朱方之后自然是吴城。吴城是江南运河与百尺渎的交汇点,攻占吴城可顺百尺渎南下越地,直取会稽。又可以顺着东江出杭邑湾,武原南面就是觐(今宁波)。吴城必然是双方争夺的对象。拔下吴城,江东也随之定鼎。
最后则是会稽。会稽是越国旧都,越地的中心。虽然会稽以南还有瓯越、闽越、南越、雒越等地,但会稽一旦陷落、越无诸如果战死,好不容易归复的越国必定会再度四分五裂。
这些都是双方谋士非常清楚的事情,也是淖狡与王翦心里非常清楚的事情。是以得闻楚军开始撤军,王翦马上命令白林率右军出寿郢顺淮水东下。淮水沿岸仍是楚国的城邑,但是这些兵力不足的城邑只可守城,无法出城与乘舟东下的秦军交战。
楚军撤离,秦军东去。听闻这个消息的淖狡有些吃惊,郦且却道:“此秦人欲出邗沟,与舟师合也。”
寿郢、琅琊是两个犄角,失去这一对犄角后,接下来首当其冲的便是江东的朱方。
“秦人粮草何解?”淖狡知道郦且的意思,可他还是看不懂王翦的举动。“寿郢以下,下蔡、曲阳、钟离、善道、淮阴等城皆在我手。秦人东下可,粮草东下不可。”
“非也!”郦且与郦且身边的申通异口同声叹,郦且没说话,用眼色示意申通说话。申通于是道:“大司马所见唯鸿沟也,然此时齐人已为秦人所驱,粮草可由齐境顺沂水、沐水而运至下邳,再由下邳经泗水运至淮阴。”
“啊?”淮上水系发达,淖狡确实只盯着鸿沟一线,忘了还有泗水一线。越地、江东与齐鲁的联系一向紧密。这才有鲁人徒越、越都琅琊这种现象。
“禀大司马,若淮阴可死守之……”寿郢,淮阴,一在淮西一在淮东,都是阻止北方大军南下的要镇,然而楚军此时无兵可守。包含淮阴籍士卒在内的淮南师绝大部分士卒都在沙海之战中战死,八岁以上的男子又迁徙新郢,几百名五、六十岁的老卒和满城女子根本无力死守淮阴。
“速命淮阴降秦。”知道淮阴情况的淖狡无奈下令。
“淮阴岂能降秦?!”一侧的州侯若是淮南师师率,淮阴不是他的封邑,但他视淮阴为自己的故土。
“不降秦又能如何?”淖狡反驳。“不降,淮阴全城皆死?!”
“降秦彼等亦为秦人所征!与其运粮庾死于道,还不如战死。”州侯若悲愤道,拳头攥的紧紧。
“是战是降,可由淮阴定夺。”郦且见淖狡与州侯若争论,只好出声建议。他如此建议,淖狡遂道:“告之淮阴,是战是降,自行定夺。”
淖狡刚刚说完眉头便皱起。以淮阴人的禀性,必然会是选择战死。此时的淮阴不再是以前数里的小邑,淮阴现在是城周三十多里的大城。想到秦军将从淮阴城斩下上万颗头颅赢论,微微颤抖的同时淖狡忍不住闭目。
楚军撤离寿郢,秦军也撤离寿郢,两支军队不约而同的加速离开。四月辛亥,寿郢王城燃起熊熊大火,烟火十里可见,这座建城不过十七年的国经此毁于一旦,楚国东地也宣告沦陷。而在朱方、吴城、会稽等地,等候已久的楚人陆续终于登上了舟楫,乘风出航。
朱方的舟楫仍然沿着长江前往灯塔岛;吴城的舟楫则顺着松江出吴淞,汇入浩浩荡荡舟流;会稽最远,然而会稽的舟楫也要沿着百尺渎返回吴城,同样从吴淞出海。四月的东海不似冬日那般狂暴,无数舟楫张帆出海,仿佛在海上架出一道巨大的浮桥。二十多万楚人正沿着这道浮桥东行,一去不返。
炮舰之将沈尹尚所在的旗舰鹊山号就在这道巨大浮桥的北面游曳。撤离琅琊后,楚越舟师炮舰便退至长江出海口外泥沙冲积而成的一个小岛。后世这里将称为如东,可两千多年前这里一个荒岛。占领琅琊的秦军舟师即将沿海南下,九百里的距离不过三日的行程,战舟炮舰落锚于此,恰好能屏护楚人东渡。
虽然就在浮桥北侧,但艉楼上的沈尹尚拿起陆离镜也看不到西南方向百里外的‘巨大浮桥’,他也无心南顾,只是时不时举起陆离镜看向北方。大海茫茫,谁也不知道秦军舟师何时南下。
“盐邑有讯否?”放下陆离镜的沈尹尚有些疲倦的问向桅盘。
盐邑就是盐城,这个时代的盐城就在海边。从琅琊到纪鄣(今赣榆东北),再从纪鄣到郁山(云梦山),又从郁山到盐邑,再从盐邑到如东的这个沙岛,九百里海岸皆有观察哨。一旦有警,即用飞讯告知。
舰队退到长江口不是没原因的,节节抵抗不是拖时间的好办法。一退近千里,以地中海三桨战舟对后勤的依赖,秦人南下必有运输粮秣甚至是清水的庞大后勤舟楫,舰队只要击沉这些后勤舟楫,不说歼灭秦军舟师,秦军舟师狼狈退回琅琊后再度南下最少要在两个月才能再度进攻。但这只是在避迁之前,避迁已经开始,楚越两军必要严防死守。
沈尹尚相问,桅盘上的了望卒立即用陆离镜看向海岸上的飞讯杆,回报道:“禀将军,无讯也。”
沈尹尚心中失望,嘴上却道:“无讯最善。”
‘轰、轰……’,沈尹尚话音刚落,远方传来隐隐约约的炮声,他举起陆离镜寻找什么没有找到,桅盘上了望卒用陆离镜搜索半天,终于看到了一片黄色的舟帆。
“禀将军,朱雀级!”陆地有一道警戒线,海上又由新朱雀级组成的另一道警戒线。
“彼何讯?”沈尹尚再无半点懈怠,整个人立即紧张起来,然而桅盘上半天也没有回答。
“彼何讯?!”沈尹尚不明所以,朱雀级鸣炮自然是有警,有警就应该传讯,告之秦人动向和战舟数量。“彼何讯?!”他再问,有些急了。
沈尹尚第三次问时,身边舟吏伸手指着北方,道:“将军……”
风往北吹,顺风比逆风慢的新朱雀级缓缓出现在海平面上。陆离镜里,其后方不是海洋的蓝色,而是一片斑驳的褐色,桅杆与横桁构成的十字架好似冬季未落雪时光秃秃的森林,冰冷且肃杀。沈尹尚终于知道了望卒为何不说话了,和他一样,他说不出话。
“鸣炮!秦人已至,战舟遮海。”沈尹尚强作镇定。他不知道秦人是如何南下,可事实就是秦人已经南下,舟队已在数十里外。这么近的距离海舟是跑不过战舟的,好在‘浮桥’在鹊山号西南百里,避迁的舟楫可以紧急靠岸。至于接下来如何避迁,只有神灵才知道。
鹊山号上突然鸣炮传讯,满是春风的海港内响起刺耳的汽笛,所有炮舰紧急起锚,落帆驶往港外。越人手、剑盾卒也迅速登上战舟,午后酣睡的越无诸这时被仆臣连忙摇醒:“大王、大王,秦人已至,战舟遮海、战舟遮海。”
“秦人?!何来秦人?”越无诸一醒来便听到刺耳的汽笛声,他下意识拔剑。己方海陆都有警戒,他实在想不通秦人是怎么南下的。
第三十四章 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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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海之战阵崩时越无诸被部下抢出,趁着黑夜逃离了沙海,回到了琅琊。www.uu234.cc这对于君王这自然是刻骨铭心的耻辱,然后耻辱并非这一次,越国的国都、他的王城又被秦人唆使的齐人攻破,只能带着王宫嫔妃仆臣匆匆南逃。
什么是耻辱?这就是耻辱!
什么样的耻辱最大?在自己心爱女人面前丢面子,野狗一样败逃,这样的耻辱最大!
越无诸恨不得自己像楚王那样战死在沙海,也不受这样的耻辱。汽笛狂鸣,睡意未消的越无诸很快就从迷糊中惊醒过来,他大吼道:“被甲,出战!”
汽笛声中越无诸狂吼,越军士卒在早已被甲登舟,静待他们的王。等越无诸登上战舟,军命下百余艘大翼战舟匆匆驶向东方方向,十数里外,二十二艘楚军炮舰已经列成单横队,炮舰好似作战的步卒那样肩并着肩排成一行,炮舰与炮舰之间的间隔就是六十八斤短管炮的有效射程,大约是两链,三百七十米。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寿郢休战之后虽然退回了一部分火炮,但也只是将原属于海卒的火炮还给了海卒,可以出战的炮舰只有二十二艘。这二十二艘炮舰如果如果以单纵队侧向对敌,队列大约是五千多米,对于有近千艘战舟的秦军舟师来说,五千多米的战列线毫无用处,秦军舟师的舟阵哪怕间隔十米,也有近万米。
炮舰无惧秦人舟师两翼包抄,炮舰担心的是秦人战舟直奔身后百里外的那道‘浮桥’,二十多万楚人全在舟楫上,真要被秦军舟师穿过去了,一艘战舟也可能就是灭顶之战,
而单横队炮舰之间相隔三百七十米,二十二艘炮舰阵宽八千多米。最重要的是两舷火炮可以充分利用,整个舰队五百二十八门火炮可以全部开炮,单纵队做不到这一点,单纵队侧舷迎敌,只有一舷对敌,只有两百六十四门火炮可以开炮。
有好处就有坏处,单纵队阵列太窄,单横队阵列虽宽但舰与舰之间的距离太宽,秦军战舟可能疾驰而过。对敌舟来说太宽,对己舰却是太窄,三百七十米的间距,很多早期下水的炮舰上全是三十二斤舰炮,舰炮射程远远超过短管炮的三百七十米。
沈尹尚选择单横队迎战,作战以炮舰为中心的越军舟师只能在这条长达八千多米的单横队的后方列出一条同样长度的军阵。它们的使命是补漏,被舰炮轰击,冲出炮舰间隙往身后那道‘浮桥’疾驰的秦人战舟便是越师的敌人。
所楚军炮舰列队的时候,越无诸率领的三桨大翼可以缓一步追上。本来越师一百多艘战舟就在炮舰阵列后方,再则大翼战舟的航速远超笨拙慌忙的混沌级炮舰。
越无诸所在的王舟快速的追近楚军炮舰,起初他还没有看到秦人在何处,等王舟出港十数里后,他终于看到海岸一样漫长的秦军舟海。因为是逆风,战舟都没有落帆,陆离镜里那些数不清的十字架越来越近。
“秦人!”越无诸嗤嗤了两声,秦人舟师在他看来根本就不懂得水战,手、士卒也不熟水性,能胜利只是依仗自己人多。在湖泽有如此,在大海却非如此。
“禀大王,”王舟上的旗卒禀告道:“沈尹将军要我勿使一舟逃脱,殃及避迁舟楫。”
越师就是补漏的,越无诸不甘心也没办法,他有些不满的嗤了一声,道:“告之沈尹尚,我必不使秦人逃脱一舟。哼!”
越无诸不满也没有办法,越师在熟悉水战,没有炮舰。炮舰开火,山崩地裂,这真不是人可以抵挡的。水战他不惧任何人,而炮战,那可是神鬼之力,岂是凡人能够抵挡?
传递命令的旗卒没有将越无诸的不满传递到旗舰鹊山号上,其实即便传到了,沈尹尚也不会在意。越人和刻舟求剑的楚人那样是轴一样不知变通的性子,不满归不满,答应的事情还是会不打折扣的做到。这也是越人可以居于阵后的补漏的原因,换作韩人、魏人,沈尹尚便要让他们列阵于前,舰队列阵于后了。
沈尹尚听闻后方的回复没有表情,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北方。他感觉这次的秦军舟师有些怪异,它们并未马上列出舟阵迎敌。他不知道是,出其不意走远海南下的秦军舟师看到警戒的号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包括自诩熟悉东海的齐人舟吏在内,心里其实都没底。远离海岸航行根本看不到陆地,没有指南针、磁罗盘的谁也不知道最终会划向哪里。
而提出这项建议的阿美尼亚斯终于发现了东海与‘我们的海’的不同。‘我们的海’超人任何一个方向划行都会靠岸,而东海只要方向错了,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如果不是恰好遇见了号,如果不是楚人恰巧在这时候避迁,秦军舟师可能要一直航行到舟山群岛才知道自己抵达了越地;如果航向再偏一些,那就不是舟山群岛了,一直划行下去直到战舟上装的粮秣和清水运完,最后的终点必然是琉球群岛。
看到号是喜悦的,看到楚军炮舰摆开阵势准备决战,五桨战舟上的杨端和额头汗珠密布。他下意识的看向阿美尼亚斯,希望他会有建议。
“楚尼炮舰依靠风前进,我们如果撤退,他们可以顺利的追击;我们如果靠岸,他们的雷霆会把我们的战舰轰碎,只能交战。”阿美尼亚斯也没有什么好建议。划行一天两夜之后,己方的桨手非常疲倦,撤退一定会被楚军追击。
“传令,速速列阵!”杨端和并非不知道后果,他只是有些莫名的慌张。
“将军有命,速速列阵!”
“将军有命,速速列阵……”
旗舰上的命令只能通过旗帜传递,与楚军海卒传令前必鸣炮不同,秦军旗舰航行于整个舟队的最前,旗舰上一旦挥旗,军令便往后传递了下去。原本大纵队航向的九百多艘战舟开始缓缓变阵,准备纵队变成横队。
“秦人几里?!”陆离镜中看到秦人开始列阵的沈尹尚瞬间忘记了呼吸,他看到了一个机会。
艉楼有最简单的合像式光学测距仪。这种侧翼外表看上去就是一个横木杆。杠的两头装有棱镜,杠的中间装有目镜。这种光学测距仪原理很简单:
假设左侧棱角正对测距目标,其定角90度,那么左侧棱角与目标之间的连线,左侧棱镜横杆,彼此成为90度直角的两边,右端棱镜与测距目标的连线则是两条直接边中间的斜边。左侧棱镜距离目标多元未知,但是横杆的长度已知,根据三角函数,只要知道右侧棱角对准测距目标是多少度,那么
艉楼有最简单的合像式光学测距仪。这种侧翼外表看上去就是一个横木杆。杠的两头装有棱镜,杠的中间装有目镜。这种光学测距仪原理很简单:
假设左侧棱角正对测距目标,其定角90度,那么左侧棱角与目标之间的连线,左侧棱镜横杆,彼此成为90度直角的两边,右端棱镜与测距目标的连线则是两条直接边中间的斜边。左侧棱镜距离目标多元未知,但是横杆的长度已知,根据三角函数,只要知道右侧棱角对准测距目标是多少度,那么
但是横杆的长度已知,根据三角函数,只要知道右侧棱角对准测距目标是多少度,那么
第三十五章 破碎的箭镞
距离对于海战中的重要性毋庸置疑,这也是熊荆为何非要海卒装备测距仪的原因实际上不需要合像式测距仪,仅仅用两部六分仪,两个人相距一个已知的固定距离测定目标角度,根据三角测量原理同样也可以计算出距离,但那样显然太慢。www.uu234.cc
多铆蒸刚时代需要测距,在舰船只能随风遂流的风帆炮舰时代同样需要测距。虽然实际测距因为种种原因会有很大的误差,有的时候误差甚至超过一节(1862米),但也足以沈尹尚下定决心命令舰队全速冲向秦军正在展开、一团混沌般的舟阵。
风往北吹,确切的说是东南风往西北吹,炮舰横帆全部受风时,其航向刚好是正北。横帆海舟全帆装顺风前进航速可以达到九节乃至十节,炮舰速度更慢,同时因为战争数年都未清理船底,去年下水的十艘炮舰航速可以达到八节,下水已有两、三年的那些炮舰航速也就在六、七节。
鹊山号三声炮响,发出‘挂翼帆、全速进’的命令,为保持低航速而收起的风帆全部落下。爬上桅杆的水手身体一边适应舰体全帆装时的节奏性横摇,一边用仿佛带爪的双脚行走在横桁之上,努力的在横桁两端挂出翼帆。风势越猛,鹊山号航速从两节迅速升到六节。
两侧炮舰上的舰长不解这道命令,因为各舰航速不一,全速前进意味着好不容易列出的单横队阵型会因此破坏。看到命令之初卜梁居居然喝令旗卒反问旗舰,然而旗舰已经落下风帆下令并且全速前进,他最后也只能落下风帆跟随。
这实际上是一场纳尔逊式的冲锋!断定秦人不能在四刻钟内完成列阵的沈尹尚决定赌一把。他赌炮舰冲过去开炮时,秦人将陷入一场巨大的混乱。这是他的臆测。在一切还未发生以前,五桨战舟上的杨端和看到二十多里外的楚军炮舰好似春天的花朵忽然绽放,它们一艘接着一艘展开自己盛大的风帆,向自己全速驶来。
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他完全放心,因为对方冲过来的这段时间足够已方战舟展开阵列后迎敌。然而当炮舰越来越近,双方相距大约三节时,他,白狄海军将领阿美尼亚斯、还有旗舰上其他谋士都发现了不对。悬挂翼帆后,炮舰的速度超出诸人的想像,而疲劳状态下,己方战舟的展开却慢于平常所费的时间。如果情况不能好转,两军交兵后全军确实可能陷入混乱。
“告之田朴,速攻荆人!”没有办法的杨端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田朴。鸿沟之战幸而未死的田朴此时必须马上率军前冲,以拖延敌人的前进。
田朴率领的刚刚编入舟师的战舟位于舟阵靠陆地的右侧,原本被堵在少海里的那些战舟居于舟阵的左侧。远远看到旗舰上传来的旗令,田朴这个待罪之将心中暗叹一声,脸上的肌肉隐隐发抖,可在护军的注视下,他不敢迟疑,连忙喝道:“传令,右军出战!”
海战时的传讯从来都是难题,从旗舰发出命令,到田朴接收命令后再下达命令,整个过程用了一刻钟不止,这一刻足以楚军炮舰前进一节到两节。卜梁居所在的去年下水的空桑号因为航速更快,此时距秦军战舟不过一节。正在等待右军战舟列阵的田朴见状知道等不及了,他大喊道:“击鼓!”
东南风正盛,海风将战舟上的鼓声往陆地方向吹拂。因为距离太近,卜梁居还是听到了鼓声,知道沈尹尚赌对了的他此时全身紧张。他曾无数次设想楚秦将进行一场什么样的海战,楚军会是什么阵列,秦军会是什么阵列,然而所有的设想都不如此刻真实,也不如此时混乱秦军战舟处于展开但未完全展开的窘迫中,楚军炮舰因为航速不一不再是整齐的单纵队,而变成了一支破碎的箭镞。双方都是以混乱的阵型投入战斗。
在这个破碎的箭镞中,左翼新下水的空桑号、曹夕号、峄(yi)皋号、葛山号、余峨号、杜父号、耿山号、卢其号、姑射号、碧山号十艘炮舰组成了箭镞的左锋,以最靠近中间、最先接到全速进攻命令的空桑号为镞尖,其余炮舰以接到军令的次序依次落后,形成一条三公里长的斜线。
箭镞的左锋极为平整,右锋却惨不忍睹。沈尹尚所在的鹊山号是曾经跟随红前往红洋,落锚红海的炮舰。招摇号、堂庭号、翼号、阳号、柢山号、爰号,这六艘炮舰都与鹊山号一样前往过红海,因此它们的航速最慢,其中尤以第一批下水的鹊山、招摇两舰的航速最慢。
第三批前年下水的五艘炮舰:基山、青丘、箕尾、大壑、甘山没有前往红海,它们的航速仅仅比左翼空桑号十舰慢半节左右。
箭镞左锋完整,本该是镞尖的鹊山号、招摇号两舰落后左锋超过一节,相邻的第二批下水的堂庭号、翼号、阳号、柢山号、爰号五舰也落后左锋数链;第三批下水的基山、青丘等五舰勉强能跟上左锋的速度,落后只在一两链之内。
破碎的箭镞袭来,建鼓声中的田朴率舟迎向锋芒最盛的左锋。舰艏正对舰艏的冲锋不便撞击,但战舟甲板上装有强弩,进入四百米的射程后,舟上的弩卒开始放箭,桅盘上了望哨看到强弩射出箭矢就高声喊道:“敌舟射我、敌舟射我……”
对于单枪匹马冲来的楚军炮舰秦军采取围攻战术,十数艘、二十多艘战舟围攻一艘炮舰。撞击之前,战舟上进入射程的强弩依次射击。炮舰上也有肉搏甲士,这些甲士沿着舷墙站立高举着手上的盾牌。让秦军失算的是,再怎么风平浪静的东海也不是内陆湖泽可比,射向空桑号的二十多支弩箭几乎全部失的。只是三支射中目标,一支射在空桑号左舷舷墙,两支射穿了风帆,高高地穿过甲板落入海里。
箭矢不是一波而是两波,最后一波有一支弩箭射在艉楼,钉在髹漆的木板上。卜梁居毫不在意箭矢,看着越来越近的敌舟,他只是机械的按交战操典下令:“打开炮门!”
“打开炮门!”第四批下水的炮舰安装了铜管,命令清晰的传到火炮甲板。
从正侧方撞击的战舟看到空桑号打开炮门马上紧张,一声军命,本该进入五十步才发射的弹力投石机此时提前发射。距离越近,命中率越高。几发火油弹打在船舷上,一发击中主帆横桁后跌落在甲板上,‘呼’的一声,海风中,溅落在甲板上的火油迅速燃起,窜出一丛火焰。
“咚、咚……’甲板上的火焰尚未扑灭,两侧冲来的战舟又猛撞在空桑号左右两舷,排水六十多吨的战舟连续撞击并没有撞破侧舷的装甲,但空桑号被撞的猛烈摇晃。然而此时卜梁居这个舰长依旧没有下令开炮,只等二十多战舟全部驶过空桑号舰艏,他才断喝:“开炮!”
“开炮!”甲板下的舟吏早已等待不及,闻命便张嘴大喊。没等他把开炮的命令喊完,‘轰、轰、轰……’火山突然喷发,被战舟团团包围的空桑号两舷喷出硝烟和烈焰,秦军战舟前方虽然加固了橹盾,可依旧没有挡住六十八斤炮近距离的怒射。橹盾破碎的瞬间,炮弹直接把战舟舷板打出建鼓般大小的窟窿,冰冷的海水转眼便淹没舟底,手一片哀嚎。
第三十六章 尚若
全章未改
一马当先的空桑号被秦军战舟围攻,左右两舷迸发的烈焰横扫所有战舟。www.uu234.ccwww.uu234.cc经过多次总结,伤人于沉舟之间海上会战时舰队选择沉舟。六十八斤发出的炮弹击碎战舟上的鲁地,击破战舟单薄的舷板;终于在炮膛里塞入两颗乃至三颗炮弹的三十二斤炮舰炮射出的炮弹击破战舟舷板后余势未了,将整条线路上的战舟全部击穿。
被击中的战舟缓缓沉没,但战舟上的甲士趁着火炮装填时的间隙忽然发出一声呐喊,战舟上隐藏着的长梯被甲士架起,他们攀着长梯打算在下一轮炮响时爬上舷墙。而那些没有撞击的战舟则开始向炮舰上抛射火油弹,二、三十步的距离命中率高的吓人,十几发火弹落下后,甲板全被点燃。
“收帆!”卜梁居还不知道秦人针对炮舰制定了针对性的围攻战术,看到甲板、风帆上燃起火药的他下意识大喊落帆。可惜这道命令还是慢了,‘呼!’一颗砸中主桅杆的火油弹瀑布式的倾泻出火油,将整个主帆点燃。
“放!”一分多钟的时间足以炮卒进行第二轮装填,火炮甲板不知道头顶的情况,舰艏火炮刚刚装填好,炮长就大声的喊开炮。
‘轰轰轰……’烈焰再度迸发,空桑号四周的战舟再度被打得木屑飞溅。然而火油弹连三的落下,帆布在燃烧、桅杆在燃烧、甲板、艉楼也在燃烧……
远远落后一节的沈尹尚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有些忧惧。秦人以前从未实行过这样的围攻战术,这才是他要求舰队要求近战的原因。毕竟只有近战,才能拖住更多的战舟,可正是因为进展,空桑号燃起了这样的火焰。指挥作战的他对此张口无语,良久,他才说道:“传令全军士卒:母国在吾身后。”
“传令全军士卒:母国…”‘母国’二字让重复命令的舟吏语气颤抖,想到身后百里正在避迁的楚人,舟吏深吸口气,大喊道:“母国在吾身后!!”
命令变成五颜六色的彩色旗帜,因为鹊山号落后整个舰队,所有炮舰都是艉楼上的了望卒看见旗语进行转译。已经是第四次齐射的空桑号风帆已经全被点燃,整艘炮舰似乎真的成了一座火山。就在卜梁居等人焦头烂额之计,舰艉的了望卒一看到彩旗便喊道:“旗舰有命……”
“何命?!”卜梁居下意识问道。
“传令全军士卒:母国在吾身后!”了望卒对译出了旗语,喊完整个人忍不住目弓弦一样绷紧。
听闻命令,全身如同点燃的火药马上就要爆炸的卜梁居突然间变得柔和。“母国呵!”他道。
艉楼上卜梁居喃喃时,艉楼下的火炮甲板又一次对准围着自己的战舟用实心弹齐射。这时候左侧的曹夕号也已经接敌。看到空桑号上的烈焰,草夕阳同样未马上开炮,唯一不同的是曹夕号在接敌之前已经下令收起了部分风帆。
“放!”舰长潘啬看着包围在曹夕号的秦军战舟怒喊。‘轰轰轰轰……’,炮声再起,战舰喷发出耀目的火光。
仍在忧心己方阵列尚未展开的杨端和见此眉头皱的更深,楚军二十多艘炮舰已经全部冲过来了。己方战舟虽然迎敌,但阵列因为迎敌显得更加混乱,右军因为是新入列的战舟,它们在田朴出击后竟然彼此磕碰在了一起,唯一的希望便是最前的那艘炮舰着火了,如果楚军二十多艘炮舰全部着火,这场大泽之战后最大规模的海上会战必将是己方获得胜利。可如果……
东海之上,楚军破碎的箭镞射中了刚刚结束远海航行混沌错乱的秦军,然而最锋利的镞尖却因燃起了熊熊大火。饶是如此,楚军炮舰依然毫无畏惧的冲向越来越混乱的秦军舟阵,发出阵阵怒吼。看到前方战事甚酣,友军炮舰一艘接着一艘着火,本该在后方堵漏的越无诸再也忍不住了,他对着身后的舟吏又一次大吼:“击鼓,杀秦人!”
“大王、大王不可啊!”参加过军议知道己方任务舟吏连忙阻止。‘嗤!’恼怒的越无诸一把便将舟吏推下了海。从舟艏奔到舟艉的他抢夺鼓槌击打起了建鼓。
‘咚咚咚咚……’王舟鼓声一响,越朱安、越夫善只能跟着击鼓,一百二十艘大翼战舟不再等待,而是一边击鼓一边冲向两军正在交战的战线。
越师一有异动便有人想沈尹尚禀告,看着越人真的违令冲了上来而没有堵在后面,沈尹尚一口气提起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越王越无诸的王舟一马当先,已经冲上来了就不可能退回去。他只能希望秦军战舟不冲出战阵冲向后方,同时希望号已经向后方传递了警报,秦人全军南下,正在避迁的舟楫必须马上靠岸躲避,不然便有灭顶之灾。
越人的进攻沈尹尚无法阻止,他只能如此希望。在他希望的时候,朱方刚刚接到号传来的具体禀告,而在此之前,只有秦军南下的禀告。
“秦人越海而来,我当备之也。”朱方邑内,已经撤到此处的郦且闻讯连忙道。按计划,收到秦军舟师南下的讯息之后,正在避迁的舟楫都要靠岸躲避,他不知道鲁阳君在犹豫什么。
“然交战之地距我百余里……”鲁阳君实际上抱着侥幸心理。他见郦且不解,只好说出其中的:“今年季风晚于去年也。童子虽少,然避迁之百姓多矣,若不早徙,彼等滞留江东……,
再则,尚若、尚若……”
鲁阳君说道最后结舌不已,话根本没有说完整。他不说完整郦且也明白他的心思,他最担心的不是正在避迁的舟楫被秦军撞沉,他最担心的是楚军舰队战败。击沉只是少数人,战败之后秦军舟师封锁朱方湾,所有舟楫都被堵在长江、江东、越地这几处,这是比撞沉避迁舟楫严重拜百倍的事情,这不是全军皆墨,这是小半个楚国皆墨!
鲁阳君忧心忡忡,抱着冲出去一艘算一艘的心思,他并没有下达舟楫避迁的命令,郦且只好看向可以阻止他这样做的淖狡。昨日淮阴城陷落,虽然除了陷落再也没有其他任何消息,但以秦军破城斩首赢论的传统,全城不会剩下任何一颗完好的头颅。
投降可以最快结束战争,最大程度的保护庶民,可最后一次避迁无法完成。而如果抵抗,那就是现在所见的这种情况,秦军一路烧杀而来,但凡抵抗,皆屠城斩首。淖狡完全不知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如今鲁阳君的决定他也不知道是对是错。讯报上秦军战舟未言数量,但说了遮海。显然是秦军舟师全部战舟都南下了,而己方只有二十二艘炮舰,一百二十六艘新式大翼。炮舰虽利,可兵力悬殊实在太大,万一真的败了怎么办。
淖狡永远忘不了沙海之战前期传来的讯报是那么的胜券在握,可决战的结果却让人心肝寸碎。海战可变的因素比陆战多的多,包括率军作战的沈尹尚都从未说过此战必胜。尚若真的败了,炮舰战舟皆沉,几十万楚人时候再也避迁不了了。
如东以北海域炮声隆隆,二十二艘楚军炮舰半数着火,秦军战舟将这些炮舰团团包围,虽然不断被击沉,但
如东以北海域炮声隆隆,二十二艘楚军炮舰半数着火,秦军战舟将这些炮舰团团包围,虽然不断被击沉,但
第三十七章 升爵
然而这对越无诸率领的越师却是一个机会。秦军战舟将炮舰团团包围,起先越师是帮着炮舰解围,将那些甲板上发射火油弹的战舟驱散击沉。冲过正在交战的炮舰便能看到剩下的四、五百艘秦军战舟阵列杂乱无章,越无诸很不屑的嗤嗤,王旗往前一指,一百多艘新式大翼对准秦人猛冲,直攻向杨端和所在的中枢。
中枢一乱,整个战场更加混乱。楚军炮舰火炬一样被火油弹点燃,风帆、绳缆、桅杆、甲板上全是火焰,可战舟上未死的甲士依旧按战前的计划用长梯爬上炮舰的舷墙,试图登上正在熊熊燃烧的主甲板。主甲板之下,火炮雷鸣不止,炮卒对准两舷没有沉没的秦军战舟猛轰,每一声轰鸣后,没有攀上舷墙的甲士都会随着战舟同沉入海底。
战事正酣,难分胜负,但越无诸的冲击造成秦军更大的混乱,秦军战舟纠缠在一起,炮舰四周的敌舟不是更多而是更少。旗舰鹊山号将周围的战舟逐一沉没后,再也没有战舟围上。艉楼上沈尹尚拧紧的眉头正要放松,左侧方‘轰’的一声,海面突然爆出一团巨大刺目的火球,爆炸的余**及数里之内的所有舰船。沈尹尚只觉热风扑面,等这道热风吹过,一艘炮舰在海面上彻底消失,只剩一海面的碎木。
“何舰?”沈尹尚心中剧震,海面上一片混乱,他不清楚是哪艘炮舰殉爆。
“禀将军,曹夕号。”身边的人一直注视着战局,清楚的看到曹夕号殉爆。
“我以为各舰亟需灭火,亦当射出霰弹,不然……”从交战到现在,炮舰一直没有发射霰弹,只发射实心弹,目的当然是尽可能多的击沉秦军战舟。但这次秦军战舟装了弹力投石机,发射的火油弹将每一艘炮舰点燃。救火与霰弹必须双管齐下,火油弹不绝,火势不会灭。
军司马陆无伤的提议让沈尹尚凝思,转目看到剩下的二十一炮舰全部变成了火炬,担心再度发生殉爆的他不得不下令:“传令!射霰弹。”
“传令!射霰弹。”主桅杆被烧得炭黑的鹊山号上挂出了这道旗语。
曹夕号殉爆的时候攻势受挫的秦军先是迷糊,再听说是荆人的炮舰沉了,一时忍不住欢呼。曹夕号两侧的楚军炮舰亲眼目睹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士卒忍着悲愤更加疯狂的开炮和灭火。旗舰下令齐射霰弹的军令传来,炮卒立即更换霰弹。霰弹不能击沉战舟,但能杀死战舟上的甲士和手,轰隆隆一轮霰弹后,不断落下的火油弹终于没有了,海上飘着的战舟一片血泊。
“救火!救火!”下达完命令的沈尹尚不再看冲入秦军阵列的越师,而是用陆离镜张望左右两侧炮舰的主甲板。水手们在侧舷放下了更多的白龙水车,海水源源不断的车上甲板。
“报将军!秦人……”沈尹尚向两侧张望间,了望卒显然是发现了什么。
“秦人越我阵后也。”军司马陆无伤比沈尹尚提前看到秦军战舟的动向,左侧方,在一艘挂有田字将旗的战舟率领下,四十多艘三桨战舟正准备穿过楚军散乱的战线,航向楚军后方。
“传令……”穿向阵后的秦军战舟距离鹊山号超过一节,沈尹尚能做的事情就是下令。喊完传令他却怔住了。楚军炮舰因为帆缆尽毁,绝大多少已失去航向能力,现在正随着沿岸流南下,想要阻止这四十多艘绕后的战舟根本不可能。
沈尹尚死死盯着这些正在穿越阵线的秦军战舟,率舟前进的田朴似乎是算准了时机,看到炮舰射出霰弹便下令身边的战舟往前疾冲。实心弹能击沉战舟,橹盾无法抵挡,霰弹橹盾大部分都可以挡住。沈尹尚目光所及,杜父号、耿山号对穿过自己身侧的战舟连续开炮,即便开炮,战舟依旧毫发无损的穿过这两舰,往后驶去。
“放下小舟,告之越王,秦人击我后。”鹊山号上有用于传令的小舟,虽然小舟很可能会被战舟撞毁,沈尹尚还是死马当活马医,下令放下小舟。他如此担心,传令的舟吏和手心中却只有命令,小舟驶出一里即被秦人撞沉,舟吏确定越无诸王旗的位置后,直接向那面王旗游去。
楚军的形势在好转,秦军右军已彻底陷入混乱。任由旗卒、鼓卒如何命令,那些陷入混乱的战舟都无法列阵,跟随田朴穿越楚军炮舰勉强维持的封锁线。田朴并不知楚军的软肋在哪,但他认出了这片交战的海域,前方便是长江口外的那个沙岛,楚越舟师就落锚在那个沙岛。四十多战舟不能扭转战局,但如果能攻入那个沙岛,焚烧岛上楚军的辎重巫药,结果又不一样了。
田朴的计划是没有办法的计划,虽然有一艘楚军炮舰殉爆,但发射霰弹的楚军炮舰彻底摆脱了己方火油弹的打击,甲板上的火势也越来越小。战斗继续下去秦军很可能战败,这次如果再败,他最好的下场也是罚为城旦,攻入沙岛焚烧军资或许还能将功赎罪。
田朴的目标只是沙岛,可当他被岛上的火炮所阻时,前侦的战舟带回了消息:发现荆人避迁的舟楫。楚军传回朱方港的讯报上说秦人战舟遮海,前侦的秦军战舟告之田朴的则是荆人舟楫几欲断流。沙道西南方百里,从朱方出发的舟楫源源不断驶向长江口外的灯塔岛。舟楫与舟楫的间隔非常近,以至于靠近的秦军战舟有一种舟楫几欲断流的错觉。
沙岛无法攻占,往后突袭那些避迁的舟楫并无不可。田朴下令战舟驶往西南时,王舟上的越无诸刚刚看到沈尹尚派出的传令舟吏。
“何言?秦人……”满脸兴奋的越无诸还未从撞沉秦人战舟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他不明白眼前这名楚人游到自己的王舟是为了什么。
“秦人穿我阵后,避迁之舟危矣,请大王速速以救!”舟吏对着越无诸大拜顿首。
“秦人在阵后?”越无诸转身看向后方,楚军炮舰上的火焰大多已经熄灭。
“然也,秦人穿我阵后,此时当至沙港也。”战舟甲板太矮看不到沙岛,如果是在桅杆上,沙岛将一目了然。“请大王速速救之。”
厮杀一番,越无诸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任务,秦军真要穿到后方撞沉那些避迁的舟楫,那就是他这个越王的失职。杀秦人可以雪耻,可失职等于食言,日后若被天下人笑话……。越无诸是很单纯的人,并没有多少复杂的心思。想到这里他脸上唯有悻悻,非常不甘的道:“退!”
越人战舟渐渐退出了战斗,往后方疾驰。沙岛西南百里,甫一看到战舟和战舟上的秦人楚人并未慌乱,多以为这是越人的舟楫,然而越人断发跣足,脸上多有纹面,秦人发髻被头胄挡住看不清楚,可他们面容黝黑,脚上又穿着宽口履,根本不像是越人。且这四十多艘战舟来势汹汹,它们并非路过而是直接朝自己撞来。
“秦人?”渔舟上划桨的少年看着战舟越来越近,狐疑中站起。
“秦人、秦人也!”舟吏没有少年人的狐疑,他们百分百确定这是秦人的战舟,仓促间舟楫连忙转向右岸,打算躲避。数万艘舟楫分成三股在吴淞口汇合后驶向灯塔岛,即便只是三股中的一股,航行中的舟楫也不是想转弯就能转弯。转弯的渔舟撞在一艘青瀚舟的左舷,把青瀚舟撞偏航线后侧翻,因为撞击的反作用力滞留不前的渔舟被青瀚舟后方一艘大舫追尾。一艘舟楫躲避如此,当更多的舟楫仓促躲避时,原本有序的避迁舟队马上陷入混乱。
秦军要的就是混乱。面对渔舟、青瀚舟、大舫这种不能反抗的舟楫,他们一次撞击能撞沉数艘,舟楫上的童子不是与舟楫同沉便是漂在水里。
“将军,此童子也!”撞沉数艘舟楫后,左右终于发现舟上运的是什么人,一时不忍再撞。
“敢问大夫,童子可升爵否?”田朴要的是战功,而决定战功的是护军大夫。
四十多艘战舟,一番撞击瞬间便有一两百艘避迁舟楫沉没,舟上的童子飘在海里,不是惊慌大叫就是嚎啕大哭。田朴的问题并没有让护军大夫为难,国尉府已经有楚地的杀戮标准。
“荆人童子皆入学,八岁便知其为荆人。杀之可升爵也。”护军大夫听着海面上的哭喊无动于衷,他只是转告国尉府的决定。
“善!”田朴脸上的肌肉再度隐隐抖动,他想到了别的更可怕的事情。没有犹豫,只是在他背对护军大夫的时候,脸庞上出现一种怪异的扭曲,他高喝道:“童子亦可升爵。杀!”
田朴下令,左右、甲板上的甲士忍不住咂舌,几个想劝的被他用目光死死制止。手倒划,战舟快速的后退,等退到里外,退出这片满是落水童子的海域,战舟蜈蚣细足般的木浆马上改为前划,率领四十多艘战舟疾撞向更后方的舟楫。
第三十八章 红牼
全章未改
以卵击石是什么模样可以想象,以石击卵、而且是击碎一连串的鸟卵,常人便很难想象了。四十多艘秦军战舟此时就变成四十多块石头,沿路碾压着避迁的鸟卵。石头滚过,沿途一片碎卵,身着浮衣的落水童子好似卵黄一般飘散在冰冷的海水里。
传讯至朱方港的号冲前相救,然而新朱雀级随舟甲士不足,火很快便被秦军甲士踩在长梯登上甲板,双方就在甲板上进行一场肉搏战。号吸引了秦军战舟的更久,见有希望俘获这艘战舟,越来越来越多战舟将这艘三十多米长的飞剪团团包围。
剩下战舟不再冲撞,他们做的事情是将漂浮在水面上童子戳死,然后斩下首级血淋淋的堆在甲板上。童子虽有浮衣,但不是他们大多不会游泳,浮在水上只能任由酋矛戳来。童子体轻,一些戳而未死的童子被秦卒连人挑起,扔到甲板上再踩住身子,剁鱼头一般一剑斩下头颅,剩下的身躯用脚一踹,又踢回到海里。
对童子而言,死是一件很恐惧的事情,甚至一些数次往返新郢朱方的少年也觉得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看着秦人战舟越来越近,不想死这样死去的项缠手划脚蹬,却怎么动不了。
“秦人为何要杀我?秦人为何要杀我?呜呜呜呜……”有人奋力挣扎,也有人责问厉哭,项缠听到有族人在高声质问,随后厉哭,心头一片麻木。项氏一族没有亡在沙海,竟然要没在此处。
已经认命的他奇异的安静下来,看着战舟上戳刺的秦人的呼吸越来越急,带血的矛头就在数丈外时,他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让人恐惧,因为不知道夷矛何时会刺下,会刺中哪里。然而闭目足足有一刻钟,项缠也没有等到夷矛刺来。他忍不住睁开眼睛时,绿色光晕褪去,秦人的战舟已行远。
秦人必要斩首才能记功授爵,这是秦卒看下首级的根源,这也是唯一验收首级的办法。一颗首级等于百亩秦田,吝啬的秦王必要看到首级才肯赐田。如果说童子的首级太小,那他这样十六七岁少年的首级与傅籍的士卒无疑,秦人为什么不斩下自己的首级呢?
项缠惊喜自己的还漂浮在海面上,他身旁劫后余生的族人皆在哭泣。‘轰!’炮声迅雷般的在海面上响起。项缠本以为是号在开炮,然而炮声连绵不绝,号上不可能有这样震耳欲聋的炮声,他极力回望时,却见海面上五艘挂满全帆的海舟全速从外海驶来。他们距离秦军战舟虽远,可炮弹准确击中那些正在聚集列阵的秦军战舟。
‘咚咚咚咚……’炮声中山一阵鼓响,聚拢列阵的战舟已敲响了坚固,正对着炮舰的舰艏往前疾冲。舰艏是火力死角,然而神奇的是,五艘挂满风帆的炮舰突然顺风转向,由纵队变成横队,战舟尚在五十步外,舷侧的火炮一门接着一门轰击。
项缠看不到舟战阵法,但依然被炮舰变阵时的行云流水惊叹,炮声响起时,他克制住呼喊万岁的冲动,看清其中一艘炮舰的桅杆上飘在一面‘红’字将旗。
“红将军!是红将军!!”看清将旗的他终于大喊,这是红的舰队。
驶出达赫拉克勒斯石柱后,绿洋舰队的归程并不顺利。虽然货舟全部在南阳地落锚等待季风转向,混沌号、忽号、倏号、禺号,以及两艘新朱雀级中的号五艘舰船,经由咆哮的四十度高速向西。西风带海况恶劣,但五艘军用舰船抗击住了西风带的风浪顺利抵达后世的巴厘岛。
可惜航行到这里的时候,印度洋上的季风便已转向。号可以逆风航向,混沌级炮舰也可以逆风航向,然而逆风航行直线航速不过一点五节,加之舟上补给告急,舰队只能滞留巴厘岛等待季风转向。一直等到来年三月,带着与当地土著交换的稻米和家禽以及其他补给,比如一船舱的海龟,舰队方驶离巴厘岛,直接航向朱方港。
看到长江口外灯塔岛上的灯塔让横穿大洋的士卒水手兴奋;当看到避迁的浮桥一样的舟楫,又让包括红在内的舰队士卒悲伤;四十多艘秦军战舟横冲直撞,残杀落水的童子,舰队猛然冲来,对准秦军战舟轰然开炮。
与沈尹尚麾下那些青涩的舰长、舟吏相比,绿洋舰队有海卒中最富经验的舰长、最优秀的水手、最精湛的炮卒。秦军战舟冲来的速度极快,然而五艘炮舰还是迅速展开横队猛轰。火炮右舷开火完毕,舰船再娴熟的迎风转向,在秦军战舟冲来之前转了一百八十度,左侧猛然开火。
右舷发射的是可以及远的实现的,左舷发射的则是霰弹。刚刚冲近的秦军战舟攒射之下甲板上再无活人,炮卒一分钟时间便装好第二发霰弹,第二轮霰弹发射后,冲近的战舟全部变成了死舟。号上看到这一幕的田朴看到其中一艘炮舰上挂着‘红’字将旗,立即想到了红。他整个人突然间爆发出一阵厉喊,“攻!”
杀父之仇百世不忘。率领最后的十几艘战舟,田朴冲向变回纵队前进的绿洋舰队。看到其中一首战舟上挂着‘田’字旗,红也想到了齐国舟师之将田寡。或许是田寡的后人,或许是其他田氏将率,但不管是谁,红都不会对残杀楚人之人手软。
“迎敌,转向。”命令很冷见的从他嘴里发出,在这十数艘秦军还未冲近两百步,他便大喊一声放。‘轰、轰、轰……’,一蓬蓬霰弹飞向两百多步的秦军战舟。从未想到楚军会这么早开炮的亲卫推田朴入海已是不及,炮声过后,田朴立于舟艏,左右正庆幸他毫发无损时,田朴悲喊了一声:“父亲”,身躯往后直倒。
“将军、将军、将军……”亲卫见状连忙将倾倒的身躯扶住,这才看见他身上的钜甲已被霰弹击烂,鲜血从伤口汩汩而出,将身下的跗注染红。
“放!”田朴还未咽下最后一口气,又一次迎风转向的炮舰在炮长的怒轰中开炮,全身因失血开始抽搐的田朴等着血肉横飞的诸人再也发不出声,撑到战舟冲撞炮舰的第三次齐射,他的世界终于黑暗下来。
“禀将军,秦人皆墨也。”战舟是不是变成死舟很好判断,舟舷的木浆只有有人滑动,那就是活的,如果那些木浆没有人划动,那就是死的。四十多艘战舟分两拨冲撞,两拨都被炮舰用霰弹数轮横扫变成死舟。
“报”秦军战舟全部变成死舟的时候,越无诸才姗姗来迟。看到对方双方都吃了一惊,好在桅盘上的了望卒喊了一句‘越人’,全舰上下才放下心来。
“邪恶的秦尼人被消灭了?”罗马使臣法比乌斯在主甲板上探出了脑袋。十个月时间,航行十万里来到遥远的东方,尤其是经历咆哮的四十度,这让法比乌斯坚信自己的道德极其高尚。他是高尚的人,比他经历更多海上考虑的红也是道德高尚的人,秦尼人自己是邪恶的。
“未曾。”下达完救人的红回答道。“今日两军决战,请使臣登岸。”
看到绿洋舰队的越人振奋无比,但他们告之舰队的消息让所有人高兴不起来。楚秦两卷正在北面三十节的地方交战,如此楚军败了,一切便无法返回了。
红恳求请法比乌斯马上登岸,法比乌斯连连摇头:“邪恶岂能战胜正义,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将随你一起战斗。”
“此危矣!”除了言语不通,红对这个白狄使臣导游惺惺相惜之感。他自己战死可以,却不想法比乌斯与他一起战死。
“法比乌斯氏族的后裔怎么可能会畏惧危险?”法比乌斯一脸的自豪,他确实不畏惧任何危险,不然他有怎会出使遥远的东方。
听闻通事的转告,红也不再相劝。法比乌斯与他一样以自己的姓氏为荣,阻止一个贵族上战场不但无礼,还含有一种侮辱,他索性不再相劝,直接命令舰队转向,航向北方正在交战的战场。
午后开始一直战斗现在,太阳已然西斜。炮声一直未歇,在失去大部分投石机后,秦军战舟就处于被动挨打状态了。秦军唯一能做的选择就是撤退。三桨大翼航速最少八节,风帆炮舰速度最快八节。只是三桨大翼是人力划行,风帆炮舰是风力吹动。秦军如果后撤楚军必然奋起直追,想到开战之初楚军炮舰的速度,杨端和举止不定。
除此以外便是咸阳的大王。大泽之战后,舟师一败再败,大王念着以前的功劳可以不究,这一次如果再败,半数以上的战舟战沉损失,大王必然勃然大怒,降爵、论罪,
阿美尼亚斯此事的建议也是撤退,虽然楚军炮舰战
第三十九章 食头
不论杨端和打算做出什么决定,天都快要黑了。尽管炮舰上的水手正在更换新的横桁,挂上备用的索具和风帆,可依旧不能与北面的秦军战舟接敌,也难以追击。夕阳西下,最后一缕阳光落下时,隔着一段距离对望的秦军舟阵终于响起清晰的金声,乌云一样涌来的它们又在落日的余辉下被风吹散,往北退去。
“我军……”看着秦军北退,沈尹尚僵直的身躯产生些摇晃,被烟火熏黑了的脸强笑下苦涩更甚。殉爆的炮舰不仅仅只有曹夕号一艘,招摇号、甘山号两舰也发生了殉爆。招摇号与曹夕号一样炸得粉身碎骨,甘山则剩下半个舰身,而后半沉入大海。
“秦人再来,舟上皆投石机也。”鹊山号舰长欧易不无担忧的道。
“秦人再来,我军不必再护舟楫,何惧投石机?”军司马陆无伤也心疼三艘殉爆的炮舰,他原本很反对沈尹尚不发射霰弹的命令,但为了吸引战舟围攻,又必须如此。
“报!”焦黑的桅盘上传来一声军报。“红、红将军返也。”
“红将军?!”因为艉楼高度的关系,虽然看不到远方,沈尹尚等人仍然转身往后方张望,心里猜测红将军是红还是红牟。红牟在东洲封地,返航应该在五、六月;红去年夏日还在遥远西洲的地中海,一年时间不可能返航。
“混沌、混沌号!禀告将军:混沌号返!混沌号返也!”了望卒兴奋的在桅盘上跳跃,真让人担心他会从上面摔下来。他最开始看到的只是主桅杆顶上的‘红’字将旗,过了良久才看到混沌号那独特的绣有三头凤的泛黄风帆,这才认出是混沌号。
“是红将军。”陆无伤也有些激动,绿洋舰队有四艘混沌级炮舰,这四艘炮舰不但能补充舰队今日的损失,还意味着楚国与地中之海的航道终于开通。陆无伤是陆茁之子,他完全知道绿洋舰队返航的意义。
“我可逐秦也。”舰长欧易想到的则是追击秦人,绿洋舰队未受火油弹肆虐,舰上还有完整的帆具,他们肯定可以追击秦人。
“红将军数万里而返,舰底淤着,将卒疲顿,此如何逐之?”陆无伤反驳道。他最担心的莫过于混沌号像曹夕号那样殉爆,真那样的话,损失不可估量。
“返航!”振奋精神的沈尹尚下达了命令。避迁已经开始,秦军既然撤退,那么再次进攻将在数月之后。这一次避迁是无法阻止了,下一次避迁如何,那是下一次避迁的事情。
“将军有令:返航!”麾下重复沈尹尚的命令,已知追击无力的各舰只能靠尾桅上的三角帆转向返航。越驶越近中,混沌号上的了望卒也看到了鹊山号桅杆上的旗语,他大声向红报告道:“秦人已退,沈尹将军下令返航。”
“秦人已退?!善。”红闻讯开颜。夜中难以视物,炮舰并不适合夜间作战,秦军撤退当然好。“告之沈尹尚,秦军战舟皆没,我当返之以救童子。”
四十多艘秦军战舟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将近千艘避迁舟楫被撞沉,数千名男女童子漂浮在海水里。红驶向沙岛时已放下舰上的小舟,这些小舟和返回的越师战舟一起救援落水者。夜幕将至,既然战事已经结束,红当然要返回刚才交战的海域救人。
混沌号发出旗语的同时又一次迎风转向,往西南方向回驶。霞光中,漂浮在水里的童子不断被战舟和小舟救起,此前躲避的避迁舟楫也加入了救援的行列。活着的、死了的人都从水里捞起,尸体堆在甲板上,然后又堆在江岸上。借着最后的晚霞,站在岸上浑身湿漉的项缠看着那些没有头颅的尸体浑身颤抖。
“季叔,秦人为何要砍头?”项缠活着,继承项超爵位的项羽也活着,但他半张脸是血,别人的血。八岁的孩子看到尸体并不惧怕,他只是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秦人为何要斩首。
听闻侄子的追问,项缠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嗓子却好像缝住了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倒是一个抬尸体上岸的水手恨恨道:“秦人,禽兽也!禽兽食人何需缘由?”
“禽兽食人,爱食头否?”八岁的年龄善恶仍不分明。暮色下,水手看不清项羽一身淄衣下的佩玉,如果他看到他身上的青色佩玉、朱色组绶,答话必要诚惶诚恐。
“禽兽食人,最喜食头。”水手下意识回答,看到项羽神色有些呆滞,安慰道:“公子乃大司命庇佑,不然亦被秦人所食。”
无头尸体没有胡乱堆砌,而是平放在地上,用布遮起。他们腰上的身牌被割断,小心地放入一个木匣。一个身牌便是一个生命,这些小小的生命将木匣装满,盖紧,随后送往朱方。
项羽看着身侧的人被杀,仍处于劫后余生的麻木中。他好奇秦人为何要斩首,水手将斩首解释成‘秦人最喜食头’,想到自己的头颅差一点被秦人吃掉,这才生出恐惧。匣子装上战舟送往朱方港时夜幕已经落下,就在这温暖的黑暗中,巫觋们唱起了歌:“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魂兮归来!东方不可托些……”
“秦军已退,然,”朱方港,通讯司司尹屈乐天黑前收到了完整的战报,脸上一片凝重。
“如何?”一直忧心战败的鲁阳君、淖狡等人连忙追问。
“曹夕号、招摇号、甘山号因大火殉爆。”烛火摇曳,屈乐的声音也随烛火摇曳。“越王或是见我军危机,率军冲上,秦人战舟趁机南下也。”
“啊?!”鲁阳君抓紧了木案,“我舟楫如何?!”
“或死千余人。”到底死了多少人屈乐也不知道,前方舟吏只能估算。
“千余人?!”鲁阳君心忽然空了,指甲抓着木案咔咔直响。
“幸而红将军率绿洋舰队至。”屈乐这句话终于让诸人产生些喜悦。淖狡不想鲁阳君过于自责,道:“红将军至,避迁当无忧也。死千余人虽不忍,然二十万人可存。”
“我之罪、我之罪!我之罪也……”鲁阳君听出淖狡的劝慰之意,不论如何辩解,这都是他的罪责。他下意识握住了剑柄,然而避迁未毕,他的使命尚未完成,此时伏剑更是有辱君命。
“红将军至,随舟之人还有罗马国使臣。”屈乐最后禀告道。
罗马国、迦太基国、埃及国、塞琉古国、印度国……,除了巴克特里亚、也就是大夏国诸将有些印象之外,其他什么国诸将根本不知道在哪里。淖狡与郦且对罗马国是很清楚的,长老宋也有些了解,毕竟他是楚国的诸敖。
“此西洲西地中海之国,彼与迦太基国鏖战二十余年终胜之,强国也。”郦且道。“今迦太基国为埃及国所说,去年年初攻我舰队,阻我入地中之海。与罗马国交善,与我有益。”
“罗马国既在西洲,与我有何益?”若敖独行不解。“秦人攻我,罗马国可出兵助我?”
若敖独行的问题差点让郦且无话可说,好在他知道熊荆此前的苦心,道:“地中海诸国亦如天下,最东之塞琉古国、埃及国、马其顿国,希腊诸邦国;最西便是罗马国与迦太基国。
中洲之西、之南、西洲之人皆爱香物,香物、奢物买卖由埃及国独占,每年获利十万金不止。
红安返东海,避开埃及国至地中海航路已通,然迦太基国素与埃及国交善,攻我也。若我与罗马国交善,海舟之货物可运至罗马国售出。彼时西洲商贾云集罗马国,我得巨金也。”
郦且用最简洁的方式描述罗马国的意义,对楚国来说,那就是一个安全的贸易港。与埃及、塞琉古、迦太基交恶的情况下,只有罗马人才能保证楚国贸易港的安全。
“我若得巨金,便可以巨金至印度买入稻麦布匹等物运入新郢。”郦且最后补充了一句。
印度的稻麦和棉布诸将都不陌生。齐国与楚国交恶的时候,楚国大半布匹都进口自印度,酒肆里还有独具风味的西亚枣酒和昂贵的希腊葡萄酒。
“罗马国既是强国,便不能出兵阻我?”若敖独行朝郦且点点头,似乎是感谢他的解释。
“不能。”郦且直接打破了若敖独行的幻想。“罗马国距我数万里之遥,不能助我。”
“唯印度尚有数千士卒。”申通提醒道,前往红海的佣兵因为吨位不够全部滞留在了僧罗迦。
“僧罗迦之卒,多为齐人。”郦且补充了一句。“齐人今随秦人攻我,运回亦是无用。”
撤出寿郢的士卒有一万八千余人,不包括伤卒。损失在寿郢的士卒并不多,大约是四千多人。但在斗于雉那两万多人出巴蜀之前,这是楚越两军仅有的力量。
尚不知秦军舟师损失的郦且很担心秦军舟师会再度攻来,其与王翦配合拔下脚下的朱方邑,那时候长江就要守不住了。长江守不住,吴城以秦军的攻城手段也很难守住,真正能防守的只能是那道很早就画在地图上的越北防线。
第四十章 致敬
未改
海战结束,秦军败退、红返航让人喜悦,可看到一个个木匣里盛放的身牌,诸将人人愤悲。历来交战都不杀妇孺,可秦人连未傅籍的童子也斩杀,确与禽兽无异。带着这样的悲愤,淖狡等人当夜接见了法比乌斯。
‘因为得知了秦尼人杀死孩子的消息,所有楚尼将军的脸上都非常愤怒’,法比乌斯后来在《罗马史》中如此写道,上面记录着这次后来决定罗马命运的出使。但在这时,法比乌斯和他的学生琴启乌斯不知所措,他们不知道为何接见自己的将军个个都没有笑容。
深夜的接见只是礼仪性的,休息两日后,法比乌斯与前往新郢复命的红一起,换乘一艘新朱雀级前往新郢。前往新郢的路上他再度看到了避迁的舟楫,他想与红交谈,但红自从抵达朱方港便满脸忧郁。
大王可能已经战死,不战死也不知所终;三十二个楚军师除了斗于雉那六个师,除了朱方数千残军,全国再无可战之军;郢师陷落、东地陷落,国都只能迁徙到数千外的蓬莱海岛……
离国之时楚国明明蒸蒸日上,返国时却濒临亡国,红很难接受这种现实。
新朱雀级的航速顺风也能达到十节,仅仅用了四天时间,号便抵达了新郢。四月正是新郢桃花盛开的时节,一座美丽的城市背着美丽的湖耸立在一片粉红的花海中,沿途忧郁的红、找不到言谈对象的法比乌斯不免发出一阵惊叹。
他们的惊叹还未完毕,便看到码头上飘扬着一面三头凤旗。包括红在内,甲板上的舟吏水手当即肃穆立正,这是受托监国的王长子熊胜的旗帜。熊胜在,正朝大臣便在,这是迎接绿洋舰队从西洲凯旋的郊迎之礼。
号快捷的靠岸,码头上众人全都看着甲板上等候下下舟的红。红一身朝服捧着斧钺旗鼓下舟,径直走到旗下对着熊胜深揖,大声道:“臣至绿洋而返,不辱大敖当年一言之命也。”
熊胜并不清楚红是谁,绿洋又在哪里,他只是希望出宫在新郢四处活动而已。红禀告,他乌黑的眼睛看着这个老头有些微笑。牵着他手臂的芈亲自接过红手上的斧钺、旗鼓,代熊胜答道:“将军不辱使命,开绿洋之航道,此救社稷于危难,不世之功也。”
“臣谢长王子,谢敖后。”芈一句不世之功让红心中激动。回到朱方港脚踏实地时,想起海上的风暴、深不可测的大海,他往往会忍不住颤栗,似乎整个人瞬间又回到大海之上,被狂暴的西风吹拂,被滔天的巨浪捶打。这让他自己都很难想象自己能够跨越绿洋。
“将军开绿洋之航道,此却乃不世之功也。然则,红洋香料之地已失也……”
绿洋航道的意义正朝大夫都心知肚明。战争持续五年之久,楚国上下多年积蓄的财富全部打光,即便沙海大胜,以财政而言很难继续灭亡秦国。迁至新郢,新郢并不什么好地方,即便有一些平原,可因为是酸性土壤,并不适合耕种,东洲之谷的产量并没有预计的高。
如今唯一的利好消息是避迁的童子没有六十万,只有四十多万,这大大减轻了粮食压力。粮食之外,新郢几十万人还需要大量布匹,而这些都需要金银购买。熊荆此前的计划是垄断香料贸易,将贸易得来的金银在印度套现,换取楚国所需的物质。
这个计划并非不可行。印度有两千多万人口,与尼罗河一样定期泛滥的印度河、恒河两岸极为肥沃,物价也低廉,两千多万人口生产的物资足以养活半个楚国。然而这个计划因为国内的战事被打断,召回红海舰队的结果是红海香料之地易手。
“此无虞也。”昭黍、蓝奢等人很是担心,红却胸有成竹。群臣正要听他解释原委时,他半回身指着号道:“臣此次返国,罗马国使臣与臣共返也。”
“罗马国使臣?”诸人看想号,只见甲板上站着两名身着白色长袍的白狄使臣。
“站在旗帜下的便是楚尼国王和元老院元老?”红复命的时候,站在甲板上的法比乌斯目不转睛的盯着码头下的众人,他唯一能够咨询的人便是通事。
“不。楚尼国王还在国内,那应该是王后和王子。”通事察言观色,显然比法比乌斯更清楚码头上那群人的等级。“身着衣服的应该是元老,白色裙子是高级元老,黄色裙子、杂色裙子的应当是普通元老……”
“王后……”法比乌斯的学生琴启乌斯目不转睛的看着王后芈,他的嗓子似乎被堵住了。产后不久的芈稍稍带着些丰腴,皮肤晶莹透光,眸子秋水般明亮。即便是美,也是分等级的,在日渐奢华以至数年后第二次布匿战争中专门制定奥庇亚法的罗马,琴启乌斯不是没有见过漂亮女人,他只是没有见过如此典雅高贵的漂亮女人。
“琴启乌斯?琴启乌斯?!”法比乌斯乌斯唤醒自己的学生,等自己的学生回头看向自己,他才皱着眉头道:“这或许会很无礼。”
来到路上法比乌斯已经了解了楚尼人的礼节。即便楚尼处于亡国的边缘,但只要看到英勇作战的楚尼士兵和齐心协力的楚尼公民,法比乌斯不但没有任何轻视,反而隐隐产生一种尊敬。
罗马的伟大不在于罗马的疆土、不在于元老院的财富,而在于罗马人团结一心,每个氏族、每个公民都愿意为这个国家战斗。楚尼的伟大也在于此,即便他们的敌人征服了整个大陆,即便他们的军团全军覆没,剩下的士兵依然不放弃对这个国家的忠臣,剩下的公民依然相信他们能够恢复他们的国家。
谒者请法比乌斯下舟的时候,法比乌斯抚在抚自己的白色托加,快步走向码头上的众人。他的自称极为简略,只是道:“马尔斯之子,法比乌斯氏族的法比乌斯见过王子、王后,我代表伟大的罗马元老院向同样伟大的楚尼元老院致敬!”
跟着他的琴启乌斯跟着他道:“马尔斯之子,阿里门图斯氏族的琴启乌斯见过王子、王后,并向伟大的楚尼元老院致敬!”
马尔斯之子即罗马人。对于贵族而言,明示自己的氏族或者家族极为重要;对于平民来说,那就应该报出自己的故乡。两人简单的自我介绍让所有人惊讶,等两人介绍完,听闻通事翻译的芈才犹豫着询问:“使臣沿途安否?”
“谢谢王后,我们一路上都很好。”法比乌斯不由回忆起自己十个月来的里程,不免有梦幻之感。去年夏天他还在卡比托尔山,今年春天就抵达最东方的楚尼,实在难以想象。
“使臣万里而来,请先至驿馆休息。择日再入正朝递交国书。”接待他国使臣的人是太宰靳以。码头不是叙话的地方,两国的国务即便不再正朝,也应该在驿馆商谈。
心中激动的法比乌斯本想发表一段演讲,听闻靳以提起正朝,只好按下激动的心情,在靳以的陪同下登上四轮马车前往新建不久的驿馆。红看着法比乌斯离开,进一步解释道:“臣率舟进入地中之海,迦太基人阻我也,返,迦太基人阻我也。无勾长之舰队,亦迦太基人沉之也……”
去年夏天,红在罗马发出数份鸽讯,但淖狡高数他,楚国之接到两份,其他的都遗失了。如今回到新郢,他有必要马上向正朝报告无勾长之事。
“请将军至正寝言之。”站在码头上不便叙话,昭黍听到开头便打断红,然他到了正寝再谈。新郢王宫依旧是院落式的三朝三门,就在新郢正寝,红继续他漫长的叙述。无勾长的失踪与迦太基人有关,但是沉船之人不是迦太基人,而是克里特岛上的希腊人。无勾长在迦太基人的引领下,落锚于克里特岛上的一个王国时,变故骤生。舰船上虽有防范,但离港不易,被战舟撞沉在港内。
“如此说来,无勾长未死?”芈与熊胜坐在往西之上,无勾长舰队虽然是国事,但舰船本身是属于王廷的财产。
“未也。希腊人捕杀之后,彼等重利,将未死之楚人卖之为奴。”红很肯定的道。“臣虽离罗马国返国,然鹪鹩号未归也,臣已使人重金将彼等赎回。”
“善。”昭黍还有其余在场的大臣全都称善。海舟炮舰沉没是损失,但更大的损失是无勾长等人的身死,能赎回他们就一定要赎回。
“如此,迦太基人乃我之敌也。”芈知道此前熊荆对迦太基的希望,现在两国出现这样的事情,显然不可能在交善。
“然也。迦太基国无信,又被埃及国所说,不为我之友而为我之敌。”红道:“故臣以为,若无五十艘混沌炮舰,不可入地中之海,亦不可夺香料之地。”
第四十一章 兼得
红开口索要五十艘炮舰让所有人惊讶。即便加上那八艘货舟改装而成的炮舰,现有炮舰也只有三十一艘。避迁之后造舰船坞还在建设中,为了以后可以建造更大的炮舰,那些正在建造的船坞全都加长、加大。保守估计,今年和明年都不可能下水炮舰。钜铁府只能生产舰炮,将那八艘改装炮舰重新武装,第三年才能增加新的战舰。
而第三年建造炮舰所用的木料也是以前积攒的木料,当这些木料用完建造就会结束,需要等待最少三年才能建造新的炮舰。局势显然没办法等待那么长的时间,可也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去哪里拆宫殿都柱。
长叹一声后,昭黍道:“此不可也。”
“炮舰仅四十二艘,不可再多。”工尹刀道。执掌造府的他很清楚炮舰的最终数量。
“炮舰四十二艘,亦要留守新郢,不可皆往红海。”蓝奢道。“能去者,不过三十艘。”
蓝奢说三十艘,三十艘群臣都嫌多。屈遂道:“秦人尚若攻我,战舟遮天蔽海,新郢又皆童子,海战若败,全境皆陷。”
“秦人何以知新郢所在?”妫瑕看着屈遂似笑非笑。“大敖择此地以为新郢,乃因此地距大陆数千里。大海茫茫,秦人便是到了蓬莱,也不知新郢何在。”
“然诸国迁人之中,侯谍多矣,其鸽讯不断,秦人岂会不知新郢所在?”屈遂反问道。因为避迁的人口少于预计,鲁人、魏人、赵人、韩人、乃至燕人、齐人,这些人都被安排在了铃鹿山脉以东的浓尾平原,楚人独居后世的关西。
地理上的隔阂保证了彼处的间隔,但也造成管制上的松懈。正朝对此一直存在争论,屈遂等人是想以楚越合盟的方式将各国之人接纳进正朝,从而便于管束浓尾平原上的诸国移民;老公族们对此完全反对。好不容易把鲁人从楚国正朝上踢了出去,怎能又请回来。
屈遂说起侯谍之事,隐隐在指责老公族的排外之策,芈闻言眨了眨眼睛,打算在双方吵起来之前把苗头压下去以前她觉得正朝是无比崇伟的事地方,一国国政皆在正朝上讨论颁布,现在她已经受够了大臣们泼妇似的争论和吵闹,尤其是新公族从不拔剑、拒不比武,这种行为让她这个女子也颇为鄙视。
芈准备清咳,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声。
“臣以为侯谍亦不知新郢所在也。”莠尹孙余开口道。他刚刚从淀川河上游的湘夫人湖(即琵琶湖)回到新郢。“诸国之人至新郢乃越海而来,海上何知方位?便至蓬莱,所见亦是野人,不知岛内有海,海内有城也。当年大敖不愿开垦蓬莱,自有深意。”
“国中积粟仅足两年之用。”高库伯南对新郢的物资存量时刻牢记,“东洲之谷不足食。”
“东洲之谷即便足食,一旦所携之物用尽,我楚人亦将无盐酱以佐,无衣履穿戴,无器物可用。”寝县县公沈尹义强调粮食之外的生活必须品。这些东西看上不怎么起眼,但失去楚地后很难再得到补充。造府有数万工匠,然而造府工匠主要是造舟、造兵甲、造火炮的工匠,不是生活必需品的工匠。
“工尹卿,便只有四十二艘,不能再多?”沈尹义的强调将反对者的声音压了下去。江东、越地肯定失守,其他不提,仅仅断盐就受不了。芈是时候开口。
“若要新造……”工尹刀说话间忽然听到有人在小声叫自己,转头见是公输坚。正寝上公输坚不好说话,只对他张嘴假言。工尹刀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改口道:“或可再改。”
“再改?何意?”芈看到了是公输坚在一侧提醒他。
“乃以饕餮号货舟改之,加固龙骨、加密肋骨……”货舟改装成炮舰是一项大工程,但总比没有木料建造新舰更好。“唯改装之炮舰不如新舰坚固……”
“不知可改几艘?”红追问道。“不固也可,臣之意,炮舰乃分于红洋与地中之海,改装之炮舰不固,可驻锚于红洋,新舰,当前往绿洋入地中之海。”
“当有、当有,五十艘。”备下的炮舰木料有十二、三艘,改装可利用饕餮级原来的木料,工尹刀觉得能改装出五十艘炮舰。“然此待明年造舰船坞建成,方可陆续下水。”
“善。”芈闻言点头,转头看带着询问向红与昭黍等人。
“后年太迟。”伯南马上反对。“后年舟成,去西洲两年,返又两年,四、五年矣。”
伯南对航路并不了解,但他的判断并无不妥。如果炮舰后年下水,那么真正大规模运回布匹、器物、稻麦要等到七八年之后。那时候积攒的粟米、物资早就用光。
伯南之言引起群臣的一片担忧,上个月正朝刚刚讨论过积粟和其他物资的消耗。三十六万吨粟因为避迁人数少于预计,加上每年种植东洲之谷,可以支撑四年之久。布匹就不行了,八十多万人即便一半是童子,每人每年五匹布,一年也要消耗四百多万匹。如果不进行贸易,唯一的办法是猎鹿,方丈岛有成群成群的花鹿,但两三年内猎取八十多万头鹿根本不可能。
五年之后包括粟米在内的各种物资都要耗尽,这是正朝的共识。炮舰后年下水出航,四、五年后再返回新郢,那时候部分楚人可能已经衣不遮体了。
“臣以为、臣以为……”正寝内渐渐变得乱乱哄哄。红开口说话。群臣仍然议论纷纷,直到宾者在芈的示意下喊了一声肃静,明堂内才安静下来。
“将军请言之。”芈环视不语的群臣吸了口气,看向红。
“臣以为,”红见群臣看着自己,清咳了两下才说出自己的想法。“饕餮级海舟少也。八十余万人仅食粟米,便要五百艘不止。然我仅有两百余艘,不足也。故臣以为,今日起便不当再造渔舟,而当速造海舟。”
“然海舟之大章必要风干数年,不然……”公输坚不由出言反对。
“大敖曾言,不风干亦能造舟,唯舟楫只可用数年而已。”红纠正公输坚的言辞。“不然纵使香料售于西洲,我有金银,亦不能将印度稻米布匹运入新郢。故当速速造舟,两年之内必成海舟三百艘。大章未干亦造之,此三百艘海舟用三年即可。
炮舰与货舟不同,需船坞方可建造,臣今年可先率舰队、步卒重夺红海香料之地。楚越之军今年冬日季风转向前当撤出江东越地……”
“秦人舟师已为我所败,为何要撤出江东越地?”昭黍打断道。沙岛海战胜利的消息先于红抵达新郢,正朝还讨论过守住江东、越北的意义。包括大司马府,都有长期驻守的意愿。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也。”红道。他从大司马府所在的朱方港前来新郢,已经清楚大司马府等人的意愿。然而他那时正处于对现状的震撼中,无暇言及自己对今后的考虑,在海上这几日他才梳理出一个头绪。
“炮舰本就不足,不撤出江东越地,如何遣至红海重夺香料之地?”红看着昭黍反问。“故臣以为,今年秋日楚军便要撤出江东,今年冬日季风转向后,彼等当登舟前往红海。香料诸邦国君酋长亲我而不亲埃及国。我若能驱散埃及、纳巴泰、塞琉古之军,彼等皆愿售香料于我。若今年出航,四年之后粟米布匹便运至新郢。”
当局者迷,当正朝大夫们全都依恋故土,不愿放弃江东时,从海外匆匆返回的红直言故地、新郢不可兼得。更确切的说,一个海洋国家绝不能过于深入内陆。此前红洋舰队撤回楚国,正因楚国执行的是以内陆为重的战略,而不是以海洋为重的战略,当两者相冲突时,国内毫不犹豫的召回了红洋舰队。如果楚国继续以内陆为重,新郢四年后必会挨饿,越来越多的人将衣不遮体。
之前群臣数次议论,迫使宾者高喊肃静,当红一针见血指出这一点时,明堂里鸦雀无声。沙岛海战己方大胜,斗于雉率领的六个楚军师夏日便要走出巴蜀,楚军即便不能反攻东地,也能守住江东,诸人皆如此设想时,红却告诉他们必须马上撤出江东。
“此事……”良久之后,昭黍与蓝奢对视后缓缓说道:“……当朝决也。”
“朝决可,然朝决当速。”红提醒道。“斗敖之军不过三万,朱方之军不过两万,五万人守住江东又如何?江东可活新郢否?臣以为不能也。既是不能,守之何益?且我守江东,江东即成兵场,秦人数攻我而我军士卒、炮舰日少。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道家之言,臣以为然也。如今我楚国可战之卒不过数万,新郢皆是童子,不于新郢雌伏以待变,何以守江东而日削?”
第四十二章 楼兰
未改
确实到了做出决断的时候了!
数日后,当号返回朱方港召郦且速至新郢时,听完朝决前讯的郦且忽然产生这样的感觉。前讯中,刚刚抵达新郢的红建议楚越两军今年夏日撤出江东与越地,而后数万人乘海舟前往红海,以重新夺取香料之地。
今年冬日从新郢,明年春日便可抵达红海,当年即夺回红海两岸的香料产地;明年冬日从红海满载香料出发前往绿洋进入地中之海此时后续由货舟改装的炮舰必须从新郢出发,次年春日抵达红海,第三年春日抵达罗马奥斯提亚港,秋日便从地中海返航;第四年春日返回红洋僧罗迦港,如果能与印度商贾协商好,当年冬日便可从僧罗迦等港,第五年春日抵达新郢。
四年时间,红计划用四年时间,用他从地中之海带回的那几万金,使用大约四个师外加八千名雇佣兵的兵力收复香料产地。一旦收复,香料贸易产生的利润将渐渐满足新郢日常所需。
听到这样的计划,郦且一时挑不出什么毛病,但在情感上很难接受。这是战略上的决断,若要夺取香料产地,必要放弃楚国江东;而如果不放弃江东,那么四、五年之后新郢将无以为继。新郢并不是膏腴之地,童子与工匠也不是农人,他们养活不了自己。
“红之言无谬。”朱方港的将率也是正朝朝臣,红的计划和正朝决他们都必须充分了解。听完漫长的背景介绍和庭辨,淖狡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鲁阳君将红之言念了一遍,深深点头。“江东数十万人,然若要守江东,必不能活新郢。秦人也将攻我不止,士卒不得休息。”
“绿洋航道两年便可往返?”沈尹尚对战略并不怎么在意,他在意的是朝决前讯里说的航道情况。显然,从新郢前往地中之海只需一年,从地中之海返回也只需一年。想到连通的地方是西洲,他不免一阵咂舌,觉得世界竟然如此之小。
“然也。”跟谁号前来朱方港的沈尹义点头说道。“红言,快则四年,慢则五年,印度粟米可运至新郢。”
“然若,”郦且一直在想红计划的矛盾,听闻沈尹义说起印度,想到了什么。“然若印度背我,当如何?”
“印度背我?”沈尹义不解。“印度乃与我交善,其产物多也,商贾皆求我金银,何以背我?”
“然若印度背我如何?”郦且强调道。
“印度多小邦,印度背我可,然彼等小邦皆愿我买卖,背我何用?”沈尹义问道。“印度亦如天下,华氏城如秦人也。今秦王政已死,其国四分,即位者乃其侄也。印度背我,当再吞百乘等国,不然如何禁绝商贾与我买卖?”
反对放弃江东的朝臣也问过这个问题,沈尹义对这个问题并不模生。他说完其余诸将点头,郦且尤自皱眉不止。从西洲工匠帮助秦国造舟以来,他就觉得有很多事情不多,但有说不出什么不对。他终究没有熊荆两千多年的积累,并不清楚自己的敌人还是谁。
“弃守江东,大敖如何?”当所有将率都在想放弃江东之时,朱逐有些委屈的埋怨了一句。他完全反对放弃江东,这不是可惜自己的封地,这是大王还在中原没有返楚。
朱逐之言让在做的所有人惭愧,淖狡起身向他揖道:“君念大敖,吾等亦念大敖也。然沙海之战至今百余日,仍未有大敖之讯……”
淖狡说起大敖无讯,诸将皆肃穆。几个月的时间,足以厘清沙海之战的过程。大敖冲击秦军幕府不是在秦军手持铜矛反击之前,而是在秦军手持铜矛反击之后。他如果不是为了要扭转败局、行险一搏,大可以在秦军骑军回援已方幕府前撤回至己方阵列。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
诸将长叹,本欲再与沈尹义相谈的郦且顿时没有交谈的**。然而他理智上都很清楚,红是对的,楚军必须马上带着最后的避迁之民撤离这片大陆,不然新郢数年后将无以为继。
郦且这样想,淖狡、鲁阳君、长老宋、巴虎,若敖独行……,这些惯于壮士断腕的将率心里全是这样想。君王是君王,社稷是社稷,再伟大的君王也不及最卑微的社稷,为了延续楚国八百多年的社稷,江东必须放弃,大陆也必须放弃。
郦且登上号前往新郢时,码头上朱逐几个誉士隐隐悲哭,他们已经感觉到了朝决的结果,而这个结果将促使正朝放弃寻找熊荆。此时七千里外的熊荆的听不懂他的臣子为他哭泣,经过大约十数日的跋涉,使团赶到了楼兰。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此句遗忘)…。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在赶到楼兰之前,熊荆少时背涌的那些古诗便在脑海里翻涌不已。当然,这些都是唐诗,汉代只有赋,现实的汉代也不似浪漫的唐代,因此当他念着唐人的诗来到楼兰时,不免深深的失望。
破楼兰也好,斩楼兰也罢,浪漫可以,认真就算了。这楼兰城还不如纪郢南面的小邑大,长宽目测还不及四里,大约三里多。这样的小城值得破、斩吗?他不知道的是,早在王昌龄、李白出生前大约一百多年,楼兰已经荒芜了。
熊荆失望,鲁阳炎、举阆还有使团中的人人喜悦。他们不在乎楼兰有多大,瓜州西行千里后,他们终于再一次看见了绿洲。有绿洲即有清水,诸人喉结耸动着,只想着把水灌到喉咙口。
“禀大王,此楼兰国也,其在牢兰海之西北,故名楼兰,国中有千三百户,大邦也。”越奴莫指着周不及四里,高两丈有余的城池说道。“楼兰王年四十,名曰尤广。”
“牢兰海?”熊荆不解牢兰海之名,但还是记下了楼兰王之名。
“这……”越奴莫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牢兰海这个名字,他比划着道:“产盐之大湖泽也。”“盐泽,幼泽?”熊荆终于想到了《山海经》上面的名称,猜到这可能就是幼泽。而幼泽实际就是两千年后的罗布泊。那时候的罗布泊干涸,但这时候罗布泊还是一个大湖泽。
越奴莫没看过《山海经》,闻言不知该念头还是摇头时,熊荆又问道:“楚地一户七、八人不止,楼兰一户几人?国中士卒几何?”
熊荆一问就问人口、士卒,越奴莫先是惊讶,然后又不惊讶,熊荆这样的君王关心的事情自然会和常人不同。这个问题他想了想才答:“楼兰一户七、八人不止,或有九、十人。国中士卒不知道几何,或有千余人。”
“不止千余人。”鲁阳炎就在熊荆身后,他比熊荆更想知道楼兰有多少士卒。“城池虽小,然城郭甚大,当有三千人不止,不然何以防?”
楼兰是一片绿洲,城池虽小,但城池仅仅相当于中原的王城,王城外的绿洲边缘还有柳木胡杨形成的栅栏,另外还有能看到壕沟。要防守方圆二十多里的绿洲,鲁阳炎判断楼兰的士卒当有三千人。不然不足以防。
鲁阳炎的话让熊荆心里咯噔一下,沿路来鲁阳炎一直提醒要逃走,尤其要在楼兰逃走。逃走最关键的是东西是马,必要要有两匹好马换乘,才能逃脱一百多名白狄骑卒的追杀。身为一国之君,鲁阳炎相信楼兰王不会没有好马。
熊荆不同意的理由一在信诺,他已经和尼阿卡斯盟书,背盟必被神灵所厌必死无疑的他竟然活了过来,绝对是大司命庇佑;其次就是随行的不能逃走的士卒。他一逃走,必然会牵连士卒,况且他答应过士卒他将与他们共赴西洲。
熊荆咯噔中回望鲁阳炎,鲁阳炎也马上与熊荆对视,目光里全是热切。越奴莫不知两人目光的含义,继续道:“此小人不知也。西行各城相距甚远,素相安无事也。”
熊荆对鲁阳炎微微摇头后才接着他的话道:“月氏人何在?月氏人占据瓜州祁连山之境,彼等国君臣服纳贡月氏否?”
“然也。”越奴莫道。“月氏人游牧,并无居所,西域城邦皆臣服于月氏,楼兰亦然。”
“其与大夏国如何?”熊荆又问道。
“月氏与大夏国交善无犯。”越奴莫道。
“然大夏与月氏孰强?”熊荆点头又问道。
“自然是大夏强于月氏。”越奴莫不知道未来巴克特里亚将亡于月氏,对于熊荆的问题他毫不犹豫的作答。“摩诃兜勒当年本欲再往东攻伐,然间东方全是沙海,遂南下攻伐印度。”
“果然如此。”熊荆什么也没有说,他是不想逃走的,如今只看楼兰王是否相助,如果相助的他,自己或许能在楼兰脱。如果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