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重新洗牌
事实证明光有阴谋的野心,而没有阴谋的头脑,是难以做成大事的,结果往往弄巧成拙,更何况是连本连环画三国演义都没能通读的我,和教皇特使完成肮脏的权钱交易之后,面对一个难以找到突破口的棘手问题,除了一筹莫展的薅着自己的头发扮葛优,实在是想不出任何有建设性的主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尤其身边的嫡系们,都是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好战分子的情况下,为自己所作所为愧疚难当的我,开始分外思念莱昂纳多,老家伙的事事包办,在此刻也显得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但是莱昂纳多很快就给了我重新讨厌他的理由,虽然老家伙临行前信誓旦旦的表示,这次意大利之行绝对不会插手决策,或者通过自己的内线远程遥控指挥,还让做了很久牵线木偶的我,很是感动的自省是不是自己的态度过于苛刻,而伤了老臣的忠心。
不过血淋淋的事实是,老家伙仍旧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了解并且解决我所面临的问题,就像一个总去学校给自己家闯祸的不良少年擦屁股的家长,整套流程驾轻就熟。
他并没有纠结于如何从皇帝陛下,或者教皇霓下本人身上下手,琢磨二圣的心思,而是跳出人们常规思考问题的窠臼,多年的江湖浸淫,让老家伙对于处理这种理不清头绪的问题,有自己独到的剖析方式。
他直接派人借着我的名义,找到皇帝陛下身边的红人,下任教皇板上钉钉的继任者,拉文纳主教热贝尔大人曲线救国,当然也给对方一个奈梅亨伯爵不能出现的理由,风口浪尖的时刻多多少少要避些嫌。
热贝尔主教在半信半疑的经过神秘来者的点拨之后,终于决定放弃自己痛打落水狗,革新教廷上层的最初想法,这其中有多少是莱昂纳多送去金币的功劳,我就很难猜测了,总之主教大人并不想在自己继任教皇之后,面对一个带着假面具曲意奉承,背地里阳奉阴违处处拆台的教廷,为实现他从年轻时就抱定的的伟大理想,在羽翼未丰之前,作出必要的牺牲是值得的,哪怕违背自己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初衷。
事情最终的结果是,热贝尔主教找机会在皇帝陛下面前,说了几句足以改变局势的好话,正忙于收拾意大利贵族的年轻陛下,自然不希望自己的朝廷同教会之间,在产生什么难以弥合的深仇大恨,他的最终目标是要控制教廷,让它成为听话的走狗和代言人,而不是一只桀骜不驯,时刻想着反咬一口的白眼狼。
作为一个基督徒,血洗教堂并不是能够被自己接受的好主意,虽然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主教们,个个都值得千刀万剐,但归根到底基督是基督,梵蒂冈是梵蒂冈。
整个事件中奈梅亨始终隐于暗处,人们只知道是热贝尔主教大人,出于自己前途的考虑劝说陛下放过教廷一马,却不知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伯爵大人,成为幕后的主要推手,当然那群教廷的红袍怪们,并没有忘记谁才是他们真正的救命恩人,感激涕零的千恩万谢之后,一封加盖教皇印绶的敕令,次日便装裱精致的送到我的府上,办事效率竟然破天荒的高效。
现在的罗马城可谓人人自危,位于弗拉维欧车水马龙的高档住宅区基本十室九空,曾经住在这里的贵族,再也没法享受意大利温暖慵懒的午后阳光,大部分受到自己亲戚朋友的牵连,或是躺在大斗兽场下千年前关押奴隶的阴暗地牢里,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或是成为温泉广场前随风摇曳的人皮干尸,和寒夜里游荡的孤魂野鬼。
首先被清洗的,是那些来不及在大军到来前,逃出罗马的反抗死硬分子家族,他们多半是因为舍不得丢弃自家地窖里堆满的金币,非要全部运走,结果不仅丢了性命,还免费为德意志奉上积攒几世的万贯家财,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步他们后尘的,是一些同反抗者沾亲带故,或者为人所出卖的家族,当然不排除某些当权者借机下黑手,整死自己的政敌,还有那些和巴黎眉来眼去的伦巴第家族,他们是最为阴险的潜伏者,一直抱着帝国的幻梦无法醒来,明里亲近帝国暗里串联不断,给谋反者出谋划策提供支援,此次也成为陛下决定清理门户的对象,下场并不比自己站在地狱大门前的同胞体面多少。
经过一系列人心惶惶的屠杀之后,现在仍旧站在帝国皇宫里山呼万岁的顺民,已经全部换成有德意志背景的贵族,或者骨头软到根里的带路党,意大利的烂摊子终于在皇帝三下五除二的快刀斩乱麻之下改头换面,至少在表面上戮力同心的团结在德意志大旗之下。
接着四处抓人的便利,意大利各地征集的粮草辎重迅速到位,为防止手下的贵族们,因为在罗马城内的清洗赚得盆满钵满而无心继续南下,攻击萨拉森人的军事行动被皇帝重新提上日程。
据业已完成侦查的斥候回来报告,控制着意大利靴尖几座城市的东罗马人,并无意介入两者之间的冲突,他们透过特殊途径表示,自己完全不会插手此事,因为君士坦丁堡正被巴尔干悍勇的斯拉夫人,折磨的死去活来,至于南部的几座自治城市,则纷纷派遣密使陈述心迹,一等德意志大军到来便会举城投降,手捧象征统治权的城门钥匙和面包食盐,鲜花铺道载歌载舞的欢迎王师,就目前的形势看,至少在大军到达卡拉布利亚之前,是不会遭受到任何有组织攻击的。
至于此次的目标萨拉森人,他们一定正忙着将自己的军队,渡过希腊传说中女魔盘踞,常常出现海市蜃楼的墨西拿海峡,光是规避那些波涛下数不清的暗礁和漩涡,就足够这群地中海最好的水手忙活一阵子,更何况他们在亚平宁唯一的领地雷焦卡拉布利亚,只是个一面环水的简陋城堡,四面是仇恨穆斯林的基督国家,补给和维护全靠海峡对面的西西里艰难舶来,防守的难度可想而知。
但是西西里的埃米尔,并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弃穆斯林在亚平宁的唯一据点,他动用自己几乎所有海船,并向突尼斯的埃米尔求助,夜以继日的往海峡对面投递军队和物资,渐渐聚集起数量可观的军队。
整个欧洲都感受到大战降临的紧迫感和火药味,尤其是那些利益相关的国家,更是派出自己的探子密切关注发生在意大利靴子尖上的战争,到底是占有天时地利的穆斯林取胜,还是锐意进取,想要为自己的父亲一雪前耻的年轻皇帝更胜一筹,所有人都在拭目以待。
德意志的军队进行重新整编,为方便指挥和协调,弓箭手和骑兵被集中起来,接受巴伐利亚公爵亨利的节制,精锐的骑士则被安排在卡林西亚公爵的麾下,届时将同马扎尔轻骑兵共同承担穿插突袭任务,直面萨拉森人恐怖黑人奴隶兵驾驭的骆驼军团,许多西方世界的骑兵,都在这些散发着恶臭的沙漠之洲面前吃过败仗,步兵则按照公国的派系分为不同的方阵,统一听从皇帝行营的命令。
诺曼底人被布置在大军的左前方,这个前凸的位置,方便他们令人胆寒的重骑兵随时拦腰折断敌人的阵地,配合德意志骑兵分割包围萨拉森人的机动力量,另外还有接近两万人的意大利炮灰,他们理所当然的成为冲在最前线的军队,用皇帝陛下的话说:
“两万个手脚健全的正常男人,总打得过两百个娘们一样包头蒙面的安拉战士吧?”
公元999年3月5日,德意志军队通过罗马温泉广场的凯旋门接受检阅,并且在全城热烈的欢呼声和漫天飞舞的花瓣之中,雄赳赳的开赴前线,沿途不时看到穿着盛装,口中默默祝圣的教职人员,在向面前整齐开拔的铁流挥洒圣水表示祝福,至于他们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背后,是怎样的被逼无奈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我骑在马上,把手伸进半身锁子甲下的内衣里,揉捏这十几天安逸生活养出的小肚腩,舒服的哼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调子。
意大利的美食虽然称不上精致,但至少比德意志那种只经过简单褪毛,和粗野的塞进佐料草草烤制的食物要奈品得多,在威尼斯商人马可-波罗从中国偷回面条的制作方法鼓捣出意大利面,和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带来番茄之前,整个意大利都找不到我比较吃得来的食品。
悲哀的是我也不是一个喜欢烹饪的饮食达人,奈梅亨的厨师在我的指导下,尝试过无数次烹制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方食物,却在经历大火烧毁厨房和杀死一只河沟里的恐怖怪兽螃蟹后,拒绝继续为他们的领主效力,如果非要我选择的话,旺财老婆做的黑豆糊糊,在美食榜单中暂时处于领先地位。
第二百二十一章:到处浪(下)
面对少女的诘问,我手忙脚乱的完全没有招架的余地,平时的巧舌如簧,也许是被春天新发枝桠一样的身体中散发出的迷人馨香陶醉了,大脑处于死机短路的状态,没想到自己的口味穿越之后还是没变,典型的萝莉控,但是却对着养成期的小母老虎犯花痴,口味进化的略微重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想到这里我打个激灵清醒过来,面前的这个货色根本不是自己的菜,而且整个造型没有丝毫美感,活脱脱女汉子一个!
“她是敌人“包括她那个混蛋父亲,都是需要提防的坏蛋!”
“吉安娜公主,自己的父亲教育女儿这种事情,我一个外人不好发表什么评论,况且您像上次一样气势汹汹的领着人,又把我围住了,实在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作为一位贵族,您的行为十分无礼。”
我装作没事人似的耸耸肩,脸上全是大叔叔原谅你的表情:“这里处于营地的外围,很可能有萨拉森人的哨探埋伏,这群异教徒全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而且十分变态的喜欢折磨小姑娘,我劝您还是赶紧回到营地去,不要让公爵大人担心,毕竟大战在即,谁都不希望发生不开心的事情。”
“至于您刚才的语句中并没有使用敬语,我全当作没听见,小孩子总要慢慢的才会学着有教养,这种事急不得。”说完,我摆摆手带着两个侍从就要离开,摔了狠话不赶紧走,等着挨揍的绝对是傻瓜。
“来人啊,给我拦住他!”
小丫头片子绝对是常年被娇惯坏了,全然不把我这个小小伯爵放在眼里,她手下的几个侍从明显比主子聪明不少,明白这样贸然出手很可能会酿成难以收场的国际纠纷,都愣在那里谁也不肯上来触这个霉头。
“混蛋!”
小公主这次真的愤怒了,只见她紧握粉拳上前正要好好教训教训自己的狗腿子,后者却像破麻袋一样软绵绵的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得比灯泡还要大,弥留的乱转着寻找真凶。
“敌袭!”
向来惜命如金的我第一个反应过来,撒开腿就往营地的方向跑,刚迈出两步便被两边扑过来的几个黑影按住动弹不得。
侍从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抽出武器和敌人绞杀在一起,掩护着自己的主人脱险,但数量和身手上的劣势是显而易见的,我们的人很快就只剩下六个尚有战斗能力,大部分人连个哼哼都没发出便成为第一批殉教的战士。
吉安娜公主被几个亲信围在身后吓得说不出话来,全然没有刚才趾高气昂的样子,反倒像只斗败的公鸡般沮丧。
“笨蛋,不要愣在那里,赶紧发出信号,给大营示警,光靠咱们几个是没有办法逃脱这样的天罗地网的!”
看到诺曼底的侍从撸起袖子,跃跃欲试有要上去大干一场的架势,我抓狂的冲这些榆木脑瓜大吼,恨不得狠狠地踢他们的屁股。
“这些人的身手太快,你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听到我的话,膀大腰圆的金发壮汉这才如梦初醒,造物的不公真是白瞎完美的身体素质,这就好像法拉利的车身却配了一个电动自行车的马达,简直暴殄天物。
北欧后裔们一面尽力阻挡着不断加快攻势,只到他们胸口高的敌人,一面扯开嗓子准备大吼,可是悲剧就这么发生,还没等到诺曼底侍从们发出任何声音,几条黑影就那么无声无息,从刚刚还空无一物的黑暗中钻了出来,毫无破绽的就像从黑色的丝绒被子里爬起来那么简单,弯刀灵蛇一样缘着咽喉攀上去,锋利的刃部轻轻松松就撕开了肌肉包裹下的皮囊,仿佛宰杀牛羊时屠夫灵活的手法,眨眼之间地上就多了四具捂着喉咙,触电似的抽搐的尸体,最终他们还是没能幸免于难。
现在只剩下我和吉安娜公主两个人,或者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加上个拖油瓶,小公主已经被血腥的场面吓坏,完全说不出话来,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娇娇女,估计没少见识过仆人就因为一个小小的错误,而被自己打得血肉纷飞的情景,但是直到真正和杀人不眨眼的敌人面对面时,小姑娘到底还是小姑娘,暴露出女人柔弱的本质。
我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像个男人一样尽量将吉安娜公主护在身后,小丫头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受惊小鹿的样子实在萌死人了。
我两只眼珠不断的转动着,全方位无死角的观察着慢慢围上来敌人的一举一动,很识相的选择闭口不言,因为面前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告诉自己,一旦张开嘴绝对会步他们的后尘,赶上去天堂的末班巴士。
现在同营地之间还有相当的距离,而且困倦的哨兵想必没有发现两位大人失踪的事情,那些被蜂蜜酒醉的东倒西歪的士兵恐怕还在继续欢宴,喧哗声阻碍了一切声音传播的可能,综合所有的方面来看,我们俩要么被俘,要么就会死在这,成为明天一早两具变凉的尸体。
摸摸自己镶嵌着宝石的昂贵丝绸腰带,我有点后悔换上这身骚包的便装,舒适是舒适,但轻薄的腰带却没办法悬挂长剑,现在唯一能用来自卫的武器只剩下靴子里藏着的匕首,同样装饰华丽装蛋用的,而且在虎视眈眈的敌人环伺下,我不认为自己可以从容的抽出匕首的同时,还能保持身体器官的完整,所以只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站在那里同敌人对峙着尽量拖延时间。
敌人很明显是负责抓舌头的斥候,而且装备精良身手敏捷,对方的面容被遮挡在黑色的头巾下面,但是特有的鹰钩鼻,仍旧暴露了他们萨拉森人的身份,在消灭我们身边的侍从之后,只留下两个看上去比较有情报价值的贵族,联想到自己被俘后的命运,那些烂掉牙的电影情节又涌上心头。
吉安娜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用手死死地抓住我衣服的后襟,像是第一次玩旋转木马的孩子害怕的抱着木马的脖子不放,我侧着脸用眼角的余光瞅瞅她,却眼尖的发现一个躲在同伴背后的萨拉森人,正从袖子里抽出一根褐色的吹管。
这时候大部分的欧洲人肯定不知道这个木头管子是什么,而从小就被各种武侠小说里描写的迷香耳濡目染的我立刻不淡定了,说时迟那时快的扯住吉安娜就势一滚,拿吹管的人没想到我的反应如此迅速,恨恨地将吹管收起来,隐蔽的比了个手势,吩咐其他人发起攻击,想要在被游动的哨兵发现之前,快点解决这次不成功的围捕。
倒地的瞬间我从靴子里抽出匕首,用一种自己都不可思议的速度,凭借直觉往前丢出去,片刻之后黑暗中传来金属落地的声音。
“该死!”
我低声咒骂,看来小说里神乎其神的小李飞刀,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练就的,逃生的希望也随之破灭。
“栽了!”
好几把弯刀架到自己脖子上的时候,我懊恼的叹了口气,吉安娜公主瞪着眼睛气鼓鼓的望着我,似乎在质疑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没有一战之力。
“看什么看,我又不是内裤外穿的超人!就算是,也不会在你这样一个蛮不讲理的小丫头身上浪费超能力。”这样自欺欺人的想着,我听天由命的闭上眼睛。
怪了!凉风嗖嗖的吹着脖子,难道这就是被砍头后残留在脑袋里的知觉吗?
我闭着眼睛开始胡思乱想,直到一声沉重倒地的闷响,将自己拽回现实,接连三个蒙面敌人倒下,喉咙上插着的箭矢不用猜,我都知道出自科勒的手笔,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没有见过第二个,能瞬发三箭并且保证命中的人呢!
“大人!”
科勒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在奔跑中又连发几箭,钉死两个想要上来灭口的黑衣人,被偷袭的敌人相当不爽,却明白这次的任务已经失败,呼哨一声马上像孔雀开屏一样散开,几个箭步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您没事吧,大人!”
科勒招呼手下去四周警戒,自己跑上前来扶起我,关切的问道:“听说您只带着两个侍从出去散步,我便叫上公牛和汉斯一起分头寻找,在战区随意行走是非常危险的,况且还是晚上,请珍惜自己的生命,现在您所背负的不仅仅是个人的生命,更是整个奈梅亨的命运。”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虽然早就料到他会喋喋不休,却没想到科勒竟然如此嗦,所以我赶忙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的念头,指着惊吓过度晕倒在地的吉安娜公主对科勒说道:
“把她抱着,咱们回去找诺曼底公爵请功,这回救了他的掌上明珠,看他以后还有什么颜面找我的茬!”
科勒皱着眉头瞥了眼倒在地上安静下来的疯丫头,嫌恶的撇撇嘴,显然是不太满意我的这个安排,在罗马的时候吉安娜数次找人放话要杀了科勒来解气,跟这个女孩的梁子比我结的深,他叫来一个手下将吉安娜公主背在背上,一行人戒备着离开战场,临走之前我还不忘找人留下看着尸体,等待诺曼底人过来收尸。
诺曼底的营帐离着萨克森行营不远,用汉诺威伯爵的话说,就连理查公爵躲在帐篷里放个屁,不消片刻功夫整个萨克森营地,便都能闻见公爵大人吃过什么东西。
想必是为了让多疑的皇帝放心,他们把所有的战马,都拴在大营外面萨克森卫兵目之所及的位置,表示自己绝对不会两面三刀的趁机偷袭。
我们几个人在经过重重膀大腰圆壮汉守卫的门禁之后,诺曼底公爵的营帐赫然出现在面前。
第二百二十二章:宫闱秘史(上)
现在我正襟危坐的面对着诺曼底公爵,眼睛却不停的往桌子上摆着的烤肉上瞄,晚上折腾这么久,肚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可主人没有动筷让身为客人的我有什么办法,只能陪着他大眼瞪小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诺曼底公爵背着手焦急的在饭桌后的卧榻前走来走去,看着屠夫一样的随营医生,小心翼翼的从摆满各式小刀的布袋里,取出一把合适大小的刀子给自己的爱女放血,但是血流如注之后,过了很久都没有效果,医生的头上开始不自然的出现汗珠,正犹豫着要不要试试另一个小罐子里装着的草药。
被江湖医生糟烂的医术折磨得不耐烦的我,推开椅子走过去,在理查公爵讶异的眼神中,伸出手掐住吉安娜的人中,同时还给随营医生一个鄙视的白眼,在他愤怒的注视下,小丫头发出急促的咳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梨花带雨的小眼神半天才对准焦距,弱弱的开口:“父亲?”
“不要说话,你现在还很虚弱,我的小鹿,女仆会照顾好你的,回到爸爸这里,你就是安全的。”
诺曼底公爵用眼色示意还在目瞪口呆于我,略施小计就推翻他几十年行医成果的随营医生给吉安娜公主止血,事实上如果继续放任胳膊上的那几个小口子,自来水管一样的往外喷血,小丫头等于遭受一次严重的产后大出血,救不救的效果都是一样的。
理查公爵贴心的将盖在女儿身上的细羊绒毯子往上拉了拉,轻手轻脚的掖紧,脸上全是不同以往盛气凌人模样的父亲慈爱的温柔表情。
“想要吃什么都可以和我说,不过现在爸爸要同奈梅亨伯爵大人好好谈一谈,感谢他对你的救命之恩,放心,我很快就回来陪你。”说完,他俯下身子在女儿额头浅浅一吻。
理查公爵领着我回到前帐的座位上重新坐下,餐桌上的烤肉已经凉透,他吩咐侍从重新烤一只端上来:“请务必让我尽到地主之谊。”
诺曼底公爵将自己亲自添满葡萄酒的杯子推过来,阻止我想要借故离开的想法。
“怎么说呢!伯爵大人,我和您的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
理查公爵用手指专心的擦着杯子边沿,眼睛有点走神的发直,也许是觉得这样的开场很是尴尬,索性头也不抬的同我对话:“我们是对手和某种意义上的敌人,但是您又救了我的掌上明珠吉安娜,要知道她是我生活的全部,听不见她阳光的笑容我一天都活不下去……”
说到这里,理查公爵努努嘴,极力控制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流出来,战场上杀伐果断的硬汉头一次展现出隐藏在坚硬外壳下的别样柔情。
我还能做什么呢?在心里无奈的感叹一句,我缓缓说道:“虽然还没能够成为父亲,但仍能体会到您高山一般厚积薄发的父爱,诚然吉安娜公主同我有点过节,诺曼底和奈梅亨也不是那么友好,但那是您和我的事情,现在俩家是盟友,是帝国同诺曼底的合作,无关私人恩怨,我向来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好吧,在你的地盘适时卖点乖总能求个全身而退,你不先开口我决不涉及敏感话题。
“您真是一个难得的绅士,却又不完全是一个呆板的伪教学。”
诺曼底公爵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葡萄酒,挑着他金色的眉毛,北欧人特有棱角分明的冷峻脸庞,被岁月雕琢的更加无可挑剔,简直就是上帝用来气煞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秘密武器。
“上一个我认识的绅士,早被他居心叵测的敌人玩死了。”
“呵呵……”
面对这样的奉承我实在想不出任何表示回应的语句,只能端起酒杯送到嘴边含糊不清的笑了笑。
“吉安娜是我的生命,我愿意用整个诺曼底,去换取她的平安幸福。”
理查公爵说到自己的爱女,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吉安娜就像她的母亲,是个倔强的女孩子,那一头火一样的红发,代表着她们心中燃烧不尽的青春和激情,有时候我总在想,她们母女是不是上帝赐给我的礼物,让锋芒太盛的毛头小子学会温柔和感恩,在遇到她母亲之前的生命中,我浪费太多的时间在杀人这件事情上,以至于被暴戾的污浊迷住探求幸福的双眼,以为这就是生活的全部。”
怎么开始忆苦思甜了?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像个傻瓜似的坐在边上,听着一个根本不熟的人讲述自己的辛酸往事,尤其是在我还根本加入不进那个话题的时候,屁股就好像坐在针毡上一样,放在什么位置都不舒服。
暗暗地喘口气,我的眼神开始不自觉的游离,考究起营帐里风格迥异的诺曼底装饰来。
“您能不计前嫌的救吉安娜,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因为对于您这种高风亮节的绅士,报答以什么礼物都是对如同阿尔卑斯山上,纯洁冰雪般高尚品德的侮辱和亵渎。”理查公爵盯着我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
别呀哥哥,我压根就不是那么不好意思的人,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傻子也不会干啊,您看看值钱的随便给点就行,诺曼底的财大气粗,是整个欧洲都知道的事情,拔根汗毛都比奈梅亨的大腿粗。
脑海里这样想着,我喉咙里却像憋着什么东西,哽在那里说不出话,被别人戴上高帽就是这种感受上不去下不来,只能尴尬的端着架子装哑巴,从古到今老实人永远是被坑的不二人选。
“相信我,虽然如您所见,我并不是一个通常意义上的好人,但绝对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请放心,面对萨拉森人的时候,奈梅亨的侧翼就交给诺曼底的骑士来保护,一只苍蝇都不会飞过去分散你们的精力。”
理查公爵摇摇自己的食指,很肯定的跟我保证,可是我心里却抓狂到欲哭无泪,这时侍从端着新烤好的羊肉放到桌子上,公爵很友好的将盘子推到我面前,脸上堆满殷勤的笑容示意我可以随意享用。
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要怪只能怪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换上社交选择性语言障碍,往往在关键时刻不敢提出要求,错过为自己谋取利益的最佳时机。
在心里无奈的抱怨两句,我拿起餐盘边上的匕首,将满腔的怨念,都发泄到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肉上,全然不顾别人惊讶的看着自己狼吞虎咽的吃相。
“慢慢来,慢慢来,不够还有。”
诺曼底公爵就像个慈祥的老奶奶,一面笑呵呵的安慰着我,一面把喝干的杯子里重新添满葡萄酒:“伯爵大人,有些话我想单独同您讲一讲。”
说着,他摆摆手让自己身边的侍从都走开。
满嘴正塞着油汪汪羊肉的我,疑惑的盯着他的眼睛,以为这是某种类似于摔杯为号的阴谋,害怕的用余光瞟了瞟站在帐篷门口的科勒他们几个,权衡再三之后下狠心对他们说道:
“你们先出去吧!我有重要的事情同公爵大人商谈,不过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不要随随便便走得太远,以防造成什么尴尬的误会。”
话都说到这份上,我相信科勒他们几个一定明白话中有话的深意,他隐蔽的勾勾手,表示自己会保护周全,随即转身跟着等在一旁引导的诺曼底侍从走出营帐,只留下我和公爵两个人。
当然,还有后面卧帐里忙碌的侍女和医生,以及虚弱在床的吉安娜公主,她们的威胁暂时不在考虑之列。
“您一定以为我将您留下,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吧?”
理查公爵一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无可奈何的摇着头笑了,然后令我心惊的抽出腰间的匕首,割下一块羊肉放入口中,意味深长的盯到我心虚的低下头,这才就着杯子里的葡萄酒将嚼到稀烂的羊肉送下去。
“如果要杀您,我有一万种方法,没必要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我是一名骑士,会给对手公平抉择的机会。”
“您说的什么话啊,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比拉风箱还难听的干干笑着,我拿起银制的酒壶给理查公爵的杯子里添上酒,忙不迭的套近乎:“您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这是从奈梅亨到诺曼底的每块岩石都知道的事实。”
“作为朋友……我在这里称呼您为朋友不会介意吧?”
理查公爵皱着眉头问我,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继续说道:“作为我女儿的救命恩人和朋友,我想通过这种面谈的方式,来表示诺曼底的友好,同时也想提醒您,当下的局势并不像眼前看起来那样风平浪静。”
“奥托皇帝似乎重新掌握场面上的优势,但在帝国精诚团结的外表下,仍旧是暗潮涌动,身为一个局外人,连我都感觉到贵族之间貌合神离的虚与委蛇,而您却没有丝毫的察觉,奈梅亨已经走到悬崖的边上。”
“咳咳……”
正在专心致志往嘴里塞羊肉的我听到这句话猛地一惊,含在嘴里的食物被卡在咽喉不上不下,剧烈的咳嗽起来,理查公爵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就像在圣诞宴会上欣赏侏儒的滑稽表演,脸上了然的表情让人蛋疼。
怎么我身边总少不了这种用上帝视角俯视你的先知者,好不容易摆脱莱昂纳多的掣肘,又蹦出个公爵吓唬人,也罢也罢,既然人家好心好意,索性听听也无妨。
第二百二十三章:宫闱秘闻(下)
“公爵大人,您的直白还真是不同凡响,请恕我失礼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擦干净嘴角沾着的食物残渣,我不好意思的道歉:“至于您所说的奈梅亨处于危险之中,还望不吝赐教,我在这里洗耳恭听。”
说完,我还煞有介事的整理下衣服,一本正经的坐好,做作的样子十分容易让人以为是在讽刺自己。
很明显理查公爵没有这么小心眼的毛病,他嘴角带着形容不出的神秘微笑,可能是满意自己的话受到我如此的重视,帐篷里的气氛一下子缓和起来,害得我差点以为是在同他拉家常。
“我喜欢您的认真,伯爵大人。”
理查公爵喝口酒润润喉继续说:“这话该从何说起呢,您对于自己的皇帝怎么看?”
皮球又被踢回来,怎么的,是在套我的话吗?
想到这里我瞬间警惕起来,字斟句酌的回答:“陛下是个前所未见的英主,正是在他的带领下德意志才实现了空前的团结和强大,您看,我们现在不正踏在意大利的土地上吗?这就是皇帝陛下丰功伟业的最好证明。”说完,我还很肯定的点点头加强语气。
“您在回避真正的问题,聪明的伯爵。”
理查公爵冲我挤挤眼睛,暗金色的八字胡俏皮的跃动着:“德意志同梵蒂冈的矛盾,已经是路人皆知的秘密了,您有多久没有听到过教皇霓下的消息了?别急着回答,教皇霓下仍旧裹在他那身红色的教袍里,坐在至尊的宝座上,但是身边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信,梵蒂冈反对帝国的主教们都被发配去了各地担任教职,现在圣彼得的座前聚集的不是皇帝陛下的耳目,就是亲近德意志的神职人员,教皇霓下被彻底孤立了,皇帝在等待他的死亡,也许还有许多幸灾乐祸的小人也期待着,忘记了当初他们是怎么狗一样的巴结在教廷外面摇尾乞怜的。”
虽然不是个政治敏感者,但我仍清楚教权问题,是整个德意志装作视而不见的禁区,凡是同教廷有过多接触的贵族,不是倒在进军罗马的路上,就是行走于正在送死的途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被提前了战斗序列的奈梅亨也是如此。
“我不明白您要表达的意思,大人。”
我决定装疯卖傻,谁知道黑公爵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我可不是脑瓜秀逗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瓜。
理查公爵明白我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过深,于是故作轻松的耸耸肩将话锋一转:“那我们来谈谈丰功伟业的皇帝吧,陛下诚然打仗有两把刷子,但是比起自己英明神武的前辈,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他太执迷于罗马帝国的幻梦了,就连我这个偏居贫瘠海岸的乡下贵族都知道,那不过是捡拾不起的昨日黄花,诱惑水手触礁沉没的巫女海妖。”
他把面前的杯子推开,以便让我能更清楚的听清他要说的话:“皇帝有多大了?二十?二十二?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抱歉,我没有讽刺您的意思。”看出我的尴尬,理查公爵连忙摆摆手澄清。
“没关系!”
黑着张脸,我尽量挤出没事的笑容,那种感觉就像吃颗花椒还硬装作饭菜美味。
“一个没有继承人的帝国是不稳定的,皇帝陛下一定惊讶的发现,身后竟然没有能够继承王统的合适人选,血缘上最近的是同自己父子两代恩怨情仇的巴伐利亚亨利公爵,他是合法的萨克森王朝继承者。”
公爵故意顿了下,给我消化这些庞大信息的时间:“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你们的左翼,是士瓦本的方阵,老公爵私底下做的事情已经被皇帝知晓,陛下要在事态变得不可控制之前,尽可能的通过正当途径,消耗这个德意志内部最有话语权公国的实力,现在还用我提醒您老公爵的小孙子,正在奈梅亨的宫廷里担任侍从吗?您被划进了待考察的黑名单,伯爵大人。”
以上的对话无异于投下一颗重磅炸弹,将我本来就浆糊一团的脑袋瓜搅和的一塌糊涂:“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大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不想亨利公爵继承皇位,但他在意大利呆得太久,从这些只知道花天酒地耍阴谋的小人物身上,学到很多坏习惯,用水银化妆就是其中之一,以至于无论他如何努力耕耘,都无法让皇后和情人的肚子有一点动静。”
理查公爵此刻就像个无所不知的小报记者,喋喋不休的摆着贵族间的八卦秘辛:“老狐狸看到这点,身为德意志同样古老五大公国之一的统治者,士瓦本也被皇冠上耀眼的宝石晃瞎了双眼,联想到柏林主教盖尤利乌斯大人为什么会被召回梵蒂冈,差点成为教皇的继承人,还有意大利叛军的死灰复燃,包括西西里的十字军圣战,您有没有理清头绪?”
我竭力理解着这些拗口的名词,想要建立符合逻辑的脉络图,但剪不断理还乱,正是此刻陷入死机大脑的最佳写照。
理查公爵笑了,他一定以为我又在卖乖的装傻,咧着的嘴角快要开到耳朵根去,一副孺子可教的了然神情:“皇帝陛下正在借助战争,名正言顺的打击自己的两个潜在敌人,如果敌人少一个,您猜他会不会开心的疯掉?”
在原地休整几天快被意大利暖洋洋的太阳晒成咸鱼干,估计对面严阵以待的萨拉森人,都以为我们不过是组织一次集体异国风情游之后……
4月16日,大军终于开始新一轮的军事行动。
卡林西亚的匈牙利轻骑兵,被派去扩大搜索战场,而士瓦本和奈梅亨的军队则并肩前出,作为整个大军的先导,像两条瞎子伸出去的手臂,跌跌撞撞的寻找可能出现的敌人。
诺曼底和巴伐利亚的军队,不远不近的缀在我们身后,诺曼底的重骑兵和巴伐利亚从山区征召善于奔跑的步兵,可以在情况危急的时候快速提供支援,剩下的大军徐徐压阵,行进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经过两天小心翼翼的搜索和行军,并没有如我们所料的,出现萨拉森人来去如风神出鬼没的骑兵,他们似乎被意大利的暖风,熏得放弃擅长打伏击的作战手段,直到雷焦卡拉布利亚,远远的浮动在目之所及的海岸线上,我们才总算看到安拉战士们,打着的新月旗和城中小清真寺的尖顶。
皇帝下令全军停止前进,所有的贵族被召集起来进行紧急战前会议,面对一个上下防守固若金汤的城池,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的没有办法,本来大家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一场针锋相对的野战,面对面的公平厮杀。
“这就是为什么匈牙利人,总是汇报歼灭小股萨拉森骑士的原因,他们就像在用诱人的小鱼逗馋猫,一点点将我们引到城下,并作出前方可能会有大规模野战的错误判断。”
奥托皇帝将头盔取下交给身后的侍从,还没等桌椅布置完毕就开口抱怨:“他们为什么没有发挥自己的专长,当年让整个德意志闻风丧胆的骆驼骑兵去了哪里?我为野战做了充足的准备,并且时刻神经紧张的盯着战线的两侧,却没想到他们只是想躲在石头城墙后面,同我们互相抛射燃烧弹,十足的懦夫行为!”
士瓦本大公爵还在因为自己被派去前线而愤愤不平,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老糊涂,搞不清楚皇帝这么做的原因,还是同我一样的装疯卖傻,总之老人家坐在皇帝身边,气鼓鼓的不说话,盔甲都快被撑破了。
平常这种时候都是先由德高望重的老公爵,接皇帝的下话,然后大家才开始自由发表意见,这回老狐狸不吱声,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的装哑巴,谁都不肯先开这个口触霉头,心知肚明士瓦本公爵,这是在和皇帝陛下暗暗较劲呢,在见风使舵的问题上,德意志贵族远比资历最老的水手都有经验。
巴伐利亚公爵平时是最迫不及待要抢话的人,喋喋不休的功夫,像苍蝇一样令人不胜其烦,恨不得扯出他的肠子在脖子上打个结,但这种暗潮汹涌的时候皇帝的叔叔也明白避嫌的道理,闭上别人以为他永远也不会闭上的嘴巴默不作声,仔细研究地上几只匆匆爬过觅食的蚂蚁。
看到这个场面,我有点佩服诺曼底公爵细致入微的观察和独到的分析能力,他作为德意志的盟军,又是名义上归属法王统治实际上独立的公国领袖,坐在皇帝陛下右手边显赫的位置上,这比大多数的德意志公爵都要享受优待。
同我四目相对的刹那,似乎读懂我盯着他看的意思,理查公爵轻轻勾了下嘴角,然后重新低头装聋作哑,这种东道主国内部的矛盾,他明智的选择置身事外。
第二百二十四章:战前准备
场面不能就这样冷下去,但是皇帝陛下又不可能自降身价直接点名让谁发言,这无异于让士瓦本公爵一局,倔强的年轻皇帝是不会这么轻易认输的,事实上自从他执政以来,德意志老一代的贵族对皇帝专横跋扈,又不听人言的做法十分不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罗马的那个小屁孩!”
这是贵族们在私底下对皇帝的称呼。
把目光收回来,我看到坐在自己右前方的法兰克尼亚公爵额头上汗水蒙蒙,在士瓦本公爵保持沉默的时候,他无疑成为打破僵局的不二人选,但是现在的法兰克尼亚,除了和士瓦本同样古老的资历可以拿出来炫耀之外,再没有任何摆得上台面的东西。
他们的军队在数次战争中作为中流砥柱的力量伤亡惨重,公国大部分地区越冬时,又遭遇罕见的暴风雪,人畜冻死冻伤不计其数,至今都没有恢复元气,以至于这次皇帝的征召令下达以后,法兰克尼亚公爵费劲巴力,才勉强凑齐达到过去人数三分之二的老弱病残,其中骑士的数量大打折扣,掷斧兵也没能满遍满员,这种时候让向来信奉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公爵站出来说话,腰杆子都挺不直。
上下洛林的两个公爵一老一少,全都目光呆滞的坐在那里,倒是很好的反映出两个公国分裂之后,在德意志内部的尴尬地位,舅舅不亲姥姥不爱,周围的邻国单拎出来,谁都能欺负欺负老牌法兰克王国的正统继承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两个公国,却怎么也不肯携手并进,相互拆台使绊子的尽头比谁都足,以至于勃艮第不断的蚕食上洛林,下洛林也在弗兰德的阴影下瑟瑟发抖。
我们还真是一个团结的帝国,大战之前相互谦让着,谁都不肯在别人面前先发言,各怀鬼胎的联军能打胜仗才怪。
这样想着,我把目光重新聚焦回坐在上首的皇帝陛下身上,却发现他不动声色的给卡林西亚公爵使眼色,一向呆头呆脑的公爵竟然装作打喷嚏,用手掩面哈下腰,要知道在平时他宁可将鼻涕喷在食物上,也绝不可能如此礼貌,用他的话说:
“那是假惺惺的娘们行为!”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只能一面布置好围城,一面加紧从后方调来足够多的工匠和木料,连夜打造攻城所需的武器,先前咱们料到会有一场攻城战,但那是在至少一场野战之后摧枯拉朽的后续活动,没想到敌人却龟缩在城堡里不肯出来,我们的攻城武器严重不足。”
法兰克尼亚公爵可能是想明白,如果自己不开口的话,小心眼的皇帝很可能秋后算账,到时候可就不是吃不了兜着走的问题,鉴于现在萨克森的总体实力仍在诸国之上,所以抱定事大的原则绝不会有错。
“还有雷焦卡拉布利亚的港口,据我的斥候报告,沿着海岸线,至少有两座设施齐备的军港,他们仍能在大军围城的情况下,源源不断的从海上运来物资和军队,而一旦等到我们失去进攻的信心和耐力,以逸待劳的萨拉森人将像大西洋的风暴一样席卷过来,追着我们的屁股收割首级。”
诺曼底公爵总算找到说话的机会,而且不用顾及太多,他一针见血的指出围城计划的漏洞所在。
看看场面烘托得差不多,皇帝陛下这才心满意足的发话,每次所谓的战前会议都是这样,大家众说纷纭的拿不定主意,然后皇帝陛下力排众议的一锤定音,说白了就是用其他人来衬托自己的英明,时间长了大家都了解这个模式,自然配合到位。
“将所有的步兵打散重新整编,然后给我把雷焦卡拉布利亚围个水泄不通,骑兵分成小队,四出清洗萨拉森人的村庄,让真主的子民也见识见识上帝之剑的威力!”奥托皇帝来回巡视每个公爵的表情,就像在动物园观赏红屁股的猴子。
他的话音刚落,所有贵族便齐声称是,只有在这种绝对公平的时候,大家才看上去像是团结一心,当然重新整编的命令,对于那些出兵人数较多的公国,并没有什么好处,他们要付出更多的伤亡,但放纵骑兵自由劫掠,可以最大限度的弥补在战场上的损失,出兵多的公国能拿出的骑兵更多,在抢东西上更占据优势,至于最终能捞回多少来,就要看谁家的战马跑得比较快了。
确定作战计划的大军,立刻开始自上而下的行动起来,体现德意志军队在这个时代,不同于其他军队的高效。
骑士们兴高采烈的招呼自己的侍从备马,以效忠的封君为单位组合在一起,一边同熟人高声谈论着自己可能会派出抄掠的地方,一边骑着马趾高气昂的,从垂头丧气拖着长矛赶往集合地点的步兵身边走过。
这些人数虽多,但主要作用是攻城炮灰的步兵出身低贱,要么是依附于领主的佃农和农奴,在作战时拿着父祖传下来的武器响应征召,要么是拥有少量地产,接受过军事训练,战时由领主武装的半职业化士兵。
比如说奈梅亨武士!剩下的基本上是临时招募的佣兵,打起仗来不要命,没有钱也不卖命的顽主,不过从总体上来说,由于日耳曼尚武的传统,任何领主随随便便都能拉扯起一支数目可观,战斗力勉强达标的领民大军。
步兵们艳羡的盯着骑士老爷去后方发洋财,自己却只能扛着长矛和木料,逼近敌人弓箭的射程之外辛苦的修建围城拒角,然后才能在晚餐时享受那么一会的清闲,吃的甚至都不如意大利的仆从军好。
我拉着汉斯的马缰,跟自己的骑士仔细嘱咐注意事项,无外乎就是不要跟那些贪婪的,像饿狗一样的贵族骑士抢东西,发财的机会多着呢,咱不差这一次半次。
汉斯歪着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但是却急匆匆的拍着胸脯表示,绝对不会给伯爵大人添麻烦,眼睛早追着其他萨克森封国骑士跑到一边去了,从小穷惯的汉斯,对于这种空手套白狼的事情有着病态的喜好,从被人欺负变成欺负别人,给他带来的刺激可不是一点半点。
目送他们出营,科勒正忙着带步兵编队赶往集合地点,公牛扛着斧子跟在后面,很心疼自己的重步兵被推到最前线,我叉着腰站在人来人往的漫天灰尘里,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好。
天上的太阳不远不近的挂在那里,意大利特有的气候,让一年四季都显得不像德意志那么分明,多雨的冬季让葱郁的植被有些打蔫,现在正抓紧来之不易的晴朗拼命的向上生长,但是却没想到遭遇人为的战争,被士兵们拦腰砍断集中起来,作为随后制造攻城武器的材料。
雷焦卡拉布利亚掩映在海湾边上一片茂盛树林的边缘,它风格迥异的建筑和飘扬的新月旗,展现出别样的异国情调,而自己即将亲手毁灭这一派祥和的景象,想到这里,我竟然幽幽的叹了口气。
南意大利温和的日光,将空气都烘烤的像是壁炉里受热膨胀的面包粉,瞬间增大投射在每个人身上的能量,天空中看不见一丝游云和飞鸟,仿佛连它们都被热浪吓得不敢现形,身体素质很差的我,即使躲在阴凉的帐篷里,也觉得眼前出现朦朦胧胧的海市蜃楼,水分蒸发之快,好似被盐渍过的鱼干,诺曼底公爵送来装满碎冰块的盒子早就见底,但面前的城市就像烈火中永生的岩浆巨人,在高温下岿然不动。
领主的情况都如此,普通的士兵更是难受!
围城的战线上到处可见这种简易帐篷,他们把长矛胡乱的搭在一起,然后蒙上破布烂麻,蜷着身子躲在投射在地面上的那一小块阴影下,获得短暂的凉爽,还要在贵族老爷的催促下,端着长矛继续监视城堡里的敌人,实在是苦不堪言。
那些骑士老爷们的日子也不那么好过,多日的围城早就消磨他们本就不高的斗志,现在就算是皇帝再发布一次洗劫村庄的命令,都不能提起他们的丝毫兴致,日复一日百无聊赖的围城,和一成不变难以下咽的战地食物,根本比不上意大利城市里纸醉金迷的生活。
宽敞的大理石住宅、冰镇的葡萄美酒,还有腰肢曼妙媚眼秋波的舞女,骑士老爷们在侍从的伺候下,一边用沾水的湿毛巾擦着身子,一面在半梦半醒的昏睡中,幻想着自己当年是怎样受到贵妇小姐们的欢迎来聊以******其实最闹心的当属坐在中心金色大帐里,貌似镇定自若的皇帝,门外插着的皇室旗帜,都无精打采的趴在旗杆上昏昏欲睡,更别提将自己套在钢铁笼子里,膀大腰圆的卫兵,他们强忍着困倦才能保证自己不会丢人的摔倒在地。
这次的征服战争,或多或少皇帝有要为父亲洗刷当年战败的耻辱,和通过一场胜利重新确立萨克森王朝,在各公国日渐下行威信的目的,所以谁都没有奥托皇帝那样的渴望胜利。
据说陛下每天都会跑到工匠们制造攻城武器的现场好几趟,亲自监督工程的进展情况,发展到后来就索性将自己的营帐直接搬到工地外面,每天一掀开门帘就能看到工匠们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
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攻城掠地所需要的大型武器,根本不是赶一天两天工,就能火速造出来的,所以皇帝学会按捺住自己躁动不安的内心,平静的等待时机。
第二百二十五章:引而不发
“这群该死的异教徒,分明就是想要晒死我们,像个乌龟一样缩在城堡里不肯露面,真不知道那些如同虎狼神鬼的传说是从哪里来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公牛将锁子甲搭在肩上,翻起内衣露出整个肚皮扇着风乘凉,热得满头大汗,却仍旧不停嘴的对我说道:“不是跟您吹牛,伯爵大人,这样的敌人在战场上我一个人能打死一打,连口大气都不带喘的,但他们这样躲起来耗着,实在是让人烦躁!”
科勒不动声色的对我耸耸肩,对于公牛的自大他早就习以为常,反正每次总要自己来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还能说些什么呢?
科勒走到公牛身边,开玩笑的拍了拍他有些下垂的肚子,一脸质疑的说道:“我十分相信你的能力绝对能掐死十个萨拉森人,但恐怕在抓住他们之前,你自己早就被累死了,这层肥膘不亚于再披上一身顶重的盔甲,保护的还真周全啊,男爵。”
公牛狠狠的瞅着科勒,却没能说一句反驳的话,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嘴皮子功夫根本比不上对方,而且在战场上还要拜托人家照顾,只能哑巴吃黄连的闭口不言,坐在一边拿杯子里的葡萄酒出气。
我从侍从捧着的盒子里搓起一杯冰块,随手拿起一块丢进嘴里咀嚼着,享受来之不易的清凉,直到这种冰爽的气息蔓延到身上的每一根毛细血管,才款款的说道:
“话说回来敌人确实比较有耐心,这就好像最狡猾的狐狸和最优秀的猎手之间在较劲,谁先主动谁就让对方瞅出了破绽,不过就现在的形势来看,还搞不清楚到底谁才是狐狸,谁才是守株待兔的猎手。”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来说就越不利,他们在利用气候消磨我们的战斗力,寻找决战的时机,无论野战还是守城都有十足的把握,反观我们取胜的希望随着时间一点点流失,给敌人足够的时间调兵遣将。”
“这种干燥的气候,正适合萨拉森人的骆驼骑兵作战,我们要时刻防备着敌人趁机发起的攻击。”
科勒眯眼盯着城堡的方向,若有所思的喝光杯子里的冰镇葡萄酒:“我怀疑按兵不动很有可能是缓兵之计。”
我赞同的点点头,但是又无奈的耸耸肩:“我们都是皇帝陛下的棋子,他现在稳坐中军帐的布置一盘大大的棋局,我们也没有办法自己决定出战的时机,能做的唯有时刻保持警惕。”
科勒放下杯子,转过脸看了看紧挨着奈梅亨扎下营盘的诺曼底营地,像是拉家常似的随意说了一句:“怎么许久都没有见到诺曼底公爵大人出现了,难道他的营帐里有什么绝妙的避暑妙招不成?”
听到这句话我才恍然发现,那个像谜一样令人搞不懂的理查公爵,确实很长时间都没出现了,就连假小子似的闲不住的吉安娜公主也再没有出来过,一开始自己还以为她在父亲的教育下变得懂事了,现在看来好像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诺曼底人要么也被日复一日的枯燥围城,折腾的没出门闲逛的兴致,要么就在暗地里鼓捣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后者的可能性很大。
围城的第五天……
也就是4月23日……
这天的清晨同以往一样没什么特别,太阳仍旧高高的从半空中俯瞰着自己统治的大地,变本加厉的施展热浪淫威让芸芸众生屈服。
我坐在帐篷门口,享受着清晨难得的微风吹拂胸膛,盘子里的大麦粥已经不那么烫嘴了,但上面漂着的不明黑色颗粒仍旧让我提不起什么食欲,只能将它随手递给身边的侍从,专心致志的咀嚼硬得跟铁条似的牛肉干。
“大人您快看!”
就在我刚要就着葡萄酒,把咬开的牛肉送下去的时候,侍从惊恐的打翻手中端着的葡萄酒壶,红色的液体洒了我一身。
“大胆!”
罗洛见状冲上来一脚踹倒毛手毛脚的小侍从,拿着干净的方巾给我擦拭昂贵丝绸内衣上的污渍,但是我却惊讶的站起身,盯着侍从手指的方向张大了嘴巴。
在我们右侧的地平线上出现漫天的黄尘,似乎有大股人马通过的迹象,可是斥候并没有发回情报预警,也不排除是天气太热幻化出海市蜃楼的可能。
“马上派人去通报汉诺威伯爵,让他上报皇帝陛下。”
我顾不得换上干净的内衣,抓起一边的锁子甲自己胡乱穿戴起来,因为被敌人偷袭怕了,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发布了一连串命令:
“让士兵们都警觉起来,放下拒马拧紧弓弦,长矛兵在前重步兵在后,弓箭手保持射击姿势,骑士上马随时待命,顺便再通知隔壁的诺曼底公爵这个消息,我们需要盟友的协助来保护侧翼。”
随着我的命令,整个奈梅亨军营都行动起来,周围的士瓦本军营看到我们这边的骚动,也都不明就里的张望,然后稀里糊涂的跟着忙活,像是会传染似的蔓延开来。
在面向可能出现敌人的这一侧,德意志的军营全都紧张起来,因为漫天的黄尘已经证明我的猜测,确实有大股身份未明的人员正在接近。
“终于来了吗?”
我接过侍从递来的缰绳一跃而上,骑在马背盯着越来越近的滚滚黄尘,自言自语道。
等到骑马的敌人出现在目之所及地方的时候,我们才终于确定他们的身份,士兵们也开始庆幸自己早有准备。
白色的头巾和白底红新月的战旗表示,这群鞍马娴熟的骑士,是来自于西西里埃米尔国的萨拉森人,他们传承自宗主国科尔多瓦的倭马亚王朝尊崇白色的习俗,用来同统治埃及和利比亚的法蒂玛王朝的绿色,以及统治中东和两河的阿拔斯王朝的黑色相区别,坐下混血的阿拉伯马,更是具有不同于欧洲马的神俊,又兼有欧洲马的健硕,手中闪亮的弯刀反射着太阳刺目的光芒。
随着从皇帝行营发出的第一个命令,所有的弓箭手都取出箭矢引弓待发,时刻准备提醒这些不请自来的骑士,应该保持的安全距离,萨拉森人似乎早就料到德意志军营的防守严密,只是催着战马远远的围着营地转圈,并没有想要发动进攻的意思,扬起的风沙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迷离。
“他们难道只是在城里憋得久,骑马出来透透气散散步的吗?”
科勒眯着眼睛瞄准一马当先走在前头的敌人骑士,腰杆挺得笔直,一动不动的像是尊大理石雕塑,但是没多久他便松开拉满的弓弦。
“该死!敌人很狡猾,故意游走在弓箭的射程之外,我根本没办法锁定目标。”
公牛走上来拍拍他的肩膀,将嘴里嚼着的草棍吐在地上,拿起自己的战斧跃跃欲试的请示:“大人,要不我带几个人骑马上前看看?这么近的距离,我保证能一斧子干掉好几个。”
说着,他擎着斧子在我面前晃了晃,像是在展示自己对武器游刃有余的掌控,对着空气狠狠劈两下。
“你就不怕他们引你们到埋伏圈,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干掉你们这几只小可怜虫?”科勒翻了个白眼,将弓箭挎在背上,故意刺激公牛。
我手搭凉棚看了看敌人的数量,很是同意科勒的看法:“敌人的大军肯定正埋伏在什么地方,等着咱们傻呼呼的送上门,要我看不仅面前的敌人是诱饵,就连城堡里也许都没有多少萨拉森人,他们耐心潜伏许久,也许就在等待这个时机。”
“那我们怎么办,大人?”公牛见自己没有出击的机会,悻悻的问道。
“等在这里!”
我背着手重新回到自己的帐篷,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已经不那么冰凉的葡萄酒解渴:
“如果敌人贸然攻击咱们的营地,相信我,那同样也会是死路一条,咱们的胜算更大。”
营地外围的萨拉森人骑士,就像一群围着散发香味的肥肉打转的苍蝇,若即若离的挨着食物盘旋,等待着落下来叮一口的机会。
在我们面前,有大概一千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异教徒,他们每个人手中擎着的长矛尖端,都飞扬着一面三角形的新月角旗,远远望去仿佛奈梅亨城下随风飘扬的芦苇花。
“他们不会就这样一直围着咱们转圈,然后直到被太阳晒成烤鱼干?”
公牛躲在帐篷的阴凉底下,一边松着锁子甲紧箍脖子的领口,一边大口的灌着冰镇葡萄酒,来刺激自己被高温折腾的昏昏欲睡的神经保持亢奋,他跃跃欲试的不想错过亲手宰杀异教徒的机会。
“让我干吧,大人!这一千个包着头巾的脑袋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科勒站在公牛身后,用他神射手职业病似的习惯眯眼,盯着远处倏忽聚在一起奔驰,看着又如遇到障碍的鸟群般散开的萨拉森骑士,好像这样能让自己看得更加清楚,只见他下意识的拨弄手中拎着的弓弦,发出的噪声惹得公牛烦躁不安,这才慢悠悠的说道:
“看他们的装备,敌人都是些介于重骑兵和轻骑兵之间的骑士,有装甲、有速度、冲锋起来同样够咱们轻装薄甲的步兵喝一壶。”
“这是钓鱼的香饵!”
我把酒杯放在桌子上,从帐篷里面走到门口,很肯定的拍着科勒的肩膀:
“大热天的我不相信敌人有那么好的兴致,将自己套在铁甲里烤得像只乳猪,只是为了到对手的营地前面耀武扬威,如果真这样的话未免太恶趣味了点,对方的指挥官必定是个变态。”
第二百二十六章:重重陷阱
就在我们热烈的讨论着眼前敌人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由远及近,我赶忙抻着脖子往外看,却只捕捉到皇帝传令兵风驰电掣的背影和扬起的漫天尘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看方向应该是往卡林西亚公爵的营地那边去的。”
科勒瞅着消失在黄尘中的传令兵对我说道:“也许陛下终于被敌人搞的不厌其烦,要派人上前试探试探虚实了。”
果不其然,卡林西亚的营地传来嘈杂的人声,片刻间马札尔轻骑兵便鱼贯而出,这些马背上长大的骑手,在奔驰中完成了队形的调整,然后取下马鞍上的弓箭,时刻准备像他们曾经蹂躏了半个欧洲的游牧祖先那样,用灵活的走位和密不透风的箭雨,让任何敢于上前挑战的敌人好好吃点苦头。
差不多与敌人数量相当的马札尔人,像一群扑向花丛的蜜蜂,快马加鞭的接近敌人。
刚刚还在德意志营地前打哈欠溜达的萨拉森骑士,看到奔驰而来的对手,受惊的小鹿一样赶忙招呼所有人打马跑开,但是从他们不紧不慢的调整队形,和有意无意的保持同马札尔轻骑兵的距离来看,确实让人疑窦丛生。
“该死,连我都看出来了,他们确实是请君入瓮的诱饵!”
公牛忽然失手将酒杯摔到地上,站起来指着正在玩追逐游戏的两队骑兵大叫,丝毫没有在意连我都看出来了这句话里暗含的自我贬低。
“别急,你看那边!”
科勒像是个慈祥耐心的幼儿园老师,轻轻的扳着公牛肌肉壮硕的肩膀,转向营地的另一边:“皇帝陛下早有准备,卡林西亚的枪骑兵已经准备就绪,正从边上悄悄的包抄上去。”
跑在前面的萨拉森人骑士右翼,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另一支全速奔驰的骑兵,从他们特制的加长骑枪和头盔上装饰的山鹰羽毛来看,这些都是卡林西亚征募自克罗地亚的优秀枪骑兵,虽然装甲比不上重骑兵和骑士,但山地人特有坚韧不拔的品质,让他们即使面对强敌也敢于面对面的较量,战至最后一人也决不后退的倔强性格,一直是卡林西亚破敌致胜的秘密武器,多次在战斗中力挽狂澜。
萨拉森人发现自己右翼出现的卡林西亚枪骑兵立刻慌了神,似乎连紧密的队形也变得散乱,跑在最前面的骑士猛地拉紧马缰调转方向,整队萨拉森骑士就像收拢翅膀的猛禽,驾着气流俯冲改变前进方向,在平地上画出一道完美的新月形弧线,留给追兵数不清的马屁股。
“他们被逼的转向了,看!最后面被甩下来两个落单的,哦!摔得一定很疼。”
由于骑兵们跑得远了,公牛不得不站在椅子上努力踮起脚尖,兴奋的跟我们现场直播,挥着拳头说道:“要是我在就好了,手起斧落两下搞定!这么久没杀人手都痒痒了,要是我能像马札尔人那样娴熟的操纵战马就好了。”
科勒白了他一眼,故意踢了下扎在土里的椅子腿,吓得公牛条件反射的蹲下身子慌乱不堪,滑稽的模样逗得我哈哈大笑:“你就准备这么干掉敌人?还两下搞定,现在可是连站都站不稳,勇士!哈哈!”
公牛恼怒的盯着科勒,对方无动于衷的扭头不看他,好像刚刚的恶作剧与自己无关一样。
在奈梅亨的这些人里,公牛的脾气是出名的臭,除我之外有时候连莱昂纳多都针锋相对的顶撞,属于横着走没人敢拦着的狠角色,唯有对科勒一直服服帖帖,任凭他怎么欺负自己都敢怒不敢言,用没少被他欺负的汉斯私底下的话来说:
“长得那么魁梧,平时横行霸道的像个人物,其实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还不是怕惹急了科勒,无论徒手还是使用武器都能被打得满地找牙!”
萨拉森骑士转过一个土坡,然后消失在山坡后露出尖顶的一片橄榄树林里,那里被斥候仔细的探查过,曾经属于某位萨拉森贵族的私产,现在由于战乱成了一片无人涉足的荒林。
马札尔轻骑兵凭借自己天生对危险的敏锐嗅觉,在山坡前停止追击,在为首指挥官的命令下迅速分为两队,像捕猎的巨鹰一样张开两只翅膀,绕过山坡从橄榄树林的外围包抄过去,紧跟他们之后的卡林西亚枪骑兵,则不得不收起长矛,弓着身子催马爬上山坡,担当从正面扫荡树林的任务。
“该死!”
公牛狠狠的砸下拳头,满脸写着关切和不安。
“树林里肯定是敌人的埋伏啊!怎么傻乎乎的就追了进去,指挥官是白痴吗!”
好像在回答他一样,枪骑兵刚刚接近山坡的顶端,从面前的泥土里忽然升起一道木制的拒马,惊得走在最前面的几匹战马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摔倒在地,后面的骑兵也都忙不迭,一边勉力控制住自己躁动不安的坐骑,一边伸手搭救落地的战友。
但是还没等他们喘匀这口气,拒马后面就像雨后春笋一般,冒出许多举着标枪的萨拉森人,即使离得这么远我仍旧能感受到后背传来的阵阵凉意,更何况直面敌人的骑兵们,能留给他们选择的时间已经不多。
后面的骑士刚刚夹下马肚,眨眼之间萨拉森人居高临下投出的标枪,就像叉鱼那么容易刺穿枪骑兵玩具一样的薄甲,受伤的战马还在苟延残喘的满地挣扎,背上的主人却早就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日后吟游诗人口中一笔带过的殉教者,山坡上下天堂地狱分明的如此清晰。
“马札尔人哪去了?怎么还不见他们赶来营救,难道树林里也是早就准备好的埋伏?”
我紧张的抓着椅背,焦急的说道:“为什么我们的斥候没有发现敌人悄悄的兵力调动?竟然在眼皮底下吃了亏,该死!”
科勒接过话茬安慰我:“大人不要着急,您看,皇帝陛下又投入士瓦本的步兵,在混战中没有人是这些好勇斗狠山区居民的对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从士瓦本的营地里跑出许多扛着斧子的步兵,为首的指挥官骑在战马上,在侍从骑兵的保护下策马奔驰。
“我却担心敌人还留有后手,这次树林伏击战不过是试探虚实,毕竟在总兵力上,萨拉森人远远的超过我们。”科勒摇着头说道。
山坡上的骑兵还在同冲下来的敌人殊死搏斗着,这些枪骑兵不仅在马背上是冲锋的主力,在地面上同样是厮杀的好手,尤其是从小在山区的艰苦生活,锻炼出他们精壮强悍的身体素质和近身缠斗的拳脚功夫,敌人的数量虽然多又打了个突然袭击,但是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枪骑兵们慢慢稳住了阵脚,竟然在地形不占优的情况之下硬是将敌人拖在原地,气势上甚至有要扳回战局的意思。
“好顽强的士兵!”看着战斗中的枪骑兵,我不禁由衷的低声赞叹道。
这时候山坡上的橄榄林里,响起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想必是马札尔人也遇到麻烦,但是对于弓马娴熟的他们来说即使打不过,逃跑的能力还是有的。
而在且战且走的过程中,游牧民族特有的回身射箭功夫,会让追兵后悔自己逼得太紧,这种猫捉老鼠似的追击会让最初的追击者尴尬的发现,自己成为被屠杀者。
士瓦本步兵呈散兵线,快速接近绞杀在一起的卡林西亚枪骑兵和萨拉森人,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刚刚挥舞着斧子想要加入战斗,却迎面撞上从泥土中被拉起埋伏很久的钉刺木栅,木刺的锋利程度倒不足以对穿着皮甲的他们造成杀伤,但是却打了个措手不及,干扰了步兵投入战场的时间。
步兵们乱纷纷的挤在一起,举起手中的武器使劲劈砍着面前的障碍,于是战场上出现了这样一幅滑稽的场面……
一边是苦战支撑的卡林西亚枪骑兵,每分钟都有人瞪着不甘的眼睛,被围着自己的数个敌人砍倒,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则是一群变战士为伐木工的士瓦本步兵,本就出身平民的他们,竟然又在战场上操起家乡的老本行。
山坡上出现缠着头巾的萨拉森轻弓箭手,他们手中不同于欧洲的短弓射速更快,可以在短时间内压制数量相等敌人弓箭手的反击,所有人都清楚士瓦本步兵的命运。
“这是陷阱,快跑!”我冲着战场的方向大声疾呼,却被飘过的微风将声音吹的支离破碎,出击军团的全灭已成既定事实。
萨拉森轻弓箭手侧身从挂在腰上的箭盒里取出箭矢,娴熟的做好准备动作,瞄准山下乱作一团的士瓦本步兵。
只见山坡上升起一面巨大的新月战旗,那上面繁复的阿拉伯文字装点得旗帜,好像一柄神秘莫测的招魂幡,越来越多的萨拉森人聚集在旗帜下,让本就不宽敞的山坡显得更加拥挤。
从敌人的装备上看,大部分是贵族庄园征召的普通步兵,很多人没有铠甲,武器也多是长矛和标枪搭配盾牌,人群中甚至还有许多,是各地响应圣战而来的教徒,他们的装备更是让人惨不忍睹,只拿着被火烧过的硬木棒,破破烂烂的各色服饰看上去连叫花子都不如,但是眼神里却透出病态的狂热,似乎早就被宗教改造成嗜血的猛兽,丧失了人类的天性。
第二百二十七章:奈梅亨军团
士瓦本步兵发现自己中埋伏,面对着杀气腾腾从没交过手的异教徒,立刻吓破了胆,也顾不得去搭救陷入苦战的卡林西亚枪骑兵,纷纷不听为首骑士歇斯底里喊出的号令,开始还只是三三俩俩转身往回跑,随即就变成所有人潮水般的溃败,争先恐后的惊恐模样好像生怕自己被即将到来的箭矢钉成刺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骑在马上的指挥官徒劳的吼叫着,想要挽回颓势,但很快便被拥挤的人群挤倒,消失在自己的士兵之中。
“这就是士瓦本的士兵,十足的软蛋!”
公牛生气的破口大骂,他一直看不上见风使舵倚老卖老的士瓦本公爵,多次协同作战的经历,也让他对士瓦本士兵只能打顺风仗的软弱战斗力深恶痛绝,所以奈梅亨私底下同士瓦本的串联,让信奉武力至上的公牛很不理解,尤其是老公爵的小孙子到我的宫廷里做侍从这件事情,更被他视作找了个娘们一样的小子当人质的政治败笔,虽然他五大三粗的根本不懂什么是政治,以为那不过是上层贵族虚情假意的你来我往,在身边都是自己人的情况下,看到兵败如山倒的士瓦本军队,自然给他狠狠吐槽的机会。
“敌人的数量虽多,但都不是野战的主力,看他们的装备甚至连我们奈梅亨的农兵都比不上,同我们的意大利仆从军一样,都是打仗时用来消耗敌人的炮灰。”
科勒没有公牛那么激动,语气平缓的像是在说一件同自己无关的琐事,从这点上来看如果放在后世,他和公牛肯定一个会成为衣冠楚楚的体育评论家,一个必是逢赛发飙的足球流氓。
“萨拉森人的指挥官是个有意思的人,他不仅沉得住气,而且善于利用地形,以战斗力低下的炮灰打顺风仗,硬是将我们的精锐骑兵困在重重包围之中动弹不得,对战场局势环环相扣的掌控收放自如,颇有点大人您的影子。”
被人夸奖是件好事,脸皮厚如我也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不得不故作矜持的摆摆手,一副受之有愧的虚伪模样:“哪有那么神奇啦……”
还没等我的话说完,往上坡下逃跑的士瓦本步兵又撞上早就埋伏在这里的尖刺木栅,成为困在笼中的野兽,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下山的冲力和后面人的推搡,愣是让前面的人躲闪不及拍在锋利的尖刺上,身体狠狠地被洞穿,像是秋天时渔民扎在家门口风干的鱼排,徒劳的张嘴大口吐着空气,仿佛还有什么千言万语没有对这个世界讲完。
与此同时,山坡上早就蓄势待发的萨拉森人,爆出惊天动地的吼声,似乎在祈求自己的真主能赐予致胜的力量,士气被宗教狂热激励的燃烧正旺。
弓箭手们松开紧绷的弓弦,无数箭矢撕裂空气的尖利声音,甚至盖过战场上的喧嚣,这对被堵在栅栏后面进退不得的士瓦本步兵来说,不亚于来自地狱的死神召唤,更多人的拥挤在一起疯狂的攀着木栅往上爬,希望找出逃生的活路,但是就在眨眼之间,爬得越高的人死的越惨,软软的从空中坠落下来,随即被众人踩成肉泥。
萨拉森士兵高喊着听不懂的异族语言,士气旺盛的从山坡上冲下来,好像铺天盖地的蝗虫,围着星星点点的绿叶肆意啃食,所过之处只留下惨淡的荒凉和触目惊心的残骸。
卡林西亚枪骑兵奋力搏杀着,他们此刻只能靠自己的悍勇来赢得生存的机会,虽然它是那么的渺茫,上帝在这一刻似乎败给了真主,没能眷顾自己忠心的勇士,骑兵们每个人都没有后退一步,都在愤怒的叫喊和燃烧生命的厮杀,敌人每前进一步必须要在地上丢下几倍的尸体。
但数量上的绝对劣势,不是勇敢能够弥补的,最后一名来自克罗地亚山区的枪骑兵,环视面前表情狰狞的异教徒和倒在地上,已经再不能同自己并肩战斗的兄弟,擎着手中的十字战旗同嚣张飘舞的新月旗针锋相对,眉头紧锁的对敌人怒目而视,毅然决然地反转枪头,对准自己的喉咙狠狠地刺了下去,用山地民族宁可战死决不屈服的倔强性格骄傲的宣示:
除了上帝,没有任何人能夺走他们自由的灵魂!
何其悲壮!我的眼前渐渐朦胧,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的偷偷用手背擦了擦,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泪水,内心再次被这些活生生的英雄所感动,他们为荣耀而生,也情愿为荣耀而死!
中世纪辉煌与热血的意义,早就超过那些被史学家们所诟病的野蛮和落后,前赴后继慷慨赴死的勇士们,有自己的生命诠释生而为人的骄傲,正是这样的精神鼓舞和吸引着现在的我们,给后世留下无价的财富!
相比英雄们的惨烈悲壮,士瓦本军队的贪生怕死更被无限放大,那些士兵逃生的种种丑态落在每个人眼里,哪怕是一直被视作炮灰的意大利军队,都发出蔑视的轻哼,我甚至能听见营地后面老公爵,恨铁不成钢的咒骂和剧烈的咳嗽。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次战役无论最终的成败,士瓦本已经在德意志诸侯和所有信仰基督的国家面前丢尽脸面,德意志内部的权力结构,因此会发生微妙的变化,卡林西亚一战成名,冉冉上升为可以跻身德意志古老公国之间的新生力量。
一个同皇室尤其是奥托皇帝关系亲密的公爵,无疑增加皇帝发号施令的话语权,同时又能就近监视意大利的教廷和巴伐利亚不安分的争吵者亨利公爵,对于政治天平的影响是深远的。
平时看上去傻乎乎讷言少语的卡林西亚公爵,成了皇帝手中最重要的砝码,放到哪里都会产生天地倾斜似的影响,这场表面上的圣战,终于达到皇帝陛下设定好的初衷,成功扳倒一个老牌公国,巩固萨克森王朝的皇权,在各怀鬼胎的公国之间楔进一颗钉子,还收获上帝之剑的虔诚头衔。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的回头望向皇帝陛下,掩映在重重营帐后的金色大帐打了个激灵。
士瓦本军队果然用实际行动告诉观战的双方,自己没有最烂只有更烂的士气和战斗力,几轮箭雨过后地面上已经没有能站着的士兵,他们要么成为箭下亡魂,提前结束耻辱的人生,要么躲在战友的尸体下瑟瑟发抖,害怕的胡乱念着圣者的名字希望得到保护,在萨克森士兵冲到跟前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要拿起武器抵抗,异常轻松的胜利刺激着异教徒们欢呼着跑过来收割脑袋!
就在我还为士瓦本的轻易崩溃,而扼腕叹息的时候,皇帝的传令兵骑马扬起一路风尘的停在营地前,使劲拉住因为来回奔跑而十分兴奋的战马,被弄得灰头土脸的他高举着象征皇帝权威的黄金权杖,语如连珠的发布命令:
“陛下命令您立刻率领本部士兵上前加入战斗,务必扭转战场上于我不利的局势,奈梅亨的空当将由洛林的军队上提补防,请接受命令,伯爵大人。”
“奈梅亨马上出击!”
我冲着传令兵点点头,后者简单弯腰行礼之后,立刻打马赶回去通报,我招呼科勒他们几个过来,公牛听到要出击的消息,摩拳擦掌的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近乎病态的搓着双手,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
“上帝……终于能亲手宰几个异教徒了……阿门!”
针对现在战场上的实际情况,我立刻开始部署作战计划:
“公牛率领重步兵以密集阵型从正面压上,这些杀红眼的异教徒,很可能不顾死活的冲过来,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德意志的钢铁意志。”
“科勒率领剩余的步兵和弓箭手跟在重步兵之后,将长矛兵和刀盾兵布置在两翼,弓箭手守在中间时刻为战场提供火力支援。”
“汉斯的骑兵每人带几瓶火油,保护冲锋步兵的侧翼,随时准备投入战斗,如果情况凶险,马上让这群上帝的敌人感受感受烈焰焚身的滋味,我会带着所有的骑士偷偷从法兰克尼亚营地那边绕出,顺着山坡西面迂回上去,看看能不能和已经进入橄榄林的马札尔人接应上,顺便也探探敌人到底还有多少伏兵,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借着地势发起冲锋,在德意志的铁血骑士面前绝对没有一合之敌!”
科勒几人齐齐应下来,转身喊着自己的亲信,紧张的调动各自部队,我在罗洛的服侍下骑上战马,扛着一面饰有奈梅亨纹章的旗帜,以便看到的骑士都能赶过来集合。
“好久没有打这种艰苦的战役,差点忘记自己曾经有打不死小强的名号。”
这时候大风骤起,我费力控制住猎猎招展的大旗,觉得自己的形象,如水浒传里护旗的险道神郁保四一样高大伟岸。
“皇帝陛下在逆境之中,还是想到我这个老字号的救火队员,真不知道是该庆幸没有被陛下忘记,还是后悔树大招风……”
这样想着,公牛已经率领重步兵方阵迈着整齐的步伐出击,扭头看看自己身后,骑士们个个面色轻松的做着最后的整理,好像一会不过是打卡上班似的简单工作,
全然没有大战来临前的紧张和凝重,视死如归的令人动容,打仗对于他们是刻进生命的家常便饭。
“奈梅亨军团,出击!”我右手握拳,坚定的将战旗指向面前的敌人。
第二百二十八章:激战
萨拉森人在三百多年前第一次进入欧洲人的视野,他们就像头一次进城的乡下人,扒在富人家的窗户前向往着繁华富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东罗马和波斯人拉锯争霸的年代,远在沙漠那头的游牧民族,不过是强盛帝国眼中骑着骆驼贩运没药和香料的商人,永远谦恭和温顺,却可以为了各自部族的利益,有时候往往只是一座沙漠中的水井,相互之间便大打出手,困居于干旱贫瘠的半岛上自哀自怜。
萨拉森人和平善意的形象,在基督纪年635年被打破,虽然在这之前,从商人们带回的断断续续消息中,东罗马人已经知道,在红海边的商业之都麦加,有一个叫穆罕默德的商人创造一种同基督信仰很类似的一神宗教,并且自封为真神在人间唯一的使者和先知,利用蛊惑人心的教义笼络一批追随者,然后和麦地那的统治贵族发生冲突,最终通过十年的艰苦内战,统一部族林立的半岛,建立****的王国。
但可悲的是东罗马人,只把它当作茶余饭后显示自己见多识广的谈资,塞牙缝的边角料,帝国上下从皇帝到平民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些慢慢聚集在真主旗帜下的沙漠战士,将爆发出怎样惊人的战斗力,彻底打破他们悉心编织的**。
基督纪年631年,波斯国王科巴德二世与拜占庭皇帝议和,归还历代侵占的拜占庭领土、释放战俘、送回抢自圣城耶路撒冷的圣十字架,归还抢自拜占庭的一切财物,偿还数年帝国战争消耗的军费,双方历经四百年交战数百次的争霸战争落下帷幕,波斯最终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拜占庭沾沾自喜的陶醉在君士坦丁堡的帝国中兴里顾影自怜,希拉克略皇帝被民众捧到同君士坦丁大帝一样的崇高位置,谁都没有在意,在自己胳肢窝底下露出狰狞杀机的萨拉森人。
东罗马重建地中海帝国的幻梦终将破灭,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虽然他们还有五百多年苟延残喘风雨飘摇的国祚,但来自沙漠深处的游牧骑兵聚集在圣战的旗帜下,
向着世界开始他们伟大的征服,东罗马帝国首当其冲。
在被穆罕默德赐予安拉之剑美称的名将哈立德率领下,萨拉森骑兵强行军,通过几乎没有任何生物可以活着出来,被称为魔鬼之海的叙利亚沙漠,忽然出现在约旦河支流的雅穆克河,将轻敌冒进的希拉克略皇帝的王弟,提奥多拉亲王指挥将近五万人的前锋军团包围起来。
在战役的前一天,提奥多拉亲王还沾沾自喜的给自己的皇帝哥哥写信,通报东罗马军队收复从大马士革到阿克的所有黎凡特地区,却没想到向来以隐忍著称的萨拉森人,早就为他准备好了坟场。
借着漫天的沙尘暴,哈立德率领军队悄悄的进入战场,突然出现在立足未稳的罗马人面前,面对似乎从天而降的阿拉伯骑兵,骄傲的东罗马士兵并没有放弃抵抗,即使他们已经被长途跋涉和水土不服折磨的丧失斗志,但罗马人骨子里的荣誉感,仍旧鼓舞着他们打起精神,同从未交过手的异教敌人奋勇厮杀。
在沙漠地带真主的力量似乎要比上帝强大,中东炎热的气候,蒸发走了士兵们身上残存的水分,在这样的条件下作战,是这些征募自希腊和小亚细亚士兵前所未见的,结果数力并发,罗马人几乎全军覆没,王弟提奥多拉英勇殉国。
率领援兵赶来的希拉克略皇帝,面对着填塞河谷的尸体和漫天飞舞的乌鸦,面对着亲爱弟弟狼藉受辱的尸首,面对着他祖先历尽艰辛夺取的领土,却即将沦丧的凄凉景象,作为一位曾经胸怀恢复罗马帝国荣光大志的杰出君主,他不禁放声痛哭,最后一次神情俯瞰整个帝国在东方最富庶的领土仰天长叹道:“美丽的叙利亚,永别了!”
从此以后,萨拉森人就像贪婪舔舐丢进炉子里的羊皮纸的火苗,将他们的铁蹄和信仰传播到所有人类已知和未知的世界去,波斯、亚美尼亚、呼罗珊、河中,埃及、利比亚、突尼斯,甚至远到天涯海角的伊比利亚,到处都留下枕藉的尸体和高呼着投入圣战的狂热教徒,新月旗瘟疫一样取代代表上帝的十字,萨拉森人从三个方向包围上帝信仰的最后基地:
欧洲!
整个欧洲都笼罩在萨拉森人的铁蹄阴影下瑟瑟发抖,恐惧来自于对未知的不了解,和人们口口相传的对萨拉森人魔鬼般的解读,教徒们以为上帝的末日审判即将到来,纷纷躲进教堂祈祷救世主的降临。
在这个历史性的关头,法兰克人似乎受到上帝别样的眷顾,他们团结在帝国宫相查理周围,用山神般高大伟岸的身躯和钢铁的意志,在普瓦捷同嚣张入侵的萨拉森人遭遇,经过一连七日的激烈战斗,终于击杀敌人的统帅,沉重打击来犯之敌,保卫上帝信仰的最后乐土,让法兰克人成为欧洲的救世主,宫相查理也获得铁锤的美名。
从此世界似乎又回归正常轨迹,萨拉森人在山和海的那边,愤恨地盯着曾经差点征服的土地。
转眼又过了两百多年,萨拉森人入侵时代狰狞的记忆,早就被他们贩运来的香料和丝绸所取代,大家相信上帝是眷顾欧洲的,地中海成了两个世界的天然分界,人们渐渐习惯没有威胁的生活,重新投入到和邻居以及同宗兄弟之间鸡毛蒜皮的争夺之中,你来我往刀光剑影的相互挥霍生命。
在这次十字军圣战前,德意志对于萨拉森人的情报搜集严重不足,只是大概了解敌人总兵力和部队的构成情况,至于装备的好坏以及战斗力的强弱,亚平宁沿岸的海盗们甚至都比我们要清楚。
所有人的思维还停留在老套的骑士冲锋的野战,以及步兵堆砌的围城战中不能自拔,却没想到敌人像他们的祖先一样,再一次利用自己更熟悉的地形和气候,扬长避短的拖垮联军的耐心与斗志。
在所获得寥寥无几的情报中我们知道,萨拉森士兵大多数不装备盔甲,只拿着简单的长矛和盾牌,凭借高昂的斗志和对自己信仰的虔诚,在作战时奋勇争先,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大马士革弯刀的骑兵只是少数精锐,能配备起昂贵鱼鳞甲的骑士更是凤毛麟角。
所以当面对只穿着单衣甚至赤膊的敌人,公牛表现出极大的自信,在出发时信心满满的表示,他的重步兵同这样的对手交战,简直就是胜之不武一面倒的屠杀。
双方进入弓箭的射程范围,公牛指挥着重步兵开始加速,但仍旧保持着方阵中人和人的间距,从士瓦本步兵的溃败中他看出点门道,自己留了个心眼,这种间距在敌人突然进行箭雨攻击的时候可以迅速收拢,组成严谨的防守阵型保护自己。
科勒则命令轻步兵从重步兵方阵的两端铺展开,随时准备两翼包抄进入攻击范围的敌人,汉斯的骑兵更是加足马力,平端着长矛俯下身子发起冲锋。
奈梅亨各兵种之间的协调十分默契,整个军队就像一架精密的机器,片刻之间调整出最完美的攻击状态,就算面对的敌人,换成萨拉森精锐骑兵,我们仍旧有信心稳操胜券。
跑到合适的距离,科勒举起右拳命令弓箭手停止前进,然后立即原地取出弓箭准备射击,按照现在双方速度,弓箭手所在的位置,正好处于有效的杀伤距离内,可以随时提供足够的远程火力,用箭雨覆盖敌人,杀他们个下马威。
重步兵方阵两翼的轻步兵因为装备的轻便优势,已经慢慢超过重步兵,越来越接近冲过来的萨拉森人,奈梅亨的飞龙旗迎风招展,面对嚣张的新月旗丝毫不落下风。
就在我们以为一切会沿着正常的战斗节奏发展下去的时候,令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刚刚还张牙舞爪热血冲锋的萨拉森人,在阵前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每一个人都完美的绕开进攻方向,就好像事先进行过彩排一样,丢掉累赘的战旗和武器,撒开腿就往山坡跑去,甩给我们尘土漫天的寥寥背影。
这下轮到公牛傻眼,他还在下意识的往前奔跑,却愣愣的没有做出反应,汉斯的骑兵头一个掉转方向,利用速度优势追着敌人而去,希望能在敌人跑到山坡顶上之前截住他们,科勒号令弓箭手收起武器继续追击,自己先行一步的穿过重步兵方阵,来到公牛身边头碰头的说着什么。
我用旗杆敲敲身边骑士的头盔,在战马奔驰的喧嚣里提醒他注意跟随,夹紧马肚改变既定的方向,从萨拉森人另一边冲过去,配合汉斯的骑兵完成合围。
“无论你们后面有什么阴谋诡计,小爷被耍得很不爽,正餐之前一定要先吃点甜品垫垫肚子!”
我在心里不耐烦的自言自语,一开始出击时的胸有成竹,被敌人的突然变向弄得很是恼火,索性先消灭一点是一点,苍蝇再小也是块肉啊!
第二百二十九章:三面埋伏
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况且敌人还是一窝蜂的狂奔,速度自然不快,渐渐就被汉斯的骑兵咬住尾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冲在前面的骑兵,连续用长矛挑飞几个落在后面的萨拉森人,比平日练习时冲刺木桩还要简单。
受到攻击的敌人阵型变得更加散乱,就像被炸开的鱼群,乱纷纷的手脚并用往山坡上跑,相互之间推搡挤绊,不少人摔在地上,还没等奈梅亨骑兵动手,就被自己人活活踩成重伤,撕心裂肺的挣扎哀叫着。
我带着骑士从斜刺里及时加入战斗,成功截住至少一半的萨拉森人,这些没有装甲的异教徒,比意大利炮灰还要不堪一击,重骑兵冲锋的强大撞击力,就算是一堵城墙也会为之震颤,更何况软弱的**。
片刻之间惨叫声此起彼伏,断肢和肉块被马蹄刨的四处纷飞,骑士们都不用亮出手中的武器,光是一回合的冲击,就几乎全歼面前的敌人,只有少部分踉跄着狼狈爬上山顶。
战马跑出很远才被我勉强拉住,许多骑士纷纷在我身后重新集结,还有一些加入混战,一时难以脱身,公牛的重步兵呐喊着冲过来,像是不满意友军没有给自己留下足够多的肥肉,奈梅亨取得压倒性的优势,所有的萨拉森人都被干掉。
我抬起头看着山坡上重重叠叠的木栅,和后面严阵以待的敌人,明智的选择先把宝贵的骑兵带出弓箭的射程范围,公牛的重步兵意犹未尽的顺着山坡向上仰攻,科勒的弓箭手也已经就位,正在用密集的箭雨压制山上的敌人,虽然威力不大,却逼的敌人不得不低头寻找掩护,形势看起来一片大好。
“轻松加愉快!”
我自得的整理着头盔,骑兵纵马而过的声音,盖住垂死敌人的呻吟,我扭过头观察,顿时被吓得将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
敌人将十几辆装满枪头的车子推到山坡边,正忙着往上面浇灌油料,被他们举在手里的火把熊熊燃烧,仿佛来自地狱的死神恐怖狰狞的舔着嘴唇!
形势危急的瞬间,敌人一声吆喝,将已经点燃的车子推下来,借着山坡的地势,这些推车越滚越快,溅起烈焰飞洒,仿佛一堵传说中魔法师释放出的火墙,所过之处土燥风焦,甚至在离得这么远的地方,我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灼灼热浪,战马更是不安的原地踏步,骑士们费好大劲才控制住。
公牛他们背后是拥挤着往上冲的轻步兵,重步兵自身装甲的重量,又很难在人群如此密集的时候从容转身逃开,眼见得着火的推车慢慢逼近,我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沮丧的想着:所谓水火无情,奈梅亨难道要重蹈士瓦本的覆辙?
眨眼之间火推车到近前,似乎一切都要随着赤色的焰火灰飞烟灭,跟在后面冲下来的萨拉森人,装备明显比刚刚的叫花子军好上不止一个层次,每个人都穿着能保护关键部位的胸甲,虽然只是一种简单的半身甲,但至少比皮甲的防护能力要强许多,他们应该就是萨拉森人的正规军,隐忍到现在才选择出手,真是老奸巨猾,用田忌赛马的计策诱敌深入,趁对手疲倦时发起总攻。
“铛……”
脑海中想着人仰马翻的血腥场面,我愣是吓得不敢睁眼,直到这声沉闷的声响钻进耳朵。
“发生了什么?”
我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扫视战场,立刻被眼前的场景震惊!
以公牛为首的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士兵,用长矛的末端死死顶住火推车,虽然脚下不稳的踉跄后退,暴起的肌肉快要把盔甲撑开,须眉倒竖着接近体能的极限,但至少控制住了局面,保护身后的战友及时撤出。
“挑滑车啊!”
我啧啧赞叹着公牛他们,像岳家军高宠连挑十一辆滑车一样的神武,不禁拍手叫绝。
话音刚落,有几个战士脚下打滑,本来身上就穿着沉重的盔甲,再加上火推车自上而下的冲力,他们所要抵挡的力量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坡陡碎石多,一个人失去重心栽倒,往往连带着其他人也泄了劲,几个人被火推车从身上轧过,登时变成火人,惨叫着在地上打滚,就势又撞倒身边的战友,战场成了篝火大会,十几个人形的火炬燃烧着,跳跃着,烧烤人肉的恶臭弥散开,弄得我喉咙一紧差点吐出来。
现在唯一站着支撑的,只剩下公牛他们面前的一辆火推车,萨拉森士兵借着顺风顺水的优势高叫着冲过来,幸好奈梅亨的轻步兵陆陆续续顶上去,与敌人厮杀在一起,科勒这时也带着弓箭手投入战斗,他用精准的箭术点杀着逼近的敌人,率军顶住了压力,挽回奈梅亨的颓势。
“啪!”
一支抵住火推车的长矛折断,端着它的士兵瞬间脱力,绊了几下顺着山坡滚下来,撞在一块石头上软绵绵的昏了过去。
剩下公牛几个人的压力更大了,他们用脚搓着地面,狂吼着支撑自己的意志,尽量稳住身子不往后栽,但烈火熊熊灼烤着面颊,他们几个人的脸憋得像西红柿一样,两个战士端着长矛的手渐渐支撑不住,筛糠似的打着摆子,终于大叫一声栽倒在地,公牛眼疾手快的撒开长矛,在火推车马上要挨着身子的刹那就势滚到一边,烈焰沾衣而过。
“大人!”
身边的一名骑士用长毛敲着我的头盔,提醒看呆的我集中注意力。
“咱们要不要加入战斗,从侧面冲击他们?”
我观察了下陷入胶着缠斗的双方士兵,举手否决他的建议,解下头盔让自己喘口气,将奈梅亨的军旗递给左边的骑士,抽出腰间的长剑,用尽可能大的声音喊道:
“不要纠结战场,步兵暂时还能扛住,不会轻易崩溃,咱们找个缓坡抄上去,从后面狠狠地踢异教徒的屁股,上帝保佑德意志!”
说着我重新将头盔扣在脑袋上,一马当先的跑出去,骑士们纷纷夹紧马肚追上来,汉斯的骑兵则丢掉长矛,也催着马跟在后面,奈梅亨的骑兵尚保持着完整建制,足以重新发动攻势,也是我想要翻盘的依仗。
“驾!”
我狠狠的踢着马屁股,焦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敌人的后招一环扣一环,奈梅亨的这点兵力已经快要招架不住,皇帝陛下迟迟没有派出援军,事不关己似的观望,要说他还在试探,打死我都不信!
看来我的命运和士瓦本公爵一样,都成皇帝借刀杀人的冤魂,估计陛下对奈梅亨火箭一样的崛起有点猜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想必也知道我们两家私下里的串联,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敲打敲打,让我明白自己应该如何选择站队,老老实实的跟在萨克森后面卖命当小弟。
“你不仁就别怪老子不仗义了,每年的税款一个字都没少你的,打仗的时候还摆老子一道。”
我在马背上恨恨的想道:“救自己的人,管你效忠不效忠,老子第一个跑路!”
马蹄好似秒钟滴答的转动,我们已经顺利绕过山头,出现在相对较平缓的后坡,郁郁葱葱的橄榄林被风拂过,发出让人心里痒痒的沙沙声,空气却没能因此而变得流动,还是那么令人窒息。
我颤抖着摸着自己的心脏,艰难咽下一口吐沫,开始后悔刚才脑袋一热异想天开的包抄计划。
山坡后面出现敌人的主力,没错,至少从我的角度看遮天蔽日的新月旗,似乎一直排到地平线的尽头,光是旗杆就远远超过奈梅亨和士瓦本军队的总和,数不清的萨拉森人紧挨着站在一起,沉闷的杀气压抑的人喘不上气来。
从山坡上的橄榄林到异教徒方阵之间的土地上,横七竖八的堆叠着马札尔骑兵的尸体,箭矢插在泥里,成为装点死亡的饰品,涩涩立在风中,他们应该在树林里遇到袭击,发现自己陷入圈套,本想从坡度较缓的山背面纵马逃脱,却没想迎头撞上敌人的主力,成为掉进牢笼的小白兔,遭到残忍的虐杀。
在山脚下的空地上,上百名全身细密鱼鳞甲包裹的萨拉森骑士,正兜着圈子戏弄被围在中间的几个马札尔人,冷不丁的冲上去就是一刀,还都不砍在致命的部位,慢悠悠的消耗对方的体力,眼看着他们流尽最后一滴血,来满足自己内心变态的杀戮**。
这么多异教徒聚集在一起,竟然没有扬起一点灰尘,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几天来派出的斥候,都选择性忽视眼皮底下风平浪静的橄榄林,让我们浑然不觉危险在悄悄降临,敌人就像是一个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表情呆滞的看着骑士们杀人取乐,不用说这一定就是萨拉森人的正规部队。
对方显然已经发现我们,但一切尽在掌握的胸有成竹,让他们并没有惊慌,事实上如果换作是我,也不至于被这点还不够塞牙缝的骑兵吓破胆,萨拉森骑士手起刀落结束猫和老鼠的游戏,拎着弯刀对突然出现的敌人指指点点,就像屠夫们在讨论杀猪时应该先从哪里下手。
电光石火之间,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猛踢马肚子大吼:
“快跑!”
战马吃痛立起,差点将我掀翻下去,掉头没命的撒开四蹄冲出去。
第二百三十章:落荒而逃
颠簸中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仿佛老式电视机里没信号时飘着的黑白雪花,物化不出任何能够提醒方位的标志,疾风从耳边扫过,刀子般割着皮肉,火辣辣的像是流了血似的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此刻的我除了逃命的念头之外,早就丧失其他感觉,肚子里翻滚着隔夜的食物,不自觉的顺着嘴角往外淌,随手解下可能造成脑震荡的头盔,丢掉长剑钉头锤之类负重过多的武器,我伏在马背上,好不容易第一个绕出了山脚!
乖乖!我用大脑极速过滤许多词汇,发现它们都无法明确表达,此刻自己心肌梗塞的状态,不得不换个简单的赞叹语。
战马依旧玩命的奔驰,从它舌头甩着白色口水的样子分析,估计跑惊了,一旦停下来必死无疑。
颠簸中刚刚模糊的焦距重新对准,面前出现的场景比身后的追兵更让我震撼,确切的说是心情跌进谷底,上吊自杀的心思都有,想到伤心处跑着跑着就泪奔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就在我率军转到山背后的功夫,皇帝陛下又派出两支人数可观的步兵方阵,从他们的装备和旗帜看,应该都属于巴伐利亚的战斗序列,使得在山坡这面的战场上,德意志的士兵数量取得压倒性的优势,更何况通过公牛他们的奋力厮杀,奈梅亨在付出极大伤亡的情况下,已经站稳脚跟并展开局部反击。
想必皇帝陛下有点不耐烦,要尽快结束这边冗长的拉锯战,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攻城上,巨大的楼车和投石机业已装配完毕,投下令人恐怖的影子,被士兵推着往城墙缓慢移动。
以上这些统统不是现实,是我根据此刻眼前硝烟四起的狼藉战场得出的推测,巴伐利亚士兵有相当一部分加入山坡上的战斗,并且追着敌人屁股佯攻,极大的缓解公牛他们的压力,但落在后面的士兵发现大本营的异常,一下子进退两难的站在那里无所适从,仿佛被前狼后虎堵在独木桥上,士气濒临崩溃的边缘。
推着攻城器械前进的士兵也被吓破胆,抱着头四散奔逃,指挥官骑着马,比他们跑得更快,德意志营地的后面,沙暴似的泛起漫天黄尘,铺天盖地的萨拉森骑士像他们的祖先一样,从云山雾罩中露出杀气峥嵘的面孔,所有人都骑着神骏的高头大马,挥舞着大马士革精钢打造的嗜血弯刀,紧致细密的鱼鳞甲保护住每一处可能受伤的地方,每个骑士都打着不同颜色的新月旗,象征着自己出身的家族和部落。
同他们并肩作战的,还有驾驭着骆驼的黑人奴隶兵,他们黝黑的肌肤罩在白色的长袍底下,平添一分诡异,光是造型就足够没见过世面的胆小鬼,吓得尿裤子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意大利的仆从军首先崩溃,慌不择路的逃命,大部分骑士还没来得及拿起长矛,没头苍蝇一样带着同样惊慌的侍从寻找自己的封君,步兵们失去了指挥官,要么跪在地上祈祷上帝显灵,要么丢掉武器跟着意大利人一起逃跑,要么三三俩俩的追着策马而过的骑士老爷求得保护。
总而言之,在敌人骑士接近营地的时候,只有萨克森和法兰克尼亚松松散散的组成方阵,前排的士兵竖起长矛,徒劳的闭上眼睛等死。
“诺曼底人呢?”
我望着他们人去屋空的营地,气得破口大骂:“你们这群混蛋去哪里啦,害苦老子了!”
“怎么办?
看着眼前兵荒马乱,不时有人惨叫着被群殴致死的混战场面,我的脑袋里就好像被人丢进了一颗重磅炸弹,火光迸裂的瞬间,浆子混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搅成一锅稀粥,唯一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这种时候学溃兵慌不择路的逃走,会没有任何存活性,至少也应该拉点垫背的,省得被敌人抓到,连个能出卖的人都没有,想给太君翻身带路都不可能,搞不好不受重视当成小杂兵给弄死。
简单的整理下思路,我把缰绳在手中死死绕两圈,屁股稳稳的端坐马鞍,事实上身边逃走的士兵,精神混乱像没长眼睛一样不停撞着战马,倒地短暂蒙圈之后站起来继续抱着脑袋尖叫,仿佛已经失去最起码的精神控制能力,让我很是担心胯下这匹刚刚跑到要吐血的畜生,还能不能承受新一轮的冲锋,这乱纷纷的时候不偏不倚的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头破血流,重则小命玩完,爬不起来只有被乱脚踩成肉泥的凄惨下场,收尸都找不到块完整的肉。
现在的情况下哪里最安全?作为整个德意志军团的核心,皇帝陛下身边,肯定是最为固若金汤滴水不漏的所在,虽说树大招风,萨克森和法兰克尼亚的阵地,正遭受敌人骑兵的正面攻击,但我觉得情况危急时呆在皇帝身边,逃跑什么的必然毫无压力,那些膀大腰圆的近侍们绝对会拼命护主。
拿定主意,我在马背上立起来观察战场形势,皇帝陛下的帅旗仍旧坚挺的伫立在阵地上,萨拉森人的骑兵已经像一颗楔进木板的钉子,锋利的撕开萨克森和法兰克尼亚步兵组成的联合阵地,肆无忌惮的挥舞着钢刀屠宰眼前出现的一切生物。
但是身负家国命运的德意志士兵们,在为荣誉和信仰而战的骑士率领下,兀自呐喊着力战不退,不停有骑士飞蛾扑火的冲进萨拉森人中间,徒劳的挣扎在异教徒的刀剑之下,他们的这种冒险行为像是一个信号,召唤着越来越多的骑士加入到送死的行列之中。
这些从小发誓效忠基督的武士,多年渴望着能有机会在世人面前展示自己取义成仁的决心,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对他们来说重要的是人们,因此再提起他们出身的家族时语气中的谦卑和敬仰,还有被吟游诗人们改编过朗朗上口传唱的歌谣,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年轻骑士,团结在基督的旗帜下,去做一些比跟邻居为几头牛掐架更有意义的事情。
重新催动战马,这匹战前才刚刚被汉诺威伯爵赠与我的高大北欧纯血战马还没缓过气来,在它成长的北方冰原上,天生的伟岸身材和绝尘速度,让其根本没有什么天敌,也用不着死命的狂奔,所以在耐力上有些吃不消,再加上眼前从未经历过的两足动物大厮杀,弄得它有点发蒙,颠半天才勉强找回状态,甩开的四蹄有了速度。
逆水行舟举步维艰的感觉,让我想起多年前听过的一个关于夫妻俩打电话,丈夫逆行被堵在高架上的笑话。
在到处都是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士兵的战场上,还要时刻注意不知道哪个吓尿裤子的傻蛋,胡乱发射的箭矢不会命中自己,神经绷到一定程度,紧张感不亚于揣着巨款在闹市区闲逛,不分敌我的瞅谁都心里犯嘀咕。
正在我像惊弓之鸟似的,使劲踢着马肚催它快跑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片震耳欲聋的整齐马蹄声,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完整建制,万军丛中如入无人之境的用脚趾盖想都知道来者不善,绝对的萨拉森骑士无疑。
“乖乖!以后再也不违反交通规则逆行了,不就是反跑一下吗,至于这么明显吗?”
瞬间脑门上涌出细密的汗珠,我战战兢兢的咽口吐沫,只恨爹妈没给自己生出一对翅膀,不能立刻离开险境。
“奶奶的!越来越近了……”
声音颤抖的连自己都控制不住,我将身体扭曲的蜷缩在马背上,竭力不想让它抖得像筛糠一样,可惜事与愿违,身后的追兵已经近到咫尺,扬起的风尘使我咳嗽不止。
我忽然感到肩膀一沉,那感觉就像独自一人在丧尸围城时,身后莫名出现的手掌般惊悚,吓得我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死定了!”
这样想着,我微微的侧过脸,果然发现一柄锋利的矛尖从肩膀上伸出来,深深的血槽被保养得很好,泛着常年浸淫鲜血的狰狞光泽,也让我的腿肚子顿时转筋,抽得自己生疼。
长矛的主人不紧不慢的骑马赶上我,他沉重的铠甲随着马背颠簸起伏发出的细小声音,在战场嘈杂的噪声中格外清晰,从粗重的呼吸我分辨出此人必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包着头巾大胡子拉碴,没准还有点不良取向。
知道欲哭无泪的感觉吗?我在心里自问自答,直教人想要撞墙!
想到这,我索性死死地闭上眼睛等待命运……
“大人!”
一个不熟悉还带点城乡结合部口音的声音钻进耳朵。
诶?难道萨拉森人为多抓点俘虏,还在战前专门培训敌方语言?我有点难以置信的睁开一只眼睛看过去,这才如释重负的出了长长一口气。
来者盾牌上妖艳的红底黄狮纹章,打消我的顾虑,这图案就算是不学无术如我,也能辨认出来,后来的三狮军团英格兰,在此基础上为区别又加上一头狮子,妥妥的诺曼底重骑兵无疑!
激动得我喉咙一紧差点哭出声:“你们咋才来呢!”
第二百三十一章:皇帝阵亡
一马当先的骑兵收回自己的长矛,骑马贴近我身边喊道:
“伯爵大人,我们是公爵大人离开前特意吩咐留守营地,并在必要时保证您人身安全的,现在您是我们的主人,请发布命令,我们将随您赴汤蹈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说完骑兵用长矛敲了敲自己的盾牌,引得身后的伙伴也纷纷敲击盾牌回应,共鸣效果十分震撼。
原来玩了招金蝉脱壳,诺曼底公爵真会见风使舵,没准现在躲到什么地方去看热闹,留下我们在这刀光剑影中间送死,在心里轮番问候他祖宗十八代,我决定抓紧时间问点有用的:“你们来了多少人?”
“一百名重骑兵,我们是公爵大人的贴身禁卫,您救护瑟琳娜公主的骑士风度,令我们十分钦佩,所以大家基本上都是自愿申请留下,希望随您再续属于骑士的荣耀。”
骑兵追随着我,眼睛里冒出后世追韩星的小粉丝一样的精光,而他眼中颇有骑士风度的伯爵大人,在战场上却被吓得虚汗连连,腰杆都直不起来。
战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转眼间萨克森的阵地已经遥遥可望,我回头看看跟着自己浩浩荡荡的骑兵,还有许多沿途收拢自动跟随的败兵,部队规模隐隐有点螃蟹横行的气势,遇上零星的萨拉森人,大家招呼一声蜂拥而上,轻轻松松就搞定收工,所以有鉴于此,我自信的挺直身板,飘飘乎面有瑟。
一行人接近阵地,待到我定睛一看,又吓出一身冷汗,乱哄哄的各方旗帜绞杀在一起,唯独不见皇帝陛下的帅旗,我挥挥手领着骑兵绕到战场的后面,这里还没有受到敌人的攻击,不少溃兵正抱着头尖叫着逃跑。
从他们的着装上看,基本都是些领地征召的步兵,在这种时候有头有脸的贵族骑士,全都争先恐后的冲上去送死,生怕自己慢一步在以后殉教英雄的排座次上落于人后,我摆摆手命令骑兵让开道路放溃兵逃走,省得被他们冲乱队伍,将颓废阴霾的情绪传染开来,自己抻着脖子焦急的寻找着能提供准确消息的骑士,哪怕是个苦战余生的侍从也好。
有时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想什么就来什么。
几个骑马的友军拖着战旗,狼狈的往我们这边逃过来,有别于一般骑士镶嵌有铁板的锁子甲表明来者的身份,他们衣甲褴褛的模样,全然没有平日里理所应当接受牧羊女抛来的媚眼时,趾高气昂的欠揍表情。
为首的几个骑兵看到自己面前出现成建制的骑兵时,还有些微微吃惊,愣了半天有个眼尖的,才认出被众人拱卫在中间的伯爵大人我,立刻被火烫一般扯着嗓子尖叫起来:“不好啦,皇帝陛下驾崩啦!皇帝陛下驾崩啦!”
这个消息好像晴天霹雳一样,将我劈的外焦里嫩青烟直冒,倒不是说自己同皇帝陛下有多么深厚的个人交情,听说他遇难的消息,控制不住难以置信的感情,而是随着奥托陛下的驾崩,我想要趁乱翻盘的唯一希望也彻底丧失,四面埋伏中仅凭一百名重骑兵跑路,分分钟就能被砍成松鼠桂鱼。
想到这里,我利索的手起剑落,将面前的皇帝禁卫骑兵捅个透心凉,他脸上还留着惊恐的表情,半截没说完的话愣是堵在嗓子眼出不来,但是伤口传来的痛苦却是实实在在的,让他喉咙里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只能徒劳的瞪大眼睛伸出双手抓着我的胳膊,指头深深地扣进锁子甲的圆环里,弥留之际像是要讨个说法。
我不耐烦的抽出长剑,一脚踢开他尚在抽搐的尸体,拎着剑恶狠狠地指着剩下的禁卫骑兵:“有谁还敢再散布这种扰乱军心的假消息,别怪我心狠手辣的先送你们去见上帝,听清楚了吗!”
早就吓破胆的禁卫骑兵,哪见过经常笑面迎人好脾气的奈梅亨伯爵凶神恶煞的样子,性命攸关赶忙捣蒜似的点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经历过大世面的诺曼底骑士,对于这种血腥的场面早就司空见惯,甚至有些隐隐的敬佩处乱不惊雷厉风行的伯爵大人。
收拢起来的步兵离得事发现场很远,并没有发现这边发生的事情,倒是利用这短暂的停留,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装备,同身边来自不同地区的战友,排成简单的队列待命。
“陛下的遗体在哪里,有没有被萨拉森人夺走?”我随便指着一个禁卫骑兵问道,心里向不经常问候的稣哥祈祷着千万不要发生最坏的情况。
“有几名陛下的贴身近侍保护着遗体,应该还在里面没有出来,但萨拉森人已经围上来,我们只有逃走……”
禁卫骑兵越说底气越不足,到最后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哼哼,冷静下来后一种难以启齿的羞辱感涌上心头,让他咬紧牙关抬不起头。
“上帝保佑!”
一时间没由来的热血直冲脑门,开始时想跑路的念头烟消云散,不知道何处冒出的勇气,激励着我捏紧长剑,回身大声发布命令:
“为了自由的信仰和上帝战士的荣耀,基督的勇士们,随我冲锋!”
眼前全是惊恐万状仓惶逃窜的溃兵,和面目狰狞正忙着砍瓜切菜的萨拉森人,偶尔能见到一些仍旧坚持抵抗的德意志战士,也不过是茫茫大海里泛起的一朵小小浪花,被数倍于己的异教徒围攻,然后颓然的献出生命,成为马蹄下渺小的注脚,总之骑在马上的我看到的都是这样一边倒的挣扎画面。
一百名重骑兵冲锋的威势是不可阻挡的,更何况是整个欧洲最优秀的武士诺曼底人,蜂拥的逃兵们都很自觉的闪开道路,生怕撞到瘟神,而凶神恶煞的萨拉森人也不敢上前挑战,大多灰溜溜的骑马远遁,以至于我们这群人没遭受什么阻力,便很轻松的进入阵地之中,在身后收拢的士兵逐渐稳住崩溃的阵脚。
“陛下在哪里?”
我扯着嗓子问跟在身后的禁卫骑兵,后者脸色苍白的被一个诺曼底重骑兵揪在马上,看样子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半天,才吞吞吐吐的指着不远处一团扭杀在一起的人回答:
“就在那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我果然发现皇帝陛下的帅旗丢在地上,已经被来来往往的人群弄脏,护旗手倒在地上,鲜血流开大大的一滩,十几个萨拉森人或骑马或步战,围着相同数量的德意志士兵正在交战,从不时有捂着胸口倒地士兵的情况看,我们的形势不那么让人乐观。
“包抄过去,一个不留!”
出发时还豪情万丈指点江山的我,一见到真刀真枪的拼杀马上又怂了,虽然竭力保持自己语气里的威严不因为心虚而颤抖,但却缩着身子想往后退,腿肚子也开始转筋,幸好诺曼底人都是些好战的直肠子,在我话音未落时,便如同野兽见到猎物般兴奋地吼叫着冲了出去。
眨眼之间……
眨眼之间萨拉森人就被追杀一空,救下来的几个德意志士兵仍旧没有放松警惕,即使累到虚脱也用长剑硬撑着身体,大口的喘着粗气。
“我是奈梅亨伯爵兰迪,来这里是救你们出去的。”
看着没危险我才施施然的骑马过来,在人群中找到几张自己还算熟悉的面孔,从而确定了对方皇帝禁卫的身份。
“我要面见陛下!”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常年形影不离的默契,让彼此都能通过眼神沟通,相互的对视像在进行无声的交流,他们也许在权衡我,是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片刻之后他们把身子往边上侧了侧,露出被自己豁出生命护在核心的秘密,两个禁卫抬着奥托陛下的遗体走了出来。
虽然早就猜到这样的结果,但在看到陛下遗体的那一刻,我仍旧有点震惊,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脚底一直升到头顶,身上的汗水瞬间全都被烤干。
我艰难的咽口吐沫润润干涩的喉咙,竟然莫名的有些发晕,那个永远精力充沛,对未知世界有无限渴求的奥托三世皇帝真的死了!
皇帝陛下安详的躺在禁卫的怀里,嘴角似乎还挂着欣慰的微笑,但是紧锁的眉头却表现出在弥留的时候,陛下仍旧关注着战局的发展,寻找制胜的机会,不甘心自己的失败。
这位年轻的皇帝仅仅才二十岁,不平凡的生命中多半崎岖,像一只刚刚舒展开羽翼准备翱翔的雏鹰,尚未睥睨天下就夭折在梦想起飞的地方。
陛下不幸福的童年笼罩在诸公国在其父皇死后,忙着争权夺势的冷漠之中,漫长的少年时代又始终挣扎在自己的祖母、母亲和姑母、三位强势女性对朝政控制之下,好不容易熬到十六岁亲政,面对着的是一个伟大父祖,留下的破碎帝国,但凡有点权势的大贵族,谁都看不起初出茅庐的皇帝,眉眼间稚气未脱的奥托陛下握紧拳头发誓,一定要重新实现罗马帝国的荣光!
他做到了,而且只用短短四年时间,不仅将那些桀骜不驯的公国收拾的服服帖帖,还做了一件他的诸多法兰克祖先,从没做到过的事情,把一位日耳曼籍的教皇,扶上梵蒂冈的宝座,真正实现了皇权至高无上的权威!
第二百三十二章:绝地反击
距离成功就差毫厘之间!
曾经有一刻,他距离自己的梦想是那么的接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惜天妒英才,上帝喜欢玩弄折磨人的戏码,让你黄袍加身荣耀无以复加,然后在你得意洋洋的时候,前来收取惊喜体验的报酬,轻而易举的取走你的生命,只能在天堂欲哭无泪的目送自己亲手建立的帝国分崩离散。
我从马上下来,抽出长剑插在地上,默默半跪在陛下面前,虽然自己同这个年轻的皇帝,谈不上有多好的交情,有几次还险些被他算计利用,但从个人充沛的精力和人格魅力上来说,这位皇帝同我从小到大,印象中电视剧里看到的皇帝,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他的励精图治和兢兢业业……
他对理想近乎变态的偏执追求……
他日复一日马不停蹄的进攻进攻再进攻……
这些无疑将德意志带到至高荣誉的巅峰!
这些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换句话说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自己能重新认识他,心甘情愿的跟随这样一位陛下开创丰功伟绩!
不过现在命运把改变历史的机会交到我手中,那么敬请所有人拭目以待,小小的奈梅亨伯爵能够翻腾出多大的浪花。
“啊门!”
我在胸前划着十字,结束自己短暂的祈祷,不知哪来的勇气,动手上前就要解下陛下遗体上的铠甲,护在边上的皇帝禁卫登时不干,推推搡搡的阻止我做出这种不得体的僭越行为,有几个甚至亮出了武器:
“伯爵大人,请自重!您到底要干什么!?”
我一边用眼色示意几个诺曼底骑兵过来,帮我按住情绪激动的皇帝禁卫,一边将脱下的皇帝铠甲披挂在自己身上,然后拾起掉落在风尘里的皇帝帅旗,翻身上马指着被诺曼底人压的动弹不得,咬牙切齿盯着我的皇帝禁卫,同时也是在对身后跟随自己所有战士高声喊出宣言:
“德意志没有失败!皇帝陛下也没有阵亡!从现在起所有人都必须紧紧跟随皇帝的帅旗,招呼失散的部队,重新发起对异教徒的反击!全知全能的上帝永远也不会失败!上帝保佑德意志!”
本来士气颓败的战士们,看到横刀立马高举战旗的奈梅亨伯爵,重新燃起来熊熊斗志,纷纷高举武器发出令人振奋的吼叫,那种哀兵的阴霾抑郁被一扫而空,紧握长矛的双手又恢复力量,他们等不及我发布下一条命令,便按捺不住冲进被这边状况弄懵的萨拉森人中,掀起阵阵腥风血雨。
利用士气上的优势,还没有反过劲来的萨拉森人,被我们一套组合拳打得找不着北,来不及跑开的异教骑士,不得不面对跟打鸡血一样疯狂的对手。
越来越多的溃兵汇集在我们身边重新加入反击,一时间不仅夺回被占领的阵地,并且在局部还展开反击,打疯的战士甚至不顾命令,没头没脑的抡着战斧追赶逃走的萨拉森人骑兵,萨克森的大旗紧随皇帝帅旗被树立起来。
我举着皇帝帅旗一马当先,左右是杀气腾腾的一百名诺曼底重骑兵,他们组成一道不可撼动的钢铁长城,几乎是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绞杀着沿途遇到的所有敌人,苦战不支的士兵和抱头鼠窜的溃军,在看到飘扬的皇帝帅旗后,如同汇进江河的涓涓细流般,绵延不绝的加入战团。
一些被敌人分割包围的领主,也带着士兵跟上来,慢慢的代表不同公国家族的旗帜越来越多,德意志崩溃的战线逐渐稳定,并且以皇帝帅旗为中心,凝聚成紧握的拳头,狠狠地砸进萨拉森人铺展过开的攻击面。
“大人小心!”
身边的一名骑兵忽然高声叫喊着,将自己左臂悬挂的盾牌护在我上方,示警声音被骑兵气势磅礴冲锋的马蹄声扯得支离破碎,还不待我反应过来,尖利刺耳的呼啸便倏忽而至,射向我的箭矢全部被盾牌阻挡,发出咄咄的闷响,而保护我的骑兵肩膀上却中了数箭,力道之足竟撕破铠甲深入肌骨,伤口片刻便血流如注,他强忍着疼痛掰断箭杆,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继续策马驰骋。
“是西西里弓骑兵!”
“在我们的左前方!”
“弓骑兵?”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进入意识,对于一个从小听惯游牧民族入侵中原戏码的我来说,弓骑兵无疑是游牧民族征服天下的不二利器,传说当年一代天骄的蒙古人就靠着它打遍天下无敌手,玩弄形形色色的强敌于鼓掌之间。
这种马上射击的好处在于,骑手们都拥有百步穿杨的射术,再加上战马的速度优势,使得他们可以迅速接近目标,铺天盖的进行一通漫射,然后在敌人做出反应之前远远跑开,利用折返跑的时间差反复杀伤,最终拖垮追兵。
而此时此刻我的手中部队的核心,就是全盔全甲的重骑兵,剩下的都是些打着赤脚的步兵,面对面厮杀他们都是个顶个的行家里手,但是要比反复拉锯的耐力和追击的速度,只穿着棉布长袍的西西里弓骑兵可以完爆我们几条街,像苍蝇叮着腐肉一样跟我们玩消耗,杀光最后一个站着的敌人。
怎么办?按照常规对付弓骑兵的方法,只有让矛兵结成方阵,掩护核心的弓箭手,迫使四散游走的弓骑兵减慢速度,然后利用步弓手射速的优势消灭敌人。
但在这种气势如虹大举反击的时刻,一旦停止冲锋,不仅会损伤刚刚涨起的士气,也会让追随的贵族和士兵们发现,自己并不是皇帝陛下本人,到那时问题将更加棘手!
胜负悬于一线之际,也只有硬着头皮顶上去,我咬咬牙抽出腰间挂着的小匕首,在颠簸的马背上开始割着用来系紧铠甲的牛皮绳,同时命令诺曼底重骑兵,也都学我抓紧时间卸下铠甲,重骑兵愣是被改造成轻骑兵!
“奶奶的,给我追!”
剥去束缚一身轻松的我,狠狠的踢了下马肚子,奔驰的速度明显快了,弓骑兵发现我们的异常慌慌张张的收起弓箭催马跑开,但紧紧咬住他们的诺曼底人不会放弃,一场精彩的追逐大戏正拉开帷幕……
风声像是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尖叫着从耳边呼啸而过,这时候满耳全是被风灌满的轰鸣,根本听不见战场上嘈杂的声音,和战友之间的交流,只能依靠用长矛敲打对方的头盔,提醒彼此保持一定的追击距离。
卸甲之后的重骑兵速度有明显的提升,我们这一百人渐渐脱离后面跟随的队伍,仿佛猎手撒出去的金雕,死死地缀在猎物后面,慢慢消磨他们的耐力。
西西里弓骑兵一面拼命催着战马往前跑,一面使出马上回身射箭的看家本领,虽说剧烈的颠簸让他们在射击的准确度上大打折扣,但多少对我们这些没有穿戴盔甲的骑手构成一定的威胁,不得不刻意的放缓追击速度,若即若离的游走在敌人的射程范围边缘。
眼看着萨拉森人要趁机将距离拉开,我心急如焚的用长矛敲了敲自己右前方诺曼底骑兵的头盔,在后者转过头来的时候,摆手做了个包抄的动作,他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举起长矛给身边的战友一个信号,拉紧马缰带着人向右侧包抄过去,我也带着剩下的骑兵从左侧迂回追击。
两翼受到包抄的敌人发现自己正身处险境,不得不放弃松散的漫射阵型,将队伍收拢成线形,大大减少我们面向敌人那面的防守压力,我抓住时机让战马提起速度,跑到同敌人相等的水平线上。
“嘿嘿!等死吧异教徒!”
看到自己的队伍距离敌人越来越近,我不由得意的勾起嘴角,不信教的自己话语中,竟出现如此浓烈的宗教噱头,现在只要从侧面猛虎下山的冲过去,这些弓骑兵基本上就只有束手就擒的命了。
但老天爷总是喜欢开玩笑,这么点蛋糕都不让我轻轻松松吃到肚子里,就在我勾起的嘴角尚未合拢的时候,敌人突然向内侧来个急转弯,露出刚刚掩在他们扬起尘土背后的步兵方阵,数不清的新月旗猎猎的随风招展,上面鬼画符一样的文字像是在嘲笑我们吃瘪的窘样。
弓骑兵消失在步兵的阵列里,放眼望去前几排士兵,明晃晃的长矛仿佛刺猬身上的装甲,恐吓着一切想要挑战的不知天高地厚者,我看看自己的装备,现在重骑兵全变成轻骑兵,为减轻负重甚至连挂在战马胸前的马甲和手中的盾牌都舍弃,以这样一种状态去冲击敌人严阵以待的步兵,无异于将自己打包成肥肉送到饿狼的嘴边,后面的大部队又离得尚远,情况十分棘手。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将骑兵们拉回来,和大部队会合的时候,敌人的方阵忽然闪开一条通道,不少整装待发的萨拉森骑手包裹着脑门的头巾,随风飞舞汇成一片白色的海洋。
“该死!”
我爆句粗口急急的拉住战马,二话不说就带着骑兵们往回狂奔,心里面犯嘀咕:
“看来这就是敌人的预备队,他们的指挥官一定在里面,md,全线进攻局势大好的时候都舍不得投放预备队,还真沉得住气。”
第二百三十三章:惊天大计
不停的急速奔袭,我感觉自己胯下的战马有些吃不消,现在之所以还能没命的奔跑,纯粹是因为已成惯性,我抬起头看着前面跟上来遥遥可望的德意志大军,决定再加把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战马却很不争气的开始翻着舌头吐白沫,飞溅的口水都沾到我脸上,长时间处于肌肉紧绷的状态,让它处于崩溃的边缘,就好像一架蒸汽指数报表的锅炉,时刻有炸得机毁人亡的致命危险。
“老伯爵,你可害苦我了!”
看着战马越来越难以控制的肌肉抽搐,我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抱怨赠马给自己的汉诺威伯爵。
一念未平,战马蹄子绊到一起,终于踉跄着栽倒在地,脖子狠狠地杵进泥土里,屁股一撅跷跷板似的把我弹出好远,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住不动,脏东西灌得满嘴都是,鼻子里也塞着尘土,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的地方,咳嗽起来简直要了亲命,估计十有**断了几根肋骨。
“咳咳……真疼!”
我漱漱血流如注的嘴吐出两颗摔掉的门牙,眼睛里似乎也进了沙子,模模糊糊的睁不开,只能隐约看见有许多黑影正往自己这边跑过来,我尝试着动动腿想站起来,却发现左腿根本不听使唤,像个破布袋子一样瘫在那里,麻布的裤子被鲜红的血迹殷开一大片。
几个诺曼底骑兵跑到我身边,跳下马围上来小心翼翼的检查伤情。
“您的左腿肯定是断了,情况不妙啊大人。”
一个骑兵轻轻按了按我的伤腿,无奈的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这里没有医生能接骨,只有暂时先将伤腿固定住,防止再次骨折。”
说着他就开始动手从自己身上撕扯布条,让两个同伴按住我防止乱动,然后取下腰间的匕首当做支架作势要上前包扎。
“等等!”
我伸手制止他的动作,累得大汗淋漓,现在每说一句话都感觉胸口闷得难受,气管里全是腥辣的血味,呛得鼻子不通气。
“不能让后面的大部队发现我不是皇帝陛下,否则对士气会是个极大地打击,快把我扶起来,在和他们会合之前重新上马,继续攻击萨拉森人的阵地。”
“可是您的腿根本不能再骑马,这样会落下残疾的,三思啊,大人!”
诺曼底骑兵急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心疼我:“况且马背颠簸,很有可能让您肺里的伤口再次扩大成难愈的内伤。”
我艹!不是在吓我吧?
听到这里,我确实有点后怕,要说地位低下不招人待见也就罢了,至少还能得过且过的混日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反正也没什么能关心的东西,但如果现在为出人头地下这么大的血本,以后落个跛子的残疾,说不了两句话咔咔的吐血,岂不是成九品芝麻官里的戚家大少爷,不仅卖相难看,老婆也在背地里给自己戴绿帽子!
等等,貌似现在我头上已经绿油油的了……
也罢!也罢!赔上后半辈子幸福,确实有点不值得,想到这我抬起头正准备让骑兵继续给自己包扎,却正好迎面撞上他们投过来的灼灼目光,那里面的成分很复杂。
额……简单点说有崇拜也有鼓励!
总之就是一个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怂恿我范虎装大尾巴狼,估计这时候就算让他们给自己当小受,也绝对没问题,看来追星脑残粉的祸害不是韩国专利,从中世纪的欧洲就开始了,误人不浅啊!
“按照我说的做,来,谁匀给我一匹马,用绳子把我固定在马鞍上。”
我咬着牙对自己这群脑残粉摆出伟光正的高大形象:“把皇帝帅旗给我找过来,所有人重新上马,一举踏平萨拉森人的阵地!”
诺曼底骑兵们双眼满含着对英雄崇敬的热泪,七手八脚的把我扶上战马,然后争先恐后的从自己身上撕下脏衣服上的破布条子拧成绳,也不怕我嫌恶心就牢牢将我固定在马鞍上,一个骑兵激动地扛着帅旗,像是捧着什么珍贵的物件,献宝似的送到我手里,还不忘动情的对我说:“大人,您真不愧是骑士精神的典范!”
“呵呵……”
我五味杂陈的用鼻子哼了哼,表示对他恭维的回答,接过皇帝的帅旗,在众人的簇拥之中打马而去,留给世界一骑绝尘的潇洒背影,身后的大部队看到帅旗重新飘扬,皇帝陛下安然无恙,爆发出如雷霆般的欢呼,继续跟在后面冲锋。
“上帝啊,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
苦涩的撇撇嘴,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回事,我觉得喉咙里翻涌着的血水差点吐出来。
冲不过一里,我们迎面又撞上追杀上来的萨拉森骑兵,双方刀光剑影你来我往,不少人在搏斗中落马,随即被马蹄踏为肉泥,但由于两边的速度都很快,这只是眨眼间发生的事情,诺曼底骑兵的阵型,就像是被梳理过一股一股的头发,许多人在刚才的交锋中做了马下冤魂,敌人的损失人数难以估量,因为他们还来不及转身,就被后面潮水一样涌上来的步兵包围,片刻便湮没于无形。
看到这个场景,我不由得深感振奋,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将帅旗单手擎住,高高的举过头顶,奔驰的风一下子就把它招展开来,以期让后面的所有士兵都能看见,果然没一会功夫,他们便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吼叫,重新焕发德意志战士应有的骄傲,旺盛的士气甚至连太阳都心虚的躲进云里,不敢夺其锋芒。
又向前跑了不知道多远,敌人的步兵方阵终于又出现在视野里,许多萨拉森骑兵正在从四面八方撤回阵地。
在雷焦卡拉布里亚城下的战场上,局部零星的战斗基本都已经结束,德意志止住溃败开始转入反攻,萨拉森人也紧急收缩兵力,重新布置防线,但是仍旧有不少刚刚杀得兴起,切入我方战线过深的骑士和黑奴骆驼骑兵来不及后撤,不得不忍痛舍弃。
虽然人数上我们仍处劣势,至少现在在场面上,德意志并不落于萨拉森人的下风,而且隐隐有要盖过他们的气势。
由于我没有戴头盔,一名诺曼底骑兵从侧面跑进我的视野,指着城市的方向大声喊道:“大人您快看,那是公爵大人已经攻克城墙的信号!”
果然,城墙笼罩着黑烟,掩住城头飘扬的萨拉森战旗,异教徒在发现情况异常以后,阵地也有些微微不稳,许多士兵惊恐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们显然没有想到自己被无所不能的真主放弃,变成捕蝉的螳螂,真正构成威胁的黄雀,终于利用他们最薄弱的软肋轻松将自己踏在爪下。
想到这里我也恍然大悟的明白,诺曼底人的悄悄离开,不是因为惧怕面前的敌人,也不是想隔岸观火保存实力以便瞅准机会下山摘桃子,是为了让萨拉森人因轻敌而放松警惕。
环环相扣的疑问全都顺理成章,此时我才想通为什么舰队几日前突然驶向西西里本岛,他们的任务是引开一直在雷焦卡拉布里亚海域游荡的萨拉森海军,为诺曼底人悄然从海上发起登陆,清理可操作的安全空间!
“陛下啊!陛下……这就是您的惊天大计吗?”
我握紧手中的皇帝帅旗,喃喃自语道:
“可惜您却没办法亲自收获这场图尔战役之后,基督徒最辉煌的胜利,享受民众对护教英雄的山呼敬仰。”
“一场艰苦的战役,不是吗?”
看到我睁开眼睛,一直坐在身边的诺曼底公爵,放下手中装裱精致的厚厚书卷,因为低头堆在额上的褶子一层层舒展开,转身拿起桌上的酒壶,斟了满满一杯递过来。
“我还以为自己要承受你野猪一样的呼噜,直到审判日那天,还问过医生你是不是睡死过去,上帝保佑!”
接过酒杯,嘴唇干裂快要炸开的我,迫不及待的开始鲸吞牛饮,拼命往嗓子眼里灌,不少酒浆顺着嘴角流进脖子,将侍从给我换上的干净衬衣又弄脏。
仰着脖直到酒杯见底,我才意犹未尽的吞咽一口,抬起胳膊抹抹嘴舒服的打个饱嗝,却不小心震得胸腔生疼,差点把刚喝进去的葡萄酒全都吐出来。
“在我把你接进来医治以后,你的那些手下不停地在外面叫唤,好像生怕我把你活活解剖一样,怎么赶都赶不走,现在已经在屋子外面守了整整一天一夜,比诺曼底最听话的猎犬还要忠诚。”
理查公爵笑岑岑的摆弄着自己长袍袖口上的线头,好像在跟我说着一件多么好笑的家常琐事。
我试着动了动受伤的左腿,想要自己坐起来,却发现伤腿被打了绷带,固定在那里动弹不得,只能放弃继续下去的打算,重新找个舒服的姿势,躺回被层层叠叠毛皮铺垫的十分温暖的被褥里,目光落在诺曼底公爵放在桌边的书卷上,虽然觉得两个人交流的气氛有些诡异,但还是开口问道:
“您什么时候也开始读书了?这可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心高气傲的黑公爵。”
第二百三十四章:公爵对话
“你是说这个吗?”理查公爵举着书卷在空中晃了晃,力道之足差点把它摇散架,可见他心里根本就没把读书当成一回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是上次去梵蒂冈的时候,教皇霓下送我的礼物,说实话这里面有大半的字我都不认识,还没有瑟琳娜知道得多,读起来一半靠想一半靠猜,真是伤透了脑筋,还好自己小时候听那个絮絮叨叨的奶妈,讲过不少基督济世的典故,差不多能明白个大概。”
我盯着理查公爵捂着脑门愁眉苦脸的模样,仿佛看到高中时被物理公式折磨的死去活来的自己,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然后就因为胸口的剧痛,变成呲牙咧嘴的咳嗽,他瞅着我的糗样哈哈大笑,认真的拍了拍书卷的封皮:“看来我得好好读读这本圣经,上帝的报应来的确实很快。”
好不容易才平息肺部的疼痛,我轻轻的揉着胸口,让自己把气喘匀,决定结束这场毫无营养的打趣寒暄切入正题,事实上,同曾经势不两立的敌人像老朋友似的家长里短的闲聊,实在是然我觉得匪夷所思:“我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会躺在您的房间里,虽然这柔软的毛皮确实让人恨不得长在床上不起来。”
“终于问到实际问题了对吗?伯爵大人,还是那么沉不住气,咱俩聊天难得的好气氛,为什么要戛然而止呢。”
理查公爵认真的看着我,忧郁的眼神好像在说,你看,我都会用戛然而止这样的修辞,怎么还上不了你的档次?
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把两个八字胡角向下弄了弄,继续说道:“难道你不记得自己当时在战场是有多么的英勇无敌,像泰坦巨人般以一当百吗?”
听着他揶揄成分明显的话语,我皱着眉头努力回想,印象中最后一个画面,就是自己操纵着战马飞跃敌人架在阵地前的长矛,在一个完美的落地之后双拳难敌四手,被好几个萨拉森士兵拽下马背,腿脚不便的我刚砍翻两个人就累得眼前一黑,随后便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我只记得自己在战斗中昏倒,之后的事情一片空白,也许您能帮我回忆起来。”我摇摇头对公爵说道。
“那让我来帮你回忆回忆,为防止你在听完之后胡乱猜测,所以故事还得从头说起。”
理查公爵示意侍从搬过来一把椅子,挨着我的床边坐下,掰着指头像是在帮助自己回想,难得的有耐心:
“不得不说奥托陛下是位足智多谋的君主,至少在打仗这件事情上,所表现出来的智谋足够令人钦佩。”
“从梵蒂冈出发之前,陛下就开始谋划这个大大的局,不仅迷惑敌人,也让很多你们自己都如坠云里雾中的,瞅不清眼前的局势,不自觉的做陛下的棋子,整个计划只有陛下和我这个外人知道详细。”
我抿着嘴无奈的笑了笑,陛下在罗马事变之后,对自己人的防范近乎病态,宁可相信一个常年和自己摩擦不断的外人,也不愿相信德意志任何一个贵族,皇帝当到这个份上,似乎也是种悲哀。
我盯着公爵的蓝色眼珠,声音轻的连自己都听不真切,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回答:“可惜陛下千算万算,就是没有预料到自己的死亡,下棋的人没了,棋局的胜负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是这样吗?”
诺曼底公爵挑挑眉毛,笑容里的揶揄意味更浓了。
“开始人人都以为,是一马当先的皇帝陛下深蒙主恩,率领自己取得这场基督对异教徒的伟大胜利,而现在每个人又都透过小道消息了解到,原来是勇敢无畏的奈梅亨伯爵接过皇帝帅旗,如天神下凡般带领德意志大军扭转乾坤转败为胜,曾经那些加在陛下身上的赞美,一股脑落到你的头上,虽然大贵族们窃窃私语的心思各异,至少在许多士兵和普通骑士心中,你是个罗兰式的完美典范。”
“这么说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听到这里,我忽然感觉身上的压力小了许多又倏忽加大,胸口仿佛压上一块巨石,就像银角大王用土形法搬来三山五岳震住孙悟空一样,身份的曝光既是种解脱也是新的枷锁。
理查公爵俯下身子凑得离我近了点,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说道:“再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如果时间上没耽搁的话,教皇霓下应该也追随奥托陛下而去,就让两位至尊在上帝的面前评判一生的功过吧。”
“什么!”
听到这里我心中一惊,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片刻之后疼痛感直冲额头,弄得我两眼昏花,栽歪着又软绵绵的倒在床上,气喘吁吁地问道:
“陛下的遗体在哪?当时事态紧急,我只能留下很少的士兵保护,又没有多少信得过的亲信,到最后杀到忘情,差点误了大事!”
公爵扶着我的肩膀,脸上挤出神秘的笑容,如此近的距离盯着他湖蓝色的漂亮瞳孔,竟然让我有点害羞。
他点点头说道:“放心吧,陛下的遗体已被我抢过来安排人梳洗整理,但是由于条件所限,没办法按照帝王的标准入殓。”
陛下的遗体现在可是握在我手中,绝对够分量的政治底牌,用来和大贵族们讨价还价的资本,试问哪个觊觎皇位的人物,不想得到能让自己名正言顺的机会,战场上拼死拼活,就是为以后的荣华富贵,要是被别人抢去了,我死的心都有,想到这我感激的拉住理查公爵的手,支支吾吾半天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你可千万别这样,伯爵大人。”
理查公爵避瘟疫似的把我抓住他的手甩开,好像也感觉出我们俩个拉拉扯扯的尴尬,心虚的回头看了看站在屋子边上的侍从,站起身木然的整理者长袍,故作严肃的清了清嗓子:
“萨拉森人已经全部完蛋,西西里重归上帝的荣光是迟早的事情,那里的异教徒已成瓮中之鳖,不过和这些揣进口袋里的战利品相比,解开时下的困局才是最紧要的。”
我盯着诺曼底公爵认真的表情,有点不相信这个黄鼠狼会如此好心帮自己谋划,他这样对我只能说明暗地里憋着什么小九九,常年被各种大人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觉悟,让自己迅速恢复理智,以为看穿诺曼底公爵无事献殷勤背后的秘密。
想到这,我开始不自主的捏着下巴出神,理查公爵可能是看出我在心里想些什么,把桌子上的酒壶放在我能举手够到的位置,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等到你想出解决的办法,记得找人通知我,你是个聪明人,想必做事也会面面俱到,另外虽然陛下是位受命于天主的皇帝,但放个死人在屋子里总是件晦气的事情。”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萨拉森风格浓重的屋子,有着高高的圆形立柱,白色的薄纱窗帘被微风轻轻地拂起,屋角精致的香炉袅袅的散着香气,似乎在燃着什么珍贵的熏香,让整间屋子的气息闻起来十分安逸和缱绻,墙上挂着的孔雀翎若隐若现于烟雾中,像是披着纱丽的印度少女。
盯着头上高高的穹顶,那些富有异国情调的花纹,让我恍然间以为自己正躺在乌鲁木齐某间昂贵的民族风情旅舍,但外面不时传来远远的士兵大声呼号换岗,和铠甲武器的碰撞提醒自己身在何处,我满满往胸腔里吸着令人沉迷的香气,逐渐让自己适应肺部的疼痛,脑海的思路一点点清晰起来。
凭借奈梅亨的实力,根本没多少本钱同掌握德意志大权的公爵贵族们讨价还价,一旦把这帮没有耐心的大佬逼急了,以他们的手段,做掉自己就是分分钟的事,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所以交涉时绝不能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这是最基本的原则。
贪婪是将人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我度量不大,只要吃个半饱就可以。
事实摆在眼前,奥托陛下尚未婚配,何来子嗣?
所以皇位的继承问题是当务之急,而谁的手中握有陛下的遗体,谁就在情理占据上风,有压倒其他虎视眈眈皇位野心家的绝对分量。
“伤脑筋啊……”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萨克森公爵家族的崛起,说起来是一个漫长而古老的故事。
就像睡觉前妈妈打开童话书,总会重复的那句话……
故事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讲起:
作为与士瓦本、法兰克尼亚、巴伐利亚、同样在德意志内部举足轻重的部落公国,这群自称萨克森人的蛮族战士,还拥有东法兰克人中最顽强的斗志。
据说第一任公爵威都金德,曾与前来征服的查理曼大帝鏖战数年,最终在对方强大的压力下,才不得不俯首称臣。
历任公爵一直热衷于铁血扩张,将这块最初紧挨着丹麦北欧人的狭长领地,发展成强大的公国,并担当诸德意志公国领导者角色,直至基督纪元919年公爵亨利一世获得当时国王,法兰克尼亚公爵康拉德一世的禅让,被加冕为东法兰克王国的国王,萨克森的权力才达到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