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婚姻背后的阴谋
为什么我会如此怀念在赫鲁斯贝克城堡,从睡梦中醒来的感觉?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斜着探进来,像个小心翼翼的温柔少女,在石头地面上留下纤纤玉足的痕迹,窗外有不知名的鸟儿雀跃着鸣叫,扑扇着翅膀和同伴追逐早晨第一条虫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嗅着枕头散发出的迷人香味,那是浣衣娘们在清冽的河水中浆洗带来的小清新。
我伸个懒腰坐起来,新的一天刚刚开始,不过回到家中不管哪里都觉得舒服非常。
但是早晨依然千篇一律,看起来厨师并没有翻新自己的菜谱,懒得动动脑筋,也许从他爷爷的爷爷那一辈开始就一直是这么吃饭的,作为子孙要把祖先的优良传统保持下去,单这点来说,弗兰德的厨师明显可以把奈梅亨甩出几条街。
我迅速用面包蘸着汤,吃完最后一口,满意的抚摸着肚子打饱嗝,虽然饭菜在口味上,足够让我吐槽到世界末日,但是却有家的味道,清汤寡水,我品尤佳。
“伯爵大人,莱昂纳多大人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罗洛帮我把用过的餐盘撤下,轻声提醒我下一步的行程,他明白谁才是伯爵宫廷最有发言权的人物,所以用莱昂纳多大人他们,代替其他几个人的名字。
小家伙随我去了一趟安特卫普之后,似乎变得洋气了些,穿着打扮上也开始注重,不再像以前那样素衣麻布随随便便,而且总会莫名其妙的脸红,种种迹象表明,他恋爱了。
对方是瑟琳娜公主的随行女官,虽然出身不高,但确是贵族血统,五代以前便被册封为男爵,基本完爆刚刚勉强跻身上层的旺财家族。
这名女官我只在公主的房间外大略瞄过一眼,模样还算周正,不过身材健美高挑,尤其是可爱的红色卷发,平添一股俏皮灵动的少女气质,正是像罗洛这种情窦初开的小毛孩,心目中欲罢不能的女神,轻而易举便俘获他的崇拜与爱情,害得我的贴身侍从,最近总是毛手毛脚的走神犯错,没人的时候还会自言自语的傻笑。
“有时间的话,去跟科勒他们学习书写吧,至少要认得一些基本的单词。”
我捧着杯子,轻描淡写的给爱情初学者支招,虽然自己无论前世今生都是菜鸟。
“奈梅亨很快就会开通前往弗兰德的邮路,方便两地人们,特别是商人沟通联系,你也可以借着机会给自己的心上人写些什么,或者借一本希腊的诗集抄点短诗,总之必须做点什么,否则女神绝不会爱上呆头呆脑的木头人,明白吗?”
罗洛的脸瞬间红到脖子根,就连头发都要沸腾的炸起来,仿佛可爱的红番茄,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扭捏的揉着手指站在原地局促不安。
“害羞的年轻人。”
我笑着摇摇头,喝干净杯子里最后一滴麦芽酒,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站起身往领主大厅走去。
座椅还是那么让人觉得不舒服,可能是椅背的位置太过靠前的缘故,我扭来扭去找了个最惬意的姿势,把自己埋进去,然后抬头看着聚坐在面前的几个心腹,准备开始每天例行的公务。
“城堡建设的投入太大,要调集的物资过多,我这里已经周转不开,后续的资金转运到这里需要时间。”
现在的莱昂纳多已经是众人之首,大家约定俗成的让他第一个汇报,老家伙实在是太能说了,总是将议程拖沓到日上三竿,他把城砖一样厚的账本拍到我面前,指着上面密密麻麻根本瞅不清的数字跟我抱怨:
“您看看外城是不是可以采用本地出产的灰泥?这样无论是成本还是运输,都能省下一大笔钱,正好填补婚礼庞大的花销,充作采买丝绸婚纱的资金。”
“不可以!”
我大手一挥直接否决莱昂纳多,全然不顾老家伙翻起的白眼。
“内城外城必须按照相同的施工标准来建筑,绝不能偷工减料,我要建造一座永攻不破的城堡,来维持自己的统治,它必须足够坚固,可以历经岁月和战火的无情磨砺。这项工程不仅不能减少开支,而且要加大投入,配套设施也严格遵照计划修建,它以后将是奈梅亨的心脏。”
莱昂纳多紧锁眉头,苦大仇深的重新翻检每一项收支记录,希望找出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侍奉我这样一个苛刻的主人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在他效力的这段不长的时间里,繁重的数字游戏已经让他的头发出现地中海的趋势,脸上的皱纹几乎每天都在增多,纵使商场摸爬滚打一辈子,也很难在总调度官的位置上游刃有余。
因为有些事情不是单单有钱就能解决的,有时候金币买不来工人,也买不来粮食,身处商品流通极度匮乏的中世纪,人们更在乎拿到手里实打实的面包,金币虽然看上去反射着诱人的光泽,但却不能用来填饱肚子。
处理完大大小小的事务,太阳已经慢慢爬到半空,领地内的农民早就扛着工具,陆陆续续的侍弄自己家的菜园去,到处是一片祥和的男耕女织景象。
我满意的站在城堡的天台上,一面品着博杜安伯爵赠送的葡萄酒,一面欣赏远处麦浪滚滚的绿色田野,莱昂纳多悄无声息的来到身后,端起酒壶替我把空杯子斟满,然后站到旁边。
“您的大婚将使奈梅亨的实力得到极大的提升,从此以后,您将成为任何人都不能忽视的强大存在,多多巩固同王室和教廷的关系,晋升为公爵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家伙目视前方,暖洋洋的微风把他鬓角的白发吹得凌乱,看上去很像指环王里的白袍甘道夫,富有远见卓识的洞察力。
“这片土地肥沃富饶,人民勤劳朴素,武士忠心耿耿,看起来上帝也在帮助您实现埃尼德斯千年的梦想。”
“但是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我仍旧是一个抱大腿吃软饭的不入流贵族,刀尖上跳舞的小丑,随时都可能从巅峰跌入谷底,摔得粉身碎骨。”
我把酒杯放在台阶上,自嘲的叹气,视野尽头的河流像一条银色的腰带,扎紧赫鲁斯贝克城下绿油油的良田。
“只是时间的问题,这个时代还是谁的拳头大,谁才有发言权。”
莱昂纳多眯起眼睛,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多了。
“下洛林的夏尔公爵虽然脑袋不灵光,但是血统却极其高贵,是查理曼大帝的小儿子,虔诚者路易的直系后代,加洛林王朝硕果仅存的男丁,根正苗红的西法兰克王国继承人,合法的法兰西国王。”
“埋伏在公爵宫廷的可靠内线告诉我,老公爵在长子战死之后,一直没能再弄出个儿子,而他的私生子又不被封臣们所承认,有着显赫家世背景的公国,很有可能会绝嗣,面临被瓜分吞并的危险。”
听到这里我的眉毛拧在一起,老家伙总是讳莫如深的说一半留一半,不肯把一件事明明白白的讲清楚,让人猜到抓狂为止,绝对的心理变态: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我同夏尔公爵并不熟悉,只是在皇帝陛下的行营里匆匆见过几面,连一般的交情都谈不上,也许根本入不了公爵大人的法眼。”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现在您需要一个妹妹,能给老公爵生育强壮后代的健康女人。”
莱昂纳多凑近些,面对面的对我说道:“联合弗兰德不过是第一步,有一个能随时给卡佩家族制造麻烦的继承人外甥,才是开启通天之途的关键,您的家世背景有一段时间的空档,找些琢磨文字的书呆子花上大价钱,很容易同某些有利用价值的著名死人扯上关系,反正也不会真的有人花费大量的时间,投身案牍查阅家谱,另外再找来一个失散多年的妹妹,故事就能编造的更加感人肺腑,也能让您的家族关系丰满一些。”
“你怎么可以保证这个女人,一定能给老公爵生个儿子,之前他试了那么多年都不见成效,都到了这个岁数,没准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策划阴谋诡计的时候,总是让我觉得脊背发凉,所以下意识的拉了拉长袍,好让自己身上暖和点。
“因为她已经怀孕,我找产婆验证过,百分之百是个儿子,不过您放心,没有几个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们只要把这个珠胎暗结的美人,送到老公爵怀里,剩下的事情便水到渠成了。”
莱昂纳多咧开嘴笑了,满含着那份岁月磨洗后的自信,商海浮沉早练就他缜密的思维和滴水不漏的办事效率。
“有一种来自中东的秘药,可以延迟孕妇的预产期,十月怀胎生子,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神不知鬼不觉,睿智如所罗门王也找不出破绽。”
我含而不露的微笑,终于明白为什么刘备在没有诸葛亮之前被人追杀到处跑,混得那叫一个凄惨,有时候,一个有远见卓识的智囊,抵得上五百名全盔全甲的骑士。
“夏尔公爵会同意这门婚事吗?毕竟奈梅亨还没有强大到随意挑选联姻对象的地步,其他有适龄女子的贵族们,一定也正忙着把自己的女儿送到老公爵的床上,你就这么有必胜的信心?”
莱昂纳多挑着眉毛,像是很生气我怀疑他的办事能力,故意揪着声音一字一顿的回答:“凡事总会有变通的余地,就好像竞争对手谈妥的生意,只要你选准切入点,让合作伙伴比同你的竞争对手做生意赚得要多,板上钉钉的事情照样可以拔出重来。”
“我相信你,这些事情拿下去慢慢的谋划吧,就由你全权负责。”
我点点头决定放权给莱昂纳多,让他独立策划自己的点子,省得被自己的参与弄乱原本稳妥的部署。
“当务之急是办好即将到来的婚礼,让它成为举世瞩目的盛事,借机提升奈梅亨的影响力。”
“我想您是时候给教皇霓下和皇帝陛下,写一封信了,我组织的一支商队过两天就要起程前往罗马。”
莱昂纳多再次帮我把酒杯填满递过来:“说的详细点,不妨适当的透露些联姻的幕后交易,两位陛下都会很喜欢看到法兰西的罗贝尔,被搞的浑身不自在的模样,更何况桀骜不驯的低地国家,可能会因此重新归顺帝国。”
第一百七十四章:各怀鬼胎的特使
我确实没想到皇帝和教廷的特使来的这么快,而且还是前后脚踏进奈梅亨的土地,足足比预期快了十天,刚刚七月底便顺利抵达,带着两位陛下的祝福和礼物,不顾道路艰难千里迢迢的远道而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通过狭窄的吊桥进入城堡的时候,两位特使彬彬有礼的相互谦让,命令车夫给对方让出道路,但是明眼人都能嗅到弥漫在空气中浓浓的虚伪气味,他们就像两个戴着笑面虎面具争夺头牌的戏子,笑里藏刀的演绎着各自的戏码。
“大人物果然都是优秀的演员,绅士风度十足的干着最龌龊的恶事,远不是我们这些芸芸众生能够理解的。”
莱昂纳多已经正式被我册封为骑士,担任伯爵宫廷的财政官和首相,他现在可以穿上深色的长袍,名正言顺的出入城堡,而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隐居幕后,成为大家口中僭越身份,靠玩弄手段上位的卑贱商人。
“作为皇帝陛下的堂弟,教皇霓下能够登上今天的高位,全拜陛下勉力扶持,想不到如今两人却渐行渐远,貌合神离到了如此地步。”
我站在城堡的阳台上,俯瞰着城下广场正在忙活着下榻的远来众人,帝国的强大在于控制了罗马,而教廷的中兴同样依赖帝国的庇佑,现在牙齿和嘴唇相互噬咬,做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您只是看到表象,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哪怕是骨肉至亲,在绝对权力面前,也会撕下伪善的面具撕咬搏杀,然后踩着无数的白骨尸体登上权力之巅,一具火与剑铸就的铁王座。”
莱昂纳多把长袍的外衫拿过来帮我披上,提醒该去领主大厅接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了。
“皇帝和教廷相互利用,然后在背地里也掺掺沙子挖挖墙脚,皇帝不愿意有个不听话的傀儡,教廷也不愿意头顶上蹲着颐指气使的太上皇碍手碍脚,王者们总是希望自己是世间唯一的主宰。”
我把外衫系好,边往外走边求教莱昂纳多,因为自己也摇摆不定的拿不出主意:“那在接见他们的时候,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
“心平气和的微笑,得体合礼的招待,天南地北的扯淡,然后最重要的一点,千万不要轻易承诺。”
莱昂纳多贼笑着,像个偷腥的花猫:“我会站在您身后,一旦觉得事情可以有转机,会给您信号,比如踢踢凳子什么的……”
“你这个变态,以为自己是郭琰吗?”
我没好气的吐槽:“看看现在谁才是傀儡?”
“郭琰是什么?”
莱昂纳多纠结着这个生僻的名词,成功被我绕进走不出来的死胡同,公牛呆呆傻傻的模样,没准就是他以后的状态,老年痴呆的前兆,所以说穿越者胡乱拽词害死人。
本来就不大的会客厅里现在挤满人,包括两位特使的侍从,武装警卫和随行人员,满满登登的站在每个角落,我甚至怀疑他们连马车夫都叫进来给自己撑排场,示威似的堵作一团,奈梅亨又不是供不起这些人的饭,实在是小家子气十足。
我在心里骂了句娘,立刻笑容满面的快步走到两位特使中间,用热情过头接近破声的谄媚音调大喊:“天啊,上帝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祈祷,竟然同时让两位人间至尊的全权特使,来到奈梅亨这种小地方,真是让我破旧的乡下城堡蓬荜生辉,使每个人都沐浴在无尚的荣光里,奈梅亨从没有如此辉煌过。”
皇帝陛下的特使,也许还在忙着消化处理我刚刚随口乱诌的一大堆词藻,处理器处于高负荷运转状态,教皇特使却眼疾手快的反应过来,笑眯眯的恭维我道:
“伯爵大人真是过奖了,奈梅亨虔诚侍奉上帝和教廷,在整个基督世界都是有口皆碑的,教皇霓下十分看重您,不止一次的在教廷会议上称赞,奈梅亨伯爵捍卫上帝荣光的勇敢无畏。”
“皇帝陛下更加看重您在维护下莱茵地区稳定,和帝国前沿存在上举足轻重的地位,他曾经说过,公爵们大多年迈,只有您才能与他携手,共创属于年轻一代的宏图霸业。”皇帝特使也不甘示弱的加入进来,而且言语之间的恭维愈发明显。
言辞谄媚,必有要事相求!
我嘴角一挑,心里悠悠然飘过这几个字,然后不动声色的走到自己的位置坐定,吩咐侍从给两位特使的随行人员,安排房间和饭食,带他们先行离开休息。
大厅里的人在赞美伯爵大人的慷慨之后,陆陆续续走出去,罗洛从外面把门关上,只留下为数不多的人,沉默着品酒发呆,这几个各怀鬼胎的人物,才是带着各自主子耳提面命的底线,真正说话有份量的谈判者。
“来的这一路上,我们经过很多领主的城堡和农庄,有大有小,或繁荣或贫瘠,尤其道路状况更加糟糕,但是直到接近奈梅亨,才重新领略那种只有在意大利,才能出现的熙熙攘攘的市场、人烟辐辏的城镇和笔直宽阔的石板路,伯爵大人确实与众不同。”
来自教廷的奥多西斯红衣主教,第一个打破了场内的寂静,笑呵呵的对我说道:“早就听闻奈梅亨伯爵,是个与众不同敢想敢做的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您过奖了,主教大人,同您的睿智博学相比,我只不过是在月光下徘徊花丛的萤火虫,根本不值一提。”
我摆摆手表示自己对他的赞誉受之有愧,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教皇身边并没有后世严格意义上所谓的教廷,有着组织严谨的国务院、枢机团、各圣部和三教庭,负责总体事务的不过是一个由十名罗马主教组成的枢机院,另外还有每三年一次派驻各地大主教参加的主教会议,负责审议通过教廷颁布的最新律令,组织结构有点类似于今天的全国人大及其常务委员会,一个常设机关一个权力机关,都是效命于至高无上的教皇。
不过总体来讲,皇帝的世俗权力,仍旧凌驾于教皇的教权之上,甚至在有些地方,教廷的命令只是天高皇帝远的一纸空文。
奥多西斯红衣主教出身罗马有名的贵族家庭,可是次子的身份让他无法继承爵位,但他在天父这里找到自己人生的新方向,将青春献给侍奉上帝的光荣事业。
多年兢兢业业埋首教廷抄写部的经历,让他阅览丰富,尤其对希伯来语字母和希腊字母抄写的古本圣经,有着很深的造诣。
由于他背后深厚的家族背景,新任教皇即位以后,出于平衡内部关系,尤其是要架空原有极其顽固排斥日耳曼籍教皇的守旧势力的考虑,奥多西斯平步青云,很快就被提拔为红衣主教,进入教廷的枢机院,成为握有一票权力的枢机大佬。
不过同时他也成为守旧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被视为趋炎附势背叛信仰的小人,野蛮人教皇的狗腿子,数次遭遇暗杀险些命丧刺客之手。
这次教皇能派出自己重要的心腹前来,足见他对改善我们之间相互猜忌逼近冰点关系的重视。
“现在像您这么虔诚侍主的贵族已经很少,大家更关心怎么在刀光剑影的战争中活下去,或者从邻居那里强占一两块归属未定的土地,他们被魔鬼利欲熏心的诡计迷惑,正在歧途上越走越远。”
奥多西斯红衣主教摇摇头叹了口气,那架势特别像痛心疾首谈论失足少女的某某专家,捶胸顿足比死了亲爹都难受,我发现皇帝特使的眼眉明显跳了一下,脸上闪过瞬间的不悦,但是很快就烟消云散,继续晴空万里。
“有时间的话,我希望同您进行一次面对面的单独对话,并亲自转交教皇霓下特地让我带过来的贵重私人礼品,霓下说他很怀念在科尔伦,同您秉烛夜谈的美好时光,您是他为数不多的知心朋友。”奥多西斯红衣主教说着就站起身来告别,并向皇帝特使点头示意之后缓步走出大厅。
什么意思?我在心里狐疑的打着小鼓,教皇霓下为什么会对我示好,就像当初突然派个神父,来刺杀我一样让人捉摸不透,难道以为仅仅凭借花言巧语和空头支票,就能够重建我对他的信任?
这种奇葩的异想天开,呆萌如公牛也不可能想出来,而梵蒂冈的那个至尊者绝对不会犯低级错误,那么事实的真相是什么?
我看着大门被侍从关上,扭过头扫了一眼站在身后的莱昂纳多,老家伙目不斜视的保持站姿,脸上挂着程式化的虚伪笑容,贱得能挤出水来,没有丝毫要给我提示的意思。
假正经!我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重新把目光聚焦到仍坐在面前的皇帝特使身上。
“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们了,莱万男爵,在意大利并肩作战的时候,我就已经把您引为人生知己,一名勇敢忠诚的高贵绅士。”
我举起面前的酒杯冲着满脸络腮胡子,看上去像是人到黄昏的年轻男爵说道:“我们的皇帝陛下在罗马忙着建立他的新帝国,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远在偏僻角落的奈梅亨,千里迢迢派出自己的表弟前来转达祝福?”
“很荣幸帝国最锋利的宝剑,仍旧记得我这样的小人物,您在千军万马中纵横驰骋的飒爽英姿,征服了每一位敬佩强者的骑士,意大利战役中曾经数次力挽狂澜的反败为胜,还有谁会藐视奈梅亨伯爵的存在?”
莱万男爵浅浅的酌了一口葡萄酒,酸涩的口感让他皱着眉头把杯子放到一边。
“您和弗兰德的联姻确实出乎意料,陛下本以为您会迎娶一位士瓦本公主,以此来来巩固你们之间的同盟,但是没想到您竟然跳出传统的选择圈子,联合一条强壮的地头蛇,这无疑能够更加巩固您在下莱茵地区的权力。”
“不过陛下想让我来提醒您,不要在弗兰德和卡佩王室之间的争斗中陷入太深,您毕竟是萨克森王室的直属封臣,牵扯进去会不利于两国关系的处理,另外……”
第一百七十六章: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
权力就像一朵娇艳盛开的尸香魔芋,散发着勾魂夺魄的诱人馨香,吸引每一个牺牲者前赴后继的甘愿为其抛头颅洒热血,跌跌撞撞的踩着别人的肩膀和脑袋攀爬险峰,筋疲力竭的透支生命,在向上的路途上,没有骨肉亲情也没有怜悯同情这些人类最朴素的情感,只有在虚情假意的人面前笑脸亲热,或者在阴险毒辣的背后补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阴谋就在你来我往的争斗中,脱胎换骨应运而生,它吸收着所有不美好的阴暗滋养自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的成长绽放,最后变成难以忽视的硕大毒瘤,占据蓬勃跃动的心脏,磨牙吮血的贪婪注视着献祭的生命,越多越欲求不满,渴望新的鲜血。
现在的我正忙着清理寄生在自己身上的毒瘤,能看到它却除不掉!
它不是自然生长的,而是通过别人刻意的传染,而在我的骨肉里生根发芽,或者说我本来就有它赖以生存的条件和温床,换言之,谁不喜欢成正比的投入产出,慢慢接近曾经自己难以企及的高度,接受万人顶礼膜拜的感觉。
“您着魔了,我的大人,这样不好。”
莱昂纳多在莱万男爵离开之后对我说,声调平缓却振聋发聩,在空荡荡的大厅里造成立体环绕的回响,不断敲击着毒瘤往大脑皮层深处扎去的触手。
“不要轻易就被别人的思想所摆布,我们都是棋子,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不要幻想着和这些大人物做什么等价的交易,他们永远不会在乎一兵一卒的得失,也不会对棋子许下承诺。”
“可是筹码足够诱人,如果成功的话,奈梅亨将一跃成为堪与五大公国相提并论的新兴力量,我很难放弃这样的机会,这不也正是你所追求的结果吗?”
我明白莱昂纳多的担心,自古以来棋子被牺牲是无可奈何的宿命,我们只能在夹缝中求得生存,谁叫奈梅亨现在并不是举足轻重的决定力量,在没有足够的发言权之前,只能默默接受上位者设定好的角色,随时做好被抛弃的准备。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不要轻易做出决定。”
莱昂纳多走到我的面前来,露出自己那张写满岁月沧桑的脸孔,提醒着我他在漫长的人生征途上铭记的坎坷,就好像妈妈训斥孩子时,总会说她吃的盐比他吃得饭都多,只要这样我便只能默默无言的接受老人家过来人的教训。
“不是还有一个教皇的特使没有见过吗,您怎么知道教皇霓下的条件,会不比皇帝陛下更加优厚?即使是曾经的仇人,也有握手言欢的可能,只要最终的结果于自己有利,未必不能冰释前嫌。”
晚上的宴会我特意将皇帝和教皇特使的随从分开落座,避免双方酒过三巡控制不住自己,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冲突。
厨房在旺财的安排之下,得体的进行招待,他现在处理这些琐事已经游刃有余,一道又一道目不暇接的新鲜菜式,让这群在路上颠簸多日的旅行者卸下满身的疲惫,畅快淋漓的一面欣赏着小丑的滑稽表演,一面大快朵颐尽享口腹之欢,感受着奈梅亨如火的好客与热情。
“真是丰盛的晚宴,即使在意大利贵族的餐桌上,也从来么见到过被烹饪的如此美味的菜肴,食材种类的丰富也是绝无仅有的。”
莱万男爵用匕首扎起餐盘中,被炒得烂熟的宫保鸡丁,这是我的杰作,中西合璧鼓捣出的玩意,自己尝起来不过尔尔,却被没见过世面的其他人视为美味佳肴,回味无穷的咂么着。
“真的很难相信,鸡肉可以被制作的口感这么细嫩,比传统翻过来覆过去的烘烤油炸强太多。”
奥多西斯主教优雅的品着杯子里的红酒,欣赏起盛酒的容器,那是一件细腻的琉璃杯子,红色的酒浆翻腾在杯壁上,经过昏黄的蜡烛一照,便立刻有了玛瑙般柔滑的质感,让人舍不得啜饮,他接过莱万男爵的话茬继续说道:
“这种琉璃的杯子,即使在意大利也价值不菲,大部分是埃及的舶来品,被转运到奈梅亨肯定价格上又翻两翻,伯爵大人果然财大气粗,很早就听说您的领地繁荣富庶,今日一见所言非虚。”
我得意的点点头,嘴上却谦虚的回答:“哪里哪里,不过是些过时的假货,值不了几个钱。这都是商人们远道贩运过来的,现在的奈梅亨已经成为重要的中转基地,连接德意志内地和低地国家,正在兴建的大面积储物货仓将锦上添花,相信过不了多久,会有更多的商人慕名而来,我这是在利用他们手中的闲钱发展自己,也算是变相的帮助这群不事劳作的吸血鬼向上帝忏悔,主教大人请放心,献给教廷的什一税绝对一个子都不会少。”
我笑眯眯的解释着,生怕这些贪婪成性的大人物动什么歪心眼,索性将自己挣钱的方式和盘托出,省得他们胡乱摊派。
“呵呵……”
奥多西斯主教笑了,他似乎明白我的意思,莱万男爵则低头,忙着搞定餐盘里所剩不多的宫保鸡丁,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话中有话的深意。
“正是有鉴于您的虔诚,教皇霓下才一直考虑在奈梅亨设立一个主教区,甚至可能会将乌德勒支的主教区兼并过来,加强管理力度,当然,最终任命的那个人选,一定要征得您的谅解与支持。”
“那些桀骜不驯的低地人,不仅仅反抗帝国的统治,就连上帝的荣光也一并拒绝,主教区几次发起在民间为装饰教堂的募捐都收效甚微,他们宁肯让基督像在年久失修的教堂里斑驳腐朽,也不愿意拿出带来原罪的财物为主祈福。”
奥多西斯主教痛心疾首的对我说,那样子像极镜头前悲天悯人的红会发言人,欺负谁不了解乌德勒支的实际情况,光是主教大人的地产就超过弗里斯兰伯爵的所有采邑,而教堂每年聚敛的财富,更是足够将乌德勒支的大街小巷换成亮瞎人眼的金砖,还跟这装孙子哭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扮清纯。
莱万男爵仍旧沉迷于酸甜可口的宫保鸡丁,似乎并没有在意奥多西斯主教刚才说的话,全身心的投入到怎么能吃了自己碗里,还能觊觎别人锅里的伟大事业中。
我心事重重的端起杯子,用喝酒来掩饰自己的心理活动,两只眼睛却滴溜溜的转来转去,莱昂纳多在我右手边隔着四个人的位置,正挤眉弄眼的冲我发着什么讯号,可惜我的理解能力欠佳,实在参透不了个中玄机。
公牛和汉斯低着头装哑巴,他们不是不想参与,是根本听不懂五花三层的拐弯话,科勒无声的把玩着匕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清楚的知道这种问题不是自己的层次所能参与的。
“真是不错的晚宴,奥多西斯主教大人,难道您不这么认为吗?”
莱万男爵终于把餐盘中最后一块鸡丁唆进嘴里,还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清理着胡须沾上的汤汁。
“可惜您们没办法品尝这样人间罕有的美味,实在是太不幸了,不过上帝安排给不同的人不同的使命,得失模棱两可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身为他的仆人,您们的使命正是在神圣的教堂里,净化有罪者的灵魂,规劝他们一心向善,其中甘甜自在人心。”
你的意思还能再直白一点吗!我在心里歇斯底里的喊道,这个莱万男爵并不像他看起来的那样傻乎乎,至少嘴上功夫还是值得对手正视的,弦外之音弹得那叫一个惊世骇俗。
眼看着场子要冷下来,我赶忙打着哈哈:“主教大人从上帝那里获得救赎世人的力量,同时还通过世俗国王的敬奉将这种力量无限放大,达到布道传教的神圣目的,这是所有虔诚的基督徒共同努力的结果,赞美主!”
奥多西斯主教微笑着向我点头致意,感谢帮他解围,然后缓缓地推开椅子起身邀请:“我可以与您更进一步的交谈吗,伯爵大人?只有我们两个,教皇霓下的亲笔信件我要面对面的保证仅有您一人阅读。”
我还能说些什么呢?莱昂纳多又用自己独特的肢体语言开始谆谆嘱咐,我仰起头权当没看见。
这老头子事事出标准定注意,弄得我感觉自己像个提线傀儡,一举一动都必须严格按照既定的方案行事,成为遥控器被他牢牢握在手中的机器人,短短一段时间就身心俱疲。
如今好不容易有独当一面的机会,我要让他明白谁才是主人,并且是个有缜密逻辑思维和判断能力的聪明人,虽然他呵责我以前遇事总耍些小聪明,但是小聪明也是聪明!我这么犟着回答他。
“事情就是这样!”
我用双手托着腮,一五一十的将同奥多西斯主教谈话的内容讲给莱昂纳多听,现在距离宴会已经过了很久,月亮刚刚好升到半空中,人们都沉沉的进入梦乡,我们却要抓紧时间拿出个应对的办法。
“教皇霓下的建议足够诱惑,如果我是置身事外的第三者,绝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投入天主的怀抱。”莱昂纳多莫名其妙的笑了,这幅我早就知道的表情最欠揍,丫的总摆出未卜先知的神棍范。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哈欠连天的拍拍嘴巴,努力不让自己的上下眼皮拥抱在一起,眼睛瞪到牛铃那么大。
“有时候为保证自己稳赚不赔,我会选择两边下注,投资两种紧俏走红的商品,因为没人能知道等到商品运抵时还能否继续流行,也许就会赔的底朝天。”
“陛下和教皇的争斗才刚刚开始,我们不可能百分百的预见到谁会取得最终的胜利,所以只能将自己有限的资源,平均分配给双方,争取做到左右逢源。”
“这和鸡蛋不能装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是一样的。”
我拍着脑门恍然大悟,但是很快又担心起来:“两面三刀的做法,会不会引起双方的猜忌,挑挑拣拣的到最后一无所获?”
莱昂纳多满意的点点头,像是欣慰于我能问出这么深刻的问题,他指点着桌子上的古旧地图:“只要我们拥有不容别人忽视的实力,无论谁赢,都必须分给奈梅亨足够的好处。”
“看起来同洛林的联姻要提前,我明日便动身去见夏尔公爵,在取得他的谅解之后,找个借口出兵并实际控制弗里斯兰,再加上同弗兰德的联姻,到那时从莱茵河到大海的土地连成一片,我们便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本,两位陛下肯定还会再派分量更重的特使前来,至于答应还是不答应,仰人鼻息的不再是我们,选择的余地就要大很多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婚礼(上)
时间过得远比想象中的快,日复一日奔流不息,尤其是在你不怎么把它当回事的情况下,日子似乎读懂我对它的不以为意,所以羞赧的捂着脸飞快跑走,连飘渺的残影都没留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于是乎短短两个月时间真如白驹过隙,我不过在城堡监工几天,新建的塔楼还没有封顶,瞬间便婚期临近。
话说回来我不得不佩服莱昂纳多的办事能力,这源于多年商海沉浮积累下的丰富人脉,以及无孔不入的埃尼德斯组织,当然还少不了冤大头似的到处散金。
在他的运作之下,下洛林的夏尔公爵几乎没怎么推脱,便同意迎娶花容月貌的奈梅亨伯爵的胞妹,双方结为姻亲竭诚开展全方位合作,携手共进为巩固帝国北部的安定团结而努力。
当我在自己的妹妹出嫁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她时,才明白为什么夏尔公爵,如此痛快的答应婚事。
我的妹妹……
官方名字是谢莉尔-霍夫曼,是一个年轻的少女,肤色健康四肢修长,隐隐约约有和我相仿的轮廓和眼睛,而且还带着那么一点可爱的婴儿肥,使她看上去即娇柔又丰满,梨花带雨的正是这个时代普世公认的美人标准。
好吧!我承认自己在看到她的瞬间激动了,身体某处产生极其强烈的条件反射,穿越后头一次那么的渴望扑倒,我在心里把莱昂纳多骂个体无完肤,生气于有此等货色他竟然不先拿来孝敬主人,送去和老头子和亲,多可惜!
作为娘家,奈梅亨为谢莉尔小姐准备了丰盛的嫁妆,甚至包括靠近下洛林边境,十几个农庄的陪嫁,虽然她背后的家族,尚不能和血统源远流长的洛林家族相提并论,但是在场面上并不输给对方。
受专程邀请来自意大利的裁缝,使用名贵的布料为她制作款式新颖的精美长裙,立刻成为奈梅亨最新一季的时尚,束腰位置百褶的设计,刚刚好掩盖她的小腹,那里面正孕育着奈梅亨未来称霸的希望。
“为什么不先把她献给我,你们不是一直希望奈梅亨能有一位健康的继承人吗,有这样的美人难道还担心生不出来优秀的后代?”
我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面却早就开始色迷迷的打量起自己妹妹诱人的身体曲线,咬牙切齿的挥手作别,恶狠狠的追问站在身边的莱昂纳多,欲求不满四个字大喇喇的写在脸上。
“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是用了什么神奇的秘药,她怀孕多久了,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莱昂纳多歪着头特别不屑的瞪我一眼,满脸早就知道你这个禽兽的表情,好像刚抓住嫖客的片警,轻描淡写的没在意我的问题,摆摆手示意护送新娘的车队可以出发了,然后才转过来对我说道:
“今天的这番话才让我认定您确实对女人有些兴趣,之前我们还在私下里讨论过,如果您真有断袖之癖的话,埃尼德斯是不是要采取强制手段,制造新的小主人,现在终于拨的云开见日出了。”
“瑟琳娜公主是个不错的女人,血统高贵面容姣好,内心却干练刚强,绝对能胜任大小琐事,而且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小家伙,融合两支优秀血脉,一定是个有所作为的好少主。”
“等等!”
我隐隐约约感觉哪里不对,拦住莱昂纳多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什么叫有所作为的好少主?难道我就是个废物吗?”
莱昂纳多把头偏过去,假意手搭凉棚注视着越来越远,消失在道路转角处的车队依依惜别,避而不答问题,只留下我凄凉的晾在风中凌乱……
自己的婚礼远比看起来还要麻烦,即使我是个甩手掌柜,大部分的准备事宜不过大概提出个构想,然后下面有的是人去帮我把幻想变成现实,当然还要撒出去大把大把亮闪闪的金币,但我必须要说梦想再美好,结婚都是个体力活,体能透支的强度,不亚于进行了一场旗鼓相当的战争。
贵族婚礼就要讲究个排场,宁可砸锅卖铁也不能丢面子,摆足伯爵大人意气风发的谱,否则大家怎么会记住,名不见经传奈梅亨是个不可轻侮的对手,这是莱昂纳多的原话。
按照设计好的流程,我率领一队白衣白甲擎着奈梅亨飞龙纹章旗的白马骑士,威风凛凛的准时出现在鲜花铺道的城堡门前,相当拉风的任凭披风被吹的翩翩乱舞,整齐的下马向着自己即将迎娶的美丽公主,献上精致的花环,以此来获得娘家允许进入城堡的同意,然后在众人的簇拥和欢呼声中微笑着挥手致意,策马踏上早已铺就的红毯,沿途不停抛洒讨喜小硬币,惹得仆人们纷纷弯腰争抢,大声赞美着伯爵大人的慷慨,慢慢的来到宾客聚集的婚礼大厅。
汉斯、科勒、公牛和延森作为我的伴郎,一个个在侍女的打扮下焕然一新,梳洗整齐的头发和洁净考究的长袍,衬托出每个人身上不同以往的英武气质。
尤其是平时邋邋遢遢,衣服好几个月都不洗不换的公牛,晚上胡乱在他铺着潮湿稻草和生满跳蚤兽皮的破床上,和衣而眠枕戈待旦,上次战斗中敌人的鲜血不断的被更新鲜的覆盖在下,硬是把一件柔软的细麻布罩衫,变成坚硬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布甲,味道经久不衰,数次恶心走本来想多吃几口的科勒几个人,这件神奇的铠甲倒是在战场上好几次挡住敌人的弓箭,救了公牛的命。
在前来观礼的贵族和他们风情万种的家眷,或羡慕或憧憬或暗地诅咒的注视下,我一步一步走向站在红毯尽头的奥多西斯主教。
教皇特使,我们婚礼的证婚人,今天穿着圣礼日的华丽教袍,头上高高的圣冠上,镶嵌着价值连城的宝石和珍珠,目测少说二十斤,弄得我有点担心老头子脆弱的脖颈,能不能受得住如此的重压。
他右手拄着一根桃心木镀金的十字架,照例镶满各异的大小宝石,浑身上下的打扮,像极头一次进城的土老冒,珠光宝气很庸俗,再加上他一本正经摆出的和善表情,让我差点没憋住笑出来。
就在这时,礼宾的乐队吹起长号,欢快的旋律宣告婚礼正式开始,来宾的目光纷纷投向敞开的大门,衣着鲜艳的内侍,敲击着权杖提醒窃窃私语的人群保持安静。
这群中世纪的乡巴佬,从来没见过如此新奇的婚礼仪式,在他们的印象中所谓的婚礼,不过是大家找个理由凑在一起消耗别人家的粮食,顺便寻找新的艳遇,来调剂调剂自己一成不变百无聊赖的枯燥生活,谁会关心两个不太熟悉的年轻人正经历自己人生的大事呢?
再说他们并不是彼此的唯一,情人和私生子组成领主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花边生活,而他们的家族,也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反目成仇,然后两个同床异梦的可怜人,要么死于对方的毒酒,要么死于出行打猎的意外,贫瘠的领地轰然分崩离析,成为别人磨刀霍霍的板上鱼肉。
弗兰德的博杜安伯爵,昂首挺胸的领着挽住自己手臂的宝贝女儿,动作僵硬的在两位沿途抛撒花瓣侍女的引领下,走向鲜花扎成的彩虹门,按照我的要求订制的曳地白色婚纱被四个小花童扯着,他们踉踉跄跄的好几次差点让新娘摔倒。
我竭力维持自己脸上幸福温柔的笑容,心里面却一点也不想再看眼前这幅惨不忍睹的滑稽剧。
伯爵大人可能把仪式当成国王授勋,事实上就算巴黎的国王,他都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却被我稀奇古怪的要求弄得束手束脚,终于他把自己的女儿交到了我的手上,眼神中分明透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我和头戴白纱的瑟琳娜公主相视一,都巴不得早点结束这个不伦不类的婚礼,奥多西斯主教欣慰的点点头,将手中的权杖交给身边的小教士,打开面前的圣经,声如沉钟的缓缓说道:
“主啊!我们来到你的面前,目睹祝福这对进入神圣婚姻殿堂的男女。”
“照主旨意,二人合为一体,恭行婚礼终身偕老,地久天长,从此共喜走天路,互爱、互助、互教、互信,天父赐福使夫妇均沾洪恩,蒙灵感化,敬爱护主,一生一世主前颂扬。”
奥多西斯转到我面前,很显然让老头子记下冗长的台词有些过分,他尴尬的揉揉脑门,吞吞吐吐半天才想起昨晚自己背了很长时间的段子:
“在婚约即将缔成时,若有任何阻碍他们结合的事实,请马上提出或永远保持缄默,我命令你们在主的面前,坦白任何阻碍你们结合的理由。”
“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并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贫穷还是富贵,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第一百七十八章:婚礼(下)
终于!我兴奋的差点喊出来,强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两只手在神父和瑟琳娜公主的注视下不停地发抖,奶奶的终于咸鱼大翻身,有机会说出在电影里温习无数遍的矫情誓言,我清了清嗓子洪亮的回答:“我愿意!”
主教转向瑟琳娜,这回轻车熟路的重复道:“瑟琳娜-鲍德温,你是否愿意这个男人成为你的丈夫,并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贫穷还是富贵,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瑟琳娜斜眼瞅了下我,手上捧着的花束分明往下一沉,好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愿意……”
奥多西斯主教生怕古灵精怪的瑟琳娜公主,整出什么幺蛾子,马上将代表上帝祝福的圣油,抹在我们两个人的额头上对我说:“现在你们可以交换戒指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单膝跪地,汉斯作为最早跟随我的侍从,获得保存戒指的光荣使命,走上前来将镶嵌着硕大红宝石的金戒指交到我手上,我拉过瑟琳娜如嫩葱般细滑修长的玉手,一面将戒指小心翼翼的推上无名指,一面动感情的吟诵准备好的誓词:“我,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请你,高贵的瑟琳娜-鲍德温公主做我的妻子,我生命中的伴侣和我唯一的爱人,我将珍惜我们的感情去爱你,不论是现在、将来还是永远,我都会信任你、尊敬你,我将和你一起欢笑、一起哭泣。”
“我会忠诚的爱着你,无论未来是好的还是坏的,是艰难的还是安乐的,我都会陪你一起度过。无论准备迎接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一直守护在这里。就像我伸出手让你紧握住一样,我会将我的生命交付于你,所以请帮助我,至高无上的主。”
瑟琳娜翻了个白眼,不过倒是看在戒指的面子上保持淡定,有样学样的把戒指戴在我的手指上,然后尽量保持微笑的附和我:
“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伯爵,感谢你成为我生命中的挚爱,成为我的唯一,我愿意成为你的妻子,与你分享我所有的梦想、渴望以及更多的一切,我们将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者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死亡才能将我们心心相印的生命分开。”
奥多西斯主教连忙举起手中的权杖,高声宣布婚礼结束:“让我们在上帝的荣光下,祝福这对新人,也赞美伟大的主吧!”
“阿门!”
众人低头沉声祷告,心里面却都急切的盼望着宴会的开始,因为前几日奈梅亨运送食材的车队招摇过市,让许多收到邀请的贵族,憧憬着享受一顿丰盛的大餐,毕竟奈梅亨和弗兰德的富庶都是有口皆碑的,相比之下婚礼什么的全是正餐之前的开胃菜,活动活动筋骨以便让自己塞得更多,有人当冤大头为什么拒绝善良的美意呢?
掌仪官用权杖敲击着地面,庄重的声音说出人们期待已久的事情,由侍从们分别引领观礼的贵族,去到宴会厅参加晚宴,死气沉沉的宾客们终于从冬眠中醒来,争先恐后的夺路而去……
婚后的生活远比想象的更无聊,中世纪的条件下也没条件去马尔代夫度蜜月,不过是晚上多个跟自己抢被子的冰冷躯壳。
虽然莱昂纳多他们一直明里暗里向我表示,希望早生贵子的祝福,稳定家臣们的人心,但是自从了解到自己迎娶的是个年纪轻轻的不良少女,同时也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自己戴上一顶嫩绿嫩绿帽子的荡妇之后,素有精神洁癖的我便开始下意识的回避行房这个丈夫必须履行的责任。
时间一久,风言风语便被长舌妇们在私下里传的沸沸扬扬,大家都窃窃私语的担心,伯爵大人有什么难言之症,莱昂纳多更是紧张兮兮的遍访名医,想要治愈顽症,弄得我哭笑不得。
不过话说回来,瑟琳娜这个人除在个人生活方面,与我的认同价值相去甚远之外,不得不说在内政管理方面算得上是行家里手,没有辜负她父亲多年的培养,以少女的旺盛精力短短几天就摸清楚了奈梅亨的家底,将整理账务的工作全盘接过来,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看来女人对于家中财政大权掌控的迷恋,是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她们全都喜欢精打细算的过日子。
莱昂纳多和旺财一直站在边上,忧心忡忡的盯着瑟琳娜鼓捣,旺财是出于对自己主人的忠诚,担心一介女流之辈把城堡的内务搞乱,造成什么难以估量的损失,而莱昂纳多更多的是出于对瑟琳娜的观察和考验,想要证明自己的眼光并没有看差,绝对给奈梅亨找回一个能干的贤内助,在经过最初的考验之后,便放心的将大部分城堡内务,交给自己闲不住的女主人。
当然奈梅亨的主要财政权,还是掌握在莱昂纳多的手中,埃尼德斯的秘密账目单独造册,经手的全部是大数额的建筑和军事开支。
瑟琳娜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毕竟没有子嗣的新嫁妇,从某种意义上说仍旧是外人,她只是将分内的家务事做好,把城堡管理的井井有条,安排得体的饭食和适当的装饰,并不僭越的参与政事,事实上我们也不可能让一个外人加入奈梅亨的决策层,对涉及伯爵领的内政指手划脚。
“城堡的工期在计划之内,目前主体城墙的修筑已经完工,后续细化防御的工程正逐步展开,吊装塔楼所用砖石的起重机还正在制造,护城河也按照您的要求抢时加点的进行挖掘,但是工人的数量已经达到极限,眼看着进入收获季前的关键时期,农民们大多忙着照料自己的田地,上工的时间和人数都不能保证。”
卸下城堡内务,旺财的工作轻松不少,事无巨细的总管工作,确实耗费老人家大量的心神,现在终于可以偷点时间好好休息休息,所以我把他派去城堡监工。
我满意的点点头,他办事一向让人放心,琢磨细节很到位,绝对不会有丝毫的偏差,我草草的在批准拨款的文件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对着满篇密密麻麻的花体字母眼花缭乱,然后在小侍从倒好的热锡上,按住奈梅亨的纹章,这份文书才正式生效,终于算是忙完手头的活计,歪歪写字弄酸的脖子抻了个懒腰,鼓励旺财道:
“把你派到那里,就是为了让自己省心的,这里是新的追加拨款,足够应付到圣诞节前,该花的花该省的省,做事情分个轻重缓急。”
旺财小心的将羊皮纸收好,现在奈梅亨主要的书写材质,仍旧是造价相对昂贵的羊皮纸,我发明的造纸技术通过不断的改进,虽然在质量上有了很大的提高,变得更加细腻和柔顺,但是隐约可见的粗大纤维和泛黄发暗的纸面颜色,距离书写纸张的要求仍旧相去甚远,我已经把工艺的改进,完全交给熟练工匠和技师,毕竟他们才是每天面对工作的人,或许会有灵光一闪的发明,而身为伯爵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奥多西斯主教和莱万男爵,分别在今天早上告辞离开,带着各自获得的答复,回去禀告自己焦急等待的主人,他们似乎在刻意回避与对方同路。
我在教皇霓下和皇帝陛下的身上分别下了筹码,为自己做了完全的准备,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等待事态发展,行情走高或者走低,到时候再抉择长期持有还是立刻抛售。
作为这个时代贵族壮大自己最主要的手段,同两个强大家族的联姻效果是明显的,奈梅亨薄弱的狭长防线可以空出很大一部分的安全区,集中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兵力去完成征服计划。
弗里斯兰就像一块悬在自家门后的腊肉,时时散发着诱人的馨香,而联姻则是给四处漏风的房子装上两块门板,现在终于可以掩上大门,轻而易举的取下腊肉大快朵颐。
唯一需要等待的就是从罗马发回的消息,皇帝陛下的默许和教皇霓下对乌德勒支主教区的处置,它将决定战争的时间、规模和最终结果,可以说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阶段。
奈梅亨在傍上莱昂纳多这位大财神之后,军队建设获得飞跃式的发展,我在战场上颇为倚重一度被打残的骑兵建制重新恢复,而且装备和战马质量与过去绝不可同日而遇,虽然人数只有区区的一百人,但是素质堪称天壤之别。
现在的骑兵是由宣誓效忠的法兰克佣兵作为骨干,大量招募无主的自由骑士,提高整体的战斗力,抛弃原来一直坚持的全民皆兵流,开始走精兵强军的道路。
这些骑兵在宣誓效忠奈梅亨伯爵的同时,会获得一块相应的土地,每月还会有足额的薪水,他可以雇佣自由民或者蓄养奴隶来耕种自己的土地,也可以将土地承包或者转让出去,成为职业化的军人,这种制度不仅给予骑兵土地这一社会地位的象征,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伯爵领边缘地带的开发。
骑兵并不等同于骑士,他们的地位介于传统骑士和自由民之间,算是最低等的贵族武士,由城堡提供武器和装备,全天候听命于伯爵的将令。
第一百七十九章:十字军东征(1)
作为主要远程打击力量的弓箭手,也成为职业化的军人,完全脱产服役,不过并没有土地作为身份的象征,常备的三百名弓箭手和五十名弩手,个个通过科勒的精挑细选,无论射术还是命中率都出类拔萃,近身格斗也颇为在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们也是按月从城堡领取薪水,有专门的营房,日复一日的进行训练,将射箭的一整套动作模式化,达到如臂使指千万人如一人的地步,大大提高指挥的效率和准确性,能够瞬间形成致命的箭雨,轻泻到敌人的脑袋顶上,全方位的覆盖。
伯爵军队的主力,也是人数最庞大的步兵,人数接近五百,按照装备的区别,分成重装步兵和轻装步兵两种。
重装步兵的制式装备,是要害部位镶嵌铁板的锁子甲,厚重的步战盾牌和长矛,以拉文纳民兵作为主体组成的方阵如城墙般固若金汤,足以顶住普通骑兵或者少量骑士的正面冲击。
轻装步兵主要以没有配盾的长枪兵为主,辅以配刀的盾牌手,只有上半身覆盖锁子甲,轻便的装备让他们经得起长距离的迂回和跋涉,价格低廉也能够招募相当的数量,实在是用来填补战术上漏洞的不二选择。
“准确的情报和完美无缺的作战计划,是决定战争成败的关键,而制定作战计划要依据情报来预判敌情。”
讨论完政务,小侍从收拾桌子上被我丢的到处都是的纸张和水笔,将一副地图铺在桌上,我指点着上面表示弗里斯兰的区域,对坐在身边的莱昂纳多和科勒吩咐道:
“这是你们两个主要负责的方面,这幅绘制精确的地图,证明你们完成任务的能力,现在必须继续加大侦测力度,搞清楚每一位领主的性格和喜好,甚至包括他们的夫人是不是母老虎,能不能左右丈夫的行为等等,这都是判断出敌人有无可利用破绽的关键,一条有价值的情报至少能挽救十名士兵的生命!待会我会详细的列出相关名单,你们按图索骥,一项一项都给我调查清楚。”
“我的内线能够深入领主的宫廷探听消息,科勒的夜莺们则无孔不入的调查三教九流,相信凭借我们之间的默契配合,必定能圆满完成任务。”
莱昂纳多抢在科勒之前回答,两条秘密战线的重叠,造成精诚团结掩盖下的暗中较量,双方的间谍都绞尽脑汁,想要比对方更快掌握准确的情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说话,乐得利用合理竞争提高情报战线的工作效率。
我顺着地图找到标记城市的地方,眼睛眯成一条缝,这里才是战争最重要的决定因素:“乌德勒支主教区,是弗里斯兰的统治中心,它的权威要远远大于伯爵,大小领主莫不俯首帖耳,事实上上次对奈梅亨的偷袭,背后绝对有乌德勒支主教的串联,而主角真正的牵线者,则是远在梵蒂冈的教皇霓下。”
“可以想象,我们要对弗里斯兰动武的事情,教廷必定通过自己的方式告知乌德勒支主教,双方并没有绝对意义上的保密可言,现在就要看看我们尊贵的霓下有没有壮士断腕的决绝,舍得吐出一块肥肉来换取奈梅亨的效忠。”
莱昂纳多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摩挲着地图,然后在一个地方停下,眉头锁得很深,我凑过去看了看他注视的位置,那上面用漂亮的花体标注着:诺曼底
骑士比赛回来后,我特意学习的新单词。
“它能让我知己知彼,然后百战百胜。”
当时我是这么对满脸狐疑着,写下诺曼底的莱昂纳多说的。
“幸好有弗兰德挡在中间,让他们没办法攻击我们薄弱的侧翼,更没有空间实施迂回。”
大家一直瞅着地图愁眉苦脸的寻思,令公牛大眼瞪小眼的急得不行,为显示自己也从地图上看出点什么,他连忙抢着说道:
“林堡和布拉班特,也都是弗兰德的势力范围,诺曼底人根本没办法顺利通过。”
科勒默不作声的搓着下巴,拿起推演战术的木头士兵,摆到弗里斯兰的海岸线上,抬起头望着我:“如果他们选择从海路支援,我们将面对比想象中还要强大的对手,诺曼重步兵的战斗力同我们的士兵完全不是一个层级,数量上又占有优势。”
他的假设让我们所有人陷入沉思……
教皇的行动比我们想象的更快,也许是日渐紧张的局势,迫使他来不及判断和等待。
情报显示罗马上空笼罩着阴谋的乌云,所有贵族或是战战兢兢的选择站队,或是干脆闭门不出的保持中立,希望等待胜利者出现再跳出来效忠,赌不起自己的身家性命。
皇帝的军队就驻扎在罗马郊外的巴拉丁山,而效忠于教皇的少数贵族武装和雇佣军,也针锋相对的停留在台伯河对岸的贾尼科洛山丘,示威似的安营扎寨,两支军队旌旗招展的遥遥相望,随时有擦枪走火的可能。
时间已经进入最繁忙的九月,上帝仁慈赐予的季节,农民们开始收割赶种的燕麦和杂粮,整片田野里到处都是带着丰收香气的醉人麦浪,和不时闪现弯腰收割的人群,目之所及满眼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农民笑得眯起来的眼缝里洋溢着说不出的幸福,颇有点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桃源意味。
旺财负责的农民互助,组织给每户家庭按照人口分发铁质的短柄镰刀,一名成年男子得到一把,租用的头三天内不收取任何费用,而如果想要自己拥有的话,就必须用收获的粮食缴纳相应的赎金,大部分在城堡的工地上赚足余粮的农民,都选择付出一部分家里的存货来换取珍贵的铁质镰刀,反正粮食不足还可以去城堡做工,不用担心家人吃不上饭。
通过这种方式,领地内既普及铁制农具,也促进粮食的及时收割,还回收一部分农民手中的余粮,为下期工程提前储备工人,算得上是一举多得。
以前在收割的时候,农民们往往使用长柄的镰刀,尽量贴着麦穗切断,这样可以留下大部分的麦秆,不用弯腰速度上也更快。
为了赶农时往往全家出动,男人们在前面收割,母亲则领着孩子,在后面负责打捆和拣拾遗留的麦穗,然后运到开阔的打谷场用连枷给麦子脱粒,排队等待领主的风力磨坊将麦粒研磨成面粉,脱下的麦麸也要收集起来储备做来年青黄不接时的口粮,而留在田地里的麦秆则用来放牧牲畜,主要是羊和牛,需要赶在入冬前积累最后一层油膘。
“虽然经历重创,但今年仍旧是个丰收年,可以不用担心入冬会发生饥荒,这全赖你的居中调度。”
最近可能是看着满眼金黄色的麦浪心情大好,只要一有时间我便会一边品着酒,一边坐在阳台上俯视着远方田野辛勤劳作的农民,顺便也赶在瑟琳娜起床之前躲出去,省的两个人见面尴尬,现在关于我们两个人的流言蜚语她多少也有所耳闻,看我的眼神从默然变成了同情,弄得我好像真的不举一样。
莱昂纳多站在房间里,他有点受不了外面秋老虎毒辣的阳光,那样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一条干得发臭的咸鱼。
这一段又抓生产又抓情报,同时还得盯着瑟琳娜防止她打听什么有用的内情给娘家人,使他心里憔悴,看上去消瘦了不少,本来保养圆润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细削下来,再加上藏不住的白发,活脱脱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连走路都叫不轻浮摇摇欲坠起来。
“您如果要是真的可怜我的话,倒是希望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多多努力,为我们生一个健康的小主人,否则大家始终人心惶惶的,随着越来越深入的卷进权力斗争,生怕您有一天百密一疏的遭遇不测,那样奈梅亨就要群龙无首了。”莱昂纳多吩咐小侍从搬来一张椅子,揉揉累酸的腰坐下来,满脸愁容的对我说道。
合着有继承人,我的生死就无所谓了是吧?
听到他说的话,我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一个个的都盼着我死,天天叨叨来叨叨去的,烦死了把我当成造人机器了吗!
我赌气似的把杯子里的酒一口气喝光,没好脸色的回答他:“放心吧,我又不是没那个能力,不过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瑟琳娜不是我喜欢的女人,自己接受不了和她发生那种关系。”
说到这,我忽然灵光一闪的想要开个玩笑:“倒是你给我准备失散多年的妹妹很合口味,怀上个孩子竟然不是我的种,你说说我苦逼不苦逼?没给别人戴上绿帽子不说,自己头上不知道顶了多少……”
“原来您还在耿耿于怀这件事?”
莱昂纳多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瞅我的眼神完全变了,弄的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的发毛。
“那个女人和孩子是注定要被牺牲的对象,您不是要通过自己的外甥继承下洛林的王统吗?不是自己的血脉,操作起来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及,随时都可以作为棋子丢掉。”
“况且那个女人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患有一种家族遗传病,虽然长相白皙漂亮,但是寿命都不会太长,他的孩子应该也是如此。”
“等到老公爵宾天之后,尚未成年的小公爵,需要强大的亲戚来监国,奈梅亨正是不二人选,到时候逐步控制下洛林,小公爵又寿终死掉,整个公国不就成为您的囊中之物了吗?至于那些有继承权的远房亲戚,我早就准备好收拾他们的办法,要么选择沉默,要么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说着,我竟然从他的脸上看出一闪而过的狰狞戾气。
第一百八十章:十字军东征(2)
我耸耸眉毛,让小侍从把酒添满,背过身来盯着远处山坡上缓缓转动的风车愣神,心里盘算着什么事情,都没有注意到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科勒,事实上他的脚步轻的像一只捕鼠的猫,完全无声无息的不易察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是教皇霓下刚刚下达的敕令,我的夜莺将它从梵蒂冈传回奈梅亨,马不停蹄的只用了十天时间,正式命令已经到勃艮第,一切顺利的话再有二十天左右就能到达这里。”
科勒从怀中取出塞在特制锡桶里封油的羊皮纸,那小块纸上大概写了教皇敕令的主要内容,蝇头小字晃得人眼晕,我把它递给莱昂纳多,自己坐到一边,吩咐小侍从给每个人都倒一杯,用地窖里的冰块弄凉的上等葡萄酒。
“到这个时候还留一手,狡猾的人啊……”
莱昂纳多一边冷笑点头,一边低声的自言自语,故意欺负我们两个焦急等待的人不识字,不对,科勒应该已经了解了敕令的内容,现在傻呵呵翘首期待的只有我一个人!
“咳咳!”
我假装大声清清嗓子,用胳膊肘碰碰看入神的莱昂纳多,这个老头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吊人的胃口,这种脾气和性格估计从小到大没少挨揍。
“是不是该告诉我密信里面都写了些什么?这里谁才是伯爵大人?”
莱昂纳多走到摆放十字架的壁龛里燃着的蜡烛旁边,将折成卷的字条点燃一角,把玩着看它燃成灰烬,这才对我说道:“教皇霓下以教廷的名义发动圣战,要求所有虔诚的基督徒,特别是捍卫上帝荣光的骑士们拿起武器,收复被萨拉森人盘踞的西西里,解除这个小小的穆斯林埃米尔国对西地中海的威胁。”
“终于要行动了吗?这样诺曼底公爵就必须率领自己的军团,启程前往普罗旺斯的沿海城市,我们攻打弗里斯兰便没有后顾之忧,等到他气急败坏赶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听到这里我兴奋的摩拳擦掌,含在嘴边的肥肉终于有机会吞咽下去,勾起自己贪婪的馋虫。
“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教皇霓下看出来我们耍的把戏,早就做出应变,他在敕令里特意提到几个备受天主眷顾的虔诚信徒,希望大家团结在他们身边共同挥舞正义的刀剑,斩杀邪恶的异教徒,打开通向天国的大门,除诺曼底公爵和弗兰德伯爵等您熟知的优秀领导者外,还包括您,奈梅亨伯爵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大人,按照文件上的命令,您必须在两个月内率领军队赶到罗马待命,事实上所有参与圣战的骑士都被要求在罗马郊外集结,穿越坎帕尼亚峡谷,攻陷位于卡拉布利亚的穆斯林城市雷焦。”
“他这是在借着圣战的机会,为自己召集军队,大军齐集罗马的时候,就算是皇帝陛下不但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攻击梵蒂冈,而这段时间教廷则可以做出应变,胁迫陛下低头做出让步。”
“该死!”
我狠狠把酒杯摔在地上,猛地站起来:“想不到让他摆了一道,我们被别人当了枪使!”
“而且还是我们自己把枪递到他手上的。”
莱昂纳多坐回自己的椅子,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其实心里已经开始高速运转的琢磨对策。
“有没有什么办法力挽狂澜呢?至少不要让教皇霓下的阴谋得逞。”
快被忘记存在的科勒忽然走到中间,在我们惊异的眼神中抬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诚然把已经惊悚万分的我们吓得屁滚尿流,差点大小便失禁,尤其是莱昂纳多的反应,绝对是老年痴呆症的提前症候。
即使是我们提前知道科勒根本就不信教,而且对于处在他最憎恨的贵族阶层顶端的教皇没什么好感,但这诛心之论仍旧震撼我们的认知。
“这是我能想到的办法里面最差劲的一个。”
莱昂纳多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白了科勒一眼说道。
“那就只有另一个办法了。”
科勒估计刚才是要跟我们开一个玩笑,结果没想到我们的下限如此之高,他只得认真的说道:“我听说西西里的穆斯林,都是西班牙哈里发的附庸,教皇发起的圣战必然会让科尔多瓦震惊不已,难道我们没有什么办法怂恿他们,进攻比利牛斯南麓的几个小公国,造成法兰西南部防线的岌岌可危吗?”
“声东击西!”
听明白的我一拍脑门,做了精炼的总结:“不错,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借着驰援基督兄弟的名义,拒绝赶往罗马。”
“愚蠢!”
莱昂纳多拍了拍桌子,恨铁不成钢的盯着我们:“难道诺曼底公爵不会用这个借口吗?他们还会继续站在弗里斯兰人的身后,随时准备给我们致命一击。”
科勒默不作声的听着他的训斥,然后转过脸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问道:“难道您有什么更高明的计策吗?”
莱昂纳多严肃的点点头:“我们首先要整备兵马,参加教皇的十字军。”
我的脑瓜忽然锈掉一样短路片刻,猛的反应过来:“等等,你刚才说教皇发起的圣战叫什么?”
“十字军远征,参与圣战的骑士,必须穿着绣有十字架的外衫表明身份,否则便是对天主和神圣事业的不敬。”
科勒虽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问这个,但仍旧给我耐心的解释。
奶奶的,想不到第一次十字军远征,竟然是由我挑起来的,只不过目标从耶路撒冷换成西西里……
我扶住沉重的额头,感叹着穿越带来的蝴蝶效应。
如果不是周围葱翠的盛夏森林和碧波荡漾的潺潺流水,闭上眼睛那种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恍然间会让我觉得自己身在中东酷热的沙漠,干涩的风滚草被令人窒息的龙息般的风吹的疯狂奔跑,瞬间消失在茫茫风尘里。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黄色沙丘,掩映着潜藏在沙砾间的累累白骨,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生命中难以启齿的神秘故事,昏黄一片的天地尽头,有一骑看不清脸孔的穆斯林骑手,头巾的边缘凌乱的上下翻飞,手中寒光闪闪的大马士革弯刀,即使离着那么远仍旧散发出摄人心脾的杀气。
“大人,主教大人派侍从过来邀请,说是有事情要找您商量。”
罗洛骑在自己的战马上,合身的锁子甲罩住他渐渐发育成熟的强壮身材,看上去显得威风凛凛,已经足够迷倒奈梅亨的万千少女了。
“我说小家伙,最近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提防,科勒也许会偷偷地把你杀掉,就像他百步穿杨那么容易。”
我装腔作势的做出弯弓搭箭的模样,看到被吓得脸颊不自然抽搐的罗洛哈哈大笑:“因为你夺走他奈梅亨第一美男子的宝座,多少美女从此远离他的怀抱,这很有可能让我们不苟言笑的科勒大人怒火中烧!”
罗洛不好意思的摘下锁子甲的帽子,挠挠头发乱糟糟的后脑勺,尴尬的清清嗓子,扶着挂在腰间的长剑驱着战马躲到一边,年轻人听到男女之事羞涩的红着脸,纠结于长大的烦恼之中。
我笑嘻嘻的目送他走远,便拉紧马缰,催促胯下的战马往柏林大主教盖尤利乌斯的马车跑去。
大主教的马车被教堂自己的圣堂武士团团围住,像一堵高大紧实的墙,密不透风的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我甚至很同情他能不能畅快的呼吸到新鲜空气。
坐拥万贯家财的大主教当然很惜命,作为北德意志最大的封建主,他并不发自内心的信任任何人,这源自上位者病态的疑神疑鬼。
主教大人拒绝我要求派兵保护的好意,只同意奈梅亨的军队负责外围的警戒任务,能够进入核心地带的,只有从小在教堂沐浴着圣光长大的武装教士,对他唯命是从的贴心人,一个个水灵的让人怀疑是不是主教老人家夜夜欢娱的禁脔。
看着这些用外面简陋的教袍罩住里面穿着的铠甲,一个个眼神坚毅目不斜视的圣堂武士,我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他们可都是被洗脑的战争机器,可以为信仰心甘情愿的抛头颅洒热血,又识字又严守纪律,而且个人格斗技巧没得说,谁拥有一支完全由这样的战士组成的军队,简直可以横扫天下。
“主啊!如果能让我拥有他们,我愿意用等重的黄金去交换,或者咱俩坐下来好好唠唠?”双手合十,我骑在马上默默地祈祷自己能得到做梦都想要的武士。
“果然是出名的虔诚者,随时随地都在向上帝告解自己的原罪请求宽恕,您是所有世俗领主需要学习的榜样,那些只知道挥舞刀剑强者至大的功利主义者,简直就是野蛮的异教徒。”
盖尤利乌斯主教搀着小教士,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硕大的肚子被一条镶嵌着珍珠的腰带紧紧地兜住,每动一下都颤颤悠悠的晃荡,像是一坨随时都可能掉出来的果冻,吸引人的眼球不自主的跟着它上下晃动。
第一百八十一章:十字军东征(3)
我难以置信地咽口唾沫,心有余悸的抚着自己的肚子,还好总是行军打仗风餐露宿,没时间大快朵颐沉迷女色,小腹只有微微一点的隆起,尚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一个小教士跑过来拉住战马,我一跃而下将马缰交到他手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盖尤利乌斯主教拉着我的手,走到路边教士们早就布置好的墩子上坐下,圣堂武士们默不作声的站到距离我俩不远的四周,严密的监视着树林里的任何风吹草动,就像几十个二十四小时工作的全景摄像机,不间断的咔咔咔拍摄各个死角。
“很优秀的战士,完全为信仰活着,一生中都在孜孜追求解脱原罪的办法,真正的为主而生。”我品着金质酒杯里面醇香的葡萄酒,在郁郁葱葱不时有鸟儿欢畅鸣叫的树林里,竟然品出不一样的清新味道。
柏林大主教得意的笑了笑,放下自己手中的杯子,从面前的小桌子上,揪下一块烘烤细致的白面包塞到嘴里,一面咀嚼一面含糊不清的回答:
“他们都是从小就进入教会的孤儿,多亏上帝的仁慈才能活到现在,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琢磨武技和吟诵圣经,拥有世界上最纯净的心灵和最坚韧的意志,我准备将他们献给教皇霓下,在这次圣战中担当重任,用异教徒的鲜血来洗刷自己与生俱来的原罪,证明自己的虔诚。”
什么?这些让人眼红的武士,竟然即将成为教皇那个阴险年轻人的手下?目测至少一百名孔武有力的壮汉,有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战争机器,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对付起来也足够我喝一壶的!
“您真是教皇霓下最忠心的仆人,主教大人。”
我脸上仍旧挂着会意的微笑,举着酒杯高声赞颂着盖尤利乌斯主教的虔诚:“这次您去梵蒂冈述职,据可靠消息很有可能会被教皇霓下留在中枢委以要职,您知道在那些意大利籍主教的红色教袍下,是怎样肮脏邪恶的心思,他们除了将整日的时光消耗在勾心斗角当中,丝毫没有对上帝的敬畏,却根深蒂固的盘踞着神圣教廷的心脏。”
“哼!我就知道!”
柏林大主教狠狠地把酒杯摔在桌子上,装出义愤填膺的生气模样,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多么嫉恶如仇的善良人。
“那些人只会在权力的塔尖上搬弄是非,我此去一定会将他们和其赖以生存的温床连根除掉,还给人间至圣至高的教廷一片纯净的天空,我说到做到。”
我等的就是他这样的附和,连忙站起来握拳做愤怒状的表示赞许:“我相信您一定能完成心中伟大的梦想,奈梅亨将随时随地等候召唤,我们同样愿意为捍卫信仰而奉献自己的生命,这是骑士与生俱来的使命!”
盖尤利乌斯主教满意的点点头,招呼我坐下,又开始附庸风雅的跟我讨论起意大利的人文地理起来。
从调集粮草军队到上路开拔,奈梅亨的十字军仅仅用十五天的时间,在我的建议之下,全军都穿着白底黑十字的罩衫,打着相同纹章的旗帜,远远看去像朵坠落在人间的云,向沿途的领主表明自己十字军的身份,同时也希望能用肃穆严谨的装束来激励士兵们的斗志。
在出发之前,莱昂纳多善意的提醒我,需要先去柏林顺路捎上即将启程前往罗马述职的柏林大主教,看着他静若止水的眼睛,我明白这后面的猫腻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不过既然他如此有把握,自己也乐得做个甩手掌柜,跟着大主教这一路骗吃骗喝的也不错,肯定不会有哪个胆敢不招待的领主,就算心疼的肝颤,也必须敞开大门欢迎远道而来的大主教,让自己的大军免除风餐露宿的辛苦,的确很合我抠门的胃口。
就在我们鸡头掰脸的讨论到威尼斯的女人漂亮,还是罗马城的女人漂亮,盖尤利乌斯主教面红耳赤的挥舞着拳头要打我的时候,身边的圣堂武士忽然一凛,全都拔剑出鞘,目光炯炯的盯着一个方向戒备,剩下的人聚在主教身边组成人墙。
感到异样的我们,两个人停止争论,在一众武士的保护之下走到边上注视着。
罗洛玩命的抽打着自己的战马,正往我们这边跑过来,焦急的样子似乎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着他,我会面盖尤利乌斯主教的时候并没有带上他,反正前后不过几百米,又在自己的队伍之中,没必要如临大敌的带上侍从贴身保护。
“大人,急报!”
罗洛看见从圣堂武士宽阔的肩膀里面,艰难挤出来的我,一个翻身漂亮的从马背上跳下来,跑了几步凑上前,气喘吁吁的对我说道:
“前面探路的士兵遭到不明身份敌人的攻击,他们的实力很强,看起来像是组织严谨的军队,全是挂着马甲的重骑兵,排山倒海的切进步兵队伍中,将他们踩成肉泥,公牛大人正带着重步兵驰援。”
“重骑兵?”
我挠挠头表示很疑惑,现在我们正行军在布拉班特的森林地带,再有两日便能和早就等在预定地点的弗兰德十字军会合,这里已经是弗兰德伯爵的势力范围,所以士兵们都有些懈怠,就连我也开始憧憬着进入城市,享受舒服的热水浴,疏忽必要的警戒,竟然在这种节骨眼上被潜藏在暗处的敌人伏击,而且很好的利用山间谷地的缓坡俯冲攻击,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老谋深算。
“敌人的重骑兵冲进士兵的队伍里,便失去冲锋的优势,只能陷入和步兵的缠斗,用不着继续增派援兵过去,只要用骑兵迂回他们逃跑的路线,重步兵缓缓组成方阵包围即可,不过是一群瓮中之鳖,现在要防止敌人声东击西。”
长时间战场的浸淫,让我敏锐的判断出敌人很有可能采用的是声东击西的诡计,用强大的重骑兵诱使我们判断失误,不停地派出援军从而造成本阵的防守薄弱,然后被埋伏多时的敌人精锐直接斩首。
“您有把握击败这些卑鄙的偷袭者吗?”
盖尤利乌斯主教怕的浑身发抖,抓住我的胳膊摇晃着询问:“要不咱们后撤吧,昨天过夜的那个城堡距离这里不是很近吗?有了城墙我才能感觉安全一点。”
我打心眼里鄙视这个贪婪的主教大人畏敌如虎的怯懦样,但是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安慰道:“放心,前面的军队都是身经百战的资深佣兵,而保护在您周围的是奈梅亨的精锐,敌人就算插了翅膀也飞不进来。”
说完,我象征性的拍了拍主教大人的手背,把他的胳膊拉下来送到等在一边的小教士手里。
照料好吓得语无伦次的主教大人,我接过罗洛递过来的马缰翻身而上,威风凛凛的发布命令:“让科勒把弓箭手调过来,防止从两面的树林里冲出什么伏兵,用心保护好主教大人,你跟着我去前面看看。”
说完,我回头瞅了一眼被小教士扶上马车的盖尤利乌斯主教,踢着马肚奔驰起来。
这一路走来,我对自己队伍面对突发情况的应变能力还是很满意的,当然也允许自己小小的得意一下。
在突然遭到不明身份敌人攻击的情况下,排在队伍最前面的佣兵,体现出超高的应变能力和极强的专业素质,完全对得起我大把大把撒出去的金币,不慌不忙的开始组织反击,举重若轻的像是被蚊子叮一样。
受到攻击的剑士部队,马上和失去冲击力的敌人重骑兵缠斗在一起,几个人一起将骑手从马背上拉下来,为后面的友军重新整合队伍赢取时间。
长枪兵马上组成密集的方阵,将弓箭手围在中心,防止因为埋伏在暗处的敌人,再次发起骑兵冲锋而造成远程打击力量的溃散,同时也形成第一道防御,后续的重步兵自动递补上来,由内而外的将陷于苦战的重骑兵包围,切断他们可能的逃跑路线,剩下的轻装步兵排成散兵线搜索周围森林,确保自身侧翼的安全。
相比之下奈梅亨军队的反应就没有那么迅速,显现出新兵第一次上阵的手足无措,但是并不像这个时代大部分的领主炮灰军那样,遭到伏击便立刻变成一群受到惊吓的小鸭子,没命的抱头鼠窜,长时间训练的效果开始凸显出来。
长枪兵虽然依旧惊慌失措的东张西望,至少没有丢掉手中的武器,他们紧紧地靠着自己身边的战友,下意识的端平长矛,远远望去像是一只在伸懒腰的刺猬,排出松松散散的阵型,弓箭手们胡乱的向四周射着箭,打得树叶簌簌的往下落,惊起丛林深处的鸟群扑楞着翅膀飞远。
尽管科勒骑着马大声呵斥他们,不要漫无目的的浪费火力,但是仍旧于事无补,做点什么多少能让士兵们觉得内心踏实一点,更何况还歪打正着的暴露埋伏在森林里的另一支伏兵,这些完全由重步兵组成的埋伏者,举着盾牌和战斧,出笼猛虎般吼叫着从隐藏的地方冲下,一头撞进长枪兵的方阵中,立刻响起一片刀兵相碰的轰鸣。
第一百八十二章:十字军东征(4)
这就是我此刻看到的情景……
到处是人仰马翻的战斗和濒死之人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尖叫!
敌人的重步兵仗着装备和体力上的优势,像一头撞进羊群的恶狼,耀武扬威的左右冲杀,愣是把长枪兵的方阵活生生撕开一个口子,然后不断的向两边蚕食,为后面的战友抢占空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些大部分头一次上战场的新兵,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腿如筛糠纷纷后退长矛都握不稳,公牛被人群挤到一边没办法加入战斗,只能徒劳的大吼大叫,踹着自己身边想要逃跑士兵的屁股,拎小鸡一样把他们扔回队伍中去,不过这帮新兵蛋子还能保持阵脚不崩溃,实在是托上帝的福,就不要勉为其难的要求太多。
“汉斯,你马上带着重骑兵绕过去,从敌人背后攻击他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看到长枪兵方阵有坚持不住要崩溃的迹象,我当机立断的冲刚刚集结好骑兵的汉斯下达出击命令:“绕到那边的斜坡上,自上而下的发起冲锋,我让弓箭手接应你们,里应外合的将他们消灭。”
汉斯点点头,留下一半骑兵,只带着剩下的五十名骑兵出发,公牛不知道什么时候,拎着战斧跑到我身边,他手下的重步兵已经布置在骑兵的外围,将手中的重盾插进泥土里,组成一道难以逾越的坚固防线。
“大人,您没事吧?”
公牛抓住我的马缰,急切的询问道:“请从马背上下来,万一敌人还埋伏着弓箭手,您很有可能成为他们的活靶子!”
听到这里我立刻条件反射似的跳下马背,速度快的连公牛都吓了一跳,我虚虚的擦擦脑门上的冷汗,变脸似的换上一副坚毅的表情给周围人打气,张牙舞爪的挥斥方遒指挥道:
“敌人肯定还有援军,不知道正埋伏在什么地方,等待着我们露出破绽,这条林荫小路太过狭窄,两面又都是长满茂密森林的小斜坡,没办法铺展开所有兵力,也没办法做彻底的搜索,该死!”
科勒安顿好自己的弓箭手部队,总算让他们停止漫无目的的射击,由经验丰富的老兵领着引弓待发,随时等候接应的命令。
“大人,这里太危险了!”
科勒左手拿着自己心爱的角弓,右手攥着几支箭矢,边走边敏锐的观察着如火如荼的战况,对着发号施令的我大喊:
“咱们的部队像产卵的蛇一样缠在一起,万一敌人的弓箭手从天而降倾泻箭雨,大部分士兵根本没办法做出有效的防御,到时候伤亡必定惨重,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
“那怎么办?”
我着急的快要疯了,抓着自己的头发使劲的往下薅,差点把自己弄成中世纪葛优。
“难道立刻把刚刚集结起来的军队重新散开?”
“这样更不可取!”
科勒终于跑到我身边,和公牛一前一后的护住我:“敌人派出如此强大的两支伏兵,就是为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将主力牵制在一起,在没有搞清楚他们最终的作战目的之前,咱们切不可轻举妄动,稀里糊涂的帮了他们的忙。”
我点点头,抽出长剑拿在手里给自己壮胆,脑子里却完全乱套,能有个救命稻草抓在手里当然言听计从。
如果现在有人从上空往下俯视,就会发现整个战场形势,就像三颗椭圆形的鸡蛋,前面较小的是佣兵的队伍,中间最大的是奈梅亨的主力部队,而后面最小的则是柏林大主教盖尤利乌斯的武装教士,三颗鸡蛋紧紧巴巴的排列在狭窄的林间小路上,前面的两颗被一大群密密麻麻的蚂蚁群纠缠住动弹不得。
“这群敌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的身上没有任何可供识别的标志,仿佛从天而降的天兵天将,忽悠一下就出现了。”
我着急的原地跺脚,神经质的自言自语道:“能够对我军的行进路线和时间了如指掌,一定早就买通内部的叛徒,周密计划之后,守株待兔等着咱们自投罗网。”
科勒眉头紧锁不说话,他抬起头仔细观察着两边战斗的情况,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的破绽,静默良久他忽然一拍脑门转过身来对我说道:
“您说敌人的目标会不会是后面的主教大人?现在只有他们还没有受到敌人的攻击,而且敌人通过伏兵成功将前队的佣兵和主力分开,这战法非常像您所说的声东击西。”
“然后呢?”
听到科勒这么说我有点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反问道:“保护好主教大人是我们的职责,甭管他们是冲什么而来,都必须严阵以待的完成使命,难道还能仅仅为试探敌人的进攻方向,而故意陷主教大人于危险之中?这样才是正中敌人的下怀,主教大人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正好给那些等着落井下石小人们,可以用来攻击咱们的把柄,绝对不行!”
科勒和公牛莫名其妙的对视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也转过身来对我说道:“这就跟钓鱼一个道理,不往勾上挂饵怎么能有所收获?您不是常常教育我们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吗?正好有了实践的机会,趁机把敌人所有的埋伏全都引出来,给他们来个一锅端,再说主教大人的圣堂武士也不是白给的,不可能一触即溃,这么近的距离咱们的骑兵随时可以快速予以支援。”
他们两个人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等待着最后的决定,这时候汉斯的骑兵,已经绕到敌人重步兵的身后,开始从山坡上发起冲锋,排山倒海般奔驰的五十匹战马就像几十辆轰鸣的坦克,瞬间就把最外围的敌人碾在马蹄之下挣扎着见了上帝,陷入苦战的长枪兵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刚刚还险些崩溃的队伍慢慢恢复自信,配合着骑兵将重步兵逐渐分割包围,有效的扭转战场上于我方不利的态势。
“必须要做出决定,否则敌人很有可能看情况不妙,放弃执行原定计划而退走,到那时我们就失去彻底击败他们的机会,您不是常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吗?”
看到我仍旧犹豫不决,科勒急得满头大汗,抓住我的胳膊再一次劝说道:“我亲自去保护主教大人,保证万无一失!”
我把长剑收回鞘里,翻身跃上马背,指着前面尘烟四起看不清情况的战场对科勒说道:“我现在就率领剩下的骑兵和一半的重步兵,赶去增援佣兵部队,做出佯动的架势,将计就计的诱骗敌人上当,一旦发现他们又派出新的伏兵,所有人马上按计划行事,切断所有可能的退路,你带着几个身手好的去主教大人身边,务必保护周全,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就不要再回来见我了,明白吗?”
科勒点点头,招呼起几个士兵,便往后面举着十字旗的教士队伍跑过去,没等他走远公牛就过来急切的问我:“科勒有了任务,那我该做些什么,大人?”
“什么也不做!”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满满的疑惑,便俯下身拍了拍公牛的肩膀,脑海中的思路一下子就清晰了不少。
“这次你负责居中调度,先把眼前的敌人消灭,然后整理好防守阵型,有条不紊的将手头上的士兵排列好,根据战场的情况决定,是增援主教大人那边,还是攻击敌人的侧翼。”
公牛凝重的点点头,好像接受什么重若泰山的任务一样,弄得我也不由自主的严肃起来,接过罗洛递过来的头盔戴好,夹紧马肚率领骑兵,从重步兵打开的阵脚中跑了出去,仿佛一支离弦的箭,笔直的刺向搏斗正酣的战场。
短短的几步路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艰难,深刻体会到望而不可及的精炼含义,光是让堵在面前乱糟糟的弓箭手闪开通道,就耗费不少时间,更何况最外围的重步兵,还要将盾牌从泥土中拔出来,保持阵容严阵以待。
脱离实战!!!!
这是我盯着手忙脚乱腾出地方的士兵们,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平时训练中的队列和刺杀确实很漂亮,
但上战场之后,全都变成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东倒西歪的和自己人撞到一起。
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似乎看出我们要救援前面佣兵编队的意图,立刻做出反应,两边树林下的灌木丛续续拉拉的发出声响,好像有什么爬行动物碾过,不一会许多弓弩手出现在山坡上,居高临下的朝刚刚从方阵中出来的重骑兵猛烈射击,使得他们不得不举起挂在马鞍一侧的小圆盾保护自己。
加上从天空落下重力的箭矢,好像获得上古巨人族的怪力,在如此近的距离,轻而易举的撕开重骑兵们重金打造的昂贵铠甲,仿佛小孩子扯破裹着奶糖的包装纸般容易,最靠外的几个骑兵被射的像刺猬一样,连声呻吟都来不及发出,就一头栽到地上,战马也痛苦的压在他身上,发出濒死的艰涩嘶鸣,其他战马好像感受到同类临死前的不甘,卖力的刨着地面,险些把骑手从马背上摔下来,不听使唤的拼命想要快速通过箭雨。
第一百八十三章:十字军东征(5)
“该死!”
被几名骑兵护在当中,头盔里狭小的空间,让紧张的我无法呼吸,每喘一口气都憋闷的难受,有种被人勒住脖子一点点收紧窒息的感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支弩箭歪歪斜斜的透过重重保护,竟然准确的命中我的右肩,锋利的箭尖冰凉刺骨,好像含进嘴里的冰块,能让人清晰的感觉到它散发出寒气的存在,片刻之后,我的神经末梢传来肌肉纤维被层层撕碎的痛楚,比冰凉感还要清晰通透。
我简单的看了一眼伤口,插进铠甲里箭支尾端的鹰翎,骄傲的随风摇摆,黑白的花纹分外惹眼,好像在嘲笑我百密一疏的防御,刺入骨肉的地方并没有流血,可能是铠甲紧绷住身体的缘故,但却如同细细的针刺进指头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动也不敢动一下,牵扯着整个右手臂都毫无力气。
“您受伤了,大人,请马上回到本阵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吧!”
为首的骑兵听到我牙缝里倒抽冷气的声音,觉察到异样,扭过头发现了肩膀上的箭矢,连忙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急切的喊道:“您现在连马都骑不稳,必须离开战场去处理伤口,否则很有可能会感染而死!”
“住口!”
现在的我才明白,其实箭矢钻进皮肉的时候并不是最疼的,而当它停止运动真切的与你神经肌肉产生接触的时候,那种用语言难以形容的痛苦才是致命的折磨。
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额头上冒出来,我能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倒冲着伤口往外涌,眼前间断着升起许许多多看不清的小飞虫,嘤嘤嗡嗡的模糊着视线,我用尽力气抓住对方的肩膀,集中精神颤抖着对他说:
“要是我现在离开,对士气会产生很大的打击,咱们的士兵面对突如其来的敌人已经乱了阵脚,身为统帅更不能临阵脱逃!来,撕一块布把我的伤口扎紧,先止住血再说……”
他点点头,指挥着几个战友组成人墙,将我团团围住,然后从自己长袍的下摆扯下一长条布,连同身穿的锁子甲一起紧紧地捆住,扎紧的那一下疼得我差点昏厥过去,奶奶的,怎么同样是穿越人物我就没那么好命,打起仗来不是被人偷袭废腰,就是倒霉的中箭,哪有点呼风唤雨的霸气。
这时候敌人的漫天散射稍稍告一段落,多少能让士兵们喘口气,但是重骑兵却没那么轻松,他们损伤惨重,不少人为掩护我而中箭负伤,最外面的十几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几乎被射成一坨烂肉,头盔的眼洞里都扎满长长的箭支,死相极其凄惨。
这时我们距离本阵已经有一段距离,公牛正在乱哄哄的指挥士兵将伤者抬到一边去,敌人的弓箭手就像他们出现的时候那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里,很多惊魂未定的士兵一屁股坐在地上,任凭自己的长官怎么抽打也不肯爬起来,麻木的瞪着眼睛发愣。
第一次上战场所见的惨象,对他们来说无异于从地狱走一遭,沉重的击碎这些自以为见识过杀猪,就不会害怕动刀子年轻人的幼稚认知。
相比之下重骑兵的素质要强上许多,虽然骑手们大部分是重新征召的,但是主干力量却是曾经刀头舔血谋生活的佣兵,战场上冷静应变的能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利用敌人弓箭手撤走的空当,几乎分分钟就完成队伍的重新整编,每个人都带上一名一息尚存的伤者,快速奔向占据基本稳定的佣兵队伍,丝毫不拖泥带水,汉斯率领的骑兵也在杀掉最后一个敌人的重步兵之后,整队跟上我们。
随着骑兵的加入,战斗结果基本敲定,敌人本来就投入不多的重骑兵成了打狗的肉包子,全都有来无回的见上帝。
作为佣兵统领的延森,满脸是血的跑到我面前,手中倒拎着铁锤乔尔专门为他打造的巨剑,气喘吁吁的胸膛上下起伏,就像鼓满的风箱,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总算是露出半边能看的面孔:
“大人,我们损伤惨重,饶是佣兵经验丰富,立刻做出反应,但在装备上的劣势,仍旧让我们吃了大亏,剑士编队被打残了,大部分长枪兵也丧失了战斗能力,更多的人是被骑兵的冲击撞成残疾,这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我凝重的点点头,指着他脸上的血污问道:“你没有受伤吧?我们刚刚在来的路上遭到弓箭手的袭击,重骑兵也受到很大损失。”
“还好!”
延森拎起衣服的下摆胡乱擦了擦脸,朝地上吐了口看不出颜色的吐沫:“都是敌人的血,不打紧。”
“敌人的主力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他们就像胸有成竹的大花猫玩弄着小白鼠一样,一点一点的试探我们的实力,逐步敲开防御,慢条斯理的开膛破肚,优雅的吞咽下去。”
我恨恨得捏紧拳头,感觉肩膀上的伤口没那么疼,骑兵刚才将妨碍活动的箭矢齐根截断,没入肉里的箭头似乎融入它身处的位置,不再棱角分明的刺痛。
廷森这时才发现我受伤,关切的瞅眼伤口,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陶瓶,倒出来些黑色的糊糊,均匀的涂在伤口上,重新用布条包扎好,这才对我说:“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把军队收缩在一起。”
我骑在马上招呼着两位心腹大将,各自领着队伍小心的后撤,尽可能的在带走伤员的同时保持速度,防止半路上又被杀出来的敌人逮个正着,手下的残兵败将根本不可能再承受一次箭雨。
佣兵所在的位置距离本阵虽然不是很远,但却正好处于道路的转角,一片茂密的阔叶林遮天蔽日的生长在中间,被风吹过婆娑的簌簌抖动叶子,再加上战场金戈铁马的嘈杂声响,让人根本听不到转角那边发生的情况,所以当我们拐过去的时候,抬眼便被面前山坡上冲下来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敌人惊呆,他们就像冲击着沙滩的滔天巨浪,每次撞击都要带走几块松散的细沙。
“这才是敌人的主力,科勒猜得没错,他们的目标是主教大人的马车。”
我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迸出来几个绕口的单词:“调虎离山!”
汉斯和延森齐刷刷的看着我,等待下达命令,还能动的战士们也都默默地抽出各自的武器,沉着气准备出击。
我大略观察敌我双方的形势,主教大人所在的位置遭到敌人的重点照顾,那些不怕死的圣堂武士,几乎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一拨一拨往上填,和冲过来的敌人绞杀在一起,保护着身后的马车,我甚至能清楚的看到科勒瘦削的身体攀在车辕,不停的瞄准四周放箭。
“骑兵在前面开路,剩下的人跟着他们迅速加入战团,现在保护好主教大人是当务之急,向前向前向前,不要想着打败敌人了。”
我指着面前不分敌我纠缠在一起的战场,当机立断的发号施令:“有盾牌的士兵站在外侧,其他人贴着运动,防止敌人的弓箭手再次出现偷袭我们。”
七十几名骑兵催动战马,带起满地滚滚风尘,猛地扎进战斗正酣的敌阵中,多米诺骨牌似的瞬间,就冲倒一大片,后面跟上的步兵眼疾手快的往挣扎着要站起来的敌人身上补刀,几个人齐心协力的将对方剁成肉酱,然后急匆匆的寻找下一个目标。
汉斯位于整个队伍的尖端,好像乘风破浪的舰首一样,向两边渐次分开层层人海,身上已经数不清中了多少流箭飞矢,但他仍咬紧牙关坚持着,机械的挥舞着奈梅亨特制的马刀,手腕一勾就将还挂着惊恐表情的头颅带上了天。
“大人!”
一双青筋暴起的大手突然猛地抓住我的马缰,惊得战马直打响鼻,待我定睛一瞧,才发现公牛背着的厚重盾牌上扎满箭矢和飞斧,整个人也一瘸一拐的踉跄着才能跟上奔驰的战马,腿上血肉模糊的看不清是否受伤。
“到底有多少敌人?”
来不及安慰他的伤情,我扯着嗓子大喊,保证尽量让公牛听见:“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冒出来这么多?”
“就在他们的弓箭手撤走没多久,另一波重骑兵突然冲出,切断我们和主教大人的队伍,然后就像捅蚂蚁窝一样井喷似的涌出来无数敌人,他们一面冲锋一面投掷飞斧,还没近身就把圣堂武士撂倒了大半。”
公牛干脆扔掉背上的盾牌,这让他稍稍提起点速度梗跟上来,这时我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已经随着士兵们冲到距离主教大人马车很近的地方,可是大批披挂着马甲的敌人重骑兵纷纷下马步战,人马混杂在一起阻挡了前进的道路。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总是避免餐桌上出现被火烘烤得很过头的面包和肉食,尤其见不得烧鸡扭曲成难看的形状,还冒着热气的肉丝层层扯断,粘连着没有清洗干净的大块淤血,烟熏火燎的味道也会让我呕吐不止。
这一切的原因都是起自这次战役,多年以后的自己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从诸葛亮南征孟获时,在盘蛇谷火烧藤甲兵以后身体便每况愈下,他一定是跟我有相同的苦衷,恶心的吃不下饭,给活活饿死的。
“大人,咱们冲过去吧!”
公牛朝手心里吐口吐沫,也不嫌脏东西的使劲搓了搓,肌肉中的血管根根崩起,握紧自己的战斧跃跃欲试,这个有仗打便跟注射鸡血一样兴奋的怪胎,好像身体里有使不完的力气,很难想像如果没有遇见我,他要靠什么来满足自己喜欢砍人这种变态的嗜好。
“虽然装备上差点,但是在人数上咱们还占点优势,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未尝没有胜算!”
第一百八十四章:化学火焰
我皱着眉头大概默数下堵在面前黑压压的敌人,光是那些披着厚重马甲的战马,就像一堵堵坚固的移动街垒,挡住大部分歪歪斜斜扎过来的箭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躲在后面的重骑兵,根本不在乎弓箭手的射击,而拥挤的马群又使得我方部队延伸不开兵力,往往被迫一对一单挑,与身边战友无法形成有效配合,装备和单兵格斗能力上处于下风的我方士兵,基本不是敌人的对手,几个回合内便成为冰冷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每消灭一个敌人,都至少要付出五六人的代价。
“把士兵撤回来,这样完全是在消耗自己的实力,兵家大忌的添油战术。”
我冲着公牛大喊,急的吐沫星子满天飞,说话间又有几个士兵倒在血泊中,还在挣扎着从敌人的屠刀下爬出来,满脸是血的惨相,心疼得我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盾兵前进,接应退出来的战士,重骑兵全部下马,组成防御阵型!”
随着我的命令,以汉斯、公牛、延森为核心,三支不同的队伍虽然凌乱,却有条不紊的运作起来,重骑兵几乎步调一致的从马上下来,将战马首尾相接牵到一起,形成厚厚的肉墙,杜绝被敌人冲击的可能性,重步兵举起盾牌紧挨着骑兵,防止敌人弓箭手从天而降的散射,这样往往会造成轻伤,中箭的人没办法活动,却撕心裂肺的呻吟扰乱军心。
经验丰富的佣兵依着队伍向两边排开,久经战阵的他们知道,躲在盾牌后面堆成一团,往往会成为箭雨的活靶子,正好处在攻击范围的扇面上,远不如正面活下来的几率大。
看到我们的变化,敌人的重骑兵也相应调整自己的阵容,把大部分的战马赶在一起,阻挡住本来就不宽的道路,将主要兵力投入后面的战斗,加入到对圣堂武士的绞杀当中,饶是这帮从小修武习文的教士个个技艺精湛以一敌百,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在越来越多敌人的围剿下,渐渐露出败相。
“躲在暗处的朋友,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我下意识的看向挂在佣兵腰间处晃晃荡荡的小陶瓶,它圆滑的造型伸出一个别致的壶耳,用来系住绳子拴在腰带上便于携带,这里面装的玩意,可是永远躲在摆满花花绿绿瓶瓶罐罐的阴暗密室里,鼓捣奇怪实验的拉古尼阿斯的杰作,找我推销的时候,他拍着胸脯保证,这种几乎可以将任何生物烧成灰烬的火油,就连水都扑不灭的神秘火焰!
而这东西还有一个奇特的名字,叫做上帝的怒火。
出发时我将信将疑让佣兵们带上不少,以防止在战况紧急之下用于扭转乾坤,说不定这东西还真能像他说的那样,能帮我化险为夷。
“本来是准备将这些化学药剂用在异教徒身上,想不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来,提前尝试一下我的秘密武器吧!”
我咬紧牙关作出决定,对着巡视战线的廷森吩咐道:“是时候让这些土包子见见世面,让他们见识见识化学的力量,命令所有人后撤至安全距离,防止引火烧身!”
廷森迟疑片刻,难以置信的盯着我,眼神中写满不解和疑惑,拉古尼阿斯实验时他也在场,对这玩意的威力深有体会,一只活蹦乱跳的大老鼠,瞬间便被烧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用在邪恶的异教徒身上,必然能证明上帝无所不在的威严,但是他却从没想过,将这种可怕的武器使用在相同信仰的同教兄弟身上,所以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我的命令头一次产生迟疑。
我明白他内心当中的纠结,但是此时此刻分秒必争,瞬间的耽误便会搭上一条己方士兵的生命,这同样是上帝不愿意看到的,孰重孰轻的简单算术,我相信他还是能够掰扯明白的。
“难道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我耸耸肩,皱着眉头询问道。
“我想没有,虽然不情愿承认,但小馋猫确实是唯一的选择,立刻扭转眼下的僵局。”
延森无奈的点点头,多年的绿林生涯,早就锻造心如铁石的个性,自问对敌人完全如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但对上帝虔诚信仰和对生命尊重的骑士准则,却是他坚持不变的做人原则,从这点来说延森更像个理想主义的侠士,高洁的思想远远超出这个肮脏丑恶的时代,但注定会遍体鳞伤。
佣兵们接到命令,利落的把悬在腰上,沉甸甸坠着早就想丢掉的破烂陶罐摘下来,对着自己看不顺眼的敌人玩命的扔过去,天空中瞬间出现无数不明飞行物,壮观的像场流星雨,一个个划着优美的弧线,砸到搞不清楚状况的敌人骑兵身上,也有几个被探出来的长矛敲破,下雨般粉身碎骨的洒出里面装着的火油,黏黏黑黑的液体极具附着性,任凭他们怎么擦也无法完全抹掉。
事实上就算手忙脚乱的后撤也已经晚了,时间在这个瞬间显得尤其调皮,嗖的一下跑得飞快。
延森在侍从的帮助下,点燃拴在箭头上的油布,小小的橘色火苗就像传说中撒旦索命的鬼火,闪动在每一颗惊慌失措的敌人瞳孔里,仿佛有生命的洪荒巨龙,张牙舞爪的喷洒着滔天烈焰。
“发射!”
我猛的放下手臂,与此同时延森松开紧绷的弓弦,让箭矢脱手而出,在双方士兵屏住呼吸的注视之下,以不可抗拒的速度坠落,准确的命中在一滩焦黑的火油之间,定格所有人的心跳。
火苗在风中萧索的抖动着,像是小孩子一样扒着窗缝,小心翼翼的观察外面的世界,害羞的顺着涂漆的箭杆慢慢往上攀爬,冒出阵阵黑烟。
一个敌人的骑兵四肢并用的连忙冲过来,费力的将自己的脚从粘稠的火油中抽出,现在就算是傻子也明白,我们要采用的策略,他不顾一切的想要将可能带来毁灭的火苗熄灭,却鬼使神差的选择最脑残的办法,只见他高高抬起腿,对着势头渐渐变小的火焰狠狠地踩了下去!
眼睛瞬间失明,火焰爆发出的光芒,甚至超过炎炎烈日,随之而来的是灼热的气流,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所有人不由自主低头后退,尽管已经隔开相当的距离,但最靠边的一些士兵,仍旧被飞溅的火油沾到,立刻燃成火人,疼得直在地上打滚,身边的士兵想尽办法也没能扑灭鬼魅般跳动的火焰,徒劳的目视自己的战友卷曲成碳色的黑团,随风化作尘烟。
滚滚热浪让箍在沉重铁罐头里面的我,觉得自己是上屉被蒸的包子,血液里充满要爆炸的热量,身上的水分被吸的干干净净,手中的长剑成了烧红的烙铁,烫的我条件反射的将它丢在地上。
等到稍稍适应刺目的光亮,我只敢把眼睛眯成窄窄的一条缝,本来穿越人物让我引以为豪的长睫毛,随着眼角的颤动悉数脱落,在空气中碾成飞尘,但是却没有被我注意到,因为眼前的情景磁铁一样拽走所有人的注意力。
也许这就是地狱吧!
传说中充斥着致命火焰和呛人浓烟的所在,红色的小魔鬼,拿着钢叉烤肉一样翻动着架在火上烘烤的人肉,尸山血海里搅拌着还在颤动的眼珠和头皮,**变成烂泥,与黑黢黢的污物以及述说不清的悔恨,一点一点的慢慢沉淀,累积成厚厚的幽怨,空气中弥漫着灼人的热气,每一次呼吸都在炙烤着单薄如纸的呼吸道,嗓子里干得像要冒出火来。
在我们面前已经没有站立着的生物,马匹和战士连同他们昂贵的铁甲武器,一起变成分不出彼此形状的粥状流体,被火烧干的地面再也没有任何生气,连白色的水汽都蒸发于无形,几块尚在燃烧的黑色物体,依稀可以辨认出曾经是人体上的某一块器官,令人作呕的刺鼻味道循着每一个张开的毛孔渗进去,顶不住压力的人像是被抽走灵魂,行尸走肉般的任凭嘴角淌出污秽的呕吐物,呆若木鸡的一动不动。
“魔鬼!”
延森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喃喃的自言自语:“我亲手释放撒旦的烈焰,片刻之间就取走无数人的生命……”
公牛紧挨着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就连手中的战斧砸在脚上也没感觉到,受惊的战马本能的四处乱窜,撞翻不少愣神的士兵,汉斯的胸口被狠狠地顶了一下,落下的马蹄差点踏碎肋骨,但他不过是下意识的往边上让了让,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
和圣堂武士绞杀在一起的敌人,同样也被只有在夜晚村中老人吓唬小孩的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地狱景象吓蒙,忘记彼此间的刀枪交错,胆小的甚至丢掉武器抱头鼠窜,安静的战场上回荡着他们神经质的尖叫。
“这是上帝的怒火,我们必将取得胜利,杀呀!”
我左右找不到自己的长剑,索性挥舞着紧握的拳头,大声高喊希望惊醒自己的士兵。
“上帝的战士,前进!”
第一百八十五章:十字军东征(6)
剩下的战事比想象的要容易,基本上成为一边倒的屠杀,攻守转换之快让所有人都没有缓过神来,狩猎者瞬间变成四面楚歌抱头鼠窜的猎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敌人见多识广的高级骑士,审时度势的放弃抵抗,亮明自己的身份,痛痛快快的成为俘虏,极有绅士风度的保证会缴纳足额的赎金,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可怕的对手,还有没有让人永生难忘炼狱般的火焰,可不想自己像滩在地上分不出颜色的战友一样成为液体。
看到骄傲的骑士老爷们都不再挣扎,识相的士兵们也纷纷扔掉武器蹲在原地,举手表示自己投降,公牛带着人把敌人士兵围起来防止逃跑,然后拿出钉锤瞄准后脑狠狠就是一下,留下淌出红白脑浆的整齐创口,直接送他们见了上帝。
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像是圣诞节前村镇里杀猪的现场,试图逃跑的敌人,全都被当作弓箭手的活靶子,或者骑兵练习衔尾追杀的对象,沿着小路到处都是倒毙的尸体,定格在脸上狰狞的表情让人目不忍视。
满地肮脏的泥浆还带着灼热的温度,咕嘟咕嘟的冒着骇人的气泡,很像传说中巫婆搅拌着的毒药,几处角落里烧成黑色的不明物体还再继续燃烧,就连两边的树叶和杂草,也被火烤的毫无生气,垂头丧气的耷拉着。
战马任凭我把鞭子抽断,也不肯从这片战场走过去,它惊恐的瞪大眼睛,鼻孔里剧烈的喘着粗气,局促不安的原地踏步,宁死不屈的梗着脖子与拉紧的缰绳抗争,我叹了口气,拍拍它青筋暴起的脖子,招呼一个士兵过来帮我把马牵过去。
盖尤利乌斯主教似乎是被刚刚你死我活的战斗场面吓傻,也难为这个从小生长在厚厚的经卷之中,仕途平步青云从没有经历过坎坷的意大利小白脸,战争不过是人类最邪恶的原罪之一,或者是古老羊皮纸上短短的几行文字。
头一次被别人拿着明晃晃的钢刀逼在马车里,外面血光飞溅堪比地狱的场景,吓得他瑟瑟发抖的不敢出来,虔诚的祷告似乎失去传说中的威力,上帝并没有前来解救他的信徒,也许老人家日理万机的比较忙,匀不出时间来帮助他。
总之当主教大人钉满箭矢,坏了一边轮子的马车出现在视线之中的时候,我不得不在侍从的搀扶下,跌跌撞撞手脚并用的穿过地上堆积如山搅在一起的尸体,残肢断臂染红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包括圣堂武士象征信仰纯洁的白色教袍。
多么可笑的讽刺,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脸上却装出关切的模样。
“主教大人怎么样了?我怎么没有看到他?”
好不容易站到被清理出来的地面上,我嫌恶的抖落靴子上沾着散发臭气的黑色污渍,左右寻找着主教大人的身影。
“难道大人受伤了,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
离我最近的教士忙不迭的摆手,吓得说不出话来,保护不周的罪名,足够让他一辈子被关在教堂的苦修室里面壁思过。
“主教大人正在马车里换衣服,刚才的战斗很激烈,大人的衣物受到了很严重的玷污和损坏。”
他说到这里停住,我疑惑的挑挑眉毛,往马车跟前凑了凑,鼻子嗅到某些不可言说的奇怪味道,马上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远远的在上风处找块干净地方坐下来,事实上周围根本没有干净的地方,到处是血污和泥浆,只有相对能让人落脚的灌木丛里,胡乱丢弃着几面盾牌,正好当成端坐的椅子。
目之所及几乎每个圣堂武士身上都挂了彩,白色教袍撕烂的下摆上,被敌人的血水和脑浆染成恐怖的颜色,一些负责医护的小教士,捧着药箱忙碌的跑来跑去,强忍着肠胃里不舒服的感觉,抓紧时间给伤情比较严重的武士疗伤上药,剩下的人则默默无言的坚守自己的岗位警戒着,任凭鲜血顺着伤口不停滴淌也不去管它,像个金刚做成的铁血战士,令人敬畏不已。
几名神父手捧圣经,站在准备入土的牺牲者尸体旁边,低声吟诵着上帝的教诲,为逝去的灵魂做安魂弥撒,教士们低头虔诚的站在两边,双手合十为自己死去的朋友祈祷,然后用白色教袍裹起来的尸体,工整的摆进挖好的墓坑里,默默无言的填上土,插上匆匆赶制的简陋十字架。
配合着漫天逐渐散去的硝烟,和逐着腥味一路飞来乌鸦凄凉的鸣叫,空灵祷念圣经的声音分外清晰,整个场面庄严肃穆的令人压抑,每个人脸上都看不到胜利的喜悦,逝者的灵魂似乎停留在灰暗的天空,久久不肯离去。
“让您久等了,伯爵大人。”
盖尤利乌斯主教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好衣服,他拍着看得入神的我的肩膀,轻轻地叹了口气:“逝去的都是上帝最忠实的仆人,用自己的行为捍卫信仰,天国之门一定会向他们敞开。”
我站起来微微颔首,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合十双手默默祈祷,赢得周围教士们的一片赞许,主教大人满意的看着我,像是得知自己孩子期末考试得了100分的家长,脸上的慈祥欣赏明显的瞎子都能看出来。
“这是上帝创造的奇迹,他施展自己的怒火,帮助我们打败了敌人。”
我转过身看着主教大人想起刚刚修罗炼狱一般的战场,仍旧心有余悸的脸说道:“您放心,主教大人,这次偷袭凶手我必定追查到底,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不论指使的幕后黑手是谁,都必须承担攻击上帝代言人的罪责!”
“上帝代言人?”
盖尤利乌斯主教虽然被战场的恐怖景象吓破胆,但是多年政治起伏的浸淫,让他迅速找到我话语里的微小变动。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伯爵大人,只有教皇霓下才是上帝在人间唯一的代表,闲杂人等岂敢僭越。”
“请借一步说话,主教大人。”
我上前一步搀住盖尤利乌斯主教的胳膊,两个人往边上走两步,侍从们远远的跟在后面,同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以确保谈话的私密性。
“请恕我直言,战斗中使用的能释放出上帝怒火的火油,是奈梅亨宫廷的炼金术士,在一座古老的教堂底下发现的,我想这必定是某位圣人的遗骨所化,乃是至灵至纯的产物,为什么上帝会偏偏选中让奈梅亨获得如此威力巨大的武器?为什么您会与我们同行?为什么会有敌人在半路偷袭?难道这一切仅仅是巧合吗?”
“在我想来,卑微如我肯定无法获得上帝的青睐,那么一定是尊贵的大人您,为上帝所选择的使者,所以他才会让奈梅亨,利用神秘的火油来帮助您化险为夷,否则像刚刚那种千钧一发的情况,就算是战神再世也束手无策。”
“呵呵……”
盖尤利乌斯主教喜怒不形于色的低头沉吟一会,冷静的可怕,缓缓的回答我:“您知道如果不是了解奈梅亨伯爵虔诚的笃信上帝,以至于到了癫狂的地步,仅仅凭借刚才的那段话,就完全可以将您判为对上帝不敬的异端,钉在火刑柱上被耻辱的烧死,从此奈梅亨伯爵将成为编年史上找也找不到的渺小注脚。”
开始讨价还价了吗?我在心里冷笑着,脸上却摆出急切的模样,像是被冤枉的孩子,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可以用自己的项上人头保证,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如果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陷主教大人于险地,那么就请公正的上帝降下责罚,使我承受应得的教训。”
信誓旦旦的赌咒发完誓,我偷眼看了看阴晴不定的天空,心里还真有点怕怕,虽说自己上辈子早就发过无数毒誓,但却头一次在一个神职人员面前,说出这样的誓言,所以多少还是有点没底,生怕一语成真!
盖尤利乌斯主教从头到脚的打量着我,像是格子铺里卖货的店家,恨不得连你内裤的牌子都看出来,我强装镇定的同他对视,心里面却天崩地裂的爆炸了一颗核弹,难得的开始打怵。
“您何必许下如此重誓,我怎么会不相信虔诚的奈梅亨伯爵大人呢?”
主角假惺惺的盯着我,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我自己乐意咒自己,与他的逼迫没有半毛钱关系,腹黑的要命。
“虽然我很感激您的抬爱和支持,但是通向罗马的道路如您所见,到处是看不到的高山险坑,还有阴暗难测的惶惶人心。”
“只要心怀虔诚的信仰和对上帝的忠诚,哪怕是遍地荆棘也会变为平坦的通途。”
我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极信誓旦旦握拳表忠心的冲锋队员,再戴上五道杠气势简直直逼总队长。
“奈梅亨将始终和您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因为我们坚信,只有真正的上帝代言人,才能拯救这濒临毁灭的乱世,千年之际,梵蒂冈该有些改变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十字军东征(7)
盖尤利乌斯主教转过身去,付手望天沉默许久,背影看起来单薄萧瑟又心事重重,他此刻一定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在进退之间艰难的取舍计算着,权衡种种细微的利弊关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出身贵族的主教大人,肯定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出人头地,成为万人之上的至尊,上帝在人间唯一的行走代言人,让那至今仍旧看不起自己的同父兄弟,匍匐在脚下亲吻尘土的感觉一定棒极了。
但是理智却清晰的提醒他,一旦权迷心窍选择合作,就不仅仅是成功或者失败的问题,从此他的整个身心包括灵魂,都要经历痛苦的煎熬和蜕变,步步惊心小心翼翼,这与孩童时代将一生奉献给上帝的纯洁梦想南辕北辙,相去甚远。
在通往巅峰王座的道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披上教皇金色镶边的尼龙圣袍,也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也许明天就莫名其妙的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也许受制于人的成为奈梅亨伯爵手中的傀儡任其摆布,也许真正掌握教皇的实权,君临万邦,就连世俗的皇帝和国王们也必须服从梵蒂冈的声音,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在一念之间,赌上身家性命放手一搏,还是按部就班的履行职责,慢慢老死在德意志破败的首都。
“我们一起往罗马去吧,前面的旅程一定很精彩。”主教大人舒展开凝结的眉头,开朗的笑着对我说。
弯起嘴角会心一笑,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我不动声色的吐出憋在心中很久的气,手心攥出汗水。
就在战斗要结束的时候,莱昂纳多派人送来密信,详细的向我解释整个伏击事件的来龙去脉,原来是他故意将我军的行程路线,通过间谍透露给诺曼底公爵,却隐瞒主教随军的消息,引诱自以为是的公爵,伏击看起来保护最严密的主教车队,然后让我得以有机会,将惊魂未定的主教绑到自己的马车上,同时又获得反击诺曼底和推迟去罗马服役的借口,冤大头理查公爵,多少算是半推半就的导演这场好戏,虽然并没有提前和演员讨论剧本。
栽赃陷害比想象中要容易得多,上下嘴唇一搭谎言便滔滔不绝喷涌而出,人整人向来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的主要力量,每个人编织捏造的功夫,堪比情节最跌宕起伏的小说,几乎张口就来。
想当初秦桧就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搞死岳飞,可见只要是揣摩明白上位者的心思,你说对方强干母猪都能获得通过,更何况莱昂纳多的内线,留下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线索,种种证据矛头直指冤大头诺曼底公爵,同他有历史遗留问题的盖尤利乌斯大主教,没有片刻思索就做出裁定。
“堂而皇之攻击神职人员,竟然不择手段想要将我伏击谋杀在荒郊野外,来个人不知鬼不觉,心肠赤luoluo的阴险毒辣何以至此,简直令所有文明人发指!”
盖尤利乌斯主教大人涨红脸,愤恨说出他能想到最恶毒的语言,手中作为证据,绣着诺曼底雄狮的缎带快要被揉断。
“仅仅因为一些政见上的不和,他隐忍这么久,等到机会想要一劳永逸的斩草除根,实在是太狂妄了!”
我站在一旁捏着拳头,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活像日本动漫边角的酱油人物,心里却哈欠连天一点也不想听他再絮叨下去,说半天翻过来覆过去就是那么几句词,毫无新意的让人昏昏欲睡,还不如听移动语音服务来的舒服。
“大人!”
估摸着感情抒发的差不多,我适时打断盖尤利乌斯主教咽咽口水,想要再来一轮的意图,提醒他道:“我已经将斥候的搜索范围,扩大到周围五十里范围,如果敌人没有跑远的话,相信现在斥候已经掌握诺曼底公爵的动向,奈梅亨的骑兵早已整装待发,得蒙主佑定能大获全胜。”
盖尤利乌斯主教斜眼瞅着我,像是没想到底下人办事手脚如此之快,紧张得我直懊恼动作太快惹他怀疑,主教大人低头思考一会,这才让我放心的吩咐道:
“我们是站在正义的一方,就算是受害者,也要秉承上帝慈爱人间的意旨,不要滥杀无辜,只将主犯诺曼底公爵捉来,接受公正的审判便可以了,余从不论。”
说完他还不放心的拍拍我的肩膀,像是在强调自己仁爱的本质,眼角闪动着强忍的泪花,小演技精湛极了。
鳄鱼的眼泪!我在心里不屑的叨念着,想要吃鸡肉又想让鸡活,天底下哪有那么美的事情?战争就是你死我活的较量,成王败寇容不得商量的余地,如果公理和正义有用的话,宋襄公也不至于千年以后,仍旧被人笑掉大牙,世界也许真如书里说的,早就提前实现**进入大同了。
“放心吧!大人,我心中有数。”
庄重的向他行个骑士礼,我故意露出罩衫上绣着的基督十字,隐晦的提醒他别担心。
“异教徒和被魔鬼蛊惑的叛教兄弟是不一样的,诺曼底公爵的罪责,没必要也没道理让所有人一起承担,弗兰德的军队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等待,我已经派出哨骑前往联络,相信他们此刻正马不停蹄的往这边赶来,劳烦您轻移尊驾,争取早点和他们会合,我也好集中精神对付诺曼底的叛军。”
听说前面有援兵的主教大人立刻来了精神,变脸变得比翻书都快,刚刚还拉着手依依不舍的,现在随便勉励我几句便匆匆登上马车,催促着刚刚疗伤完毕的圣堂武士,和奈梅亨派出的重步兵方阵启程上路,恨不得长出翅膀飞过去,生怕晚走一步又会掉进什么水深火热的恐怖陷阱,估计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进行长途跋涉的旅行,窝在牢笼般的城堡里是最安全的选择。
目送尘土飞扬的主教车队消失在林间道路的拐角,前去侦查的斥候,这才将莱昂纳多派出的内应带过来,这个把自己套在大一号诺曼底脏兮兮的灰布罩衫里的瘦小弩手,还在拍着起伏未定的胸口,竭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
我打量着他毫无特点的面孔,和不引人注意的个头,恍然大悟的明白,就算从大军营帐溜出来也不会有人发现他渺小的身影,况且还是这个行当的老手,翻过几座山梁抄近路才找到我们的所在。
“别着急,慢慢来!”
罗洛递过去灌满麦芽酒的水壶,后者腼腆的接过来,探寻似的望向我,在得到点头允许后才嘬一小口,随即胡乱的用袖子抹干净嘴角上的脏东西,像是害怕弄脏领主老爷的贵重物品,这才开始汇报自己所知的情况。
“指挥这次伏击的是诺曼底公爵的叔叔,科蒙城堡的斯维基伯爵大人,他们得到情报以为主教大人的车队就是您的马车,便利用调虎离山的策略,引开前面保护的部队,集中火力重点攻击,本计划一击制胜,却没想到被神秘的火油烧成灰烬几乎全军覆没,剧烈的爆炸声即使离得很远的主营都能听见。”
“还有逃回去的敌人吗?我以为他们全部被斩尽杀绝,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公牛懊恼的叹口气:“那个什么伯爵跑得比兔子都快,毫无骑士的荣誉可言,下次别叫我在战场上遇见他。”
放走敌人最重要的指挥官,公牛只能骂骂娘发发牢骚出口气,怪自己包围口袋扎得不够紧。
“斯维基伯爵回去之后,被公爵大人骂的狗血喷头,盛怒的公爵险些要将他推出去斩首,多亏其他领主的苦苦相劝才饶其死罪。”
“这次诺曼底出动的重骑兵,差不多全部拨派给斯维基伯爵指挥,却没能有一个活着回来,光是北欧纯血战马的损失,就已经是天文数字,难怪公爵大人会气昏头。”
弩兵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取出画在奈梅亨纸上的简易地图交给我,这种最新的经过特殊处理的纸张,取代过去不好携带和书写的昂贵羊皮纸,缺点是数量稀少不能量产,而且价格不过是相对而言的便宜而已。
“诺曼底公爵的驻地,就在西北方向离此大概三十里的蓬杜瓦农庄,这是营地的布防图,有些受身份所限没办法详尽的探查清楚,在我出来的时候公爵大人正在和部下们争论是否撤兵,当时我就在离主帐不远的地方闲逛,他们激烈争吵的声音几百步外都能听得清。”
“辛苦你了,这些情报很重要,下去歇着吧。”
我示意罗洛给他准备饮水和食物,打发两人走远,这才展开画的密密麻麻的地图仔细分析起来。
“从布防图上看,敌人确实只建造一个简易的指挥营地,背靠山丘的地方,甚至没有布置拒马和弓箭手,斥候的警戒线之间也有很大的漏洞,摆明给我们偷袭的机会。”
公牛凑过来大概扫一眼,那上面蚂蚁一样的字符和稻草堆似的文字弄得他眼花缭乱,索性不凑文化人的热闹,大大咧咧的说道:“他们一定以为凭借偷袭的突然性,便能彻底打败我们,即使失败也能迅速撤出战场,所以才没有做出必要的防御布置,到处是可以利用的破绽。”
科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表示自己同意公牛的分析,但是又做了补充发言:“大人您说过一句东方谚语:小心驶得万年船,也要做好防范敌人示弱于我,这种可能性的应急预案,即使要全军出击,也要留有通畅的退路,防止被人家瓮中捉鳖。”
廷森常年在丛林里行走,对于行军打仗的事情也不是很在行,他担心的看了看两边繁茂的植被,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无论做了什么决定,敌人现在恐怕已经开始行动了,咱们的骑兵即使抄近路,不计代价的全速前进,也未必能赶在敌人撤退之前到达,说不好兴冲冲的扑个空,白走了冤枉路。”
第一百八十七章:十字军东征(8)
综合所有人的意见,我立即做出布置:
“我和汉斯带领骑兵先行出发,摘掉一切不必要的装备轻装上阵,争分夺秒的赶时间,延森作为向导与我们同行,方便指路,公牛率领剩下的步兵分两个批次交替行进,同骑兵保持足够的救援距离,科勒的弓箭手压阵,缀在步兵的后面,随时准备接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马背上的颠簸,成为融进中世纪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骑在它身上的时间,比躺在床上的时间都要长,虽然后腰的刀伤仍旧不时示威似的隐隐作痛,但是我面对这种高强度的长途奔袭早已习以为常,每当胃里面翻江倒海要吐出来的时候,我总是拿下面的话来安慰自己:
背着你跑吐血的马儿都没有抱怨,你有什么权力得便宜还卖乖的吐槽!
进入敌人警戒的危险距离,延森找了一处被风的山坡安顿下所有的骑兵,大家抓紧最后的时间整理装备,让战马嚼一嚼青草恢复体力,作为内应的弩兵此刻换上了奈梅亨的十字战袍,仍旧小小的像根咸鱼干,领着我们几个人悄悄的摸到诺曼底营地的后面,居高临下的观察着动静。
“看来理查公爵力排众议的做了决定,他们南面的营帐正在收拾,可能要开始行动了。”
弩兵指着离我们较远的一片空地,那上面来来往往的许多士兵,正将捆扎好的营帐抬上马车,作为观察哨的大树上,也不见了卫兵的身影,到处是乱哄哄的繁忙景象。
“如果咱们从这里冲下去,正好撞进公爵近卫军的营地,借着马力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他们贵族和普通士兵的营地之间有明显的界限,公爵的营帐被包裹在一堆大大小小的营帐中间,近卫军全部衣甲整齐的在那巡逻,我们即使凭借一时的突然性扎进去,也很难迅速扩大战果,反倒给训练有素的近卫军喘息的时间,据说诺曼底的近卫军,个个是以一当百的勇士,几十名骑兵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盘小菜,不值一提。”
我还是很了解自己手下这群新晋骑兵的实力,况且刚刚经历一场恶战和长途奔袭,战斗力更要大打折扣,同人数上持平的诺曼底近卫军交手,胜算不大。
“那大人您的意思是?”
延森盯着我等待答案,一次次胜利证明奈梅亨伯爵的军事天才,他相信这次也一定能有什么绝妙的计谋。
我为难的撇撇嘴,恐怕这次要让自己忠实的粉丝失望。
“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盯住敌人,看架势他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结束拔营,咱们只能祈祷公牛的步兵快点到来,完成对敌人最后的合围。”
说到这,我才有点后悔当时火油用的太多,哪怕能剩下一点点,也有把握乱中取胜。
一只叫不上名字的小飞虫惬意的扑着翅膀,仿佛刚刚做完美容的贵妇人,拿腔拿调的从草叶上款款便便的落到我的鼻尖,探头探脑的用它那千百万颗复眼不屑的打量了我一下,然后不满意似的又扭着腰肢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无聊的把嘴里嚼烂的草棍吐到地上,扒拉开头顶上用来遮阳的树叶,瞅一眼山脚下依旧乱哄哄收拾着要离开的诺曼底大营,重新隐藏在繁茂的灌木丛中,权当自己是一只潜伏隐忍等待机会的豹子。
“一向急性子的公牛,怎么这时候慢吞吞的像个腰间盘突出的老太太?这么长时间了连个影都没有,也不派斥候过来报信!”
我不耐烦的对身边的汉斯和延森发着牢骚,战机随着时间的流逝正在一点点消失,错过最佳的攻击时机,就好像让一个色狼放过床上扭捏作态的性感***潜意识那种抓心挠肝的痛楚不是谁都能体会得了的。
“再派出斥候,务必要和他们联系上。”
汉斯打发两名骑兵披挂上马,分别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展开搜索,一直像个雕塑般一动不动的弩兵,忽然压低声音招呼我们,指着山脚下的营地说道:“他们似乎有什么行动,您快过来看,大人。”
当我们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有许多诺曼底膀大腰圆金刚一样魁梧强壮的近卫军,走在前面驱赶来来往往搬运东西的士兵,几个侍从牵过来同样高大神俊的战马,然后跪在地上将自己的身体当作上马凳,恭敬地等待着自己的主人。
“那是诺曼底公爵!”
弩兵捂着嘴惊呼:“他身边的几个人,都是诺曼底的主要封臣,最后佝偻着腰灰突突的是斯维基伯爵,看来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不用他介绍,穿着染成黑色铠甲的诺曼底公爵,就算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那种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骄傲的贵族范,好像狐狸身上的骚味,隔着几百米便开始污染人间。
我盯着他趾高气昂的走在一群亦步亦趋的封臣中间,一边走一边吐沫飞溅不停地说着什么,他的封臣们频频点头附和,护着他来到准备好的马匹边上。
“不好,他要跑!”
汉斯失声叫出来,好在距离很远,并不会被敌人听见,他不好意思的在其他人注视的目光中挠挠头重新蹲下来。
“没错,看架势他要离开,应该不是去战场,也许是改变继续追击的主意,准备向后方撤退。”
我捏着下巴说出自己的看法,转身问弩兵:“诺曼底在别的地方还留有预备队吗,这次伏击只出动了这么多士兵?”
弩兵仔细的回想着每一个细节,然后十分肯定的点点头:“具体数目我可能说不上来,但是骑兵全军覆没,步兵除逃回来的就剩下眼前这么点,绝对没有预留的预备队,否则的话公爵大人也不可能等到现在也迟迟不用,以我潜伏这段时间对他的了解,绝没有这么沉得住气。”
“如此说来现在是捉住他唯一的机会,上帝可真会给人出难题。”
公牛的援兵迟迟不到,本来想瓮中捉鳖的理查公爵又可能离开,我扫了一眼不远处整理着装备,跃跃欲试的骑兵们,终于下定决心:
“既然援军不来,咱们就只能铤而走险的单干,打不赢逃跑还是能跑得了的。”
汉斯心疼得看了看自己手下刚刚组建成军的骑兵,每一张年轻自信的面孔后面,都是长时间坚持不懈的训练和努力,汗水浸透土地换来的,甚至那些悠闲地甩着尾巴驱赶蚊子,嘴里嚼着草根的战马,都是他朝夕相处的好战友。
奈梅亨的骑兵一直是一个高风险的兵种,长时间活在传说中,往往重新组建不久,就会经历一场伤筋动骨的恶战,然后全军覆没或者濒临灭亡,不得不从头再来,而作为骑兵资格最老的指挥官,他目送着无数才熟悉的战友走向战场,在刀光剑影间灰飞烟灭。
我明白他内心的感受,但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况且中世纪的封建军队,就是为领主卖命的私人武装,唯命是从是必须的素质,胜负千钧一发之际,绝不容许掺杂任何个人感情进去。
“我大概思索了一下,不能将现在本来就攻击力不足的骑兵再次拆分,要攥成一颗拳头沉重的打击敌人。”
我依次看向每个人的脸,挥舞着攥紧的拳头,激励觉得毫无必胜把握的他们,争取先统一指挥官们的思想。
“不要迷信士兵的数量,只要做到出其不意,再多的敌人也不过是木头桩子,装饰胜利的注脚而已。”
廷森第一个表示赞同,他信任的盯着我,给自己的战友打气,认真的回答:“您只要吩咐我们怎么办就好,以少胜多向来是奈梅亨的传统,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上帝永远眷顾常胜之军。”
我用剑鞘在地上画着简易的地图,虽然小时候美术不怎么好,经常将东西画成四不像,但是在这个时代浸淫已久,线条的勾勾画画能力,还是比大多数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贵族都要过硬,片刻之间敌我形势了然于众人面前,我得意挤挤眼睛,指着我们所在的位置对他们说:
“由于数量上的劣势,贸然发起攻击就像拿一小杯水去救火一样于事无补,反而会白白葬送士兵和自己的性命,虽然不知道敌人开拔后,行进的队列会是怎样,但是按照多年的经验来看,公爵的队伍左右应该只有近卫军负责保卫,其余的士兵会均匀分布在前后的位置,这就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难道要用这些骑兵,直接冲击敌人的行军队列?”
汉斯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好像听到多么惊世骇俗的主意,连连摆手否定。
“山地本来就不适合骑兵冲锋,咱们的骑兵一旦丧失冲击的威力和敌人陷入缠斗,这么点人瞬间就会淹没在诺曼底的铠甲里,连朵小小的浪花都不会翻起来。”
我很满意他终于学会思考问题,不像公牛那样只知道低着头蛮干,有点可造之才的天赋。
我拿起剑鞘,接着在地图上标出河流转弯的位置,详细的说出自己的计划:“诺曼底的营地背靠这座小山丘,侧面不远的位置有一条河流蜿蜒而过,虽然在防御上有可以利用的天险,饮水补给也方便,但是却犯了兵家大忌,这种地形被视为绝地,几乎天生就是为伏击者准备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十字军东征(9)
廷森好像听懂了,他抬起头观察着慢慢整理队形,准备开拔的诺曼底军队,若有所思的皱着眉头,我捡起两块土坷垃作为推演用的模型,继续在地图上比划着:
“河流顺着山势在这里有个转弯,可通行的道路也在这里变得狭窄,如果敌人准备撤退,这里便是必经之路,而如此庞大的军队不可能迅速通过,只能按部就班的逐一行进,不同军队通过的速度不同,距离也会被慢慢拉开,我想剩下的就不用再解释了吧?”
几个人恍然大悟的瞪着眼睛,延森舔着干涩的嘴唇,像是看到一会的生死厮杀,兴致勃勃的摩拳擦掌:“您的意思是,咱们在诺曼底的步兵和近卫军通过狭路,不得不拉开距离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不,是在近卫军和理查公爵所在的队伍分开的片刻,集中兵力突然袭击,用骑兵迅速分开近卫部队,趁乱俘虏诺曼底的黑公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我站起身来将长剑重新挂在腰带上,紧了紧身上的锁子甲,眯着眼睛寻思一会,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补充道:
“如果情势紧急,可以将理查公爵就地击毙,让诺曼底的大军彻底崩溃,总之一切以不择手段的胜利为目的,明白了吗?”
汉斯几个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的面面相觑,虽然在这个时代下克上的现象,并不是什么难以饶恕的罪过,卑贱的农民杀死比自己高贵的骑士更是屡见不鲜,可真正亲手将一个声名赫赫的公爵杀掉,谁的心里也难免发怵,尤其是当了很久仆人尊卑思想最重的汉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眼睛不知所措。
“马上行动!”
我在罗洛的帮助下骑上马,将马缰缠了几圈在手上拉紧,伸出手臂做了个前进的手势,看着陆陆续续翻上马背的骑兵精神抖擞的命令道:“人和马将木棍衔在嘴里,保持静默行军,出发!”
敌人的军队正在缓慢通过道路的转弯处,河流在旁边奔跑着折向另一个方向,水生的芦苇和杂草,占据了本来就不宽绰的空间,使得路况堪忧的通途变成更加泥泞的沼泽。
诺曼底的弓箭手一脚深一脚浅的趟着泥淖,给身着沉重铠甲的重步兵,闪开靠近山脚相对平坦些的大路,士兵的抱怨声,甚至盖过边上湍急流淌的小河,而在他们通过之后,泥泞的小路变成仿佛被流星雨撞击过的月球表面,坑坑洼洼的到处是沟壑,实在是想不懂为什么诺曼底人选择这样一个地方扎营。
“感谢上帝大哥,这么照顾小弟。”
我亲吻着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给诺曼底公爵的愚蠢找到个合理的解释。
十字架是弗兰德的瑟琳娜公主,我现在的合法妻子送的结婚礼物,据说黄金里面包裹着某位殉道圣人的遗骨,是伯爵家族传承的珍贵宝物,可以佩戴者带来好运,虽然我不是那么喜欢把死人骨头挂在身上招摇过市。
一阵嘈杂的人声吸引我的注意,近卫军已经过去了一半,运送理查公爵个人物品的马车,陷进步兵经过时留下的泥坑,任凭赶车人怎么抽打马匹,轮子就跟被人用手紧紧抓住似的纹丝不动,后面的近卫军上来几个哼哧哼哧的帮忙推车,后对不得已停在原地等待,此刻除殿后的一小队重步兵,和簇拥在他身边的封臣们之外,诺曼底公爵整个靠近我们埋伏的侧翼空无一人!
“太够哥们意思了,回去之后我就把能找到的所有死人骨头全挂在身上避邪!”
如此绝佳的战机我怎能错过,松开缰绳的战马好似离弦的箭,以从天而降的姿态猛地杀出森林,狠狠地切进目瞪口呆的敌人之中。
接连撞翻三个气势汹汹冲上来的诺曼底近卫军后,狂奔的战马终于失去冲锋的优势,在密集的人群中停下来不安的跃动跺脚,很不喜欢刀光剑影的环境,想要离开这片两足直立生物厮杀的修罗场。
四面八方涌上来的敌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左突右勾的让我招架不迭,几次险些被撂倒,腰上的旧伤很不争气的牵扯着半边身子撕裂般得疼,前后拥挤的人群又让我动弹不得,只能徒劳的自卫。
诺曼底公爵被迅速保护起来,他的封臣们组成一道人墙,将其紧紧围在核心,侍从和贴身的侍卫紧握着武器守在外面,像饺子皮一样层层包裹着。
在付出许多人被飞奔战马撞飞的代价之后,诺曼底人终于控制战场的局势,近卫军利用贴身肉搏将我们阻滞,然后逐一分割包围,前面的步兵在看到情况紧急之后,也纷纷跳过坏在路中央的马车,或者干脆直接趟水赶过来支援,计划中一帆风顺的突然打击瞬间变味,小聪明的我仿佛自以为是的馋嘴老鼠,逡巡在鼠夹周围,蹦蹦跳跳的自投罗网。
“大人,情况似乎不妙,这群诺曼底人简直就是疯子,不要命的自己往飞驰的战马上撞,用血肉之躯减缓骑兵的冲击力,前赴后继的涌过来,然后灵巧的贴身缠斗,几个人对付一个,我们的战士伤亡惨重,无论是格斗技巧还是人数都不占上风!”
汉斯说着眼疾手快的躲开敌人刺过来的长矛,手起刀落将对手劈成两半,推开沉重的尸体,这才好不容易凑到我身边背靠背站着,多少帮我缓解身上的压力。
“我掩护您撤退吧!否则敌人越聚越多,一会即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我恨恨的盯着躲在层层人墙后面的诺曼底公爵,丫的竟然冲我挤眉弄眼,得意和不屑溢于言表,弄得暴脾气的我登时窝火不止,但是身边士兵一个一个的被敌人合伙砍倒,残肢断臂交织着惨叫和飞溅的鲜血,刺痛的现实提醒我必须马上做出抉择,敌人的重步兵也陆陆续续赶过来不少,举着盾牌加入战团,使敌我力量对比更加悬殊,策划的偷袭斩首行动算是失败了。
“撤退吧,大人!”
廷森满脸是血的跑到我面前,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条丑陋的伤疤正往外流着着看不出颜色的血水,使劲的压着才能保证肠子不会跟着滑出来,一个骑兵搭着肩膀以保证他不会跌倒。
“我来殿后,身上这伤估计很难再让我骑马,索性留下杀个痛快,掩护大人撤退!”
容不得我细想,重步兵投掷的飞斧,雨点一样落下来。
战局已定,查理公爵重新出现在战马上,黑色的盔甲让他整个人显得十分高大,耸起肩膀的样子仿佛不可一世的战神,身后诺曼底的立狮旗得意地迎风招展。
砍翻地上手脚并用爬行逃生的骑兵,诺曼底的近卫军从僵硬不动的尸体身上拔出战斧,像是在观察烤架上的肥羊似的盯着被包围的我们,重步兵用盾牌组成密集的方阵,缓缓向前推进,坚定整齐的步伐仿佛死神催命的号角,击碎每个人心中求生的渴望。
“撤退!”
身边士兵的战死,清晰的提醒我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现在继续纠结于原计划毫无意义,而且很有可能将自己的性命也赔进去,中世纪几乎所向披靡的骑兵冲锋,在诺曼底人强横的武力面前遭遇了滑铁卢。
敌人并没有如大多数情况下那样分崩离析,反而不惜用生命为代价缠住我们,给身后的战友争取时间和更好的战斗位置,单从这点上看,诺曼武士绝对是可敬的对手和可怕的敌人,极有团队意识的军人。
一群头脑简单不怕死的疯子!
这是我对肌肉强壮人高马大诺曼武士的评价,看来他们并没有失去维京祖先,驾着龙头战船纵横裨阖的汹涌气势。
撞开身后重步兵的盾牌,从露出的缝隙里将长剑捅进去,使劲搅个天翻地覆血雨纷飞,我一脚踢倒被砍伤的敌人,踏着他翻滚的身体拼命的往外跑,汉斯带着几名骑兵在左右掩护,延森已经快撑不住了,几乎要昏死过去,倒在架着他的士兵身上,无意识的被拖着往前走。
眼前到处是被剁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和挣扎着想要逃跑的战马,就连地上扔着的无主兵器,也绊得我们踉踉跄跄,狼狈不堪的寻找生路。
“喝!”
我大口的呼吸着,身上的锁子甲此刻就像一根锁住胸口的链条,勒着起伏的心肺快要爆炸,我费力的把长剑从没入很深的尸体中拔出来,差点坐到地上,多亏汉斯及时扶住才没有跌倒。
“前面过不去了,大人,那里全都是顶着盾牌的重步兵,像一堵缓缓推进的砖墙,几乎找不到破绽!”
汉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把骑兵用的马刀换到左手:“咱们过河吧,从水流的湍急程度看,应该不是很深,最多没到脖子,趟着石头完全可以过去,那边是最后的逃生希望了!”
我盯着深绿色缓缓流淌的河流,几块突兀立在河中的巨石击碎浪花,只露出小小的尖角,不是很宽阔的水面像是一块柔滑的丝绸,熨帖的顺着褶皱散开。
“难道我成了马跃檀溪的第二个刘备?可惜没有神俊的的卢救我!”
这样喃喃自语着,敌人愈加逼近,我们的士兵就像河面上的小浪花,微微一闪便淹没于滚滚洪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