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一章鼠三的春天
原本蔡伯俙是不相信巧合和所谓的因果的,但他现在却相信了,手还摆着撩起帐篷的姿势,嘴巴张开便合不上了,整个人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仿佛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鼠三疑惑的望着蔡伯俙道:“老蔡,你这是怎么了?”
“你……她……这是什么情况?!”
鼠三还以为蔡伯俙惊讶的是一个女子出现在军中,老脸一红的说道:“这是我在海中救起的落水女子,正要去寻你,你看……这……”
“哦……可以,可以留下。”蔡伯俙对多保真拱手道:“小娘子在此休息吧……鼠三你给我出来!”
跟着蔡伯俙走出营帐,鼠三奇怪的问到:“老蔡,你这是……对这小娘子行礼作甚?莫不是你认识她?”
蔡伯俙长叹一声:“她是谁你难道一点也不急的吗?”
“好似是有一点面熟,但最近事情太多,实在有些想不起来了,你直说便是。”
“我可不好说,但可以给你提个醒,她和我们是一样的人,曾经在东京城和北京城都待过,而且都是去的皇宫。”
这个提醒就相当是把答案告诉了鼠三,女人,去过大宋的北京和东京,和自己是一样的人,鼠三忽然想起,女真的那位巾帼使者官家曾经买下的女奴……
就像是听到了噩耗一般,他好不容易升起的那一丝旋旎如琉璃一般破碎掉,然后便是直愣愣的望着蔡伯俙道:“不会吧?那个女人是完颜部的主母,是乌古乃的女人,怎么会在落入大海之中,我是从海里把她救上来的。”
“四周就没有旁人?”
“没有,只有她一人漂浮在大海之中,我派人搜寻过,没人,也没有痕迹。”
“咄咄怪事,连马都没有,她是怎么出现在东海之滨的?莫不是走来的?”
蔡伯俙摸着下巴疑惑的说道,随即引得鼠三一阵嗤笑:“走来?若是从完颜乌古乃的营地走到海边,最少要不吃不喝不的走上三天,还要日夜兼程,没有马实在是太…………不对!”
鼠三突然惊叫一声,震惊的转头望向莫名其妙又被惊吓到的蔡伯俙:“我想起来了,她的双脚……”
“她的脚怎么了?!”
“她的双脚受伤的很严重,脚底满是口子而脚踝都肿了起来,若不是泡在海水中,怕是已经烂掉了,军中的郎中给她包扎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是走了多少的路才作成这样。”
蔡伯俙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么说来她真的是多保真,真的从女真人的营地走到了海边?!这要多大的毅力?怕是男儿也不能相比吧?”
鼠三呐呐的说道:“咱们该咱们办?”
蔡伯俙翻了个白眼:“还能咱们办?好生伺候着,若是女真人来讨要,送还便是……”
“不行!”
鼠三惊叫一声吓了蔡伯俙一跳紧接着有降低声音道:“你也看见了,她既然从女真的营地走到海边去寻死,可见她已经是报了必死之心,若是让她回去,说不得还得死!再说女真人的主母对咱们有多大的用处……你这样看我作甚?”
蔡伯俙围着鼠三转了一圈道:“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这可不是咱们能沾染的女人,再说你也知道,她入过官家的后宫,这要是……”
鼠三原本犹豫的眼神变得坚定:“若是我向官家讨要呢?再说她的情报绝对比黑手弄来的要多得多!”
蔡伯俙长叹一声:“你这小子从来没有被感情左右过,一直也没对哪个姑娘动情,没想到居然看上了女真人的主母,这事情若是你想成,还要去寻官家的恩典,若是官家赐婚你便娶她过门,若是官家不允,便作罢如何?”
鼠三恭敬的给蔡伯俙施礼:“全听你的!”
瞧着他坚定的背影,蔡伯俙无奈的苦笑:“官家说的没错啊!英雄难过美人关,他鼠三从未把女子放在心上,如今却也是动了真情意。”
………………
鼠三的营帐中,多保真望着眼前的男人,显然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否则表情也不会变得如此怪异,而对待自己的态度却疏远许多。
稍稍起身,斜靠在被褥上,多保真望向鼠三充满无奈的苦笑道:“你已知晓我的身份?”
“知道了。”
“你打算把我送还给乌古乃吗?”
“不!”
多保真微微一愣,她没想到他的答案是如此的坚定,甚至没有一丝的犹豫,仿佛一座大山发出的轰鸣,虽然简短却有着毋庸置疑的肯定。
心中突然闪过一丝甜蜜的感觉,连多保真自己都觉得十分的意外,眼前的这个男子所拥有的气概相比完颜乌古乃不知强上多少。
女人的心海底的针,尤其是被伤害过的心变得愈发难以揣测,多保真自己很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深深的烙印在她的心中,那壮硕的胸膛,那顽石的坚毅,以及略显局促的心……
“那我就在这军营中住着?”
“住着。”
“然后呢?”
“随军回京,请官家定夺。”
“定夺什么?”
鼠三的表情僵住了,是啊!定夺什么?眼前的多保真并没有说喜欢自己,更没有说要做自己的女人,如何向官家请旨?他鼠三不是一个乘人之危的人,利用自己救下多保真让她以身相许?这种事他做不出。
女真人的性格在恶劣的环境中锻炼的非常果断开放,他们心中的感情会以最为直接的方式表达出来,多保真也不例外,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绝不会拖拖拉拉。
所以多保真几乎是直直的盯着鼠三的眼睛,没有一丝退缩:“你心中有我便当向大宋皇帝请旨,若是他不允,我便请亲自入宫寻他!”
鼠三张了张嘴,他被眼前的大胆女子给惊呆了,随即心中发麻,脸上燥热,连一个女子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有如此担当,自己还有什么好但心的?更不能退缩!
“好!”
最后鼠三只说了一个字便转身就走,见到蔡伯俙后便拉着他进了军帐,当把这话对蔡伯俙说后,连蔡伯俙都感慨连连:“如此巾帼实在让人感叹,你小子是交了什么好运道?!但兄弟忠告你一句话,女子太过刚强也不是好事,若是陛下不允……又该如何?若是赐婚了,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嘞!”
“为啥?”
“瞧瞧我家那位……”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如何处置女真
对于北京城的京朝官来说,蔡伯俙这个“惹祸精”终于回来了,只不过他把一些士兵和匠人留了下来,但对于赵祯来说却远没有结束,比如眼前跪在自己面前坚决不肯离去的鼠三,以及同样坚持的多保真。
他实在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蔡伯俙站在一旁微微叹息,从声音中就能看得出他想把自己摘出去,连三才都不屑的撇了撇嘴。
而这感人的一幕也惊动了王语嫣,至于草丛后面鬼头鬼脑的几个孩子,赵祯早已是自动过滤掉……
“朕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倒好上来便一副逼宫的样子……若是让不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朕怎么你们了,想起来,朕见不得相伴多年的老人这样。”
鼠三和多保真对视一眼,算算拜下:“谢陛下!”
赵祯笑骂道:“朕还没有赐婚你们是不是谢早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鼠三跟随陛下多年,不敢僭越!”
赵祯无奈的开口道:“你们两人倒是机缘巧合,莫不真是上天的安排?只不过,若是完颜乌古乃知晓了,颇为麻烦啊!毕竟你是唐括多保真是完颜部的主母,如今……”
多保真凄然一笑:“陛下,民女在他乌古乃的眼中就是个玩物,工具,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用来牺牲,以此换取辽朝的好处,乌古乃已经准备把民女送与辽皇做宠姬了,并以族人为要挟。”
“世上当真有如此狠心之人?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乌古乃怎能做出如此不德之事,难道就不怕愧对祖宗?!”
额…………
场面稍稍尴尬了写下,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了赵祯,谁让他当初买下了多保真并把她放在大宋的禁中,这简直就是既成事实,没人会相信大宋的皇帝碰都没有碰过这个女真一族的第一美人。
王语嫣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望了望多保真和赵祯后,露出尴尬又无奈的笑容:“当初是机缘巧合之下买你回来的,官家开始也是打算把你充作宫人,谁知你出生高贵,最后只能放你出去,你是知晓的,官家从没有碰过你。”
多保真悄然一笑:“娘娘说的是,其实宫中自有官家的起居录,只不过这东西无法示人,但……”
多保真说完便望向鼠三,鼠三连忙道:“我信!我信!”
“你这憨货!”赵祯踢了他一脚道:“起来吧!你们两的事情朕应允了,若是不应下,怕是你多保真也不会把女真的事情全数说出来,但朕有一个条件。”
鼠三急急的开口,连多保真的拉扯也不顾了:“官家尽管下旨,鼠三万死不辞!”
赵祯看了一眼王语嫣,夫妻二人早已心领神会,拉着多保真的手便离开宫殿,顺便从草丛中拎走三个小家伙……
御花园中安静了下来,三才眼观鼻鼻观心的进入神游状态,而蔡伯俙刚打算脚底抹油,却被赵祯拉住:“此事还需你的配合。”
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蔡伯俙丧气的说道:“臣遵旨……”
“朕缺一个辽东都护府,也却一个辽东都护……朕若是给你们二人赐婚,待朕拿下女真之后,你便要带着多保真前往,成为朕的辽东都护!”
对于赵祯的这一提议鼠三是毫无问题的,而多保真则是目瞪口呆,她回过神来,望向赵祯一字一句的说道:“官家的意思是要让我女真与倭人西域一样成为藩属之民?”
赵祯差异的点头道:“朕要让女真人成为大宋的附属。”
“就如党项人一般?”
“不,党项人源于羌,羌乃我华夏一族,而女真人不同,你们和华夏虽有联系,却并非一脉,女真源于肃慎。这也是朕为何不在宁夏设立都护府的原因。”
多保真点头道:“这下明白了,但民女不能答应!”
所有人惊讶的望着她,眼前这个女子居然敢拒绝官家的提议,简直就是不知死活,鼠三小心的拉扯她的衣袖,而鼠三瞪大眼睛的望着她,只有蔡伯俙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
“为何?”赵祯不着痕迹的说道,眼前这个女子果真是见识和器度都不凡。
多保真露出坚定的表情道:“除非让女真人入华夏!”
“和党项人一样成为汉民?”
“官家圣明!我女真人要和党项人一样,不单单是融入华夏,更是要成为皇宋子民,一切都和汉人一样,包括习俗和教化,以及入仕的权利。”
赵祯眼中露出一丝疑惑的光芒,不解的说道:“你要打磨掉女真人身上的一切,让他们成为汉民?”
“是,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女真一族脱离穷苦和灾祸,白山黑水之间的清苦非陛下能想到,每遇饥荒便是尸横遍野,有时今年还繁盛的族帐在第第三年便找不到了……”
赵祯看着她的眼睛最后点头道:“好,但你要想办法让女真人归顺!”
“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让女真人臣服归顺,否则便会不断的有人起事!”
赵祯惊讶的望向多保真:“你的意思是只有战胜女真人才能让他们归顺?必须要经受血与火的考验才能让他们臣服?”
“陛下圣明!”
这下清楚了,作为女真人的多保真知晓如何战胜他们,但她不知道,辽东的土地下埋藏着多么惊人的财富,黑土地中随便捏一把便能捏出油水来。
赵祯并没有回答多保真的问题便离开了,对于那片黑土地他早已是垂涎三尺,若是大宋把北大荒变成北大仓,若是把地下的铁矿,煤矿开采出来……
赵祯所说的辽东和后世的辽东不同,这里的辽东代指辽朝东边的所有土地,包括了整个东北甚至更远,北至鄂霍次克海,甚至连海参崴都包括在其中,更别提那著名的奴儿干城。
赵祯对这片土地早已眼红的不行,若不是中间隔着一个辽朝,大宋的军队早已开赴辽东,这片土地对赵祯的诱惑使得他不惜为此发动战争!
这是个利益至上的时代,只要有足够的收益,战争便一触即发,连辽人都能控制女真人,大宋便更没有问题,别忘了,汉族千百年来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征服,改变,同化,统治…………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宋辽经济战
赵祯已经表明了态度,蔡伯俙知道,继西夏之后下一个被大宋征服的地方不是辽朝,而是女真人,这完全违背了当初的计划,大宋是要从女真借道,而不是征伐…………
显然官家是改变了原定的事情,不过蔡伯俙已经习惯了,官家总是如此,想法如羚羊挂角不可琢磨,但他不知道,其实这是赵祯的一种手段,当所有人都觉得大宋的下一个目标是辽朝时,所有人都错了。
灭国辽朝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和西夏不同,辽朝的统治甚至比大宋建国还要久,即便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破船还有三千钉,何况是一个硕大的辽朝?
在大宋出现之前,辽朝便已经是一个庞然大物了,它的文化,它的统治,甚至是习俗都已经深入人心,这是很难改变的,即便是儒家文化也成为了辽朝的一部分而已,同样的也暴露出了儒家文化的另一种缺陷,忠君思想不光对大宋有用,对辽人依然有用。
对付这样的王朝该怎么办?这是一个系统的问题,赵祯从后世得到的经验,颠覆一个政权和国家最有效的手段便是从各方面开始打击他,最开始是孤立它,以经济上的优势摧毁这个国家的经济,最后才是用兵。
当然这些只是笼统上的定义,详细的部份还有很多,而赵祯早已把他们准备好了,就在秘阁之中,这些简单不见血的手段却行之有效。
苏轼对经济上的问题看的很透彻,他的方法很有效,最少能在一夜之间摧毁辽人的货币体系,而辽人已经开始仿造大宋推行自己的纸币了,在这件事上辽人的速度惊人,连赵祯都被惊呆了。
据辽朝的黑手禀报,当然这些黑手也是合格的商人,他们说辽朝的货币也有了黄金和白银作为保障,拿着这种叫官子的纸币也能在辽朝的钱庄兑换真金白银,同样的这也使得辽人非常推崇这一全新的货币,因为他们觉得在大宋能成功,在辽朝依旧能成功。
而主持官子的人便是张俭,这个辽朝柱石一般的人物。
但对于货币,说实话没人比赵祯更清楚,在后世,各国之间的手段层出不穷,可以说后世的货币经验完胜这个时代,就像是巨人碾压婴儿一般简单。
赵祯只需要几个办法便可使得辽人的官子贬值,而张俭的最大破绽在于他推进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大宋为了交子的推行做了许多年的准备,包括从倭国掠夺金银,可以说大宋发行的交子完全能实打实的兑换,而且绝不会加印。
这是信用体系还没建立起来的手段,但辽人不同,他们的官子居然和大宋的交子一样等值,这中照搬的愚蠢决定给他们埋下了祸根,因为据赵祯所知,辽朝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金银储备…………
他们已经超过了不可逾越的“底线”,同样的,一个魔鬼也潜藏在辽朝的贵族之中,在辽朝的朝堂上,已经有人提出加印官子以应对大量的缺口,比如发兵饷,不如采购所需。
这简直就是在找死,一旦发生抢兑,后果不堪设想,想想自己手中的官子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张废纸,劳苦大众会有怎样的想法?
一个国家,一个政权很可能瞬间被颠覆。
赵祯也是花了很久的功夫才让大宋的富人和商贾放弃家中的铜钱,也废了极大的功夫让他们把钱送到钱庄之中兑换成交子,要知道对于汉人来说,藏钱储粮是一种改变不了的习惯。
时间,只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慢慢的产生信任才能让人们把习惯改变,因为所有人都在使用交子,这种方便又快捷的支付方式让人们着迷,也随之成为一种习惯,当有些人上街后拎着一大串铜钱却找不到人收的时候,他们便会自觉的把钱送到钱庄兑换成交子。
大宋的最后一道保障便是朝廷,所有人都相信,自己的钱若是不能兑换成金银便可去当地的衙门击鼓鸣冤…………
而辽朝……本就是朝廷在密谋着纸币,其中的许多东西还没搞清楚便大张旗鼓的开始发行,开始的时候是很成功,许多辽人都知道大宋的交子,甚至有些人家也在使用,这东西有大宋作为保障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当张俭开始推行辽朝的官子时,单单是名字就给了辽人信心,也习惯的把它当作交子使用,所有人都有一个很好的认识,在辽朝使用官子,在大宋使用交子,这不用别人提醒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一个奇怪的现象出现了,在辽朝既有交子也有官子,而在大宋却很少有人使用官子,因为辽人百姓认可交子而大宋百姓持怀疑态度。
黑手的渗透是无孔不入的,他们缓慢而润物无声,但无疑他们的力量是强大的,辽朝的重臣很快便相信大宋的交子也在大量的印刷,否则怎么会出现如此多的交子?
但他们根本就没有大宋金银铜等物的储备情况,只是一味的认为大宋那么的多交子一定是加印了……
这是一个可怕的推测,也是辽朝经济崩溃的开始,朝堂之中支持加印官子的人越来越多,辽皇耶律洪基批阅的奏疏大半是这样的建议,虽然千篇一律,但结果却无法改变,因为张俭发现了其中的不妥,他力劝耶律洪基万万不能加印官子。
他虽然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但有一点他清楚,若是百姓拿着官子兑换不出那么多的金银,最后的结果将会很可怕。
当赵祯看到这份奏疏的时候,暗自感叹张俭的忧患意识,加印纸钞,滥发纸钞的结果就是货币体系的崩溃,同时也是统治者在以手中的权利掠夺百姓。
而且有一点,从一开始辽人的官子已经发放的太多了,他们的储备完全不能与大宋相比,但一张一贯的官子已久能兑换一贯钱也就是一两白银。
虽然面值没有问题,可刚开始他们发行的官子数量就已经快要赶上大宋的了,这是辽朝的一个秘密,也是耶律洪基和张俭的一个小手段,或者说是一个小聪明。
一来是为了面子,而来是为了手头宽裕些,只要不发生抢兑,谁也不会发现……这个时代可以没有银监会之类的东西。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大朝会
今日的大朝会可以说是最近,不,庆历四年最忙的一次了,在这次朝会上官家下了许多旨意,每一件对于朝臣们来说都是相当棘手的。
原本只需要一个时辰不到的朝会却开了整整三个时辰,也从上午开到了下午,连午饭都是官家赐食,当然有这样待遇的只有两府相公,这是他们的身份所决定的。
对于一部分朝臣来说比较闲散,比如御史,国子监,但也只有这俩个衙门没有公务,其他的所有官员几乎都被留在了乾宇殿。
这是极为少见的情况,所以无奈之下,三才只能派人给殿中的官员上一些简单的干粮和水作为午饭,因为不是官家赐食,所以这些官员的午饭可以说是相当的简陋,只是内侍省负责宫人吃食的尚食局做的。
不过所有人都不在意,显然,这是官家要有大动作了,朝堂之中的年轻官员非常兴奋,他们从入仕以来便期望自己能为大宋,能为官家,甚至是天下生民谋利。
大宋的朝堂一改之前的状态,大量的年轻人加入其中,赵祯对于人才的挑选有着几乎苛刻的要求,人品好,有才干并且要忠于帝王。
也许这样的人不多,甚至说是凤毛麟角,但在大宋庞大的人口基数下,朝堂之中绝不会缺乏人才。
自从赵祯登极以来,这项政策就从未改变过,培养年轻人是一件相当长远的事情,他们虽然有优点,但就像一枚硬币,缺点也是不可避免的。
赵祯利用十几年的时间提拔和打磨新人,而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但话也不能这么说,他们自始自终在自己的位置上发挥着“光和热”。
只不过赵祯却没有改变大宋的官制,三省、六曹、二十四司,类以他官主判,虽有正官,非别敕不治本司事。
事之所寄,十亡二三;仆射、尚书、丞、郎、员外、居其官,不知其职者,十常**。
宋承唐制,抑又甚焉。三师、三公不常置,宰相不专任三高官官,尚书、门下并列于外,又别置中书,是为政事堂,与枢密对掌大政,而两府相公直接对赵祯负责又互相牵制。
这样,各级官府层次重复,叠床架屋,机构空前庞大。但是,却有利于皇帝直接控制用人大权,他可以随时提拔官阶较低而有才能者担任要职,也可随时撤换无能之辈。
当然,赵祯也对那些无用的官职进行的适当的裁撤。
相比前朝,赵祯可以肯定的说,本朝的官员要普遍比前朝的年轻的多。
所以他们没有在这场冗长的大朝会上晕过去……要是换成了前朝,怕是大多官员都要饿晕在乾宇殿中。
放下手中的茶碗,赵祯转头对三才道:“退朝,两府相公与文德殿留身奏事,其他官员于皇城办公,随时待召。”
枢密使,枢密副使,签枢密院判事,以及两府的所有参知政事和中书门下平章事全数到了文德殿,他们已经吃饱喝足了,御厨的技艺相当不错,从乾宇殿到文德殿的路上正好消消食。
如今大宋的皇城之中已经包罗了所有机要衙门,同时赵祯的谋划也涉及非常多的官员,一场对辽朝的战前准备已经在大宋的朝堂之中铺开,但所有人都不会明白自己做的事情最终目的是什么。
都水监,军器监,军械司,将作监他们的主要工作便是准备大量的军械,这是为了应对战争的消耗,赵祯成功的把战争与经济联系了起来,不光有对辽朝的经济打击,更有提升大宋经济的举措。
战争其实打的就是钱,每一件板甲,每一柄横刀,甚至每一支箭簇都需要耗费大宋的人力物力。
征伐辽朝的需要多少军械?这怕是个天文数字,单单是弩箭就需要近千万支,粮草更是不计其数。
而这些东西都需要大量的人手,朝廷出钱雇佣工人,就像是以工代赈,并且价钱不错。赵祯甚至突发奇想,若是和后世一样,把这些军需订单交付给民间工厂会怎样?
随即他打消了这个可怕的念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在一个君主集权的大宋绝不可能出现。
……………………
大宋的战力惊人,但同样的大宋发动一场战争的成本之高远超历代王朝。
这就是为何赵祯要大力发展经济,朝堂相公也不得不支持的原因,在他们看来,大宋需要钱啊!否则连国门都受不住!
相比他们,三司就更加忙碌,首先他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拒绝辽朝的官子出现在大宋,任何的办法都要用上,许多辽朝的商人举着自己手中的官子说它能在辽朝兑换真金白银。
开始的时候几乎没人相信,但渐渐的有些大宋的商人说可以,于是便有一些宋人商贾开始接受辽朝的官子了,因为他们可以去辽朝兑换成金银甚至是交子再回到大宋……
这在赵祯看来就是最早的外汇流通,但必须要禁止,因为大宋即将对辽朝的经济发动打击,一旦官子在大宋流通,后果不堪设想,甚至可能对大宋的交子也被连累,成为一叠废纸。
不过这些官子对大宋来说也非常的有用,将作监和格物院的人发现了辽朝官子所用的纸张材质,这是罗纹纸的一种,墨汁是完全渗透其中又不散墨,极难仿制,可见辽人早已做好了假币的预防工作。
不过很可惜,大宋的技术遥遥领先于这个时代,得益于赵祯对格物的大力重视。
虽然前几年才把格物纳入了进士科,但格物科早已出现,并且赵祯对格物的看重早在登基之前便已经开始。
所以大宋只需要足够的时间便能破解辽朝官子的秘密,而且能高仿的印刷,这是一个可怕的结论,赵祯严令将作监和格物院的匠人严守秘密,甚至不惜把他们的家属也安置在其中。
这个疯狂的想法是苏轼先出来,这小子不断的思索如何对付辽人的官子,如何摧毁辽人的经济,甚至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灵儿为此不止一次的埋怨自己,但只有赵祯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是在逃避那可怕的轮回问题。
事实上赵祯也在逃避,这些日子里他把自己完全置身于北伐的准备中…………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内朝会
生存还是毁灭,这不是一个问题,是个人都会追求生存,只有生存下去,才能获得更好的将来,即便是一个废物也当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下去,若是死了便什么都没了,甚至是做废物的资格。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同样如此。
辽朝面对的是大宋不断的压力,不光是在兵力上的,在文化上,在经济上它都处于下风,这让辽朝有着极大的危机感,但他们同样有着草原民族强大的毅力与骄傲,因为契丹人曾经遭受过更加不幸的过去。
他们崇尚汉文明的统治,也崇尚大宋的经济蓬勃,所以他们仿制了大宋的交子建立了自己的官子,连名字都是那么的相像,同样的他们也任用汉人作为文臣,因为他们觉得这样能加强他们的统治。
事实上,是这样,辽朝开始使用官子之后,经济是得到了一点复苏,同样汉臣也起到了稳定的作用。
只不过他们忘了,这两样东西都是从大宋学来的,大宋比辽朝更加了解其中的秘密,甚至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否则赵祯也不会打外儒内法的主意而悄悄推行法制建设。
为此大宋的皇宋宪法经过数次修改,已经日趋全面,而辽朝依旧是在使用已经被大宋早早淘汰掉的人情法,以人的因素为先决条件,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汉家王朝法律的一个基本特征就是刑法特别发达,更为确切的说法应该是,法律的特性乃是以刑法为基础的法律样式。这多是为了警告以及震慑其他人。
而辽朝的律法却相对的更加在乎人情,比如一个人偷窃的是横行乡里的富人还是偷窃一个穷苦人家,或是一个契丹人偷窃的和一个汉人偷窃等等。
结果绝不一样。
这种差异造就了一种隐藏在民间的愤怒,公平的待遇是许多人追求的东西,当然更多的是弱势群体所追求的东西,汉人在辽朝的地位虽然被皇帝摆在了相同高度,可下面的人可不认账。
即便是大辽的相公是汉人又如何?
总不能把手伸到地方上管理小事吧?
而且汉人相比契丹人更加的心灵手巧,更加的会赚钱,种地都比辽人在行,唯一不如契丹人的也只有放牧了。
随着大宋的崛起,汉人在辽朝的生活也会变得好上许多,因为大宋的商贾总是会给汉人以实惠,或是多给一斤的粮食,或是雇佣他们帮工,价钱能让契丹人嫉妒的咬下舌头。
宋人商贾对汉人的照顾同样也引起了契丹人的民愤,双方开始或多或少的仇视对方,矛盾冲突开始加剧,甚至发生了群殴事件,但对此,辽人的官员完全是偏袒契丹人的,因为他们同族同源。
大宋的商贾遭遇过几次抢劫,这使得大宋的使者谴责过辽朝地方官员的不作为,但在辽朝的朝堂上却依旧没有多少人重视,他们觉得大宋的使者小题大做,难道大宋的商贾在大宋就不会遭遇抢劫?杀人越货的事情还少吗?
当然,不可否认赵祯的计划成功了,他巧妙的利用商贾的小手段,让宋辽之间的矛盾变成了汉人与契丹人之间的矛盾,辽朝可有着数量不少的汉人,一旦他们对辽朝失望,站在了大宋的一边,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1:1和0.5:1结果完全不同。
对于北伐,赵祯可是下了大功夫的,这不是在灭国西夏之后才被提上了日程,而是从赵祯登基开始便已经着手安排下了,愤怒是挑拨的最佳手段,这愤怒往往会成为矛盾的催化剂。
两府相公们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对于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来说,诚意律己是基本的道德准则。
当然夏竦可以排除在外,但赵祯同样不打算让他知晓,因为这个老狐狸已经开始向狡猾的“毒蛇”转变,他的方法只会更加激进,赵祯需要的是离心离德,而不是牺牲无辜。
战争从来不是单方面的,尤其是大国之间的战争,早已不是打出旗号一路杀伐,直至敌人灭国的传统套路。
战争是一门艺术,渗透破坏,迷惑敌人,甚至于刺杀等等都是重要的挥毫,稍有差池便算不得完美的画作。
对于两府相公们来说,眼前的一切都在说明官家是在为北伐做准备,谁也不傻,这已经是官家的第三道调兵圣旨了。
兵符与圣旨一起被装进金色的匣子中,三才小心的捧着它就像是捧着一个火药弹。
庞籍等人都知道,只要狄青还在朝堂之中戳着,北伐便还没有开始,何况彭七也在其列……
接连五道旨意,调动了约三十万大军之后,赵祯才停下,其这种甚至调遣了远在训练的踏白军,背嵬军虽然没有调遣,但他们本就在京畿之地拱卫北京的安全。
“官家,是否要令所有将士归营?”
狄青的话让所有人紧张起来,这么一来距离北伐便真的不远了!
“不可,时机尚未成熟,莫要打草惊蛇。”
赵祯摆手否决了狄青的建议,这时候自然要让辽人蒙在鼓里,一旦大宋进入战争状态,辽人即便再傻也不会上方,当初兵演北伐已经在大宋的手上吃过一次亏了。
不过两府相公对于北伐是持肯定态度的,对于他们来说,一旦北伐成功,灭国辽朝,他们都将名载史册。
所以没人比他们更积极了,文官的追求无非就是丹青史书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时候可没有所谓的妇人之仁,文德殿中也没有顽固不化的腐朽,即便是古板的包拯都在陈述三司的能力,希望三司加入到其中。
事实上三司已经身在其中了,国帑的每一分,每一豪支出都经过三司,这些年来包拯主持三司极少出现差错。
而赵祯的蔡记以及皇后碧雅轩的进项也由半数流向了三司,可以说这个国家的大多数财富都集于包拯的手中。
包拯也是第一个知道赵祯在为北伐做准备的人,甚至要比庞籍先知晓。
文德殿的内朝会结束了,所有人都满意的离开,因为他们得到了自己心中想要的答案,官家已经开始为北伐做最后的准备了。
但同样他们不明白,为何要先派遣重兵去往倭国,难道不能直接从海上把大宋的将士们运到女真吗?
何必多此一举……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长城!长城!长城!
中原汉室几乎对长城有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好似埃及人对金字塔的崇拜,又如玛雅人对神庙疯狂。
这是一种融入到血脉之中的执着,自秦以降就没改变过。
赵祯在一开始的时候单纯的认为长城是一种消极防守有了长城之后便可高枕无忧,便可依托人造天险痛击来犯之敌。
但庞籍告诉了他并非如此,一切都并非看上去的那样,长城不单单是一道高墙,不单单是防御之所在。
今日的经筵日讲并不光有满腹经典的杨休,还有熟通政事的庞籍,他安静的坐在师傅的位置上,而在他的身后便是孔子的画像,老人安静的坐着,仿佛本就应该坐在那里,赵祯觉得这个儒家天生的气质。
这幅儒生模样不得不让人信服不是?
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庞籍微微整理了一下本不凌乱的衣袖开口道:“陛下为何不愿修筑长城?此乃利国之事,秦皇汉武无不为止,大宋北夺燕云,以夺要害之地,有长城之险,可拒来犯之敌也。”
赵祯皱眉,他不知道为何当自己提出反对修筑长城的时候,为何朝堂中的文武百官都大力反对,武将的反对情有可原,因为这是他们的防御攻势,可使得戍边的将士更加安全和舒适。
但文官的反对就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道文官不是都抵触这种恶政吗?修筑长城可不会有什么好名声,秦始皇的头上就有一条和长城有关,而汉长城更是汉武帝暴戾的铁证,这位耸天立地的帝王因为长城被别人诟病的地方可不少。
当然,其中显然有一些是后世出于某种目的对他的诋毁,但不可否认他的威名确实受到了影响。
赵祯想了想之后用最简单也是最容易说服文臣的话回答庞籍:“因为长城劳命伤财,我大宋收复西北之后,幅员辽阔,若是修建长城,所费巨大,况朕正准备再次挥兵北伐,修筑长城有何意义?”
庞籍和杨休对视一眼,双方露出神秘的微笑,搞的赵祯莫名其妙,庞籍终于在赵祯即将暴走的时候开口道:“陛下以为这长城只是用作防御之用?”
赵祯稍稍奇怪道:“自古便是筑城御敌,修筑长城也不过是把大宋框在一个城池之中,依托高墙之利痛击来犯之敌,除此之外还有何用?”
“此乃关隘之用,长城限制的不光光是兵马,还有百姓商贾……陛下您说呢?”
赵祯皱眉思索一会便恍然大悟,而得出的结论令他瞠目结舌,这……这实在是不可思议,原来长城的作用并不单单是抵御外敌,更是起到了国门的作用!
猛然间,赵祯觉得自己被华夏先民的智慧折服了,这种逆向思维欺骗了草原民族多少年?怕是知道清王朝统治中原的时候才堪堪明白其中的道理吧?
别说是草原民族,即便是赵祯自己这个后世人都被这一结论惊呆了,当然也许他自己没有研究,甚至仔细观察过那耸立在华夏土地上巍峨不动的奇迹。
长城不单单发挥这军事作用,更是一种封锁,经济封锁!赵祯恍然大悟,这就说的通了,难怪崇山峻岭,难怪千里戈壁上都修筑了长城,崇山峻岭马匹根本就上不去,而千里戈壁若是大范围的突防也很难守住。
既然如此长城的意义何在?
庞籍的话就像是为赵祯打开了一扇窗,封锁,长城的封锁作用有时要超过它的军事作用,不可否认,长城的军事价值是无可估量的,但经济上的作用却被历代小觑。
大宋虽然没有长城,但却不影响对长城的研究,秦汉是有长城的,而且历朝历代都对长城进行了加固,隋唐时期虽然没有大修长城,但对它的加强却从未停止过。
西起大宛贰师城、东至鸭绿江北岸、全长近一万公里的汉长城已经被修筑的相当完善,但大宋却用不了,因为汉长城几乎都在辽朝境内,所以大宋的朝臣们提出修建自己的长城。
一旦修筑其长城,大宋与辽朝之间的贸易便彻底由大宋说的算了,可以说自长城修筑完毕的那一天前,大宋的商贾出入大宋都由朝廷皇帝说的算,若是要关闭贸易,最简单的方法便是禁止商贾前往辽朝。
这是一种彻底的,没有一丝商量余地的禁绝,长城不光封锁了辽朝的商贾,也让大宋的商贾举步不前,只能通过朝廷开设的关隘进行贸易,这是一种便向的垄断。
当然长城的作用不单单是如此,他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系统,当狄青赶来的时候赵祯就知道文武官员之间达成了某种一直,务必要促成长城的修建。
对于它的军事价值赵祯是从不否认的,他记得后世曾经看过一个纪录片,十一公里的距离,用烽火台传报消息的时间只不过用了短短的七分钟,而汽车需要九分钟,这还是在烽火台经过千年腐蚀的情况下。
只要边关的一个烽火台点燃,这长长的信息链就不会断掉,一直蔓延至北京城,比飞鸽传书可要快的多。
大宋也有了最强的防御手段,长城的作用自古便是对游牧民最大的障碍,你有十万铁骑又有何用?
在绵延不绝的城墙下又能如何?有本事骑马越过来?别说是长城,就是三米高的土墙都能成为骑兵的致命障碍!
见到狄青来了,庞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对这个枢密使有着非常高的好感,狄青不光是一个武将,更有着儒家特有的为人处事风范。
清了清嗓子,庞籍对赵祯开口道:“官家,老臣不通军事,但却知道修筑长城可有封锁交易之用,也可快马传报,封锁国门,如此可防万一!狄将军通晓军事,陛下又是御驾亲征的圣君,兵事臣不好班门弄斧。”
赵祯笑着指了指庞籍,又指了指狄青:“你们二人怕是早已商量好的,今日的经筵日讲也成了你们的说客,修筑长城滋事甚大,明日朝会再议。”
庞籍和狄青长舒一口气,赵祯甚至能听到狄青嗓子里发出的声音,这两人也太紧张了些,狄青紧张情有可原,庞籍那么紧张干嘛…………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修长城,城难修
“诸位臣公对修筑长城还有疑议吗?”
在朝会的最后,赵祯忍不住再问一句,大宋的乾宇殿中安静的不像话,所有人都静静的但却充满坚定的望着御座上的皇帝,赵祯觉得自己显然是说了一句废话。
“吾皇圣明!”
随着庞籍的话,朝臣们如潮水般纷纷拜下:“吾皇圣明!”
恭维的话挺多了也就成了一种礼仪,反正赵祯是这么认为的,修筑长城的好处实在太多,而赵祯一直认为这是一个劳命伤财的恶政,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若是恶政,为何历朝历代都坚持不坠?
存在即合理,这句话便解释了长城存在的理由。
散朝之后,这项最新的旨意便在朝野开始运转起来,整个北京,整个大宋都在议论整件事,大宋要修建长城了,这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每一个角落。
赵祯从没想过要保密,事实上这么大的工程也瞒不住辽人,民间的朝报上满是修建长城的消息,另外还有一些有识之士的解读,百姓们愈发的支持了。
谁都知晓,如今的大宋若是要修建长城少不得征召民夫,而按照官家的态度,这又是一项好差事,因为只要是朝廷的劳役,就从没有亏待百姓的道理。
大宋的长城沿着现有州府边界,依托地形建设,东起营州的渝关,西到沙州玉门关,这是一条连接秦隋唐古长城的全新工程,大宋不单单要修建自己的长城,更要连同所有在大宋境内的长城故道。
大宋的长城不单单要负担起边墙的作用,更是一道封锁民间商贾,预警传递消息的重要途径。
赵祯看着熟悉的舆图微微感叹,历史真的是那么的巧合,所谓的营州渝关就是明代的山海关,而玉门关自然不用说,狄青等一般武将甚至上疏要在肃州与沙州之间重修一道险要的关隘,虽然名字没想好,但位置却与后世的嘉峪关如出一辙!
用一道凹凸的线条在舆图上画下长城的痕迹,一道类似与明长城的边墙出现在了大宋的版图上,这将士中原王朝抵挡游牧民族的人造屏障。
朝臣们说的对,大宋没有长城,有民族便可以时不时的捅上大宋一刀,然后利用自己的快马扬长而去,但有了长城他们便要掂量掂量。
越过长城本就不容易,城墙上的关隘,藏兵甬道便是一个极难攻克的存在,何况烽火台很快就会暴露他们的位置,更多的援军会如同潮水般不断袭来。
即便是他们成功了,越过了长城又怎样?
很有可能这是他们覆灭的开始,因为长城不光会对外防御,对内也一样……
一旦大宋有了长城,辽人再想挥兵南下仿若登天,这项连绵不断的防御工程最大的作用便是限胡马之足,只要限制了骑兵的机动性,辽人基本上便难以逾越。
但长城并不专是为防守的,同时它也是准备进攻的基地。在长城以内可以练兵屯粮和聚积一切军事物资。
若是没有长城在后方掩护,那秦汉以来若干次大出塞的军事行动,尤其是当年汉武帝时期卫青、霍去病诸名将的出塞,便不可能。
之后汉和帝时窦宪的大出塞,一役把匈奴打过金微山一役,更是空前的大成功。
可以这么说,若是没有长城消灭胡人基本不可能,但有了长城之后,胡人基本上便没有优势,中原王朝就像是有了掩体的战士,随时可以出击攻伐草原民族,当草原民族反击的时候,再次退回掩体之后进行防守反击。
以大宋如今的国力,耗也能把辽人耗死!
狄青站在勤政殿的舆图之前,伸手虚指凹凸的线条道:“陛下,若是我大宋长城修建完毕,在北伐之前,可以十万铁骑为扰敌之用,十万铁骑分为二十个指挥,四个指挥为一军,十军由不同的方向出击骚扰,接应北伐。”
赵祯微微点头:“可起扰敌之用,骑兵来去如风,只需毁坏辽人田地,击杀守军,纵火焚衙,可使辽人惊惧。”
“官家圣明,此乃扰敌之计,十军每军一万铁骑,化整为零四散出击可使辽人防不胜防,若辽人大军来援助,可退守长城坚守,以烽火台为号,若辽人攻城,可化零为整,十万大军迂回于侧包围之,歼灭之!”
以狄青的才能,确实能把长城的作用发挥的淋漓尽致,赵祯从没有怀疑过这一点,看着这条凹凸的红线,赵祯仿佛看到了一座座要塞出现在一旁,同时也会出现一座座繁荣的城市。
大宋就是这样,在边地尤其喜欢修筑堡寨以防战争突如其来,而同样的又喜欢在边地开设榷场与外族贸易,这已经成为大宋的习惯了,榷场的出现同样会带动城市的发展。
“朕听说你自己画了长城的图影,回去后递上来朕瞧瞧,若是妥当便以你的图影作为将作监图鉴之用。”
赵祯的话让狄青激动,他早在收回燕云之后便开始绘制城防图影,为的就是修建长城之用,如今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臣遵旨!待臣回家后稍稍修改便上呈官家御览!”
赵祯挥了挥手:“退下吧!三才,传三司使包拯觐见。”
勤政殿是赵祯的书房,即便留身奏事也是单独召见,狄青退走之后便对准备进入大殿的包拯微微点头,包拯暗自松了一口气,狄青是在告诉他官家是铁了心的要修建长城了。
包拯看着舆图上蜿蜒的红线心中微叹,谁能想到,这小小的红线每一段,每一毫,每一厘都将耗费巨大的开支!
显然官家召见自己是为了国库的国帑,修筑长城从来就是耗费极大的事情,所用钱财可谓万巨!
只要包拯进来,三才便知道官家与包拯之间必发生一场不愉快,这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官家每每有计划,都需要大量的钱财,而包拯这个铁公鸡往往一毛不拔。
“官家,长城非一日而成,三司已经做出估算,少则三年,多则五年!”
“朕要调遣二百万人,何况大宋有公路相连,所需用度要不得多少时日便可抵达边地。”
“官家,这些都要派大军驻守,北伐必须推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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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八章积极防守的开始
大宋修筑长城的浩大工程开始了,事实证明,从中央下达的政令会被有效的执行,虽然其中有一些不同相当,各地的官员对修筑长城是支持的,但对于抽调劳役……每个州府都想尽可能少的抽调。
虽然朝廷给予的工钱相当丰厚,但对于州府官员来说,治下百姓的多少是他们政绩的体现,抽调劳役会间接导致各个州府的人数下降,而朝廷摊派的劳役数量每个州府都一样。
不同州府的人数不同,甚至是相差甚远,有些州府的人数较多,而有些并没有多少,若是按照统一标准摊派,必会使得有些州府人数锐减。
人口是一州一府之地最重要的所在,每年的两税,商税,都要靠这些人来提供,青壮年一旦减少,势必会影响当地的经济和税收,这同样也是官员勘磨的重要标准。
当然,这是阵痛,各个州府的奏疏到了赵祯手中很快得到统一回复,按州府人数,酌情摊派,户部会按照原先统计的各州府人口进行重新摊派。
麻烦的事情还不止这些,修筑长城所需的砖石,水泥,器械,运输的牛马,驴子,骡子,箱车等等都需要安排,三司绞尽脑汁的准备这一切,好在可以就近取材,由朝廷统一补给交子。
好在修筑长城一事上赵祯和朝堂的官员达成一致,在大宋什么事情都能偷工减料,唯独修筑长城和军械这俩个“大蛋糕”不能动。
修筑长城来不得一丝懈怠,这是大宋的百年工程,而军械是将士们浴血奋战的保障,更是大宋的优势,没人敢动分毫,朝廷的监察不会有一丝松懈。
这些监察都是刚刚入仕的热血青年,他们和御史一样,虽然官职不高,但却有直达天听的独奏之权。每三年换届,都是金榜题名的新科进士担任,这些人思想单纯,做事冲动,一般的官场老油条还真的招架不住他们的“鲁莽”。
对于长城修筑使的人选,赵祯早已想好,就由北平府知府事,龙图阁大学士韩琦担任正使,而将作监丞曾公亮,如今的曾公亮已经看淡了朝政,赵祯最终还是没有提拔他,而是把他按在了将作监。
当然对于他的官价赵祯却并不吝啬,正三品的金紫光禄大夫,这可是包拯这位三司使才能享受的待遇,可见他这个将作监丞在官家眼中的地位。
狄青绘制的长城图纸很快被曾公亮否定,原因很简单,狄青的图纸虽然尽善尽美,每一个地方都附和战争的需要,但太过复杂,太过精细,若是所有的长城都按照他的设计来建造,大宋的第一段长城便会花光国库的最后一分钱。
于是曾公亮便大胆的上疏,直接告诉赵祯,狄青的图影不能用,长城应当在包含所有最基础的东西之后越简洁越好,赵祯大笔一挥的同意了,并在奏疏的北面附上自己的见解,在重要的关隘附近酌情使用狄青的图影。
这就是作为皇帝的好处,只要把旨意下达,并且挑选好督办的人,剩下的事情便简单了,自有人会去处理这些事情。
大宋各地的资源随着政令的下达不断向大宋的北平府集结,赵祯从来就没有小看过古人的智慧,而这一次他再次领略到古人的统筹学。
长城的修筑计划被分为三段,分为三年进行,第一段便是以京畿路最东边的渝关也就是山海关开始,一路沿着边界向西推进直至大同府以西的苍头河。
这将是大宋最北放的防线也是最重要的防线,因为在这道长城之后便是大宋的京畿之地。
同样的,在历史上也是明长城的基本修筑路线,只不过大宋更加全面,把所有的地方都连接上了,即便是地势险峻之地也修建了城墙,为的是保证信息的传递不会出现空白。
长城不单单是一座城墙,更是运兵的甬道,这座庞大的防御工程每年修缮,最宽阔的地方以至于可以通行三年马车并驾齐驱!
北平府,大同府,以及奉圣州的大部分地区都在这道防线之中,这就是天子守国门的代价,大宋的经济最繁荣的州府,政治最集中的州府都在这里,还有大片的牧马之地。
这一段的长城一旦修筑完毕,并用烽火台连接起来,直至北京城,再在这道城墙之后修筑第二道以居庸关为前线,连接得胜口,螺山,一路向西南前进最后汇集到飞狐岭。
如此一来整个京畿路便是固若金汤!即便大同府有失,也不会对大宋的京畿之地造成威胁。
而当第一道长城开始建设的时候,北京城也开始了动作,利用这次征调民夫劳役的机会,北京城开始了最新也是最宏大的城防建设。
城池再次被扩大,最西段已经抵达了玉河东岸,最东段已经快要抵达潞县。
面对这一浩大的工程即便是看过曾经帝都模样的赵祯都被震惊的无言以对。因为使用了砖石为墙,浇筑混凝土的方式,北京城的城墙建设每日飞进,因为要修建巨大的角楼和堡垒,城墙被建设的宽阔无比,甚至比公路开要宽阔一些。
赵祯觉得这样的城墙完全能容纳十万人甚至更多的大军驻扎其上,这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原本的城墙上能驻扎数万人已经是顶天了,更多的大军其实是驻扎在城中,随时准备增援城墙的。
即便如此,攻城所付出的代价更是恐怖,现在若是要攻陷这个城墙上已经驻扎十万人的城池,怕是要付出的代价成几何倍增长。
狄青和彭七两人利用枢密院所有的能力进行推演,若城中没有内应,以大宋的兵甲军械驻守北京城,若是城陷需要百万人没日没夜的围攻……
全新的城池有了更多的空间,在皇城的西边,开设了一块专属格物院的内城,而北边的火器营同样得到了加固,四周高耸的角楼,望楼,堡垒把这俩个既要之地包围的密不透风水泼不进。
既然这俩个地方都能得到加固,大宋最重要的场合自然也不会漏下,皇城再一次的开始了加固工作,由将作监的副手,丁度亲自负责。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大宋的边墙修不得!
大宋的大动作使得辽朝潜伏在大宋的密谍疯狂的把消息传递回上京,当然即便他们没用动作也无所谓,辽朝都亭驿已经把消息传递了回去,密谍这么做最重要的一项便是告诉大辽,自己在北京城,在大宋呆不下去了。
对于他们来说,原先进出大宋非常的容易,只需要躲过北京城城门口如同摆设般的检查就行了,可现在不同了,北京城的城墙加固了,同时城门口的人也换成了经验丰富的老兵,这些兵油子只需抬抬眼皮就知道什么人是什么身份。
稍稍有一丝破绽便难以出城,听说之前有个江洋大盗就是被城门口看似不中用的瘸腿老兵给抓到的,北平府赏了他整整三十贯交子!
这一大笔赏钱可让人眼红的紧,所有守门的站班老兵立刻变成了北平府掌推勾狱讼之事的提刑官,眼睛看着每个人都像是江洋大盗一般。
寻常百姓都提心吊胆何况身为密谍的辽人?
无数的消息经过各种渠道向辽朝汇集,辽朝中一些不相信的人面对铁证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在他们看来,宋辽之间的关系虽然紧张,但却还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毕竟从先帝朝开始便是兄弟之国,到了现在也算是叔侄之国,两国的关系前段时间还有所缓和,大宋对大辽开放了榷场,并把粮食列入其中,这使得春灾难熬的辽朝平安的度过。
现在,一切都变了,随着大宋开始修筑长城,宋辽的关系将会立刻变得紧张起来,随着朝堂上的汉人愈发的增加辽朝内部本就关系紧张。
民间更是出现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仇视,自从太宗皇帝耶律德光南北分治以来就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长城的出现使得这一状况加剧了,今日辽朝的朝会上已经剑拔弩张,汉人的官员和辽朝的官员各持己见,辽官认为应当出兵阻止大宋修筑长城。
但汉官却极力反对,有一部分人比如张俭认为应当派出使者谴责并威胁大宋,这还算是好的,有些汉官甚至建议放纵大宋的这一行为,他们认为一旦汉人修筑长城,就不会出兵北伐大辽。
汉官提出大宋修筑长城的目的便是为了放止大辽南下,若是让大宋修筑好长城,宋人就不会北伐了,对于他们来说,长城是防御而不是进攻。
但作为汉官的张俭却完全否定这一说法,他比谁都清楚长城对于进攻的作用,汉辽两派官员吵得不可开交,而作为皇帝的耶律洪基彻底被搞糊涂了。
只能单独召见张俭这位先帝的托孤之臣,大殿中耶律洪基安静的坐在御座上,而身后的珠帘之中是母亲萧挞里,每当对政事拿不准主意的时候,耶律洪基都会让母亲垂帘…………
张俭已经见怪不怪了,对着御座上的耶律洪基施礼后,有对珠帘躬身施礼这才站起来道:“陛下定然是因大宋长城之事问政与臣。”
耶律洪基点了点头:“如今朝堂之上,一派坚持出兵,一派坚持静观其变,而你这左丞相又是铁了心的要派出使臣谴责,或是威胁,朕实在被搞的不得要领。”
张俭从容的笑了笑:“陛下,这其实并不难,只需看清楚宋人的诡计便可,如今的局面是宋人修筑长城,还未对我大辽施压,我大辽已经出现种种不妥,可见这长城修不得!”
这倒是事实,耶律洪基微微点头:“那你说该如何是好?难道单单是派遣使节?你应该知晓,这根本无用!”
“先礼后兵,这本就是宋人的伎俩,若是宋人不停劝阻,我大辽便可发兵,袭扰修筑长城的民夫,劳役,也可袭击运送石料的马车,这本就是浩大的工程,若是长久袭扰,宋人的长城不知修道何时。”
珠帘微动,耶律洪基看了母亲一眼,见母亲点头同意,这才松了口气道:“如此甚好,但若是宋人以此为借口关闭榷场,又该如何?”
张俭脸色一正:“宋人筑边墙,本就是来者不善,乃背约弃盟之举,我大辽遣使而往,先礼后兵,若是宋人关榷场,禁通商,天下人视之为首鼠,小人也!”
张俭的话说的耶律洪基义愤填膺,仿佛他真的已经站在了正义的一方,而赵祯所统治的大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于是他立刻下旨:“左丞相言之有理,命人传旨,着鸿胪寺李钟仁为正使,北衙推官耶律弟涅为副使,携朕之国书而往!”
自始自终萧挞里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她却明白,眼下只有张俭的主张是最好的,确实要先礼后兵,若是大军攻伐,宋人很可能就利用这一借口出兵伐辽了。
在萧挞里的眼中,大宋皇帝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灭国辽朝,这个念头犹如树林中的荆棘缠绕在她的身上,因为她早已看透了赵祯的为人。
他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帝王,虽然顶着仁慈之名,手段也颇为柔和,但他的野心绝不比汉武帝和唐太宗要少,甚至更多!
她只希望自己的雏鹰能早点长大,离开自己的庇护,因为自己虽然有一些女人的智慧,但在眼界上却差了很远,而已经凋零的羽翼无法再庇护下面的雏鹰了。
萧挞里看着充满信心的儿子松了口气,还好,有张俭在还能护佑他一段时间,但总有一天他要自己来面对这一切。
………………………………
当张俭离开皇宫的时候,早已在外等候的辽朝文武官员齐刷刷的把眼光钉在他的身上,他们想知道皇帝最后采纳了哪一方的建议。
“陛下如何说?”
萧惠第一个开口,他是极少反对自己这位老友的,但这一次他站在辽官一边支持出兵,张俭摇了摇头,萧惠紧紧的捏着拳头一言不发。
“如此说来陛下是要静观其变了?”
这次是汉官开口,张俭已久摇了摇头,所有人都迷惑了,最后有人道:“陛下是用了左丞相的计策,先礼后兵?”
张俭终于开口:“然也!尔等主和主战,坚持不下,不如先礼后兵。”说完,他脸色一变,如寒霜般严峻而冰冷的说道:“但有一点希望诸公知晓,大宋的边墙修不得!!”
第一千零九十章放出牢笼的恶魔
出兵就需要兵饷,需要运输粮草,需要军械器具,辽朝和大宋一样,虽然马匹可以由将士自备,但其他的东西都需要朝廷供给。
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加起来便是一笔庞大的开支,耶律洪基微微一叹,下意识的想要向母亲寻求帮助,但忽然止住了动作,不能什么事情都依赖母亲的垂帘,自己才是大辽的皇帝,也能重现往日的荣光!
去年开春的一场春灾让大辽的国库到现在也没有恢复过来,不过随着官子的出现,随着宋辽商贾的互市,大辽的经济好上了许多,在耶律洪基看来,这一切都才是刚刚开始。
他相信,很快大辽就能赶上大宋,因为现在的大辽已经开始与高丽通商,不单单是这样,大辽的商队甚至到了黑汗国的白水城,再往西便是花刺子模和塞尔柱了。
虽然大辽的商队还不多,但他相信,早晚有一天能堪比宋人,如今来自西域的香料已经出现在上京城中了,这便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当然,这个主意也是自己想出来的,并没有通过母后,而军费不足的事情,自己也有好办法,不就是缺钱吗?瞒着所有人,自己下一道密旨给行宫都部署司便可。
和大宋的交子不同,辽朝的官子交给了军中来完成,在耶律洪基这位皇帝看来,辽朝的军队可比文官衙门要靠得住。
随手在纸上写下一个便条,最后加盖皇帝的神宝私章,耶律洪基随意的递给内侍道:“立刻送往行宫都部署司,交由都部署可日博。”
内侍躬身接过,小心的放入一个竹筒中并揣入怀中便离开了,对于耶律洪基和这个内侍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对于辽朝来说,这将是一场灾难的开始……
三天,短短三天时间,耶律洪基便得到了自己所需要的官子,散发着油墨香味的纸钞堆积在一起,整整齐齐的像一座谷仓。
“怎么样,如此便够你去发军饷了吧?也够你采买所需了吧?当然也够你们制造军械的了。朕给了你们钱,你们就要把事情办好,多出来的就算是赏赐了。”
众人被他的话给说愣了,这些武将是支持加印官子的,但当这些官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又是那么的不真实。
耶律洪基瞧见他们的模样,脸色忽然变得严肃,也愈发的狰狞了,提高嗓门的吼道:“你们都给朕记住,朕的赏赐一文都不会少,但若是你们每把朕差事办好,朕一定治罪!重重的治罪!”
一小撮将军连连点头,他们的眼中现在只有这些“新鲜出炉”的官子了,小山一样的官子哪里能用得完?剩下的便都是自己的了!这赏赐也太过丰厚了一些。
他们不知道,当耶律洪基掌握了官子印刷权的那一刻开始,钱财对于他来说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自己想要多少钱都无所谓,自然也就不会在乎堆积如小山一般的纸钞。
一个看不见的魔鬼正在被悄然放出牢笼,虽然他看不见摸不着,但它的破坏力却足以摧毁整个辽朝。
当一个人肆无忌惮的时候,权利就会变得非常可怕,在大宋铸币权被紧紧的所在牢笼之中,皇权不能进行太多的干涉,而文官则成为监督的锁链。
赵祯和耶律洪基两人对待官子和交子的态度完全不同,一个是敬小慎微,战战兢兢;而另一个则是肆无忌惮,毫不在意。
当这小山一般的官子被一般将军领走之后,他们将会大量的涌入民间,这是一种变相的剥削和压榨,当官子大量超过辽朝金银储备的时候,这些官子就是一堆废纸,用这些废纸购买物品,不就是对百姓的压榨吗?
但这一点很多人没有发现,耶律洪基认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加印纸钞,谁也不会发现,但他错了,市场会明确的反映出来,只不过现在还不明显而已。
耶律洪基愈发的肆无忌惮了,加印官子购买大宋的货物,比如精美的刀剑,光洁柔和的瓷器,轻柔如云的丝绸,还有在阳光下反射着七彩光芒的琉璃,以及能照的人纤毫毕现的镜子。
随着纸钞加印的越来越多,敏感的大宋商贾是最先反映过来的,他们在用手中的官子兑换交子的时候,交子的数量越来越少,甚至出现了不够的情况。
大宋商贾中的黑手最先警惕起来,他们把这一不正常的消息第一时间传报向了大宋,赵祯把竹筒中的消息扔给了苏轼:“辽人果然是忍不住了,自己开始加印官子了。”
苏轼打开竹筒,纸条上的消息让他震惊,随即开口道:“官家,臣以为,格物院的仿制可以停止了,没必要让大宋背上一个奸佞的名声,辽人自己作孽,必将受到惩罚!”
赵祯点了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原以为有张俭在,辽人的官子不会太过滥发,现在看来,他耶律洪基忍不住了。”
三才小心的进入秘阁,在赵祯耳边低声说道:“官家,辽朝来使,听说是为了咱们大宋修筑长城之事。”
赵祯微微点头:“是该来了,若是辽人没有动静才叫稀奇,子瞻,剩下的事情你知道该怎么做,朕暂授你管代黑手之权,无比要处理好这差事。”
苏轼点头道:“官家,臣以为现在还不是时候,应当静观其变,待辽人的官子加印更多的时候,再发动致命一击!”
拍了拍苏轼的肩膀赵祯笑道:“莫要说的杀气腾腾,这是一场不见血的战争,而我大宋如今已然是遥遥领先掌握了先机,不过你说的没错,稍稍等待,现在出问题辽人还能解决,若是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辽人便彻底没有办法了。”
苏轼觉得官家说的话比自己更有杀气,苏轼早已推算过,若是辽朝滥发官子之后,用以购买百姓的商品,和大宋商贾贸易,一旦东窗事发,官子变得一文不值之后,不用大宋出兵,辽朝自己就会内乱起来。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商贾禁绝
李钟仁出使过大宋,去年春灾的时候他便作为使团的副使来过,但眼前的北京城却突然变得那么的陌生又可怕,他认为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迅速的变化,变化的面目全非,变化的自己完全不认识。
在抵达北京城外的时候他就被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给惊呆了,这是城池?!
李钟仁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城墙,甚至让他怀疑眼前看到的是长城还是城墙,不过这座城墙已久在建设之中,高耸的城门就如一道陆地上雄起的关山,让人望而生畏。
即便是数万兵甲也很难攻陷这座城门,单单是城门便有如此,当整个北京城新城筑好的时候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当李钟仁进入这庞大的城池之中,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但眼前的景象依旧让他大吃一惊。
这是一座怎样的城池?
李钟仁看到了林立的望楼,看到了坚固的堡垒,那座城墙四角上的角楼虽然还没筑起,但从地基上便能看出它们的规模,堪比一座巨大的宫殿!
城墙四周是刚刚修造好的水泥路,这平稳的,全新的路面居然仅仅是为了运输了之用,由此可见大宋的阔绰,而这些水泥路全部是沿着城池修建的,从城中的任何一个地方出发,都能沿着这条兴修的水泥路抵达城墙的每一个地方。现在是修建城池用的,以后就是运兵之用…………即便是李钟仁也能看出其中的巧妙。
整个北京城被从内到外划分为十二个区域,这是一种极为堆成的结构,从天安门到地安门完全是一条直线,而皇宫之中所有重要的建筑都坐落在这条中轴线上。
可以说大宋的这座北京城简直就是固若金汤,若是这城中的粮草充足,非百万大军不可破。
李钟仁在进入北京城后第一时间便要求觐见大宋皇帝,他希望早早觐见,早早的把在北京城看到的所见所闻传回大辽,这边的大宋早已是翻天覆地,而大辽依旧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变化。
在进宫之前,李钟仁特意看了一下大宋是怎么筑造城墙的,还没抵达城墙边上,就能看到那条新铺的水泥路上满是搬运城砖板车,这条水泥路和边上的道路泾渭分明,只有运送材料的马车在上面来往,两边的百姓自己就避开了水泥路。
这样即便是在繁忙的城市中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错误,再往前走便能看到高高的吊车,一排排的耧车矗立在城墙的边上,城砖,水泥等物被吊车通过滑轮吊上去,城头上的劳役就开始一块块的粘着水泥晚上铺,就像是在摆弄玩具。
很快小山似得的城砖便被他们变成整齐的城墙,而在之后便是开始涂抹水泥,这样的速度看得李钟仁目瞪口呆,城墙居然还能这样铺就?!
这样下去,只要石料足够,不出三月便能修好最外围的城墙,这………这简直就是在玩!城墙根下是不许靠近,否则李钟仁一定要试试这城墙到底有多硬!
各式各样的工具花样百出,层出不穷,但每一样都有着妙用,看的李钟仁是眼花缭乱,暗自感叹格物的神奇,不用猜,这些东西都是出自大宋格物之手。
一个令他恐惧的念头浮上心头,若是大宋以这种手段修筑长城…………那要多久?!
李钟仁不敢往下想,只觉得浑身发寒,脖后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他要快点离开大宋,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向皇帝禀告这一惊人的消息。
事不宜迟,李钟仁立刻派人去了鸿胪寺,这是现在大宋对外的唯一外交机构,凡是外臣必须通过鸿胪寺面见皇帝,说是上疏。
很快李钟仁便得到恢复,大宋皇帝将在勤政殿召见他,这是少有的机会,李钟仁知道,在大宋能获得单独召见的外臣无不是重臣,自己是什么斤两他再清楚不过。
整理了身上的朝服,李钟仁很快随着宫中派出的内侍前往皇宫。
对于眼前这座堡垒似得的皇宫,李钟仁已经见怪不怪了,进入勤政殿之后这里的华丽装饰和大辽的宫殿相似,只不过这里更加简单,整洁。
很难想像这是大宋皇帝的御书房,唯独特别的地方便只有那个能前后摇晃的安乐椅了,不知为何,看到这椅子李钟仁也想起,大辽的御书房中也有这么一把安乐椅……
“辽朝昭德殿中的摇椅是朕派人送去的,当年朕与耶律宗真的私交还算不错,算是惺惺相惜吧!”
李钟仁顺着声音望去,之间大宋的皇帝站在窗口手中拿着一个长长的筒子向外观瞧,顺便还用一根木棍在纸上写着什么。
出于礼仪,李钟仁小声答道:“外臣在昭德殿中见过,陛下有心了……只不过为何现在却要以边墙之事坏两国情义?此为……不妥也……”
赵祯嗤笑道:“你是想说这实属不智之举吧?别急着否认,确实是不智之举,但私交归私交,国事归国事,再说,朕和耶律宗真有私交,可和耶律洪基可没关系。若是为长城之事来的,便不要说了。”
“陛下……这如何使得?!如今边墙一起,宋辽两国剑拔弩张,国境之外便是禁地,往来商贾禁绝无往……”
“哈哈……朕今日是真的开了眼界!这么多年了,从没人敢威胁朕!你是第一个,即便是辽朝先皇帝耶律宗真在朕的面前都没有过。”
伸手指了指李钟仁,赵祯露出惨然的笑容道:“你,一个外臣,居然在朕的面前大放厥词,看来朕小看了他耶律洪基啊!这是在威胁朕要与大宋商贾禁绝啊!好,果真是有魄力,果然是一代雄主,那朕便关了榷场,从今往后大宋商贾不可踏入辽朝一步,辽朝商贾不可入宋行商!”
扑通一声,李钟仁跪倒在地带着惊慌说道:“陛下!外臣不敢,外臣不敢威胁您,也从未威胁过您啊!”
“还没威胁?!”赵祯放下手中的望眼镜,转身怒斥道:“朕何时说过修筑边墙之后便商贾禁绝?这可是你说的,岂不是威胁之言?朕的话可是出口成宪,在没有回转余地!”
赵祯提笔便在御案的桌上写下国书,甩手扔给李钟仁道:“回去告诉耶律洪基,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朕随时奉陪!”
李钟仁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不对啊!为何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便使得两国商贾禁绝?不可能!显然这是大宋皇帝早已想要做的事情,现在只不过是找了个由头而已,自己却成了倒霉的替罪羊!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大宋的前线
“愚蠢!愚蠢至极!这显然是他赵祯的诡计!欲加之罪,其无辞乎?你明知大宋皇帝不怀好意,为何要正中下怀,授人以柄?”
北京城中的辽都亭驿依旧是在城中,依旧是在距离东城街不远的角落里,四周的繁华与这里的寂落形成鲜明对比,但原本安静的环境却被暴躁的喝骂声打破。
偏厅之中,李钟仁望着眼前的暴露的耶律弟涅默默不语,虽然自己是名义上的正使,可这个使团中的人都知道他耶律弟涅才是真的正位。
耶律弟涅乃是皇族宗室,和大宋不同,辽朝的皇族宗室可是在朝中位高权重,何况他耶律弟涅还是辽皇最亲近的表兄,可谓是族中难得一见的人才。
站在一旁的耶律贾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只不过他的眼睛中透露出一丝寒芒:“你也莫要苛责他,大宋皇帝设好了圈套,即便是你去了也一样,可以这么说,他赵祯早已定下的事情岂是咱们这些人能改变的?”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耶律弟涅哎了一声坐在椅子上,顺便还把一只脚也放在了上面,双手抱着膝盖的模样颇为懊恼,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怕了。
恐惧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即将面对野兽的孩子,一旦大宋关闭榷场,禁绝商贾互通,这对辽朝的打击非常巨大,不光是大宋的货物无法运到辽朝,就连辽朝的货物也无法贩卖到大宋。
辽朝对外卖出的商品不少,但大多是昂贵的奢侈之物,显然这个世上只有大宋才能买的起如此昂贵的东西,正宗的契丹鞍可价值不菲,辽朝倒是想卖给倭人和但他们没有上好的海船,万一倾覆,血本无归,风险太大。
至于高丽人…………他们的马可配不上大辽的契丹鞍,再说他们能买得起吗?
辽朝的契丹鞍往往是大宗买卖,一次都是数百件,高丽人买上一两个可以,要让他们买数百个,简直就是要了高丽人的老命!
耶律贾拖过一把椅子放在花厅的正中间,指了指道:“别的不说,眼下大宋的木器便是一顶一的精巧,这上面的精致木雕咱们大辽能做吗?这把椅子在大宋就卖出了五十贯的高价,到了咱们大辽不下百贯!宗室子弟,贵族豪门,达官贵人无不争相抢购!”
耶律弟涅闷声道:“那又如何?至不是宋人善于奇技淫巧罢了!”
“啊!原是如此!”
李钟仁惊叫一声,眼睛放光的围着椅子左看右看,耶律弟涅皱眉打量着李钟仁道:“你明白什么了?快说!莫要在此抖机灵!”
李钟仁笑道:“莫要着急,想想看,宋辽禁商是我大辽的损失大还是大宋的损失大?大宋每年卖给我大辽那么多的货物,现在一下没了销路,而我大辽能有多少损失?那些卖不掉的牛羊,卖不掉的契丹鞍,都可以自己用掉。可宋人不行啊!”
耶律弟涅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但他随即发现其中蹊跷,疑惑的说道:“不对!大宋皇帝如此精明奸猾,岂能做这种亏本买卖?!”
“若是你当然会觉得亏本,但他赵祯是什么人?大宋之前便有一次,先是榷场形同虚设,大宋商贾都不来,待我大辽支持不住的时候,不用宋人开口,我大辽的商贾便自己提价了。”
“这么说来是宋人皇帝的计策?这下便说得通了!”
耶律弟涅和李钟仁长舒了一口气,这可把他们吓了一跳,他们最担心的事情不是商贾禁绝,而是从此之后大宋与辽朝之间势同水火,再无互市。
但他们从没有一刻会想到这是大宋对辽朝动手的开始,一场看不见摸不着的战争已经悄然打响,就如都亭驿中这三人一样,世人都被赵祯的手段蒙蔽了。
若是赵祯知道定然是冤枉的,他确实是要表达战争已经开始了,但他却没法左右别人的想法…………
关榷场,禁互市,绝商贾,这一系列的手段给辽人带来的经济压力正在逐渐出现,或者说消息刚刚流传至辽朝的时候,整个辽朝的市场就开始了动荡。
这是有史以来从未经历过的动荡,大宋商贾在第一时间开始用手中的官子购买辽朝的商品,或是直接去钱庄兑换交子,人们奔走相告,大宋即将禁绝与辽朝之间的一切商事。
这确确实实打了辽人一个措手不及,消息是无法封锁,人们口耳相传之下,哪有什么秘密可言?
大宋的商贾迅速的召集了一个行会会议,所到之人都是身在辽朝的大宋商贾,可以说他们都是腰缠万贯之人,即便是回到大宋也是富甲一方。
会议就在行会龙头恒丰商号的会馆之中举行,恒丰商号原本是两家不同的商号,一个是恒祥,一个是顺丰,两家商号合二为一,取名恒丰。
顺丰商号就是大宋官家的蔡记产业,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而恒祥商号则是大宋最大的民间商号,两者相结合的那一天起便是今世之举。
如今的局势之下,大宋的商贾为他们马首是瞻!
穆修看着在座的一百三十家商号掌柜,这些都是大宋的商贾,虽然身价多少不同,但都在大宋的保护名单之上,官家密旨一个都不能放弃,尽数连人带钱弄回大宋。
在这一点上穆修是坚决贯彻的…………别人不知道这些商贾从辽朝赚了多少钱,可他穆修却清清楚楚!
积水成渊,积土成山,看似每天并不夸张的销量,数年,数十年下来的积累却是惊人的!
“想必不用我说诸位也该知道今天的局势,我大宋禁绝商贾往来,此来惩治辽朝之举,这一点都不用多说,而你们已经在自己开始兑换或是花费掉手中的官子了,大有先见之明,也不用我来教。
但我要告诉诸位,从现在开始把手中能卖的都买了,尤其是带不走的东西,统统卖掉,累赘的也都如此!”
“连铺面也卖掉?!”
“卖掉!统统卖掉,以后这些铺面怕是会跌的不值几个钱!”
穆修的话让众人大吃一惊,议论之声蜂拥而至,整个会馆的屋顶仿佛都要被掀翻!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官子之祸
恐慌是怎么造成的?是人!但什么最惧怕恐慌呢?依旧是人!
每个人的心中有一个自己所恐惧的魔鬼,当环境安定太平的时候,这个魔鬼就被关在了牢笼之中,藏在人心中的最深之处,可一旦遭遇动荡,慌乱,这魔鬼就会被释放出来。
大宋的商贾派出了店铺中所有的伙计,拿着辽朝的官子前往朝廷的钱庄兑换金银,或是用这些官子大笔的购进契丹鞍,山参或是金银珠宝,奇珍异玩。
反正是想尽一切办法把手中的官子换成之前的硬通货,这一现象开始的时候还没引起辽人的注意,即便是朝廷注意了,百姓也不会在意,在他们看来,自己手中的官子可是朝廷的。
兑换官子的那一天,朝廷的大官站在上京城中掷地有声的承诺,并大声的宣读皇帝的圣旨,只要朝廷还在一天,这些官子便能兑换金银。
很快,惊人的一幕就发生了,上京城中的官子居然兑换不出金银了!
大宋的一群伙计手中高举交子,站在朝廷钱庄的大门口愤怒的大喊,甚至有人把手中的官子扔向刀剑出鞘的守卫,这些都是他们的血汗钱,现在却不能兑换交子或是金银,那和废纸有什么区别?!
“辽朝无信!辽朝无信!”
人群开始发出愤怒的呐喊,声浪一阵强过一阵,一声高过一声,直震得四周围观百姓肝胆发颤,连守卫的士兵都有些心中打鼓。
巡城司的人很快便到了,虞侯名叫铁山,人高马大,带领一般凶悍的士兵飞快的包围聚众闹事之人,辽朝的虞侯有的时候也能代替衙门处理一些事情。
铁山想以最快的速度平息这场风波,看似是宋人闹事,但稍有不慎,大宋的使者便会上疏皇帝,自己也肯定要受到斥责。
从所见所闻他已经知道了大概,上前进入钱庄拉住一个声音已经嘶哑的钱庄帐房问到:“真的没有交子或是金银了?”
那帐房嘶哑着苦笑道:“没有了,一张交子都没有了,一钱银子都没有了,全被之前来的宋人伙计给兑换走了,整整五百万贯啊!”
“五百万贯都没了?!”
铁山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即便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也被帐房的回答吓了一跳,五百万贯,即便是放在大宋也是一笔不小的储备,在辽朝可就是一大笔钱了。
“还有什么办法?!”
铁山搓了搓手,他现在想的是如何把眼前这场乱局给对付过去。
“还能有什么办法,从各地钱庄抽调,宋人便是这么干的,或是直接由朝廷出钱,先把这个窟窿给堵上,钱庄的窟窿慢慢来还便是。”
铁山只觉得背后发凉,自己怕是搀和到了一场不该自己搀和的大事之中:“不是说官子和金银之间都有定数吗?”
帐房惊讶的打量了铁山一眼:“没想到你这五大三粗的汉子也知晓其中的道理?”
铁山干咳一声道:“家中有兄弟在朝,自然知晓一些。莫不是你们钱庄背着陛下…………”
“莫要胡沁!这话说出来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怎么官子兑不成钱财?”
帐房小心的望了一样外面愤怒的人群,即便是被士兵包围,他们已久高喊着“辽朝无信”这四个字,无奈的叹了口气。
“原是有定数的,可不知为何,最近市面上的交子一下便出现许多,而且都是大宗买卖使用的,而这些官子又如潺潺细流汇入大海消失在民间,完全找不到去了那里,所以查不出来的。”
铁山想了想,掰着手指说道:“这么说来,现在咱们大辽的官子数量要比咱们的金银数量多得多?”
“何止多得多,现如今只是宋人商贾伙计前来兑换,若是加上城中百姓……后果不堪设想!”
帐房的话吓得铁山一哆嗦,他并非表面上那样五大三粗,正相反,他是粗中有细,很快便预想到后果会变成什么样,真的如这帐房所说,不堪设想!
“你的上峰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他还迟迟不肯现身?”
帐房指了指皇宫的方向道:“早已去了宫中,从宋人商贾开始兑换金银开始,上官早已去了皇宫请旨了,如今到现在还没出来,怕是…………”
铁山拍了拍帐房的肩膀:“我也只能帮你们守住这钱庄大门了,剩下的自求多福吧!”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但当铁山准备离开的时候,帐房一把拉住的他肩膀,带着祈求说道:“这事万万不能传出去!”
铁山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不会传出去的,但这上京城中的聪明人可不少。”
帐房的手无力的垂下:“你说的是啊!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这才是开始,以后怕是更难了,你要顶住啊!”
铁山愣了愣,最终脸色大变:“我他娘的揽这差事干嘛?!”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话,外面的声音突然顿了下,随后发出震天彻地的响声,回首望向一边的帐房,只听见他喃喃自语:“完了,都完了…………都完了……”
铁山如猎豹一般窜了出去,大声嘶吼:“不可动手!违令者斩!”
他不是担心自己的士兵,而是担心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做出过激举动造成流血,本就是朝廷理亏,若是再伤了人,死了人,自己便再也拖不得干系,也要被这烂泥潭给拖住。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钱庄外面的百姓已经玩不到边际,仿佛整个上京城的人都来了,这里是上京城钱庄的总号,所有人自然而然的认为这里还能兑换……
人潮的压力是巨大的,巡城士兵不得不自卫,不知是给最先动的手,出于恐惧,所有的士兵都开始挥舞手中的长刀,惨叫声,怒吼声,哭号声,惊惧声,断裂声交杂在一起…………
铁山呆呆的望着人群自相踩踏,望着一个跌倒的孩子变成一滩看不出形状的血肉,望着无数的人被绞进来,一时间这个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畏惧的汉子颤抖了。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崩塌
上京城的朝廷钱庄几乎都是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方,尤其是钱庄总号,更是在距离皇宫不远的御前大街,虽然比不上大宋的北京城,可好歹也是大辽都城中最繁华的地段。
可现在…………尸横遍地,惨不忍睹,疯狂的人群已经把整个钱庄都快摧毁了,四周高大的院墙被扒倒,地上的血液粘稠的抬不起脚。
那原本固若金汤似得的钱庄钱柜早已不见踪影,数百人的力量也许不算什么,可数千人,上万人的力量足以摧毁一切,即便是用双手去扒拉,也生生的把那铁笼给拉扯断了。
铁山在混乱开始的时候便把自己藏了起来,疯狂的人群杀不得,也杀不光,他在战场上见过疯狂的人,遇见这种敌人最好远远的一箭射死,要么便是躲得远远的,能有多远躲多远。
至于肉搏,白刃相交?简直就是个笑话!
这些人连命都不要害怕被你砍一刀?即便是锋利的刀剑穿过身体,他们也会死死的拽住和你同归于尽!
五百巡城弟兄一个不剩,铁山微微叹息,这些人都是大辽的精锐,可当他们安逸的太久了,在不该动刀的时候动刀,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血腥的味道更能刺激人的疯狂。
但铁山没想到的是,这些平民百姓的破坏力,整个钱庄,连同四周的高大院墙和望楼都被推到,一片废墟之中传来的是无数痛苦的呻吟。
铁山知道,踩踏致死的人一定比厮打中死掉的人要多得多,但这时候法不责众,何况是朝廷本就有愧,若是处理不好,这一幕还会上演,甚至是在宫墙边上上演。
城中的守军早已赶来,但面对这场浩劫的时候,他们也只能小心的在侧翼疏散人群,畅通道路,否则连他们也会被卷入其中,到时候想要出来便只能杀人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场灾难会来的如此措手不及,辽朝完全没有应对之策,措手不及之下,破坏力是惊人的,钱庄的灾难只是开始,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灾难。
百姓手中的官子变得一文不值,商家自然拒收,绝大多数人的财富在瞬间便蒸发的干干净净。
老百姓可想不通,也不知道什么叫通货膨胀,更不知道什么叫贬值,他们只知道自己手中的官子都是真金白银换来的,都是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攒下来的,现在突然就一文不值,商贾拒收,他们接受不了。
没钱如何买粮食,如何看病抓药,如何购置日用所需?!
他们连命都活不下去!
所有人都在想,自己当初可是用家中的金银铜换来的官子,凭什么就不能用了,既然不能用就该向朝廷讨个说法,毕竟当初朝廷承诺过,兑换来的官子就是金银,也可兑换成金银。
当人变得一无所有,当百姓手中的官子变成废纸,当辛苦一辈子的积蓄化为乌有的时候,什么恐惧,什么敬畏之心便消失的一干二净。
活不下去的人甚至会用自己的生命讨说法,他们聚集到皇宫的宫墙之外,聚集到上京城的御道上,他们要为自己讨个说法!
上京城的宫帐军还从未遇到过如此规模的混乱,不远处的朝廷钱庄早已变成了一座废墟,现在,城中的百姓又开始向皇宫围拢过来,这是自大辽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甚至连城中的守军也不再那么积极,远远的躲在一边不敢靠近或是说不想靠近。
在这场混乱之中大家都一样,没有什么身份的区别,百姓,士兵,将军,虞候,官员,商贾,小贩,都一样,当官子贬值的时候,他们统统破产了……
上京城中的守军,和普通老百姓一样,手中也只有官子,谁也不知道,这场浩劫来得如此突然。
他们巴不得,有人帮他们出头,作为士兵,一旦围困皇宫,那就是谋逆大罪,他们去不得自由百姓能去的。
这时候所有人都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大辽的官子会一文不值?为什么在钱庄中兑换不出真金白银?为什么直到现在皇宫的宫门,依旧大门紧闭。
解释一个合理的,可以说服众人的解释。最少他们要看到朝廷的行动或是看到皇帝的表态。
此时此刻的皇宫之中,早已是乱了规矩。
和百姓们猜测的恰恰相反,在官子崩溃的那一瞬间开始,整个皇宫,整个朝堂,早已是忙得不可开交。
大宋商家的兑换,已经引起了张俭的警觉,但他没有想到是发得如此突然,朝廷钱庄的总号之中,存有大量的储备,五百万贯整整五百万贯,居然在半天的时间之内就被兑换的一干二净。
张俭望着对面的钱庄度支使陈柏翰破口大骂道:“愚蠢愚蠢至极,宋人商家如此之多,兑换金额如此庞大,怕是早已超出了总号的储备,为何不关闭多余的柜台,减缓兑换速度,把时间拖上一拖,从城中各处钱庄调来更多的钱财或交子。”
陈柏翰无奈的苦笑道:“若是真如左丞相所言,那便是侥天之幸。城中所有钱庄都遭受了宋人商家的兑换,他们何时从上京城中拿走了五百万贯?而是不下千万贯啊!”
“什么?!”
一千万贯,这几乎相当于大辽一年的税收,这么庞大的一笔财富居然被宋人商贾拿走了?
不可置信的望着陈柏翰,张俭狰狞的脸都变了形:“你们是一群猪吗?如此庞大的一笔钱说兑换就兑换?”
“不……兑……不行啊!他们手中拿着的都是真的官子,不兑便是说我大辽无钱,说我大辽无信,下官担待不起……”
陈柏翰的声音都变了,颤抖的说出每一个字,因为他已经看见了远处出现的皇帝,耶律洪基。
陈柏翰急急的向张俭问道:“现在如何是好?上京城中的百姓,已经开始聚拢在皇宫的周围了。一旦有警,后果不堪设想。”
张俭长叹一声:“个中缘由,怕是你也应该知晓了,上京城中出现的官子数量,远远超过了钱庄的储备。”
陈柏翰转头望向了耶律洪基这位大辽的皇帝,张俭一语道破,皇帝加官子东窗事发了。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上林城中的混乱,在耶律洪基看来并算不上什么,在他看来,虽然自己加印了官子,可只要百姓们依旧按部就班,承认这些官子的作用和地位,那一切都将不成问题。
可他忘了,信心这东西是货币最重要的基础,尤其是纸质货币,纸质货币的本身其实就是一张纸,是这些特殊的,只能兑换金银所造成了它的价值。
若是这些纸不能兑换经营,那他们和废纸有什么区别?
更为严重的是,整个上京城,的百姓,完全丧失了对官子的信心。
更有甚者,甚至丧失了对朝廷的信心。
这才是张俭最为恐惧的东西,一旦如此,整个聊城的经济都将会受到严重的破坏。
恐慌的情绪将会在整个聊城蔓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眼前这位满不在乎的皇帝。
张锦失望但他并不绝望,一切还来得及,只要把朝廷的,经营储备拿出来,补上这个窟窿,事情便会好办了许多。
但当张姐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耶律洪基的时候,耶律洪基却摇头否定:“怎么能用朝廷的钱来补这个窟窿?这需要多少钱来填补这个窟窿?”
“一千万贯。朝廷必须拿出一千万贯来才能填补这个巨大的窟窿。而且还必须是真金白银,否则眼下无法度过这个难关!一旦百姓对朝廷的信用完全丧失。这将是我大辽的一场灾难。”
耶律宏基猛然摇头道:“不可能,朝廷没有这么多钱,即便是朕也没有这么多钱。除此之外就别无他法了吗?朕可以下旨让所有人都使用官子,如此一来不就万事皆安了。”
这是多么可怜又愚蠢的想法,张俭和陈柏翰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即便大辽的所有人都使用官子那又如何?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废纸,不值一文,而且已经失信于民的朝廷,可以继续大量的发行这种纸钞。
市面上的官子将会变得越来越不值钱,最后被弃如蔽履,到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什么都晚了。
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是皇帝不负责任的表现,张俭声音提高了许多的说道:“陛下!此举乃不仁不义之举,万万不可为之。”
“张俭!你放肆!朕御极天下,富有四海,整个大辽都是朕的,为何不可!”
“陛下加印滥发官子,如今这官子已经一文不值,若是陛下不去填补这个窟窿任由百姓倾家荡产,从此以后陛下拿什么统御天下……”
张紧的话就像一盆凉水,突然泼醒了耶律洪基,直到现在,他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自己,偷偷加印的那千万贯的官子甚至会给自己的统治带来灭顶之灾。
显然张俭已经知道是自己在偷偷的加印,耶律洪基此时无奈的问到:“左丞相有什么妙法?朕早已是黔驴技穷,否则也不会加印官子。”
张健长叹一声,无奈的说道:“陛下此时只能把我大辽的家底全部摆出来了,否则一触即溃。如今宋人虎视眈眈,说不得这场危局,就是宋人挑起来的,陛下别忘了,交子便是宋人的手段。”
耶律洪基惊骇的望向张俭,他知道张俭的意思,这是要动用大辽最后的手段和底牌。
从大辽帝国开始,每代君王都将自己的一部分财富存放至西拉木伦河边上神山的密库之中,非亡国之祸,灭国之事,不可擅起。
耶律洪基哆嗦了一下嘴唇,望向张俭道:“此事已经如此严重了吗?甚至关乎国鼎。”
张俭点了点头:“陛下,此我大辽参死存亡之际,若是不能填补这个窟窿,百姓沸反盈天,将士无兵饷可拿,军械,兵刃,粮草马匹如何而来,陛下一定要保住官子,方可使我大辽兴盛。”
耶律洪基点了点头:“朕现在便手书一份加盖密印,派人速速取之。眼下之事,还须佐丞相和度支使多多费心。”
张俭和陈柏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要劝得动皇帝便万事具备了,大辽的官子也算是度过了这场危机。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陛下放心此事臣一定尽心竭力。”
当耶律洪基走后陈柏翰望向张俭道:“下官听从左丞相差遣,请左丞相吩咐。”
张俭苦笑道:“还能有什么法子?此时只能用一个拖字诀随机应变了。待陛下调来的钱财填补了这个窟窿,你我才可真正的放心。”
稍稍顿了下,张俭望向陈博翰道:“兹事体大,老夫与你亲自督办,由朝廷发出公文,晓谕整个大辽,从明日开始,所有官子正常兑换金银,交子便算了,只不过必须要到上京城中的朝廷钱庄兑换……”
陈博翰倒吸了一口凉气:“明日便可有金银兑换?”
张俭点了点头:“明日便有,今夜老夫想尽一切办法抽调国库中现有的钱财,充抵账上的窟窿,但一定要拖延时间,国库中的金银也不多啊!”
“下官知晓,从明日起,所有的钱庄只开设一个柜台,兑换一人最少拖上一刻钟的时间,大宗兑换一律推后只要每日都有人能兑换到钱财,百姓安心下来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了,偶尔再兑换一些大宗的,咱们派人赶车一路送到他们的府上,这样一来百姓便不会再抢兑,一旦市面上稳定了,说不得还有人把金银兑换成官子!”
陈博翰的话让张俭满意哈哈大笑道:“好!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在大宋交子立于不败之地的保证便是信用,咱们大辽也要如此,另外,老夫会规劝陛下,文武并用。”
“文武并用?您的意思是要抓人?”
张俭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开头是那些大宋的商贾前来兑换的吧?并且也是他们放出辽朝无信的!若是不治罪,如何能消咱们的心头之怒?!”
陈博翰苦笑道:“丞相,那些不是宋人的商贾,而是他们雇来的伙计,兑换的也是自己的工钱,抓不得啊!”
张俭身型微微一僵:“这么说来这一千万贯早已被兑换给了宋人?!”
“是,因为和咱们大辽的钱庄多有来往,也算是老主顾,地处钱庄也就给他们兑了,怕的是他们以后不来存钱……”
“一叶障目!这便是贪图蝇头小利的结果!”
张俭无奈的叹息一声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此事你们要牢记在心,不可再犯,你速速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