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零三章存人失地
十万大军出征,只有六万七千三百一十八人活了下来,另有近一万的伤员,这对大宋来说是自檀渊之战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损失。
但张舟并没有立刻撤军,而是在辽阳城外收拾残局,将士们如此用命为的是什么?
当然不是击退萧捷十万援军那么简单,他们是为了夺取眼前这座坚城,契丹的东京辽阳府!
浓浓的黑烟升起,不是炊烟而是焚烧宋军将士尸骨的黑烟。
身为袍泽虽不能把他们活着带回家,但尸骨必须带回大宋,然而现在将士们想的更多的是带着这些战死袍泽的尸骨夺下辽阳城!
东京辽阳府城高两丈有余,幅员三十余里。
宫城在城东北隅,城高三丈,南部外城为汉城,有南市、北市贸易。城内所居者多为渤海人和汉人,以及契丹守军和一些契丹权贵。
城分八门:东门名迎阳,东南门名韶阳,南门名龙原,西南门名显德,西门名大顺,西北门名大辽,北门名怀远,东北门名安远。
这八座城门每个城门之后约有六千人,但现在却寂静无声。
张舟开始怀疑城中守军主将的脑子是不是不好使?
眼下正是杀出辽阳城袭击宋军的大好机会,他甚至故意让大军安营扎寨收拢伤残,为的就是引蛇出洞。
但城中守军并没有如他所想象一般袭杀出来,而是城门紧闭,静悄悄的模样仿佛整个辽阳城都睡着了!
打扫战场非常重要,也是宋军的惯例。
主要是清理宋军牺牲官兵的尸体、统计歼敌数字、缴获战利品和防止有战场上装死的“漏网之鱼”。
一般来说,除认真收殓已方战死者尸体同时祭奠之外,也会集体掩埋敌人尸体,这么做一方面是出于人道,一方面是非此容易造成瘟疫流行,那吃亏的就是大宋军队自己了。
统计伤亡最精准度的数字也是从打扫战场之中而得到的,姜时兴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放下心中的悲痛,转化为力量,整个人如同一只“铁公鸡”似得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游走。
但凡他看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会让负责打扫的将士们收拾好放在小车上运回中军,但凡他看到一个气息游离的契丹人都会命人了结,并割下他们的耳朵,这些都是战功,但是谁的战功?
这模样真让张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本来收拾战场就是个苦活累活,说不得还有性命之忧,将士们也靠这些东西赚些外快,可若是行军司马太过苛刻,那便不得人心了。
难怪全军上下都叫他姜时兴为“铁扒犁”所到之处什么都不会给人剩下。
夜幕降临,不远处的辽阳城化身与黑幕之中,张舟正在为城中守军不出而战感到郁闷,瞧见边上姜时兴的军帐还有灯光和声音,便出了帅帐查看。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只见姜时兴不断的清点战场上的缴获和战功,边上的刀笔吏以最快的速度记下,这些东西都要造册上奏的。
张舟心中微微鄙视,这些军功和缴获都是将士们用命换来了,若是算作整个大军的军功最终会变成军中补给,再到每个人手中的时候也是寥寥之数,还不如让将士们自己分了去!
“明明是三颗金牙,你为何只记入两颗?这是将士们用身家性命换来的,你若是敢侵吞,本官便把你丢到军中去,看看有没有人生撕了你!”
“属下不小心记错了,姜司马恕罪!恕罪!”
姜时兴哼了一声道:“知道便好,这些都要记入《伤殒功勋册》,若是少了一点都对不起英烈之属,你仔细核算,待会在给本官看一遍!”
帐外的张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铁扒犁”是把这些军功都记入了伤亡将士们的头上,倒还真是有点人情味的嘞!
瞧见张舟进入军帐,姜时兴抬了一下眼皮:“本官能为将军做的也只有这些,明日一早便通晓全军,士气必然有所回升,但若是将军拿不下辽阳城,依旧是个大麻烦,如此撤军…………上下皆要受到朝廷以及百姓的非议!”
“你做的远不止如此,某这便替战死之人谢过司马了!”
姜时兴长叹一声,微微还礼道:“有什么可谢的,分内之事罢了!援军什么时候到?”
张舟摇了摇头:“无有援军!”
“当真?”
“当真!”
“也罢!那就背水一战了!”
张舟轻笑着摇头道:“也并非要战,说不得明日我军可攻破城门一举而下!”
“为何?”
“探马来报,登州水师已经攻陷岩渊城,城中无有百姓,只有千余守军仓皇撤走,黑水军来报三连城,来远城亦是如此,另有斥候发现,辽州出现大量渤海人以及汉人契丹人,人数约为百万,财货不可胜数…………”
姜时兴大惊:“难道契丹人这是早已打算放弃东京道?”
“然也!东京道之势可谓是囊中之物,北有黑水军,南有我大宋,又临辽海,西面我大宋北京道,东接高丽安北府,唯有辽州接壤契丹之上京道,若是不早日撤走,留下之民只会成为大宋百姓,但这一手实在高明啊!”
身为文臣的姜时兴很快明白张舟的意思。
契丹人不是在用兵上高明,而是在决策上更加高明,明知是必败之局,却能用萧捷所部的四万多伤亡换取百万之民的离开,顺便还带走了大量财货,焚烧房舍,破坏城池。
偌大一片东京道可不是轻易就能舍去的,就这份取舍之心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
看了一眼张舟,姜时兴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道:“陛下有言: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看来契丹女皇深谙其理!本官这便要奏报朝廷。”
张舟点了点头:“这便是某来的本意,我大军可以轻易拿下辽阳城了,但…………未见契丹之驰援,以我等现在之兵马,辽州不可取也!”
刀笔吏在边上研墨,准备下笔的姜时兴微微一顿道:“我等伤亡三万余人,能拿下辽阳城便是大功劳,但辽州还真的去不得,本官也会在奏疏中写下,陛下自有决断!”
军帐之中唯有笔尖在奏疏上游走的声音,张舟在边上看着,只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一时间也说不出来………………
第一千六百零四章塞翁失马
“我草!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会这样,朕苦心经营,小心“呵护”的东京道居然被萧挞里“劫掠”一空?!”
三才已经习惯官家这种口头禅,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一定不是什么好话,甚至可能实在“问候”契丹的女皇,但这时候还是别招惹官家的好,毕竟能说出如此不得体的话,已经说明官家处在愤怒的边缘。
再说有范相公在边上,也轮不到自己出声不是?
“官家!”果然范仲淹皱着眉头望向赵祯,开口提醒道:“契丹人此举在于两害相权取其轻也!东京道本就是我大宋的囊中之物,陛下清楚,契丹人自然也清楚。如今不过是做了最合适的选择,陛下何须动怒?”
言下之意很简单,本就是赵祯一厢情愿罢了,契丹人又不是傻子,东京道有所损失也是情理之中,只要土地是大宋的就行了,失态反而有损皇者气度。
赵祯本就有些郁闷,被范仲淹的话一堵差点被气笑了,自己是皇帝不假,可也同样被这身份管的动弹不得,一般的皇帝也就算了,现在的他早已变成了大宋百姓和朝臣眼中的圣君。
所以一举一动都要符合“圣君”的标准,以范仲淹为首的文臣恨不得赵祯立刻成神,成圣,而武将们恨不得他成为统一地球的霸主,百姓则是希望他仁慈的如同圣人…………
但事实上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一点,从东京道这件事情上就能看出来,自己有时也是一个一厢情愿的傻子。
苦心经营的东京道居然成为萧挞里的嫁衣,那里有多少财富被带走,有多少百姓被迁徙?
这是多大的损失?
可这只不过是自己留下的“馈赠”,契丹人可不会在意自己投入多少的努力,他们只会毫不留情的把自己种下的果实摘走而已!
为了东京道赵祯开设了榷场,为了东京道赵祯把大宋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西北,为了东京道赵祯甚至不惜秘密派遣商贾给东京道带去了医疗,如此才是保证东京道人口增加的不二法门。
赵祯希望通过自己的这些努力,使得东京道的经济,人口,文化和大宋一般无二,更加容易接手和统治,但当他成功的时候,接手的却不是大宋,而是契丹人!
萧挞里从他的手中夺走了一切,财富,人口,这最为璀璨的两颗果实,只留下了土地,以及的大量的残垣断壁!
他赵祯要这些废墟做什么?
要知道东京道的人口和财富是他征伐契丹的跳板,也是他统治整个辽东的基础,没有东京道,辽东依旧是一片荒芜,虽然现在大宋得到了,但却失去了两大法宝。
人口可以让大宋获得牢固的统治权,而财富也是连接大宋与辽东的桥梁,有了钱财货物,有了粮食的供给线,辽东和大宋便会稳固的相连,同时也会有更多的资源从辽东进入大宋。
自己的计划不在于连接大宋和辽东,而在于利用东京道的财富和人口节省时间。
谁知道在自己看到完美的计划却忘记了一个事实,契丹人同样看重这些。
赵祯忍不住微微苦笑,坐在御座上看着颇为兴奋的范仲淹以及刚刚从伊州回来的杨怀玉,十万对十万,宋军虽然惨胜但胜了就是胜了,并且传来消息,张舟率领宋军攻入了辽阳城。
但也可以说是契丹人自己放弃了辽阳城,城中的守军在辽阳城外的大军打的难舍难分的时候,他们悄悄撤走了,并且带着所有的财物和补给撤走了,连城中的房舍都一把火烧的干净。
留下的只不过是一个废墟,一个大宋不稀罕的废墟。
当然辽阳城中的皇宫无法拆除,和焚毁,这是对契丹先祖的不敬,虽然是耶律氏的先祖,但没人可以侮辱契丹的开国之君以及他死后的灵位。
轻轻击打着御座的扶手,大宋的御座并没有什么特别,没有镀金,也没有鎏金,只不过是一张普普通通紫杉木椅子而已,之所以因为它是御座,乃是因为赵祯坐在上面。
“这么说来朕苦心经营许久的东京道最终还是被契丹人得手,朕除了得到了东京道的疆土之外,只有一座座被契丹人焚毁的城池和残垣断壁?”
范仲淹笑道:“陛下无需动气,只要有了这片土地便可连同辽东,只需些耐心便可…………”
赵祯无力的说道:“那需要多久?朕需要的是一个人口众多,商业繁荣的东京道,我大宋自然有能力经营,但却需要时间。如此也耽误朕的北伐!”
“东京道海港极多,通商海外可抵海东州,流求,疏流国,又连同辽东,贸易之往来繁盛,只需时日便可重新繁荣!”
范仲淹的话是没错,可赵祯知道这一拖有需要好一阵的时间,也给契丹恢复国力的时间。
但赵祯没有办法,他只能承认自己的失败,虽然这种失败在别人眼中不算什么,但却是一个巨大的嘲讽,嘲讽赵祯的自作多情,嘲讽赵祯的精心策划最终成为契丹的嫁衣。
赵祯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范仲淹就是为此而专程留身奏事的。
东京道需要大量的百姓恢复生产,需要人口填补那里的空缺,也需要驻兵短暂维持只需,以待官员和衙役接手,而最重要的一点,移民必须开始。
这是刻不容缓的,没有百姓去耕种,土地便会荒废,若是没有商贾货物便不会流通,所以移民是最为重要的,但大宋在这件事上早已是轻车熟路。
不用赵祯交代,范仲淹等一众朝臣也知道该怎么办,范仲淹看向赵祯开解道:“陛下,虽然失去了一些汉家百姓和渤海人,以及财货之物,但这比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赵祯奇怪的望着范仲淹道:“相公此言何意?”
“陛下,繁荣东京道乃我大宋之必须,富强辽东亦然,但这些的基础便是一点一滴累计而成,需要的东西也是颇为庞大,朝廷会采购一些,而迁居的百姓自己也会采购,这样一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接下来的话不用说赵祯也清楚,重新建设东京道和辽东会促进大宋的经济发展,也会提供大量的工作岗位,甚至是连格物都会有所精进。
还真的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一千六百零五章论证火器的重要性
无论东京道的战况如何,这场战事已经结束,姜时兴和张舟的奏疏同时送达神都城,虽然是有所准备,但当赵祯看到损失的时候依旧是心疼不已。
战死,重伤者达四万之众,这是宋军从未遭遇过的大损失,即便是狄青率军二十万出征黑汗也不过这么多损失罢了,但狄青麾下可是足足二十万人。
看着奏疏的赵祯心中一度怀疑,是不是张舟的能力不行,是不是他的火器搭配战术不如传统战术来的犀利?可姜时兴的奏疏打消了他的疑虑。
张舟的战术可堪完美,一举一动都符合军中的规矩,也是最优选择,那么问题就出在了契丹人的身上,萧捷率领的十万契丹人夺取了黑水军的盔甲武器,武装了整整一万人,而这一万人就成为撕开宋军防线的尖刀。
并且姜时兴着重的提到了契丹人的斗志,他们拼死不退,死战到底,有的人甚至与宋军同归于尽,拼杀惨烈之时,断臂而挥刀杀敌,扑敌之凶狠若噬人之狼也!
这是姜时兴奏疏之中清楚记载的,契丹人的战意仿佛一下子爆发出来,这种死战不退的精神如同宋军一般无二,强强相对,必有折损,难怪宋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更加印证了那句老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但赵祯相信,若是以张舟的想法,宋军全部装备火器,战况和战果会大大的不同,契丹人的战意也会被彻底击垮,因为他的总结之中提到了自己刻意留下的火枪预备队。
事实上他们才是扭转战局的重要因素,契丹人之所以被击退,之所以选择不战,最重要的便是这支数千人的火枪队造成的威慑。
赵祯一边看着奏疏,一边命令参谋军事院的官员在沙盘上复盘整场战争。
宋军作战之时,行军司马会记录整场战争的过程,什么时候主将如何用兵,如何变阵,如何出击,大军又是怎么战斗的,但这场辽阳之战有些出乎意料。
姜时兴的奏疏记录断断续续,这是因为当时宋军失去了军中的联络,有时候只能各自为战,这一点也会在沙盘上反映出来,并且进行推演。
大宋的军武院培养了许多军事人才,这些人才不仅仅有朝廷的将领,更有如同文官一样系统研究战争的军事文官,他们比较特殊,才学不输与文官,智谋不输与武将,但却不适合领兵作战,还需要勘磨。
于是这些人便成为赵祯总参谋部的一员,专程负责推演,估算,复盘战争。
所以赵祯才能真实的看到一场战争的始末,包括狄青对黑汗的征伐也是一样,只是赵祯没有兴趣复盘罢了,毕竟那场战争大宋是一直碾压黑汗的存在,一路上完全没有阻力。
但辽阳之战是个例外,于是便有了复盘之说。
可以说张舟最后的火枪队是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契丹人从未见过这种战术,火枪轮射之后,开始刺刀冲锋,赵祯甚至能想象出这一场景。
数千大宋将士,身着灵活的板甲,蹲立三排瞄准射击,在击发燧发枪之后,前两排的士兵以最快的速度移动到最后一排进行装药,前排士兵继续设计,并且向前移动。
这是一种行军式的射击方式,因为枪膛中增加了笔直的膛线设计,并且利用了米尼弹这种纸筒吹箭箭矢技术,所以大宋的火枪精准度高的有些吓人。
连赵祯自己甚至都能打出二百五十米上靶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更别说军中的火枪好手了,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火枪手,精度自然不用说,熟练的程度更不用说,更为重要的是速度。
这些火枪手所使用的燧发枪全部都是后装燧发枪,枪柄击锤前端是可以掰开的那种,只需要装填纸壳火药以及米尼弹便可设计。
若是说唯一的缺点,依旧是要清理枪膛,毕竟黑火药依旧不是最理想的发射药。
即便如此,后装燧发枪无论是从威力,精度还是速度上都比普通的燧发枪要厉害的太多,也使得张舟下定决心在战局最为胶着的时候投入火枪手来逆转占据。
放下手中的奏疏,赵祯看着沙盘边上的火枪,这火枪的型号和张舟所部使用的是完全一样,乾宇二年造。
乾宇二年造是一种长火枪,也可以说是长步枪,枪管长度达到了三尺三寸,相当有后世的一米二左右,枪管越长,膛线也就越长,精度越高。
摩擦着厚重实木的枪身以及锻造出的枪管,铸造虽然方便容易成形,效率高,但远没有铸造来的结实耐用。
乾宇二年造便是如此,枪管完全是用一块铁敲打出来的,先千锤百炼,祛除杂质,然后边加热边锤卷,每把枪的造价便高达二十五贯钱,完全就是钱砸出来的武器。
但同样,它的性能也是最为优异的,不用赵祯可以引导,大宋格物院的军械司便自己造出了这种划时代的火器,因为年号而定名为乾宇二年造,但赵祯知道,这其实就是历史上的肯塔基长步枪。
华夏人仿佛天生就适合使用火器,别说是赵祯,即便是一般的文臣也能很快的上手并且达到相当不错的射击成绩,并且很快就迷恋其中。
手中这支乾宇二年造便是最为优秀的产物,大宋上下无论文武都会火器充满了激情,赵祯深知其中的优势,而这一战也是证明火枪价值的一战。
而赵祯知道,火器的可怕不仅在于这里,还在于最为致命的地方,操作简单。
只需要一根拇指便能完成上膛动作,只需要一根食指就能击发火枪,如此简单的操作即便是傻子都能学会,训练成本降低很多。
即便是近距离作战,这武器也能成为很好的杀敌利器,一米二的枪身装上刺刀后连上枪托达到了近一米六,虽然和两米有余的长矛相媲美,但却比短矛更加致命。
长度适中的火枪加上刺刀冲锋起来非常称手,所以张舟麾下的火枪兵在战场上逆转局势。
赵祯端着乾宇二年造简单的做了几个突刺动作,喃喃自语:“这是在告诉朕火枪的优势啊!这个张舟还真是胆大包天!”
第一千六百零六章世界第一城
辽阳之战的战果很明显,大宋击溃十万契丹援军,拿下了契丹的东京辽阳府,整个东京道除辽州外全部收归大宋版图,至此大宋版图再次扩展,连通了黑水军囊括了整个辽东之地。
但赵祯所获得的东西更多,契丹的东京道本就是大宋的囊中之物,只不过这次“探囊取物”的成本实在太高了些,三万多名将士的战死就是东京道的“成本”。
在收到前线奏疏的第二天朝会上,赵祯向天下宣布:“自大宋开国至今,疆土之日丰亘古未有!契丹之东京道已尽入朕之彀中矣!
大宋疆东至海东州,西至恒逻斯城,南至三佛齐,北至白山黑水之地!舆图之广阔历代未有!此乃上苍庇佑,华夏先祖之庇佑也!朕令将作监制碑,置于神都四门,以此碑为点,测距而立之!”
朝臣们在上朝之前都看见了乾宇殿前的广场上放了四块巨大的石碑,清一色的都用红绸盖住,现在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当初的盛唐也做过同样的事情,现如今大宋已经超越盛唐,自然也该宣扬国威!
每块石碑之高大足有三丈,需要八匹马才能勉强拉动,在朝会之后,赵祯亲自带着文武百官揭开了石碑上的红绸,这是一块放在西门的石碑。
其实这石碑也就是“里程碑”而已,然而,这块碑上的文字,却低调奢华的令人发指,或者说是“装叉”的有些过分。
里程碑碑文由赵祯亲自手书,用的正是他最为拿手的“飞白体”上书九个字,即:“西去安西九千九百里”!
但这并不是大宋距离神都城最远疆土的距离,只不过这一块意义非常重大,盛唐时便有了这块石碑,而大宋算是某种意义上对盛唐的继承和发扬。
接下来便是其余的三块石碑,皆是出自赵祯亲笔手书,巨大的飞白让每个字都出神入化,仿佛展翅高飞,飞向遥远的边疆。
在朝臣们的赞叹声中,其余的三块石碑被拉开红绸,上面分别写着“东去海东四千八百里”“北去北海四千九百里”“南去三佛一万八千里”。
没错,大宋距离三佛齐才是最远的,南方的三佛齐距离大宋的神都城已经有了一万里的距离,当然这些数字都是概数,即便如此也使得朝臣不断的赞叹。
当然,赵祯还没算上赵昀所在的方丈洲,事实上那里才是大宋最远的疆土,大概距离大宋真的有万里之遥了。
在教坊司的奏乐下,这石块是被从乾宇殿被运存,缓缓的向四座城门而去,他们将会被放到神都城的四座外城城门处,天安门,地安门,东安门,西安门各一块。
即便是朝臣都吃惊的巨大石碑在一出宫门后便引起了整个神都城的轰动,百姓争相围观,一睹这盛世王朝的强大与威严。
每块石碑都是九个字,简简单单的九个字,却是嚣张至极的九个字,低调奢华有内涵,九乃是极数,也是至尊,至大之数。
这是大宋国力强大的象征,也是大宋征伐四方的成果,这石块石碑不光是起到了“里程碑”的作用,更是提升了整个大宋,乃至整个华夏民族的尊严和自豪感。
当石碑耸立,如同长剑直指苍穹的时候,百姓围之而歌,奋力呐喊,高声而贺,为大宋贺,为帝王贺,为华夏贺!
东京城中所有的外族无不颤颤巍巍,无论女真人,契丹人,还是吐蕃人,倭人,亦或是党项人,西域人,塞尔柱人,欧罗巴人,心中的震惊与恐惧如同石碑就压在他们的身上,令他们颤抖不已。
女真人,倭人和党项人还好一点,他们觉得自己归附大宋是明智的选择,自己也许和汉人还有些区别,但再过上个两三代,他们的子孙后辈就是彻彻底底的汉人了,至少自己现在除了长相基本和汉人无异。
但剩下的外族就好不到哪去,契丹人看之又惊又怒,吐蕃人看之心惊胆战,塞尔柱人看之长舒一口气,欧罗巴人看之羡慕无比。
神都城早已是天下万族混杂之地,甚至还有大量的黑人昆仑奴。
所谓的“昆仑”不是指昆仑山,而是泛指南洋地区,昆仑奴中大多数是东南亚一带的“黑人“,也有一部分是塞尔柱商人带来的。
神都城中流行一句唐时长安城的谚语,“昆仑奴,新罗婢”。
新罗的婢女等同于后世的菲佣,他们在牙行之中受过专业训练,乖巧能干,而昆仑奴个个体壮如牛,性情温良,踏实耿直,大宋的贵族豪门自然都抢着要。
地势较高的皇宫是神都城的中心,从神都四门都可以看到乾宇殿高高的飞檐,以及两座高高竖起护佑它的阙楼,这两座阙楼经过改造,已经由匠人把原本的石砖换成了巨大的浮雕。
任何抵达乾宇殿前的人都将感受到巨大的威胁,那一左一右站着的两位宋军武士,身着全身步人甲,手持横刀而立,虽刀未出鞘但能看到一股寒芒出现。
这是匠人们在刀鞘与刀柄处用上了真正的镔铁,在阳光的照射下栩栩如生,仿佛随时抽刀出鞘护佑大宋的帝王!
相对于威严无限的皇宫,神都城的规模也一再扩展,以至于朝廷不打算再在外城修建城墙了。
现如今的神都城城墙已经有了三道之多,这还是不算上宫墙的结果,城外不断聚集的百姓居所和市场被称之为“市城”。
虽然没有城墙护卫,但也受到衙门的管辖,赵祯是打算当市城到达极限的时候再建造城墙作为防御手段。
神都城是唐时长安城的两倍,是汉长安城的五倍,明清北京城的三倍,同时期相比,是拜占庭帝国都城君士坦丁堡的十四倍,比历史上的巴格达城大十二倍。
连神圣罗马帝国的罗马城也只是她的十分之一而已,赵祯相信,此后几千年间,她将一直是人类建造的最大都城,也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城”。
这座城池的庞大不是他亲手缔造的,他只是做了一个基础的北京城,在此之后,官员,百姓,商贾等等一起不断的开脱,不断的创造了这座神都城!
第一千六百零七章东京路拾遗
自从在神都城的四门放置石碑之后,大宋的盛世再次被向上一提,这种看不见的力量才最为可怕,人们的心态变了,同时大宋的心态也跟着改变。
契丹东京道归入大宋治下,赵祯改道为路,保留东京辽阳府作为陪都的规格,改原本的东京汴梁城为汴京城,辽阳府依旧作为东京陪都而设。
保留规格的同时,派遣驻军前往,抽调黑水军以及部份边军驻守东京路,巩固地方统治。
在这个人口被契丹大量迁徙的东京路,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但契丹人只能迁走百姓,带走财物,却无法破坏整个东京路的基础设施和早已在这里酝酿出来的商业环境。
当然赵祯也会在这里培养更多的人才,派遣朝中的能成治理地方,对于这种苦活累,有的是人抢着干,原因就在于朝堂虽好,可却没有治理地方来的权力大。
如今大宋的知州,知县虽然和原先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却却是把权知,同知这两顶帽子给摘了。
他们是确确实实的一方大员,管理治下百姓,缉捕盗贼,规划未来等等,这些权利都是以往地方官员所没有的,但也仅限于此,赵祯一府分三衙的机制已经把地方上的司法权和监察权分出在外。
这一举动有效限制地方官权利的同时,也给了他们以放手大干的机会,毕竟再怎么“作”也不会出格。
赵祯下达旨意,命令从大宋全境开始移民东京路,这其实是地方官员最希望看到的一幕,随大宋多年的内部稳定,人口也在不断的增加,促进市场繁荣的同时,也给地方带来了沉重的负担。
极为严格的勘磨制度,细微入理的监察制度,使得地方官员无法在政绩上作假,人口多了必然带来就业率的问题,也带来人均土地耕种面积缩小的风险。
大宋的农税逐年减少,地方上的税收也减少,关键是这税收也在勘磨之内啊!
官员都巴不得自己治下的百姓迁徙,自然也响应赵祯的旨意,组织富余的劳动力迁徙东京路。
从县治,到州治,府治,再到路治,整个大宋都在积极的准备迁徙百姓的准备,无论远近,只要是在内陆就都准备着,即便是最远的福建路也不例外。
原因无他,大宋的交通运输已经相对成熟,在资本的运作下,公路已经联通了整个大宋境内,而大型马车更是数不胜数,他们是公路交通的自然衍生物。
公路和运输工具两者之间的关系非常为妙,有了好路之后,人们自然而然的就会开发更为实用的交通工具,铁路已经从杭州铺设到了广州,这项史无前例的壮举只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
谁都知道铁路带来的利益有多大,而不能触及铁路的州府也以最快的速度把水泥公路铺设的又宽又长,方便车马运输。
如此良好的路况下自然而然的也就催生出了大行马车和在铁轨上行驶的多节马车。
对于迁徙百姓这种事情大宋算得上是轻车熟路,百姓们也知道迁徙所带来的好处,离开家乡并不一定就是悲惨的背井离乡,也许是全新的生活,更好的生活!
最为显著的便是移民宁夏路的百姓,在河套平原上,他们丰衣足食,农税全免可以用钱财换取更多的生活用品,成衣,成药,瓷器,铁器等等一应俱全。
大宋的商贾会把生活所需运到每一个城市之中贩卖,不怕地方远,只要能赚到钱就行,虽然没有走一趟丝绸之路要赚钱,可贵在持久和可靠啊!
朝廷对货物的保护甚至超过了对商贾的保护,山匪流寇之类的隐患虽然没有彻底根除,但围剿却不会停止,大宋正需要这些贼人作为劳动力前往东京道开荒嘞!
迁徙的开始让赵祯非常满意,不需要他特别关注,甚至不需要朝堂投入太多的精力,地方上的官员只需要把百姓和补给准备好,然后由朝廷派出的官员进行监督,一路前往神都城就行。
神都城只是一个中转站而已,到了神都城,核算人数,补充所需,沿着北京路的海岸线一路北上便是东京路。
这一次迁徙人口众多,故范仲淹上疏提出了陆运和海运同时进行的计划,奏疏中阐明利害,同时还也提到了大宋海运的水平完全能承担移民所需。
赵祯自然下旨同意,毕竟这些海运船只的运载量十分惊人,并且又是走的海岸线,不会出现多大问题,只是需要担心补给就好。
而如同范仲淹猜想的一样,随着迁徙百姓的问题得以解决,大宋的商业也随之继续繁荣起来,甚至拉起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包拯作为三司使已经是忙的脚不沾地不可开交,商贾们几乎都看到了东京路的巨大市场空缺,谁要是能先一步抵达东京路开设商号,必会最先拿下市场。
而朝廷对商贾的管束便在于市场,于是宴请之人几乎把三司的门槛踏破,可怜包拯见到这么大岁数还要每日饮宴,这么喝下去非要了他的老命不可。
每一场饮宴都是在帮朝廷安排商贾,这是一种独特的酒桌文化…………事实上因为蔡伯前往塞尔柱出使,全新的财货司衙门没有主事之人,只好委屈包拯了。
但完全出乎赵祯意料的是,他包拯居然还趋之若鹜,每一场宴请他必定到场,与大商号的东家详谈。
这么多的商号必须要安排好才可以,也要实现最大的价值,也一定程度上的公平。
赵祯不禁感叹,封建时代就是好,一切都是朝廷和皇帝说的算,连商贾和资本也不能例外,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上的保证市场环境的公平和利用。
合上奏疏赵祯瞥了一眼木雕似得三才,午膳过后这货话突然少了起来,作为贴身内侍,赵祯对三才的了解比蔡伯的还要多。
“呜呼!你今天怎生如此怪异?”赵祯伸了个懒腰望向三才道。
这话把三才吓了一个激灵,随即露出谄笑:“奴婢怎敢打扰陛下批阅奏疏,嘿嘿……”
眯上眼睛,赵祯望向三才道:“这么说来是有坏消息了?”
三才哭丧着脸,他就知道无论如何也瞒不住官家,挪到赵祯身边小声道:“官家,西安门来了一队人,是东京路镇守将军张舟的所部,说是张舟派遣他们而来。”
赵祯微微皱眉,这么做大为不妥,不合规矩不说,更有私自调兵之罪,这可是军中大忌,他张舟不会不知道。
第一千六百零八章英魂归故里
“来了多少人?”
赵祯打算看他张舟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派出多少士兵回来,也好根据士兵的数量治罪,若是人数不及五百最好,也能掩盖这件事情,但三才的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
颤颤巍巍的伸出三根手指道:“三……三个虞侯!”
“三个?!”
“还有六辆马车!”
赵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三个虞侯六辆马车,这是送东西来的吗?
赵祯微微皱眉道:“问清楚怎么回事了?”
三才的脸色更加难看,显然他早已派人问过,酝酿在上才开口道:“陛下,他们运来了辽阳城一战阵亡将士的骨灰,说是先一步还归故里。”
这还真是少见,别的将领都是往都城送缴获的财物,俘获的降俘,他张舟居然送骨灰…………
但赵祯却点了点头,他知道张舟此举的意思,早在得知此战的艰苦之后,赵祯便打算追封这三万多名战死辽阳城外的将士,他们都是大宋的英雄,而张舟的举动促使他做出决定。
“更衣,以戎装摆驾天安门外,归国之英烈,岂能从西安门入神都?”
三才呆了一下,看着起身的赵祯连忙上前道:“官家,这恐怕不妥,区区三人,加上赶车的士兵不过九人,如何能兴师动众帝王亲临,这不合规矩啊!官家!”
“规矩?”
赵祯冷冷的望着三才:“朕只知道这三万多出征将士为我大宋夺取了东京路,朕只知道这三万多人血洒疆场再也回不来了!”
赵祯说完便走,他知道三万多大宋将士的骨灰在很多人眼中不算什么,但在自己心中很重,重的像是一座大山。
三才知道赵祯的倔强,这时候他可不敢再说什么以免触怒龙颜,他虽然不敢说什么,但却有人敢啊!
三才立刻命人传话宰执相公范仲淹。
但当赵祯一身戎装换好的时候,内侍才小跑着过来在他耳边说道:“宰执相公说了,此事便由官家去便是,无需我等阻碍,此乃张舟之激将而已,不过所用之善不失为一场盛世之举!”
三才心领神会,范仲淹此话没错,这不正是体现陛下爱兵如子的好机会吗?
赵祯并不知道三才和范仲淹心中所想,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以大宋的国君迎接战死的将士回朝,金色的铠甲,宽大的天子剑,这些标准的配置让赵祯觉得有些沉重。
回想起来自己也是有一年多没上战场了,自萧挞里那里回来才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便已经觉得甲胄沉重,刀剑难举,实在是有些荒废锻炼。
原本的自己最少可以在战马上冲杀俩个来回,虽然远不及大宋精锐的骑兵将士,可现在半个来回怕是也冲杀不起来。
跨上御马轻轻挥动缰绳,这老实听话的马儿便拉着赵祯离开了御马监。
乾宇殿不远处的一块广场上,法驾卤薄已经整装待发,近千名精锐骑兵默默的等候帝王的到来。
沉重的宫门再次打开,宣德门的城楼上传来山呼万岁的声音,让不远处的百姓微微诧异。
因为是临时起意,所以并没有北平府的衙役前来开路,只不过当庞大的队伍出现在御道上的时候,道路上的车马行人自觉的让开。
一身金甲的皇帝陛下实在太过招眼,所到之处路人不自觉的退避,并且躬身施礼。
没有跪倒,没有虚假的“万岁”之声,有的只是发自内心的崇拜和敬仰,即便是躬身施礼,也能看出他们的虔诚,这样就够了。
不明真相的群众自然希望成为吃瓜群众,于是法驾卤薄之后便有许多人跟随,谁都知道眼下绝不会是官家御驾亲征,那如此浓重的盛装出行定然是迎接回朝的大军。
君父,君父,身君如父!
浩浩荡荡的队伍抵达了天安门,跟随卤薄的队伍也愈发庞大,其中不乏朝中的官员,但他们却不敢上前,只是不断派人打听消息,毕竟在大宋,这卤薄如同正轨的军队,没有召见,没有旨意谁也不能随便靠近。
翻身下马,赵祯亲自步行至城外,向着六辆马车和三名虞侯挥拳至胸,这是大宋的军礼,九名士兵无论高低立刻拜下,声音哽咽道:“启奏陛下,我等率三万两千两百将士回朝!”
四周的百姓哗然,感情这六辆马车之中存放的是三万多大宋将士的骨灰!陛下如此兴师动众的前来是迎接牺牲将士回朝的。
瞧着哭的稀里哗啦的九个士兵,四周的百姓多少红了眼圈,人是感性的动物,在如此悲壮的气氛渲染下,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会感动。
连边上的三才都想暗自抽自己大嘴巴,之前的自己怎么能那么冷血?
赵祯沉默了许久,上前摩挲着车中的帆布袋小声道:“朕接你们回家!”
白色的布袋上写上了名字,这是每一个战死将士的姓名,九百九十人的卤薄队伍亲自搬运这些布袋,把他们放置在了三辆巨大的华丽马车上。
长途赶来,那六辆马车已经残破不堪…………
赵祯封赏了一路护送的九位士兵,并且当众宣布给所有参加辽阳之战的士兵颁发纪念勋章,这是赵祯第一次以大宋朝廷的名义对一支军队的勋章奖赏。
华夏历史上也是有勋章奖励的,只不过是对大功臣的奖励,比如最为出名的“丹书铁券”。
但事实上这东西还有许多名字,最初时用丹砂填字便叫“丹书铁券”,梁时用银字填字,即“银券”;隋时用金填字,亦称“金券”、“金书”,到了大宋,世人皆是称其为“金书铁券”。
“铁券”颁赐制度其实到了大宋已经很完善了,而且也并不是单一作为免死之用。
只不过是把当事人的功勋记录下来,同时表彰他的事迹而给予一定福利而已。
因为这福利能世代相传,所以便显得很高贵。
当然上面还有皇帝亲自许诺的话,因为皇帝的话就是旨意,就是法律,所以言出法随的同时也象征这东西的权威。
如果皇帝说了免死之类的话,这东西就真的能免死…………
赵祯打算把铁券这种已经非常接近功勋章的东西改变成功勋章,并且加以制度化,荣誉化,让赏赐稍稍成为陪衬,让荣誉显得更加高大。
当然若是没有赏赐,这东西也就没有价值,赵祯深知人心深处的贪婪有多么强大。
第一千六百零九章破虏勋章
当天赵祯就亲自设计好了勋章的样式,俩柄横刀交叉在一起,中间是一把硕大的天子剑,而在下方点缀的却是大宋皇宫的宫门宣德门,四周围绕的是赵祯亲自赐名的“太平瑞圣花”。
勋章的图案一出,别说是朝臣们,就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三才都被镇住。
最为夺目的不是这勋章由白银打造,而是在白银上镶嵌了金灿灿的黄金,虽然只是镀金,但这种银镶金的结构漂亮的令人晃眼。
当然,赵祯也控制了成本,这块勋章的内部其实就是黄铜,外面包裹白银并镶嵌黄金而以。
赵祯亲手设计的勋章简直就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只要是瞧见的人没有不赞叹的,甚至连三才都想向赵祯讨一块,但被“无情”拒绝。
赵祯深知这勋章的意义就在于他的独特性,唯一性。
除了参与辽阳之战的将士,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获得,这才是它价值的所在,当然在以后,贡献更大的人或是军队都可以获得,毕竟勋章的设计初衷就是为了激励。
赵祯还给了这块勋章起了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破虏徽。
最先制作三万余块颁发给战死将士的家属,在这些勋章的背面皆有赵祯的亲笔嘉奖令,将作监最好的匠人雕刻在上面,给了这些军属相当高的荣耀。
当然其中也有赏赐,这些阵亡将士的的家属获得了相当不出不错的待遇,地方官府必须照顾他们的生活,尽可能的解决他们家中的困难。
这是相当于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并且要由当地的官员亲自送到他们的手上,赵祯没想到的是,他的最后一点要求比什么都重要。
三万块勋章按照阵亡将士脖子上的铜牌可以轻易的找到他们的家属,勋章颁发下去,各州府县的官员亲自把这些勋章送到牺牲将士家属手中的时候。
四周的亲朋好友,邻里街坊都来围观,闪亮的勋章如同一颗珍宝,仿佛寄托了生命在其中。
大老爷亲自送来的东西,还是官家专门赐下的,背后的字据说都是官家给刻上去的,那还了得?!这东西可不就是金书铁券吗?!
旁人全部用最羡慕的眼光看着得到勋章的军属,听大老爷说,这些铜牌叫勋章,是官家特意为这次血战辽阳的将士们做的,而且是区分制作的,为的就是眷顾这些战死的将士。
大老爷甚至亲自开口,若是这些军属遇到什么困难,尽管去衙门寻他,在他能力之类,一定给安排妥妥的,不会让英烈的家人吃苦受罪。
听听这话!多么和蔼可亲,多美平易近人,事实上却是兵部和吏部同时行文,照顾这些军属也纳入勘磨之中。
一来官员们大多也佩服辽阳血战的将士,二来有了勘磨在头上压着,自然也就当成自己的事情操办起来,效果惊人的好,当然也要称赞官家的圣德!
一时间勋章风波如同一阵狂风席卷了大宋,人们都知道这勋章的宝贵,连治理一方的知州知府老爷都会照顾,还想怎样?
最为关键的是发放数量之大前所未有,足足三万多军属获得了勋章,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几乎没有一家向朝廷提出什么,军中子弟的家属自然视荣誉为生命和骄傲。
即便是再万难也轻易不会麻烦朝廷,更不想因为自己家的事情惊动官家,若是让别人知道,岂不是丢了战死之人用命争回来的脸面?
敦厚老实的精神几乎是所有军属的特征,这也是赵祯当初为何从农家征召子弟兵的原因。这也算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了吧!现在这好处展现了出来。
就在天下传送赵祯的圣明与仁德时,赵祯却在车马奔驰,神都城外的琼林苑中,赵祯骑在马上快速的疾驰着,边上的三才提心吊胆的跟着后面,生怕赵祯掉下马似得。
这枚多年的征战早已让赵祯在桌上马背的一刻开始就很快熟悉了曾经的一切,掉下马这种事几乎不可能。
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突然有了动静,显然是被马儿的奔跑给惊动了,出于动物的本能,野兔开始飞快的逃窜,同时也在不断的左右腾挪改变跳跃路线。
赵祯伸手提起插在马鞍上的长枪,灵巧的在手上翻动一下,猎枪在空中优雅的转了个圆,枪口对准了野兔奔跑线路的前端…………
啪……当枪声响起的时候,野兔依旧从容矫健的离开,走的时候胖墩墩的小屁股上短短的尾巴一翘一翘的仿佛在向赵祯挑衅。
三才在边上一句话也不敢说,这时候不是恭维和献媚的时候,话越多反而适得其反,堂堂大宋帝国的皇帝居然被一只兔子挑衅了,这上哪说理去?!
“哈哈!好!好!好!”
完全出乎三才的意料,赵祯勒马而立,捧着手中的猎枪双眼放光,而吓得一旁的三才抓耳挠腮,这是怎么了,不就是没打到兔子吗?官家至于如此癔症?!
但赵祯却是真的高兴至极,甚至有些惊讶,因为他手中的这支火枪是火器营中的匠人刚刚送来的,也是最为先进的火枪。
赵祯之所以射空乃是因为他用之前乾宇二年造的标准提前预判,但这支火枪的子弹初速非常快,动能也大,也就是说他预瞄的多了。
一只小小的野兔算什么,被兔子挑衅了又算什么?在赵祯看来他手中的这支火枪才是最为重要。
摩擦着枪身,赵祯对三才叫道:“今天用膳朕要吃全兔宴!”
听到赵祯爽快的叫声,三才长松一口气,全兔宴就全兔宴,只要官家高兴就好:“奴婢遵旨!全兔宴!”
直到打猎结束,赵祯都对手中的猎枪爱不释手,虽说是猎枪,但事实上这就是一支火枪,枪管缩短了一点距离,但更加精良,其中用上了螺旋形的膛线,这是大宋火枪技术质的飞跃。
出现这种膛线只能说明车床已经出现了,枪管的强度和可塑性也有所增强,再也不是原本直直的膛线了,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便是子弹的运动状态。
原本的火枪子弹在飞出枪膛的时候因为直线膛线的作用是笔直的飞出,不会有太多的弹跳和翻转,而拥有螺旋状膛线的火枪子弹却是旋转着飞出,更加有利于保持精准。
超乎赵祯的想象,大宋的火器制造已经跨越了数百年。
第一千六百一十章火器的未来
大宋到火器之所以能做到如此惊人的威力,靠的就是完美的做工,并且把这个时代最为杰出的科技力量集中在了它的身上。
火器不似别到军械,甲胄稍有瑕疵并无大碍,横刀磨的不太锋利也许会在战场上用的不趁手,但却不会致命。
但在大宋唯独两件东西做不得假,若是让别人发现,军械司的匠人必会倒霉,一者是军中的棘轮弩,二者便是火器营中的火枪。
赵祯摩擦着枪身,现在大宋的火器已经强悍如斯,不只是领先契丹人,更是领先于这个时代所由的王朝,可谓是一家独大,同时还具有了垄断地位。
这让赵祯回想起了张舟的那份奏疏,对大宋大多数的军队进行火器换装,同时裁撤冗余臃肿的上四军。
没错在张舟眼中,上四军的八十万人已经成为累赘。
这小子走的是精兵强将的路线,对火器充满狂热的他其实最为崇尚的便是强大的力量,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是枪炮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便是发射的次数和数量不够多。
而庞大的军阵和浩浩荡荡的大军并不一定带来正面的收益,也许成为累赘,与其让大军臃肿不堪,步入让他们成为灵活彪悍的精锐。
为此他甚至不惜请命赵祯用他率领的残部六万多人进行改革,废除大多数士兵,给剩下的士兵全部装备火器,也必须是现役之中大宋最好的火器,乾宇二年造。
除了火枪手外,军中还必须保留的军种有两个,一是强大无比,近战几乎无敌又可抵挡骑兵的陌刀手,这些陌刀手可是大宋军中的宝贝,每军最多不会超过万人,但这些不足万人的军队却能在危急之时改变战场,扭转乾坤不说,说不定会创造奇迹。
赵祯觉得张舟有些急功近利,火枪是好,是犀利,但如此急迫的上疏改革,实在是只懂兵事不懂政治的表现。
两者之间的关系看似对立,其实却是相辅相成,军事离不开政治的庇护,而整治也离不开军事的站队和保护,先在要改变大宋已经定下许久的制度,且不说那些人情上的东西,单单是处理“后事”的问题便有一大堆。
砍下去的士兵总要安排吧?遣散的费用要给出去,遣散到地方上之后还要安排这些退役的士兵,若是说不去管他们,可不就是隐藏在社会中的不稳定因素吗?
这还只是开始,什么人该走,什么人不该走,哪些武将该加官进爵,哪些武将该回炉重造?大宋的兵部是不是要开始在军武院中改革课程?培养全新的,擅用火器的武将?
这对那些已经学习了数年,数十年传统战争形态的武将公不公平?
总而言之,这厮就没考虑过这些,只是把知己人为最好的改革方案往赵祯的案头一放,接下来他就不管,赵祯甚至觉得自己被人欺负的同时还被人利用了。
张舟在指挥和用兵上无疑是一个好手,可对与改革于如何改革来所,他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鸡”,但这只“菜鸡”有这极强的自知之明。
他把自己搞不定的事情交给了整个大宋最会改革的人,大宋的皇帝陛下,赵祯!
火枪已经成为赵祯必不可少的东西,他有一柄短火枪,这是他亲自参与制作的,用的是最好的枪管和最新的火棉装药。
火棉火药就是后世的无烟火药,和烈性炸药一样,出自于火器营匠人的无心之举。
火棉的最大好处便是无烟,即便是有也是少量的烟尘,并且燃烧的干净,极少存有残渣,别看这简单的一点,却大大加快了火枪的换弹速度。
并且使得火枪的射程和精度都有所增加。
短火枪其实就是手枪,大宋的制造技术还不足以支持黄铜一体子弹的出现,但一体弹药的概念已经出现,纸壳子弹便是如此,弹头采用了米尼弹的样式,而后面的装药都是放在纸壳之中装弹的速度大大提升,装弹的方式也更加简洁。
火棉弹药一直被赵祯要求保密,他知道这东西的价值远远超过了黑火药,堪比一个划时代的军工发明,而大宋的军工还是襁褓之中的婴儿,没又完善的体制和制度。
军工业是军事发展的基础,但大宋的军工业还停留在了摸索阶段,这也是赵祯不打算立刻采纳张舟上疏的主要原因。
张舟的奏疏非常好,内容也非常适合大宋的未来发展,但赵祯知道要想实现他说所的那些东西,大宋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首先要解决的便是政治上的麻烦,但看看先在的朝堂,好似还真的没有太大的问题,文人尚武不说,在对火器的热爱上也有着不输与武将的热情。
他们当让喜欢,毕竟火器是从格物中来的,而格物可是儒家经典的一部份,如此一来便算是文人做出来的东西,他们这些文官自然要力挺。
还有一点,这火器的出现使得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可以轻松击败一个身经百战的猛将,文人也能轻松击败武者,这一点可让大宋的文臣高兴坏了…………
炫耀武力的方式不再是强大的肌肉和本事,也不在于那些华美的刀剑,而是在于家中是否有一柄官家赐下的火枪。
政治上文臣肯定是比武将更加拥护张舟的改革,但最大的助力恰恰也是来自于武将本身,哪个武将喜欢改革在自己军中展开?
但总是要进行的,赵祯是打算在张舟所部进行,但其中的麻烦也不小。
一但旨意发出,张舟所部就相当于被打散,并且要重新开始划分,保留重甲骑兵是必须的,但棘轮弩手,横刀手,长枪手,盾牌手这些士兵何去何从?
当然,赵祯并不在意如和去操心,因为他和张舟一样,会把着个难题抛给别扔,比如说他张舟本人…………
踢皮球谁不会啊!
于是三才便瞧见官家的脸上挂着“耐人寻味”的笑容,同时把一道圣旨扔了过来:“立刻着人送去辽阳城,朕倒要看看他张舟如何解决!”
第一千六百一十一章神都工坊
赵祯盘算着如何处理军中的事情,火器的推广于改革势在必行,但却不一定是先在,最少在这个冷兵器统治世界的时代,大宋如此出色的火器依旧是个大杀器。
而这种大杀器岂能轻易示人?
只要有这东西便可让大宋立于不败之地,在历史上火药是蒙古人入侵西方世界的时候才传入西方的,在此之前火药的秘密还只有东方帝国才知道。
尤其是硝这种火药必须的元素,早在唐末宋初的这段时间里,硝也由中国传到大食是和医药、炼丹术的知识一起而往的,当时的大食人称它为“中国雪”,而波斯人称它为“中国盐”。
他们仅知道用硝来治病、冶金。
而自从赵祯登基以来,就再也没有硝通过丝绸之路流入西方世界,赵祯把火药的秘密守护的非常好,并且在大宋用火器屡屡克敌制胜后,大宋的朝堂也一致把这秘密继续保护下去。
先在领先于火药的烈性炸药出现,以及做适合作为火枪装药的无烟火药火棉的出现,大宋上下更是把火器当作了镇国之宝,这是上天赐予大宋的神器,岂能外泄?
火棉制作的无烟火药必须妥善保管,但这事却不影响兵工厂的改造和储备问题。
大宋的火枪普及率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一支乾宇二年造在军中最少要被将士们实用千百次,而这千百次却有可能是不同的人使用。
大宋的士兵不一定人人都有一支火枪,但在军中却必须人人都要会使用火枪,以免在战时需要临时顶替的人。
会用和精通时两码事,但在火枪这个问题上却差距不大,精通火枪的人能杀人,会用的人也能杀人,剩下的就是准头和效率的问题了。
改革不是赵祯一个人的事情,皇帝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要操办,但却要上心,一旦皇帝上心了,下面的人自然不敢懈怠。
离开高大的宫城,对于大宋的皇帝来说都城就是自家的后花园,出宫早已是寻常之事。
主要是因为太祖太宗都不是出生天潢贵胄,至于真宗皇帝…………刘娥可就是他在大街上看中的。
赵祯积极的发挥老赵家的传统,坚决不在宫中憋闷着,一定要把皇帝平易近人并且时常出宫观察百姓疾苦当作是大宋的祖宗之法。
好的事情当作祖宗之法自然没有问题,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也不会不符合时代的国情,所以这些正能量的东西赵祯是从不吝啬的。
时间长了,宫门的禁军,门外稍近一些的百信也就自然而然的习惯了,见惯不怪便是这个道理。
当然神都城的百姓也早已习惯,没准那一天自己家门口就会突然出现大宋皇帝的仪仗也说不定,以至于天性喜欢关扑的大宋百姓会用皇帝关扑。
把神都城按照东南西北和内外划分成各个区域,就赌皇帝仪仗会在晚上回宫的时候出现在哪一个区域。
这本是大不敬的罪过,但在北平府的官员把人抓了,罪状都定下的时候,赵祯下旨把人放了,对待娱乐生活本就不多的百姓不能太过严苛,至于帝王威严……你若是真的有威严就不该担心这些所谓的“大不敬”。
今天的目的地很清楚,大宋兵工厂所在的北城“天工坊”,这是当年苏洵划分监制的,和天工坊一样的还有几个工坊,铁器坊,琉璃坊等等……
这些地方虽然叫坊,但却有严格的看守,四周内置的高墙和外围的城防相连,其上有禁军看护,四周箭楼无数。
神都城中是个人都会绕着这些地方走,城墙上骇人的八牛弩比皇宫还嚣张,只要靠近三丈之地,警告都没有直接射杀,为此即便是晚上的醉汉也不会例外,因为这,北平府衙门中申冤的百姓不在少数,但却没有一人得到同情。
案件会直接送到赵祯的案头,所有人都知道结果肯定是官家御批的四个大字“死有余辜”。
即便是官宦之家的人也是如此,无有例外,正是这条铁律使得大宋把需要保护的东西保护的很好。
从没有走漏过一点消息,这不光要归功于苏洵当年的监督,更要归功于契丹人,是他们的密谍活动让大宋对机密之事更加小心。
特殊的工坊相当于一个封闭的城市,里面和神都城中的其他地方一样住着百姓,拥有市场和任何东西,但唯独一点,工坊之中的百姓不得随意离开,即便是要走也要留下字据。
上面写清楚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情离开,离开多久,大约是什么时候回来等等。
这里的百姓都是匠人的家属,他们知道的东西有时会不经意间就会漏给别人,从而宣扬出去,毕竟在大宋有些技术是很简单的,但却就是因为没人点破而价值千金。
无论是契丹人还是塞尔柱人,他们都有密谍出价千金购买大宋的秘密,尤其是这些工坊之中的秘密,更是价值万金,赵祯不得不防,但这个有些圈养百姓的做法却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苏洵。
为的是彻底断绝泄漏的可能,至于坊中的所需和货物也都是朝廷采买运输过来的,卖给他们一样收取买来的价格,因为朝廷采买的数量大,自然也就便宜,卖给坊中的匠人百姓自然也就便宜。
赵祯漫步在天工坊中,这里和其他三座工坊通过城门相连,三座工坊内的百姓可以自由往来,只不过不能离开工坊而已,但这里的气氛却一点也不压抑,有着别样的感觉。
赵祯很好奇的对前来陪同的苏洵问道:“难道就不让这里的百姓离开?这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苏洵摇头道:“启禀官家,并非不能离开,只不过在他们走之前会有人来找他们,签下契约,若是在外有所泄漏,朝廷将会治罪,一个坊的人都会遭殃,其中不乏他的亲戚朋友,师傅,徒弟等等…………”
苏洵的话让赵祯的脖后梗发冷。
就是说无论是一旦有人泄漏消息,他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都会倒霉,这当是最为无情的惩罚,别说是有着相当知识的匠人,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都会有他心中在意的软肋。
没人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果然还是这些文人比较“狠”啊!严苛起来身上的儒家气息消失的一干二净,法家的内里突兀的涌现出来。
第一千六百一十二章太祖是穿越者吗?
天工坊即是神都城中的兵工厂,规模在当下来看已经是最大的工厂了,里面的匠人无论品级共有四百人,这还不包括学徒和帮工,若是全部算上总共的人数达到一千五百人!
这也是为何大宋的火器产量能够满足当下各军需求的原因,人数多,器械多,自然而然的产量也大。
更是因为这里所用的钢材,木料都是大宋最好的,所以精益求精便成了天工坊的宗旨,在朝臣们眼中,有如此珍贵的原材料还生产不出可靠的火枪来,实在说不过去。
天工坊不光受到禁军的监管,同时还有台谏院的御史,兵部的巡检都司,火器之重以如泰山之势,也是大宋君臣上下最为关心的事情。
当然这里的匠人早已按照品级划分,为了方便和朝中官员的品级如出一辙,从正一品到从九品,一个不拉整整齐齐,不过匠人的品级划分却是按照技术来的,没有熬资历一说。
只要技术精湛,经验丰富,你就能走上一级,而待遇也是按照品级划分,无有例外,整个天工坊的人唯一一个不按照品级拿俸禄的只有一人,天工坊监丞曾公亮。
他是朝官,拿的是朝廷俸禄,也是吏部发放的俸禄,但却负责天工坊技术研发之外的事情。
他负责管理天工坊的一切事物,除了技术方面他不插手以外,小到吃喝拉撒,大到研究方向都要他把关。
当然也有实例证明,赵祯便亲自批过天工坊制作下水道一事,开始的时候他还纳闷,为何在神都城中修造一个下水道还要自己亲自批阅,甚至开销一点也不比皇宫的下水道要少,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天工坊的曾公亮。
这就难怪了,大宋的四大工坊的面积加起来确实赶上皇宫的四个大,并且在曾公亮之后,丁度上疏,也是关于修造下水道的奏请。
当年东京城的下水道是真的宽大,以至于鬼樊楼在其中滋生,但神都城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修建的下水道就要逼仄许多。
所以让世人仰望的神都城便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缺点,内涝严重,在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人当回事,毕竟倒霉的大多住在外城的百姓,内城的地势可要比外城高得多。
但逐渐的,随着神都城的不断繁华和扩建,原先的外城早已成为内城,而现在的外城也已经在数里地之外,一旦内涝,倒霉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富甲一方的商贾,这些人当然受不了。
反而是外城的百姓并没有如此疾苦,于是便有了上疏要求改建下水道的风波,当然赵祯出于“报复”并没有立刻同意,只是同意四大工坊进行改造而已。
至于为何?还不是因为那些商人和官员有意无意的炒高房价,越是靠近皇宫的房价越高,有些人早早看到商机,想尽一切办法从当年外城百姓的手中买来房子,待神都城扩建之后,再高价卖掉赚取暴利,欺负的就是普通百姓对未来发展的懵懂。
所以赵祯便让这些人泡在水里享受一下。
当然有朝臣上疏,人家是自己是凭本事挣的钱,凭眼光挣的钱,官家不该为难。对这一点赵祯也非常赞同,在奏书的末尾用朱红的毛笔写下:朕是凭的本事坐稳皇帝位,凭的本事整治这些人。
这奏书显然是在偏袒收益之人,凭自己的本事?这话完全是把是非对错放在了边上!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大宋房屋买卖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不是买卖双方达成契约即可。
因为大宋的房屋买卖有一条定例,也是太祖当年定下的规矩,卖房需问亲邻。
赵祯到现在都在怀疑太祖皇帝是不是穿越者,或者说是一个房奴穿越者……
为规范民间私人房地产交易,限制恶性炒卖,太祖皇帝下令:若想卖掉自有房产,得先从自己的亲戚,缌服之内问起,若无人问津,再到左邻右舍,直到这一干人等均签字画押“依账取问”,表示不买“批退”,你才能拿出卖,按市价售房。
但以中国的人际关系和近邻的消费水平,当你先向房亲四邻叫卖,卖价极可能低于市价,而这个价格就是你要卖出的价格,除非房亲四邻都为你作假、设局,但难度很高,一旦被人告发,所有人都得吃官司。
假如你不问亲邻,亲邻发现你的房子住了新人,可在一年内向官府状告,要求以原价赎回,重新出售,并以房亲为第一售房对象,四邻为第二售房对象。
这简直就是一道锁死炒作房价的枷锁,想要炒房就必须和亲戚邻人串通起来,关键是有多少人愿意和你沆瀣一气?
大宋的律法可从来都不是吃素的。
除非遭遇天灾,亲邻们逃荒逃到了外地,你急等用钱,又无法询问,你又不得不卖房,这时候要有见证人签字画押,有买卖合同,有缴税证明,有公章,朝廷才不予追究。
还别不服,如果打官司,这些理由一般都能得到大老爷的支持。
可以想象得到,一个达官显贵不管平时有多神气,到了卖房的时候对族人和邻居都是点头哈腰的,以便得到他们的签字。
过了“遍问亲邻”这一关,买卖双方就以可签合同了。
而那些买下当年外城民居的贵人可不是如此操作的,他们往往三五合群,以大手笔买下整片的房舍,邻居这一条便算是过了,而接下来若是有亲友,那也好办,出些钱让这些人不去买房便是,自有牙行的人前去游说…………
所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问题,却有人说这是凭借自己本事赚来的,这个世道到底是怎么了?趋利难道已经到达这种地步了吗?
赵祯不治罪已经是很体面仁慈的了,在水中泡着算什么!
而眼前的天圣坊却给赵祯一种别样纯净的感觉,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不会去抢夺别人的东西,也没有太多的见利忘义,这里更像是类似后世的职工小区。
人们多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相互之间和睦友善,又因为匠人大多是搞技术的,人一旦在技术上花心思,在别的地方也就不怎么热衷了,比如内斗……
在赵祯看来,神都城的四大工坊是最没有争权夺利的地方,即便是有上下尊卑,即便有品级高低之分,但却是凭借自己能力上位,不需要勾心斗角。
比朝堂干净的多……
第一千六百一十三章枪
天工坊中最大的建筑就是一座工棚,因为有着严密的看护,所以这里相对来说便松懈一点,毕竟禁军是不能进入天工坊之中的,他们只能守在城墙上。
但要想进入工棚之之中,就必须经过皇城司的检查,这道看似不怎么严密的防线其实才是最为严密的。
天工坊四周的禁军是防卫外敌,而皇城司的人则是防卫内部的叛徒,两者之间各有分工,形成了立体的保护,如此严格也是因为火器对大宋的重要。
待过了皇城司的检查便可进入工棚,赵祯自然是畅通无阻的,哪个皇城司的黑靴若是不认得皇帝的龙颜,那就算是白活,再说有三才这位皇城司的大勾当在,谁敢放肆?
众人轻轻松松的进入工棚,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跟着赵祯享受如此待遇,若是在往常,即便是曾公亮来了也不敢太过招摇。
该检查的还得检查,该搜身也需搜身,在这时候文人的清高和矜持都要靠边站,否则一旦出了纰漏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曾公亮。
这些赵祯是知道的,所以才没有开口询问,对于三才和皇城司办事,他相当的放心,这也是为何历代皇帝都喜欢任用内侍作为亲信的原因,无他,唯好用尔!
一进入工棚,热浪便扑面而来,天工坊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制造大宋的火枪,各种各样的火枪,配发边军将士使用的火枪一般都是最古老的型号,没有膛线,没有燧石,只是简单的火绳枪而已。
边军存在的意义多是范围边疆之敌,但现在的大宋边防却基本上没有多少边军,大多是正规军驻扎其中,黑汗如此,东京道也是如此,再往别的地方却是没有必要派遣太多的边军。
大宋的边防就在地上立碑即可,只要立下界碑,任何邻国不敢挑衅,否则下场会如何不用大宋去描述他们自己便能看到。
南方的邻国已经基本上消失了,在赵祯灭掉大理国之后,大宋的军队没过多久便打到了南越王朝的升龙府。
当然现在的升龙府也不叫升龙府了,而是改叫河内城,整个南越王朝以及边上的暹罗,真腊皆是大宋的领土,当地百姓也被纳入管辖之地,赵祯下旨设立南诏土督司。
于是乎南诏便成为中南半岛的全称,所有当地百姓无论人种全部被划分为南诏人。
对于南诏是需要驻兵的,大宋南方的边军也大多集中于此,至于南海之外的岛屿全部是由水师负责,所以南诏土司拥有相当大数量的火枪以镇压当地。
但装备大宋常备禁军的火枪就要好得多,不光有直膛线以及扳机,还有燧石打火装置,只不过他们使用的枪弹还停留在了铅弹的水平上,上膛速度慢,精准性不高等等缺点依旧存在。
至于装备了螺纹膛线以及米尼弹和后装药的乾宇二年造却是刚刚开始大批量生产,这些火枪每一柄都是大宋的宝贝,别说是赵祯,就是边上的曾公亮每每瞧见也舍不得挪开。
是男人就没有不喜欢枪的,但在此之前他们同样喜欢别的东西,刀,剑,盔甲,等等,这是为什么?当然是男人的本性!
这些都是攻击性的武器,它代表着一定的武力,而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他向往着那种能征服他人的力量。
还有一点,男人往往追求刺激。
枪就附和这一特性,很刺激!
不管是枪的声音,还是用枪的感觉,对于男人来说都是能够刺激自己的东西,而男人更喜欢追求刺激,所以男人喜欢枪。
枪和其他兵器一样,是武装,是力量,是权力的代表,只要是男人拿上一把称手的枪总会忍不住的下意识去把玩,瞄准,而这些动作都是本能所驱动。
一把精致的乾宇二年造要经历如何复杂的过程?
上好的钢材要继续在工棚中熔炼,去除杂质,加入特殊金属,只有如此才能制造出合格的枪管来,而且这枪管不是用的一层,而是两层钢铁卷出来的,为的是增加枪管的厚度与硬度。
一根铁棒放在钢片之上,熟练的铁匠沿着铁棒不断的敲打,通红的钢板就这样慢慢的卷成一个圆筒,此时淬火冷却,去除杂质之后,再依照之前的方法在外面包裹一层,最后用铁箍加固,如此才能打造出一根合格的枪管来,看似简单其实却极为复杂,精细。
顶尖的匠人一天也最多制造十来根这样的枪管。
这才是一把枪诞生的开始,接下还有各个零件的制造,枪管处理,木雕枪声和枪托,精巧的尾部结构要经过反复的拆装以保它不会在战场上出现意外,接下来还有撞锤设计,这样的设计已经和撞针差不多,只不过撞锤是把燧石做成一个小锤子一样击打在枪的尾部,通过引药点燃枪膛中的火药击发弹丸而已。
撞锤由齿轮相连,弹簧片发力,力度不多不少非常合适,一旦击发空枪的几率很小,大宋的匠人已经把这些东西做的相当精致和完美。
凡是能用机器制作出来的东西都用机器制作,最大可能的减少手工,这看似是不追求精益求精,但事实上当赵祯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天工坊的匠人却很惊讶。
火器大匠凌耐心的解释道:“启奏官家,火器这东西最重要的便是规矩,枪膛粗细越是一致越好,千篇一律才是上善之法,否则弹丸大小一致,若是进得去这个枪管,进不去那个该如何?弹丸在其中晃荡,威力便骤减!”
赵祯微微一愣,还真是如此,难怪匠人们面前的工作台上都放有数把乃至数十把尺,作为一个后世人居然在这种简单问题上犯错,可是够丢人的。
干咳一声道:“那为何不以整块钢材直接钻孔,如此一来只要转头大小一致,便可使得枪管之中既有膛线又是一模一样?”
凌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了,露出佩服的表情但声音中充满无奈:“官家所言极是,此乃无上之妙法也!可您说的钻头上那里去找?
这枪管已经用上了咱大宋最好的钢材,而钻头和其一样,却又要比普通之钻长上太多,一旦施力,往往进起数寸便断矣,届时整个枪管便废弃无用,只得重新回炉…………”
作为一个后世人,在这种技术问题上屡屡犯错,赵祯自己都觉得丢脸,也不该小看古人的智慧,唯有尴尬的频频点头头状如学生般的说道:“先生所言甚是!”
第一千六百一十四章集格物之大成者
手动打造最大的难度就在于标准化,这是一个一直困扰在天工坊匠人们心中的难题,动力问题他们能解决,可材料却实在难寻。
赵祯的思维方式并没有错,凌作为天工坊的大匠惊叹于皇帝的想法居然和他们当初想的一样,能做到这一点最少要对火器浸淫数十年之久才行。
露出敬佩的表情,凌佩服的说道:“官家太过谦虚,您之所言乃圣明之言,只不过时机未到,臣相信,若是数年后能有更加结实耐用的钢材出现,陛下之器械造枪必定成真!”
赵祯微笑道:“你也不必恭维朕,朕确实异想天开了,但即便是器械找不出合适的枪管来,但最少这枪托,枪身,可用器械造就吧?这枪机,也应该可以靠浇筑而成,至于燧石机匣,这也觉得可以浇筑,只要所用钢材好便不成问题。”
凌点头道:“确实如官家之言,但……如此一来所费之钱财必定有增无减!”
赵祯摆了摆手道:“朕要的是效率,至于钢材之事便无需尔等操心,术业有专攻也!朕相信铁器坊的匠人应该能想办法降低成本。他们降低了,你们不就也跟着降低了吗?!”
这一点凌还真的没想到,边上的曾公亮却眼前一亮,铁器坊的监丞正是丁度,两人稍稍商议一下,也许能有所改进,事实上曾公亮本人也会天工坊的效率有些不满。
曾公亮上前一步道:“启奏官家,此事便交由臣和丁度操办,勿必想出办法缩减所需用度!”
指了指曾公亮,赵祯笑着对凌道:“瞧见没有?先生就好好做研判,剩下的事情交由他去便可,所需,所用,只要能有所作为便尽管开口!”
有了这话,凌还真的就不客气起来,苍老的脸上眼睛却亮的吓人:“官家,臣想要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臣想要一个能增加火枪闭气的东西!”
赵祯一拍脑门,指着眼前的老头哈哈大笑:“朕倒是给忘了,火枪之要害其一在枪管,其二在火药,其三便是闭气,如今朕给了你最好的钢材,最好的火药,却忘了最后一样东西,你倒是门清,早已算计了是不是?!”
凌依旧保持原先的笑容,但边上的三才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老奸巨猾的感觉。
“官家,常言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如今钢材有了,火棉火药也有了,就差橡胶了,您说何必在这临门一脚上哆嗦呢?是吧!”
“你这老倌!”赵祯笑骂一句随即感叹道:“你这天工坊现如今是集我大宋格物之大成者,若是造不出朕要的火枪来,终究会自己挖坑埋了自己,想清楚了?”
凌的老脸上露出幸福和满足的笑容,他知道赵祯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笑眯眯的开口道:“臣早已想清楚了,早在为陛下制作第一柄火枪的时候就想清楚了!”
不知为何,边上的三才和曾公亮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君前无戏言,凌既然在此保证,就必须说到做到,若是做不出来,便是欺君之罪。
虽然两人不知道官家要的火枪是什么样的,有何威力,但看似普通的话却字字玑珠,如同泰山之重,寻常人早已是吓趴了,但他凌居然还敢答应。
这种至死不悔的气度如同军中的猛士,即便明知前方兵甲众多也有慷慨赴死之勇!
端是让人佩服的紧!
就在凌收获颇丰的时候,赵祯开口了:“朕还有一个要求!朕要你天工坊从现在开始囤积火枪,朕不要你们囤积火绳枪,不要一般的燧发枪,也不要乾宇二年造,朕要的是那把敬献给朕的神威火枪,就定名叫甲子火枪,朕要保证他们能使用一个甲子。”
所谓的神威火枪其实就是采用无烟火药以及螺旋膛线的燧发枪,但他的改良还不止这些,可以说是用上了当下最为先进的技术,其中还有一样便是米尼弹纸壳火药。
把米尼弹和无烟火药利用纸壳组装起来,在填装弹药的时候采用一体填装的方式,省时省力的同时,射击精度和效率都有所提高。
纸壳会被本就被火药燃烧掉,残留也不会太多,只有在打三发以上才需要清理,节省了大量的宝贵时间。
这样的火枪被称为神威火枪并不为过,赵祯打猎的时候便觉得他的优异性能可以让它在大宋服役一个甲子,在这个时代大宋把火枪技术保存百年不是问题,一款火枪能使用一甲子更不是问题。
何况这已经是技术相当成熟的火枪了!
凌转身试探的问到:“不知官家需要我天工坊所造多少?”
赵祯微微摇头道:“没有确数,上不封顶!”
“臣遵旨!”
凌转身离开的时候,曾公亮和三才两人倒吸一口凉气,显然他们都知道官家要做什么了,囤积火枪上不封顶,显然是为了征伐契丹之用啊!
赵祯看着三才和曾公亮的表情,在他们的屁股上一人来一脚,揣测上意可不是一件好事,而且若是再胡思乱想就更不好了。
“今日之事若是敢有丝毫泄漏,朕就找你们两人算账!”
“臣(奴婢)不敢!”
谁说囤积大量的火枪就是用来准备讨伐契丹之用的?赵祯用脚后跟去想都知道三才和曾公亮两人想差了,讨伐契丹是一个方面,更是之后的事情。
他现在要做的是用这些火枪快速的换装一个军队,一个早已该换装的军队,神卫军。
西域一战,神卫军以火枪出击,战果惊人,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展现了火枪的威力,也在实战中逐渐成长起来,他们是上四军中第一个大量装配火枪的禁军。
经过西域一战的洗礼,神卫军已经完全掌握了火枪的运用,甚至自己创新出许多全新的打发。
火枪的改进是走在弹药之后的,同样战术的改进也是走在火器之后的,有了新的弹药才会有新的火枪,有了新的火枪才会有新的战术思想。
神卫军便是如此,李酒作为神卫军的统领不断的钻研火枪战术,不敢有一日懈怠,他总觉得火枪才是大宋的未来……
这一点和身在辽阳城的张舟不谋而合,而赵祯自然要把李酒和他的神卫军改造成一支附和火枪战术的军队,也许未来有一天在战场上他们能扭转乾坤也说不定。
第一千六百一十五章工匠与学者的不同
有些问题解决了,有些问题还没有,赵祯之所以出现在天工坊中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对大宋以及未来华夏更为重要的事情。
这段时间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赵祯,为什么资本主义和现代科学起源于西欧而不是中国或其他文明?
问题很简单,但却不好回答,赵祯想了很久,甚至没日没夜的想,他都难以得出结论,凭什么大一统的华夏王朝居然没有混乱割据的西欧来的更加智慧?
难道是华夏人不聪明?
显然不是!一个能铸就五千年文明的辉煌种族怎么可能没有智者的出现,怎么可能愚钝的不如茹毛饮血的野人?!
但赵祯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答案,他被这个问题困扰,如同黑夜中的旅人,只能靠跌跌撞撞的摸索而前进,但在天工坊中,在一群匠人的工作中,他忽然抓住了一些东西。
或是说现在的大宋不同了,自己改变之下的大宋开始不同了!这个改变可能使得整个华夏王朝都走上不同的道路和轨道…………
华夏文明中的东西不是贯通整个文明存在的,而是在某个朝代之中存在,到了后世很可能被丢弃的一干二净,消失的无影无踪。
最明显的便是秦时的流水作业法,到了继任的朝代很少出现,这提高产能和质量的无上妙法为何会消失?因为没有系统的归纳和总结,没人去关心它存在的价值和原理。
华夏的科技一直靠着匠人的精神去实现和继承,而并非一门学科似得归纳和总结,这是最大的致命伤。
西方世界最大的成就来源于何处?他们的制胜法宝是什么?是什么东西让西方的科技代代传承?西方和华夏一样也有过断层,也有过大混乱的时代,但他们有古希腊的科学哲学思想!
希腊哲学家发明了形式逻辑体系,以及发现通过系统的实验可以找出因果关系。这两样东西看似不起眼,却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归纳,总结,探索,求证,发现,这些东西在工匠精神中也出存在,但却最后的发现却被无限放大了,人们更加注重的是最后的结果,而把前面的几样要素给舍弃了。
工匠精神也有探索在其中,也有求证的过程和发现,但却往往做不到归纳和总结,把宝贵的学问传递下去,为何如此?
因为根本就没有一个系统的东西让他们如此传承。
最简单的便是中医,中医有效吗?当然有!华夏的医书少吗?看似不少,但对于整个华夏的历史来说却是不够用的,是分散的。
若是在秦朝便有了系统的中医体系,把高明的医术和医书传承下去,每一代人都是在做添砖加瓦的工作,而不是重新总结,那结果便会完全不同。
匠人精神虽好,但却在很多时候是古人自己的事情,在国家朝廷层面却很少去花心思,好似只有一样东西是在朝堂和国家层面才会去系统认真去做的,那就是儒学。
在儒学的发展和应用上历代王朝“不懈努力”,即便是外族统治的华夏也是崇拜有嘉,非要把圣人之言总结个头头是道,非要把简单的话研究的花样百出!
而事实上呢?圣人之言有的时候很简单,就是在表达本来的意思,越是过多的解释,荒谬的地方便越多,这也是为何后世儒家经典变成满纸荒唐言的原因。
圣人之言是表达当下的意思,你非要去过多的解读,只能得到错误的答案,历代王朝对儒家的研究越“深刻”反而得到的错误便越多。
因为学问是要灵活使用的,就像是逻辑思维一样,只是一种方式,做人做事的方式!
而技术则完全不一样,格物是圣人提出的东西,讲究便是不断的研究事物的本质以获得知识和真理,但它却被束之高阁,成为一句“格物致知”的口头禅。
文人知道格物致知,但却不知道它存在于世间的各个角落,人们只知四时交替,却不知为何会有春夏秋冬,人们知道冰水为之而寒于水,却不知为何会有如此变化。
如此一来“格物致知”岂不可笑?
但这一切到了大宋,到了赵祯统治的时代却不一样了,格物被彻底的划分出来,被明确的列为一个科目,与儒家经典的地位不相上下,赵祯甚甚至在不断的努力,让它超越儒家经典的存在。
为何?
因为格物在不断的变化,在变化中给人带来各种各样的利益和好处,这些是能用肉眼看见的东西。
还有别的问题吗?
当然有,赵祯两世为人发现了另一个致命的缺点,因为文化的差异导致了东西方之间的不同!
儒家经典对人的要求往往是守礼,上下尊卑分的明明白白,西汉的董仲舒以一人之力把华夏按在一个框架之中数千年,三纲五常便成为了华夏甚至是周边王朝的志高准则。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三纲一出,人们便在框架中不断的打转,并非是这三纲不好,而是它的约束性太强。
规矩被人视作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进而延伸到了所有的地方,格物的问题也就出来了,匠人的精神在不断传承的同时也受到了限制。
徒弟想要创新,往往还没动手便会被师傅斥责,老祖宗的规矩不能坏!这是啥?孝道的延伸嘛!
于是乎徒弟做的不是反抗,不是创新,而是老老实实的,诚惶诚恐的给师傅认错………………
赵祯忽然笑了,一个人站在喧闹的工棚之中,笑得就像刚刚捡到宝的孩子,三才还是头一次见到官家露出过如此笑容,眼睛都眯在了一起。
三才习以为常,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曾公亮有些好奇,为何官家看着一个光着膀子,露出浑身肌肉不断打铁的汉子露出如此笑容,但又不敢上前只能怀着好奇的心态各种揣摩……
眼下最倒霉的人便算是被赵祯盯着的汉子。
浑身僵硬动作千百遍的动作都显得生疏许多,身上的汗水也不再是热的,即便是被炉子烤的火热都觉得脖后梗冰凉。
第一千六百一十六章分科而学即是科学
赵祯为何发笑?
因为他找到了一直想不通问题的答案,同时却忽然发现这个问题早已被自己解决,而且自己还能做的更好,华夏留下一个“大礼包”!
发展科学一直是赵祯所热衷的事情,格物不就是科学吗?
既然如此,那就把它包装起来,把两大要素装进去,如此一来大宋以及华夏历史上就会出现一个全新的东西,一个可以传承千年又不断创新的东西!
学术和科学不是同样的东西,人也很难做到学术和科学同时掌握和研究,但一个门类的出现和制度却很简单,自己要做的便是一只“领头羊”!
历代王朝不曾做的事大宋来做,历代君王没有想到的东西自己想到了!
赵祯看着天工坊中不断劳作的匠人,以及边上眼神中带着好奇又欲言又止模样的曾公亮,脸上飘起一层黑云,这货不会是把自己有当成龙阳之好的皇帝了吧?
缓步走到曾公亮的面前,赵祯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凑近他的耳朵小声道:“朕打算给格物改名,规其矩,范其类矣!”
曾公亮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是微微一送,露出尴尬的笑容道:“不知官家给格物改名为何?”
“格物种类尤多,上到天文,下至地理,大到皇城宫墙,小到衣食住行,朕打算让世人分科而学,便定名为科学!你曾公亮常年与格物打交道,又是格物院第一任监丞,意下如何?”
一说到正是,曾公亮立刻收起了原本的八卦之心和紧张,望向赵祯的眼神充满期待和惊喜:“以官家的意思,科学便是格物,格物便是科学?科学是把格物给细分为不同的类别,以派专人而经营之?”
卧槽!
自己一句话就被曾公亮破解,并由如此解读,这他娘的也太逆天了,华夏历史上本就不缺聪明绝顶之人,赵祯相信只要有了全新的方式一定能培养出科学萌芽出来!
“嗯!卿之所言甚是!”
赵祯说完便盯着曾公亮打转,他觉得眼前的曾公亮就是和一个非常称职的学者,也是一个对科学已经管理非常在行的人,至于丁度,一样是如此。
“朕之前看到过一本奏疏,说的便是把格物分类而治之,但奏疏的结尾是你和丁度两人之署名,难道丁度也曾想到过?”
“启奏官家,此事乃丁监丞之意,臣不敢居功,只是不谋而合也!”
“哦!原是如此,那便命丁度一同过来,今日在你这天工坊中好好商议一番。”赵祯不打算走了,眼下这个问题比之前凌的差事更为重要。
曾公亮立刻应下,随即又有些忐忑的伸手道:“官家,工棚稍许灼热,还请官家移驾公廨。”
赵祯看了看边上身体有些僵硬的汉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胳膊,微微皱眉道:“你若是每天如此锻打,早已是累死了,朕在边上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有甚的慌张?!”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赵祯摇头离开,显然此人已经被自己吓得语无伦次,难道自己的帝王之位如此“霸气外露”?
当瞧见赵祯的身影消失后,那汉子才长舒一口气,边上的学徒小声道:“师傅这有何好惊慌的,人们都说官家最是仁慈,爱民如子嘞!师傅您倒是……”
“你懂个屁!”
打发走徒弟之后,那汉子摸了摸脖后梗,万一官家有龙阳之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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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度不但是朝臣,还是赵祯的经史讲师,对于经史赵祯开始的时候还是缺乏热情的,因为他觉得这些都是历史之中的事情,无非是告诫后人一些道理而已,恰巧自己大部分又都知道。
既然能看书便明白的事,为何还需要朝臣来讲解?
但身为宰执的范仲淹极力推荐丁度兼任,并且把他夸赞的如同一朵盛开的“狗尾巴花”……
因为丁度曾经和曾公亮二人共同执掌过格物院,所以赵祯对丁度的好感还不错,于是便勉强同意,但定下了时间,每日经筵日讲后讲学半个时辰,丁度欣然同意。
不过赵祯小看了丁度,一个能在陋室之中呆上十年的人,谁能想到他的爱好居然是辩论事物!不光是历史,连寻常事物都喜欢拿出来辩论一番。
经常因为讲史的时候和赵祯各持己见,甚至连赵祯搬出皇帝的“招牌”都不好使,一定要辨出个高低,辨出个对错,赵祯知道这种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是非黑白都要清清楚楚,所以他才最适合作科研,朝堂根本就不适合他!
丁度和曾公亮两人算是绝配,在性格上能相互弥补,在术业上各有专攻,若是不放在大宋的科学建设上实在是浪费与可惜。
丁度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人,这人赵祯认识,也是相当的在意,在三才眼中不过是个运气好被官家看重的年轻人,但在四大工坊之中却是相当有名的人物,赵小五。
这个格物院中最为年轻的大匠,却有着超越所有大匠的热情,他把格物视作生命,自从入了格物院之后就极少回家,即便是祭祖和过节也是象征性的去一下,而剩下的时间又赶回格物院中研究。
他的赏赐全部投入到了研究之中,他也是赵祯破例同意可以自由出入四大工坊的匠人,因为他的身边有皇城司的人亲自保护。
但这个在别人眼中极好的事情,在他看来却是可有可无,因为他不需要出去啊!
除了格物之外没有事情能让他上心,也没人能让他分散注意力,到现在年近三十的人了,连个妻妾都没有,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关键是这小子身上还有一股子文人气质,长得又风度翩翩,只是身上的衣物和他的外表不搭,却有着一股别样的俊美在其中。
当初面黄肌瘦的小学徒早已变成了风度翩翩的青年,别说是四大工坊的女子,便是神都城的富家千金和小家碧玉都爱慕的紧。
为何?
因为他没事就跑到神都城的火车站去改造火车,一身官服被他穿的油渍麻花,偏偏这样神都城中的女子还愈发的爱慕了。
第一千六百一十七章三奇副使
丁度带着赵小五前来颇有深意。
他向赵祯和曾公亮两人介绍了赵小五最近在做的事情,火车的改造基本上已经完成,现在大宋的火车极为安全,有了橡胶的密封后,火车的速度也有所提高。
但赵小五并不满足于此,他早已对丁度请求多次,希望能带上他去面圣,丁度一直没有机会,如今赵祯出现在工坊之中还提出了召见,当然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赵祯同样也奇怪赵小五的到来为的是什么,看着他道:“你有何事要面圣?”
“启奏官家,臣之才干在火车一道上已经用尽,如今我大宋之火车无有再提升的可能,除非蒸汽之外的动力,否则别无他法!”
“额…………”
赵祯站在原地有些发蒙,赵小五的意思很清楚,蒸汽动力的火车到现在已经基本上走到了完美的尽头,除非有全新的技术出现,替代蒸汽动力。
能在这个时代就想到蒸汽动力以外的其他动力,这一点殊为不易,赵祯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尤其是赵小五他的思维方式已经能够打破传统的匠人精神,适合作为研究之学者。
稍稍沉默一会,待赵祯消化完赵小五所说的话之后才缓缓点头道:“朕知道你的意思了,让你继续在火车一道上研究下去确实大材小用,朕奇怪的是为何你现在才走出来?”
赵小五尴尬的捏了捏官服的下摆:“臣深迷火车久矣,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直到好友提醒,这才如醍醐灌顶,其曰:格物之发展非一时一物之极,乃各行各业,分门别类之大成者相合也!”
稍稍顿了一下,赵小五不知自己的观点是否正确,但依旧继续。
“臣听了之后才算是大彻大悟,所谓格物非一道之格物,乃世间万物之格物,分门别类,各研其道,再互相作为,此乃上上之策也!”
他的话让一旁的三才和曾公亮震惊,显然他的话和刚刚官家所言如出一辙,更为重要的是那人早已告诉了赵小五,先见之明可谓惊人!
但他们望向赵祯的时候,却见赵祯眼神发亮:“是何人对你所说?朕想见见他!”
赵小五笑道:“官家,此人就在您的朝堂之中,但声名不显,臣以为这便是埋没人才,他的想法和看法颇为新奇,但却不失为妥善之法也,官家当重用之,此人乃乾宇元年之登科进士王韶,进士及第后任职兵部司理参军,但今年制科落榜,半月前离开神都前往北京路游历。”
王韶?
赵祯对此人影响并非特别深,但有一事却是让他记在心中,也对王韶此人颇为好奇。
那就是他针对契丹的平戎三策,内容很新颖,完全不同于兵部其他官员的上疏。
“王韶的平戎三策朕看过了,但其年轻气盛又锋芒毕露,朕便打算让其在兵部历练,但没想到他却自行北上了,你可知他此去何意?”
朝中官员离职并非是什么新鲜事,大宋的朝臣就是这样,尤其是文臣,只要觉得自己需要游历的时候,往往不需要上疏皇帝,只要对上司行文,得到批准之后便可离开,但官品却会保留下来。
要知道能放弃朝中权利,为了扩充学识而历练的人并不多,这样的人要么是真的有远大抱负,要么沽名钓誉,一般后者比较多。
赵小五当然知道赵祯的意思,想了一会认真说道:“以臣对王韶的了解,他此去北京路是为了考察民风,同时也对契丹边军研析,总结之类。”
从赵小五的话中,赵祯可以确定,王韶此行和目的和平戎三策一样,对契丹进行考察,同时制定出更为合理的进攻策略。
一个小小的兵部司理参军居然会有如此高远的想法,着实让人有些意外。
赵祯摸了摸下巴:“既然他要去北京路勘察契丹人,那就去吧!朕倒是要好好看看他的其他奏疏。”
赵小五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道:“官家,此乃王韶之随笔,临走之前交由臣下保管,其中便有和臣下的对话,包括格物,兵事两样,臣觉得其中大有建树!”
一本快赶上《广韵》厚度的小册子被赵小五递了过来,赵祯微微点头,能有如此随笔,显然是下了真功夫。
把小册子交给三才赵祯笑道:“这东西朕会御览的,但现在找你来却是因为格物之事。”说完便对一旁的曾公亮点了点头。
丁度和赵小五两人都没想到此行居然是要对格物的改革,在这一点上赵小五是绝对支持的,丁度也是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未来。
这种简单的事情当然就应该交给三个“科学家”来做,事情就是这样,赵祯是君王,不可能面面俱到,他需要的是人才,然后用人才去解决问题,他只要把握大方向就好。
曾公亮和丁度赵小五三人对格物的热情超出了赵祯的预料,在赵祯离开工棚的时候,三人都没有停止讨论,行礼都显得颇为仓促,三才大为不满但赵祯并不会怪罪。
这就是大宋朝堂的环境,有时他去三省院,三省的官员步履匆匆,行礼也都是如此,步履匆匆之态他都不好意思打扰。
宰执和六部的尚书们长长激烈讨论,以至于他站在门外都会被忽略…………
这样的朝堂环境虽不是最好,但却是最积极的。
赵祯相信自己很快就会收到这三人联名而上的奏疏,他对改革格物的前路非常看好,专业的人办专业的事,他还有什么好操心的?
反而是赵小五提到的王韶让他更加上心,他总觉得这个名字非常熟悉,但却并没有印象,在历史上也没有杨怀玉,狄青等人出名。
忽然赵祯想到了一点:“王韶?进士及第?这人是个文资,但又是个武将?!”
三才在边上小心低声开口道:“官家,此人是乾宇元年登科进士嘞!只不过却是颇通兵事,听说还去军武院待过一段时间,见地颇深!”
三才作为皇城司的头子,对朝臣们的背景和经历一清二楚,赵祯点了点头道:“朕想起来了,他是三奇副使!”
“三奇副使?!”
三才奇怪的望向赵祯,三奇也许有出处,可王韶入朝不过两载有余,完全和副使搭不上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