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零八十四章罪人的底线
师橫早已明白自己在圈套之中,那个神秘的商人自始至终都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师橫甚至觉得自己连他的相貌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这种掉脑袋,夷九族的事情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师橫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掉进了人家的陷阱之中,并且还不自知的往下沉。
愚蠢就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是师橫当年在军武院中听到先生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自己一开始也当作是至理名言,并且常常去思考。
但事实证明才智这东西不是每个人都一样,有些人天生就是聪明的紧,有些人即便是后天再努力也不行。
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那个叫奎大的商人手段十分阴险,先从小事情开始,以小恩小惠收买人心,他带来的商品价格永远比别人的低一点,不是很多,但却足以让人们去他那买东西而摒弃旁的商贾。
不光东西多,而且质量好,这才是关键所在,在边疆这片交通不便的地方住的时间长了,谁都知道便宜和耐用后者更划算。
又便宜又耐用的东西更是能抓住人心,奎大很健谈而且是个爽朗的汉子,性格随和的让人忍不住喜欢。
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至于商号却是一个不起眼的仁恒,意思也简单,永远的仁义才能做好买卖,这话是他自己常说的。
他的买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好,越来越比别人家的便宜一点,他说对这片发家的地方和让他发家的人有了感情。
这让师橫想起了在军武院中先生说的另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感情,最不值钱的东西也是感情。
奎大后来就不光买东西了,还在收购物件,军中家属们自己做的手工,秀活他都要,边地的草药,牛筋,山货,干活他都要,甚至是孩子做出的小小藤球他都要收购,说这东西在神都城是畅销货。
师橫亲眼看到过,当时的他笑了笑便拍了拍奎大的肩膀,虽然一句话没有但却感谢他对这些孩子的照顾,神都城的东西恨不得镶金贴玉,这种乡下孩子的玩意谁会要?
显然奎大这是在照顾孩子们,一个藤球就算做工再好也要不得二十文钱的高价,这样的藤球数量可不少,师橫自己把孩子撵走,免得奎大吃了亏。
这是他当年做过的蠢事,现在想想奎大所作的一切都是在自己面前演戏,都是在麻痹自己。
后来他才开始逐渐露出獠牙,先是悄悄收购一些横刀,盔甲部件之类的,给出极高的价钱,慢慢的接触更多的人,开出更高的加强。
接着营中从队正到虞侯,再到偏将都被他收买,最关键的是奎大不光收买官员,还收买所有人。
值不过在钱财上多寡而已,这样的手段极其高明,让所有人都获得了好处,甚至连自己都不能例外。
当看着家中突然多出的近万贯交钞时,妻子露出不解的眼神,父亲说这是下面人的孝敬,母亲说这不是奎大送来的钱财,唯有自己知道,这些钱财不拿也得拿了。
所有人都在倒卖军资的时候你却不参与其中,最终的代价就是你要离开或者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既然都拿了师橫也没有话说,这件事是他手下两个营同时发生的,也是一张投名状,口子既然已经开了,那就没有话说。
自己理所当然的获得了最多的钱财,倒卖军资这件事就算是自己不参与其中,待到上官追查下来自己也难辞其咎。
师橫知道窟窿是堵不住的,数百件盔甲,一千把横刀,无数的箭矢,以及数百棘轮弩和火药弹,这些东西的消失已经无法弥补。
除非自己能把这个窟窿弥补上,否则就要不断的想办法撒谎蒙骗巡检官员。
最终东窗事发的时候,终于蒙骗不过去了,而这时候奎大也露出了真面目,他带来茹脱腊的时候师橫就明白了自己中了圈套。
他没有选择,不可能把全家都搭上,也不能看着两个营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切完蛋,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无法抗拒的选择,带着这两个营的兄弟逃命…………
背叛是一件极为可耻的事情,也是一个军人无法面对的魔障,每一天他的良心都在受到拷问,但他看到自己年幼的儿女时,他无法残忍的剥夺他们的性命。
父亲,母亲大人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居家叛逃吐蕃死后连自己的祖坟都进不去。
但他们已经别无选择,事实上很多人现在才开始明白问题的严重,他们开始恐惧,开始凄惶,开始在夜晚睡觉的时候瑟瑟发抖。
赚那么多的钱有什么用?最终还是花不出去,在吐蕃高原上可没有人认交钞,即便是有金银也要能卖到东西啊!
在大宋能买到的东西,在高原上想都别想,这还只是开始,已经有一部分人开始出现高原反应了,这个词是格物院说的,越高的地方身体越强烈。
现在还只是刚刚进入吐蕃高原,若是到了逻些城,还不知这五千多人能剩下多少。
师橫突然觉得,愚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又愚蠢又贪婪,在碰触底线过后,再也没有人能回头。
所有人都在向悬崖下滑去,身为两个营的指挥使,师橫知道大宋攻伐吐蕃是早晚的事情,他不认为吐蕃能撑多久,大军压境无情碾压之下,自己这些叛徒还能有什么活路?
但能苟活一天是一天,生的希望比什么都强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这么怕死了?
“阿爹,阿爹!”
女儿的叫声让师橫明白,自从自己进了军武院,从中顺利毕业出来回到军中当上主官,有了一对儿女之后开始,自己那颗无畏的心就消失了。
原本的自己在战场上舍生忘死,拼杀起来从不惜命,因为惜命的代价就是失去性命,人只有在毫无畏惧的时候才会真正强大。
强大到小鬼都不敢收了自己,但现在自己开始恐惧了,别说是小鬼,便是一个野兽都能让自己担惊受怕。
唯一能让自己获得战胜恐惧的力量是吐蕃人愿意接纳他们,吐蕃人的热情与开朗出乎师橫惊讶,若是说他们冲着火药的秘方,那他们算是问道于盲了…………
第两千零八十五章利益的朋友靠不住
师橫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今天的秘密,大宋国境自内居然有人和吐蕃人里通外敌,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奎大在害了自己之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吐蕃人来前来接纳自己,并且是如此的热情,奎大和吐蕃人之间的联系之密切让师橫咋舌。
若是再往下想,问题便更加严重了,前两次大宋西军之败会不会和奎大以及他的党羽有关?会不会在大宋境内存在一群手眼遮天的人再秘密的谋划着什么?
只要想到这里,师橫就觉得一股冰冷扎人的寒意从尾椎骨升起,沿着自己的脊背一直窜上后脑勺,这样一来自己不过是人家棋盘山利用的一个棋子罢了。
一个不值一提随时都能牺牲掉的棋子,若自己这个棋子猜测不错的话,那些人的做法从始至终都是在想尽一切办法挑起大宋和吐蕃之间的战争!
忽然之间师橫觉得自己想通了一切,看向茹脱腊的眼神也开始充满怜悯,这个可怜的吐蕃汉子根本就不知道人家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在挑起大宋和吐蕃之间的矛盾,他还以为从自己等人身上真的能获得火药弹的秘方。
棘轮弩师橫认为更加不可能被复制,整个弩身就有二十多种精密的零件,这东西据说只有格物院和军械司的匠人能打造出来,别人几乎无法仿制。
至于材料更是同类之中最好的,要想制造出棘轮弩,没有大宋这样的国力根本不可行,即便是有了实物,也没有办法仿制和大批量生产。
这种东西若是不大规模的装备军队,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在战场上需要的是密集的箭雨,而不是一支精准的神箭………………
要说火药弹还有不断试验复制的可能,毕竟那三种材料天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只要通过不断的配比试验,最终有可能摸索出来。
之前在军武院中听说,当年的契丹人就差点发现了火药弹的奥秘,只不过同时大宋自己也在前进,格物的发展不是止步不前的,当别人发现火药的秘密时,大宋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好远。
虽然速度并不快,但胜在一直前进,不断的实验,现在的火药已经和当初的大大不同,甚至还有了威力更为强大的炸药。
据说是从棉花中得到的东西,但师橫是绝不会说出去的,他虽然背叛了大宋,但却不代表他要背叛整个民族。
背叛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太过常见,自己的身份又是一个小小的指挥使,这点人数的旁边也许对青海路来说事关重大,但放到整个大宋就不算什么,若是放在华夏的历史之中那就跟不算什么了。
但若是自己把不该说的事情说出去,那就会变成千古罪人,永远永远无法得到历史的遗忘,再也没有返回大宋的可能。
即便是大宋不在了,后人也无法回到华夏之中,只能成为永远的背叛者,这样的代价是他和他的家族所不能承受的。
已经背叛大宋了,如何还能做一个千古罪人?骨子里的那种骄傲和自尊不允许他做出这种事情。
“加快速度,若是不能在天黑之前穿过山谷,我等的速度便会被耽搁的更多,这时候可不敢懈怠都是给自己活命嘞!”
师橫再次大喊,边上的茹脱腊终于脸色好看些,没错,在这大风口耽误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若是后面有追兵便会杀回来。
这些宋军虽然比较不错,但他们带着太多的家眷了,便是吐蕃人在战斗的时候都无法兼顾家眷,宋人更不可能。
一旦有追兵,这些家眷就会成为大军最大的拖累,使得这五千人进入万劫不复之地。
还好自己准备了后手,只要宋军追杀过来,这大风口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赞普和打响特意交代,在大风口设伏,若是宋军真的怀着必杀之心追杀过来,跑是根本跑不掉的,唯有在这里狙杀才能获得最大的好处。
大风口是赞普亲自定下的地方,现在宋人还没追杀过来,也就意味着还有时间,带这五千人离开之后,伏兵就能继续蹲点,直到宋军追击过来再给他们以致命一击。
师老兵疲的时候受到埋伏,还是多是骑兵,这样的伏击即便不能成功,也会让宋军望而却步,只要他们止步不前,那就是最好的事情。
这五千人对于吐蕃来说还并不重要,即便是他们带来的军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宋人再受重创,让他们他们更加愤怒。
愤怒会使人失去理智,唯有如此才能让吐蕃获得更多的优势,并且还能不断的重创宋军,一次两次的失败也许不算什么,若是三次五次的失败那就会让人心彻底动摇。
眼下就是这样,吐蕃在不断的对宋军产生打击,让宋人把吐蕃放在一个不可轻易攻伐的地位上,这才是赞普的高深想法。
赞普曾经说过,真正的强大不是来自于手中的刀兵,而是未动刀兵之前就拥有让人恐惧的力量,吐蕃唯有如此才能和大宋成为平起平坐的存在。
吐蕃无法在国力上与大宋抗衡,唯一的办法就是用不断的胜利来强大自己,这是当年西夏做的事情。
西夏刚刚立国之时,国力根本无法与大宋抗衡,宋人攻伐西夏数次而败,这使得大宋对西夏开始产生恐惧不愿与西夏作战。
再加上战败之后做出的赔偿,使得西夏更加放肆,宋人从心中根本不愿与西夏作战,这才是西夏一直存在的根本。
吐蕃也需要不断的胜利,用这些胜利来给自己获得与大宋谈判的资本。
这一次吐蕃看到了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大宋有人会成为吐蕃的朋友,帮助吐蕃来强大,这个人就是大宋的商贾。
这些商贾简直就是亡命之徒,他们居然敢对背着大宋和吐蕃做生意,只要有钱许多东西都能买到,甚至包括大宋的火器。
尤其是那个叫奎大的商人,他的背后有一定有着庞大的势力在帮助他,他在大宋和吐蕃之间游走,获得了巨大的好处。
赞普说这人为了钱财不惜损害大宋的利益,而受益的不光是这些商贾还有吐蕃。
但若是有一天吐蕃不需要他们了,第一件事就是杀掉这些商贾,因为在他们严重没有情义,只有利益,一个连自己国家都会出卖的人,出卖外族还不是如同喝水一般简单的事情?
第两千零八十六章最恐怖的猜测
无论是师橫还是茹脱腊心中都是各有打算,都这个时候了所有的事情看似已经浮出了水面,但实际上这两人都不知道一个庞大而诡秘的棋局在笼罩着他们。
人一般都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只不过这是一种错觉,毕竟你看到的东西甚少,还有一些是别人故意让你看到的。
无论是师橫还是茹脱腊都都没想到赵祯会突然巡幸青海路,而且就在他们叛逃大宋的当天晚上就抵达了。
全军上下追击的速度在皇帝的旨意下变得极快,当天夜里就已经出发追击,轻装上阵的骑兵,搜索能力极强的斥候,即便是在满满的草原上也能追寻到蛛丝马迹。
这不是一个奇迹,而是踏白军多年战斗经验的积累,虽然耽误了一点时间,可相比以往来说已经是极快的了。
大风口是一个类似于锥形的山谷,越往前出口越狭窄,并且两边的山崖越陡峭,待通过羚羊越这个狭窄的小道后,前面就会豁然开朗。
之所以叫羚羊越,就是因为峡谷的两端非常近,近到羚羊都能越过,叛军在这里的速度被降到了最低。
师橫和茹脱腊的心情开始变的沉重,这里是最后的关口,只要通过羚羊越,就能加快行军速度,五千人消失在高原上并不是一件难事,尤其是在茹脱腊这个首席地形的向导指引下就更加轻松了。
但担心什么来什么,上天仿佛就是故意和人过不去,在叛军抵达羚羊越的时候,杀喊声如期而至。
叛军第一反应便是防守接敌,这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考虑的,军中有着大量的军属,这些都是他们的家人,若是他们逃跑了,自己的家人便会受到屠戮,根本就没有后退的可能。
“叛贼师橫,千古罪人!”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来的,整个大风口都在回荡着这句让师橫羞愧难当的话,杀人诛心,这句话如同一柄利剑瞬间穿透师橫的自尊。
人都是这样,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一句叛贼让师橫难以升起多少决心,而千古罪人更是让他心惊胆战汗毛倒立。
茹脱腊的嘴角划过一个弧度,虽然宋军堵截他们,但这并不一定是一件坏事,自己带来了八千勇士,都埋伏在了大风口的悬崖之上,而宋军在前面堵截,说明在后面还有追兵!
长长的大风口可是不下三里地,宋军的追兵一旦进来就会成为掉入陷阱的秃鹰,再怎么跑也要损失一些“羽毛”。
看了看天空中高高悬挂的太阳,茹脱腊更加满意,天时地利人和,他占据了两样,这五千多的叛军只有近两千的战力,根本无法做到首尾相顾。
但自己不需要这些人做什么,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堵住羚羊越,阻止宋军的两面夹击,而埋伏在两边山上的吐蕃勇士就可以对宋军的追兵进行绞杀。
真的没想到赞普和大相的后手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场,但茹脱腊有一点不明白,为何宋军会来的这么快,师橫根本就没有必要欺骗自己。
“师将军,此时已到决胜之刻,若是泄气这五千人必定有死无生,还望师将军坚守羚羊越,我等吐蕃勇士必会夹击追兵,若追兵溃散则有一线生机!”
都这个时候了,茹脱腊和自己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师橫知道他没有必要再欺骗自己,他的镇定就说明了一切。
但茹脱腊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开始绝望:“师将军,您之前说宋军不会这么快追击,那为何现在追了过来,还绕到了大风口的前面?据我所知以咱们的速度,除非宋军当天晚上就已经出兵了,否则绝不会这么快,难道是边军大帅亲至?”
师橫稍稍摇头:“不会,即便是边军大帅亲至也无用,拜你们吐蕃人所赐出兵越境追击,这早已是大宋的禁忌!”
茹脱腊微微惊讶:“那宋军怎会追击的如此之快?!其中必有原因!”
茹脱腊说完便猛然一惊,看向师橫的眼神颇为不善:“莫不是奎大早已走漏了消息?如此我等的这次叛逃就是早已被谋划好的圈套!”
师橫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吐蕃人还是不懂得我大宋的行事风格,若是早已知晓,我等根本就没有机会叛逃,刚刚有念头的时候机会被大军给按死在国境之内,哪能让我等到了大风口再设兵埋伏?”
这对于师橫和茹脱腊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师橫作为宋人当然知道大宋的制度,这也成为他心中的一个不解,不断的念叨着:“谁能调动大军一刻也不停留的越境追击?谁呢?到底是…………”
答案其实很简单,只要不断的往高处想就能想到,师橫也是这样,他想起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可能,官家在兰州!
“官家在兰州!”
师橫的回答让茹脱腊跟着打了个寒颤,全天下的人提起大宋皇帝来几乎都是以不败战神来评价的。
对于一个吐蕃人尤其是一个青塘人来说,他可以不知道佛陀的本名叫什么,但却不能不知道大宋皇帝叫什么,这个人就是全天下,不,是整个他们已知历史上最强大的帝王。
他曾经给青塘带来繁荣,带来崛起,也让青塘走入了黑暗,直至彻底消失。
他赵祯的名字对于青塘人来说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一面是感激,一面是恐惧,一面是憎恨,他让青塘人过上了好日子不再受到西夏的欺压,让青塘的财富快速聚集成为富庶的地方。
但这一切也都因为他而消失的一干二净,青塘百姓眼中救苦救难的赞普在他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甚至生不出一丝战斗之心。
在大宋皇帝默认了西北边军的种种行为后,角厮罗这位雄主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带着青塘人离开了自己的土地,若是放在以前怕是早已点齐兵马杀将过去!
这就是大宋皇帝的可怕之处,他还没有出现在你的视线之中,只不过是名字传过来就让人开始恐惧,仿佛大山一般压在人的头顶上,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威严吧?
都说佛祖降世,如坐云端,无数的白色莲花从空中飘荡而下,而这位大宋皇帝就如同一个巨大的太阳,他的光芒和高原上的日光没有任何区别,不断的灼烧着你的每一寸皮肉,仿佛要把人给烤干………………
第两千零八十七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最恐怖的是猜测,让师橫和茹脱腊两人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双方都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巨大的担忧。
是的,若真是大宋皇帝在青海路,那威武军的追击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眼前的一切便也都说的通了。
“大宋皇帝不会亲自参与这场追击吧?毕竟是一国之君,这样劳师动众的骑马急追…………”
茹脱腊的话刚刚说完就被师橫所否定:“若是官家真的在青海路,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不了解官家,他做事从来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兵贵神速说的就是官家的用兵手段,你可能不知,外面传言耶律真宗的脑袋是官家亲手斩下的,这话一点也没错,当真是我大宋官家御驾亲征之时用天子佩剑斩下!
骑射对别的皇帝也许是难事,但对我大宋官家来说却是不在话下,听说官家的双腿都因此变形,可见他骑射之多。”
茹脱腊心中的一切幻想被打破,若真的是大宋皇帝亲自追击而来,埋伏在大风口的八千吐蕃勇士恐怕就危险了。
所有人都知道大宋皇帝最擅长的就是谋而后定,他能亲自追杀而来,必会率领大宋最精锐的力量,八千吐蕃勇士怕是无法战胜,甚至会被屠戮殆尽。
眼下一个巨大的难题摆在了茹脱腊的面前,眼下大风口出不去,后面还有皇帝率领的追兵,自己手中最强大的底牌就是八千吐蕃勇士组成的伏兵。
大风口的出口被堵住,想要突围基本不可能,而这个时候若是回身援助那八千吐蕃勇士,大风口外的宋军已经会杀过来,所以这些宋人叛军是不会把后背放空的。
两千加八千,一万人的战力在无形中被分割开来,大风口外的宋军并没有进攻,而是组建了防御的阵形,这些人是要彻底堵死大风口的出路!
而自己当初选择从大风口通过完全是因为时间上充裕外加上自己手中有伏兵,谁能想到居然会遇到这种事情。
宋军追击的速度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并且还是皇帝亲自带着追击而来的,别的不说,一旦消息传开,这五千人能剩下多少的战力还不知道。
大宋的百姓对皇帝的恐惧和服从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一路上有好多老人因为知道自己已经叛宋而良心不安的求死。
虽然人被救了下来,可影响却是巨大的,他们对君王和国家的崇拜已经深入了骨子里,这一点和现在的吐蕃很像。
说来可笑,在身后山谷中传来喊杀声的时候,叛军这里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面对昔日的袍泽现在的讨债人,叛军根本就没有多少勇气举起手中的刀剑。
更重要的是,追击而来的威武军已经把路封死,三千人的队伍摆出了最为坚固的封阵,这是阻挡峡谷之地最好,最有效的阵形。
目的已经很明显了,这些威武军要做的就是把大风口给彻底堵死,完全不给人从这里离开的机会。
师橫非常清楚,两军之间并不遥远的距离已经到了棘轮弩的射程,并且威武军还占据了上风处,借助风的力量,弩箭能飞的更远,杀伤力也会更大。
可对面的威武军却一发弩箭也未曾射出,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只要有人打算从这里离开大风口,必会遭到乱箭穿心的屠戮。
而且师橫还在威武军中看到了有人手持火器,火枪已经被架起,这些木架原本是方便骑兵在马上射击而采用的,现在全被架设在了地上。
火器的距离比棘轮弩更远,杀伤也更强,一旦齐发,便是铁打的人也被射烂了。
更不用说那些拿着各种部件在不断拼装的人了,这些人都是军中的投掷手,他们拼装的也不是一般的东西,而是投掷火药弹的投车。
这东西借助牛筋和绞盘的力量能把火药弹投出去老远,在复杂的环境或是不方便携带火炮的时候,这些个投车是最好的装备,因为投车的个头都不大,又是各部拼装起来,所以骑兵也能携带。
想要冲破这样的防御别说自己手中有两千战力,便是七八千也不一定能够成功。
人家开始挖壕沟的时候,自己这边却依旧无法发动进攻,只有这两千来个人,死一个便会少一个,更何况都是拖家带口的…………
若是一开始这些人心中还有一点战意,再遇到昔日的袍泽和大声疾呼的责问后,那仅存的一点战意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相对威武军来说,他们这些叛军就是等同于偷了东西还被抓了现行一样难看。
茹脱腊知道这时候让师橫率军突围不可能的了,带着家眷的军队永远也无法冲破敌人的包围。
所以茹脱腊选择了离开,他即便是要死,也要和自己的族人一起战斗而死,而不是在这里等到宋军攻伐将至。
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大宋皇帝会抵达青海路,更没想到宋军会追击的如此之快,这才三天的功夫就追到了他们实在是快的令人不可思议。
若是有机会,茹脱腊一定会告诉埋伏在山上的吐蕃勇士,在看到大宋皇帝的龙旗后千万不要下山攻伐,这不是在夹击宋军,而是在送死。
更为可怕的是,伏击大宋的将军,跟伏击大宋的皇帝完全是两把事,很有可能让大宋对吐蕃开战,到时间要死的吐蕃人只会更多。
但战斗已经开始了,从吐蕃伏兵看到了追兵出现,并进入大风口之后就已经开始了。
他们从高处漫山遍野的冲下来,并且不断的从嘴里蹦出喊杀声,即便是在看到大宋皇帝的龙旗之后也依旧不退缩。
宋军的还击很迅速,无数的弩箭如同一朵朵乌云飘起,以最快的速度覆盖到吐蕃勇士的军阵之中。
大量的树木成为了天然的盾牌,阻挡了最大的伤害,但依旧让吐蕃人勇士失去了不少战力,即便是骑兵也能做到攻守兼备,这是最不容易的事情。
有些骑兵已经下马开始列阵作战,在这样狭窄的山谷中大量的骑兵根本就铺不开,而且没有冲刺的空间,后援的宋军越来越多,时间脱得越长战斗白便越残酷。
茹脱腊现在想的只是如何带着更多的吐蕃勇士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唯一的办法就是向上走,逃出大风口这个峡谷。
第两千零八十八章果断的茹脱腊
茹脱腊是一个极为果断的人,在看到战事不利的是否第一个想法就是保存实力,这时候根本就没有必要和宋军硬碰硬,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那些叛军。
在这个时候完全没必要为了这些人折损吐蕃的兵力,这八千吐蕃勇士不是为大宋皇帝准备的,谁都不会想到大宋皇帝居然出现在这里。
八千吐蕃勇士对于现在的吐蕃来说非常重要,轻易的折损实在是可惜。
茹脱腊是个精于算计的人,若是这八千人能为吐蕃换来更大的利益,那他会毫不犹豫的牺牲掉这八千人,若是不能,他一个也不想牺牲。
大宋叛军手中的武器他都有,在他们进入大风口的是否茹脱腊便已经悄悄利用手下开始一点点的转移那些东西了。
说实话,这些东西在茹脱腊看到之后便知道吐蕃根本就没有能力做出来,火药还好说一些,这东西交给智者也许能做出来,虽然不一定和大宋的一模一样,但多少也应该能用,至于棘轮弩这般精细的东西…………茹脱腊不觉得吐蕃有这般高明的匠人。
如此说来,这些归降的宋人根本就没有多大的作用,这些人了解大宋的军制,但吐蕃同样也了解,不光了解大宋的兵制,这么多年下来青塘人对大宋的战法之内也是了解的相当透彻。
放弃侍奉等人的归降对吐蕃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损失,这事情可为则为,不可为则弃,没有什么好考虑的。
至于这些军械,虽然不能得到制造的办法,也没有得到火药的配方,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大宋有人会帮助吐蕃!
这些人只认钱,只要有钱就会毫不犹疑的出卖大宋的利益,这样损公肥私的人才是吐蕃人的朋友,现在吐蕃需要的东西他们都能找到。
既然如此,那吐蕃需要火药的配方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那些棘轮弩虽然吐蕃做不出,但却可以不断的向那些人购买,只要数量足够,那就和吐蕃人自己制作的差不多了。
现在的吐蕃就要大量囤积这些精密的弩箭,箭枝不在话下,但棘轮弩本身实在太过难得,若是能秘密的从大宋商贾手中买来五万,甚至是十万把棘轮弩,那吐蕃还有必要自己会造吗?
战场上的杀戮已经开始,宋军的铁骑以楔形阵冲杀过来的时候,吐蕃的勇士已经遭受了弩箭的打击,大片大片的黑云升腾而起,又带着尖啸声落下。
吐蕃人的会计难以抵挡这样犀利的弩箭,宋军即便是在冲锋的时候都能利用这段时间进行攒射,而吐蕃人的反击的弓箭则是根本无法穿透大宋骑兵的盔甲。
说来可笑,明明是宋军越境,但他们却比谁都愤怒,茹脱腊知道,这些威武军的人因为师橫的背叛而愤怒异常。
想想也是,吐蕃人同样也受不了被亲密的袍泽背叛,这样的愤怒茹脱腊理解,不过汉人对背叛者的愤怒要比对策反之人的愤怒多得多………………
随着号角声响起,八千吐蕃兵卒迅速调转马头的开始后退,在吐蕃人的土地上怎么可能轻易的被宋军所击溃?
吐蕃骑兵开始快速的撤退,并且利用机会回身射击,他们占据了上风的地位,回身射击的弓箭初速极快,甚至带有尖利的破空声,击打在宋军铠甲上的时候,有些也能穿透,这对宋军来说是第一次出现的情况。
但这并不影响威武军的追击,此次前来将士们心中的愤怒已经被点燃,强大的怒意随时都能吞没剩余的理智。
一个在跑,一个在追,双方都是在顶风前进,只不过一个轻装上阵,一个身披重甲,在风阻面前自然是前者更为轻松些。
号角声不断的响起,仿佛在提醒某些人,赵祯也在大军之中,表明皇帝身份的龙旗被高高的竖起,只不过这玩意现在成为最大的障碍。
大风之中就不能竖旗帜,这是傻子才干的事情,但现在却不能不干,因为皇帝身在军中,所以必须要打出旗帜以表明身份,同时也向大宋的将士们证明,皇帝还在,皇帝安好,皇帝在看着你们…………
一面在风中剧烈摇晃的旗帜表明了皇权的重要地位,赵祯忽然发现自己就不应该出现在追击的队伍之中。
自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便是,没有必要亲自参与追击,这样一来就如同这个旗帜一样成为大军的负担……不过自己亲自参与追击之中也不是没有好处。
比如眼下这情况就是需要自己鼓舞士气,威武军的将士在看到代表皇帝的旗帜后,心中的激动自然不言而喻,信心大增。
让三才把旗帜放的稍稍低一点,没必要局的那么高,只要将士们能看见就好,举得越高风便越大,若是万一旗帜断了……那可不是赵祯想要见到的事情。
说来也是诡异,当初李元昊攻伐角厮罗的时候,也就是因为大风挂断了旗帜而被角厮罗趁虚而入,大喊李元昊已经战死动荡西夏军心,以此为契机反败为胜。
若是自己的龙旗在这里折断,那结果可就难看了,看了看三才手中的已经出现巨大弧度的旗帜,赵祯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旗杆是用马槊的木杆做的,拥有极好的韧性和强度,也幸亏旗帜的面料不重,否则旗杆不断都有可能从三才手中脱手而出。
轰隆,哗啦啦………………
山石滚落,声如惊雷,宋军追击的道路被阻断,吐蕃人的埋伏终于出现了作用,八千吐蕃勇士不可能全部投入到这场战斗中,还有更多的人埋伏在两边的山上。
在山谷中的狭窄处,他们用巨石封路,巨大的石块被从陡峭的山崖推下来,封死了道路阻挡了宋军的追击。
这样的行为在三才眼中就是愚蠢的:“这些蛮夷还不知道,我大宋强军已经堵住了出口,即便是堵住了我等追击的道路又如何?”
赵祯稍稍摇头道:“传令刘腾,可以打扫战场了,派人清点敌我伤亡,扫除路障,吐蕃人溜了,不得追击,待路障清理,收押叛军!”
第两千零八十九章真相逐渐浮上水面
三才一头的雾水,他不明白为何官家这么笃定的说吐蕃人跑了,他们还有什么地方可逃?大风口据说是两面通风别无他处的地方,如何能离开这里?难道吐蕃人都带了翅膀不成?
待勘察的士兵翻越了障碍的士兵回来禀报的时候,三才终于明白官家为何这么说了,谁能想到吐蕃人居然骑着战马翻山越岭!
也只有矮小的吐蕃战马能够灵巧的在山中的羊肠小道上前进,马能走的地方就骑马,马不能走的地方就牵着马小心的通过。
反正这些吐蕃人是有办法钻进茂密的树林中,消失在陡峭的山路上。
但这么一来他们岂不是把师橫一部的叛军给放弃了?三才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在赵祯身边小声道:“官家,这下好了,没了这些吐蕃人,师橫贼部无处可逃!”
赵祯并没有说话,此时他的心中有些复杂,毕竟师橫一部是大宋威武军的一部分,师橫这个人的名字他在兵部中不止一次的听过,在军武院中更是如雷贯耳,若是不出意外,再过一年的时间他就能受到拔擢,官至从五品的宁远将军了。
赵祯对于人才是从来都便会轻慢的,这个国家的制度也是如此,武将的地位提升到了和文臣相差不多的地方。
赵祯一直不明白为何师橫会率部叛逃吐蕃,这于情于理说不通,那些利益集团的手段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这就如同一根刺扎在他的心理。
赵祯现在唯一的猜测就是从时间上推算,在师橫一部叛逃之前发生了什么,虽然种种的一切都没有任何问题,但现在商贾已经成为赵祯的敏感点,他发现一个叫奎大的商人有些异样。
商人趋利这是必须的,赔钱的买卖没有人会做,但他发现奎大的仁恒商号有些问题,账面上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东西,但有一个特殊的地方吸引了赵祯。
仁恒商号赚取的利润实在太少了,少到刚刚可以维持这个商号的开支,这就是不正常的情况,要知道商号除了正常的开支外,最基本的事情就是获取利润。
赚的少和不赚钱是不一样的,有能力赚得多和赚的少又是不一样的。
仁恒商号赚的最多的一次是获得了净利三百贯,这样的收益对于一般的小店来说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可对于仁恒商号这般奔走在西北之地的商号来说却是不值一提。
西北本就艰苦,要是没有足够大的收益谁会来这里受罪,难打单单是为了劳军?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追查之下就会发现,其实这个所谓的仁恒商号并不是一个独立的商号,而是属于另一个大商号下面子商号。
于是问题就变得有意思的多了,只要追查账目就能发现许多不同的地方,仁恒商号从西北之地没有赚取多少钱财,但每次却都从这里带走了大量的货物,这些是不需要从账面上就能查到的,毕竟那么多的货物想要瞒过所有人几乎不可能。
当然这一切还只是怀疑而已,再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如何能给人定罪?查出来是罪大恶极,但查不出来仁恒商号就是在做善事。
这个社会对道德的要求要远超后世的想象,不是没有过这样赔钱赚吆喝的人,蜀中有一个商贾,家财万贯,架桥修路乃是难得的好人。
半年前蜀中茂县地龙翻身,这位商贾在捐了一点钱财之后就打算去瞧瞧那里如何,待看到当地百姓的苦难之后,便把大半的身价全部捐献出去。
一时间“宋半家”的称号在民间流传起来,此人名叫宋江…………赵祯在派人查了他的过往之后,写下了“及时雨”三个字赐给了他,听说此人得了牌匾之后在祖祠中嚎啕大哭了三天。
赵祯觉得这样的“及时雨”要比一群占山为王的盗匪要好得多,他当得起这样的名号。
所以现在的商贾在大宋的地位可是今非昔比,只要你做善事,只要你赚的不是昧良心的钱,只要你善待伙计和工人,那你就是大善人。
赵祯觉得这些在后世的制度之下已经是最常见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却又变成一个值得称赞的事情,这显然不符合逻辑,当然这也说明社会的风气正在改变。
在这种背景下,没有证据的治罪商贾不是一件明智的决定,而赵祯所要找的证据就是在师橫以及他这些混蛋部下的身上。
叛国无论是在什么时代都是一件滔天的大罪,国家的利益和意志高于一切,这就使得无论你出于什么原因而叛国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而且还要受到最为严厉的惩罚,杀鸡儆猴也好,发泄愤怒也罢,反正就是要用最严酷的大辟之刑。
不光是要杀叛国者,还要株连九族。
九族的范围非常广,从高祖开始、曾祖、祖父、父亲、己身、子、孙、曾孙、玄孙这九代人的所有亲属,其中包括了兄弟姐妹以及男女双方的亲家。
诛九族就是把本家的九族所有人、本家的亲家的七族、或者是九族的所有人都处死。然后是把所有九族以内的血亲及其配偶处死。
所以一旦要株连九族,那因一个人而死掉的人可能是数以千计的,尤其是在地方上的大家族中更是如此。
赵祯即为后从未有过株连九族的事情发生,最多也就是夷三族,而且还有大量的赦免条件,妇孺不杀,年龄过六十岁不杀,小于十八岁不杀,有功名在身不杀,有差事在身不杀,名声有洁者不杀,甚至是事发之前八年以上没有过来往的也不杀…………
这也就给大宋的后世之君开了一个好头,尽量的减少杀戮,赵祯期望在把权利过渡之前彻底废除株连九族。
夷三族都有大量的无辜者冤死,何况是株连九族?冤死的人数只会更多,但同样的威慑的效果也是最好的。
有些时候身为上位者对下面的人的管束最好的办法就是简单粗暴,同时伴随者恐惧的力量。
但这五千多军民赵祯根本就没有办法下手,按道理来说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罪,除了孩子之外应该都知道自己i在做什么。
可若是把这五千人全都株连九族,那大宋因为此次叛逃而死的人恐怕会过十万…………
第两千零九十章被吓哭的吐蕃人
师橫一部的叛军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手,也没有溃逃,都是宋军,都是曾经的袍泽,他们太了解对方的手段了,就是因为了解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当出路被堵死的时候,师橫就知道自己等人已经走路绝路,大军被包裹在这个山谷中,军中又带着老弱妇孺,根就没有突围的可能,何况这些老弱妇孺还都是自己家的亲人。
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棋子,那就该有棋子的自知之明,看着军中不断哭泣的孩子,惶恐的妇人,阴沉着脸的老者,师橫明白只要不动手也许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官家是个仁慈的人,诛杀自己等一众背叛大宋的将士是一定的,但一般不会对老弱妇孺动手,眼下的反抗只会给无辜的人加重罪责而已。
在师橫以及叛军的眼中,除了他们以外其他的军属都是无辜的,他们不是大宋的士兵,只是军中将士的家属而已,即便是牵连也不会太过严重。
可若是现在拼杀起来,那这些手无寸铁又无战力的亲属只会死伤惨重,投鼠忌器之下还是叛军整整两个营的战力毫无作用。
一发弩箭未射的情况下便结束的这场叛变的追击,说来也可笑,这场叛变之下,叛军没有死伤一人,追击的威武军战死五十一人,轻伤三百,重伤一百二十人,死人最多的是吐蕃士兵,战死五百八十七人,受伤被俘者三百二一人。
这三百多人若是在以前必死无疑,大多数人都不会去管敌方的伤兵,但这次却不同,威武军中的医官二话不说的就把这些伤兵拖上了板车,跟随着大军一起返回营地。
几十号人堆在一个板车上就像是在堆放货物,到了军营之中医官们就开始用锯子,手斧之类的东西开始截肢,不光如此,还要让一群年轻人在边上看着,一边解说一边动手。
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医官甚至颇有兴趣的让学生自己动手,他在边上嘿嘿的傻笑,动脉破损之下,鲜血如同飞剑似得呲出去,老医官赶紧用火钳封堵伤口。
这一幕在吐蕃人严重简直就是活地狱,从未见过战地救护的他们哪里见得了这个?七尺高的汉子在板床上哭的像个孩子。
说是在救这些人的性命,事实上不过是威武军的医官在教学,同时进行大量的截肢而已,没了手指头如何开弓射箭?没了脚掌如何踩上马蹬?
赵祯并不反对这样做,打算原本可以不要降俘,但现在不行了,降俘是胜利的象征,是体现帝王仁慈的手段,是在百姓面前夸耀的功劳。
诸多一切使得大宋的作战方式开始改变,降俘或是俘虏能不杀就不杀了,大宋有的是荒地需要开垦,有的是土地需要这些人不是自有人,也不是奴隶。
赵祯为了彻底消灭奴隶制度,严旨否决了把战俘充当奴隶贩卖和使用的奏疏,这些人可以是专门为大宋开垦和种植土地的人,他们会被集体安置,并且用劳作换取粮食。
待刑期以满后,可放归故乡,大宋可不仅仅是和吐蕃作战,任何边界上和外族发生的冲突都会引起一场小规模的战争。
有了战争就一定会有俘虏,于是这些俘虏就变成朝廷的特殊开荒者,以军中的制度规定他们,严厉要求他们以劳役赎罪,这还是说得过去的一件事。
赵祯一身白色的罩衣,上面满是酒精的味道,和一群年轻人一样带着口罩蹲在地上看着老医官解刨一支刚刚从吐蕃人身上锯下来的腿。
“尔等可要看好,这在你们学医的地方可看不见!这腿上的血管要比你们学的经络要多得多,有粗有细,全都隐藏在这些皮肉之下!”
老医官说完就开始动手,一支锋利的小刀在他手中上下翻飞,一划,一挑,一抹,一撇,几个行云流水的动作之后,这条腿上的皮肉就如同树皮一般层层剥开。
“呕…………”
赵祯还在欣赏老医官庖丁解牛的手艺,谁曾想忽然便听到一群人呕吐的声音,回头望去一群学生开始扶着帐篷中的立柱开始呕吐,胃酸的刺鼻隔着口罩都能闻见。
老医官显然已经习惯了,拍了拍手,就有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馆进来,清扫,消毒,同时还给这些学生的后背上来两下,免得他们把胃给吐出来…………
赵祯蹲在地上,看着眼前小几上完整的解刨心中感叹,没想到解刨学的雏形居然会从大宋开始出现,这也应该算是自己带来的另一个好处吧?
带着羊肠手套摸了摸腿骨,这骨头有些粗壮,边上是一层层翻开的皮肉,皮肤、皮下脂肪、肌肉、肌腱、完整的裸露出来让人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老医官看向赵祯的眼神不太对劲,试探着问到:“不知您是太医局的哪位上官?”
赵祯笑了笑摇头道:“我不是太医局的,我这人当的不得先生也教不了别人学医,你继续便是,莫要但我存在。”
太医局前身为前朝太医署,开始的时候只是为了方便管理太医和医药记录档案的地方,后来在赵祯的一力促成下,太医局的性质开始转变,成为大宋最高医学教育的地方,这一点类似于国子监和太学。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医疗乃是重中之重,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医疗技术的发展可以促进许多地方的发展和壮大。
最显著的一点便是人口的出生率在不断的增加,新生儿的存活率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保障,这就是大宋开始进行正规医疗的结果。
在这个人力与生产力直接挂钩的时代,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极为重视地方百姓的人口增加,虽然医疗是一个长远的投资,但却不会有一个人开口反对。
赵祯对医疗的改革不是从民间开始,而是先从军队开始的,太医局不光负责教育和管理医生,而且还负责管理和培养军医,这是军中不可缺少的存在。
而这些和赵祯一起看解刨的年轻人就是未来的军医了,他们难得看到真正的解刨,接着便吐了……
三才缓缓走了过来,看着那条腿微微皱眉在赵祯身边蹲下道:“官家,师橫已被押了过来,陛下…………”
赵祯仔细的翻看皮肉道:“命人撤去他们身上的枷锁,困在东营之中,一切如常,但不许任何来了与他们讲话!”
三才大惊,但在看到赵祯的严厉眼神后便默然不语的离开,这时候官家才是最愤怒的人,既然官家这样做其中必有原因。
第两千零九十一章置之不理
随着赵祯的命令的下达,威武军中算是彻底陷入了寂静,谁能想到官家居然在抓回了叛军之后便置之不理了,现在全军上下最希望做的事情就是质问师橫等人为何要背叛大宋。
帝王之心是没人能揣测的,尤其是在赵祯这位传奇的君王面前更是如此,没人知道赵祯的心思,但他们都知道官家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用意。
于是全军上下就开始孤立起师橫所部的叛军,没人和他们说话,没人和他们交流,甚至没人骂他们,呵斥他们,审问他们。
大军依旧按照每日的作息时间规矩的安排着一切,早晨巡逻的士兵进行交接,特殊的号声响起之后整个军队就开始了一天的正常生活。
因为是撤军回青海路,所以大军唯一的任务就是行军,没有要追击的人了,大军的速度自然开始减慢,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追出了五百多里地。
短短两天时间,追击五百多里,这对宋军来说是一项壮举,宋军原本是不善于奔袭的,他们最擅长的是推进作战除了背嵬军之外,还真没有哪支军队能做到如此快的奔袭。
虽然追击的速度快,但并不影响撤军的速度,威武军的将士开始收拾东西,营帐,围栏,车马,军械,虽然是骑兵奔袭,但后勤的箱车也很快跟上。
宋军是不擅长奔袭,但兵贵神速却是刻进了每一支军队的骨子里,宋军的速度其实是快的,快不在行军上体现,而是在整个军队的所有人身上体现出来。
步卒的速度快,后勤的速度快,辎重的运输快,攻城略地快,宋军的快是在这些地方体现出来的,没有中原王朝冗长的集结时间,没有制度上的拖拖拉拉,没有朝堂上的互相掣肘,这就是宋军的速度。
大宋的后勤有明确的规定,在中军驻扎下来的时候,后勤的车马必须把帐篷送达,粮食可以晚一点,但帐篷必须送到。
不是因为担心士兵会夜宿荒地,而是这些帐篷中有着安营扎寨的必需品。
大军安营扎寨,必须要有壕沟作为屏障,平原挖堑壕,山地堆石垒墙,这是宋军将士的“必修课”。
而后勤把帐篷运到的同时,帐篷中就带有安营扎寨所必须的铁锹,铁镐,同时还有大量的铁蒺藜和铁丝网。
即便是后世,有了两样东西也能把平地上的营地打造成无法轻易袭击的堡垒。
但这些东西数量庞大,重量惊人,总不能让每个士兵骑马行军的时候顺带着背着一柄柄铁锹铁镐吧?
威武军的将士们在收拾东西,速度很快也很整齐,坚固的军营以最快的速度变成原本的荒地,只留下地上的一些深孔显示这里曾经是宋军安营扎寨的地方。
叛军以及军属们也在收拾东西,他们昨夜几乎没有睡着,都在等待自己的命运,在天黑之后许多人发出了哭泣,因为时间越晚对于他们来说越是杀戮的好时候。
但奇怪的是根本就没人来屠戮他们,相反巡营官员在看到他们蹲坐在帐篷门口的时候破天荒的大声呵斥让他们滚回帐篷里。
这意味着什么师橫再清楚不过,官家这是打算放过这三千多人的军属,一家老小的命算是保住了。
但师橫并没与告诉其他人,这已经是官家天大的恩典,只要有这个机会他绝不会再说一句话,便是让他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碰死在地上。
其实整个叛军中最无辜的人就是他师橫,他是被一步步算计下水的,这一点赵祯非常清楚,但这也是他自己的问题,作为两营的都指挥使,手下一千来号人都管理不了,是他自己整军不严,若是要说他有罪,那便是渎职懈怠!
赵祯其实不打算处理这些人,最少是没打算大开杀戒,屠戮是能解决问题,但这样做却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这些人有罪,他们贪婪到了丧失理智的程度,说该死也不多。
现在所有的问题都指向了一个人,奎大,这个商贾算计了师橫,让他一步步的踏入陷阱之中,并且越陷越深,试想一下两个营的手下包括他的亲兵都在走私军械,若是他不干后果会怎样?
不用说他就会成为整个军营之中的祸害,要知道他的家人都已经参与其中,这么大的事情他不知道是不可能的。
小恩小惠让他觉得没有什么,只要军中的士兵和亲属能过的好,也就无事,但圈套就是这样,一步步的把你套进去。
小恩小惠之后,慢慢的就是走私军械了,奎大的手段很高明,先从师橫周围的人下手,这些人是师橫的忠心部下,虽然难以收买,可一旦收买师橫也就无能为力了。
这种手段在后世几乎用烂了,但在这时却是让人防不胜防的存在,关于贿赂和收买,华夏的智慧在这上面可是无与伦比的精明。
赵祯不打算杀叛军,但却也没有打算给他们过好日子,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师橫是自己愚蠢不察,叛军将士是因为自己的贪婪,赵祯已经想好了,这些人就应该为他们的贪婪付出代价,叛国之罪即便不死也要脱层皮。
当然这些人还有别的作用,他们是指认奎大的人证物证,顺着这条线便能把幕后的黑手揪出来。
这些叛军对于赵祯来说还有大用,至于那些军属……他们当中也有人脱不得干系,这些都是小事只要抓到奎大一切都好办。
威武军的将士收拾东西,叛军也在收拾东西,威武军出发的时候,叛军也收拾好准备出发了,都是曾经的袍泽,行动也就不自觉的一致。
大军开拔前往青海路,这一路上没有人和他们说话,追击的时候十万火急,回去就不用那般赶路了。
车驾之中,赵祯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皱眉思索的蔡伯俙有些无奈:“都死棋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投子认输便是。”
蔡伯俙惊醒,望向赵祯憨笑道:“官家手段高明,微臣不是对手。”
赵祯翻了个白眼:“这才走了几步便被将死,你这也太过敷衍,心中有话便说,哦,要是关于师橫一部的话就不要开口。”
“官家,微臣憋得慌……”
“那就继续憋着,回京之后就好了…………”
第两千零九十二章千刀万剐难赎其罪
没人搭理的日子很难过,若是自己身上没有债那也就算了,可叛军营中的将士和军属们都知道自己身上有着多大的罪孽,这罪孽是不可能轻易被饶恕的。
于是这种没人搭理的日子就成为一种煎熬,他们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会有怎样的灾难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知道死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的死亡和惩罚,这些担忧和揣测就如同山岳一般压在他们的头顶上,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师橫本人更是如此,巨大的心理压力已经让他睡不着觉,按理说向他这样的将主早已应该被拉出去砍了,但官家一直没有惩罚自己,甚至是连问责都没有。
这些太多的未知让师橫深受折磨,同时还要猜测赵祯的意图,官家为何没有召见自己,也没有治罪自己?难道说官家这么做是有别的什么用意?
和他一样难受的还有整个叛军营,他们都知道自己犯下的是什么样的大罪,根本就没有逃脱罪责的可能,每天都活的提心吊胆,四周都是以前的袍泽,现在却变成了看押他们的守卫。
虽然身上没有枷锁,但心中的枷锁却更加巨大,都这时候他们当然后悔,想想自己犯下的罪行现在看来都觉得后怕。
这样的罪行唯有付出代价才能让人心中免去负担,可这样的代价一直没有出现,他们只能随同大军不断的前进,所有人都认为到了青海路便能尘埃落定。
一路上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他们是沉默的,威武军对待他们同样是沉默的,赵祯在欣赏青海路独特的风景,可能是身体原因,他在高原上没有任何反映,只是觉得呼吸稍稍沉重一点,但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高原上的空气实在是太好了。
洁净,纯粹,茫茫的,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蓝天相连,天空中的朵朵白云如同棉花漂浮在水面上。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让人忍不住迷恋其中,深陷其中。
若是说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打扰赵祯现在的心情,那也只有惨不忍睹的蔡伯俙了,这货在跟随赵祯一路追击叛军的时候都没有什么,但在回师之后便开始出现高原反应。
整个人如同一条死狗一般趴在马背上,任由军马跟随大军前进,赵祯知道这是紧张的心情放松之后才会出现的状况。
既然要处理最糟糕的事情,那就要在心情最好的时候去处理,这样一来美丽的景色多少能冲淡一丝心中的愤怒。
所以赵祯在中午休息的时候召见了师橫,只是单独召见了他一个人。
一柄快要成形的楠木小剑被赵祯握在手中,天子剑被抽出一小段,木刀在上面不断的来回游走,锋利的宝剑轻松的削去多余的地方。
师橫在赵祯面前跪着,头深深的埋在地下一句话也不敢说,但赵祯的沉默让他心中更加难受,他希望官家打骂自己,希望官家让自己以死谢罪…………
“朕的皇孙刚刚三岁的年纪就已经开始问朕要礼物了。”
师橫想不到官家居然会对他谈论家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但赵祯并不理睬他,而是继续开口道:”这就是人性的欲望,但不是所有的欲望都是贪婪,他要的是一柄小小的木刀,据说是在随太子妃逛灯会的是否偶然看见自己做了一个送给朕,希望朕也做一个送给他。”
赵祯稍稍顿了一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师橫叹了口气道:“人都是有欲望的,没有欲望就不会大宋就不会有今天的疆土,没有欲望大宋就不会有今天盛世,商人渴求利益,于是他们在欲望的支配下费尽心思的把货物运送到每一个角落,甚至不惜远冒着巨大的风险远渡重洋,农人也是有欲望的,因此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即便是官员也是有欲望的,他们希望大宋长久的繁荣下去,希望国泰民安,希望一展抱负,所以他们十年寒窗铁砚磨穿!所以在朕的眼中这世道就是一个欲望所统治的世道,若是没有欲望,这个世界都完了。”
“朕不是在找借口为了你开罪,你瞧瞧这些人在满足自己欲望的同时也付出了代价,有些代价还不小,但他们都是在应该做的,或是说能做的范围内而努力满足自己的欲望,但你们不同,你们满足自己的欲望方式已经超过了职责所在,这就是欲望而是贪婪,同样的,若是商人以贩卖国家利益为牟利的手段这也是贪婪,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师橫沉声道:“罪臣明白,我等的贪婪已经有损朝廷,罪臣甘愿受罚!”
赵祯竖起手中的木剑仔细瞧了瞧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说错了,他们是因为贪婪,你却是因为愚蠢!朕实在想不出,你一个受过军武院培养的英才为何会被这种小手段所蒙蔽?你的教官穆修曾经说你才智过人,有运筹帷幄之术,这他娘的就是扯淡!朕倒要好好查查军武院,朕培养爪牙的地方用的都是些什么人!”
“官家!穆教军乃是无辜的,还请官家恕罪!都是罪臣愚蠢不察才酿成今天的大祸,还望官家治罪罪臣!”
赵祯冷笑道:“当然要治罪,你以为一个愚蠢不察就能脱得了干系?穆修身为你的教官,又是军武院的教军之首,如何能独善其身?同样也应当连坐!”
师橫对穆修的感激乃是发自肺腑,都是因为这位教官才有自己的今天,还没来得及报答,却要连累他,这让师橫心中大惊。
“官家,师橫死罪,罪不容赦,还请官家治罪师橫,罪臣愿受大辟之刑,千刀万剐在所不惜!”
赵祯望向师橫,瞧见他态度坚决,嗤笑道:“千刀万剐?这就能赎罪了?你可知道威武军追击尔等战死多少人?你可知道因为你丢失多少火器和军械?事到如今你想用一个酷刑了却一切?朕不会那么便宜你的!”
“朕要你两个营,一千八百五十六口人的命来填补这个错误!”
师橫顿首,他知道这些人包括自己都是该死的,眼下尘埃落定,他的心却放了下来,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两营将士的亲属算是保住了…………
第两千零九十三章更为隐秘的辖骑
一千八百五十六,这不是一个数字,而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大宋追击叛军和吐蕃人拼杀的时候都没有折损这么多的将士,在这时候却要全部被自己人杀掉。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背叛者无法被轻饶,也无法被原谅,除非希望出现更多的背叛者。
这是一个原则问题,汉家王朝对背叛者的态度一贯是强硬的,只有这样才能威慑所有人,杀鸡儆猴就是这个道理。
行刑的时间被挑在了晚上,这是一场秘密的处决,没用动用威武军的士兵,而是由赵祯的亲卫司动的手。
他们是赵祯的近卫,走到哪里都带着,唯一的自责就是保护赵祯的安全,把皇帝的安危交给地方上的边军他们可不相信。
亲卫的人数不多,但也有近千人,斩杀叛军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情,大坑是早早挖好的,血水如同一条小河在地上汇聚很快填满了排水的沟渠。
尸体被很快掩埋掉,而这一千八百五十六人从此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大地收纳了他们的身体,吸干了地上的血水,从此这些人就永远的消失在了人世间…………吗?
至少蔡伯俙认为这些人没有死,死掉的是什么?是一群无辜的羊……一夜之间大军之中所有的活羊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净,变成了一块块小小的羊肉。
第二天一早三才便向整个威武军宣布了叛军被诛杀的消息,地上的大坑已经被填平,但大片,大片的血迹依旧在地面上,暗红色的血液干涸的难以全部冲刷掉。
尘埃落定,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说话,他们都知道这是必然的情况,即便是那些随军的军属也没有说话,官家杀了他们的男人,父亲,孩子,这是罪有应得。
在当初的贪婪过后他们就想过这样的结果,现在出现了也没有什么好说。
大多数人都是心怀感激的,毕竟官家只是杀了叛军将士,而没有连坐军属,更没有株连九族或是三族,这已经是极大的开恩了。
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现在谁对谁错已经说不清楚,整个叛军营中除了孩子就没有无辜者。
蔡伯俙看着军属们感恩的向赵祯扣头,默默无语,他不知道那些叛军去了何处,更不明白官家为何要放过他们,这些人就是死罪,现在让他们假死…………
忽然之间蔡伯俙仿佛明白了什么,嘴角咧开了一个巨大的弧度,悄悄靠近赵祯道:“官家,我黑手是不是又要增加人手了?这个近两千人毕竟是西军中磨练出来,战力又强,只要稍稍培养便能成为我黑手的精锐!”
赵祯盯着蔡伯俙,自己千算万算还是忘记了这小子,全军上下也唯有他能看得出其中的蹊跷来。
“你的高原反应这下没了?之前如同死狗一样趴在马背上,现在倒是生龙活虎起来?想都别想,这一千八百多人朕有大用,师橫虽然在某些地方愚蠢至极,但他的能力还是有的,朕交给他放心,经此大难,朕相信他也该明白了什么叫小心谨慎,朕要用这些人去对付神都城中的利益集团,你就不要多想了。”
蔡伯俙悻悻然的转头继续装死,赵祯还有一句话没有说,这些人用起来方便,他们在世上已经是死人,若是出了事死去了,那便根本不用在找借口。
这一千八百人赵祯把他们打造成了秘密军队,这是一支特殊的军队,相对于其他的辖骑他们更为隐秘。
世人都知道大宋有黑手,也知道皇城司的存在,这两个辖骑已经到了威名远播的程度,当然他们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他们太过出名,已经不适合担任隐秘任务的执行者。
当然无论是黑手还是皇城司都不算是军队,他们只是皇帝的辖骑,一个负责打探天下消息,一个负责执行皇帝的命令。
皇城司前身系武德司。武德司起于五代,其名称出现可上溯至五代后唐:“武德使史彦琼者,以伶官得幸,帝待之以腹心之任,都府之中,威福自我,正言以下,皆胁肩低首,曲事不暇…”
当然皇城司在名义上只有俩个部门,一个是探事司、一个是冰井务。
只不过这俩个部门早已改变,探事司的差遣被黑手所取代,他们更多的是负责宫禁宿卫和执行皇帝密令,而冰井务这个衙门原本是负责采冰和藏冰以备宫中只用,现在更是名存实亡,堂堂的皇城司怎么可能有一个打杂的衙门?
事实上皇城司只有极少的宦官充任其中,而冰井务占据了其中的大部分,皇城司是原本的禁军演变而来,所以并没有多少的宦官,而已宦官充任皇城司中的官职,显然需要一个可以安排宦官的衙门,于是冰井务就出现了。
冰井务中全部是宦官,这些宦官可不只是会挖凿冰块而已,他们更多的是拥有十分独特的技能…………
只不过无论是皇城司还是黑手现在已经昭告天下,这是俩个真实存在的衙门,有自己的官衙和长官。
蔡伯俙依旧是黑手的头头,而皇城司中依旧是三才说的算。
面对大宋国内的风浪,这俩个衙门就如同黑夜中的“探照灯”一般明显,所有人都会盯着他们,其中也包括那些利益集团。
而这时候赵祯就需要一个完全不存在的力量来处理大宋的棘手问题,于是乎师橫的这一千八百多个叛军就成为最好的爪牙。
原本赵祯是非常反对辖骑的,皇城司在历史上还并不是很出名,但在后人的评价之中也不乏贬斥之词,何况是明朝的特务机构更加的让人恐惧。
锦衣卫,东厂,西厂,甚至包括清朝的粘杆处,这个粘杆处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血滴子”以及一个正式的名称“尚虞备用处”。
这些大名鼎鼎的特务机构给赵祯留下了一些阴影,但当他掌握皇权之后才发现,皇帝有的时候真的需要这些特务机构,因为皇帝太苦逼了,耳目闭塞不说,连消息来源非常狭窄!
全国各地的消息只能通过各地官员的上疏来了解,有时候还不及时,这不是一个信息化的社会,通信基本靠吼,传信基本靠马的时代,皇帝也只能通过辖骑了解自己的国家正在发生什么。
第两千零九十四章死骑
一千八百多名边军的老兵,这些人虽然在边军呆的时间足够长,身上有些老兵油子的习惯,但不得不说他们是极为老练的精锐。
他们相比上四军或是背嵬军来说虽比不上这些人的号令统一行事一致,但这些人更加世故圆滑,更加善于隐藏自己。
这些人已经是死人了,被大宋钉在耻辱柱上的死人,兵部甚至把他们的名字通告天下,所以他们再也没有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世上的机会。
赵祯让他们不见天日,同时让他们把自己的过去给割裂掉,再也不能去见自己的家人,只能在黑暗的角落中游走。
苟活下来的一千八百多人赵祯命名为“死骑”,他们没有了名字,没有了家庭,没有了活人可以享受的一切,甚至包括感情。
这样的惩罚已经能堪比杀了他们,如同活死人一般的存在,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还有命活着,还能呼吸天地之间的空气,也必须完成赵祯赵祯交给他们的任务。
原因很简单,只有这样他们的家人才能活着,赵祯才不会惩罚那些人,家人成为这些“死骑”的牵绊。
赵祯自认为这样的手段很阴损,甚至可以形容为毒辣,但事实上师橫等一众死骑却是感激不尽的,最少官家还让他们活着,还让他们赎罪。
他们本就应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赎罪,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忍受作为死人一般的痛苦,不能和家人团聚又有什么关系?
这样的惩罚已经是官家法外开恩,也许自己将功赎罪之后还能获得远远看看家人的机会也说不定。
赵祯用了世间最为羁绊的俩个东西,一个叫威胁,一个叫希望,这俩个东西单独存在的时候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可若是一起出现便会让人陷入难以自拔的苦难之中。
所有赵祯并不担心死骑的叛变,这些人应该是大宋最为忠诚的人了,说来讽刺,居然是叛变者成了最忠诚的人。
现在的死骑还不足以投入到行动中,这场对大宋最后利益集团的清剿要比对付吐蕃更为重要。
赵祯已经察觉到了那些人的手段,他们就是在不断的挑起边衅,促使大宋早日和吐蕃开战。
大宋和吐蕃之间的战争必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历史的经验证明想要彻底灭亡吐蕃是不可能的,高原民族和草原民族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赵祯可以驱逐所有的草原民族,可以把草原城市化,甚至可以把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屠杀殆尽,但他没有办法对高原这般。
高原上的气候实在是太难适应了,这几乎是人种的问题,平原地区的人们就是不适应高原上的气候,从古至今都是这样。
而且在这个时代,高原上的产出完全能满足吐蕃人的自给自足,所以赵祯也没有办法通过封锁来制裁吐蕃人,相反越是封锁让吐蕃人自己的技术进步越快。
所以赵祯没有轻易的打算动手,但这场战争要么便不打,要打那就要旷日持久,于是大宋的那些利益集团开始动手了。
他们要挑起战争,利用战争赚取庞大的财富,而吐蕃就是一个极好的目标。
事实上这些利益集团在赚取大量利益的同时,也在帮助大宋的军队,他们赚钱是赚钱,但也知道要为军队提供良好的后勤保障,否则宋军一旦战败,他们将会第一个被追责,到时便是真正的在劫难逃。
利益集团对宋军的保障确实存在,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他们为了利益甚至出卖自己的国家,这一点绝不能饶恕。
最让赵祯担心的其实还是他们的手段,通过这些肩部等的手段来干预国家,这是第一步,若是他们足够强大,朝廷足够腐败,那接下来就很有可能控制这个国家。
这样的后果是谁也看不见的,但赵祯却能看见,大宋的利益集团已经开始趋于后世的资本集团对国家的控制,像是寡头政治或是资本游说…………
这些东西虽然在历史上距离现在很远,但赵祯不知道现在的大宋会不会培养出这些可怕的东西来,毕竟这个时代在自己的影响下发展的实在太快了。
一切的一切都充满了未知数,甚至在大宋已经开始出现了专门的广告商号,这些商号别的生意不做,专门为其他商号制定广告宣传语。
把一些商号的特色用诗句和优美的辞藻表达出来,甚至是开始出现了街面推广的雏形!
商业的发展是完全超乎赵祯意料的,谁能想到商业繁荣之下的大宋居然出现了广告业?越来越多的新兴产业被勤劳的汉家百姓发掘出来,只要能赚钱,什么样的产业都有人干。
商业的繁荣使得大宋进入一个奇妙的状态,所有的已知都在悄然发生变化,百姓开始拥有更多的时间去学习,去见识这个世界。
这时赵祯一手改变的世界,但同时也是让他自己都陌生的世界,世界的改变也意味着不安定因素的出现。
眼下那些利益集团就是这般,赵祯已经能够感受到这些利益集团在蠢蠢欲动。
他们趋利的方式已经从主动变成被动,成为一种本能,他们的产业在地方上赚不了大钱,只能赚小钱。
因为这些利益集团开始出现了强大的竞争对手,不断出现和崛起的民间商贾,他们来自民间,他们的力量弱小不足以与利益集团抗衡,但他们数量众多。
密密麻麻的遍布在各行各业,他们的出现逐渐的开始威胁到了占据统治地位的利益集团,于是这些利益集团的基础性产业开始受到冲击。
事实上双方之间都是一种无意识的对抗,只不过在对抗中不是大体量的利益集团占据上风,相反而是不断出现的民间商贾开始占据有利地位。
同样的东西他们买的更便宜,更实惠,更加耐用,质量更好,即便是最基础的原材料人家也是尽量的降低成本。
这些利益集团是庞然大物,体量大的同时也意味着需要养活的人更多,根本就没有竞争优势。
最重要的一点,庞大的利益集团自己本身就存在许多问题,腐败,懒惰,恃强凌弱,等等这些都是它身上的致命伤。
于是这时候他们需要有一个能再次带动他们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就是大宋和吐蕃之间的战争。
第两千零九十五章皇后的手段
神都城中的混乱已经消失,街面上的大大小小的帮派几乎被包拯连根拔起,事实上不光是这些帮派消失了,还有大量的闲散人员也消失了。
最大的收益者是大宋的百姓,一时间神都城的街面上陷入了一种别样的祥和景象,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帮派的消失后,街面上的小偷小摸,欺行霸市之徒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包拯的雷霆手段已经把整个神都城的人都给吓到了,百姓们不敢相信平日里看似最为温和的龙图阁大学士,三司使包拯居然在这个时候毫不犹豫的开始杀人。
没人知道神都城死了多少人,只是看见了一辆辆拖尸体的板车从早到晚的往城外运尸体,城外的焚烧大坑直到现在还冒着黑烟,住在城墙附近的人家每天早上起来都能看见屋顶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粉末。
谁也不敢说什么,顶多是胆大的闲汉念叨一句:“包阎罗太狠了些,这么多的尸体怕是不下万人……”
皇宫变得极为安静,那一夜不光是神都城中进行了一场屠杀,皇宫同样也进行了一场大清洗,所有的宫人都被逐一排查。
这不是包拯插手的事情,完全是皇后一手主导,她早就觉得皇宫之中有人窥伺,禁中的消息有时候比旨意或是公文的速度还要快。
为了杜绝这一现象,后宫之中尽量减少内侍的人数,前朝谁也在皇宫但完全没有必要内侍传递文书之类。
赵祯不再,后宫以及皇宫中的杂事自然由皇后说的算,她的旨意在一定程度上比太子赵旭的还要有效。
并且朝臣们对皇后的尊重也是极高的,他们知道这位皇后看似久居后宫,可她的手腕和魄力却是一般男人也比不上的。
皇宫中的内侍人数越少越好,这一点是肯定的,只有减少这些内侍的存在就能最大程度上的杜绝禁中被窥探。
这是王语嫣从各种史料中发现的,当然她自己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宫女一般都比较胆小,不敢随意碰触这些事情。
二来宫女和内侍不同,她们不是一辈子呆在皇宫之中,她们在皇宫中呆上五年之后便可出宫嫁人,只要是从大宋皇宫中外放出去的宫女,在大宋都是极为抢手的。
而且赵祯规定,宫女年满二十五便可出宫,这是一条自赵祯朝开始出现的规定,有盼头的女人可要比内侍好的多,她们老实本分,知道轻重,不会为了一些小利把未来给葬送掉。
宫女有未来,内侍没有,这是一个残酷的现实,所谓皇后非常精明的看透了这一点,其实女人不必男人要愚笨,在宫中的女人有几个是没脑子的?
无论是包拯还是范仲淹,亦或是六部的其他相公都是在这时候对皇后的手段佩服的五体投地,内侍的减少乃是一项善举,现在这时候越来越多的人家过上了富足的生活,谁希望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宫中当宦官?
随着内侍人数的减少,以后应该能最大程度上的避免内侍泄漏禁中消息的可能,毕竟人数少,查起来也方便…………
神都城之乱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好事,眼下神都城中的黑恶势力消失一空,街面上连小偷小摸的都消失了,同时皇宫也被严厉的整顿一次,内侍省从上到下的把宦官重新核查的清清楚楚,还真的有不少的收获。
内侍省的手段从未有人知晓,毕竟是宫中之事,此次由三位老内侍负责调查,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便把宫中三十六名不干净的内侍全部找了出来。
其中二十三人是手脚不干净的,这些内侍贪图钱财,从宫中坐盗财物,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每年皇宫中都会查出一部分这样的内侍或是宫女来。
但这几年人数比较少,一来天家待内侍较为宽容,薪俸也是不低,待遇极好,自然少了偷盗之事,而来内侍在乎名声,一旦名声不好他们也要被逐出宫去,只不过和宫女相比,被逐出宫的内侍可就没活路了。
谁都知道天家宽容,既然被如此宽容的天家逐出皇宫,那必然是有大问题的。
于是乎内侍就更加胆小,一般不会盗窃宫中财物以免因小失大,这抓到的内侍大多是因为宫外有人开出高价收购,只要是宫中的财物便能获取几倍的利润,于是终究有一部分内侍忍不住了。
剩下的十三个人中有十个是渎职懈怠,看守不严。
宫门处皆配有内侍官女官,他们负责探查内侍宫女,同时也负责封禁流言蜚语,宫中财物失窃,自然与他们分不开干系。
而最后三个的罪名则是祸害宫中太庙,且对太祖灵位不敬…………
这个罪名很大,毕竟天家的家庙乃是重地,是一国之根本,祭祀的是太祖太宗之类的伟大人物,是国朝的信仰所在。
对于臣子来说,能配享太庙都是臣子的无上荣耀,谁对太庙不敬不光是对天家的不敬,更是对大宋的臣子以及天下百姓的不敬。
这是杀头的大罪过,所以皇后毫不犹豫的就下令其夷三族,但旨意到了中枢之后就被封驳的回去,理由也很简单,罪责可以定,但夷三族的旨意必须是圣旨。
后宫之中的王语嫣并不在意,她只是为了表达态度而已,天家是仁慈的,是宽容的,但却不是没有雷霆手段!
这么多年来皇宫之中从未出现过历朝历代都有的骇事,难道天下都忘了这里才是规矩最森严的地方?
什么时候来了外面的宵小之徒也敢窥伺皇宫了?
凤章宫中,皇后冷冷的看着包拯道:“包龙图,这三人无论如何也要极刑严惩,夷三族已经是本宫法外开恩,否则这样的罪责当株连九族才是!商贾之徒何其胆也!收买内侍,培植间人,窥伺禁中,这样的手段便是把他们抄家灭族也不为过!”
包拯躬身站在边上,即便是皇后震怒也依旧平静的开口道:“皇后息怒,宵小之徒已经在陛下的心中,如何对付他们只待陛下回京便可,皇后若是要动手惩戒,尽管命人收集罪证便是,到头来一并算下,定叫他们知晓天家的手段!”
“官家何时回京?”
“三日之后!”
王语嫣点了点头,虽然之前赵祯并没有交代她什么,但这段时间的所有事情都让她察觉了问题,其间两人互有书信来往,她这才知道原来大宋已经出现了比吐蕃更为严重的问题。
第两千零九十六章肃清内外
内外勾结向来是不能忍受的,“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破的”,这句话不光适用于西方,在东同样是这个道理,并且汉家王朝早早就发现。
有了外戚干政,后世王朝在努力的避免外戚,有内宦权柄过重,于是宦官开始被驱离权利中心,这就是汉家文明在不断发展得到的历史教训。
所以现在的大宋不到危急之时,后宫不得干政,至于宦官更是远远的被赶走,甚至是被朝臣们监视,一旦稍有逾越,那对他们这些去势的人来说必定是灭顶之灾。
太庙这般的存在根本就没有人敢去不敬,更不会有人去侮辱太庙中的赵家先祖牌位,皇后只不过是招惹一个最重的借口而已。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传出去,皇宫中有人连通内外的事情不能让外人知晓,否则天家颜面何存?
皇后的借口相当好,这三个人已经被定了死罪,而且背后是什么人也已经很清楚,答案是让贵为皇后的王语嫣万万没有想到的,商贾……
包拯坐在皇后的对面,中间隔着一道珠帘,这是特殊时期,因为赵祯不在神都,而太子又不适合处理这种事情,于是便由皇后出面。
包拯并不反对,官家已经在返回的路上了,这段时间只要神都城没有什么动荡,那就能平安的等到官家的回归。
一旦官家归朝,所有的事情都会尘埃落定。
于是包拯便缓缓开口,为皇后讲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些商贾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们的特殊背景和身份,他们表面上都是神都城中响当当的豪门之家。
或是将门之后,或是权宦之后,要么便是宗室,谁能想到这些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在神都城中蓄养帮派,培植势力,甚至在禁中安插人手。
这些人和普通商贾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们的背景不凡,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把主意打到大宋国朝的身上。
他们想继续发战争财,继续跟随大宋的扩展走下去,他们希望大宋不要停止征服的脚步,不断的对附近的国家发动战争,甚至是打到西面的塞尔柱去,这样才是他们所期望的。
官家暂时不打算对吐蕃动手,这一点让利益集团们没有想到,“利益集团”这个词是官家最先说出来的,因为他们被利益所捆绑在一起,早已形成一体,互相之间利益牵绊极为重要。”
坐在上首的王语嫣点了点头:“如此还请包龙图好生和本宫讲一讲,顺便问一下家父和家兄是否参与其中?”
王语嫣是真的担心了,当初宋辽边境上的动荡就是王家一手操办的,那时的手段怎么看怎么像是和今天的动荡如出一辙。
甚至连手法都差不多,当初官家治罪的时候,自己可是豁出一切的想方设法营救这对父子,但最后王齐雄也没逃过惩戒的代价,发配流放。
从此之后王家便收敛许多,当然损失的钱财也有很多,现在看来王家应该没有参与其中,若是真的在参与了,那不用官家动手,自己也要大义灭亲把这种丑陋的家事处理好。
王语嫣相信父亲和兄长不会这么愚蠢,因为钱财和利益而把国舅和国丈这俩个来之不易的身份给抛弃掉。
王家和别人家不同,只要赵旭能顺利登基即位,那王家就有与国同休的地位。
这是无论多少财富都换不来的东西,只有真正的蠢货才会放弃,对于这一点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所以当包摇头的时候,王语嫣并没有觉得意外,虽然父兄贪婪了一点,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们还是拎的清。
包拯接下来的话更加让王语嫣吃惊:“其实消息的来源就是出自国丈之口,这是官家找到破绽的关键所在,那些利益集团的商贾做的实在隐秘,若是没有线索,即便是官家发现了问题也难以找到破绽,并且不知到底是何人所为,而国丈王蒙正为官家提供了一条可以说是改变一切的线索,就是这些商贾所经营的产业稍稍不同。”
王语嫣微微皱眉道:“说了这么久,本宫还是不知这些利益集团到底是那些人,没有我王家便是好事,可本宫终究是要知道的。”
包拯拱手道:“启禀皇后娘娘,此事您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其中涉及名门之多即便是老臣瞧见了也大为惊诧,您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若是您实在想了解的清楚,那便询问官家。”
王语嫣皱眉道:“若是本宫立刻就要知道呢?”
包拯默然了一会,最后开口道:“那臣也可以告诉您,此事涉及家族之多令人骇然,三槐王家便是其中之一。当年王旦可是陛下的老师,即便逝去官家依旧念念不忘,亲自扶棺送葬…………”
咕咚……王语嫣被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果断的挥手道:“莫要说了!此事本宫不愿打听!”
包拯立刻住口,其实他自己也不想知道这些事情,若是从这份名单上来看,大宋的名门望族几乎无一幸免,全都沾染在了其中,甚至不乏一些朝中重臣。
谁能想到大宋的利益集团居然是涉及到了朝廷大员,这事情要是传出去了,天下必会哗然,接着甚至能出现大变。
这样的责任谁也承担不起,谁能想到连皇帝的师傅王旦的家族也牵扯其中?
三槐王氏,这个家族和皇后的琅琊王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就在这个时候,身为国丈的王蒙正居然毫不犹豫的出卖了三槐王氏,以及那些和他打过多年交道的豪门商贾。
单单是这份果断和眼光便让包拯佩服,最少王蒙正知道自己吃的是谁家的饭,以后又是谁家能保护自己。
虽然三槐王氏和琅琊王氏一脉相承,但在这大是大非的站队面前,王蒙正当然选择一切为了自己的家族。
三槐王氏就算是倒了霉,也不会有太大的处罚,毕竟官家是个顾念旧情的人。
看来这个王蒙正多年来的养气功夫已经做到了家,根本就没人想到是他出卖的所有人,那些利益集团直到现在还在想方设法的把王蒙正拉到利益集团中。
而这段时间王蒙正又向包拯提供了一个有用的信息,天一阁…………
第两千零九十七章国丈与包拯
这种名字的正店脚店在大宋随处可见,因为没有那么多的限制和文字狱,所以天一阁,天地阁,太一阁这些带有嚣张名字的正店脚店几乎都烂大街。
神都城中稍稍上些档次的地方都不会用这种粗俗的名字,而是用“清幽曲径”“折梅栽柳”之类极为雅致的称呼。
但天一阁不一样,他的不一样就在于往来的人,说是酒楼其实就是一方小院,门脸也不小,但后面的地方却很大,尤其是那个小院,曲径通幽,没有去过的人根本不知道那里别有洞天。
小院后面有一道暗门,连接着更多的院落,四通八达的连接着更多的小院,这些小院毫无规律可循,有些根本就是别的人家。
在这些小院之中也都是有暗门相连,只有知道的人才能一一穿过,可谓是如同迷宫一般,若是不知道的人根本无法抵达核心所在。
往来于天一阁的人都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的人,一身燕居服便穿梭于次,和以往华服满身仆从如云的商贾相差甚远。
谁都知道天一阁这种地方向来是招待商贾之类的店铺,但往来的人又不全是商贾,寻常人的生意他们也做,而且因为这里的菜色好,味道好,价格公道,百姓们趋之若鹜,但唯一的缺点是他们只能在小小的前堂吃饭,要么便是登上楼梯在二楼,三楼用饭。
这样的店面放在以前不算小,可对于现在的神都城来说就是拿不出手的地方,无数人建议掌柜的马詹扩大一下店面的规模,毕竟这么好的生意不做实在是太可惜了。
但每一次马詹都是笑呵呵的拒绝,理由很简单就是怕砸了招牌,这就让人不解了。
在别人的追问之下,马詹这才苦笑着说出其中的道理:“其实把吃食做的好吃食并不难,只要肯花功夫,只要真材实料,那就没有做不好的。而若是老夫扩大了店面,客人虽然多了,可客人一多,上菜的速度必然跟不上,客人着急,我这店家也着急,时间长了难免会升起怠慢之心,如此口碑也坏了,便再也没有人来了。”
众人听着也有道理,时间长了也就自然没人再提这件事,这看似是一个简单的道理,但实际上根本站不住脚,客人多了那就多请几个厨子便是,扩大厨房的规模能有多难?
但没人会去思考这个问题,所以天一阁的店面还是如同原来那般的狭小。
只不过这里的后院依旧神秘,极少有人能到那里去吃饭,偶尔来的人也是一副权贵之家人的模样,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可一般的平民百姓最熟悉这种人。
因为只有住在东城的贵人才有这种身上散发着高高在上的气势出来,这些人看似极为谦和,甚至和马詹打招呼的寒暄,可谁都知道这是一种老板在和伙计说话的感觉。
平民百姓或许知道的不多,但他们的感觉是不会有错的,这些人确实是马詹的主子,他们是各大商号的幕后东家。
王蒙正的消息当然不会有错,他曾经也时候天一阁的座上宾,只不过在王齐雄的事发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这些人的眼中只有利益,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情义和善心。
王齐雄当年挑起宋辽边衅事发之后,王蒙正并不担心,他相信这么庞大的一个利益集团完全有能力帮助王齐雄消灾免祸,但事实上他却发现王家被无情的抛弃。
唯有自己作为皇后的女儿在为王齐雄出力劝说,即便如此官家依旧严惩了王齐雄,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王蒙正便打算颐养天年。
但毕竟王家手中依旧掌握了大宋的一个庞大商号,所以那些利益集团之中的商贾不断的劝说王蒙正,使得他不得不和这些人继续打交道。
奇怪的是最近几年的时间,这些利益集团的商号东家极少与王蒙正联系,这明显是在故意疏远他,王蒙正反倒觉得清静,也就没当回事。
可最近这段时间神都城的一切都在发生改变,欧阳修被人污蔑扒灰这件事便是个由头,大多数人看不出其中问题的时候,王蒙正便已经发现。
这是那些人的惯用伎俩,在做一件事之前,先用另一件不大也不小的事情来遮蔽人们的视线,也是在那个时候王蒙正决定彻底的让王家成为与国同休的家族。
王蒙正不傻,他知道自己的外孙已经是大宋的太子储君,也是未来的皇帝,铁板钉钉的事情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站队的时候已经到来,王蒙正知道在这时要毫不犹豫的选择皇帝这一边,选择皇帝就是在选择王家的未来,就是在选择太子赵旭。
再说了,哪家老丈人不照顾闺女婿?即便是皇帝也是自家的闺女婿,虽然叫法不同,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无法改变。
当初也就是因为这一点仪仗,才使得王家敢玩的那么大,若是没有国丈这个身份顶住,早在八年前整个王家便已经垮掉。
出卖那些豪门商贾对于王蒙正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毕竟当初他们放弃王齐雄的是否毫不犹豫,那自己出卖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同。
既然站队了就要选择出卖,这是一件必然的事情,否则如何让皇帝相信自己彻底站在他的一边?这就是王家向官家缴纳的投名状。
但最让王蒙正没有想到的是,从女儿来的书信中居然得知,整个神都城的兵权都在卫戍司掌印官包拯的手中。
王家作为大宋顶尖的商贾之家,和三司使包拯打过的交道不要太多。
只不过当王蒙正坐在包拯面前的时候,还是无法把这个古板的犹如账房先生一般的老倌和手握神都兵权的卫戍司都监联系起来。
掌握卫戍司的兵权就等于掌控了整个神都城,权柄之重,乃是真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皇帝居然会毫无顾忌的把权利交给包拯,这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没想到鼎鼎大名的卫戍司掌印官居然是你包希仁,恐怕那些人也想不到吧?”
包拯摇了摇头:“是想不到,但他们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了,神都城中的消息没有能瞒过他们的。”
“官家已经回朝了?”
“回朝了,而且平定了青海路的叛军……”
“什么?”王蒙正脸色猛然一变:“叛军?官家巡幸兰州是为了平定叛军?”
“看来你是不知道?”
“我若是自知晓岂能不上奏官家?!”
包拯稍稍点头:“这就说的通了,你确实被那些人排除在外了。昨夜天一阁大火,房舍连带其中的掌柜,伙计拢共七十二人死于大火之中…………”
第两千零九十八章祸不单行
天一阁的这场大火并没有让王蒙正有一丝好奇,显然没有这场大火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作为那些人曾经的聚集地,这种地方根本就是最大的隐患。
一把火烧的干净是极好的,只不过让王蒙正没想到的是,那些人居然连马詹和所有的伙计全都一同烧死了。
大火是一场意外,最少看起来像是一场意外,既然是意外那为何一个人都没有跑出去?更为可疑的是连带着大量隐藏的小院都被烧毁,却独独那几个不知情的人家没事。
王蒙正只是向包拯稍稍打听就明白为何包拯能断定这是一场故意为之的大火了。
“七十二人死于非命,这些人的狠辣可见一斑,他们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抛弃任何棋子,即便是我王家长子也是能随时抛弃的存在,现在又是七十二条人命,包龙图小心了。”
包拯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老夫从未小瞧过他们,就冲这份果断也是人间少有,若是老夫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怕是会在他们这里栽跟头才是。”
王蒙正笑了笑:“眼下对弈已经开始,陛下就要回来亲手执棋,这里便没有我等什么事情了,你也该物归原主好生休息才是,这段时间你累得不轻。”
包拯微微点头,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待官家回来便一切尘埃落地,眼下这些人的势力已经被探查清楚,目的也已经暴露出来。
即便是王蒙正都知道神都城的一切都是在为边疆上的事情做铺垫,谁能想到官家居然不在神都而是在兰州?
更没想到青海路的威武军居然会叛变投敌,多年来大宋投敌的事情已经鲜有发生,谁都知道番邦之地比不上大宋,谁还会去投敌?
包拯知道王蒙正的那句“物归原主”是什么意思,自己手中卫戍司的虎符是该交还给陛下的时候了,这段时间雷厉风行的整顿神都,已经有人颇有微辞,甚至上疏太子和皇后说自己的权柄过重,有误国之害。
包拯不会去辩解,自己从未越权,更为违反法度,只是遵守陛下的旨意行事而已,这时候蛇虫鼠蚁出来叮咬自己,说明这些人也有问题。
当然包拯不能肯定这些人都有问题,就比如眼前的王蒙正,他看似和那些利益集团是一起的,但事实上他已经被排除在外。
这个王朝现在的隐患已经不比当年辽朝南下要来的小,包拯这段时间在神都城中劳心劳力,最后却发现那些利益集团的人已经遍地都是。
他这次是真的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整个大宋也只有官家才有能力扳倒他们,谁能想到这些商贾居然在不知不觉之中就成为自己这个三司使都难以撼动的存在?
谁能想到这些商贾的门生故旧遍布朝堂?多少官员是从他们创办的学堂之中走出的?说来也是讽刺,这些商贾开办的学堂几乎是最好的存在,甚至连有些官办的学堂也不能与之相比。
朝中的新晋官员有不少都是出自这些学堂,而同样的他们也和利益集团之间互有来往,毕竟这些人是学堂出去的人,也算是你利益集团培养出的人才,双方之间时有走动又算得了什么?
这种事情就算是旁人也无法指摘什么,而且这些新晋官员和利益集团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他们并非就是对利益集团言听计从,相反有时候还会做出有损利益集团的事情来。
双方之间只能说是一种互惠互利,新晋官员需要站稳脚跟,不能把自己和商贾牵扯在一起,所以他们往往会对利益集团造成损害。
但终究还是会被利益集团重新拉拢起来,毕竟人家的手段更为高明,包拯独自坐在马车之中,拿着文书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这是来自于黑手的情报,其中描绘着部份官员是怎样一步步的走向深渊,最后被利益集团所控制的,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有把柄被捏在人家手中,但这些把柄又是怎么来的呢?
从一些细节中就很容易看出,这是有人故意在引诱年轻的官员一步步的走向堕落,巡城御史,秘书省著作佐郎,大理寺丞,大理寺评事,秘书省校书郎,正字,这些都是底价的官员,但同时又是极为有前途的官员。
是官员中的清贵所在,以后的提拔,补缺,任用也都会从这些人中筛选,这就是这些人现在已经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包拯稍稍一想都觉得头皮发麻,不光如此,当他把目光放到名单最后的时候,一个将作监主簿刘噑的名字让他骇然变色。
将作监是什么地方?
这里看着没有什么,大宋的机密军械早已经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但这里却有许多存稿堆积,并且将作监已经变成大宋培养匠人的地方。
官家说过“虽有格物,军械俩院,然将作监不可废,匠人得以精湛,学术得以钻研,此将作监之大用也,匠之一词精深者曰:技!技高一筹者为大匠也!将作监乃我大宋培养大匠之地,不可轻废!”
一个堂堂将作监主簿居然也被那些利益集团所操控,这让包拯心中的怒火达到了定点,虽然将作监主簿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官职,但对于现在的大宋来说乃是清贵的不能再清贵的地方。
连官家都重视将作监,可见将作监的地位之重要,而将作监主簿乃是负责管理将作监日常运行的主要官员之一,即便是工部尚书曾工亮现在还挂着一个将作监丞的名头。
最让包拯担心的是,将作监中存有火药的大量实验记录,这要“得益于”文官和匠人的习惯,总是喜欢把所有东西记录在案,以备查具。
但同样的,这些东西的存放也存在巨大的隐患,火药在大宋已经使用不知多少年了,也不知更新换代多少次了。
人们已经慢慢的淡忘了火药对大宋的重要性,而在这个时候将作监出现的问题,包拯想想都觉得天塌地陷。
疯狂的拍打着马车的车厢,包拯大喊:“速去将作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