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四十六章被圈养的天竺人
当甘地带着大宋的回应回到难民营地之后,刚刚和他对话的苏轼亲兵就听见了他的惨叫,他的一句话便把难民中所有吠舍的活路堵死了。
难民们对他的恨意自然难以平息,很快边墙上的大宋将士就看到令人作呕的一幕,甘地这个打开大宋和天竺难民之间桥梁的一个人被愤怒的吠舍民众给杀了,并且是真的喝其血,食其肉…………
吠舍们已经疯狂了,他们遭到了大宋的拒绝,这意味着他们无法踏入大宋的边墙,无法得到粮食,之前听甘地说还有机会为大宋的工厂做工,换取粮食和生活,可现在全都没了。
他们再次推选出一个人前来大宋的边墙,希望能重新获得和大宋官员对话的机会,可并没有人理睬他们,也没有人搭理他们,机会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
这就是他们根深蒂固的种姓高低所要付出的代价,苏轼不是没有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自己不会把握而已。
在被无数次的拒绝之后,这些由田家,商贾,居士所组成的吠舍聚集在一起,疯狂的向大宋的边墙扑去,嘶吼着就像是一群野兽……
对待野兽大宋最有经验,无数的弩箭如雨点一般泼下,苍穹的颜色都被改变成为黑色,如同一朵乌云从大宋的边墙上腾空而起,带着凄厉的长啸划破原本的吵闹…………
吠舍难民的嘶吼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戛然而止,只留下无数的弩箭扎紧身体之中的笃笃声,这才是真正的死亡,这才是真正的威胁,这才是真正的大恐怖。
最前面的数百人瞬间变成了田野之中的稻草人,有些人身上的弩箭实在太多,甚至都不能倒下,而是被弩箭插满支撑着半蹲在地上…………
轰………幸存下去的人立刻作鸟兽散,大宋这是第一次使用弩箭作为攻击手段,对天竺的难民进行大规模的杀伤,并且还只是第一轮的简单攻击。
要是愿意大宋的弩箭手可以连续不断的射出死亡的“乌云”,不断的笼罩和覆盖天竺难民的头顶。
所谓的冲突和战斗在开始的时候就结束了,事实上天竺难民根本就没有冲击边墙的可能,甚至都不可能摸到边墙,这边墙的意义何在?
就在于驻兵,就在于设立边墙以防天竺人对大宋的进攻,其实一切不过是苏轼找的一个借口而已。
吠舍彻底被击溃,他们开始劫掠附近的天竺难民,或是希望混在天竺难民中进入大宋,毕竟对天竺人的分辨上,大宋的士兵很不懂行……
很快就会被识破,识破的原因也简单,他们的手链材质完全不一样,并且眼神中对低种姓带着深深的鄙夷,这种令人不舒服的鄙夷在天竺也许很正常,很随意,很合理的事情,在大宋士兵眼中,或是任何一个宋人眼中都是极为明显的。
于是因为吠舍的行为,大宋边墙上的大门开始变小,逐渐变成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入的过道,在这个过道之中,天竺难民一字排开,缓缓走进大宋的城墙。
吠舍再也没有可能进入大宋,他们只能看着天竺的其他难民进入大宋,并且在边墙之外哀嚎,但却没有任何人同情他们,便是原本的天竺难民望向他们也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长期的受到等级制度的统治,使得许多天竺人变成了势利小人。
天竺的难民不断的进入大宋的边墙,在这里获得补给之后继续北上前往乞蓝部的利国监,他们要在这里获得工分,用这些工数换取生活必需品,养家糊口。
数十万人的迁徙和安排是一个庞大的工作,大宋的乞蓝部利国监的建设要一直进行,幸好这里的土地面积很大,完全能容纳数十万人的存在。
工厂的建设已经完成,大宋的匠人严词拒绝了苏轼让天竺难民参与建设的提议,要知道大宋的每一座工厂都是大宋自己的秘密,在其中做工的人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做成的,但若是参与到建设之中然后再在这工厂中做工,很快就会明白工厂的秘密。
而大宋工厂的秘密是最为核心的东西,甚至连许多工厂的商贾都不知道其中缘由,因为在大宋,能建设工厂的只有特殊的机构,将作监。
大宋的将作监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小的衙门,一个负责打造兵器和为皇家修缮宫殿和衙门的地方。
现在的大宋将作监已经是大宋的一个庞大部门,在各个州府都拥有自己的公衙,但它的公衙和别人的不太一样,极少有坐在签押房中拿着毛笔吟诗作对的官员,而是拥有规尺不断测量的匠人。
从上到下一律是匠人在管理和做工,他们的主要职责就是帮助大宋的衙门进行营造,并且生产各种各样的工具,同时受到商贾和民间的有偿雇佣,修建房舍或是工厂。
而将作监原本的军事作用也有所保留,大宋最先进的弩箭就是从将作监的弩兵司中生产出来的,将作监之所以还保留这个司,最主要的原因是军械司忙不过来…………
当然所有属于大宋的朝廷工厂或是用更为明确的说法帝国资本也都是将作监的国营司负责建造。
国营便是国家营生的意思,这些工厂不是交付商贾使用,而是属于大宋的朝廷,在一定程度上也属于皇帝赵祯,三司的国库和赵祯的内藏库对这些钱财五五分账。
所以乞蓝部的利国监产生的利润也是如此,苏轼在为朝廷赚钱的同时,也在为赵祯的内库赚钱,当然有些时候皇帝的内库和朝廷的国库是一样的。
三司使和宰执拥有查看内藏库账目的权利,这是从先帝开始就已经存在的制度,祖宗之法中有些东西还真的不好改变。
所以虽然财权被剥夺,但宰执依旧有随时查看皇帝财富的权利,也有监察皇帝是否乱花钱的权利,当然在需要的时候,内库钱财不足的时候,也可上疏皇帝要求从内藏库调拨款项平账的。
于是乎赵祯便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和“小金库”其实就是大宋国库的保险公司………………
第一千八百四十七章沈括,时耶命耶
天竺的难民被安排到了利国监之中劳作,这些人第一次进入大宋的工厂,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和震撼,巨大的厂房比庙宇中的宫殿还大。
事实上这些天竺难民就从未见过这样庞大的建筑,在他们的记忆中唯一能与眼前建筑相媲美的也只有天竺的庙宇那烂陀寺都能与之相提媲美。
大宋的强大和壮阔是他们不能想象的,人只能想象出自己见过的东西,没见过的东西极难被想象出来,也难被创造出来。
无论是国家还是一个学科都是如此,创造力是最宝贵的财富,不能说大宋的创造力非常多,但有了今天的局面都是赵祯当初打下的基础。
其实华夏民族不缺乏创造力,他们身上有一股钻研的精神,一旦遇到问题,他们就会如魔怔了一样,整天都会去琢磨这个问题,想尽一切办法去解决。
接下来还会不断的去探索,直至发现另一个问题,原本华夏民族就是这种杂乱的探索,因为缺少系统和总结和分类,但赵祯出现之后不同了。
大宋把格物专门从儒学中独立出来,并且把格物分门别类的加以归纳,物理,化学,光学,等等种种门类,这是科学发展的必然,也使得大宋的格物发展循序渐进。
赵祯这是在把整个大宋的创造力聚集到了一起,效率高,成就大,可以说现在的大宋格物学者发现的每一个现象都是一个重大的发现。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是经过时间考证的,一项基础科学的发展会应用到生活生产中的各方各面,甚至是促进整个社会的发展,甚至是革命。
蒸汽机就是这样一个东西,他的出现意味着世界上第一次出现人造的动力源,它不是牛马,不是水力,只需要煤炭和水便能通过锅炉产生蒸汽驱动。
没有这些知识体系,就算是给你样品你也极难仿制出来,毕竟这是一整套的工序,单单是承受压力的锅炉便不是一般的国家能做出来的东西。
锅炉对锻造,铸造技术都有相当高的要求,并且还要密封,这个时代最好的密封材料就是橡胶了,而橡胶这东西完全被大宋所垄断。
所以苏轼并不担心大宋先进的生产技术会被天竺人偷师,这年头偷师也要自己本事过硬才行,至于天竺的制造技术……还停留在“捏泥巴”之类的手工时代。
即便是技术再高超本质还是没有变,捏泥巴永远也赶不上锻造钢材,这是不争的事实,虽然技术高超,捏出的人惟妙惟肖,但上了战场你难道要作法让这些泥人为你作战不成?
战场上比的是军队素质,武器装备,以及大量的后勤补给,不是靠“撒豆成兵”这种把戏赢得胜利的。
大宋的匠人仔细的教了这些天竺难民如何操作工厂中的器械,便是一个锅炉工都不简单,需要随时观察压力的变化,煤加多了不行,压力过大会爆炸;煤加的少了也不行,压力太小驱动不了机器。
担心愣头愣脑的天竺难民把蒸汽机弄坏,苏轼特意要求匠人们在修建完成之后留下几人作为管事,以免发生意外。
全段时间神都城外的一家织布工厂发生了爆炸,驱动织布机的锅炉交给了学徒而不是熟练的锅炉工,那学徒为了卖力得到东家的好感,煤就像不要钱一般,不断的往里加。
不过是一泡屎的功夫,锅炉工回来之后已经没得救了,撒腿就跑,那学徒便跟着锅炉一起上了天…………据说整个织布厂被炸的消失一半,死了十几个,伤了近百人……
东家不光赔了自己的厂子,还挨家挨户的赔了那些被炸死炸伤工人的钱,一瞬间倾家荡产。
从此之后官家便下旨规定,工厂的厂房大小必须有规定,人数越多的工厂,厂房必须越大,那织布厂也是因为厂房过于狭小,工人都挤在一起做工,出来机器连走道的地方都没有,这才伤亡如此之多的。
即便是明面上官家对将作监没有说什么,但背地里可是把将作监的监丞沈括骂的狗血喷头。
苏轼看着眼前的厂房,以及不断进出的天竺难民有些出神,工厂这东西是从官家开出现的,但那时候的工厂和现在的工厂不可同日而语。
值不够是以流水作业法做活的地方而已,靠的是人多,靠的是熟练,而现在的工厂,人数非但比原先少了许多,甚至连做工的人都不需要多么熟练,只需要负责自己的事情就行。
据说沈括是官家最为看好的年轻才俊,尤其是在格物上,破格提拔还是待选官的他为将作监监丞,要知道当年曾公亮作监丞的时候已经是正四品的中奉大夫,观文殿学士,给事中的高官了。
一个年仅二十三岁的沈括为何得官家如此看重?即便是被官家骂的狗血喷头屁股下的将作监监丞依旧做得好好,没有一丝动摇的痕迹。
戳了戳边上的吴万全道:“沈括这个人你听说过没有?”
吴万全翻了个大大白眼:“昨夜受凉发热了?我一武官你问我这个?”
苏轼冷笑道:“别人不知你当我也不知,你家那位舅父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否则你也不会被官家压了这么多年!”
吴万全诧异的望着苏轼道:“你居然知晓?我确实是曹家的外门子,但被压着这么多年不是官家针对将门,舅父说了,官家每当用人任为要职时,必会磨砺之…………”
“那么多聒噪!你就说沈括的事情便是,他为何被官家当着朝臣骂的那么惨还没事?”
吴万全斜眼看了苏轼一眼:“怎么?你对那将作监有兴趣?放心官家不会让你去那的,去那的人可都是不会捞油水的刚正之人,如包公一般的,你去不了。”
瞧见苏轼小刀一眼的眼神,吴万全嘿嘿的笑道:“舅父书信中说,官家在朝堂上骂的不是沈括,而是那些刁难沈括的人,他其实早已上疏官家,工厂厂房过于狭隘,一旦遇警后果不堪设想,极易踩踏被困,工厂又是十里联营之势……”
苏轼好奇的问到:“有这奏疏官家还骂他作甚?”
吴万全苦笑道:“因为此人胆小,被一帮文官吓唬的不敢直上御览档,而是上了相公们的转呈档…………”
“所以官家没瞧见那本奏疏?”
“转呈档的奏疏何止万巨,官家还未御批沈括的奏疏,那厂子就炸了,据说只有三本不到,时耶命耶!”
第一千八百四十八章读书人更狠
沈括的事情让苏轼深思,显然官家生气的不沈括的才学,而是他做事的瞻前顾后。
想想也是,若是那封奏疏早一日呈交官家御览,织布厂的爆炸也许就不会发生,甚至早一日开始对大宋的工厂开始整顿。
眼前的工厂就是现在将作监的制作要求,又大又宽敞,里面的距离也不是那么的紧凑,即便是这么多的天竺人在里做工也不显拥挤。
苏轼过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其实天竺人并没有那些商贾传说的那样懒惰,自从他们到了乞蓝部利国监之后,懒惰的情绪仿佛一扫而空,事实上不光不懒惰,甚至很勤劳。
虽然如此但有一点让苏轼忍受不了,那就是他们的房舍,这是人住的地方,不是猪圈,天竺人的体味本就很大,再加上一天的体力劳动,是个人都接受不了那味道,但他们却并不是很喜欢洗澡。
而且房舍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脏乱,用天竺难民的话来说,只要能住就行,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去打扫?
有那时间还不如去多挣点工数,换取更多的食物。
因为利国监是苏轼一手创办的,所以他这个云南路的转运使暂时就在利国监这里公办,而吴万全也三天两头的凑过来,这货总是打着押送天竺难民的旗号。
边墙之外自从那些自命清高的吠舍饿死之后吴万全和苏轼之间便亲近了。
他每每看见那高高的土包便觉得,还是读书人狠,一句话而已,便要了人家近千人的性命,一个也没有活下来。
以至于那些天竺的首陀罗和贱民都不愿救助他们或是为他们说情,生怕自己也被牵连,成为土包中的一个。
天竺难民进入大宋,大宋仿佛成为了天竺难民的庇护所,这样的好消息自然会传到天竺的各地,这段时间向大宋涌来的天竺百姓有很多。
甚至一些并非难民的人也过来了,因为利国监的消息传出,许多人发现给大宋干活要比给那些高等姓的贵族干活要好得多。
原因很简单,他们在这里看到了希望,有许多人家按照工数换取的粮食吃不掉,然后再卖给了大宋换取官钞积攒财富。
事实上天竺人懒惰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即便是终日忙碌也看不到出路,永远都处于被高等姓压榨的境地,无论获得什么样的成功,最后都会被高等姓拿走,如此一来还不如清闲一点,即便是高等姓要拿,也没有东西拿!
种姓制度是一座高高的大山,无论如何也无法打破,他们经过多年的统治已经默认了这种不平等的存在,甚至已经习惯了,所以也不会想着去反抗,反而要更加虔诚的惩罚自己。
并且在天竺产生了一种由上到下的鄙视链,即便是贱民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净街的就可以鄙视掏粪的,掏粪再去鄙视那些比他更为低贱的。
在天竺贱民甚至不能算是人,连牛的地位都比不上。
即便是自己都快吃不上饭,他们在看到“神牛”的时候还要奉上吃食,这就是天竺人中大多数人的状况。
但到了大宋之后,到了利国监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们的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几乎都差不多,并且赚取的工数也是一样的,去大宋官员那里兑换的粮食也是一样。
在这个时候,种姓已经没有那么重要,甚至开始被天竺人自发的抵制,他们只是希望通过自己不断的劳作换取更多的粮食,再用这些粮食换取大宋的官钞,为自己积攒财富。
人与人之间的鄙视链被打破,因为苏轼在这里坐镇的关系,几乎没有人敢再提起种姓制度,没有谁敢说比谁更为高贵。
这是苏轼刻意做的事情,抹杀掉天竺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只要在大宋的土地上,他们就必须遵守大宋的律法,当然他们现在也不是大宋的子民,但他们吃着大宋的粮食。
每天早上辰时开始做工,一直到午时才能休息吃饭,这段时间属于他们自己,下午便继续做工,直到天黑的晚上才能吃饭休息。
这在苏轼看来算得上是高强度的工作了,但天竺人在意的却是一日三餐,他们当中许多人根本就没吃过三顿饭,现在有机会吃还不拼命干活?
工数换取的粮食吃不掉,就积攒下来向官员换取官钞,偶尔也有大宋商人带着各种各样的货物前来,这样他们就能把官钞用出去了。
于是随着天竺难民的积极性提高,态度也在不断的发生转变,对于这种原本就和华夏民族没有任何交集的外族,大宋的百姓很排斥,但却不影响他们为大宋创造价值。
汉家百姓对大多数外族没有那么派出,许多外族都融入进了华夏民族之中,当然通婚之类的事情较少,毕竟汉家百姓还是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尊严。
但相对于从未有过接触且并没有出现在汉家历史之中的天竺却极为排斥,汉家民族就像是一个宅男,只是喜欢熟悉的人,对陌生人充满了敌意和排斥。
赵祯知道这一点,所以严禁苏轼给天竺发放大宋户籍,不发放户籍可以,但要管理这数十万人没有一个户籍管理制度是不行的。
于是苏轼便另辟蹊径,做了一个人口管理,几十万人的难民必须要在利国监备案,每个人,在做什么,家里几口人,住在什么地方等等之类极尽详细。
这样的管理甚至要比大宋百姓的户籍更为准确,毕竟是几十万人,这样的数量还在不断的增加。
吴万全羡慕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大宋的边墙已经彻底关闭,这一次外面无论来多少天竺难民大宋也不会开放边境了。
原因无他,利国监的人数太多了些,现在加上新生儿的人数,已经高达二十五万,而大宋的工厂已经到了容纳的极限。
在吴万全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多造一些工厂便是,可他的想法却被苏轼大肆嘲笑了一番。
“人多便多造工厂,工厂多呢?”
“那货物不就多了?”
“然后呢?”
“卖钱呗!”
“怎么卖?!”
吴万全忽然愣住了,他不是蠢人,只是没有明白其中的道理,但经过苏轼的引导他便明白,货物越多价钱越贱……
第一千八百四十九章杞人忧天
苏轼机警的发现了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却是这个时代从未出现过的迹象,产能过剩。
产能过剩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生产出的东西太多卖不掉,而利国监所生产的都是钢铁,石灰等等费时费力的东西,极少有能外销出去的工艺品。
产能过剩最直接的影响便是这些东西的价格开始降低,他担心利国监的货物会影响整个国家的货物价格。
他迅速的把自己看预测的东西以奏疏发给了赵祯,赵祯非常惊讶,产能过剩确实出现过,但在物资贫乏的封建时代几乎易出现这种情况就被强大的内外需给消耗掉了。
因为之前出现的产能过剩是几乎都是农产品或是手工业的产物,消耗能力惊人,而且主要的是价格低廉,容易储存,所以时间可以慢慢消耗掉这种丰收的红利,毕竟人口的基数是庞大的。
所以那时候叫丰收,而不是产能过剩,真正的产能过剩是什么?
产能过剩是生产能力极强,已经超出社会需要。产能是指生产产品的能力,事实上产能过剩不是产品过剩,即便是产品不过剩的情况下,产能也有可能过剩。
而看到这一点就需要长远的眼光和扎实的经济基础知识,而这两样东西苏轼都已经具备,所以他在利国监看到了这一切,并且上疏赵祯了。
对于产能过剩的问题赵祯有了一些自己的看法,毕竟这个世界还处于中世纪中叶,西方世界没有文艺复兴,也没有工业革命,而大宋这个东方王朝却已经在开始秘密的进行改变,一个隐瞒世界的改变。
所以赵祯并不担心出现产能过剩的问题,尤其是天竺的这几十万难民的出现,他们在利国监生产出的东西都是大宋发展需要的,并没有什么不妥,甚至大宋庞大的市场就能完全消耗掉。
赵祯没有进行计划生育的打算,在这个时代只要粮食足够吃,能养活一家人,那人口就会爆炸式的增长,当然古代也不是没有出现过百姓自发性的溺死新生儿,但都是因为粮食不够所造成的。
现在的大宋已经脱离了对温饱的需求,所以几乎看不见溺死新生儿的案例出现,而且大宋土地辽阔,南海诸国依旧有着庞大的土地等待开发,依旧有着庞大的内需。
大宋国内消耗不掉,那就可以通过出口解决,别忘了大宋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产品出口国,利国监的工厂又不是单一制造。
所以赵祯在受到苏轼的上疏后把它当作一个警示存放在了秘阁之中,同时对苏轼传旨,圣旨只有四个字“杞人忧天”。
眼下大宋非但不是面临产能过剩的问题,而是产能不足,疆域如此之大的大宋需要建设的地方太多太多,甚至要为还没有拿下的吐蕃做准备。
每年朝廷的开销也跟着日益增长起来,再加上南海诸国不断的发展,每年消耗的物资都是数以十万计,百万计,赵祯到现在还觉得产能不足,无法支撑大宋越来越快的发展步伐。
苏轼只是在云南一隅之地看到了产能的过剩,但却没有看到整个国家和世界的需要,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大宋一个国家能大规模的生产商品,拥有蒸汽机的工厂。
而且大宋出现的工业革命雏形与帝国资本主义完全是经过一种不符合历史的力量推动而成的,赵祯自私的没有把这一切公之于众。
直到现在,大宋的工厂依旧是戒备森严的地方,工厂中的匠人和核心都是受到严格保密的,尤其是蒸汽机技术和一些垄断技术更是如此。
蒸汽机导致了工业革命,而赵祯不指望大宋掌握的蒸汽机技术在没有准备好,或是没有替代品的出现下流入国外,他要让大宋一直处于垄断地位。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大宋通过对各种商品的垄断已经开始对整个世界“吸血”了,就是因为赚取的这些暴利,使得大宋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以至于成为大宋安定的基础。
百姓们丰衣足食的结果是什么?当然是社会稳定,皇权稳定,老赵家的统治稳定了。
大宋的人口增长已经相当客观,但却不足以支撑庞大的疆域,赵祯知道要想让疆域稳固,必然需要庞大的人口作为基数。
北至贝加尔湖,南至三佛齐甚至方丈洲,东至倭国,琉球国,西至恒逻斯城,大宋的疆域已经远超当初赵祯设想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
而大宋在舆图上的形象也不是他一开始想想的雄鸡,而是一个巨大的龙头,龙头的嘴部也就是吐蕃,吐蕃高原在舆图上还没被纳入大宋的版图。
一旦纳入之后,大宋便是一个幅员辽阔,疆土无边的庞然大物,而这个庞然大物所需要消耗的产能更是惊人。
每日赵祯都会看一眼舆图,这是他的成就,也是他的杰作,后世的另一半蒙古也在大宋的手中,半岛之地尽数臣服,东瀛这个野心勃勃的弹丸之地成为大宋的疆土,连他们的天皇都已经成为大宋的后宫中的女人,且要永远如此。
西面的恒逻斯,曾经只是盛唐军队最远抵达的地方,而现在却成为大宋的边防要冲,常年数万驻兵。
每当看到这里,赵祯就会美滋滋的傻笑,当皇帝时间长了,他的心态也产生了改变,也没觉得这是一个多么稀罕的“职业”,但自己所获得的成就却是相当惊人的。
都已经完成了“千古一帝”的成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在看看西南方向缺失的那一大片土地后,赵祯总觉得有一种缺憾,吐蕃高原一直是他心中的牵挂,现在的阿三根本就没有能力与大宋抗衡,要不要出兵把他打残了?
但这一切都要等待大宋拿下吐蕃之后再说,赵祯忽然觉得有种奇怪的想法。
若是自己出兵攻打天竺之后,有了机会…………要不要当着那也波罗的面说一句:“因为你们将来会打华夏固有领土的主意,所以我现在先把你打残,以除后患!”
第一千八百五十章为何忠心?
赵祯在担心吐蕃的时候,有人已经在吐蕃打拼许久,刘涣在到达吐蕃的时候便在第一时间赶去见了角厮罗,并且把朝廷和赵祯的要求明确的告诉了他。
开始的时候他觉得角厮罗不会把农奴交给大宋的官员,也不会把脱敢部让给大宋,但事实上角厮罗并不在意这些,甚至提出要不要把青唐土地上的农奴也给大宋送过来?
在角厮罗的心中,他一直认为大宋所需要的就一定是重要的,并且从未怀疑过大宋的用意和规划。
刘涣和角厮罗就这样面对面的跌坐在地上一点规矩也没有,中间是烤的流油的正羊,两人的面前放着的是浓香的美酒,这些都是大宋商贾从中原运过来贩卖的。
即便是有了大宋的援助,青唐部依旧保留了帐篷居住的习惯,他们的生活方式依旧是游牧,帐篷是最适合他们居住的。
角厮罗的酒量相当不错,刘涣也是旗鼓相当,性格也是差不错,都是比较豪爽的人,就是因为这样两人既是好友又是酒友。
“刘侍郎,此次没曾想是你前来,朝廷公文来的时候对你是只字未提,我当还是那位崔东山呢!”
刘涣笑了笑:“怎么?崔使臣和你相处不快?”
角厮罗摆了摆手:“非有不快,不过是此人不通情谊,几次邀他前来都不肯,仿若我这里是鸿门宴一般,每每皆以公务繁忙为由推脱,端是个死脑筋!”
刘涣笑着指了指角厮罗道:“我汉家有言,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他是怕你求他办事,讨要资助,但他又没有朝廷批示,如何肯白吃你这顿饭?”
角厮罗眼睛一亮,望向刘涣道:“哦!这么说你刘保州给我角厮罗带来了货物?”
听话听音,果然是个聪明人,刘涣点了点头道:“官家特意下旨,让我等给你们青塘带来了最需要的东西,兵器,甲胄,粮食,还有大量的商队准备前来,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刘涣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份公文隔着火堆扔给了角厮罗,角厮罗噌的一下窜起来,连忙接过文书埋怨道:“小心,小心,这可是官家给的,万一被烧毁了可如何使得?”
“慌什么,还有好几份,都在军需官的手中,两日之后从兰州军抵达,你只需派人接收就行,我大宋对待你青唐可从无内外之分啊!”
角厮罗合上手中的文书,转身向东遥拜:“青唐之主,吐蕃赞普亚陇觉阿王系之孙角厮罗叩谢大宋皇帝陛下!愿永为陛下臣属,用为大宋之臣属万代侍奉!”
边上的刘涣能看出角厮罗是正心诚意的叩拜,不是做样子给自己的看的,事实上刘涣也不明白,为什么角厮罗对官家如此追随,要知道他也是一方豪强,现在的青塘乃是吐蕃中最为强大的一支。
并且当初他也是有功大宋,出兵西夏的功绩常常被人称赞,作为一方领袖,又是吐蕃赞普王系的后裔,完全没必要对大宋和官家如此恭谦,甚至谦卑到了官家和大宋朝臣们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程度。
对于这一点刘涣是非常希望问个清楚的,但他又不能直接问,只好旁交侧击:“你对陛下之忠心日月可鉴,但老夫有一事不明,你好歹也是堂堂吐蕃赞普后裔,有功于我大宋,在陛下面前何至于此之谦卑?”
角厮罗笑了笑:“为何?因为我角厮罗有自知之明,若不是官家庇佑,我怕是早已被朝堂中的一帮臣子给生撕了…………你大宋官员最是不待见我等外族啊!”
刘涣喝了口酒,颇为坦然的承认道:“这话没错,便是我也不会帮你青唐,但你我之间也算是故交老友,话还是说开的好,死也让我死个明白!”
“你当我角厮罗是什么人?能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不妨告诉你,我角厮罗绝不会背叛大宋,也不会背叛官家,这头上的西平王要名至实归,否则……”
“但我大宋并无一外姓王族,亦无领兵在外,实权在握的王族!”刘涣只是轻飘飘的一句,便让角厮罗冷汗淋漓不知如何作答。
角厮罗乃是肺腑之言,并且明确的告诉刘涣他不会造反,也不可能造反,只不过他的话在刘涣那里却没有任何说服力。
带着苦涩的声音,角厮罗颤抖的问到:“这是官家说的还是你或是朝臣们说的?”
刘涣泰然的答道:“当然是我说的,难道这里还有别人不成?”
两人一番对话也算是一场交锋,刘涣在不断的刺激和试探刘涣的底线,而刘涣不断的表忠心,在眼下这情况下,刘涣就是要看角厮罗能妥协到什么程度,当然他也不能压得太紧,以免弄巧成拙。
角厮罗松了一口气:“你们这些人就是不愿相信别人,自以为聪明过人,就把别人想的和你们一样九窍玲珑。”
“有备无患,未雨绸缪!”
角厮罗冷冷一笑:“若非我知晓官家仁达,胸有山岳,你刚刚的话就能把我给逼反,你不就是想知晓我为何一直与大宋友善往来吗?今日便说给你听听,也好把这话传回朝中,还我角厮罗一个清白!”
刘涣正色的望着角厮罗拱了拱手:“涣洗耳恭听!”
“原因无他,因尔之大宋强不可敌,尤是在当今官家的手中更是如此,当初我青唐连宋抗夏乃是所需,确实无奈之举,所以任由李元昊和辽朝拉拢,我意不动,角厮罗知晓唯有联合大宋才能自保,否则便是身陷囫囵不得脱身!”
刘涣点了点头,角厮罗说的没错,当初的大宋也是这样,只要青唐或是角厮罗的态度摇摆,大宋便会立刻抛弃他,大宋需要的是盟友,而不是一个潜在的敌人。
而角厮罗的选择也是正确的,若是他倒向西夏或是辽朝,恐怕不用大宋动手,第一个向他“挥刀”的人便是李元昊这匹豺狼。
“西夏以灭,为何你忠心依旧?”
这是重中之重,是刘涣必须要清楚的事情,从一开始他就想知道角厮罗如何证明他没有反意。
第一千八百五十一章物竞天择的无奈
角厮罗与刘涣之间开始了真正的推心置腹。
他明白若是此时还有隐瞒,眼前的“老友”一定能察觉到,而也对自己和整个青唐部带来不利,对于角斯罗来说最大的问题不是在于大宋皇帝,而是那些眼中只有蛮夷的朝臣。
和刘涣认识这么久他当然知道大宋朝臣们的想法和习惯,若是不能消除他们的疑虑,一切都是不可能。
好在大宋皇帝对自己是信任的,让自己没有了性命之忧。
汉家百姓有一句话说的好:“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若是不能让大宋的朝臣们放心,青唐和自己也架不住他们向大宋皇帝不断的上谏。
刘涣就坐在对面,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观察之下,角厮罗无奈的笑了笑,望着紧盯自己的刘涣道:“涣之兄,我青唐在党项被灭之前迫于无奈,当然角厮罗心中亦有称王之心。”
看到刘涣的眼皮挑了一下,角厮罗再次开口道:“但这念头转瞬即逝,我青唐是什么实力角厮罗还是知晓的,从当年大宋北伐燕云之后,我便看出大宋与先之不同,先帝朝之大宋亦有武功,但说句犯忌讳的话,远比不上官家之大宋。”
这一次刘涣没有多余的表情,反而是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角厮罗的话,望向他的眼神也和煦不少。
“我大宋官家乃华夏千百年之难得圣君也!文治武功鼎盛于汉唐,四方威仪如紫薇之照临也!”
角厮罗一边喝酒一点重重的点头,顺便指向刘涣道:“对对!就是你眼下这种气度,原先可是没有的,不知是从何时起,你大宋的官员都是这般,仿佛脊椎骨能从脖颈中出来,端是骇人!”
“难道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俯首帖耳?你角厮罗不是这样的人,心中的骄傲也不比别李元昊少!”
对于刘涣的质疑,角厮罗非但没有辩护开脱,反而悻悻然的点头道:“是,你说的当然!我角厮罗终究身上流淌着吐蕃赞普的血,终究是王系的后裔!心中自然也有恢复吐蕃王朝之风的打算。”
刘涣仿佛抓住了什么,紧盯着角厮罗道:“老夫不解便在此处!”
角厮罗当然知道重点就在这里,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吐蕃之盛况一去不回,先在的吐蕃四分五裂,角厮罗若是有能力早已统一吐蕃,可眼下的一切之胜源于何处?还不是在你大宋的扶持之下?”
稍稍一顿,角厮罗再次喝了一口美酒,只不过此时的角厮罗只觉得酒香全无,只能唱到火辣的感觉,那一股灼流从口中一直烧到心窝里,仿佛在侵蚀他的五脏六腑。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青唐今天的一切都是拜大宋所赐,我青唐百姓的吃穿用度,将士们的兵器甲胄,哪一样离得开你大宋的援助?攻伐其他部族,也只需要出人便可,甚是连那后勤之车马皆由宋人驾驶!”
刘涣笑了笑没有说话,但角厮罗继续道:“官家为何信任于我?那是因为官家知晓我乃是一个珍重所得之人,青唐今天的一切都是原本角厮罗不敢想象之事。”
再次喝了一口酒,角厮罗的眼神开始迷离,整个人也僵硬的陷入回忆之中:“当年宗哥僧李立遵与邈川大酋长温逋奇挟持到廓州,立为赞普,迁王城至宗哥,这一切皆是他们一手操办,我在那时得到了一切,但却又失去了一切,青唐百信视我为神,但却不知我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个泥胚的傀儡而以。自此之后我便下定决定,若有一日我能成为真正的赞普,必会守护青唐的一切,让青唐的百姓丰衣足食,从此不再浑浑噩噩!”
刘涣饮酒不断,以手为掌微微平抬道:“这不过是你之说辞,老夫可不会被你的空话打动,更不会相信就是因为这些你对大宋俯首称臣。”
角厮罗重重的点了点头:“是啊!这些都是角厮罗的想法,但却无用…………但你知不知晓我角厮罗最为在意的便是青唐,便是青唐的百信?!”
角厮罗的语气颓然变得悲壮:“你和大宋的朝臣们都是傻子,或许是一部分人是傻子,居然怀疑我角厮罗和青唐?!”
他摔了酒碗,怒视着刘涣大声的吼道:“瞧瞧你们宁夏的驻军!瞧瞧那些整装待发,随时西进的背嵬铁骑,西夏以灭十年矣,西域平定数年矣,便是曾经大宋的劲敌契丹也你大宋官家亲自埋葬。可为何宁夏路还驻扎着你大宋最为精锐的铁骑?为何我青唐对大宋俯首帖耳之时,大宋还是如此提防忌惮?”
跌坐在地上的角厮罗笑了笑,笑容中没有任何感情,甚至连愤怒也消失了:“角厮罗在书信之中问过官家,官家有言:弱肉强食,物竞天择!”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
刘涣不断的念叨着这句话的同时,角厮罗却开口道:“至理名言,至理名言啊!官家一语点醒角厮罗,从此之后角厮罗便知道,大宋官家永远在提防角厮罗,永远在准备对青唐用兵,只要我青唐敢有任何违背大宋的异动。”
呐呐的咋了咂嘴,刘涣终于知道为何官家会派遣自己前来,不是因为旧相识好说话,而是因为角厮罗在自己面前能说真话。
没想到官家早已对角厮罗有了“劝诫”只不过不是用的书信,也不是用的言语,而是十万精锐。
“角厮罗不会背叛大宋,因为没有挑战大宋,挑战官家的胆量,雄鹰再过凶猛也不是龙的对手,青唐不会背叛大宋,因为青唐早已离不开大宋。
你自己上街问问我青唐百姓,他们能离开大宋的商贾吗?能离开大宋的货物吗?能离开茶叶,铁器,丝绸,瓷器,和牛羊买卖吗?离不开,官家早已把我青唐绑在了大宋的身上。”
刘涣刚要开口就被角厮罗打断:“你们要脱思兑那便把脱思兑给你们,你们要农奴,那便把农奴给你们,但这样有什么意义?
扶持农奴让他们自己做主,然后和我青唐对抗?让原本就要统一的吐蕃再度分裂?何不让我角厮罗献土纳降?如此简单何须种种?”
刘涣大惊失色,没想到他角厮罗早已心知肚明。
第一千八百五十二章雄鹰与苍龙
一本奏疏从角厮罗的手中扔了出来,也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有意无意,这本奏疏仿佛是奔着火堆而去,幸亏刘涣眼疾手快,堪堪从火堆边上捞起了那本奏疏。
扭头瞪了一眼角厮罗:“没由来的脾气端是恼人!”
角厮罗呵呵的笑道:“没由来?都是你们这些人挑起的!雄鹰和苍龙之间的博弈,即便是雄鹰输了,也不是下作的东西能够指摘的!”
刘涣没有生气,淡然的望向角厮罗:“是我挑起了你的火气,该赔罪的便赔罪,但你心中不能有怨,尤其是对官家不能有怨望之心。”
角厮罗点了点头:“角厮罗对官家从未有怨,西夏灭国之时官家便可挥兵西进直取青唐西域联军,若灭,我青唐早已易主,但官家却是顾念情义之人,虽宁夏驻兵十万常于青唐集训,却从未动我青唐分毫,军令严明,秋毫无犯,从那时起,角厮罗便再无二心。”
刘涣打开奏疏看了看,作为使臣他有这个权利,但里面的内容让他讶然,望向角厮罗的眼神也充满了感佩。
这封奏疏的主要目的便是向官家请削吐蕃赞普,角厮罗是心甘情愿的当他的西平王,这是大宋分封他的爵位,而不是吐蕃人自己认定的传承。
在吐蕃这片土地上,大宋的分封和赞普后裔两相比较之下,后者要更为显赫,赞普后裔,王系血脉,这是多么荣耀的东西,只要是个吐蕃人就不会轻易放弃。
但他角厮罗却能如此,并且极为看重西平王这个分封,显然他是要做大宋的西平王,而不是吐蕃的赞普。
并且他在奏疏中说的很明确,以西平王之名统一吐蕃之后便会前往神都,接受大宋的册封授官,也就是说他原意成为大宋的朝臣,原意放弃现在的一切。
奏疏中明确的提到了他将会把孩子和西平王妃送去神都安家落户,希望官家和圣人照拂一二,这便是送质子于大宋。
刘涣知道角厮罗是个重情义的人,对待妻子相敬如宾,对待孩子更是宠爱有加,能做到这一点,显然是表忠心的最好手段。
看完奏疏之后,刘涣起身,双手相叠躬身施礼道:“西平王有如此魄力,免去我大宋及吐蕃之祸,刀兵之危,老夫感佩!”
角厮罗这次是真心笑了笑:“以后你我可就是一朝之臣了,其实角厮罗早便可以交出所有权利带着妻儿去大宋享清福,但没有功劳如何让朝中的衮衮诸公看得起角厮罗?单单是联宋抗夏还不够。”
刘涣望着角厮罗眼神中充满惊讶:“你要把吐蕃当作豪礼献于大宋?”
角厮罗大赞:“涣之兄懂我!若没有这泼天的功劳如何在你大宋朝堂立足?官家如何用我?我这外族的身份最是好用,你朝臣不用担心我篡权夺位,又忌惮我之功勋,官家重用角厮罗他们还能有何话说?”
刘涣愣住了,没想到角厮罗已经把前程和后路都想好,甚至连入朝之后的层层顾虑都想清楚,这让他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角厮罗时的场景。
宗哥河一战时角厮罗身上的自信与多谋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一个能想到西夏人作战会在水中插旗子的人,并利用这旗子的人,他的心智多么的冷静沉稳?
“你若能得官家青睐,必会在朝中大放异彩!”
角厮罗淡淡的点了点头,望向刘涣的眼神也变了,平淡中带着一丝威仪,这种威仪让刘涣非常的不自在,就像是相公们望向自己的感觉。
虽然还是那个端着酒碗的角厮罗,但不知为何,刘涣总觉得原本他身上的草原潇洒之气荡然无存,虽是跌坐在那里却给人不怒而威的感觉。
角厮罗许久才向刘涣拱了拱手,再次开口道:“那以后我等便要在神都城中才能相见了,家中一切都安顿好了,明日便随涣之兄上路。”
“明日?”
刘涣微微惊讶:“这也太快了些,毕竟是远走神都,路遥万里,何不妻儿团聚一番,三五日后再启程也不迟。”
角厮罗摇了摇头:“早日去往神都便早一日了却心思,角厮罗也好早日下决心讨伐吐蕃各部。”
刘涣得了角厮罗的心里话,又有他的奏疏在手,自然心中欢喜,他了解角厮罗的为人,知道他不会做出抛妻弃子之事,也不会出尔反尔背叛大宋和官家。
双手相叠向角厮罗行了上下之礼后,刘涣正色道:“那刘涣便不打扰西平王了!”
这是相当正式的辞别,只有大宋的朝臣之间才会这般,而且角厮罗并未反对,反而是起身正式的还了一礼:“刘正使慢走。”
刘涣一扫刚刚的醉态,直接走出最大的帐篷,走的时候目光缓和,再无杀伐凌厉之气,也无责问之态。
只不过在他走后,帐篷中的角厮罗却坐在了火堆旁,快刀割下肥美的羊肉,撒上一点盐巴便塞入口中,他并没有向刘涣说明,其实他并不是因为其上种种原因臣服大宋……
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大宋的国力强大到了让他骇然的程度。
他不是怕那宁夏路的十万精锐,而是怕大宋如盛唐一般进攻吐蕃。
他了解大宋,现在的大宋可比盛唐强大不知几何,就是因为这种深入的了解,所以恐惧。
角厮罗亲眼见证了强大的连契丹人都无可奈何的西夏是如何在大宋手中灰飞烟灭的,他也见证了大宋皇帝迎娶没藏黑云的嚣张和霸道。
最让他惊恐的是曾经多么不可一世的契丹在大宋的进攻下节节败退,最后臣服归顺。
角厮罗相信自己的眼光,若是以前的大宋嘛……
只能和辽朝各自相安,西夏也不是大宋能随意灭国的,但他没想到在他赵祯的手中居然能突飞猛进,国力远超西夏于辽朝。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看出来了大宋的改变皆是从赵祯继位开始的。
从他开始,大宋重视商贾,重视格物,也重视强军强国,说他害怕大宋,不如说他害怕赵祯。
这个大宋皇帝让他充满敬佩于畏惧。
第一千八百五十三章以诚相待
刘涣的消息从青唐抵达宁夏路,一路向东以最快的速度被传送到了神都城。
这是使臣的专折密奏,越过了中枢院直接送到了赵祯的手中,也幸好如此,才没有人看见奏疏中的真实反馈,否则中枢院的相公们必然斥责刘涣的画蛇添足。
赵祯在看到奏疏刘涣的奏疏后无奈苦笑,当初因为他和角厮罗之间的关系友善派遣他去,没想到他却如此直白,甚至直白到了让角厮罗对朝臣们产生敌意的程度。
从一开始赵祯就打算收归角厮罗为己用,他在军事上的才能在对抗西夏之中展现的淋漓尽致,但一部分朝臣们对他却不放心。
这些人虽然是大宋的朝臣,但思想还是相当保守,总想着“非吾族类其心必异”的担忧。
但赵几乎没有怀疑过角厮罗的忠诚,或者说并不在意他的叛乱,毕竟青唐距离大宋太近了,大宋宁夏路的守军只要抬抬脚便能抵达青唐。
刘涣做的并没有错,但却十分不近人情,甚至可以说是一众恶毒的逼迫,何况还是对待自己的旧识老友,这样做免得让人觉得大宋的气量狭小。
即便他不是代表赵祯,但他却以使者身份前往青唐,实际上就是代表了皇帝和整个大宋,当然也代表了朝臣们的看法。
他的一再逼迫就是为了让大宋彻底放心,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大宋不对青唐用兵的理由,最后他不光得到了理由,还有意外的收获。
在收到刘涣奏疏的时候,赵祯同样也收到了背嵬军的奏疏,角厮罗的妻儿已经进入宁夏路,准备继续向东前往神都城。
果然角厮罗没有食言,他做到了自己的承诺,接下来便是看大宋和赵祯怎么做了。
这是重重的打了曾经怀疑过他的文臣一个大巴掌,同样也是打了刘涣这位曾经的至交好友一巴掌,最终的结果肯定是角厮罗入朝之后要给这些人小鞋穿。
赵祯并不在意,你当初得罪人家,现在人家飞黄腾达了要找后账,那就是自己的事情了。
非但心中对朝臣对刘涣没有一丝偏袒,赵祯甚至也想看看角厮罗入朝为官之后会如何报复这些曾经的“仇人”,只要不过分赵祯甚至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待西平王妃与西平王之子,赵祯当然要以高规格接待,派出宫中的禁卫前往西面的宁夏路迎接不说,还在神都城中准备了豪华的府宅。
位置就在东门大街,东华门之外,宫墙的不远处,这是当年蔡伯自己留下的几座宅院,为的是给赵祯作为不时之需所用,先在倒是用上了。
赵祯下旨,必须在西平王妃抵达之前就要收拾好,并且所用器具和规格都要以宗室亲王的待遇准备。
赵祯是把角厮罗看作自己的兄弟手足,虽然两人一次也没有见过,但在不断往来的书信之中,双方也能了解的透彻。
这边开始收拾的角厮罗的西平王府时,另一边在宁夏路囤积的物资和援助全部启程进入青唐,这些东西是掌握在刘涣手中的,没有他发话,这些物资将会永远的留在宁夏路。
刘涣还不能回朝,赵祯下旨让他在青唐作为角厮罗的行军司马听用,从这一刻开始,刘涣便成为角厮罗的下属,一个可以随时调用的下属。
当然这是赵祯在向角厮罗示好,刘涣相当清楚,所以准备好行装之后便再次前往角厮罗的中军帐篷,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心中没有人和芥蒂。
角厮罗也没有为难他,他和刘涣都知道这是官家在给他出气的机会,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真出气,否则便会给人一种参差必报的感觉,大宋的朝臣必然不回待见自己。
当然,赵祯这种走形式还是少不得的,这是在做给外人看,瞧瞧我大宋皇帝为你甚至原意把使者作为行军司马给你出气,当然若是真的这么做了…………
角厮罗当然不会拿刘涣出气,非但不给他使绊子,还让他有捞取军功的机会,毕竟角厮罗的青唐军也不是吃素的,足智多谋,作战勇猛,舍生忘死,这些几乎都是青唐军的特质。
再加上得到大宋的武器装备,几乎使得青唐军战无不胜,每战遇到的吐蕃人无不退避三舍,要么投降,要么变成尸体。
这是高原作战,厚重的铠甲并不适合骑兵,他们最需要的是轻便的铠甲和棘轮弩这两样东西。
棘轮弩上弦省力,速度也是奇快,只需要快速摇动绞盘便能轻松上弦,所用的力气可比大黄弩或是其他弩箭要轻松的多,最为重要的一点,这棘轮弩可以在马背上使用。
骑兵在马背上能开弓射箭的没有多少,不光能开弓射箭,还要有准头,这就更难了,所以无论是草原还是高原骑兵,都是聚集在一起,同时射箭,用铺天盖地的箭雨杀伤敌人。
而到了装备棘轮弩的青唐军这边,就完全不一样了,大宋的骑兵教官教过他们如何使用棘轮弩,如何在马背上使用棘轮弩。
小巧轻便的棘轮弩由绳带挂在脖子上,有弩托便与固定,只需要一只手便能完成上弦的步骤,骑术精湛的青唐军也能使用双手,那就更为方便了。
有了棘轮弩之后,在战场上甚至不用近身白刃,敌人就已经四下而逃,漫天的弩箭已经把他们的斗志击溃。
而每当胜利之后,角厮罗便会让刘涣一五一十的把战功记录下来,编造成册。
刘涣开始的时候好奇,青唐军要这些战功干嘛?他们不是大宋的军队,就算把战功记录下来,也不可能得到兵部的犒赏吧?
而角厮罗却坚持让他这么做,并且最后解释,这些都是青唐军的战功,也是青唐军为大宋出生入死的证据,待吐蕃一统之后,青唐军便是大宋的青唐军,这些战功他还要向官家讨要。
听了这话的刘涣毫不犹豫的把每个人的战功进行详细统计,所用的方法和大宋军中的一般无二,他的欣喜也只有他自己和角厮罗两人知晓。
第一千八百五十四章南熏门门头刘三虎
大宋的神都城乃是天下的中心,无数商贾往来于此,无数的货物进出于此,这里集财富,权利于一体,是这个时代的国际都市。
西方诸国把大宋的神都叫做黄金之城,因为他们所需的商品几乎与黄金等价,这些货物无一例外的皆是来自神都城,于是在西方人的眼中,神都城遍地都是黄金。
来自西方金发碧眼的商贾在神都城常常出现,每每感叹城池的壮阔和财富的惊人。
金发碧眼的女人在西方受欢迎,但在大宋却不怎么让人惊奇,毕竟大宋百姓是早已见过的,官家的后妃中便有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人,在节庆的时候常常随皇后分发赏钱和宫花。
一个来自阿巴斯的商队出现在大宋的神都城南薰门,这是保留了东京城城门的旧称,城门仿照南薰门修建除了大小不同其他的地方几乎一模一样。
高大的城门,幽深的门洞,披坚执锐的禁军,无不让人小心老实,这是神都城最外面的城门,经过这里才是进入神都城的外城,在此之后还有天安门。
阿巴斯商队的领头人老远的便露出谄媚的笑容,积极的上前对守城的官员道:“门头老爷,我们是赛尔住王朝的商队,这是通关文书,从恒罗斯城开始一路走来,从未偷逃过一个城池,行程都在上面记得清清楚楚,不敢遗漏。”
守门的禁军头领被叫做“门头”,这是常常往来与神都城的商贾才会这样叫,尤其是外族商贾,能叫出这样称呼显然是神都城的“熟客”。
门头看了那人一眼,常年在城门口值役的他只需要抬眼一扫便知晓他是什么人来自哪里,有些东西装是装不出来的。
知道他是来自赛尔住,再看看文牒上的官印,从恒罗斯城开始一直向东,路上一个城池的官印也不少,详细记录了这个商队的行商路线,刘三虎知道他的话中没有虚言。
把文书翻到最后一页,看了看他们填写的商品名录,只见香料二字赫然在列,刘三虎顿时皱眉,外朝的香料入宋之后都要缴纳中税,但就在他皱眉的时候,一个布袋被那名赛尔住商人巧妙的塞到他的手中……
“多多担待!”
刘三虎知晓为何这文牒之上的城池从未收取他的香料中税而是以下税入账了。
这在大宋算不得稀奇的事情,毕竟香料在大宋紧俏,再加上朝廷税率本就很高,香料的下税和中税也差不了多少,做多是几个大钱的出入罢了,以材质又很难区分。
用手稍稍掂量一番,刘三虎点了点头摆手道:“过去吧,领了下税牌子再入城,若是税管司的人查出来,你我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那商人不断的点着头,高高的鼻梁如同鹰嘴一样:“万万不敢!我等行商多年自是知晓利害的!”
刘三虎盖了印记后,他便快步拿着文书去了后面的桌案,再次依法炮制,得了文书吏的税牌。
只要过了南薰门这一关,基本上就算是安全了,商队拿了税牌之后,由禁军检查货物然后进城,之后便可在城中指定地点贩卖货物,税管司派人以税牌上的税率收取商税简单快捷。
原本一切照旧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只不过禁军在检查的时候发现这个商队中有些人不太对劲。
尤其是跟在塞尔柱人身后的仆役,身上没有一点仆役的卑微反眼神中透露着高傲。
刘三虎是什么人?上过恒罗斯战场的老兵,否则也不会让他值守西域商贾最多的南薰门。
稍稍靠近这些仆役边觉得更加不对劲,一股膻味和香料混合的味道差点没让他背过气去。
右手迅速抬起握拳,哗啦……原本只一个小小的动作,四周的禁军却迅猛的做出反应合围了过来。
一时间盾牌环绕,横刀出鞘,杀意乍现,令四周的行人商贾迅速闪开,噤若寒蝉的盯着刘三虎以及随时进攻的禁军们。
谁都知道大宋以禁军为精锐,禁军以神都为精锐,别看这些人并不如上四军的军纪严明,事实上神都四门的禁军个个都是强于背嵬的,他们大多出自踏白军。
眼光刁钻不说反应也是极为迅速,若不是从踏白军中退役后挑选一个清闲的差事,早已入了北平府当个捕头。
“贼斯鸟,原道你是个老实的行商,却没想到是个贼偷,连天竺人都敢夹带而来,莫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那塞尔柱商贾脸色大变,他没想到刘三虎居然当着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来,这样一来,一点回转的余地都也没有了。
面对虎视眈眈全神戒备的禁军,赛尔住商人赶紧命人束手就擒,同时露出无奈的表情。
“本是想多赚点钱,谁成想反倒是弄巧成拙,这些天竺人给了我一袋金子求我夹带他们前来,如今漏了陷便是他们运气不好,还望刘门头对我赛尔住商人从轻发落。”
刘三虎的眼睛转了转,撇嘴说道:“这可不是我刘三虎说的算的,这话留给北平府的大老爷面前说去。”
赛尔住商人的脸色难看了点,但却也没有什么,毕竟是赛尔住商人,又有通关文牒,一路上赋税没有少交,就算是罚也不会有多重。
只不过那些被五花大绑的天竺人脸色更加难看,大宋禁绝天竺的往来,所有贸易都停止了,何况是偷入大宋的国都?
大宋和天竺之间的关系十分紧张,毕竟当初告御状的事情让大宋尤其是神都百姓对天竺人痛恨不以。
再加上云南路难民的事情传到神都,百信们早已对天竺人厌恶无比,大宋的各类报纸已经把天竺人的种姓制度和他们的生活习惯公之于众。
一时间大宋百姓第一天竺的好感降到了最低,断绝贸易是对天竺的严惩,但谁先到天竺与塞尔柱人勾结在一起,居然敢偷进神都,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刘三虎对四周的禁军交代了几句便押着这些塞尔柱人和天竺人前往北平府府衙,一路上大宋百姓对天竺人的呵斥与责骂之声不绝于耳,所谓的高种姓在大宋根本不值一提。
第一千八百五十五章内有隐秘
先在的北平府知府事乃是龙图阁制侍范子奇,此人也算是家世显赫,拥有大量的阅历和丰富的朝堂经验,但对于刘三虎押着塞尔柱商人和天竺人前来,他还是有些惊讶。
这种事情往往应该送去鸿胪寺才是,要不然便是大理寺,怎么送到自己这个北平府来了,北平府乃是治理百信以及治下之事的地方,可管不到这些“外人”。
不过范子奇毕竟是朝官,北平府也相当于当年的开封府,他在朝中的地位自然也是不低,知晓这件事的严重性。
在刘三虎把人押解过来时,便立刻收押,同时派遣房门带着自己的文书前往鸿胪寺询问,人可以关在他这里,但案子还是要鸿胪寺上奏官家,然后再做审理。
看着在签押房外花园之中等待的刘三虎,范子奇笑道:“你这门头当的不错,一眼看穿这些人的来路,回去等着领赏吧!”
刘三虎露出满意的笑容,吐掉口中的那一片不知是什么花的花瓣道:“大老爷,人小的可是给你送到了,接下来的事情便和小的没甚的关系了。兹事体大,您还是早早做出决定的好。”
范子奇微微一惊抬手唤住即将走出的刘三虎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蹊跷!”
刘三虎黝黑的脸上露出森白的牙齿:“这帮人其实早就被黑手的人盯上了,一直没动他们就是为了放他们进神都城,那几人的身份不简单,若是得了鸿胪寺的确认,朝中上下必有人为其开脱不好治罪,到了您这里就是为了以北平府之律法定之!”
范子奇大惊,他知道刘三虎不一般,但却没想到一下把所有内情,隐情如竹筒倒豆一般说了出来,自己即便是要阻拦也没有机会。
“休得胡言!兹事体大,没有鸿胪寺或大理寺主持如何能审理?便是在北平府府衙开审,也是要把这两寺的大卿请来三堂会审的!”
刘三虎笑了笑:“那您就去请便是,能不能请来还看您的功夫了!”
随着他的话,范子奇的脸色黑如锅底,早知道便直接推脱不在,让他刘三虎押着人去鸿胪寺去,但转念一想范子奇心中微微打颤,这一切从南熏门开始都是计划好的事情,而自己也是其中一环。
刘三虎瞧见他的脸色向上拱了拱手:“之所以选您,乃是因为范公乃您之祖上,当年为狄大帅作保,官家深以为腹。”
范子奇不再说话,显然这件事好坏参半,若是办得好便可让自己更上一步,若是不好便是自己没有那造化了。
传话的侍从回来了,稍稍奇怪的看了刘三虎一眼上前小声道:“大老爷,公文递了进去,没有人和回应,也没得大卿的回话,门房说大卿不在……”
范子奇冷笑道:“这下本官算是孤立无援了?不知刘门头有何话说?”
刘三虎迅速的摆了摆手:“哎……哎……哎……和我没甚的关系,这事情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小卒子,这些人犯了国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毕竟是塞尔柱人和天竺人,斩首弃市也使得,发配从军也使得!”
说完刘三虎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只留下一脸惊讶的侍者和黑如锅底的范子奇。
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范子奇也算是明白了,这几个外族人身份不一般,若是去了鸿胪寺必然会把他们的身份公之于众,但这却恰恰是朝臣或者官家最不想看到的。
而且自己很可能成为一个倒霉的牺牲品,定了重罪,到时鸿胪寺顶不住便要把自己推出去顶着,若是定的轻了,又怕官家不高兴。
思来想去范子奇狠狠地跺脚:“不过是把本官当作马前卒罢了,便是马前卒也该往前踏上一步,否则如何能入得了中枢院?!”
范子奇想好了,既然上下不得,那就公事公办,以法治罪便是,最少官家不回惩处自己,毕竟官家这么多年来一直推行依法治国,自己用法,尊法有何不妥?
想通了这些,事情也就好办了,一大帮人在刘三虎押解天竺人和塞尔柱人前来的时候没有散去,反而是在外围观,刘三虎本人也是躲在人群中看热闹。
他虽然是南熏门的门头,可也是黑手的人,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他倒是想看看范子奇如何审理此案。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范子奇非但没有闭门内审,而是开了府衙侧门,放人进去前堂观瞧,一时间人群涌入,“凑热闹”乃是华夏五千年的传统,“瞧新鲜”亦是如此,两者相遇自是不能错过的。
北平府衙门倒是审理过外族的犯事之人,但从未审理过天竺人,当然塞尔柱人犯事的也是极少,这次事关塞尔柱人帮助天竺人,那乐子可就大了,毕竟大宋和天竺之间交恶。
官家在前些时候都禁绝两国之间的商贾往来,没想到塞尔柱人居然还敢夹带天竺人,这不光是目无大宋之国法,更是一种挑衅啊!
随着威武之声,人犯被押解上堂,围观的百姓没想到这么快就审理了,并且还是大老爷直接提审,其中精彩目不暇接。
范子奇也是干脆,直接把来龙去脉盘问的清楚,塞尔柱人开始还想隐瞒一二,谁知道范子奇好不给他机会,直接把他和刘三虎的对话让人念了出来。
并且还把刘三虎从人群中拎了出来当场对峙,待两人无话可说之后再命他们签字画押,从头到尾一个板子都没打,让人大呼精彩。
这才是真本事,条理清晰,以理服人,以理定罪,定的什么罪?窝藏之罪…………
这一条罪状相当妥帖,窝藏天竺人前往大宋,不是窝藏之罪是什么?范子奇大笔一挥判决如下:“塞尔柱商人哈特威,巴斯巴……忒儿特等人窝藏天竺人闯入大宋境内,乃触犯大宋国法,仗五十,徒三年,可罚金银抵充两年!”
这判决不算轻,也不算重,刚刚好,在塞尔柱商人们的承受之内,在大宋徒刑最多是劳累一些,不过一年时间算不得长,再寻人疏通关系,也许一年也不要……塞尔柱人个个认罪伏法。
接下来便是天竺人了,他们的罪名和罪责更为简单明了,根本不会有任何疑议,但范子奇却从那塞尔柱人幸灾乐祸的嘴角发现了不寻常。
第一千八百五十六章敲山震虎
北平府的府衙之中异常安静,这时知府大老爷正在给天竺人定罪,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他们希望范子奇给出一个严厉的处罚以发泄心中的愤怒。
天竺人在大宋的名声一向很差,颜色较深的皮肤,身上浓重的体味,还有故意掩盖体味喷上去的香料……好吃懒做自视过高等等,都让大宋的百姓觉得天竺人粗鄙庸俗,无有教化。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大宋的报纸,这种大众传媒在神都城已经非常普及,甚至到了家家都在看报的程度,当然要得益于扫盲的迅速展开。
文明程度的提高,使得大宋的百姓中许多人拥有自己阅读报纸的能力,而报纸上对天竺人的评价自然不回有正面的,毕竟报纸这种传媒为了吸引读者的眼光,在有些时回去刻意的夸大正面,或是放大负面。
天竺人在大宋自然是负面影响的,大宋的报纸上几乎看不到天竺人的好事情,往往是负面的消息,今日有多少难民出现在云南路,今日天竺人侵占大宋多少的土地等等。
于是大宋的百姓对天竺人的感观极差,甚至不把他们当作是一个文明族类来看待,这就是相当可怕了,承认文明是最为基本的存在。
大宋对待当年的西夏后来的辽朝都是承认对方文明的,包括半岛上的高丽王朝也是如此,只有对待哪些没有文字,文化,艺术的土著人才不会承认他们的文明。
这是一种最高等级的排斥和鄙视,往往是用在荒蛮还未开化的深山部族身上,但现在却用在了天竺这个古国的身上,稍有些不合适。
毕竟天竺和中华文明的交流从数千年前就已经开始,《史记大宛传》中便有记载,只不过当时称其为“身毒”汉书中亦有记载:“从东南身毒国,可数千里,得蜀贾人市。”
而事实上天竺是唐朝时期大国,唐太宗李世民派唐和尚去西天取经,西天便是天竺。可以说天竺与汉家王朝之间的交流并不算少,尤其是在佛教的联系之下更是如此。
但先在,随着大宋对天竺的了解,以及波罗王朝与大宋的交恶,双方之间的态度紧张,天竺再也不时那个宣扬佛法的西方净土,而是丑陋肮脏的浮世绘。
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宋的百姓对佛教这个从天竺传来的宗教更加的抵触排斥,任由佛门怎么解释也没人相信。
西方净土真的那么好?那为何发源地天竺是这个模样?!为何有大批的天竺难民前往大宋讨饭吃?
当一个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事实被推翻,接下来就不是推翻那么简单,不光要推翻,还要狠狠的踩上一脚,报复曾经的“欺骗”。
能抵达大宋的天竺商人无不是身份高贵的种姓,婆罗门,刹帝利等高种姓被人当作阶下囚的审理早已忍受不了,而对塞尔柱人的惩罚他们也看到了,高高在上的贵人怎么能和卑贱的种姓一样亲自劳作呢?
最少是站在这里被一群大宋的平民百姓围观在天竺人看来是不合适的,他们对自己身份充满信心,最少是不相信大宋的官员敢定罪于他们。
所以当范子奇开口要问罪的时候,他们傲慢的回答:“我等是高贵的婆罗门,前来大宋是为了购买商品,大宋宣称向天下通商,为何我天竺商贾却不可以?”
这就是无理取闹了,范子奇气笑了开口道:“你们莫不是不知我大宋对你天竺禁绝往来?若是不知为何还要乔装打扮,夹杂在塞尔柱人的商队之中?若是还知晓又何必发此一问?”
天竺商贾不再讲话,只是紧紧的盯着范子奇,从他身上的官服来看应该是个高官。
范子奇不在乎这些人威胁和警告的眼神,相反这样的眼神反而让他心中盛怒,你天竺人出现在大宋本来边事犯了国法,更是抗旨不尊在先,现在老神在在的站在大堂之上,一点也不知收敛,真是目中无人的嚣张!
“尔等串通塞尔柱商贾私自入宋,人证物证俱全,还不认罪?…………好好好,还不说话,本官先治你们一个藐视公堂之罪!来人叉下去每人二十杖!”
二十仗,不多不少,一般的大小伙二十杖下去最多便是屁股开花,养上几天就好,对于北平府府衙来说算不上重刑。
但这也要看打的人手艺,若是换成经验老道的衙役,有时二十杖下去皮开肉绽却不伤筋动骨,有时十几杖便能叫他没了声息。
刘三虎站在堂边看热闹,自己被范子奇揪住做了证,这下是拖不得干系,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看看,这些朝中的高官是怎么做事的。
刘三虎虽然在黑手中带了这么久,但却从未进入朝堂之中,眼下范子奇的事情干系甚大,能作为边上观瞧的人也算是幸运。
俩个衙役用把一个天竺人放到,一左一右的踩在他的手背上,再用水火棍插住他的脖子那人就被死死的按在凳子上了。
一道黑影过来,刘三虎抬头一看便知晓那衙役的厉害,虎背蜂腰螳螂腿,身上瞧不见多么壮实,但胳膊上坟起的肉疙瘩顶着衣服极为明显。
随手在边上抄起的水火棍也是颇为讲究,看似和一般的水火棍一样,但那黑色的一端却是包着铜皮的…………
这些人都是跟随范子奇多年的衙差,一个眼神就知道打人的顺序。
开始那人还打算死扛,可几棍子下去立刻哭爹喊娘,虽然围观的大宋百姓听不懂他叫的什么,但眼泪鼻涕具下,双手不断挣扎的模样谁都能看得出来。
连续几个人下来,个个是皮开肉绽,屁股上的布条和“肉丝”缠在一起,根本就没办法下手整理,而剩下的人早已变了脸色。
这还没有真正的判刑,单单是惩治一个藐视公堂的罪过而以。
这杖刑不过是敲山震虎,让天竺人知晓事情的严重,也让他们知道大宋手段的利害。
边上大宋百姓不断的叫好声鼓励着范子奇,同时也深深地刺激着天竺人中的“贵人”。
果然,领头的天竺人大声开口反对:“我等可接受大宋的判决,但这位乃是我天竺的王子,不可受罚!”
第一千八百五十七章杀鸡儆猴
波提耶克是真的被吓到了,没想到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贵族们居然被大宋的官员如此呵斥质问,那些低贱的奴役居然敢把天竺的贵族按下用棍棒拷打。
这仅仅是因为他们没有会打大宋官员的问题,难道这些官员不应该帮助自己把罪过承担下去?或是为自己开脱责任把罪责推脱到塞尔柱人的身上吗?
自己是什么身份?波罗王朝的王子,身份高贵的令人无法想象,凭什么会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这简直就是对神明的亵渎!
看着身边被宋人扔过来在地上哀嚎的同伴,波提耶克又惊又怒,忍不住上前操着有些生涩的汉话道:“我乃是天竺波罗王朝那也波罗之子,波提耶克!”
“吓!是天竺皇帝的儿子?”
“这…………怕是不好收场了!”
“天竺的王子又如何?到了我大宋便能目无法纪了吗?再说陛下已经禁绝来往,他出现在大宋便是施礼在先,最不堪便是放了他…………”
一时间围观的宋人百姓开始打退堂鼓,对于他们来说天竺皇帝的儿子那便是太子,虽然他以王子自称,但若是在大宋真有一个好歹,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最要命的是坐在小暖阁之中的范子奇,他可是北平府的知府事,罪是他定的,人是他下令打的,万一追究下来,岂不是要吃挂落?
大宋百姓“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有些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说软化,胆小的人已经开始向后走,原本是打算看热闹的,谁知道居然遇到这种事情。
随着大宋这边态度的软化,天竺人找回了自信,此消彼长之下,波提耶克再次上前一步道:“大宋与我天竺之间稍有误会,眼下两国之间禁绝往来,但我天竺希望与大宋皇帝和解,虽禁绝往来却希望派出使者前来大宋,我等便是天竺的使者,没想到赶入神都,迎接我等的不是号称礼仪之邦的大宋,而是凶神恶煞之官!”
作为王子,波提耶克知道现在是趁热打铁,继续向范子奇施压和发难好时机,当初自己前来大宋就是希望能得到大宋皇帝的召见,现在阻拦下来那就把事情闹大,大到让大宋皇帝不得不召见自己。
“你们说自己是天竺王子就是天竺王子了?身上可有天竺王的国书?可有证明身份之物?”
刘三虎在边上恰到好处的提醒让衙门之中的人回过神来,也让原本犹豫的范子奇眼睛一亮,没错,就算他是天竺王子又如何?
在大宋他根本就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更不可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啊!
鸿胪寺和大理寺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很明显,坚决不出面,若是他们能出面,也不会躲到现在不出来,范子奇相信他们怕是早已得到消息,否则这么多年在朝堂之中也白混了。
相通这一切,范子奇忽然领悟一个道理,这一切不是官家的意思?
完全把事情推脱到自己的头上,让北平府来处理,把朝堂和这件事摘得干净,说到底官家只是不想知道,也不想和天竺的使者有任何接触,无论他是天竺的臣子还是天竺的王子都一样!
范子奇看了看刘三虎,再看了看波提耶克,随后沉声道:“无论你是何人,犯了我大宋的律法就要治罪!何况若你真是天竺王子为何不在边关通报直接入宋?非要以塞尔柱人做伐私入大宋?莫不是当本官好骗!”
说完之后范子奇重重的拍下惊堂木道:“左右何在?速速施法!”
这下便是铁了心的要打,四周的百姓也被范子奇的“豪言壮志”给感染,纷纷在边上叫好。
天竺人大惊失色,没想到自己的身份没有震慑到宋人,反而成为自己的罪名,看着不断嚎叫的族人,看着原本高高在上的高种姓贵族被打的鬼哭狼嚎。
波提耶克终于忍不住了,人在恐惧的时候往往会不顾后果的发出威胁,说出一些本不应该说出的大话,为的是躲避即将到来的惩罚。
“你们这些贱民,居然敢对高贵的婆罗门施以重刑。梵天、毗湿努和湿婆是不回放过你们的!所有的宋人都应该接受严惩!你们这些贱民!大宋皇帝以阴谋对我天竺使者!不仁不义!”
有了最后一句话,范子奇彻底放下心中的不安,这是辱骂皇帝,这是大不敬,完全能判大辟之刑,而这也是他的初衷…………
范子奇随即大声呵斥道:“堵上他们的嘴,给本官狠狠地打!二十杖不够上八十杖!”
围观的百姓更为愤怒,大声叫骂呵斥,甚至有人对他们投掷石块,但却被衙役拦住,毕竟人活着有个交代,若是死了,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消息一步步的传递上去,赵祯在看到消息之后,望向范仲淹的眼神充满了狡黠:“怎么,朕和你说过他必然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天竺人的骨子里已经被这种高高在上给惯坏了。”
范仲淹向赵祯拱了拱手,又向边上兴奋的已经站起的王韵呵斥道:“怕是早已猴急难耐了!”
“范相公此言差矣!有道是:兵贵神速!我大宋禁绝天竺之往来,其又以海路通商塞尔柱,岂不是白费心力,此时传令南海水师,只需得三五日的功夫便能穿过马六甲,十日不到便可拦截天竺海船,以我大宋之神州巨舰必令其胆寒。”
王韵的回答让赵祯满意,在范仲淹看来,此时当召见天竺使者才是,尤其他还是天竺的王子,身份非同一般。
范仲淹相信天竺人在大宋强大的国力面前必会屈服,但赵祯不这么看,要屈服早已屈服了,不会等到现在。
而且天竺一定要打,并且要打的狠,让他们觉得疼,否则不会长记性,更不会让边上的塞尔柱人恐惧。
其实赵祯一直等着天竺派遣使团前来大宋,也一直等待机会对天竺用兵,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皆因大宋在内部整改,也因为吐蕃的事情没有处理好。
现在万事俱备,“东风”也被天竺人自己送来了。
第一千八百五十八章神舟再现
在苍茫的大海上,没有狂风与乌云,也没有黑色的海燕,只有一望无际的波涛和碧蓝色的天空,在这里仿佛世界上就剩下了忧郁的蓝色,大海无时无刻的不在怒吼,巨大的波涛仿佛要推翻一切,却又什么都没有推翻。
一个波澜带着一个波澜起来,形成一股不小的海浪,威力惊人的海浪却突然被一道黑色的“刀锋”劈开,庞大的“身躯”终于出现,这是一艘庞大的战舰。
三角帆能在各个方向上为大宋的战舰提供前进的风力,同时船下的奴隶不断的踩踏着踏板,穿厚巨大的飞轮不断的旋转,为这庞大的舰身提供动力。
战舰之中的奴隶是大宋唯一的合法奴隶,只有大宋的水师舰队能够拥有,这些奴隶都是大宋这么多年来在南海诸国征服得到的,任何敢于反抗大宋的土著只要被抓到,青壮都会被压到战舰上充作最下层的奴隶。
这是弱肉强食的规律,赵祯即便知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把蒸汽机技术运用到海船上还处于探索阶段。
大宋的战舰在外形上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原本扁平的船首为了适应远洋的风浪全部改为刀锋式,而在水下的部分则是更为有利的水滴形。
这是大宋的海船匠人经过无数次的实验得到的结论,并且在这方面他们下足了功夫,木头想要做成流线型可不容易,尤其是弧度较大的水滴形,更是耗费了不知多少的人力物力。
而船身上也有改变,包铁的坚硬外壳能够抵挡大多数的攻击,而在面对风浪的时候也能提供相当大的稳定性。
侧舷上无论左右分别开了三十个黑洞洞的窗口,在没有战事的时候全部关闭,上面的龙首模样如同一个个精美的舷窗,但事实上他们的后面却躲藏着一个个威力惊人的“怪兽”。
七艘战舰就这样在海面上组成一个楔形乘风破浪的前进,得益于季风的吹送,大宋的船队很快便从南海抵达了天竺海,这是大宋《水文图志》对这里的叫法。
南海舰队是大宋水师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远洋舰队中最为强大的一支,这一次派出的七艘战舰每一艘都是神舟级的巨舰,在海上的作战能力不可小觑。
巨大的海船最大的好处便是可以携带更多的士兵,武器,和弹药,当然也需要更多的补充。
最中间的一艘战舰和别的都不一样,巨大的船身上不光有着复杂的三角帆,还有一座高高竖起的“宫阙”,这是南海舰队的水师旗舰“长虹飞白”。
这是专门用于海上运输与进攻的神舟战舰,曾经去过高丽,“巍如山岳,浮动波上,锦帆首,屈服蛟螭,丽人迎诏之日,倾国耸观而欢呼嘉叹也!”
但这并不是大宋最大的海船,事实上大宋最大的海船要比战舰更为巨大,因为它们要前往更为遥远的地方,距离海岸也更加遥远,所以要有庞大的船身进行运输和储备。
最为出名的便是木兰舟,它是从大宋国开往“木兰皮国”的巨型商船,而这里的木兰皮国也就是位于西非的强盛王朝穆拉比特王朝。
木兰舟“浮南海而南,舟如巨室,帆若垂天之云,长数丈,一舟数百人,中积一年粮,豢豕酿酒其中。”
这种木兰舟的大小大差不多跟神舟相仿,但却不是最大的,还有一种更大的木兰舟“其舟又加大矣。一舟容数千人,舟上有机杼市井,或不遇便风,则数年而后达,非甚巨舟,不可至也。”
从配置就可以看出这木兰舟的巨大,巨船可容数千人,船舱内不但可以养猪、酿酒,还装备了“机杼,开设了“市井”。
这不光是一座远洋海船,更是无数人讨生活的地方,如同一块漂移在大海上的海岛,用数年的时间去往遥远的木兰皮国。
但和神舟巨舰不同,木兰舟仅仅是大而已,战斗能力却不能与神舟相提媲美。
神舟上还有各种各样的“技术人员”他们统一被成为船检,并不是普通船只上的掌舵人,而是军中的格物匠人。
这些人中有些是研究兵器的,比如火炮,比如八牛弩,比如穿云火箭等等,但有些人专司引向,有些人专司天气,是他们共同组成了大宋水师舰队。
并且有些船检的地位和行军司马差不多,甚至还要高一些,毕竟在海上什么事情都会发生,一旦遇到紧急情况,根本就没有时间一步步传达,在这时候船检的话就是命令,甚至超过了船上的都指挥使。
而旗舰的船检更是地位颇高,他几乎掌握了整个舰队的方向和命运,与都指挥使之间相互配合,以达到完美控制舰队的目的。
旗舰之上的都指挥使乃是已经升为金明池水师点检的鼠三,当然金明池水师早已撤销,金明水师点检不过是个名号而已,为的就是方便他统领福建水师。
当然把他调到福建水师,还是因为他的女真媳妇,唐括多保真,女真人在北方是好汉,猛士,但到了南方,到了海上就差了太多。
赵祯虽然征服了女真,但却并不放心,或者说他要把女真彻底“废了”才能放心,这个民族在马背上的彪悍还是相当惊人的。
前往美洲那么艰苦的事情,极少有人能完成,但女真人却能办成,甚至办好,由此可见他们的坚韧与勇敢,这不得不让赵祯更为提防。
何况当年鼠三在攻打东京道的时候便是执掌水师,能力和谋略相当出众,自然接任这一位置,经过这么多年的任职,他早已能熟练的驾驭整个南海舰队和福建水师。
而和他配合的船检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老渔民,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所有人都叫他“风伯”因为此人断定风向极准,观测海潮和天气也是一把好手。
他有一个“观海歌诀”九句,九字,看似浅显易懂,但别人用了就不好使,唯独他能解析其中奥秘。
便是鼠三对他也要毕恭毕敬,听说上一个羞辱他的人被风卷进巨浪之中尸骨无存………………
第一千八百五十九章敌人的敌人
因为在海上无时无刻离不开风向预测和天气预测,鼠三对风伯的《观海歌诀》大为中意,只不过他和寻常人一样,几乎无法通过歌诀预测成功几次。
时间长了鼠三便怀疑是不是风伯私藏真本事,那所谓的歌诀是不是根本没用,或者需要什么要领配合才能见效?
因此鼠三是软硬皆施,可无论他是巧言相劝,还是强势威胁,风伯永远只有一句话:“无他,为熟练尔!”
鼠三开始的时候不信,但很快便发现风伯每每观瞧天象,都是对照《观海歌诀》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如同初学乍练一般,仿佛揣摩仔细观瞧,任何细节都不愿错过。
这自然是引起了鼠三的注意,因为条件的特殊,鼠三便站在风伯的背后,一边随着他的目光观看一边听着他念叨歌诀,很快他就发现风伯并未骗他,而是太过专心仔细。
鼠三相信,若是他能和风伯一样,在船首一站就是四个时辰,其间滴水未进,滴米未进,也许他也能准确的预测天气,这就是一个磨人的功夫啊!
于是乎鼠三看向风伯的目光再也不敢有一丝怀疑,甚至不敢对他不恭,这反倒是让风伯不自在,两人之间的关系虽是上下之分,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如同忘年交一般。
而今天风伯依旧站在船首,仿佛他往哪一站便脚下生钉一般,死死的站在甲板上,无论很难多大极少移动,眼睛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在别人看来空无一物的天空,在他的面前仿佛有无数的消息。
鼠三一扫往日的淡定,一个人在甲板上打转,是不是的望向风伯的位置,按照《水文图志》他们已经到达天竺的海岸线,甚至已经越过了鹏珈罗的海岸线。
但这一路上舰队都是远离海岸,为的就是给突袭制造机会,官家吩咐过,务必以雷霆万钧之势给予天竺人致命一击。
“要么就不大,要打就要打他个鬼哭狼嚎…………”这是官家亲自交代的,鼠三对付赵祯的旨意心中一万个赞同,水师作战往往就是这样,气势有时要胜过一切。
七艘战舰,鼠三有信心用这七艘战舰给予天竺人雷霆一击,他甚至有一个大胆的计划,不光袭击天竺人的商船战船,还要尽可能的袭击天竺人的港口,如此一来才能给予他们最大的威慑。
每艘战舰侧舷三十门火炮,一共六十门,全部加起来便是四百二十门火炮,一次开火只有半半之数便是二百一十门,侧舷开火可以通过调转船向来控制火炮开火速度。
而调转船向最需要的就是顺风,并且天气还要好,否则乌云蔽日,大雾连连对火炮的影响很大,若是风浪太大,也会使得火炮的准头降低。
对于鼠三来说,海上作战的最大影响便是天气,而现在天气的消息就在船首的老人那里。
四周的士兵已经被鼠三撵走,这样做是为了不打扰风伯观海,但他在甲板上焦急的踱步声一点也不比士兵们在这里要安静多少。
“现在农家拉磨也不用驴了,风车或是水车都比你好使!”
风伯走下了船首,看着鼠三的模样颇为无奈的说,其实他明白鼠三的担心,眼下是大宋水师海外第一战,不光是官家牵挂,朝中的朝臣们也是紧紧的盯着这边的战况。
“如何?天象如何?”
面对鼠三焦急的模样,风伯笑了笑:“今夜风平浪静,晨有大雾,几时散去不可知,但必有大风散雾,将军可在雾中接近,待雾气散去奇袭天竺乌茶港。”
鼠三的表情由焦虑变为欣喜,转头对着船舱大声喊道:“海图!海图!”
亲兵们听他如释重负的声音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刚刚船舱之中的压力可不比外面的要小,甲板上虽然万里无云,可巨大的风浪依旧拍打着床身。
亲兵们迅速展开海图并清楚的在乌茶港的位置画了一个圈,鼠三点了点头:“乌茶港只是投石问路,也是敲山震虎,从乌茶开始,一路向西,所有的港口和船只一律击沉击毁,不得有任何遗漏,此次参谋兵事院上疏官家有言,若出兵天竺,必挫其海上口岸,使其覆灭之,方能令塞尔柱商船不敢靠近。”
风伯在边上看了看道:“我等此次单单是击沉天竺海船和港口?”
鼠三指了指天竺的边上笑道:“这里有一片海外飞地,唐时名曰狮子国,如今叫僧伽罗国,现正和天竺的泰米尔人征战不断,而我等便要前往此地…………”
鼠三的话没有说下去,但边上的风伯和行军司马王朔都知道他的意思,对于大宋来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宋海船经常要通过僧伽罗补给,时间长了两国之间商贸往来也就频繁了。
僧伽罗盛产宝石和茶叶,尤其是这里的红茶,省的大宋和西方诸国喜爱,精明的大宋商人怎么会放过这个发财的买卖,多年来一直和僧伽罗国百姓通商,给僧伽罗带来了财富和物资,两国之间的关系自然也进展神速。
前些年僧伽罗主动派出使者跟随大宋商船船队来宋上贡朝见,并拜大宋为宗主国,愿永为大宋提供大食海的海上供给。
只不过僧伽罗的财富和繁荣也给他们招来了祸事,海盗猖獗不说,天竺人更是眼红的不行,双方之间屡屡征战,大宋的海船不怕海盗,但却不希望卷入僧伽罗和泰米尔人之间的战斗。
但僧伽罗毕竟是一座岛国,人口数量不多,物资匮乏,一时的战争消耗能够满足,但经不起长期的战火摧残,无奈之下僧伽罗王向大宋请求援助。
之前赵祯一直拖着没有答应,而现在时机恰到好处!
这也是为何当初鸿胪寺一直不见天竺使者的原因,当时的赵祯已经召见僧伽罗使者,并且热情的设宴款待,大宋的相公们亲自作陪!
越是对待小国,大宋越会展现自己的大国风范,并且因为波提也克的事情,大宋已经准备对天竺动手。
在这时候僧伽罗对于大宋的意义自然不同寻常,甚至在战略上有着重要的作用。
第一千八百六十章地崩山摧
一场大雾笼罩在了乌茶港,这里是天竺通商的重要渠道,但现在却已经衰落,毕竟乌茶是天竺的南方港口,而南方距离最近的是大宋。
这座港口曾经是天竺和大宋之间最为繁忙的港口之一,只不过当时的大宋和天竺之间还处在蜜月期,大宋的货物和商贾不断往来,给这座原本并不繁荣的渔港带来了生机。
但现在,随着大宋和天竺的交恶,乌茶港已经没有往来如织的商船,更没有大量的货物,只剩下一艘艘海船还在停靠,这些海船都是天竺人自己的海船。
天竺的海船用的是普通风帆,也是最常见的两根桅杆,帆船和世界上大多数文明的帆船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唯一的不同是它的材料。
天竺的帆船用的几乎都是上好的铁力木,船舷前后翘起较大,如同一根巨大的“香蕉”在船的后部左右各安装一根大橹,起到了控制方向和推进的作用。
但天竺的海船并没有船舵,这是最让人惊讶的地方,毕竟橹这东西在各国的海船上几乎都有,船舵也是如此,天竺人的海船只有船橹而没有船舵,这在机动性上相较大宋远远不足。
航海技术无论是在那个时代都是对国力最好见证,一个国家只有强大了才需要航海,通过航海进行大宗买卖的交易,同时探索未知。
这几乎是一种必然的体现,如同现在的大宋一般。
当然乌茶港虽然已经缺少了大量的海船贸易,但却依旧保有造船技术,无论是哪个文明,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特色的优点和缺点。
天竺也不例外,天竺的海船首尾高高的翘起,增加了海船的水密面积,抗沉性相当卓越,所以天竺人对自己的海船非常自信。
乌茶港虽然已经失去了大量的贸易往来,但造船技术依旧是天竺领先,许多海船都是从乌茶港出去的,所以大宋的舰队第一目标便是攻陷乌茶港,对这里进行破坏。
海战的战术思想一直都是先发制人,彻底击毁敌人的港口,断掉敌方的生产之后在慢慢的收拾海上的船只,只有这样才能避免遭遇源源不断的敌军,让自己处于无敌之境。
晨曦之中的乌茶港静谧异常,没有贸易往来的港口萧条了很多,曾经的这里是多么的繁荣,而现在即便是港口的苦力都能坐在岸边懒洋洋的等待着天亮。
天亮之后他们便能开始一天的劳作,然后按照先后领取食物,只不过现在发放给他们吃的食物极少,有些人不得不选择离开。
天色逐渐明亮,浓重的海雾给人的心头也罩上了一层阴霾,海雾只会对归航和出海的船只造成影响,并不会对造船的港口产生什么。
“古普塔,听说你家的女人带着孩子从北方带回了粮食?”
一身破布的汉子转头看向来人,随即露出和煦的笑容:“高尔!你这个长耳朵的老鼠是怎么知道的?去北方讨生活也是迫不得已,但只要你老实肯出力还是有明天的,最少不用担心被饿死,但那里的人对天竺人可不友善,听说死了不少的吠舍!”
名叫高尔的男子看了看灰蒙蒙的海雾叹了口气:“是啊!听说那里不待见种姓的高下之分,吠舍便是因为坚持高下而受到了那些人的屠戮…………”
“我们首陀罗有什么好担心的,实在过不下去便去北方,听说过了北方的人一个都没死,吃上了高贵的饭食。”
“那也只能听听,谁知道到底如何?”
古普塔点了点头:“嗯,你说的是,不过我觉得还是要去看看,今天的监工太过轻松,过去的时候连板子都没压弯。”
高尔回头望了一眼通往码头边小堡垒的木板,无奈的苦笑道:“若是在没有足够的粮食还真是要去北方碰碰运气。我…………的天神!”
高尔的话还没说完就望向海雾惊呼出声,随着他的目光古普塔看到了这辈子从未见过的一幕,在浓浓的海雾之中出现了数个庞然阙影。
阴影越来越大,他们的出现仿佛要把天空遮蔽,晨风很快吹来,吹散海雾的同时,也让小山一般的战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巨舰在天竺人的面前真的是大如山岳,港口前端的堡垒就如同一个小小的石子,并且在一声轰鸣之中灰飞烟灭。
古普塔和高尔清楚的看到带有夏尔玛家印记的门框被高高的掀起,这个曾经代表高种姓特权的神圣之物现在如同破布一般的被丢在边上。
古普塔和高尔两人距离乌茶港的堡垒还有一定距离,在看到这一切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逃走,他们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有一个,逃,能逃多远是多远,否则一定会变成肉泥。
那堡垒可以说是乌茶港中最为坚固的建筑了,但在巨舰之下依旧是脆弱不堪,甚至显得可笑。
两人的速度很快,但他们也瞧见巨大的战舰并未继续攻击,而是开始移动庞大的床身,无数的巨桨从庞大的床身中伸出,行动一致的开始移动。
巨大的战舰看似笨重却很快调转船身,以侧舷对着乌茶港,海港之中的监工和守军已经彻底放弃抵抗,此时才反应过来准备逃跑,但为时已晚。
跑到小山顶上的古普塔和高尔两人看到了毁天灭地的景象,庞大的战舰吐露着耀眼的火舌,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声响传来,很快整个乌茶港就被淹没在灰尘和高高的烟柱之中。
已经做了一半的海船如同脆饼一样被炸的粉碎,这是最为惊人的一击,仿佛天神的惩罚,随着巨大的轰鸣之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古普塔和高尔两人甚至觉得是自己失去了听觉,但很快便从对方惊骇的眼神和长大嘴巴发出的赫……赫……声中听到了惊恐。
整个乌茶港在巨舰的攻击之下化为灰烬,而他们两人是唯一从乌茶港逃出的人,而边上的另一座小土山已经“化为平地”。
随着烟雾缓缓飘散,巨舰顶部的旗帜也显露出来。
龙旗!是龙旗!在海上没人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只有大宋的水师战船才有资格悬挂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