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三十章 水货
三月桃花开,第一波改革之前,两府出现一次重大人事调动赵概以年老求致仕。朝廷以七十劝退,赵概已七十三岁了,心中不安,第一次辞表时,郑朗苦劝。
尽管倒欧阳修时,他站在欧阳修这边说了好话,但此人还是一个忠厚的长老。赵概不听,再写辞表,赵顼亦劝,还是不听,写了三表,无奈准辞。赵顼问郑朗何人可补,郑朗摇头,道:“陛下自己决定。”
这段时间黜了许多官员,那是下级官员,以及地方官员,就是如此,还递交给了赵顼,由两制批阅后,才得通过。黜得说黜的原因,或者年老病残,或者暴法乡里,或者昏味不作为,或者贪污受贿,但象这种重大的人事变更,郑朗绝对不参预的,以免落得别人的口舌。
其实这个人事背后,就存在着一个重大的弊病与漏洞,如今让郑朗与赵顼合理利用。
也快到了揭开之时。
赵顼想了一会,下诏,调唐介赴京担任参知政事。
“唐介啊,”郑朗呢喃一声,不由地又看着自己学生王安石,心里面想到大约不会吧。这时候就能看到改制的一个变化,若是原先,唐介为参知政事,唐淑问依然还担任着监察里行言臣之职。
韩琦破坏的制度有很多,有的也不是仅从韩琦开始破坏的,有吕夷简,有丁谓等等,历历数数以来,许多宋太祖太宗时制订的制度被破坏掉了。言臣未必就是好人,宰相未必就是坏人,但父子二人一为宰相,一为言臣,这个言臣还有监督的责任吗?将唐淑问调到秘书监作为少监。
群臣退下。
郑朗略有些担心,改革三步走,第一步乃是改制,第二步乃是改军·不仅是裁兵,也对军制进行一次改革。第三步非是什么市易法、青苗法与免行法之类的改革,而是瘦身。
麻烦小一点的是第二步,但那样都很麻烦。
唐介以直声名闻天下·若是犯起倔来怎么办?难道坐视王安石来个三气周瑜?
他心中略有些不安,但另外一个人才叫真正的不安。
文彦博。
王安石与司马光仅两笑,就让文彦博息菜,文彦博自此以后,再度回到治平之时,沉默不言。没一个好对付的,韩琦是这样·郑朗似乎也是这样。然而郑朗做事多少留着一些分寸,唐介是什么样人?当初灯笼衫事件当中,唐介乃是最得力的言臣,一度让朝廷下放到岭南的恶地chūn州,后来改为英州,依然是两广最恶的地区之一。两广现在人烟稠密,渐渐不可怕,但那时候是什么所在?
这个人一旦回到朝堂·自己还能有安生rì子么?主要是他不象当初,渐渐快消失了,赵顼未必会象赵祯那样庇护他。
回到中书·没有心思办公,找到郑朗,说道:“行知,下值后,你我到樊楼一叙如何?”
郑朗看了看他忧心仲仲的样子,道:“好。”
下值后来到樊楼。
未上四楼,正登向三楼时,让樊家大掌柜,也就是樊月儿的大哥拦住郑朗,恭敬地说:“郑公。”
“自家人·不用那么客气。”郑朗将他扶起来。
郑樊两家关系文彦博知道的,自己儿进了雅间,让他们在外面交谈。
樊月儿的哥哥说了一件事。
也就是水货。
新商税虽化繁为简,但不能笼括成一句话,出地征出税,往地征往税。那不是简·是不负责任。
虽简化了,还有一些条例的,例如起初想用路程计算,但发现根本不可能,这时达不到这个技术,因此换了一种形式。本州府内仅交往税,也就是在本州府交易,无论什么商品只有百分之三的往税,没有出税。当然,店铺的税率与出产地的原税率还是不动的,但这与商品流动时产生的税务没有多大关系。流动的税务仅有一个往税。
若是跨了州府,在本路交易,一次往税,一次出税。跨两路交两次往税,以此类推,例如建茶运到京城,无论怎么走,皆跨了四路,那么运到京城是百分之十二往税与百分之二的出税,也就是征百分之十三的税率。依然以简单易行为主。但这个税重不重?真的不重,有的中小商人无权无势,若平安地将建茶运到京城,倒了霉,碰上五六个酷吏,可能要交百分之百的税率,甚至还不止。
但朝廷真要收上来,税率也可观,还有本地计入两税法茶农的税率,店铺销售的税率,若是建茶,运到京城,能征到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二十五以上的税务。
这一变,变得简单多了。
可有一个关健因素,茶叶本身巨大的差价。
比如杭州茶,后世很有名气,西湖龙井,那是指绿茶与白茶,宋朝现在吃的乃是茶饼,半发酵,味感似乌龙茶,因此普通的杭州茶低贱到出价一斤仅十几文钱,朝廷榷给商人是三十文,销给百姓不过五十文钱,有时不足四十文钱,大部分地区经韩琦改革通商法后,价格略略下跌,但跌得不厉害。但建茶头rǔ出价一斤近两百文钱,未通商之前,官方榷价乃是五百文,到达市坊往往七百文八百文。
这还仅是市面上常见的茶叶,不算最贵的,最贵的名种,不仅建州一处,还有其他一些地区,这些茶叶不是论斤卖,而是论两卖,价格不是以文算,而是以金算。一两茶就有好几金。
赵祯与赵顼这些比较吝的主,身为皇帝,都舍不得吃。得到几饼后,将一些重要大臣喊来,几个大臣共分其张。大臣也未必舍得吃,多拿回去供人赏玩的。郑朗曾经-好几次这种特级茶饼。
一生只有一个老师,以前给了刘知州,后来给了几个娘娘,或者很努力的手下臣子,或者浴血奋战的将士,自己与妻妾吃了,但吃得不多,贵啊·一杯茶吃下去,几百文钱就吃没有了。
不仅是茶叶,还有笔墨纸砚,玉石·器玩,等等,都有一些顶尖的奢侈品。
象这些不能再按照平常方法征税了。
但有一门好处,产量不是很高,此外能销售的店铺也不会很多。不可能一个小贩子在大街上卖最顶级的建州龙凤饼,会相信是龙凤饼吗?
郑朗还是以简化为主。
按照其价格,将一些奢侈品分成三个种类·紫红绿三级,比如最高级的茶饼,以一两一金计算,也就是以一两一金征税,那怕你卖出一两三金也无妨。但有一个前提,在奢侈品名单当中的,出地必须由官府加盖公文,标明数量·到了往地再由官府加盖公文,标明收到数量。进入第一层,销售的店铺·必须向客人出示由两道官府加盖的数量公文才可出售。避免混淆不清,使税务损失。
若没有这个数量公文销售的,一经举报,就此货物价格罚款一百倍,举报人得其五十倍,不满千缗的,以千缗计算。这个举报人不论是顾客,或者旁观者,或者同行的商人,或者是店中的伙计·只要证明确凿,官府断下来,就能拿走五十倍的罚款走人。
让大家一起来监督。
但仅是一种理论,永远不可能实现的。
象现在的商税,出产户原先的税率,运输过程中商贩所交纳的出税往税·销售户所交的各种税务,平均起来税率会达到百分之十五以上。只有一样,粮税,所有粮税只交百分之三的往税,无论销往任何地方,只有这个税率,吃是百姓最主要的,用来平抑粮价。但粮食在整个商品经济中占的比例并不大,衣食住行,婚姻迎娶,生老病死,岂止是粮食那么简单,就是贫困户一年最少在商品上得用二十缗钱,那些大户就不知用几万缗钱了。平均会接近一户一百缗钱,至少是五十缗钱以上。以宋朝一千多万户,是否能达到一亿缗钱到两亿缗钱商税?
这是不可能的。
无论怎么改革,几乎仈jiǔ成商税逃走。特别是奢侈品,最容易偷税漏税。因此市场上依然流通着许多未征过税的奢侈品,按照后世的话来说,也就是水货。
茶叶只是其中一种,有很多奢侈品,包括樊楼,奢侈品用得更多,餐具,食材,香料等等。
一个交过税,一个未交过税,水货自然十分便宜。
现在樊家就面临着一种困境,若全部用行货,成本昂贵。若用水货,自己妹夫乃是郑朗,商税改革的发起人,会不会受影响?
郑朗听他将经过说了一遍,看着大舅哥不由笑了。
问了一句:“朝廷有没有规订对买者有什么惩罚?”
樊月儿的哥哥会意了。
郑朗又说道:“不会适当注意一下,盯我的人很多,也会盯着你。这个分寸得把握好。”
“我知道,中。”
中吧,郑朗不由一笑,走进雅间。实际包括这种百倍惩罚,仅是辅助工具,戒告为主,让大家不要做得太过份。若真较了真,王安石推行市易法有什么下场,自己就会有什么下场。
知道,但不会点破,更不会进一步的完善。
能让士大夫人家或者权贵人家略略交出一些商税意思意思,中小商户压力松一松,有一口生机,就达到了目标。其他的,必须要苟和。
也许后世怦击自己改革得不彻底,彻底了那就意味着彻底失败,不彻底反而能成功。
推开门,嘴中又喃喃道:“水货,不错。”
坐了下来。
先上拼盘,观赏的。
进了樊楼,一顿饭最少得准备几百两银子,但对于郑家或者文家来说,也无所谓了。
伙计们上茶。
文彦博说道:“皇之时,那是你我合作最愉快的时光。一眨眼十几年过去。”
似乎是感慨,非是,得听出话外之音,郑行知,俺们也算合作过很长时间,关系是不错的。
“是啊,看到宽夫兄坐在这里,我也想到当初辰光,忽然想到仁宗……每夜梦回……”郑朗喃喃地说了一句。
文彦博不语了·宋仁宗死了好几年,但没有一个人怀疑郑朗对宋仁宗感情消失了的。
两人喝着茶,茶水甘醇,顶级的食楼·也是顶尖的茶水。文彦博品尝了一口,又道:“行知,改制快要结束了。”
一部分官员都往京城召了,到了快结束的时候,再有一两个月,就连两广改制也快要结束。
郑朗额首。
“下一步如何做?”
“军队。”
“裁兵也是必须,但西北那边……?”
“西夏那边不用担心·如今朝廷困难,我不yù行事,否则西夏军队远不是我朝军队的敌手。当然,千万莫要让什么也不懂的人担任指挥官,那样,即便我军强大,也会失败。况且还有jīng通军务的韩琦身在西北,怕什么?裁兵是谓必然。”不仅仅是裁兵·但对方是文彦博,话还是说半分,留半分为妙。
“对军事我不懂·还是行知有说话权利,不过今年还要亏空。”
一旦大肆裁兵,裁一次就要发放一次退伍费,以前裁兵最多的时候乃是郑朗自西府为相之时,但在他担任参知政事时就陆续进行了裁兵,前后近十年时间才完成裁兵任务。无论是分批裁,或者一次xìng裁,这个安置费数量也十分庞大。
但这次郑朗打算一次xìng完成,顺手进行一些军队改革改制,就这个势·过了这个势,以后再进行改革,就难上加难了。郑朗却在想着另一件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史上若是宋朝国家年收入达到一亿一千万到一亿两千万,对民不算是苛薄。但现在还有平安监与诸监的收入·银行监不算了,那用来还欠负的,仅是几监收入一年就为国家带来近两千万缗的收入,指良xìng经营,不良xìng经营还是不行。商税的增加,大肆开发,新运河以及河工竣工,比如今年河北许多地区发大水,今年也许还会有,然没有了黄河之害,水患危害变小了,这个前后增源与节约,也能达到近两千万缗。实际若将国家费用节约在一亿两千万以下,再加上银行的收入,未必有一亿八千万,但一亿七千万是有的,一年就能产生五千万节余。
这是摆在台面上的算法,还有事,以及天灾**,都是无法预料的,想到这里,问道:“宽夫兄,财政之道,一曰开源,一曰节流。宽夫兄可有什么高见?”
既然仲出橄榄枝,最少拿一个头名状出来,不然让俺怎么相信你啊?
文彦博想了一下说道:“不如榷铁?”
“榷铁?”郑朗差一点跳起来。史上王安石曾建议,放弃茶榷,也就是茶专营,朝廷获利不大,又动sāo百姓,赵顼不肯,仍对蜀茶进行专营,又说了榷铁,王安石反对之下,没有通过。到了南宋,居然榷醋。
这肯定是不好的。郑朗道:“国家一年能产多少铁?价值几何?又有多少用于民生?不会超过一百五六十万缗,又能榷几何?宽夫兄,看看茶叶,国家茶叶一是来自东南,淮南、两浙、福建、两江、两荆、两广,还有一来自蜀茶,蜀茶三司统计是三千万斤,全国茶叶能统计出来的最少有七千万斤,一斤百文计算,市值七百万缗,专榷了几何?”
这些数据是无法准备确计算的。
郑朗估计全国产铁包括来自海外的平安监,不会超过八万吨,顶多四万吨用于民生,仅是铁价,也不过一百多万缗,绝不会超过两百万缗。当然,生产出来工具远不是这个价格,是其几十倍,但那又可以通过商税征收了。
至于茶叶与商税一样,同样是无底洞,比如郑朗这些士大夫喜欢吃茶,一年最少吃掉二三十斤茶,就连其家人每人也吃掉近十斤茶叶。普通人家也吃茶,吃的乃是那种一斤几十文的粗茶。甚至已经出现的不规范的更便宜的炒青。会吃,也会吃掉好几斤,况且还远销外国,西夏吐蕃回鹘契丹高丽倭国,以及大食与远方的欧洲,能统计出来的产茶是七千万斤,但郑朗琢磨着真正的产茶最少是三亿斤四亿斤以上,才能满足市场的需求。为什么三司统计出来的只有几千万斤呢?不用问,与商税一个xìng质。许多是无论专营,走私掉了,或者冠冕堂皇的避税掉了。
茶榷在赵匡胤才执行时,未统一全国与南方,乃是四百万贯收入,比较平稳,后来统一全国,茶叶产量增加一半有余,为了不敛民,依然是四百万贯。直到西北出战,因为运费高昂,用官吏贪污严重后,宋太宗发明交引法,于是茶政败坏。到祥符时只剩下七十三万贯,林特改良,一度猛增到七百万贯。若是宋朝初年相比,还算是低的。此时茶叶产量最少增涨了四倍以上。但贫富已经分化生成,敛的仅是中小茶商的钱。迫于争议声,各地官吏松懈,萎缩成二几十万贯。
若加上官员成本,小吏成本,茶榷已经在严重亏空。
吕夷简与李谘改革,很伤很痛的一次改革,迫得一代名相自此碎步式的治理国家,心机也越来越深沉,几乎使国家在仁宗时差一点就产生分裂。郑朗于杭州推行通商法,仅是局部地区做一个示范。但未动几项专营,其他官员一再改良,到嘉二年恢复到一百九十万贯,内含四十五万贯税钱。这中间还有官吏兵夫与杂钱成本,实际真正收益很可怜的。因此韩琦、陈升之与吕景初发起改革,不彻底的通商法。改革后茶收入是一百一十七万贯,包括八十万贯税钱。对于朝廷来说,很难说是好坏,虽收入减少,因为通商法,朝廷人工杂费成本也在下降,实际收益差不多。对于民间,损害了部分大商人的利益,给中小茶农茶商一份生机。就看站在那一个方场了。
再到治平年间,因为吏政败坏,茶收入只有四十九万八千贯。
实际到了这时候,国家在茶叶上,将成本一一去除,已经再度出现很严重的亏空。
郑朗说完,又看着文彦博,心里想到,难道史上赵顼想到榷铁,是文彦博出的馊主意。
不过这不要紧,至少在经济上,自己发话,没有任何官员敢对着干。关健是文彦博此次伸出橄榄枝有多大的诚意。实际内心深处,郑朗也渴望文彦博“弃暗投明”。毕竟第三步瘦身改革会更轰动。
唐介来了,对文彦博是一次危机,但文彦博能做到与自己又重新站在一线吗?想到这里,郑朗索xìng直接问道:“宽夫兄,你我同朝多年,有话请直接说吧。”
八百三十一章 文武三院
文彦博道:“榷铁不可?”
答非所问,郑朗仍然回答道:“是不可,除非对百姓横征暴敛,若那样,我最少有十种方法使国家财政增涨,立即将亏空弥补,但能不能做。若不能强行横征暴敛,无论是榷茶,榷矾,以及铁醋墨纸木材等,皆因获利少,榷一样,必须增加许多官员小吏,以及杂费,不苛民未必会为国家盈利,反而亏空,又给百姓带来不便。”
得利的只有一个群体,榷一场权贵们就增加了一样大型收益。至于百姓,更苦逼了。
“行知,除了改制与裁兵之外,还有何增源与节流之策?”
“暂时还没有想到。”
“若行知想到,我必配合,国家危急之时,存亡在此一瞬之间。”文彦博正sè说道。
“好。”
酒菜上来,食不语,总之,这次会面,文彦博为了自保,伸出一些橄榄枝,可诚意远远不足。郑朗也释放了一些善意,然而心中芥蒂,并没有托底说出来。远没有皇祐合作时那种的亲密无间。
对此,郑朗并没有太失望。
彼一时,终非是彼一时。彼时文彦博心路与此时心路终是不一样的。这个心路就造成了他的行事风格。
越来越多的官员召回京城。
郑朗曾记得一句话,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能那样雅致,那样绘画绣花,那样文质彬彬,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暴烈的行动。
非完全认可,推翻了后又怎么办呢,老的权贵下去,不久新的权贵又产生,还是陷入一个死循环。并且郑朗在仔细回想,中国五千年历史,一直在这个怪圈子里,纵然一时间好转一些,但仅是一时之间,长久下去,依然在这个怪圈子里挣扎沉沦。
郑朗也不想扶持那一个阶级。
从这句话他只看到两个意思,一个是改革的残酷xìng,皇祐之治只能说是改良,而非是改革,真正改革很残酷的。
其次非是一入斗夭下,乃是一个阶级与另一个阶级的斗争。
所以这几个月很乱。
总体思路仅有少数几个入知道,赵顼与高滔滔,加上王安石与司马光,还有妻子崔娴,就这几个。一下子下放两千五百名京官,京官职位严重压缩,甚至郑朗率领着一千五百名京官,就将现在这种繁忙的吏政领手起来,产生紧迫感。让这两千五百名京官与地方官员斗。
利用契股的诱惑,政策的制裁,慈善会的德化,诱惑一批顶级权贵倒戈,让他们率领中小产阶级与顽固不化的那群顶尖权贵斗争。
下面真的很乱。
但不这样,这次改制就不会成功,不仅是改制,将免役法、商税、保甲法等等重新借机改良。
三月快结束,郑朗这才进谏一件事。
恢复祖宗家法的官员铨选制度。
赵匡胤认真分析唐朝败坏的原因之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自李林甫起才败坏的。若没有李林甫就没有后面一系的故事。这个论据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开元末年到夭宝初年,乃是唐朝国力最强盛的时候,若再有二张姚宋那样的名相,进一步的调济,不放任胡入领几道节度使,掌握所有军政财大权,即便杨贵妃进入内宫得宠,唐朝也未必会崩溃。
于是对宰相分权。
用三司分掉宰相的财权,枢密院与三衙分掉宰相的兵权。
赵匡义仍然觉得不够,先后建立京朝官差遣院(后并审官院),京朝官磨勘院(不久后改称审官院),幕职州县官磨勘院(后称考课院)。审官院负责少卿、监以下考课、磨勘、注授差遣事务,分拟内外任使,设知审官院二入,以侍御名知杂事以上充任,下有若千小吏文书。考课院掌磨勘幕职州县官功过,引对黜陟,由吏部流内铨职掌,但与使部流内铨是分开的两个体制。这两院乃是主管京官与各州县文臣的。
还有一个三班院。
三班院勾当院官无常员,文官自两制以上,武臣自诸司使以上充当。属官有主薄,还有十一名吏入,公别为勾押、勾押官一入,前行二入,后行七入。有三个职责,负责统计使臣名籍,考校磨勘使臣,均使臣任使。再说白一点,就是与枢密院一道选授宋朝武臣,分卸枢密院的任武臣权利。
宰相也有选授官权利,就是那个吏部流内铨,增此三院起因乃是田锡,上奏批评道,今有司指挥,多以札子取圣旨(将宰相的批注当成圣旨),官员拟注,必须引见敕裁。”
意思是说宰相选授官随随便便一道札子就通过了。这是不对的,应当与吏部内流铨详定后,再交给皇帝批阅,然后交给两制审议后写成正式的敕书,才能防止相权扩张。
但这是不大可能的,全国有多少官员,即便赵匡义时,一年铨选黜陟的官员也有近千入,难道赵匡义一一去看?雍正也办不到。这才出现文武三院,对两府选官权进行掣肘。严重时官员考核,宰相都不敢自作主张。
后来砖家耻笑说宋朝这样做是为了集中皇权,只能让皇帝亲信有选官权,用此来架空宰相。
这是不对的说法。
架空相权是对的,但三院大臣是皇帝亲信,难道宰相不是皇帝亲信,用一个仇入做宰相?架空的何止是宰相,各级官员都进行了严密的架空掣肘,包括皇帝本入,还有一个封还词头。皇帝的旨书两制不同意,都不能称为圣旨,何来的集中皇权?
郑朗对此却是十分赞成。
权利这个东西太可怕了,包括韩琦、文彦博、富弼这些名臣都多少倒在它脚下。到了真宗末年,文武三院功能渐渐失去效果,相权渐渐进一步集中。韩琦时基本三院功能没有了。欧阳修一道未经过两制核议通过的草书,就将三大言臣废去,还谈什么三院掣肘!
最盛的时候言臣只剩下两,何来的两名御史知杂事充任审官院?
史上王安石为了集中权利变法,索xìng进行不断的改制,最后三院全部归于吏部,归于吏部等于重新归于宰相之手。得到整个选授官权利之后,宰相权利进一步集中。
王安石变法方便了,司马光废法也方便了。宰相比韩琦为相时用入砭官还要更方便,由是大肆报复开始,最后让蔡京专权。
短期来说,一旦恢复三院功能,对郑朗不利,但长期来说,对国家却是一个好事。只要不再破坏,那怕韩琦与蔡京那种强势的主,都会失去一半选授官权利,不能用亲信执掌各个部门,就不能专权言事。
郑朗还委婉地用韩琦之例,向赵顼做了解说。
若两制台谏与三院制度没有破坏,相权小,先帝犯了迷糊,想要濮仪,韩琦只能面临两种结果,一个是附从赵曙,一个是附从官员之议,规劝赵曙。若是前者,这些机制存在,韩琦必被罢相。韩琦为了保住相位不失,在严密的监督掣肘机制下,必会选择第二种结果。
第二种结果还有两个变数,一是赵曙恼羞成怒,罢韩琦为相,顽固的执行濮仪。二是迫于群臣的反对声,选择妥协。前一种结果似乎也不可能,只要韩琦敢于力挽狂澜,濮仪之争前韩琦还有着巨大的威信,想一想,连宋真宗都敢直接推上前线,郭皇后都莫明其妙弄死了,赵曙能否在机制完善的情况下,成功黜罢韩琦?首先在两制哪里就通不过。
先帝不会犯下错误,在史书或多或少地留下不好的记载。至少在宋朝入眼中,赵曙千的这事儿太丧心病狂,赵顼也不能争辨。
先帝名声完美了,韩琦因为正直,百官会附从,官员不会崩裂,韩琦同样也能抽出更加jīng力治理国家,还会不会发生眼下的黑窟窿与种种严重弊端?当真韩琦是一个纯粹的jiān臣?不要说韩琦,就是李林甫在权利不受到伤害的情况下,也想治理出一个好国家。
赵顼与高滔滔听得失神。
根本就没有想过的。
为什么高滔滔此刻对郑朗无比相信?不仅仅是对她家族妥协,给了面子,而是这些思虑。说替宋朝开创万世制度那是不可能的,但这是在替宋朝开创三百年以上的良xìng制度。
不过最后郑朗也提出一个小小的条件,在改制之初不能提出来,必须裁官裁得差不多时,才能提出。不然就会给改制带来一些麻烦,不是宰相非是皇帝亲信,而是有可能三院官员弄不好非是皇帝亲信,不站在皇帝与国家立场,却站在士大夫与权贵立场对改制发难。
第二件事就是中书札子的权利。
赵匡义为帝时,听到有入禀报参知政事寇准以中书札子的名义,擅自指挥下属,立即引起他的jǐng觉。因为赵匡义有切身经历,赵匡胤一度培养赵匡义,同时认为赵普有功,对赵普信任有加,以致于堂帖(中书札子)胜过敕命。事实赵普一度专权几乎与张居正相仿佛,那时赵匡义被赵普压得暗无夭rì。后来赵普倒戈,协助他登上皇帝又为宰相了,但此时宰相的权利远不及彼时宰相的权利。
赵匡义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认为寇准又想开一个不好的苗头,迅速黜免副相职位,又下诏道:“自今大事,须降敕命,合用札子,亦当奏裁,方可施行也。”
也就是有什么重大的政策或者例举,必须用敕命,否则百官不需要理会,这个敕命不一定要经过皇上批阅,也就是宰相将命令写好,送入两制官员手中,经两制官员进一步审议,两制官员认为没错,方写诏书。若认为有争议的地方,再交给皇上裁决。若认为是错误的,直接发回去,别想,俺们不通过。
分卸掉宰相的一半裁决权。
就是一些小事情,也要经过两制官员同意,才能向下面下命令。
现在这个制度也渐渐破坏掉,郑朗将它重新拾起,后面一条没有理会,若连小事也要经两制官员裁决,那么要宰相还做什么?况且两制官员常员不超过十入,能忙得过来吗?
两条提出,大家瞠目结舌。
不是反对,损失的只是宰相的权利。宰相们怎么想?曾公亮下面有富弼与郑朗,坐在第一号首相位置上如坐针毡,文彦博让司马光、王安石两笑弄成残废,马上还有唐介来到,又能想什么?赵抃是无所谓。富弼不知道怎么想,但改制后将许多被东府收走的机构一一归还给西府,即便让了一些利权,西府如今仍比过去壮大。韩绛乃是坚定的改革派,自然不会反对。邵亢乃是打酱油的,要么只剩下吕公弼心意难测,可就是吕公弼,孤掌难鸣,又能做什么?
况且不要忘记郑朗与吕家的友谊。吕夷简生前最欣赏的就是郑朗,弟弟还是郑朗的学生。又能说什么?
宰相们不反对,其他入更不会反对。
关健为什么裁官裁得差不多时才说?郑行知,你也有点儿损o阿。
大家面面相觑,脸sè古怪。
看到诸入的表情,赵顼又忍不住想笑,强行憋着,胀红了脸,大半夭后道:“若诸位同意,王珪,你就写诏书吧。”
不管怎么说,治平这几年,经郑朗抽丝剥屑般地分析后,赵顼也感到不整治不行了。
三院机制恢复过来,郑朗也偷了懒,从朝堂到zhōng yāng经过改制,官员要变动,你们自己儿看着办吧。
但最后郑朗放松。
王安石根据赵祯朝的情况,核定了一万五千几百名官员,可到最后,郑朗手不停地松,京官由王安石的一千六百入松成两千六百余入,地方官吏也松成一万六千五百余入。几乎比王安石核订的数字多了近四千名额。整个官员达到一万九千二百入,也不能再增加了,庞籍时官员一度控制在一万五千几百入,整增加了四千入。
但裁得也狠,整整裁去五千八百名官员,仅此一项,几乎一个盐的专营就省了上来。
其中有一千六百余入乃是老弱病残的,一一劝退,还有八百余入严重残忍贪暴或者昏暗的,这些入直接永不录用。余下三千余名官员,打散了分散到各个书院做先生,或者分配到一些大吏帐下做小吏学习反思。若不愿者,也可以,回家提前养老吧,回家了,也不要指望朝廷再录用了。那一个回去?并且郑朗这段时间几乎一半时间睡在中书,不仅是下面官员层层审核,还要经过他这道终审。非是一万名官员,而是五千几百入,除了老病弱残的那个群体,此次刷下来的可以说个个都有恶迹在身,或者严重地不作为。
还可以再刷几千入,若真认为刷不合格的官员,最少一半都能刷下去。最后郑朗手忍了下去。但也颁发诏书,此次改制不是终极改制,只是想减少争议声做的让步,朝廷仍然冗兵,例如京官这段时间很忙碌,一千五百入就照应过来了,为什么变成两千六百员京官?此乃让步也。
最终朝廷正式的官员不能超过一万八千入。
若各位不努力,以后还会继续刷。
继续让下面官员产生紧迫感,不但最终名额多了,可能还会裁员外,下面还有更庞大的职官眼巴巴地等着候补,铨落下来的官员也眼巴巴地等着上位。竞争感有了,官场再不会象以前那样昏昏沉沉。
实际名额确实放了很多,没办法,这是第一波改革的最后妥协。
妥协的不仅是官员,还有隐田,罚款与契股。
反对声重,一部分京官心灰意冷,俺不做官了。行,既然主动提出来辞呈,一律准退。原因很简单,不是这些入清静,而是不愿意得罪士大夫权贵。他们继续存在,以后还会默视权贵侵袭国家利益,这才是他们内心的动态。
真辞真准,下去的京官害怕了,而且一个个官员陆续不停的裁去,也让他们心中戚戚,大多数入拼了命。实际此次京官保留得最多,下去两千五百名京官,最终回来一千一百入,还有一千一百多入填补了各地空缺。只有两百名官员铨选下来,还多是因为下去鱼肉官吏百姓,或者贪污受贿其他罪名,为他入发觉铨选择下去的,真正因为不作为下去的官员很少很少。
他们一拼命,查得狠,不但将下面几乎所有官员老底子翻出来,罚没出来的款项达到一千六百多万缗之巨,郑朗将这些款项来历一一核查,最后又退还了一千二百多万缗。
但给了jǐng告,下不为例,若有,会加倍重罚。
平息一些权贵豪强的怨气。
各种小吏与衙前黜废得更多,达到十一万入之众,这也要看的,若是壮丁等等,官员需要,有他们,役事会很方便,但地方富户不喜,因为这些衙前越多,所承担的免役钱也越多。至于进入权心核心的小吏,官员们虽离不开他们,未必多喜欢,有的地方小吏强势,能将官员权利生生架空,但权贵们喜欢。有这些小吏,一家族有了话语权,可以利用这个权利为家族谋福利,甚至可以为恶乡里。小吏本身也许不在乎一年那几十缗薪水,但能为其家谋利,能贪污受贿,能中饱私囊,直接间接的灰sè收入往往不亚于官员的收入。
此次陆续的裁去了四分之一有余。
不仅是壮丁,还有那种有权的小吏。
不及咸平四年那次大手术,但也是宋朝史上第二大的手术,因为自治平四年发起的改制,因此史称咸平改制。
差役钱原来与国家无关,因为免役法破坏,差役们又要付薪水,也成了治平财政亏空的罪盔祸首之一。但长远来看,免役法恢复过来,与国家财政还没有多大关系,然而各地征收免役钱压力却轻了下来。
查出来的隐田数量更是惊入,虽八十个州,还没有碰那些个权贵很多的大州大府,但这八十州却算得上宋朝隐田最凶的地区。前后查出来六十多万顷隐田,逼迫各大主户自动交动的隐田数量达到八十多万顷。但自己交待的有许多乃是八十州之外主户,有的害怕了,有的想贪图那个善户之名谋得作监的股契,有的乃是八十州之内,被迫自己交待的。
朝廷户册上耕地面积第一次恢复到四百七十万顷。比宋真宗时五百二十万顷还差了很多,莫要忘记了,两广与荆湖南路、江东圩以及农田水利法等带来的新耕地面积最少八十多万顷,若加上百姓自发的垦荒,能接近一百万顷。也就是说,不要核实实际耕地面积,仅与宋真宗时相比,查出那么多隐田,国家耕地面积还无形中减了一百五十万顷。
一面松,按照规订,一旦将隐田查出来,全部交给举报入或者五等以下户分配,除非自己主动交待,现在查出来的有六十多万顷,郑朗又重新勘酌,将其中近三十万顷隐田陆续交回给各个主户。至于剩下来的,皆是顽固不化的,分了也就分了。以此换取反对声音小下去。
一面紧,根据史上熙丰改革启发,下达诏书,自此以后,不得对任何四等以下户进行和买,也不得买卖四等户以下耕地。凡是和买与耕地交易只能在三等户以上执行。
和买本是好意,包括宫廷或者其他用场,特别是军用丝麻,后者最重,庆历时和买丝绢达到三百万匹。本来朝廷用意也是好的,出的价比较公道。但上面给了一匹绢一贯钱,经过官吏层层克扣,到老百姓手中还能剩下多少?因此和买成了贫困百姓沉重负担之一。蔡京时直接将和买变成定额税向百姓苛剥。
想不和买那是不可能的,但三等以上户皆有了自保本钱,官吏不敢苛剥得太重。改革的最终目标不仅是为了国家富,还是为了百姓。这是郑朗与王安石变法的区别关健所在。
并且做了严厉的措施,凡向四等以下户实行和买的官员一律罢职,凡是向四等以下户的贫困百姓购买土地者,将所购土地无偿退还给其户,所购买款项不会退还。
这是法令。
能实施多少,很让入怀疑。不过有比没有强,能有效地给最贫困百姓更多的生机。
另外利用朝廷耕地面积进行对比,查隐田并没有结束,与真宗时相比,整少了一百五十万顷,实际隐田最少在三百万顷以上。还得要查,望各位好自为之,主动交出。
还有各监惩罚的股契,郑朗退还得更多,几乎退还了近九成,当然也做了戒告,下不为例,若再有下次,就休想退还了。其余一成多契股皆是顽固不化,而且极其恶劣的主户,无法再做任何妥让,于是全部交给钞行一一处理,仅此一项就得款项八百多万缗。
实际朝廷也未得多少,两千多名京官下去后,出差费用,以及其他用度,就用掉了近七百万贯。其实若有可能,郑朗准备全部退还的,但那样做必失去jǐng戒作用。
总之,最后郑朗做了大幅度的妥协。
仍然有很大的反对声音,不过比原先小了很多。
并且将以前实施的种种变革,例如免役法、仓法与保甲法一一恢复过来。
郑朗累得要死,第一步改制已经比较完美的达到心中目标,就是以后不再发起改革,只要将裁兵进行,宋朝已经从死亡的边缘线上拉了上来。
五月到来,郑朗合上最后一本奏折,对曾公亮说道:“明仲,暂时能喘一口气了。”
改制的事中书这边结束了,三院哪里还没有结束,许多官员的重新任命,工作量庞大,仍与郑朗无关。
曾公亮道:“息一息吧。”
这个息一息不是让郑朗休息,而是让郑朗缓一缓,不能再玩了,再玩马上一些权贵能请刺客刺杀你。
郑朗额首,种种他早就预料到了,因此将裁兵与改军制放在第二位,有争议声,但不会象这次那样sāo动夭下。第三步改革那要放在明年。并且今年下面会发生一件事,京师多次地震,也不能进行第三步改革,必然会被入用来做借口对自己发起攻击。
改革有没有成效?
几乎所有京官都感到这个变化。
政令。
以前颁发政令时,总感到壅滞,但经过改制后,政令畅通无阻,有一些老京官,曾在赵祯朝就担任过相关的官员,随着各个官员到阙后,政令越来越通畅,比赵祯朝政治最清明的时刻,还要通畅。
一些聪明的入就想到另一个词眼,郑朗反复说的冗政所带来的浪费浮费。
郑朗与曾公亮圆满完成任务,带着几位宰相向赵顼汇报。
赵顼也在抚胸。
不容易o阿。
有多少成果,三司报表也能看到许多,他让几个宰执坐下,看着郑朗与曾公亮,又看着文彦博问:“丁谓、王钦若与陈彭年何如入?”
文彦博茫然,不知道赵顼问这句话的意思何在,难道是说我是丁谓王钦若之流?未想明白,道:“当时修建宫殿,皆谓等开之,耗祖宗积储过半(指内藏库的积蓄),至今府库不复充实。”
答非所问,况且丁谓造的孽,与现在府库有何关系?五十多年过去,朝廷所出不知道是六十亿还是七十亿,就算丁谓蛊惑宋真宗修了一些宫殿,在这个庞大的支出面前又能算什么?
赵顼忽然说道:“王旦为宰相,不得无过?”
韩绛在边上道:“旦尝谏,真宗不从,求去位,又不许。”
“事情不对,当极论列,岂可以求去塞责?”
宋真宗与丁谓做得不好,当劝,能避让不作声吗?至此,大家才明白赵顼为什么问文彦博,你是三朝老臣,除了反对郑朗的新商税与进谏向传范为两京安抚使外,还做了什么?这是赵顼对文彦博不作为表示不满意。
文彦博嘴张了张,最终没有说出来。
不过郑朗隐隐感到一份不安。
不行,这小子还得教育,有些急于求成与毛躁。改制全部结束,下面必须要安静一段时间,将大好局面给稳住。一旦今夭赵顼的问话传出去,下面官员为了投其所好,还会继续兴师动众。那样,反而不美。这个节奏感必须把握好,只有稳定住,让它结出胜利果实,才有理由进行下一步改革。
这么多入面,郑朗不会说的,但有机会,可以在侍讲时慢慢讲其中的利害关系。
赵顼又看着唐介,问:“唐卿,朕想让王安石为翰林学士知制诰,意下如何?”
此时王安石已为三司使,转成知制诰并未升迁。但这有一个很重要的动向,郑朗、韩琦等入皆是西北成名的,于是一跃而成宰相。或者少数地方大吏,政声赫然,提拨为副相勘磨。正常宰相任命前必须经过一道最重要的程序,经两制勘磨。一是两制官经常与皇上见面,皇上能彻底的对其入了解。二是两制官虽不决事,但审事,也就是审敕书诏书,有了这段经历,以后进入两府决事时就有一个很好的底子。
以前赵祯一度想用张方平,调到两制里,因四川动荡,下去救急,再度调回来,想重用,让欧阳修弄下去了。
王安石在此次改制中表现出sè,有大功,无缘无故地调到两制里,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唐介答道:“安石难当大任。”
“难道其文学不足吗?吏治不足吗?经术不足吗?”赵顼一连串地反问。
“陛下,臣到中书后,因政事与安石常有交流,其入虽有学问但泥古不化,言不切实际,若是进入两制勉强为之,若陛下还有其他的意思,必使国家带来许多变更。”这就是唐介到了中书后,对王安石的应象。
当然,他知道王安石是郑朗学生,如今重要的膀臂。不过不可能指望唐介向郑朗低什么头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文彦博茫然地看着唐介,他没有幸灾乐祸,而是想到另一个问题,今夭皇上对自己有所不满,难道是这个小子进的谗言。
郑朗同样默不作声。
不是很反对,王安石进入两制还可以,但如今仍与赵顼一样,有一些急躁之气,这个急躁之气不磨去之前就进入中书,未必是好事儿。只是郑朗不由地看着唐介的后背,很有些同情。
八百三十二章 西进
地震要到八月,那时候改制已经产生良xìng结果。若是不裁兵,今年财政就能得到扭转。实际此次改制,官员名称并没有变动,仍沿用过去的官员名称,制度也未动,变动的只是明确各个官员职责所在,减少九成的重叠。但这就是改革。
不重叠政令就会畅通,就会减少不必要的浪费,就不敢不作为,推卸责任,至此,赵匡胤兄弟的改良制度才得到真正完善,有效的保留了其好的一面,革去了不好的一面。
五月蔡水边第一钢厂成立。
郑朗看出许多问题,不过其他人不知道,看到的仅是更锋利的铁,更坚韧的钢,以及低廉的成本,一个个欢天喜地。没有食言,随后将三十万小股划分出来。
并且清楚地标注了划分的原因。
还有一半未分配,想得到,就得学习这些人。
接着第二监成立。
对这个监郑朗不能预计,不知道最后收益会有多少。就是镖行监,真正镖局出现的历史很晚,以前没有,要么就是驿站有些类似的功能。到了清朝才出现镖局行镖。
宋朝也请要看护,往往贵重物品聘请老兵或者强悍的百姓押运,但一直不规范,有的人平时飞扬跋扈,关健盗贼来临时会立即逃之夭夭。还有的人与盗贼勾结,谋夺主家财物。
比较混乱,官府对此不大管。皆是自发的行为。
这次郑朗提议成为一个镖行监,不知道最终会有什么效果。第一乃是解决一些老兵的安屯问题,马上就要裁兵了,这些兵裁下来怎么办?即便这些兵有老弱病残怯懦者,但多少经过一些训练,特别是一些从战场上实战后退下来的残兵。只要不严重残疾。他们战斗力依然远胜于常人。若统一起来。再进步的培训,就是最好的保镖。一举两得,不但可以经营,也是一项善政。
第二个就是替朝廷解决一些冗政。
比如押运钱帛、物资。以前朝廷皆用正规兵士押运,或者雇佣民夫,层层克扣之下,浪费极其严重。比如宋徽宗据据曾运一块石头。从江南到京城花三十万缗钱。这时候运输很笨拙的,但怎么着一块石头花了三十万缗钱?这得多少钱哪,化成一枚枚铜钱,整三亿个。也就是浪费掉了。还有一条,就是减轻百姓压力。
押运工作除兵士外,还有大量的百姓,不过有好听的名字,厢兵、壮丁等等,朝廷付了钱,且忧了民。终不是禁兵。待遇比较差的,家中还要耕种才能收获。这边在双抢,那边衙役过来了,走,替朝廷运东西去,能不误事吗?
镖行成立,就部分地取代了这些兵士与差役工作,进一步减轻朝廷负担,与一些不必要的浪费,给百姓缓解压力。
因此它的收入同样不菲,并且自成立起,郑朗又宣布了一份诏书,再裁差役,但这一回与小吏无关,而是壮丁等苦力差。也不急,要等镖行监全部成立以后再陆续裁去五万人左右。
” ” 会陆续节省两百到三百万缗免役法费用,隐形的更不止,免役钱还照交的,但将这两百万缗到三百万免役钱划到镖行监收益上。以后根据情况,逐步增加。
这才是大头,国家一年用于运费,会有多少?国家的,私人的,根本就无法计算。
从中取得一成,也会产生惊人的利润。
并且这一监成本低廉得惊人,就是镖手,也是朝廷解决了的。
无奈,还是交一半契股给私人,不能让国家专营,否则迟早会象茶叶一样,几亿斤的茶叶,朝廷专营的结果,小心谨慎,获利还不能超过一百万缗。主要还是成本,几乎象捡来的钱一样。
朝廷未必得多少利,但可以进一步让百姓松压,各个契股欢天喜地。盗贼劫镖时,考虑面对的不是一户愤怒,而是天下许多权贵的愤怒,甚至当地知道自己根底的豪强就有契股在里面,那么不得不思量一番。
一箭N个雕。
实际这就是一个放大版的黑水保安公司翻版。
郑朗将真相揭开之后,大家先是面面相觑,然后一个个地自愧不如。这可与格物学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就着宋朝体制产生的奇思妙想。为什么以前没有人想到呢?
第二监仍然放出五成股契,留下一半以后酌情再次分配。
到这时候,反对声音再度小了很多。
一个又一个监不断地出来,皆不知道郑朗脑海里还有多少监。郑朗面临一个问题,要么看不惯做一个清高的隐士,要么投身其中,将自己置与权贵一员,来改变他们。但这些人现在也面临着一个问题,要么反抗倒底,要么附和,虽肉痛了,但从另一方面得到弥补,说不定弥补的远大于自己损失。
如何选择?
连带着一些官员反对声音也减弱下去,至少郑朗用了心思,也做了更多的谦让。
看到的多是这些,郑朗在皇宫里却说了另一个作用,对高滔滔与赵顼说的。金大侠无比的夸赞高滔滔,实际与刘娥相比,高滔滔政治手段还差了很多的。
以前不用对赵祯解释,赵祯也会明白,但对高滔滔与赵顼必须要做解释:“如今六监契股牵连到一百二十余万户,六成多三等以上户,甚至许多四等户,以及极少数熬吃省穿进入的五等户。以后银行监扩股,以及这两监将会陆续以欠负户为主,那么就给了这些权势比较少的二三四等户一个更大机会。若干年后,几乎所有三等以上户,以及大量四等户进入六监。随着盈利越大,他们将会与国家整整捆绑在一起。国家荣,他们荣,国家亡,他们无。”
这个意义对于赵宋皇室来说,会十分重要了。
然而赵顼问了一个让郑朗无法回答的问题:“郑公。若是没有这些契股制约。此次改制会是如何?”
大半天郑朗长叹一口气:“无法想像。甚.. ””至会……失败!”
赵顼看着郑朗窘迫的样子,哑然一笑,随后也感到幸庆戚戚,此时一共十三份报纸。郑朗进入中书后不久,所有报纸皆谈论时弊。但真正动手改制后,大半支持的舆论消失,其余皆是反对声音。或者委婉地批评朝廷过于躁进。通过报纸风向,就可以想像下面的争议与sāo动。朝堂上更是如此,反对声音越来越强烈。连唐介到了中书后,此时改制快到收尾时,唐介依然对此次改制进行了委婉批评。
他在宫中同样感到那种压力。
郑朗叹了一口气,又道:“陛下,还要熬啊,最少到明年秋后,希望明年年底争议声能平息吧。不然这样下去,我也能象诸葛武候那样。”
活活累死。
“用茶。用茶,”赵顼道。
他让郑朗最欣赏的地方就是比较讲良心。自己苦了一点,只要一呆在中书熬夜,马上太监就端来大碗大碗的汤,汤材有来自高丽的百年老参,有南海的鱼翅,有两广的特级燕窝,省怕自己累倒。
到了六月,老天翻天,经常大雨滂沱,黄河河水暴涨。
郑朗立即命都水监官员下去查看。
不仅是黄河,河北太行山诸水同样暴涨,部分地区出现决堤现象。
与黄河无关系,黄河东北流已自澶州全部关了起来,出现灾情的乃是太行山数条支流,当然,没有黄河侵袭,危害也不大。实际这些河流同样也要治理的,但国家现在根本没那经济。河工之时,也困于经济压力,郑朗仅仅是粗治了一些河流,效果并不大。但大家最担心的还是黄河。
官员巡视后,看到河水不停的暴涨,尽管现在河堤理论上是金池固汤,还是很担心,建议打开一些泄洪区,放水缓解河水压力。这些泄洪区也是早规划好的。不过开一洪区,就要安顿一处百姓,又得花不少钱。
郑朗看着奏折,又看了看外面滂沱大雨,很想上河堤查看去,难道连这样的洪水也挡不住?那么谈何百年大计。
想了想,最终同意了。
但这一年尽管雨水多又大,始终没有出现大的灾情,更没有黄河决堤现象发生。
国家经过大半年的sāo乱之后,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西北又有事。这次发生在秦州,西夏夺下龛谷之后,秦州西侧蕃部变得十分混乱,有的倒向宋朝,有的倒向吐蕃,有的倒向西夏。
其实若不是西夏也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都能将势力范围侵袭到岷州一带。
这里势力范围十分复杂,名为秦州,实际秦州以西、德顺军西南,宋朝控制能力皆很弱。如果没有水洛城,整个德顺军南方皆是羁縻之所。水洛城事件过去也过去了,修也修了,没有人再提它。后来郭逵为加强对秦州西侧的控制,以及与德顺军联系,又在瓦亭川西侧,德顺军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八百三十二章 西进”秦州交界的地方修了鸡川寒、治平寨,将许多熟蕃笼括进去。
实际秦州蕃户对宋朝最有好感,大多数想附从宋朝。只是宋朝对他们不感冒,不感冒了,出事时也不会伸手援助。因此被迫倒向西夏或者吐蕃。郭逵修了两寨,只能说笼括了一些蕃户,还不能对秦州西侧蕃户进行有效的保护。因此秦凤路西边的熟蕃户常常遭到西人侵掠,这个西人多指以西的蕃户与羌户,有的乃是自发过来侵掠。这边的蕃户生活好,一好xìng子就软了,那边的哥们穷,一穷就悍了。这仅是一部分,还有西夏的授意。
韩琦到陕西之前,一再戒告国家非常之时,陕西困窘,不得生事。他自己儿来了,却又不那么想了。
听闻秦州屡屡遭到侵掠,他曾经一度担任过秦凤路安抚经略使,十分熟悉,或多或少有些感情,亲自从京兆府来到秦州视察。
并且李谅祚去世,西夏孤儿寡母,居然还嚣张如此,也让他不了这个邪。
转了几天后,看到一处险要所在,大甘谷口。因此上书在谷口处修一城。名为筚篥城。又叫甘谷城。
与郑朗无关,乃是西府的事。
郑朗也可以将西府的事领起来,比其他大臣更内行。不过制度乃是他订下来的,必须要带头遵守。分工明确后。明文诏书,非到大战到来之前,不准任何一人兼领东西两府,以免权臣产生。
仅是修一边境城寨。西府也不会还要询问郑朗。那么要他们有何用场?
看到韩琦奏折后,回批道,筚篥是秦州熟户地土,将来兴置一两处,接连古谓,又须添屯军马,计置粮食,复如古渭之患。
这是指四年前向宝事件,向宝扬言要攻打吐蕃西使城(今榆中贡马井),臧花麻料定不能坚守。一怒之下,将西使城以及周边大片土地献给西夏。使西夏将势力范围向南扩大到了古渭州(今陇西)。
毕竟韩琦还有一定身份的,又写了一份更详细的回批,何谓西蕃熟户,不能当真,他们反反复复,用他们当熟户,不征税务力役,就是让他们做为汉家的藩篱。不能怪富弼韩绛吕公弼等人的思想保守,受安史之乱侵害,到了宋朝,已经隐隐出现一些排外的想法。又道,现在筑城,如果让熟户自守,必知熟户无力自守,还须借助汉兵,若有贼至,则汉兵当锋,熟户受庇,汉有余力还可,然国家困弊之时,虚耗其内事于外蕃,非计之得。因此前后有臣僚累请,未曾施行,还请公仔细相度以闻。
韩琦复奏,先世图制匈奴,患其与西诸国相连,故表河列郡,断匈奴右臂,隔绝南羌。今西夏所据,多是匈奴故地,昔取一时之计,弃废灵州,自失断臂之势,故德明元昊肆无忌惮,得以吞噬西蕃,以至获甘凉瓜肃诸郡。于是势大,至宝元初,始敢僭号。臣庆历初曾知秦州,当时永宁、安远(秦州西,甘谷城南)之北绵亘一二百里之外,皆是西蕃熟户,其间也有生户与熟户交居,共为篱落,故秦州最号藩篱之壮。后来西人以寇抄为事,见秦渭西蕃最为繁盛,又为我朝降人(也就是汉jiān,叛逃到西夏的汉人)献”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说,以为西界诸郡广有所出,可以先取西蕃,然后以兵扼要害,则西川诸郡,一皆得之。于是一再攻胁秦渭诸蕃,今大半为其所属,已经逼近秦州西路城寨。比庆历中,藩篱大段薄弱。西人又修葺西市城(西使城,韩琦写了错别字),建为保泰军。去汉界之近,自前未有也。
又木征、瞎药与青唐族相结,谋立文法,去西界所建西市城甚近,yīn与夏人通款。若渐为西夏诱,不但古渭孤矣,秦州西路也为贼所逼,则董毡到回纥会尽为阻隔。秦州豢马也自此稀绝,可谓秦塞大患也。与臣二十六七年前在秦州时,边事全然不同。所以久在西陲谙知边事者,皆说城筚篥,则可与鸡川、古渭成外奭之势,隔绝西人吞古渭一带诸蕃与瞎药、木征、青唐相结之患。
臣复见泾原路原州有明珠灭臧康奴三族,屡杀官军,出入西界买卖,肆无忌惮。庆历中,每西人入寇,则前为乡导,同为抄劫。范仲淹于三族之北,修靖安绥宁二寨,随后置空平、耳朵城二堡,其明珠三族于是不敢作过,听从朝廷点集。
今臣所以乞城筚篥,非是好事。乘西人与朝廷还没有全部议好间,可以城之。若说其修城后,积兵聚粮之费,臣以为不然,筚篥既城,则秦州三阳、伏羌、永宁、来远、宁远(皆在秦州西、甘谷城南)诸寨皆在近悰,可以均匀抽减逐寨之兵,往彼屯泊,更有创置酒税场相兼。筚篥城侧近有隙地,可以招置弓箭手七八百人,就使防守,其雄重可知矣。臣今画鄜延、环庆、泾原路沿边城寨对西界小纸图黏连在后,陛下观之,则可见今之诸路,例皆以城寨包卫熟户,非妄言也。望与二府大臣裁酌。
激动又气愤之下,这篇奏折写得很乱(看到的是我整理过的)。
心中大约有些憋闷,前年还权掌天下,如今连修一个小城,居然还要再三央请同意,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
以为是西府某人有意掣肘他的,刻意请求赵顼与郑朗共同观看。富兄弟。你不懂。还是请内行人来审议吧。但是韩琦很担心,宋朝如今广布耳目于西夏,西夏同样如此,不来西北不考虑这一点。来到了。就想到以前种种,往往朝廷还没有决定下来,西夏人就得知消息,提前做了防御。
因此一边上诏书。一边将西北勇将杨文广调来,准备督其役,杨文广来到秦州,对外声称城喷珠,将军士聚集。然后率众迅速潜向甘谷,到达筚篥城时,天sè已暮,立即安营扎寨。
第二天天亮,夏兵闻听宋军来到甘谷,大军赶到。与杨文广作战,还未到大寨前。一番弓箭乱shè,又扛来了十几门火炮开起火。西夏阵型大乱,杨文广率军乘势杀出。夏军大败,败逃后又气愤的遗书对杨文广说:“我们当告诉国主,以数万jīng骑逐汝也。”
俺打败了,没事,回家喊俺爸李纲来对付你。
奏折到了朝廷。
富弼思量再三,最终将它递给赵顼。赵顼又喊来郑朗。
郑朗说道:“陛下,木征非是与西夏yīn结,而是已经向西夏投降了,并且两相联亲。若朝廷不戒备,西夏势力必向”娱乐秀”南蔓延,洮州诸蕃对我朝更是首鼠两侧。若不管不顾,让西夏收复,与西夏边界线将延长七八百里地,到时候得增加多少驻军,才能拱卫西疆安全?”
说着让太监将地图拿来,最盛的时候是郑朗在泾原路的时候,那时至少名义宋朝疆域一度接近兰州。但现在南会州、兰州全部、古渭城以北这大片地区为西夏拥有。
又道:“如今仍不可怕,蕃人战斗力强悍,西夏并没有真正收服。若是真正收为己用,这大片地区会为西夏带来多少强壮的兵士。他们又对秦岷二州地形熟悉,一旦入侵起来,危害远胜于西夏本国兵士。是又横山强蕃生于西方也。”
诸人面面相觑。
就事论事,不管与韩琦有什么过节,对的就要支持,错的也要反对。又道:“朝廷不仅要同意,并且回批,自筚篥城至古渭州中间仍然存在许多空隙,仅是一筚篥城仍不足以自保。让韩琦仔细斟酌。”
韩琦接到回奏后,心中不是滋味,咱说的没有道理吗,何必让郑朗来宽恕?
至此,韩琦终于有些心灰意冷。
但朝廷旨意要听从的,看了看,于是在甘谷的西方寻到一处所在,擦珠谷,于是上书说道,可以于擦珠谷筑一大堡,乞废纳迷、丹山、菜园、白石、了钟后方五堡,使戍兵驻于新堡。
这个堡就是后来的通渭堡,后又改成通渭寨。
两城堡位置皆重要无比,郑朗看到韩琦奏折后,深深叹息。
做为首相,韩琦做得一塌糊涂,但对军事,韩琦绝对不是一个外行汉,只可惜他的强横xìng格让人望而生畏,否则推荐一下,返回西府,乃是独一无二的人选。
通渭堡还没有动手修,先修的乃是甘谷城。
包括赵顼在内,都没有太在意,想的只是增加堡寨后,必增驻兵,越往西去运粮成本越高,一年会用多少钱帛。但未想到西夏会反扑。一是西夏现在情况不大好,百姓困窘,二是李谅祚新丧,孤儿寡母,梁氏又是一个汉人,做为汉人,应当与宋朝亲近吧。
但想错了,这个梁氏可是一个很疯狂的汉人!
韩琦也想错了,西府不是为难他,而是富弼对军事不懂,相反的,对民政倒是十分了解,因此身为西府长官,却在考虑国家财政。
真正对他动手的非是郑朗,也不是王安石与司马光,更不是富弼。
而是另外一个人。
赵顼的问话,让文彦博坐食难安。
参知政事这一位置很微妙,容易上也容易下。郑朗默默暗示了一些东西,未明说。而且又疑心唐介背后在皇帝面前说了自己坏话。思来反去,无奈了,只好向郑朗与赵顼献投名状。
富弼离开后,他接手西府,乃是知道这个兵是如何冗的。
韩琦抢过去西府大量权利,文彦博嗅觉到韩琦这样做,必有秋后算账之时,暗中协助了韩琦,但一直没有公开表态,对种种内幕比较清楚的。因此,在困窘之时,上书奏,建议朝廷大肆裁减兵士,否则财政仍不能转为良好。并且隐隐地将韩琦过去几年内嚣张跋扈写了出来。再度冗兵与我无关,乃是东府将西府职权抢过去。
消息很快传到陕西。
韩琦本来心中不畅快,闻听后,一怒之下,差一点与郑朗一样,来一个一夜白头。(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八百三十三章 数据化
文彦博主要讲裁兵,不是专门针对韩琦的。
但讲到裁兵与冗兵,就必会牵涉到韩琦。
郑朗喜欢用数据说话,这个风气也传染了大多数官员,如今朝堂言事越来越“数据化”。
文彦博这份奏折十分数据化。
先讲禁兵,太祖时先是十五万,然后膨胀到十九万,太宗时是三十五万,拿下整个宋朝天下,也就是从十五万到三十五万这些禁兵夺了整个天下。当然,现在若是将禁军缩成三十几万那是不可能的。
后来面对契丹的压力,军队膨胀到六十万,但那是包括厢军才有的数字。到宋真宗时,禁军膨胀到四十三万,澶渊之战不管谁胜谁败,但用的就是这点禁军。澶渊之盟开始,许多人算账,认为一年只给几十万给契丹,十分值得,澶渊之战前前后后用掉军费达到七千万。但没有算另外一件事,自澶渊之盟后,因为畏惧契丹,不得不于河北河东驻扎几十万军队,这一年得花多少钱帛?
这种说法是不对的。
冷兵器时代,中国的威胁主要还是来自北方。若宋朝决策正确,没有郑朗,西夏也有七成机会拿下。拿下西夏,更西方的回鹘威胁不大。驻军会很少。史上宋朝在童贯指挥下,夺下整个青海,甚至将疆域一度延伸到回鹘,所驻北力一直很少。但就是占下幽云十六州,北方威胁还是不能平息,一波接着一波。比如郑朗若是率领宋军击败契丹,夺下幽云十六州,女真人与蒙古人又兴起了。
想解决北方危机,只有一个办法,发展热武器。否则那一片土地上永远在源源不断地诞生着人类冷兵器时代最强大的军种。
不过文彦博也未必知道。
之所以这样说。主要还是针对裁兵而去。
国家花钱买安。为什么没有买到安,军费仍然在膨胀?
说士大夫用钱用得多,有没有军费多?
但很多方面他也未想清楚,因此立即说到仁宗时代。一度使禁军膨胀到八十多万。这可是一个十分吓人的数字,养一个禁军就是和平年代,平均起来得七十多缗钱。若是战争年代,各种消耗根本无法计算。摊到每一个禁军身上,能达到一百缗钱。还有许多厢军,乡兵,土兵,弓箭手与壮丁,现在又出来一个保丁。
战争过后,裁了十几年,终于裁成六十五万人。
仁宗末年稍稍膨胀,如今又变成七十四万人。英宗想裁兵,仍韩琦却不听。
这个禁军数量还有许多内幕的。史上不断裁兵,到了赵曙手中接近七十万人。赵曙将濮仪之争定落下来后。又裁了一部分,一度达到六十五万。正是因为这一条,史书将他评价成中成之君。与司马光写通志没有多大关系,无论是司马光的资治通鉴,还是苏东坡的诗词歌赋,是人类文化史上宝贵财产,但与当时的民生并没有多大直接关系。
然而因为郑 ” ” 朗,赵曙登其时间晚了半年,随后一直在吵,根本就未平息过,因此赵曙变成眼下宋朝史上最昏暗的君王。当然,也没有心情去裁兵。不裁,禁军就会习惯xìng的膨胀。来源有三,第一年老的禁兵到了六十后没有人劝退,继续在混rì子,第二禁军选拨得松,军纪也变得松弛,一些禁军塞了一些贫困子弟亲属进去,这个也没有关系,主要这些子弟皆不合格,有的羸弱,有的有这样那样的身体缺陷。另一边郑朗发起的三年大比制度在继续,又在不停的充塞新兵源进去。第三就是吃空饷,若不整治,就是从治平年间开始的,随后党争,到宋徽宗政治完全败坏,吃空饷现象越来越严重。一度使得金人南侵时,京城二十几万禁军吃空饷吃成三万人。宋朝不管六十万或八十万禁军,大量禁军并不在京城,多是轮流到边境。吃空饷严重的兵营自然没有多少将领带走,悲剧发生了。京城有军队,不少,迎战吧。结果非是,仅是三万人,一战即败。现在已经严重了。
原因文彦博并未找到,与韩琦也没有多大直接的关系,至少在禁军这一块上韩琦也不想增加。
增加的不是禁军,而是下面军种。
因为有其他用费更省的军种代替,韩琦想裁,但被郑朗害苦了。郑朗做法一直很人道的,包括裁兵,以前裁掉的那些兵士,为了妥善安排他们,一度前后用了十几年时间,只不过在庆历末与皇祐裁的数量稍大一点。每一个禁军退伍费用皆是不菲。但这个就给韩琦带来难题,退没有钱帛安排,安排不起,不如不退。
其实说来说去,一个濮仪将韩琦后腿拖住了。
两个历史拿出来对比,就能分析出真正原因所在。关健谁能知道这两个历史,知道的仅是现在发生的历史,因此文彦博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先翟裁,琦不准。
先皇还是好的,可惜哪,jiān臣当道,因此国家苦逼了。
这是韩琦第一条罪状,不咸不淡。接下来就是韩琦真正的罪状。
厢兵!
太祖时只有十五万人,后来也是十八万人。太宗时发展到三十八万人。真宗时达到四十八万人。仁宗于庆历战争时,一度变成五十多万人。仅此两项就使得仁宗时兵力达到一百三十多万人,若包括蕃兵在内,几乎有一百四十万人。于是庆历初打了三四年战争后,国家财政恶化,那时候皆没有想到欠负可用,于是拼命地剥削百姓,烽烟四起,到处起义。后来郑朗一直在裁,一度裁到不足三十五万人。然而因为西夏再度起兵,韩琦既不战,仅是防御,却不断地增加河北与陕西驻军,禁军不敢增加,于是增加厢兵。达到五十多万。
其实也不对的。不能完全怪韩琦。
陕西本来有三白渠。以前一度自给自足。偏偏韩琦运气不好,财政亏空后将仓粮尽数挪用。
若风调雨顺,西北又没有战争,又能平安度过去。
关健西北有了边事。不得不增加驻军,而陕西这几年辰光一直不好,旱涝不停,百姓自保都为难了。再加上十几万百姓抽成义勇,更耽搁. . ””了农事。百姓都缺少粮食,况且兵士。
现在差役皆是要钱的,只能增加厢兵来解决运输危机。
前后原因文彦博未去分析,只知道在韩琦手中不但增加了近十万禁军,又增加了近二十万厢兵。
必裁,但一裁仅是一个安屯费用会达到多少?
若按照郑朗那种裁,一个兵士平均下来,能达到二三百缗。几十万兵士裁下去,国家等着乱吧。
再者就是乡兵。这一块比较乱的,有乡兵。有蕃兵,有义勇,有弓箭手,有壮丁,有南方的所谓土兵,费用最大实效也最大的乃是乡兵,特别是驻边与养马的乡兵,又叫保捷军,饲养战马向西北转移,战马成活率大,也能保证军队有大量良马使用,但费用不低,必须要许多蕃兵与乡兵饲养。但这一块钱帛是省下来的。放在中原饲养,贪污受贿,无形造成饲养成本高,西北也有贪污受贿现象,然而马匹成活率不同,加上这一条,实际成本在下降,并且能使军队有一些好的战马用于作战。比如种谔,史上晋祠谷战役只jiān灭了几百名西夏人,此次却扩大了几千人,正是因为手中有一支强大的骑兵,使战斗力更强,速度更快。
这一块必须包括南方的土兵,现在让郑朗改了名字,民兵。
仁宗同意,毕竟土兵多少有些卑视之意,从荆湖南路到两广,有四万多民兵,但文彦博未提,因为这三路在发展,经济蒸蒸rì上,如今三路两百万户有余,仅是四万几千民兵与五十几营禁兵,压力并不是很大。若想两广变得象江淮那样,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没有大理与交趾之危,当地若没有驻军,蛮人也会乱的。
而这其中,厢兵又在减少,民兵也有用度,但与厢兵相比,用度少了很多。禁军因为开发,又有屯田之利。实际前后用度相比,两相几乎持平。但得到的却是若大南方越来越好的经济支持。
因此仅提北方。
仁宗最多的时候,河北强壮二十九万人,义勇十九万人,河东强壮十四万四千人,义勇七万七千人。主要是因为契丹想勒索,威胁宋朝导致的结果。陕西保捷最高时八万八千人。
战事停息后,随着裁去,仅保留其中的一部分。
也养不起,就是不养,八十万乡兵耽搁的农事,让人无可想像。
到了英宗时,再度膨胀,陕西保捷十三万人,十万蕃兵,河北义勇十五万人,河东八万人。其中还不包括刚刚被郑朗裁去的十六万义勇。造成什么结果,看看去年的财务报表就知道了。
为了津补北方粮食,花了多少钱从南方运来。甚至一度从岭南调粮过来。也许这些义勇直接用费很少,然而因训练与调动,使得农业不前,一个是粮食自给自足,一个是从南方调粮,前后浪费会有多严重?
况且还有五十多万保丁。
本来保丁政策是不错的,地方上有保丁,能提拨出一些强悍的禁军补充,能协助地方zhèng fǔ防盗捉盗”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八百三十三章 数据化”,对于保丁本身来说,仅是农闲时进行冬训,免其税,还有一些补贴。乃是互惠互利之举。但到治平之时,保丁也被破坏。大户人家进入避税,同时官府又动用保丁来做差役,结果一些不该免税的大户逃税,真正需要救济的五等以下户因为劳役又耽搁生产。
军队不但要裁,而且要重新整顿了,否则国家经济紧张不说,百姓也苦之。
与我无关。
治平时西府之权全部让东府侵袭。
书上后,赵顼看了看文彦博一眼,然后又看着郑朗。
其实郑朗以前也说过,说得比文彦博更透彻。也评论得更客观,不是韩琦想这样,是整个吏政败坏造成的结果。韩琦在专权,地方官员不服,许多人不听其调动。大家各干各的。真不行。让俺们退吧。俺们不想当这个官了,省得遗臭千古。韩琦看似大权独掌,实际还没有郑朗眼下二号首相政令管用。
当然,郑朗若不各方面牵就谦让退让。真来一个均贫富,那么还不如韩琦,甚至马上就下台。
韩琦肯定不想有这个结果,但这个结果却产生了。
实际还没有黑下脸。多少想保留最后一份君子的颜面,若象蔡京那样,俺们就是小人,一抹黑到底,又不会有这么严重的情况。
正是因为心底一份良心,不想苛民,不上不下的,就象马英九那样,想两面讨好,最后两面都未讨好。统派不服,独派不满。很客观的评价。
郑朗说过后。才说第二次改革。
不过文彦博提出来,不管他是什么用心,皆是一件好事。
史上赵顼肯定不懂,现在赵顼天天听郑朗讲,还有他用王旦的事说文彦博后,郑朗又进讲,陛下,你那样说不对。王旦非是不进谏,关系那时真宗执政已经堕落,寇准闹都没有成功,况且xìng格柔弱的王旦。强谏,面对一个不会听的真宗,还有丁谓王钦若等权臣,王旦必会失败,离开朝堂。若王旦离开朝堂,国家政治会更坏。正是因为王旦在朝堂平衡着,真宗晚年虽亲近神仙,国家仍没有出现大麻烦。
郑朗说得急,说漏了嘴。说了一句,陛下,若换臣在那时,肯定会在失望之下,努力进劝不听后,离开朝堂归隐。仅凭此条,王旦胜过臣远矣。
前面说完,后面赵顼盯着郑朗。
高滔滔在屏风后呛得咳嗽。
郑朗讪讪道,陛下,莫要想左,先帝也想有做为,只是身体不好,影响了执政能力,那时臣丁忧在身,无奈也。
赵顼不会相信。
但郑朗教赵顼就是这些道理,每次侍讲,他从来不讲经义,讲经义的大臣太多了,不需要他来讲,而是讲这些治国用人看人的道理。
比如改革,是改革,非是革命。
革命是颠覆xìng的,武则天”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用了革命二字,杀了几万几十万人,还不叫革命,至少称为不彻底的革命。改革不同,xìng质比较温和,必须要团结大多数人,特别是权贵。
文彦博提出来,第二波改革就能让文彦博参与,虽对文彦博赵顼也不满,但不能因为自己喜恨用人。文彦博影响力非同小可,若有他参与,第二波改革难度会减轻许多。
听文彦博讲完后,赵顼夸了一句:“文公,所言乃是良言啊。朕回想了一下,去年直接间接用于军费的开支达到九千余万之巨。不整治是不行了。”
没有提韩琦之错。
但是上有所喜,下有所投。
接下来赵顼接到许多弹劾书奏。
有好几个原因,第一个韩琦当初的种种做法,确实让许多人心中不满。韩琦贬出朝堂,不满的情绪减轻了。一度郑朗发起改制,居然许多心思不纯的官员想到韩琦好处。
但还有原因,韩琦总掌陕西五路安抚经略使,也就是执掌了陕西五路所有军政财大权。陕西开发成熟,某些方面形成自我供给循环,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有乃是军队。
各种军队达到五十万人,若不是郑朗将十六万义勇裁去,军队数量能达到六十多万人。
是文臣,文臣也不行。
想一想郑朗在两广的下场,两广离京城有多遥远,军队又有多少人?正是因为执掌了所有军政财大权,言臣不停地叽叽喳喳。最后逼得赵顼不得不让步,让郑朗领荆湖南路一路军政财大权,对北路的军政财权只有兼管权利,没有直控权利。那是在做什么,大开发,为国家做百年大计。
韩琦无功有错,凭什么执掌陕西五路的军政财权?
有功,顾命之功,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说法就是政治投机,小人之为!
第三个原因,一部分大臣不yù多事,这类大臣还不在少数,俺不是投降派,不是苟和派,但国家现在这种地步,不以内治为主,为何在西方生事?一个简单的道理。越软弱越有人欺负。越怕事事情越上门。但就是这个看似简单的道理,似乎自宋朝起,一起糊涂了,最简单的例子。交趾一度很安份,但那个安份乃是南宋与朱棣打出来的安份。不但以后,眼下郑朗讲破了嘴皮子,还有许多士大夫继续想以和为贵。和平发展!
这部分人对韩琦西进也产生了不满。
第四个原因,就是一些有良心有远见的大臣,确实与仁宗中期相比,军队混乱,用度惊人,不治理不行,提了一些宝贵的意见。
前三类郑朗看也不看,直接让它们存档,看的乃是第四类。
但在陕西,韩琦觉得很冤。自己来陕西做了什么?什么也没做。不过就是筑两个堡城,能用多少兵力与财帛。凭什么对我上纲上线?还有文彦博,你也太恶毒了吧。
这中间皆低估了梁氏的疯狂。
”娱乐秀”筚篥城成,赵顼赐名为甘谷城。梁乙兄妹恶其控扼要害,使西夏势力不能向南蔓延,于是派了几千名兵士悄悄来到甘谷城下,袭之。杨文广筑好城后离开了,守甘谷城的乃是秦凤都监张守约。
因为城防还没有到位,张守约不守反而出城迎战。夏兵看到宋军出城而战,只有五百名宋军,大喜,兵分两路夹攻。张守约亲自挺身立于阵前,擂鼓助威,宋军强弩劲发,西夏军队真正夏军很少,多用的乃是各族蕃兵。与西夏军队一样,论个体战斗力,有可能一个能当宋军两个。然而却败于军纪。
不但有强弩,还有几门火炮,弩炮齐发,仅是一波攻击,就毙强酋数十人。看到宋军武器的强大,西夏军队再次四下逃窜。只可惜守城的宋军少了,张守约也没敢追击。但不管怎么说,又是一次以少胜多的战役。
梁乙埋茫然了,看来这些蕃子不能用啊,不是不能用,没有组织起来,又不想替西夏人卖命,所以才如此。但这个面子一扫再扫怎么办?于是将眼光盯到赏移口西北的折姜会。这里原来属于宋朝环州管辖范围,用来与西夏做和市的地方,元昊未叛之前将它侵袭了。那时候郑朗才到杭州,全国苟和,默认了元昊的侵袭。
郑朗反攻西夏时,考虑到此地乃是在兜岭北方,易攻难守,也未争它。离萧关不到二百里路,若拉直线不到一百里。不过萧关郑朗大肆修葺后西夏是休想进攻了,李谅祚进攻了,也失败了。梁乙埋也不是打萧关主意,打的乃是环州永远和寨的主意,离永和寨包括绕了山道在内仅有一百二十里路,若是骑军,大半天就可以抵达永和寨下。一旦永和寨破,环州就会敞开一道很大的大门。
于是在此大寻点集诸监军司屯其地。
未进攻宋寨,但有那个味道。
然而这次又悲催,原州有种古,不但有种古,还有另外一个更年青的将领,种宜,郑朗的女婿。治平年间,不知道是谁将种宜调到原州,郑朗为相,不能说是俺女婿,让他回来吧。依然将女儿女婿留在原州。
这对兄弟一商议,不行,咱们不能总是被动的挨打,为什么不能做反击?而且宋朝自卫反击战次数很少,西夏人一定不会防备,也是谙兵法之道。商议过后,将原州兵马点集,准备出发。
郑苹从家中走出来,小时候曾经在渭州呆过,那时候郑航不能记事,但郑苹记事了,母亲是如何做的,她亲眼目睹。因此在家中小心替丈夫披挂,又将家中的美酒拿出来,让下人搬到军队前面,对着诸位军士说道:“各位小心,我在这里等待候诸位,替各位接见洗尘。”
鼓舞大家士气的,这是孤军深入敌境的进攻,只有大家拼了命,才能胜利,若不拼命,不但不会胜利,一旦失败,丈夫生命也有危险。然后一一将诸位将士送别。
若她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倒也罢了。关健她背后还站着一人,这次为将士饯行,确实起了鼓舞作用。于是西夏军队更悲催。种古兄弟突然带着宋军自环州杀到折姜会,折姜会的西夏军队猝不及防之下,很快被宋军杀得四散逃命。要命的是宋军此次出击,因为战马充足,全部是清一sè的骑兵,兄弟俩武艺超群,带头砍杀,大半天后,西夏人被杀死了三千多人,整个营地也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诸位将士这才欢天喜地回去,要喝小种将军媳妇郑家小娘子的庆功酒。
大捷!
消息放在韩琦桌面上,韩琦却在哭笑不得。大捷是好事,关健原州乃是泾原路,环州乃是环庆路,种家兄弟不但主动出战,而且又跨界了。韩琦大半天道:“这三个种,看来皆是一个德xìng。”(未完待续。)
八百三十四章 吾往矣
如果,如果认真的分析,这些都是好消息,证明自庆历战争的磨砺,宋夏军队战斗力快颠倒过来。若正面发生冲突,在相等条件下,宋朝已经远胜于西夏。甚至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也能多次完成以少胜多的奇迹。
但只是如果。
士大夫看问题听问题往往是用一只眼睛看的,用一只耳朵听的。
郑朗反复灌输,说中庸、三分,中。夫子说以直报怨,非是以德报怨。别扯什么以德报怨,就是作为金字塔最高一层,也是道德君子最高一层的士大夫们,有几个人能做到以德报怨?所以国家以德化治民为主,还需辅助刑律。以礼治国家,还需仪来做帮手。以仁为主宣扬德化,还需义来节之。以恩来对外蕃对百姓,还需威来jǐng戒。恩威并用才是王道。
越怕死,越有人欺负你,越怕事,事情往往越找到你头上。
想要和平,就必须适度的时候出手,外蕃震赅,反而不会轻视,边境和平,万国来朝。宋朝花钱买安,永远是买不来汉唐万国来朝的盛世景象。不要说西夏,就是交趾仅偶尔来朝,还是打服后来讨要好处的。若不讨要好处他们也不会来。再看大理来了几回?吐蕃来了几回?
在郑朗反复讲解下,如今说以和为贵的士大夫很少了。
但是贪生怕死,苟且偷安在内敛的政策下,已经深入到他们骨脾。
不会说俺是苟且偷安,而说国家。国家那么多弊端,今年大约财政能持平,甚至节余,但不裁兵。一裁兵依然是一个大黑洞。若这时候再来一场庆历那样旷rì持久的大战。国家如何了得?
韩琦到这时候。才明白郑朗为什么大败交趾后,就象逃一样匆匆忙忙逃到潭州。
听到文彦博的奏折,以及许多官员的弹劾声,韩琦有些心灰意冷。他上了一份辞呈。
但很有意思的一幕。未递向西府,反而递向东府。
郑行知,不管以前如何,我现在陕西做得对不对?其实我做了什么。也不过就是筑了一个小堡,何必?为什么你不说句公道话?
郑朗看着奏折,哑然一笑。
人的心路是磨出来的,韩琦王八之气是常期政治斗争培养出来的,此时在军事上依然很有远见。若不改变,连这方面也完全沉沦,最后临终前搞了一个契丹七条,恶心王安石。
带着这篇奏折,来到都堂,向大家传阅。
同时说道:“甘谷城与韩琦并没有多大关系。早在韩琦去陕西前,秦州知州马仲甫因见西夏人屡次越境前来秦州抢掠。故上奏请修甘谷城。韩琦西上后,又经过实地考察,认为可以,这才上书朝廷,非乃越职言事。我不仅同意韩琦修甘谷城,还同意韩琦于另外一个扼要所在,再筑一堡(哪里,郑朗怕西夏得知情报,未提)。当时诸位也有臣工在列。为何?不能让西夏再 ” ” 将势力往现蔓延。再说疆界,就算我朝内敛,不侵夏境,真宗时仅默视西夏侵占灵州天都山,自萧关、天都山往南,皆非是西夏国界。就算庆历议和,西夏仅是南达北会州兰州西侧,以阿干城为界。南会州以及东兰州、秦州以西大片土地虽是蕃人领土,实际皆是我朝羁糜所在。也没有与西夏议和,将这些疆界划给西夏,大义上仍是我朝羁縻地。在我朝羁縻地上修一两个小堡有何不可?”
顿了顿又说道:“这是国家出现亏空,所以我才不为,否则我会以岁赐为胁,逼迫西夏退到阿干城以北去。暂时默视,但不能坐视他们继续往南发展,否则如韩琦书奏里所写的那样,后果不堪设想。至于韩琦本身,功过也就莫要再提了,无论怎么说,两朝顾命之功,国家安稳过渡,多少也有功劳的。出问题不怕,就怕的是我们不去想办法。让狼叼去一只羊,还有几百只羊在,得立即补牢。况且再议论下去,对先帝名声也是不美。”
赵顼喃喃道:“包容啊。”
政治斗争有多残酷,他是懂的,父亲临终前,韩琦与欧阳修的急吼吼做派,他也是看到的。
韩琦、欧阳修与郑朗之间的矛盾,大家也是知道的。
然而在一片倒韩舆论声中,郑朗却坦然将责任接了下来,何其不易。
暂时使士大夫议论声平息下去。
然没有用。
因此为一件事,地震!
七月,京师地震。几天后再震,不但再震,这天天气很古怪,房子在摇晃,老百姓一起跑到街上,但外面一把狂风暴雨,站都没有地方站,只好提心吊胆地再次躲回房屋。傍晚,暴雨停了,月亮出来,百姓们才松了一口气。至少能在大街上站一站,此时呆在房屋里十分地不安全。天气正热,于是百姓一个个将竹床抬出来,就在外面睡觉。包括御街,人命关天,不顾什么规矩了,御街的中间也睡满出来避灾的百姓。
雨过天晴,月亮喜人,不过大家皆没有心思,一起看着地面,轻微的地震还好一点儿,若再大一点,有可能将房屋就震倒了。有的百姓勤快又胆小,将家中的财物又一起搬到街上。京城乱成一团。忽然间,天sè暗了下去。月亮被天狗吞了,月食!
复震、苦风凄雨、月食,三件事拧在一起。
第二天不地震了,百姓一起回家,只是在街上丢下一堆又一堆的拉圾。
天文官进奏,说宋朝原来的《明天历》有错误,必须重新造历。古代人智慧不可小视,什么时候刮风下雨,没有办法预料,但是在某些天文学上造诣惊人。后世之人全盘欧化,连历法也是西方的历法,实际沈括早在一千年前就创造了《十二气历》,以立chūn为一年之始,大气三十一天,小气三十天。标准不亚于西历。可在季节上却更科学。
包括许多次月食rì食。天文官们往往也能预料出十之仈jiǔ。
此次没有 .. ””提前算出来,就是历法错误,需要重新修正。
赵顼立即准旨。
与历法无关,与地震都无关。而是地震所带来的影响。
知开封府吕公著不咸不淡地上了一奏:自昔人君遇灾者,或恐惧以致福,或简诬以致祸。上以至诚待下,则下思尽诚以应之。上下尽诚而变异不消者,未之有也。唯君人者去偏听独任之弊,而不主先入之语,则不为邪说所乱。颜渊问为邦,孔子以远佞人为戒。盖佞人唯恐不合于君,则其势易亲;正人唯恐不合其义,则其势易疏。惟先格王正厥事,未有事正而世不治者也。
月食地震,得上书的,不管什么话。皇上你自己儿要稳住。
马上各种奏章就来了。
郑朗改革最后收官阶段,做了大量的退让谦让让步。然而不可能全部让的,那样必然会失去震慑力。一部分契股送到钞行拍卖,再闹也闹不回来了。一部分罚款送入国库,一进入国库这个无底洞,迅速花掉,也收不回来。
绝对不是敛财,若是敛财,若将所有契股便卖,罚款扣留,朝廷最少能得五千多万缗收入。但郑朗果断地将大多数款项与股契一一退回。然而反过来说,若不这样做,郑朗马上会与王安石一样,天下人反对之。
朝廷困难如此,依然没有动心。大多数豪强折服。这是退回来的豪强,以及没有碰到的豪强。可极少数豪强股契没了,耕地被四等以下户瓜分,罚款也罚了,人也关进牢城。
这些人会不会痛恨?还有一些士大夫在此次折腾下,或罢官或贬职。就是保住官职的,也有一些士大夫痛恨。
还是改革,不是革命。
革命乃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
包括武则天那次所谓的革命,都不能叫革命。真正在建设当中,只有一次革命才算是真正的革命。未成功,因为建国产生的权贵,革命平息下去后依然还是他们。
就是武则天那次伪革命,从官员到权贵到百姓到将领,杀死了多少人?
此次改革仅能说是一次凶悍的改革。郑朗动作大,收得也及时。但让郑朗一个人做是不行的,故明确划定各州县与作监官职名额,为保住官职,知州找下级官员的错,京官找地方官员的错,下级官员举报知州的错。八个月时间内,几乎每一个官员的老底子都纷纷揭开。有好事,因为此次折腾,许多官员生起仇恨之心,这个不怕,本来官场就是最黑暗的地方,怕的就是他们抱成团。然经此次大伤后,估计二十年时间内,大家是无法抱成两派了。
有的官员虽保住官职,可老底子却存了档。若没有这次改制,老底子怎么会被翻开?
无论郑朗最后怎么让,恨的人同样大有人在。
地震来了,月食也来了,机会也来了。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八百三十四章 吾往矣”赵顼借侍讲的名义将郑朗召入内宫,踱来踱去,道:“庆幸庆幸。”
“运气运气。”郑朗也抚胸。
赵顼庆幸的是改制结束得及时,下面一些官员豪强如何拿这件事做文章,终是过了两个多月。改制进行了八个月时间,为什么没有天兆发生,反而在两个月后才有天兆?
难道老天在那八个多月内在打盹?
无论怎么做文章,也做得十分勉强。并且郑朗明智地说了一句,停一停,消化消化。因为改制已经带来sāo动,先将它稳住,才能着手第二步改革。不然此时在发动第二步改革,会更乱。
郑朗也感到侥幸。
还好还好,史书关于赵顼这一段历史多是胡说八道的,什么样的妖蛾子,不可思议的传闻都敢往史料里塞。但没有在天气上做文章,此次地震记载得准确。若再早或再晚,后果不堪设想。
一君一臣,一小一老,后怕之下,差一点拍手相庆。
高滔滔在帘后捂嘴偷乐。
郑朗在教,她在旁听,赵顼才二十岁,毕竟受年龄的约束,听起来还十分吃力。高滔滔则不然。她能吸收大半进去。郑朗进宫侍讲。从不讲经义,那玩意儿讲的人太多,无论富弼与曾公亮,或者现在郑朗进谏下。文彦博也有了侍讲的资格。还有低一层的,如司马光、吕公著、范纯仁他们,多是讲经义。
真的很有好处的,讲经义是借口。讲的还是治国道理。多人侍讲,赵顼未能全部吸收,也不可能全部吸收,xìng子仍然毛躁,但却在不知不觉地缓慢成长着。
高滔滔对经义不感兴趣,感兴趣的乃是郑朗侍讲,讲的就是如何治国用人处事修身。若赵顼继续成长下去,郑朗在中间最少占一半功劳。
至少高滔滔在显著成长。
依然不如赵祯与刘娥,不是智慧的问题,乃是经历。刘娥随刘美自四川来京打工。没有想到京城难混,不得不抛头露面卖艺谋生。东京城鱼龙混杂,想立足何其不易。这是初次养成。卖给宋真宗,若没有后来种种,顶多只能算做一个机智版的张贵妃。又让宋太宗赶出王府,呆在张耆家中一呆就是十几年,难得的她没有放弃,而是利用这十几年刻苦学习,使得自己变得不但具有智慧,并且多才多艺。这份艰辛与坚忍的生活,高滔滔是没有过的。
赵祯同样如此,少年时让寇准抛了出来,差一点命在旦夕,后来又让刘娥生生打压了十几年,赵顼身上也没有这份难熬的时光打磨。两人上位几乎就象水到渠成一样。
郑朗也未指望他们能达到刘娥与赵祯高度,通达一大半,母子合力,国家就幸矣。
高滔滔在成长,又经常过来侍讲,对郑朗更了解。了解了也觉得后怕。
这些人乃是极品,很少见很少见的那种极品,功名利禄对其”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诱惑力很小很小。
未必所有人主都能用得起这种人,就象桓温见王猛一样,一边捉着虱子一边与桓温说话,桓温开始不在意,结果越听越惊奇,说跟我走吧,保证重用你。王猛见桓温没有经营关洛雄心,一扬手走了,荣华富贵算什么,江南望姓王谢桓顾算什么。想要用好这些人,不但要付出诚意,也要人主自己有吸引他的地方。
就象自己丈夫,想用此臣,多半不容易。
算是猜对了,若是生活在赵佶赵构年代,有两种选择,一是立即去江南,二是造反,想郑朗象现在这样拼命,那是万万不能的。
至少如今此臣对儿子不亚于对姑父。
她在帘后问了一句:“郑公,人道与天道是否有关联?”
“回禀太后,臣在格物学里写了一些有关地质还有天文的原理,地震乃是地壳运动的产物,月食乃是大地与太阳月亮运行轨道的产物。当然,未必对,有待验证。不过天道地道如此广远,以臣的智慧如何悟得透呢?臣所写的仅是沧海一粟,不,连一粟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一粒浮尘。”郑朗道。得说谦虚一点,不然会让这个强太后产生忌惮。又道:“天道太远,地道也博大难知。人道仅是天地间的缈小一物,或者稍稍影响地道,但以现在的能力,绝对不可能影响到天道。纵然没有人类,天道照样还能运行。故老子说天地视万物若刍狗也。比如唐高宗大治之时,灾情不断,天道何在?比如仁宗大治时,灾情更多,又祸连兵事,天道又何在?不过灾害发生了,作为君臣,当为jǐng戒也。太后乃是英明太后,陛下乃是英明陛下,若有不肖子孙,权利又无限的大,若没有上天约束,yù所yù为,祖宗几百年基业往往就能败于一旦。”
“郑公,中的,上天多少还是要敬畏的。”
“正是,就算是天道无情,天道不会在乎人道,但人道必须依天而行,若妄图连天也胜之,往往是自不量力,自败也。”
“西人如何对付?”
“不能太软,不能太硬,适中罢了。若他们继续侵犯我朝,我朝也能偶尔出击。若继续攻击,一边防御一边断其岁赐,绝其互市。若以和平友好,我朝也以和为贵。但很难,臣不久前与富弼谈过西方的事。梁氏虽为汉女,叛夫杀夫,不守妇家本道,而且心狠手竦。诡计多端。其凶残不遑让元昊多少。恐以后我朝难以安心也。但也无妨。只要我朝能缓过这口气,以梁氏之xìng格,主长母壮之时,西夏必发生严重分岐。这个心头大患要到收拾的时候了。若没有这个祸患,仅西方驻军一年的军费就能节约两千万缗。就算不裁兵,将粮草运向河北河东,也比运到陕西缘边地带节省一半有余。那时候专心对付契丹。契丹将不再是我朝之害也。”
“主长母壮?十年后?”
“未必是十年,但也不过是十几年,那时候臣六十几岁,还能侥幸为陛下出力也。若是西夏平,再经几年整治,西方大安,臣就快到七十岁了。臣说七十劝退,那时臣心愿也了,能”娱乐秀”致仕了。”
第一次,郑朗说出他心中的计划。
“幽云十六州……”赵顼急切地问。
“陛下。不能急,事情得一步步地做。不要说我朝武力不及唐朝,即便是唐朝,过于穷兵黜武,最终也没有好下场。臣反对苟且偷安,也反对穷兵黜武,切记切记。”
赵顼眼中有些失望。
郑朗同样心中也有些失望。无奈也,战争不是开玩笑的,特别是在宋朝,用兵成本极其高昂,这十几年时间能将数个难关攻克下来,那就算是做到极致。想吞下幽云十六州,怎么可能?除非改革整个宋朝制度,恢复汉唐重用武人的措施,那样,还要经过十几年的磨砺,才能磨出一批jīng兵勇将,但在宋朝重文轻武的大环境下是否可能?
若继续用这个制度,战争会打得十分辛苦,即便夺下幽云十六州,契丹必拉开反复的拉锯战,除非生女真提前崛起。那又是不可能的,没有完颜阿骨打率领,少了这头狮子,也不过是一群无头领的散狼,根本危胁不了契丹的统治。况且郑朗也不希望生女真崛起,那将比契丹更难对付。
说了很久的话,郑朗离开内宫。
弹劾声越来越多。
还有呢,地震远没有结束,八月还会来,一震二震。
若换成韩琦,会暴跳如雷,若换成狄青,会郁结背疽发作,若换成岳飞,会对着寒夜低唱:知音少,弦断谁人听。
但郑朗不同。
看着一些大臣弹劾自己的奏折,有的人说得十分难听,说之所以天兆如此,乃是巨jiān当朝,王莽隐生。隐指别看郑朗做得好,那是在做伪的,早迟会变成王莽。
郑朗早有准备。
在朝会上努嘴示意,让侍卫抱上来厚厚一摞奏折,说道:“这些都是弹劾我的奏折,将它们搬出去,烧掉吧。”
不存档了。
又说道:“陛下,这些奏折里说朝中有王莽当道,臣不知道说的是谁?”
大多数大臣莞尔。一些人借天象攻击郑朗是知道的,许多大臣同样认为郑朗做得太急躁,但说郑朗是王莽,确实在胡说八道。
赵顼也莞尔一乐。
“诸位臣工,刚才烧掉的皆是弹劾我的奏折,有的确也言中其事,不管怎么样,面对这场国家财政危机,我做得是有些急了。天象彰示着什么,我也想不懂,上天遥远,一个凡人怎能明白他们的想法?做得急,也出现一些弊端与不好的事,若此,诸位进谏,我很欢迎,可有的人别有用心,我也不追究,故将它们一起烧掉。还望诸位臣工看在国家危急的份上,抛开私人恩怨,舍小家顾大家,协心齐力,将这场危机度过去。以后还可以进谏,只要是我做得不好的地方,皆可以直言以谏,以正言路。况且人无完人,如何能做到十完十美呢?但是国家弊端很多,已到了几乎积重难返的地步。若改,必会牵连到许多人的利益。我会做一些谦让的措施,不过想使每一个人都无损而受益,圣人在世,也难以办到。改,国家还有生机,不改国家会越见堕落,危矣。我受仁宗临终嘱咐,陛下宠爱,既接手政务,必须将这些困难挑起来,也必须一步步地改良,使国家重新走上正轨。我修的是夫子之道,夫子之道壮王室,遵礼法,强国家,富百姓。若是别有用心,对我抹黑,对我诬蔑,也无妨,在此,我可以给一个答案,大道之心,虽千万人,吾往矣!”(未完待续。)
八百三十五章 杀夫案
我可以做让步,可以容忍你们诬蔑我,但任何人皆不能阻止我使国家强大,百姓富裕的大道之路,这就是我的底线!
实际郑朗做得很好。
河北大水,派御史中丞滕甫与知制诰两个大佬立即下去安抚河北。有点儿悲催,这次地震波及的范围很广,京城的房子在咯吱吱地跳舞,河北震情更严重。说涌沙出水,破城池庐舍,吏民比帷寝茇舍。地下水一股劲地平空冒出,房屋与城墙都倒塌了,官员百姓们一起跑出城到野外睡觉,不敢呆在家中。一到晚上河北诸城全部成了鬼城,可想乱成什么样子。滕甫书生意气发作,独自卧在屋下,说道:“百姓指望我以生,屋摧民死,我当以身同之。”
由是百姓安归其家,这真不大好说的,随后地震未出事,若再来一波更大的地震,滕甫用心虽好,却真的害苦了百姓。
心还是有的,而且他们临行前,赵顼与郑朗再三地吩咐,只要能救济百姓,不怕花钱帛,再困难,不能委屈了百姓。不过他们临行前,也未想到地震,针对的是水灾灾民。
那还犹豫什么,水灾是灾,地震灾也是灾,粮食物资往河北运吧。
即葬死者,食饥者,立即救济,并且登记在册,留作冬天后修一修水利,新运河是出来了,漳水也曾重修过,然而现在河北水系仍然很发达,多处水利未动修过。
先将粮食搬回去,以后用工还偿还。
对严重受灾者,除去田税,监察弹劾隋吏,如今不作为也是罪,修堤防,督盗贼,由是北方遂安。
然而二人在察看河堤时部分河堤也决堤了,淹没了许多庄稼,却公道地说了一句,若是黄河河工未修今年大水,太行诸水而下,再有河水而来,河北灾害不可想像之重。
当时河工是花了很多钱,花得大家肉痛,但若没有这个河工,今年仅是北方水灾就不知得花多少钱还会更多的人家妻离子散,流离失所。这就是郑朗的政绩。
从江南到两浙,再到南方,到北方,一点一滴地使宋朝更加完美。连陕西修了一个三白渠,仅剩下夔峡四路,郑朗未去。
不但滕甫,就是许多百姓也纷纷感谢郑朗。简单的道理没有黄河入侵,都泛滥成灾到这地步,若是黄河之水而来整个北方今年会出多大的事?会淹死多少人?
这就是民意,终于弹劾郑朗改制的奏折再度少了下去。
但这个地震一**来,七月下旬接着地震,不但宋朝地震,契丹也中枪了,幽州一边地震一边下着瓢泼大雨。整震得宋辽两国君臣一起傻眼。到了八月,又再来,八月初四震,八月中旬五震,京城的大片不坚固的房屋数次地震之下全部倒塌,陆续的有百姓被压死。九月还有,莫州地震,震声如雷。
这一**的地震,没完没了。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梓州知道何郯上书。
将水洛城再次翻了出来。当初刘沪要修水洛城,尹洙不让修刘沪越级向郑戬禀报,郑戬同意。尹洙将刘沪抓起来毒打,包括董士廉都抓了起来。虽后来将人放掉,刘沪带伤,导致刘沪英年早逝。为什么尹洙有这么大胆子,正是因为韩琦支持,用此与范仲淹夺得权利。用的理由是刘沪不当越级上报。
然而韩琦到了陕西,立下命令,所有与军事相关的行动,必须得到他的允许才能执行,包括筑城与出兵。
为什么当初郑戬无权下令让刘沪修城,而如今韩琦却大权独揽?
此乃yīn盛臣强也,虽黜出相位,然韩琦与欧阳修一在朝堂为言臣,一总揽陕西五路军政财大权,继续危害国家,故地震连连。
何郯这道奏折也太狠了。
气的。
第一个矛盾乃是在河工之时,与欧阳修摘桃子无关,那是郑朗心甘情愿让欧阳修摘桃子的。与浪费无关,欧阳修初来乍到,浪费是谓必然。乃是排挤,欧阳修总掌河工收尾工程时,以为何郯程师孟等人皆是郑朗的亲信,逐一排挤打压,积累了许多矛盾。
第二乃是濮仪之争,何郯看不下去,曾经上书,欧阳修也看不惯他,因此作为一个赫赫有名的老臣,河工有功,非但没有迁,反而到了梓州。梓州是什么地方?就算打压,最少以何郯的名声资历政绩,也要弄一个河北两京州府知一知,居然调到梓州去了。这种事,吕夷简也未必能做得出来。况且人家吕夷简是一代名相,你们俩,算是什么玩意,整差一点使国家走向灭亡道路。
用韩琦的矛攻韩琦的盾,顺便弹劾欧阳修。犯下如此大错,还好意思呆在京城做什么?
仇恨这两人的大臣远比仇恨郑朗大臣多,何郯这份来自西南的奏折,再次提醒了他们。既然不是郑朗导致的地震,那么就是韩琦了。
韩琦思来想去,不行,看样子呆在陕西,总掌五路军政财权,招人眼红,还是得退吧。
再三上辞呈,西北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还是让臣回相州养老吧,以全臣晚年太平。
千头万绪,郑朗最后也管不了。反正没有韩琦在陕西,也不会有多大问题,只要不在永乐城上犯错误,这段时间交锋,宋军一直是胜多负少的。但他还在等,等一篇十分十分重要的文章。
秋收快上来,未到向天下百姓公布财政的时刻。
但一些重要大臣心中有数,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当然,只是不错,比去年情况好转了,仍存在严重的问题。滕甫未下去之前,赵顼让司马光与滕甫同看详裁国用制度。
不用好年光做比较,以前比较的皆是好年光,依然缺少说服力。
现在用庆历二年国家开支来做相互的比较。庆历二年,正是陕西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国家用费十分巨大。
仍不象现在这样严重,后来若没有那场持续不断的旱灾,也不会爆发起义。官吏再冗,不能超过庆历二年的冗费再冗,也不能超过庆历二年。二人比较后,发现了许多问题。
司马光将奏表呈上,说道:“国用所不足在于用度太奢,赏赐不节,宗室繁多,官职异滥,军旅不jīng。此五者,非愚臣一朝一夕所以裁减,若如庆历二年裁减制度·比见今支费数目,此当下三司供析其同与不同,不必更差官置局。”
还得要省。
郑朗未参与查账,但大约是知道的,只有一样不知道,宗室,知道宗室有多少弟子,不要说别的·赵允让就养了二十八个儿子,每一个儿子再生儿子,这一脉就发展到了一百多人·加上妻儿老小,家中的谦客佣人,最少就卷带着五千人以上。赵允让仅是赵匡义孙子之一,还有赵匡胤那一脉,虽单薄了,同样不可小视。
关健是内藏库的账目开支,官员不大好过问,只是隐隐地感到近年来,内藏库收入远比以前增加,仍入不敷出·许多宗室子弟跑到赵念奴哪里哭穷,还有的宗室子弟委托赵念奴,让她向自己求情,给一些股契给他们度rì。
已经严重了。
事务纷至沓来。
得一步步解决,郑朗准备第二步改革了。就在这时候,一个小案子通了天·一个农民手指头砍断了,结果这个案子卷进了无数大臣,名臣如司马光、王安石、吕公著、公弼、文彦博、唐介,法官如刘述、吕诲、刘琦、钱、齐恢、王师元、蔡冠卿等等。
时间是今年夏天某一个夜晚,地点是登州某村。
一个长相很丑,只有几亩薄地的老光棍韦大,醉醺醺地从酒馆回到自己家中。他没有想到自己用几担粮食当聘礼,就从邻村换回来一个十三四岁的水嫩媳妇。只要等她母丧结束,就可以迎进门。想着美事,一会儿就睡着了。这时月黑风高,四野里只有蛙声咯咯与虫儿的鸣叫。
突然,一个瘦小的黑影出现在韦大的田舍门前,轻轻地推开柴门,摸到床前,沉默片刻,从怀中拨出一把柴刀,向韦大乱刺下去。韦大从梦中醒来,下意识地用手挡,接着手上传来钻心的痛疼,大喊一声。黑影害怕了,倒退几步,转身逃了出去,消失在黑夜中。
天刚亮,该县县尉带着衙役来查案。韦大身中十几刀,多不是致命的伤,唯一重伤便是在他档刀时,手碰到刀刃,被砍掉了一个手指头。县尉盘问邻居,阿大很少与人有仇恨,唯一的嫌弃人只有他那个未婚妻阿云。县尉让衙役将阿云带到县衙,小姑娘才一点儿大,几吓,阿云老实招供,是奴做的,父亲死得早,母亲刚死没多久,叔叔嫌自己是累赘,不顾自己将来,被叔叔用几担粮食的聘礼就卖给了韦大。若韦大是一个正常人也罢了,关健韦大长得奇丑无比,又老又穷。小姑娘反抗没有用,于是来了一个月黑刺夫。
毫无疑问,在这个案子当中,叔叔扮演了一个很不光彩的角sè。至于韦大是最大的无辜受害者,长得丑也不是罪,爹娘赐的,怎么办?阿云有让人同情的地方,也有让人可恨的地方。
但这是发生在宋朝的故事。
还没有三纲五常,但已将弑夫大罪定为十恶之一,连郑朗说的报社股东,若有直系亲属犯了十恶罪,都立即排除在股东之外。于是县尉想也没有想,就定成了死罪。但宋代出现一个比较超前的理论,人命关天,若是死刑地方zhèng fǔ不能执行的,除非在缴命盗贼与谋反的“乱臣贼子”时,一般的民事案必须要上报朝廷批准后才能执行。
这种重视人命的观念,后来中国立国好几十年后,才出台这一制度,因此史学上又有一个说法,叫宋代拟今。
因此判决书到了登州知州许遵手中。
此人乃是一个很不错的官员,知长兴县时,救灾治水利,民勒石纪功。二千五百京官大闹地方,居然硬是没有找出许遵任何把柄。至今在考课院上,许遵政绩考仍是一等的。
看了案子后,许遵产生同情之心。但案子最头痛的地方便是杀夫。于是许遵换了一个角度分析案情,既然按照礼法杀夫乃是十恶之一,那么一切得按照礼法来。阿云母丧未满·在母丧期间,不准进行任何婚姻喜庆事宜。也就是说阿云在守丧未满的情况下,被叔叔准备下嫁到韦家,这桩婚约不仅无效·而且违法。当事人与婚人也要判处三年徒刑。阿云的身份不能算是韦大媳妇,对于韦大来说仅是一个普通人,不存在杀夫大罪,应以“凡人论”,其后又老实交待,应按宋律中关于自首减刑的律法处理。
于是再次上报。
事情闹大了。
案宗呈到审刑院与大理寺,结果两部的官员在中间寻找·又在律法里找到一条,“杀人以伤者绞”。就算阿云身份不是韦大的媳妇儿,谋杀未遂但伤了人的罪名也要判绞刑。
处理肯定要处理的,不然老百姓动不动就抄家伙,这个天下还不得大乱,然判死刑确也过了。大理寺将发卷送回登州,许遵就抱着这种心思,不想阿云死。然后将宋律抱回家中看·看到不久前,赵顼以皇帝敕书名义发下一条法律补文,谋杀已伤·按问yù举,自首,从谋减二等论。所以郑朗说改制,即便改制后,当宋朝的官员想做好官仍不容易,以前是全面手,现在仍是多面手。没有本事,想做好官很难很难
若按这个条文,阿云不当死,顶多是最重的流刑·黠面流配三年,重得不能再重了,发向登州海外沙门岛。刑部判得不公平,再议。又将案宗递回刑部,刑部仍坚持己见。幸好此时许遵因考功一等,调回京城为大理寺丞。到了大理寺后·许遵将这个案件主动接手,御史台官员不服,弹劾许遵因公枉法。
许遵也恼火了,俺至今连这个阿云长得什么样都未看到,一直关在县衙里,枉鬼的法。况且其家父母已死,穷得一无所有,值得我去枉法?于是在朝会上将此案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郑朗直皱眉头。
赫赫有名的登州阿云案开始。
阿云案好弄,关健是后面的事,果然,赵顼动了侧隐之心,下诏让王安石与司马光两个翰林学士再断此案。
为什么郑朗会担心,就是两个学生的出身与经历。
不可否认,司马光也想改革,但是那种不扰民的改革,不过这里的民是什么样的民,很成问题,他这种心态可见唐介、吕公著等等人身上这是出身造成的,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潜意识地在维护士大夫与权贵的统治地位。
王安石不同,甚至郑朗都不同,虽生在官宦世家,家中却很贫寒,若不是郑朗,郑家早就倒闭了,荥阳郑,在唐朝管用,在宋朝管什么用?因此潜意识地认为国家到了这种地步,乃是权贵与士大夫无限贪婪所至,必须将他们财富拿出来,分给国家与百姓。
若没有郑朗调节,两个学生如今名列高位,早就开始抄家伙。
正是两种理念的冲突,导致对案件判断不一。王安石赞同许遵判决,司马光赞同刑部判决。两人发生争议,别人吵赵顼还能劝一劝,这两人一吵,诸子百姓,唐律宋律,一起拿了出来。赵顼只听了一会儿,感到头昏脑胀,脑袋瓜子不够用了。想了想,还是自己判断吧,诏从遵议。滕甫不服,皇上,你判得不对,要重判。
相权限制,皇权也要限制的,赵顼无奈,再诏送学士吕公著、韩维、知制诰钱公辅重定。三个两制官员想了一想,仅是一个小姑娘,也未杀死人,能宽一点就宽一点吧,于是维持了王安石原判。赵顼松了一口气,刻意御批了一个字,可。
那也不行,皇上的字在宋朝也未必是圣旨,分管司法的齐恢等官员又联名上奏,请赵顼收回成命。皇上,你这个判决是不对的,国法必须维护,不然国家就llL啦。
这个问题可大条了,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两制以及一个皇帝出面,都没有解决,让谁来判?
两方争吵,司马光认为因犯杀伤者,言因犯他罪,本无杀伤之意,事不得已,致有杀伤。除为盗之外·如劫囚、略卖人之类皆是也然杀伤之中自有两等,轻重不同。其处心积虑、巧诈百端、掩人不备者,则谓之谋;直情径行、略无顾虑、公然杀害者,则谓之故。谋者尤重·故者差轻。今此人因犯他罪致杀伤人,他罪虽得首,原杀伤不在首例。若从谋杀则太重,若从斗杀则太轻,故酌中令从故杀伤法也。
于是总结出为盗杀伤人、劫囚杀伤人、略卖人杀伤人等适用自首免所因之罪从故杀伤法判刑的罪犯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即杀伤人都是因犯他罪本无杀伤之意,事不得已·而致有杀伤,即他们杀伤人都是临时xìng的、非蓄谋的甚至是被迫的。考虑到他们杀伤人本无杀伤之意,事不得已,都是临时xìng非蓄谋杀人这些客观情节,那么在判刑时,若从谋杀则太重,若从斗杀则太轻,故酌中令从故杀伤法也。
阿云杀人是谋杀绝非故杀·谋(故意且蓄谋,即司马光所谓处心积虑、巧诈百端、掩人不备之类)与故(故意非蓄谋,即司马光所谓直情径行、略无顾虑之类)截然不同。故阿云不可轻恕。
王安石则说·《刑统》杀伤,罪名不一,有因谋,有因斗,有因劫囚、窃囚此杀伤而有所因者也。惟有故杀伤则无所因,故刑统因犯杀伤而自首得免所因之罪,仍从故杀伤法。其意以为于法得首,所因之罪既已原免,而法不许首杀伤,刑名未有所从·唯有故杀伤为无所因而杀伤,故令从故杀伤法至今。
也就是象为盗杀伤人、略卖人杀伤人、劫囚杀伤人等罪犯之所以在自首后要从故杀伤法判刑,是因为在自首免所因之罪后,要制裁他们不许首的杀伤罪,但对于这杀伤,刑名未有所从·即律文未明确规定这是何种xìng质的杀伤(实际上无法明确规定),也未明确规定以何种刑罚去制裁这杀伤。在诸多犯杀伤罪中,惟有故杀伤则无所因,故杀伤情节既最恶劣又最简单,在量刑举重以包轻原则下,用故杀伤法制裁这杀伤最为得宜,故令从故杀伤法至今。因此仍从故杀伤法是一条量刑条款而非定罪条款,得免所因之罪后法律并不认为未犯所因之罪,从故杀伤法法律并非认定犯有故杀伤罪,自首情节并不影响对整个犯罪xìng质的认定。所以阿云谋杀后自首,仍属犯谋杀罪,但可以用故杀伤法判刑。
郑朗说各伺其职,将郑朗害苦了。
因为他没有参与权。
苦思良久,制度是他制订的,必须要维护,没有参与权,可有建议权。因此隐晦地上了一奏,说这件案为什么闹得这么大,是有原因
其一,太祖太宗时统一诸国,为求迅速从乱入治,采用乱世必用重典的思想,包括佃农偷吃主户家的一块树皮也要重惩不怠。宋初律法比唐朝还要重。其后国家大治,太宗晚年起,严刑竣法已经产生许多弊端,因此许多士大夫呼吁轻刑。包括郑朗自己经过多年苦思冥想,最终还是走回以德化为主,刑法为辅的上古夫子思想。
这仅是其一,其二是阿云与韦大的关系,虽许遵用礼法断二者不能确立婚姻关系。但无论在司马光,还是在滕甫心中,多少还是认为二者有婚姻关系的,阿云以妻弑夫,不管成未成功,皆是罪不可赦。站的角度不同,看待问题不同。
史上阿云最终是赵顼听从王安石意见,下诏书赦免阿云死罪,改为徒刑,不久大赦回去,重新嫁人生子。似乎一切走上美满的结局,惩罚也惩过了,重新做人了。然而司马光重新上台后,对此案念念不忘,再次以谋杀亲夫罪将阿云抓捕,斩首示众。
若处理不好,不但引发两个学生自此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这非常非常的可怕。而且会因此案,将散成一团乱沙的士大夫们再次凝聚成两团,这更可怕。
赵顼就问了一句:“郑公之意如何?”
郑朗答道:“为何不将此女带到京城亲自审问?”
吕诲说道:“她仅是一个民女,如何带到京城?”
因为案子已经将皇上都卷了进去,难道让皇上还要认识认识这个阿云?
郑朗叹了一口气说道:“已经卷了进去,几十名士大夫,十几名朝堂重臣,若再加上我,有一个宰相,还有陛下,昔rì汉武帝说郭解囡卫青得劝,可见他不贫穷。如今此女,还有什么地方不能带到的?”
八百三十六章 少一块,不能说
刘琦道:“郑相公,终是一个民女,带到京城,未免有些不妥。我怕此例一开,以后再无宁rì。”
刘琦所说的,类似后世电视剧包青天所讲的那样。包拯审理天下冤案,动不动就将犯人带到开封府。休说开封府没有这个终审权,就是有,也不可能将所有犯人一一押到开封府来。天下那么多案子,包拯能忙得过来吗?
郑朗并没有再解释,既然知道仅是一个民女,为何你们大家一起不妥协?
而且有的根本就不能解释。
徐徐说道:“此女惊动天下,值得带到京城。我们也看一看,若是此女是穷凶极恶之辈,杀无赦,若不是,我们也要反思了。此女虽有杀人动机,然才十三四岁,这样的孩子懂什么?若父母健在,会不会发生?为什么其父早死,其母又早丧。我相信其父母死亡年龄,也不过三十左右。若是正常的生死病死倒也罢了,若是因为贫困而死,中年夭折,导致女犯年幼无人教导,那不仅是女犯有错,我们朝廷也有错。若此女又不是那种穷凶极恶之辈,严惩就不能严惩此女,包括我们朝廷也有过了。请诸位三思。”
“郑公,此言极是,就这样下诏吧,再查一查其父母死因。”赵顼道。
这才是厚厚的人文jīng神。
为什么会发生争执,正是这种人文jīng神在宋朝着重内治的情况下,出现原始的萌芽。然而郑朗不敢说出来。
诸位大臣不再争执。
郑朗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仅是一个民女,受害者也不过断了一根手指头,说句不好听的,杀了也就杀了,放了也就放了。这样争执下去。终是不美。况且朝中还有那么事要做。
来京城。逾制了,可看一看,省得大家再争执下去。
但问题不在这里。
郑朗派小吏对司马光与王安石通知一声,让他们晚上到自家来吃饭。
天到了傍晚时分。司马光与王安石来到郑家。
两人在抬杠,看到对方来到,一起装作不认识对方。
郑朗摸鼻子。
成功最大的因素是什么,坚持。
固执的结果。往往就是失败。
在这里,坚持与失败有什么区别?所以范仲淹、王安石与司马光成功了,也失败了。
让下人端上来晚餐。
专门给他们准备的晚餐,两碟小菜,以及一张大煎饼。煎饼不小,一个人吃足够了,两个人吃肯定是不够的。司马光与王安 ” ” 石看着郑朗,郑朗说道:“君实,介甫,我们吃过了。你们请用餐吧。”
不知道老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两人相视一眼。司马光岁数长了两岁,以身作则,将煎饼一划二,当然,不可能划得很标准,略大的一块递给王安石。
王安石看了司马光一眼,不客气接过来吃了起来。
郑朗微微一笑,情况比他想像的好。
主要就是这几年,特别是在明年年底之前,熬过去,看到效果,以后变成微调,争议声会渐渐小下去。自己无论如何,在相位上还能呆上几年,这几年再教导,相互共事,问题就不严重。不然,以后两人矛盾激化,后果不可预料。
有什么后果,看看现在的唐介就知道有多严重。
食不语。
等二人吃过了,郑朗说道:“介甫,君实分的饼可满意乎?”
王安石不说话。
郑朗又问道:“若介甫将饼分成明显的大小两块,将大块的饼留给自己,小块的分给你,你会不会满意?”
司马光道:“郑公,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过阿云案我们虽坚持己见,乃是国家政事,不可将私人感情代入,家事是家事,国事是国事,这也是你教导致我们的。”
“对也不对,我只想问你们一句,为什么一件小案子,居然造成这么大的轰动?不要告诉我,你们仅是想禀公从法。”郑朗道。在封建年代,当真有禀公从法这回事?阿云案的情形与后世的杨乃武、小白菜案一样,无论真相是什么,但皆不应当引起这么大轰动的。之所以如此,乃是背后,上台面仅是一件民间案情,背后的东西却更多了。
而且阿云案比杨乃武案背后的东西更隐晦。
郑朗又说道:“天下间的利益无非就是两大块,皇帝左右平衡,不算,一块是士大夫与权贵,一块是普通百姓。士大夫与权贵占了大头,若再占下去,挤压普通百姓的生存空间,国家必会不稳。做适当的忍让,普通百姓就会感到满足,与分这个饼形式差不多。但士大夫与权贵毕竟是天下的jīng英,难听一点的说法,天下大部分乃是他们的天下,在这里,就连皇帝面对这个群体,也不得不忌惮。因此普通百姓也不能过份地,或者强行地要求jīng英人士做出更多的退让。”
“郑公,没这么严重,”王安石道。
郑朗继续一笑,不答。
这种解释十分模糊,不过以司马光与王安石的智慧,不会有问题。
准确地说,原先郑朗准备用一块饼划为三,一个是士大夫与权贵,一个是代表普通百姓,一个是代表皇帝与国家。这样划会更清楚一点。可谁去代表国家 .. ””与皇帝,难道是自己?
实际今天这个饼少了一块。
还有的没说。
古代奴隶社会普通奴隶生活落后困难,到了封建社会,汉有家奴,唐有部曲奴婢,到了宋朝才变得好起来。还有少量奴婢与妾jì,这类人难有人身zì yóu,夔峡地区仍有部曲存在,但大多数地区没有了部曲,允许田地买卖,不允许贩卖普通百姓,要么就是西南与南方蛮族人生活的地区,可就是两广。在郑朗种种政策约束下。以及百姓渐渐开化。买卖人口也少了。
这是文明与进步的气息。
内因乃是宋朝前期几个主君重视内治。
人文气息越来越浓厚,这才造成一些士大夫宽刑思想的产生,这种宽刑非是汉朝那种宽刑,是对所有百姓皆宽刑。不仅仅是士大夫与权贵这个jīng英阶层。
但还有一部分士大夫强烈维护着原来的秩序,阿云案算是一件勉强的蓄意杀夫案,之所以一定要处死阿云,乃是维护封建主义的三纲五常。那怕是勉强地触犯了这种三纲五常,也让一些士大夫隐隐感到最终会破坏这种jīng英治理天下的秩序,以及jīng英的地位。
作为郑朗,肯定是喜欢后者的,让百姓更开化,更有发言权,社会才能进步。若是不变,十几年后,随着司马光重新将阿云斩杀,这种良xìng萌芽也彻底消失了。中国再度进入一种死循环。
这才是真正的阿云案产生严重争执的原因。
但郑朗不能说。
司马光两人很聪明,终是没有后世的眼光。一时也未完全想明白,只想透郑朗话中意思的六七分,也足矣。看到两人抬起头,郑朗再次将国家意义淡化,说道:“我想,你们也想明白了,国家不仅是士大夫的国,也是所有百姓的国,你们二人博学多才,知道唐太宗说的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能小看了普通百姓,强大不可一世的秦朝正毁于陈胜吴广之手,包括汉高祖,他的发迹也只能算是一个普通百姓。更不要说是张角黄巢之流,他们出身同样不高贵。国家的利益好比这块饼,jīng英占了大部分,适度地主动分一些给普通百姓,也没有错。不过不能强行分配,否则天下必sāo乱矣。故我提倡德化,让士大夫与权贵主动参与到这一义举当中。当然,最好的是给士大夫与权贵们更大的饼,同时也给普通百姓一份生机。然有多难?”
司马光说道:“郑公,我不争了,郑公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也不能说我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所做的,也未必是对的,而且更危险。想要两面讨好,弄不好,两面皆不讨好,反而成画蛇添足之举。如何决断,看这个阿云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再说吧。不过如今国事为重,不能让朝堂再产生产严重分裂。特别是因阿云一事,朝堂若抱成两派,这个后果,你们有没有想过?”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八百三十六章 少一块,不能说”“郑公指党锢?”
“介甫,中的也,我正害怕这一点,千万不能有党争,否则国家大事去矣。”
“郑公,我们那有资格形成党争?”
“介甫,我若不调节,就凭你们二人足矣。”
“不会。”
不会才怪!郑朗又说道:“阿云案终是小事,国家才是大事。国家治理好了,千家万户幸福,一家人健在,会不会有阿云这种孤儿出现?若她父母健在,会不会将她以几担粮食的代价,嫁给一个丑汉?会不会有这场悲剧发生?将国家治理好才是根本。”
“郑公,受教。”司马光正襟危坐。
郑朗所说的谦让,未必能听得进去,可这一句却是十分中听的,说到他心坎去了。
也未必,郑朗改制,司马光略嫌兴师动众,王安石则反对郑朗最后大踏步的妥协,幸好郑朗乃是他们老师,否则郑朗在二人排挤之下,十有仈jiǔ变成第二个苏东坡。
少了王安石与司马光,群龙无首,争议声终于平息下去。
阿云带到京城。
一个小姑娘,营养不良,长得不大好,瘦得皮包骨头,若长得好,也不可能只卖几担谷子。但也不是太丑,就是瘦,若将身体长起来,倒也算是眉清目秀。
本来长得不大好,再经过种种惊吓,押到京城,更不chéng rén形了。此案轰动天下,前面一到京城,后面就引起无数百姓围观。看到小姑娘瘦削如此,终于引起百姓的同情心。
那家没有子女,若真将韦大杀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处以绞刑,天经地义。但仅砍去一指头,值得拉上绞刑台吗?
很快带到大理寺。
赵顼让一干御史、大理寺与刑部的人主审,三部会审,也就是民间传言中的终极三堂会审。
因为好奇。赵顼又下诏。让东府几个宰执也过来观案。不但让宰执过来。他自己也不顾大臣们反对,来到大理寺。一根小手指头,三堂会审变成三堂会审,两堂旁听。旁听的人是皇上,是宰相。
规格之高,几乎自达宋朝开国以来,都未曾有过的事。
对于这些官员来说。天天见面,大家不自觉,但对于阿云来说,这些人那一个不是天上的神仙。本来就象一只惊吓的兔子,现在整个人都吓傻了,不知道参拜,只是跪在地上哭。
赵顼说道:“阿云,你抬起头来。”
阿云还是哭。
两个衙役走上前,将阿”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云的头强行掰了起来。
营养不良,发育也不良。才发育,不过看上去年龄更小。就象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郑朗说的穷凶极恶没有看到,看到的只有楚楚可怜。赵顼不旁听了,说了一句:“这也是朕的子民,朕惭愧啊。”
说完,起身离开大理寺。
不但小姑娘可怜,登州那边也带来小姑娘家中的消息,父亲是死于前几年登州旱灾,母亲是死于疾病,家中无钱看病,病死了。叔叔不得不将其收养,但待之很不好,动辄打骂。不过小姑娘年龄小了,能做什么事?当然,叔叔家的情况也不大好,做不了多少事,再多养一个人做什么?于是不顾韦大什么情况,也不顾阿云求情,几担粮食就将她卖给韦大。而韦大的情况,不但长得丑,而且生xìng惫懒,快四十岁了,在乡间民声很不好,然后才发生这起悲剧。
自案发后,登州乡间百姓皆替阿云感到愤愤不平。
郑朗说朝廷做得不好,夸大其词,再好的国家,总有一些贫困百姓。但阿云身世十分可怜。
再看到少女的样子,赵顼看不下去,郑朗也看不下去,说道:“是人,总有一些道德心,慈悲心。我们皆是士大夫,整天读的乃是圣人书籍,何至如此。”
说着,带着几个宰执离开大理寺。
至此,再无争议。
很快案子发落下去,判阿云流牢城三年。只是流刑,居然也没有黠字。
在郑朗一次进宫侍讲之时,高滔滔刻意问过此案,说了一句:“等此女释放出来,给一些钱帛给她度rì。”
郑朗摇头道:“就是给一些钱帛,一个弱女子,也无法保护,不是给其钱帛,是害了她。”
高滔滔在屏风后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对母家打一声招呼,等其刑满,让他们将此女接到家中,做为一个奴婢,以后等她长得再大一些,替她找一户好人家。”
“太后仁慈,此乃国家万民之福也,”郑朗深施一个大礼。那是最好不过,司马光以后胆子再大,也不敢到高家将人犯提出来砍头。砍的不是一个人头,砍的东西太多了。
阿云案结束,隐形地造成一些后果。
因为是王安石坚持不杀阿云的,无形中在赵顼心中地位更高,并且政治理念,无论郑朗教导赵顼,他与王安石也十分相近,当然,郑朗也不可能有意教赵顼变得保守。
于是一项人事调动浮出水面,王安国。
他考了几次进士未考中,不得己,考次之的茂材异等科,这次考中了,其策为一。正好母亲死了,与王安石一道去江宁丁忧。丁忧期间,写了《序言》五十篇,赵顼即位,先是王”娱乐秀”珪向赵顼推荐,其后韩绛与邵亢再推其才。诏其来参加舍人院制试考(比那个举良方正科稍逊一筹),策立三等,最高也就是三等。赐其进士及策,授西京国子教授。
然而王安国的出现,给郑朗带来更大的jǐng觉。不仅是王安国的出现,还有王安石的人事调动。终于让赵顼将王安石迁为参知政事,郑朗不好反对,这个有苦难言的,世人谁能想到,郑朗此时提防的不是欧阳修、韩琦与文彦博,而是他两个学生。
群臣上表,请加赵顼名号奉元宪道文武仁孝,诏不许。乃第三表,司马光入值,说道:“尊号之礼,非先王令典,起于唐武后中宗之世,遂为故事。先帝不受尊号,天下莫不称颂,末年,有建言者谓国家与契丹往来书信,彼有尊号而我独无,以为深耻,于是群臣复以非时上尊号。昔汉文帝时,匈奴自称‘天地所生rì月所置匈奴大单于’,不闻文帝复为大名以加之也。愿陛下追用先帝本意,不受此号。”
赵顼大悦,手诏答司马光道:“非卿,朕不闻此言。”
于是不许。
总之,现在司马光还是有一些进步思想的。
只要矛盾不恶化,司马光还不至于到晚年那种无耻的地步。
不过对这个尊号,郑朗做为一个后代人,倒也无所谓。
随后又进行了一系列的人事调动。
起初郑朗并州县,有人提议将鄜延路与环庆路并为一路,节裁官员。吕公弼进谏道:“自白草西抵定远,中间相去千里,若合为一路,猝有缓急,将何以应对?”
司马光弹劾内侍高居简,赵顼未决,吕公弼说道:“光与居简,势不两立,居简仅是内臣耳,而光执法,愿陛下择其重者。”
赵顼问:“那应怎么办?”
公弼说道:“迁居简一官,而解其近职,光必无争。”
吕公弼在西府所做的事,似乎拿得出的只有这两件。
王安石任参知政事,与吕公弼意见多不附,虽两府权利划分,终有些不便,提议用吕公著为御史中丞。用意知道的,吕公著担任御史中丞,吕公弼还好意思担任西府首相?陈升之上书,卫兵年四十以上来,考核不合格,减其供给,安置淮南。吕公弼以为非有人情。
就是这句,让吕公弼悲催,国家财政紧张到这种地步,还讲什么人情,当然不紧张最好,将所有五等户以下者一起编入禁军养起来,可国家有这个钱帛么?
又上书力求安静,不但与王安石有冲突,同时也不大赞成郑朗的一些变法,于是安置于太原府。
随后以吕公著为枢密使。
对郑朗未必是好消息,一个学生为参知政事,一个学生为枢密使,尽管赵顼提拨他们,与郑朗毫无关系,然而郑朗却不由地皱眉头。特别在朝会上一站,那个才叫显眼夺目。
后面还有,无论是司马光或范纯仁,或者严荣,站位也十分靠前。
只有时恒在西侧站位十分落后。
郑朗心中庆幸,幸好自己提议将文彦博与欧阳修弄到朝堂里,否则现在更显眼。
好处有的,坏处也十分明显。
韩琦又上书写辞呈,折姜会战事传出,韩琦思考良久后,若帮助二种,必有更多的人弹劾自己。若不帮助二种,又不知道郑朗的想法。已到了一种,再倒二种,自己与郑朗梁子算是真结下了。
想来想去,将责任担了下来,是我让他们出兵的。再递第三份辞呈。
赵顼没有关心韩琦的辞呈,而是关心西夏人的动态,将西北军报传给两府宰执,郑朗看后说道:“原因很简单,所以弱者也,只有欺侮更弱的人来证明自己,此乃弱者也。”
因为没有自信,所以经常欺侮更弱小的人向他人证明自己并不是弱者,这是没有自信心的表现。
但大家哑然,这么说来,宋朝岂不是那个更弱小的人?
非是讥笑宋朝,很重要很重要的一句。(未完待续。)
八百三十七章 第二步
文彦博说道:“行知,非也,汉唐之时,胡虏依然侵袭不断,况且我朝岂能算是更弱小者?”
在郑朗与赵顼带动下,朝堂显得更尊重,以前政务时多称名字(见各种史书记载),现在对长辈与平辈称公称官职称字。似乎是一种说法,郑朗摇头答道:“非也,宽夫,汉武将匈奴击败后,匈奴余部有多少次再入侵汉疆?唐朝是有sāo边之事,那在何处?回鹘之所,河中(指中亚地区)之所,即便有东突厥sāo边,若武后不利用裴炎、程务挺、张虔勖等入架空裴行俭,后来又将黑齿常之、程务挺、张虔勖、王方翼等良将残害至死,自毁长城,何来受困于契丹、突厥与吐蕃?明皇开边,起初不是开边,仅是自卫反击,开元之时,适度发动了一些战役,有没有妨碍唐朝变得更富强?开元末年,胡虏有没有胆量再来sāo边?只是晚年后昏政,至王忠嗣死,再度自毁长城,又默认李林甫专权,盲目开边,居然坐让高仙芝屡屡出兵遥远的河中,以唐朝之生产力,能经营好河中地区么?想经营可以,不能动用国家钱帛将士,学习班超,胜也罢,败也罢,不损国家实力也。”
“卿言中的。”赵顼说道。
这才是理智的说法。
不一味软弱,也不盲目开边。
“不敢当。若非是明皇昏政,到夭宝初年,胡虏何来胆量侵边,即便有,仅是小股不知夭高的盗贼,不足为害,而非是象西夏这样,以一个臣属之国,不顾国家大恩,屡屡来犯边。”
“我朝非是更弱小者,”文彦博仍坚持己见。
“是o阿,可因为我朝没有掌握好中这一字,对唐朝武将专权有杯弓蛇影之患,由是内敛与苟且偷安,于是西夏与交趾这些小国家以为我乃是更弱小之辈,弱小罢了,还很富裕,由是屡屡入侵。”
郑朗说到这里,不由地看了文彦博一眼。
文彦博作为东府宰执还是可以的,若到西府,必然会败事,对军事一窃不通,甚至还不如吕公弼。
郑朗又道:“西夏入是什么态度,暂且不去管他们,穷兵黜武之后,西夏困窘,屡屡兴风作浪,徒自取灭亡。陛下,臣倒是提议另外一件事,自文公提议裁兵以来,诸臣多有进谏,臣根据他们白勺谏议,写了一篇奏折,一是裁兵,二是对军队进行一些强化与改革,以求用费节约,还能保持军队的战斗力。”
“有此等事,快将它递上来,”赵顼故作惊喜地问,但暗中用疑问的眼神看着郑朗,还在地震呢,这时候说出来,未免时机不大对。
郑朗稍使一个眼sè。
快没有了,随着莫州地震不久到来后,马上地震结束,这时提出改革,反而会是好事。于是说道:“陛下,对夭道之事,臣以为太远,往往不求夭道本心也。若是夭道对入道有心,地震频繁,臣以为非是某jiān小专权,难道臣是jiān小乎?即便韩琦有错,也不能说韩琦乃是jiān小,仅是一些举措失误罢了。之所以降下频繁的地震,乃是国家有弊端不惩治也。不知者不怪,知者不改,岂不是过失更重?此乃陛下失误,两府失误。特别是冗兵一事,若再不改,地震还不会平息。”
欧阳修反击一句:“依行知之意,若改了,地震就会平息下去?”
“永叔,我也不知,若是夭无心,地震还会频繁,若夭有心,朝廷革故鼎新,奋发向上,富强国家,造福黎民百姓,地震就会消失。然而夭有心,夭无心,我实不知,子rì,敬鬼神而远之,夫子都这样说了,况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郑朗不置与否答道。
欧阳修以为他在耍滑头,并且许多大臣上书弹劾他,此时欧阳修也不敢出风头,闷哼一声,不再言语。
郑朗派入取来一份厚厚的奏折。
第一步改革的就是禁军。
此时七十四万入,将其中的老弱残疾一起铨落,减裁成六十万入。禁军少了,就要保持其战斗力,先是从保证禁军自己战斗力开始。
第一步就是改革宋朝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习惯,唐朝建制也是一府五百入,与宋朝的一指挥差不多,然而唐朝中期多是将领兼任节度使,虽以府为单位,实际将兵久在一起,互相知道,由是战斗力强大。宋朝不可能再用节度使了,有节度使,仅是一个虚职。
只有从基层着手,宋朝在指挥使上也有更高一层的指挥单位,最高一层乃是三衙,其下还有班直,如殿前指挥使就有左右二班,内殿直有左右四班,散员有左右四班等等,一班又有二到五直,多者数千入,少者只有一千几百入,特殊的一班只有几百入。又有一些班直仅有虚权,没有实领兵权。管理十分混乱,又未起到编制作用。
郑朗做了修改,取消班直制度,在指挥使之上设团指挥,除特殊的仅有二营指挥者,其余皆是统管五营,设团指挥使,都虞候,都知,副都知,押班。官制仍与班直差不多,只是将班直的指挥使化为团指挥使,明确化。
改革的意义,也就是将指挥使上更高一层军事机构常态化,使其兵将熟悉,至少在团指挥使以下者,各中低层将军与士兵会十分熟悉,战斗时利于各中低层将领指挥士兵。到战斗时,指挥从一营变成一团,那么指挥会变得迅捷有力。比如十万大军的会战,原来有可能是向两百多指挥使下命令,如今向四十几名团指挥使下命令就可以了。
有效弥补宋朝对武将专权矫枉过正产生的一个严重弊端,同时两千几百名兵士纵然谋反,也不会形成多大的危害。
其实严格地说,也就是将宋朝的班与直正式化。
依然沿用改制以来的种种措施。
一些大臣看到这里,虽有些入心中存着疑问,也不大好作声。
这是第一步的改革,第二步改革则是为了增强其战斗力,必须进行严密的轮换制度。要求每一营兵将皆要去边境戍边,不经过边疆的薰陶,京城许多禁军多是纨绔子弟。
原因郑朗不解释了,纨绔到什么地步,这些大臣多耳闻目睹。
第三步改革就是降低兵士的困难,已在京城的也就算了,不在京城的,以后逐步向京城四周安置,西到洛阳,北到大名,东到应夭,南到蔡邓,离京城近,调动容易,若有急时,也能紧急调动到京城拱卫京畿安全。当然,也必须保证京城有三分之一以上的禁军,以便用最快速度调动大批军队。
在这里,郑朗做了解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原因很简单。虽说朝廷对禁军不薄,可京城物价昂贵,居之大不易。虽不薄,然其家属若没有能力,仅靠禁兵一入的薪粮养活,一家入仍入不敷出。但在农村不同,生活成本低,可以用一些逃荒田、垦田、查没田进行安置,就是没有,其家属也可以做工,或者佃农谋生,就算不去替别入做工,家中没有耕地,若是生活在农村,以宋朝的薪水,也足以让禁兵一家入得活,那么军营里做生意,或者让妻子做军jì的种种丑陋现象减少,战斗力会无形增加。农村入朴实,让他们做生意肯定不行,但让他们当兵,战斗力会比城市兵更强。有名的例子就是戚家军,戚继光多用农村兵,正是这个原因。
以前郑朗就说过,许多入思来覆去,不得不承认有道理,在宋朝也能比较出来,京城禁军待遇肯定是最好的,然到了战场上,战斗力却远不及蕃军与与乡兵,甚至连义务兵弓箭手都不及之。
依然兼顾的策略,安军心,降低士兵成本,在这个基础上,并没有主张将京城的所有禁军一起裁去,后面还有拱卫京城的措施,那就是保丁。其实这一点十分重要,京畿要地,在宋朝君臣心中地位第一。一个个寻找唐朝灭亡原因,其中就有一个,唐朝京城兵不多,一起散到各地,由是安史之乱,藩镇割据。最少得让京城有一支强大的力量。第一是京城,第二是京畿。若做不到这两点,什么改革也通不过,就是赵顼自己心中也有忌惮。
不过这得慢慢来,因为有一个大比制度,以后大比选进禁军的家属,陆续安置在京畿附近的农村,已安置在京城的不去动,以免产生不安与sāo动。
第四是jīng盔甲兵器,今年就算了,到滑州第二钢监成立后,技术更先进,将大规模的换成钢制的盔甲与武器。还是慢慢来,以便节约成本。
第五条直指吃空饷!
郑朗也不知道会出现多少空饷,但有。
若不及时处理,一旦蔓延开来,后果十分严重。比如名额是六十万禁军,以及后来种种措施,足够用了,但若出现空饷,发薪水有六十万,实际只有三十万二十万禁军,浪费严重,也会出大事的。
裁至六十万禁军,就必须保证国家有六十万禁军,一个都不能少。
裁减开始,让武臣清查各营入数,若有空饷者,严惩不怠,相关的指挥使一起罢官罢职。
又提到清查之举,国家如今裁至一万九千几百名官员,少数因犯严重错误罢官者,一些病死残者,实际多数官员到了三十多岁后才能任职,二十几岁领官者终是少数,加上寿命不及后世,现在又出了一个七十劝退,官员的政治寿命严重缩短,不增加官员,一年也会自动产生一千多名的官职空缺。这些空缺必须要顶上的。
数量不少,但后面眼巴巴的入更多,数万职官在后面等着,还有此次黜退的几千名候补官员,每年又产生的大量新职,有进士补官,有荫补之官。新政策,荫补变成五年一补,有荫补资格的会荫补两千余名,还有六七百名各种科考进士与同进士。若是严格执下去,五十年后,冗官现象也就没有了。但是不可能的,只能说严格执行,冗官现象会越来越好。
眼下问题仍然很严重。
许多职官到了荫补时间,还有一些表现好的黜废补官,有文官,有武官,因此每一缺出来后,会有多入争之。
于是郑朗提议,让文官适度地查隐田,武臣适度地查各营空饷情况与贪墨克扣情况,作为考核成绩录用。这也是做为官员的底线,若连不得包庇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资格为官。
正是这一条,产生了一些争议。
第六条将校的选拨,将校来源有三,荫补武将后代,有功武将后代,有功将校的升迁。稍做变动,自指挥以者下,指使都头正职必须进行考核,以弓马为主,选拨强壮者或者有战功者担任。团指挥使不但要求有武艺,还必须要求有指挥能力,必须进入西府由西府与三班院官员进行考核弓马策略,考核通过后才能勾当。做为荫补者,或者授任功臣后代者,可以进入军中,只能担任副职,以免贻害国家。表现突出者,也可以与普通将士一道进行考核,或者到西府进行考核,才能担任指挥使与团指使。
这一条看似有争议,但不严重。在座的皆是士大夫,同样瞧不起那些武将们,有的武将后代进入军中,要武艺没武艺,要能力没能力,反将军中闹得乌烟瘴气,多数士大夫感到十分憎恨。
也就是一裁六治策。
其次就是厢兵。
治平时扩张最严重的就是厢军,膨胀到了五十万。养一个厢兵不及养一个禁军,但其费用却超过了一个乡兵,实际放在战场上作用不大,仅起国家劳役作用。免役法恢复,又有镖行监配合,各地有大量乡兵与保丁补充,就是灾难到来,也有了用工代赈的策略安置灾民,厢兵已经不那么需要。因此郑朗恳请裁至二十五万入,裁去一半。也不是完全裁去,后面还有,一部分归流到各种乡兵之中。
事实郑朗也没有在厢兵上多费笔墨。
所有策略主要就是一禁二乡。
下面就是乡兵,十分复杂,有乡兵、弓箭手、蕃兵、民兵、保丁,壮丁不算,那属于地方的差役。各种义勇,弓箭社也不算,前者是差役,后者乃是民间自发的武装自保组织。若再细划下去,名目更多,陕西保捷保顺,河北忠顺,河北陕西强入,砦户,河北河东强壮与弓箭社,河北河东陕西义勇,陕西护塞,川陕土丁,荆湖义军,土丁,弩手,广南西路土丁,广南东路枪手,福建路枪杖手,夔施黔思等处义军、土丁,江南西路枪杖手,邕钦溪峒壮丁,河北河东敢勇,蕃兵等等,皆属于宽松的乡兵范畴。
着重讲的乃是蕃兵与蛮兵,前者又是主要的,毕竞北方才是国家头痛的地方,南方就是有sāo动,也不足危害国家。
蕃兵主要是蕃入、羌入、氐入与少量回鹘入,如今还要加上女真入。庆历前组成很松散,多是纯粹的民兵xìng质,庆历后才正式成军。有蕃兵、蕃敢勇、蕃捉生、蕃弓箭手、强入等,其中蕃兵才能算是严格意义的军队,其他皆是民兵形式,十分混乱。构建更混乱,有的依据各族为单位,大首领以上自刺史下至殿侍,并补本族巡检,次首领为都军主,百帐以上者为军主、都虞候、指挥使、副指挥使、军使、副兵马使,以功次补者为刺史、诸卫将军、诸司使、承制、崇班、供奉官至殿侍等,还有职贱品卑者的十将。还有的另分甲与队。
史上熙宁时改制,才变得秩序井然,仍抽丁严重。九丁以上者抽五丁,六丁以上抽四,四丁取三,三丁取二,二丁取一,并刺手背。虽对蕃入很少征税,但十分岐视,包括不准蕃汉通亲等等政策。
此次逐一取消。
依然保持各蕃部的完整xìng,一旦打乱,会引发不妙后果。但编制与禁军一样,不满百入者以都为单位,满指挥者以一营为单位。半耕牧半训练,与陕西保捷军待偶一样。
少数正式建制的蕃兵(指脱离了部族范畴,真正归国家领导的军士),待遇与禁军一样,甚至准许他们在自愿的情况下,将家入迁移到京畿附近安置。开放婚姻制度,准许蕃汉联亲,以便融合蕃汉。
同时减少抽丁数量,九丁以上抽三,五丁以上抽二,二丁以上抽一,或建为蕃兵,或者为强入、弓箭手。民兵xìng质有稍许补助,仅是冬闲时训练,但是战时奖励与正规军士一样,以便提高积极xìng。
减少了抽丁数量,事实也在裁军。十万蕃兵也太多了,必须将他们裁到六万入左右,入数少就能提高待遇,加强士气。河北河东亦是如此,成立类似蕃兵的机制,河北两万入,河东一万五千入,陕西则是裁减,保捷保顺十三万军队裁成六万入,南方各路民兵增加四万乡兵,待遇与蕃兵一样,半禁军待遇,家入免税,屯军之所耕地所获归己,以做补助。
有许多好处,第一离家近,没有轮戍之苦,特别是南方炎热的气候,当地若有一部分乡兵做补充,会减少轮值的北方禁军,减少不必要的死亡。第二战事到来,能紧急调动一批军队。第三其家入消费不大,有一半薪酬对于贫困户以下来,以及屯耕足以保证家用。
实际等于恢复了一部分地方军队编制。
郑朗有忌惮,数量没有敢多放。
这批军队等于是正规军队,耕为辅,训练作战为主。虽禁军减少,但增加了十九万乡兵,战斗力并没有下降。实际用费仅相当于十万禁军的用费。
既将他们当成正规军队,增加边境的战斗力,于是各路大肆裁减各种强壮义勇,河北强壮裁至十万入,义勇裁至五万入,河东强壮裁至八万入,义勇裁至四万入。其他各路也大肆裁减了不必要的义勇强壮强入土丁。将这些入一起释放出来,让他们专心从事农耕生产。
保丁未动,一是严格执行下去,有救济xìng质,二是他们分散在两京与淮北一带,能增强与拱卫京畿安全,禁军裁减了,京畿的力量必须增强,三是与巡捕联手防盗,能减少盗贼发生,事实自保甲法执行普及后,京城附近再也没有发生一起农民起义现象,四是能为禁军起到补充功能,挑选一批壮士进入禁军,其家离京城本身不远,有的都避免了家属安置难题。
第二波改革终于发起。
诸位大佬看完奏折后,议论纷纷。
不是所有条款都同意的,比如文官与武臣的巡查制,经过许多夭讨价还价之后,变成了不定制,偶尔需要时巡查一番,不能做为常制,以免引起sāo动,使国家安静。
裁得太狠了,蕃入抽丁变成八丁以上抽三,四丁以上抽二,二丁以上抽一。稍减一减,最少增加几万名蕃兵与蕃入民兵。各地成立部分的军队,也没有太反对,陕西地方武装力量都变得如此,况且其他地方,确实这种轮戍制度因为疆域增加,已经变得十分不便,特别是岭南与蜀南一些地区。也担心陕西军事力量裁得太狠会严重削弱,又经过讨价还价,河北乡兵变成两万五千入,河东两万入,保捷军变成八万入,南方各地乡兵变成五万入。厢兵变成三十万入。各地民兵也在郑朗奏折的数字上有所增加。
一个月后,郑朗看着最终的数字,仍然摇头不止,改制后,这些乡兵与蕃兵名为乡兵,实际与正规军队相差无几,若是在其所在的地区作战,这些军队战斗力也超过轮戍的禁军。禁厢乡兵总数字仍达到一百一十五万之众。
并且各地义勇数量略一增加,使得郑朗无法进行另一步的计划,让更多的州县实施免役法!
只能等。等平灭西夏后,再一次进行改制。
争的还有裁减时间。
许多入认为象庆历那样,分十几年陆续裁减,节约国家用度,郑朗这一回没有同意,反正欠了那么多债务,再欠一点也没有关系,早裁国家财政会越早进入健康循环。
争执很久,九月下旬,在莫州地震后,终于定落下来,诏书夭下。
赵顼带着群臣到宗庙祭拜列祖列宗,是文彦博的提议。
无论郑朗做了多少妥协,还有许多大臣反对,有的大臣根本就不赞成对军队动这么大规模的改革。chūn夭改制已经sāo动夭下,随后地震大水,难道还嫌不够折腾吗?
但郑朗与赵顼这一回坚持了,对于任何超过底线的进谏全部拒绝,至于反对声,更没有听进去。因此文彦博提议,不是郑朗说的吗,若老夭有情,此次地震原因所在,乃是宋朝君臣不作为也。现在作为了,拜祭太庙列祖列宗,再拜祭上夭。作为了,就不会再地震。但反过来说,若再地震了,那么就是郑朗说法就是错误的,此乃扰民之举。
赵顼不同意。郑朗说的是夭道幽远,不知道有情或是无情,文彦博你曲解了。
郑朗这时候说道:“若此,就依宽夫之言,若夭有情,请保佑我大宋苍生,若夭无情,国家如此之多的弊端,改革艰难,继续用地震来破坏国家的革新,让我们大宋永远地消沉。”
同意了,然而这话怎么听怎么让文彦博不是滋味。
三百二十八章 平戎策
事后赵顼忧心仲仲,对郑朗说道:“郑卿,若是再有地震如何?”
不能用是否地震,来赌改革有没有得到所谓的“天道”。在郑朗影响下,赵顼对这个什么天道也不大相信了。学孔夫子吧,俺们敬重你,可也主动远离你。
难道这是老师被文彦博相激,出现的失误?
郑朗向赵顼解释了地震原理,然后画了一幅十分不标准的草图,对赵顼说道:“陛下,你看,我朝东部地区的地震带乃是福州、泉州以及对海的大琉球一带,其次乃是无为军经徐州一直到京东东路、契丹的辽东一线,次之自京城到郑州,再从郑州到河北、幽州一线,再次之乃是契丹西京到并州到河中府一线。”
一解释,赵顼明白了,说道:“郑公,你是指原先京城河北以及契丹幽州多次地震,乃是在同一地震带上,现在莫州的地震却是在辽国西京到河中府这一线上,地震已经转移了,故以后发生地震的机率很小?”
“不错。”
“万一并州到河中府这一地震带再陆续地震呢?”说完,赵顼自动闭嘴。一个水灾,一个地震,让他也苦逼了,仅是救灾的钱帛,今年就花了七百多万缗。难道还要再来?
“一般持续xìng地震,必在地震后不久会发生一次余震,莫州地震后一直平安无事,因此发生复震的可能xìng极小。当然,就是臣的猜想也未必全是对的,这有待后人技术发展后,有明确证据考证,才能做验证。若再地震,臣也无法。
不过臣内心还是希望苍天长长眼睛吧。”
赵顼也无语地看着老天。
事实不是这样,更让文彦博失望,与科学更无半点关系,那永远是一个秘密。
君臣这璺简短的对答还造成一个后果,来年赵顼对格物学产生更浓厚的兴趣,强行下诏,随着沈括从河北回到京城将学格物学的学子增加到三百多人。
赵顼内心惴惴不安中,富弼、司马光等人再次找到郑朗,富弼劝道:“行知,未免过于sāo动矣。”
去年折腾,今年再折腾。
每次皆是如此大规模的出手,反对的人会更多。
实际诏书颁发后,已经有许多人上书向朝廷提出抗议,包括一些权贵之家,特别是武将世家,一旦诏书成为制度,他们的子弟以后只能荫补为军营副将,升迁机会严重下降。实际不然,比如军中考核,或者进入西府考核作为这些武将世家子弟,无疑会占据优势。就象比赛骑术,普通骑兵跨下会是什么马他们家中子弟会骑着什么马。一个马的高下已经决定了优劣。再比如shè箭,所用的弓不同,shè击结果也会不同。再比如考官的判断,能没有偏向?
但人心终是满足不了的。
为什么郑朗有的州至今不敢查,就包括两查寿州,对吕家皆暗中向相关的官员打过招呼,照顾一点,又写信给吕家,你们也主动意思意思吧,让俺们好交待。
若是一个个知足常乐象郑朗这样,不用郑朗与赵顼伤脑筋,宋朝早就进入和谐社会。
“彦国,你们说我做得太急,介甫他们又向我抱怨,我做的让步太大了以致改革成果严重削弱,难道将我撕成两半?”
“王介甫是大才,可也喜躁进。”
“彦国,难道你也学子方?”郑朗忽然不悦起来。
子方就是唐介,此人乃是一个吵架王,先是认为王安石好大喜功,夸夸其谈,后来与自己吵。第一波改革未赶得上,但第二波改革来到京城,与王安石,又与自己吵。
郑朗有时候让他气得无语。
不是王安石拘古不化,而是唐介顽固不化。承认唐介清直,可有时候为满足他吵架的yù望,十分不顾大局。不过郑朗并没有与他争辨,有人,唐介吵架厉害,但王安石每每出手,唐介吵一次,王安石就打压一次,唐介更气愤,俺出名时你小子在哪儿?于是更吵,但每次吵又吵不赢,结果导致唐介吵一次,郁闷得都快吐血一次。
若不是顾忌太多,郑朗很想上书,参知政事乃是首相最重要的帮手,如今两大参知政事不和,中书如何了得。不过揭开后,唐介必然走人,王安石留下,又会给一些对自己不满的人更多借口。
但唐介这样下去,结果会很悲催,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行知,我身体不大好,哪敢学子方?”
“彦国,我也知道我做得急,可国家积重太多,不改国家必然走向衰落,一改,又会牵连到许多人的利益。我也让使大家兼顾,并且也认真地思考了,是否?”
富弼默然,几监创立,难道不是吗?这几监创立,是贫困人家得利,还是豪门大户得利?
“想兼顾所有人,可不可能?若是国家没有危机之时,若改,必然天下汹汹。此次国家危机到来,乘势而为,虽反对的人多,但支持的人也会不少。若错过此次危机,还能不能改下去?要么做微调,学习吕夷简,学习我在皇之时,国家是变好了,可换了一相,国家又再次积重起来。国家以后也许会有仁宗太宗这样的英主,彦国,你能保证每一代主君都能与仁宗相仿佛?先帝当真差了,仅差一逊,国家就立即变得如此之糟,以后象先帝的中上君主更多。若再无贤相执掌朝政,治平仅不到四年辰光,若是十年下来,国家会走向什么光景?”
都是血淋淋的事实,富弼又不能回答。
以前郑朗抱怨王安石做得急,主要还是敛财敛得急。
两人同样几乎面对千夫所指,强行发起的改革,可xìng质不同。
王安石改革之初,威望不高,没有基础,敛财的方向不对,敛得又急,确实包括富户与百姓一起遭到剥削·国家是有了钱,但严重忧民。
郑朗起点远比王安石高,几乎带着一层层光环,再度回到京城的。
改革之始·实际以前打下了良好基础,包括数法的推广,此时仅是矫正它们就可以了。而民间经济基础也远比史上的好。
敛财的方向也不同,几乎没有实施任何一个剥民的敛财政策,要么就是节流,将国家三冗带来的种种冗费节省下去。若说敛财,只能说新商税法·以及清量隐田,使许多权贵利益受到侵犯,但绝对没有伤害到多少中贫困阶层。
做得急,一是机会难得,二是时间来不及。
没有多久,河湟开边开始,大旱到来,郑朗可不想背着几亿缗钱的债务·迎接这两大难题。况且未来还有一个西夏。
做得有些急,一些保守的人多少有些意见。但一些谦让确实也使另外一批人产生不满。特别是两个学生,王安石替赵顼讲《礼记》·对王安石说道:“朕想听听你的议论。”
又说:“唐太宗必得魏征,刘备必得诸葛亮,然后可以有为。”
王安石说道:“若陛下一心想做尧舜,必然有皋、夔、稷、契,若想做商高宗,则必有傅说。魏征与诸葛亮何足道哉!以天下之大,非是没有人才,而是人主不贤,人才无人可助。若陛下择术未明,虽有皋、夔、稷、契、傅说之贤·亦将为小人所蔽,卷怀而去耳。”
赵顼默然了大半天。
俺们那敢学习尧舜,能做一个唐太宗,既富民又强国,那就不错啦。
不过又默想了一下,朝廷中就有一人·已经接近诸葛亮与魏征的高度,若改革成功,必将超越二人。能不能超越,就看三次改革后的结果。当然,王安石有他的意思,一是朝堂中有人超过了魏征与诸葛亮,二是自喻自己师徒二人,不是将诸葛亮与魏征放在眼中的。
但他不知道,他老师心中的偶像,第一个就是诸葛亮,第二个就是岳飞。
目标定高一点也没有错,但郑朗未必会多看重尧舜禹汤,上古社会,能有多好?再好也不过是一个奴隶制国家。况且那些记载能当真?十成中未必有一成是真的,不能全部相信,更不能照抄一个传说,一个神话。
过了一会,赵顼有点不同意,说道:“何世无上人,就是尧时有共工、兜、三苗、鲧四凶,舜也有浑沌、穷奇、杌、饕餮四大凶人(是帝鸿氏、少氏、颛顼氏、缙云氏四个不孝子孙,人们将他们比喻成上古四大凶兽)。”
王安石答道:“正是尧舜看出四凶,或诛杀或果断流放,所以为尧舜也。若让四凶随意妄为,进献谗言,就是有皋、夔、稷、契,他们能安心替人主治理天下吗?”
赵顼又不大同意,郑朗也说过一句话,人无完人,物无完物,真正上古良臣很少很少的,大多数大臣有好有坏,用得好就是忠臣,用得不好就是jiān臣媚臣,用其长就是良臣,用其短就会成为庸臣。
就是李林甫之流,若碰到开元初期的李隆基,未必会重用,就是用了李林甫也没有那么大胆子敢弄权。这才是用人的真相。
赵顼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何治理天下?”
“择术为先。”
方法是很重要的,赵顼未反对,又问:“唐太宗何如?”
别谈什么尧舜,还是来点实在的吧。
“陛下当法尧舜,尧舜之道,至简而不烦,至要而不迂,至易而不难。只是后来者没有学会,才觉得高深莫测。
若没有郑朗,赵顼就让王安石忽悠了,做皇帝的谁不想学习传说中的尧舜?
但是赵顼觉得不踏实,又将郑朗另一个学生喊来,问富民之术。
司马光答道:“富民之本在得人,县令最为亲民,yù知县令是否,莫若知州,yù知知州能否,莫若转运使。陛下但能择转运使,转运使能案知州,知州能案县令,何忧民不富?”
赵顼听到两种不同的议论,又将郑朗喊来。
郑朗同样大半天未说话,最后道:“强国富民之道,一为术,二为人。没有好的术略,就不知如何用人。”
如踢球一样·巴塞罗那成就了梅西,若梅西转会到其他俱乐部,战术体系不对,多半会沦得象舍甫琴科到了切尔西的下场。又道:“若没有用好人·任何良术,最终也会成为扰民之举。”
“若那样太难了。”
“想治好国家,本身就很困难,非抱着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心态,根本无法实现。至于介甫说的尧舜时简要易,只能说做得好·能理论上接近传说中的简要易,实际简就是繁,要就是迂,易就是难,越简越繁,越要越迂,越易越难。”怕赵顼不理解,又说道:“越无为必须有为·不要说达到传说中道家无为而治,儒家的大同境界,就是达到仁宗时的无为而治·需要付出多少智慧?”
赵顼额首。
听来听去,只有郑朗的话最中他的心。想治好一个国家,那有那么容易的。
实际上这就是两种不同的心态,王安石认为以术为先,得有一些好的改革方案,给国家弊端不停地来雷霆之击,国家大治就来了。但司马光以人为先,先用好官员,使吏治清明,慢慢调节·国家就是有弊端,不久后也会陆续将伤口抚平,即不伤筋动骨,引起不必要的sāo动,又能使国家变好。然而两者都有些理想主义。
郑朗不得不将二人喊到家中,对他们的话进行剖析。
有分岐·但现在并不严重。当然,有他们两人,也给郑朗许多帮助,只能说郑朗痛并快乐着。
富弼过了一会才说:“行知,你不知道,西府积压了诸多事务,都处理不了。”
富弼本身抱病在身,这段时间逼的,不得己才找郑朗的。
“这样吧,我向陛下请求,先行兼管西府一段时间。”郑朗能理解,这个轻重处理不当,造成的弊端更多。
“那是最好不过。”
随后郑朗向赵顼提出三个请求,第一个请求乃是用三人去河北。河北水灾,恩冀深瀛四州皆有轻重不等的灾情,既然以工代赈,都水监丞李立之,请以四州灾民重修御河。
朝廷准奏,不过如何修御河,朝中大臣发生了一些争执。有的还建议说如今国家财政吃紧,再修御河,更伤民力财力。于是郑朗进谏,调程师孟与田瑜二人去河北视察。并且又推荐了一人,沈括。在郑家庄学习了数年之后,郑朗未至京,先行让赵顼诏回京城,如今仍是一个不起眼的中层官员。此人对科学领悟能力,非常人所想像。只学了三年多时间,如今对物理化学与数学上的领悟,已不亚于时恒了。
一旦将这些学问应用到实际当中,会发挥无可想像的作用。
第二个请求是请赵顼将陈升之调回枢密院。当初李谅祚诱杨定到边境洽谈商榷,文彦博等人同意,陈升之竭力反对,赵顼不听,由是杨定被杀。随后许多人反对收绥州,陈升之又力争绥州不可弃。郑朗用此理由,向赵顼推荐将陈升之召回来。
其实又是一次退让。
陈升之与文彦博关系不怎么的,但与韩琦关系默契。至少理论上,如今郑朗主动在东西二府以及台谏与两制里皆树立了一些政敌。
不要说我几个学生同为庙堂高官,这是他们有能力,只要有能力,是我学生好,还是政敌好,皆必须要用。
赵顼看着郑朗,最后笑了笑说道:“准。”
郑朗又说道:“陛下,国家军队裁兵改制,事务繁重,西府宰相处理起来十分吃力,因此臣恳请陛下让臣兼枢密使一职,暂且代领枢密院。数月后事务水落石出,臣再交出枢密使一职。”
对枢密院的一些情况,赵顼也听说了,没有犹豫,说道:“准。”
其他人也没有多反对,事情是郑朗惹出来的,现在郑朗主动兜下来,没有什么不对的,况且只是暂带,与专权并没关系。就是郑朗象皇时那样,身兼东西二府首相,又能怎的?
郑朗到了西府,西府诸事务终于流畅起来。裁兵主要还是陕西,治平时,陕西战兵四十五万,十万蕃兵,十三万保捷军,二十二万禁军,还有大量的义勇,各种各样的乡兵,司马光说陕西三分之一丁在军中,一点也不为过,韩琦后来又加了十六七万义勇,陕西百姓苦逼了。十几万义勇增加,几乎一半以上的壮丁直接或间接进入军中,耽搁了陕西的农事生产。去年郑朗进入东府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些义勇裁去,然而至今陕西元气未恢复过来。但对陕西郑朗无比的熟悉。
但事务太沉重了。
东府改制未进入平稳状态,西府的改制又来了,郑朗不得不将被子再次抱到西府,白天处理东府的事,晚上处理西府的事务。
一个大臣做到这种地步,无论外面反对声音如何强烈,也不得不承认郑朗为了国家,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但郑朗也等,等一篇极其重要的文章。
等来了。
腊月,邵亢在枢密院一年多时间,一点作为也没有,这个倒不怕,最可怕的他不管事罢,一管事反而更添乱子。其实这就是对军务不懂导致的,赵顼反感。邵亢也自觉,以病求去,于是诏其知越州。
就在邵亢前面离开的时候,郑朗等的那篇文章终于送到枢密院。王韶考中进士后,初任新安主簿,后为建昌军司理参军。试制科不中,带着一顶闲职客游陕西,又跑到吐蕃“招摇撞骗”,兴起了许多事端,只是因为对蕃人不在意,连朝廷也没有几人注意到王韶。几年游历下来,王韶对边事了如指掌,终于上书万言书《平戎策》三篇。
郑朗终于等来了,为了这三篇《平戎策》,郑朗等了近十年时光!
等的实际不是这篇策子,策子大部分郑朗都能“默写”出来,等的实际是一个人,一个名将的长成!终于看到这篇策子,郑朗心中惊喜无比。史上王韶都达到那样的高度,若是在自己“包庇”下,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PS:曾向一个蜜蜂军大大做过承诺,这个月完成六十更,结果只有五十六更。太累了,有时候就想休息。虽未完成承诺,但这个月五十六更,包括三万多余尾字数,也有三十三万多字,大家原谅则个。
八百三十九章 最强弓
简求易,那怕它有漏洞,也不能往烦琐上牵引。也能说它是妥协之举·同样也能说它是宽容包容之道。
这场争辨很有名气,在民间广为流传。
有些郑朗信徒甚至将它视为郑朗的儒家改革,与商鞅的法家改革之间重要区别所在。
欧阳修不答。
郑朗又说道:“其实此乃宽容之道。虽免役法给百姓带来许多实利方便·可执行不力,往往多少有许多忧民现象。自实行至今,仍然有争论之声,正是如此。对于一等户,虽略多征,然征得实际并不多,真正征收免役钱的主体力量是二三等户,包括大部分四等户。若去掉所有家禽家畜不计,会出现什么局面?”
赵顼立即说道:“郑公是指以后征只能征四等上户?”
“陛下英明,正是此意·”郑朗道。以前算财产,主要是房屋、作坊、店铺、田地,这是大头,还有家中的牲畜家禽,树木,器具等一起计算在内的。
有的百姓在苛薄之下·于是将树木一起砍伐,不养家禽,不养牛马,用来“降低”自己的财产。禽畜对于一二等户来说无所谓,但对于四等户来说却十分重要,就差那么几只鸡,就成了四等户征免役钱户,少了那几只鸡,就成了免征免役钱的五等户。现在一起不计入进去,那么只能是四等以上户,才能有能力交纳免役钱。
地方还有一些官吏会胡来,不过整个免役钱乃是平衡的,国家从未指望过得到免役钱,大不了富州匀一点给贫困州府,苛征意义不大。这一点很重要,成了与王安石变法最大的本质取别。
一旦不计所有家禽家畜,那么四等户,特别是四等农民户,财产会严重“缩水”,也就逃过了这个免役钱。当然,好处有很多的,那么养殖业会更发达,不可能指望现在出现什么养猪场,养鸡场,技术制约了,大规模的养殖业,最大的难题鸡瘟猪瘟首先就无法解决,尽管用石灰消毒方法自郑朗去太平州后就一直在推广。但许多人家会养几头猪,几十只小鸡,补助家用,养的人多了,价格也便宜下来,能食用的百姓会更多。不管怎么说,这还是在宋朝,百姓很少能食肉,以致许多百姓得了青芒眼,也就是到晚上看不到东西的那种疾病。
郑朗继续说道:“臣之所以提出此议,乃是各地陆续裁去大量差役,包括厢兵,各种弓箭手、义勇、壮丁,将他们释放出来,让他们再度从事农业生产。本来我是想再度增加一些免役州府,向边境向那些最贫困州府扩大,使免役法让更多的州府百姓受益。仍因诸位臣工反对,裁减数量减少,此计划不能执行了。因此,臣索xìng提议,将所有家禽不计入财产,以免让百姓进一步的休生养息。好的朝政,乃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对赵佶估计是多半讲不通,但对赵顼能讲得通,赵顼思索一会说道:“是也,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国家才能稳定,郑公,准奏。”
郑朗又说道:“臣二奏,请求司马光率一些官员下去清查八州隐田。”
“不妥,如今军队再度改制,天下汹汹,不可再生事,”欧阳修反驳道。
“永叔,稍等,请看完我的奏折后,我再向你解释。”郑朗说完,将手中奏折呈给赵顼,赵顼看完后,递给曾公亮。
一个个传递下去。
不但有司马光,还有五百多名官员,不过看着这些官员的名单,大家皆感到狐疑,只有少数聪明至极的大臣才猜出郑朗用心。因为五百多名官员不是差官,皆是职官,有的是以前所犯错误不大,大半年来下放到各个书院或者在各处担任差吏表现良好的,或者一些表现良好的候阙职官。
郑朗说道:“各地陆续出现一些空缺,从京城到地方,到各监·有的已经填补上,有的没有填补,如今大约有四百多个空缺。我前天回家,听家人议论·说我刻意让空缺增加,以便进一步的将官员裁减。我倒想有这个想法,为了减少争议,并没有打算这样做,以前臣在中书刻意将这些差缺留下来,没有交给吏部内流铨与三院审核,正是为了此次清查·其中大部分官员裁减下来,怨气很重,他们反对改革声音最大。此次我从中择出一些重大体,表现好的,以及少数优秀候阙官下去清查,清查为辅,主要是将这四百多名空缺一起填补上去,以安所有铨选下来的官员之心。”
陆续的增官不想效果·只有象这样一次xìng增加几百名官员,才有轰动效果。
富弼却担心地说:“此意倒也不错,可用清查隐田为考核政绩之一·还会有争议。”
“争议是有的,但全国隐田现象仍然很严重,我估计最少有三百多万顷各种耕地隐去,此乃为去年的清查隐田进一步地巩固,到了明年,清查数量会进一步的下降,今年仍不能掉以轻心。不过彦国,为什么我提议让司马光率领他们前去与各路监察司清查?”
“为何?”
“君实稳重,略有些保守,甚至比范纯仁更保守·由他率领,便注定此次清查声势大,动作却不会激烈。彦国,如六月奇怪的天气,只打响雷,却不见天空落雨也。若连几个响雷都不敢打·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国政败坏矣?”
“中庸之道?”
“能算是中庸之道,还是那种软弱的,墨家式的中庸之道。”郑朗伸了一个懒腰,又道:“彦国,此次改革,我太累了,就是寿命也会因此次改革会短上十年八年。但没有办法,我身为大宋的臣子,不愿意看到一个锦锈国家就此沉沦下去。希望诸君看在我劳碌辛苦的份上,有时候站在国家与所有百姓的立场,谅解则个。”
打打悲情牌吧。
但换一句话来说,是郑朗身体素质真的很好,这一年半来,就象一个铁人一样,换作他人,十有仈jiǔ,累也活活累倒了。
略反对的不说话,他们不说话,赞成的便随着附和。
赵顼乘热打铁,立即让两制官员草诏。
郑朗说道:“陛下,这有三篇策子,请陛下过目。”
将王韶的平戎策呈上。
其大意是:国家yù平西贼,莫若先以威令制服河湟;yù服河湟,莫若先以恩信招抚沿边诸族。盖招抚沿边诸族,所以威服角氏(厮诸子也;威服角氏,所以胁制河西也。陛下诚能择通材明敏之士、周知其情者,令往来出入于其间,推忠信以抚之,使其倾心向慕,欢然有归附之意,但能得大族首领五七人,则其馀小种,皆可驱迫而用之。诸种既失,角氏敢不归?角氏归,即河西李氏在吾股掌中矣。急之可以荡覆其巢穴,缓之可以胁制其心腹,是所以见形于彼而收功在此矣。今玛尔戬诸族,数款塞而愿为中国用者久矣,此其意yù假中国爵命以威其部内耳。而边臣以栋戬故,莫能为国家通恩意以抚之,弃近援而结远交,贪虚降而忘实附,使栋戬得市利而邀功于我,非制胜之利也。玛尔戬诸族皆角氏子孙,各自屯结,其文法所及,远者不过四五百里,近者二三百里,正可以并合而兼抚之。臣愚以为宜遣人往河州与玛尔戬计议,令入居武胜军或渭源城,与汉界相近,辅以汉法。因选官一员有文武材略者,令与玛尔戬同居,渐以恩信招抚沿边诸羌,有不从者,令玛尔戬挟汉家法令以威之。其瞎征、欺巴温之徒,既有分地,亦宜稍以爵命柔服其心,使习用汉法,渐同汉俗,在我实有肘腋之助,且使夏人不得与诸羌结连,此制贼之上策也。
不是强行攻打吐蕃各部,打一部分,拉拢一部分,使其向宋朝臣服,再宣扬汉化,使之汉化,然后派一有文武材的官员与蕃官一起处理吐蕃事务。这个办法似谁?改土归流!
得到吐蕃,不是为了开疆拓土,而是让诸羌不得协助西夏断其一臂。当然,若能收拢得当,反过来却能成为宋朝的一个重要臂膀。若得到所有吐蕃之地,西能切断西夏对河西走廊的统治若总攻之时,能从兰会渭,以东方的府延环庆数路向西夏发起进攻。西夏必然手足无措。
毕竟相比于宋朝,西夏军队不及宋朝军队之众,财富不及宋朝之多,武器不及宋朝犀利。西夏就可以垂手可得。
若厮在世,那是执行不了的威望太高。关健他死了,几子分裂,如今吐蕃群龙无首,不然也不可能让西夏将势力范围扩大到古渭城一带。
赵顼看完,说道:“妙-策也。”
又递了下去。
文彦博说道:“吐蕃是友非敌,何故用兵?”
郑朗一笑,问:“宽夫,你相信吐蕃是永远的朋友?当时是朋友乃是因为西夏侵逼也。随后西夏向我朝用兵,吐蕃立即自保,坐山观虎斗。当然西夏出兵龛谷时,我朝也是自保,坐山观虎斗。这就是所谓的朋友,若那样,宽夫,传出去后,恐怕很少有人再做你的朋友了。”
这句有些搞怪,有几名大臣一起低下头窃笑。
“其次,就是梁氏,汉家自古以来分分裂裂次数太多,造成了许多yīn谋家。有的人学习夫子大道,团结一心,忠于国家忠于百姓忠于这个民族,有的人却不同,学习纵横家专以伤害自己国家民族为己任,例如张元吴昊之流,正是他们的蛊惑,元昊最终反叛我朝,向我朝用兵。闻听汉女梁氏当政,我得知朝堂中许多大臣意动。非也,此女更是一个张吴之辈,以后西夏策略,必以拉拢吐蕃,与我朝用兵为主,我朝于三国中最强大,当然契丹也强大,可他们边境与吐蕃并不接触,为了自保,若不给予压迫,吐蕃十之仈jiǔ会向西夏倒戈,此乃纵横道也。”
“可他们有世仇。”
“何为世仇?刘备惨死白帝城,诸葛亮是怎么做的,难道诸葛亮对刘备不忠吗?”
“然若取吐蕃,必更伤国家。”
“没有你想像那么严重。”
“行知,非是我掣肘,还望三思,西夏如此强大,然数败于吐蕃也。”
“是有此事,但那是在厮在世之时。其实我朝非是不强大,乃是用兵成本太高,若财帛充足,实际此时策略得当,就可以取河湟,得到河湟,不但可以得到大量英勇善战的羌兵蕃兵战马,还可以取得地利之势。不过宽夫你也放心,我呈上此策,仅是当成一个参考,财政危机未解决,怎么可能决议河湟呢?我非是穷兵黜武之臣。呈上此策,仅是看到此人似乎是一个可造之材。故请陛下破例,先让他担任麟州通判,再调往延州做通判,然后让他知保安军,勘磨两年,看其人究竟如何。至于此策嘛,暂时存档罢了。”
这个要求并不过份。
就是有了三院制度,郑朗仅是想培养一人,难道还要反对吗?
没有几人想到这个培养十分关健,王韶活动的范围多在环州以南,对北方仍不熟悉,此时若让他领军进攻河湟没有多大问题,但若是总掌大军,进攻西夏,郑朗心中仍没有底气。有了三州的再次勘磨,以王韶的军事天赋,必然会对西夏进一步的了解,未来对西夏总攻之时,又增加了一份胜机。
就象做菜一样,得有各种食材,炊具,还有大厨,缺一不可。
无论郭逵或者种谔,想领手,或者做为重要参谋,皆欠缺了一些。只有一个人,这个王韶。
甚至郑朗想到了王韶得疽病的原因,只要不让王韶得疽病,不但兵侥西夏有了重要的将才,连幽云十六州说不定都能梦想一番。
三奏,最后一奏乃是培养一个将才,前两奏是微调,不算是改革。
会散。
司马光下去,王韶去了麟州。
新年到来了,大家等着一样重要的消息,三司财务报表!
报表一出来,大家就能看到国家的财政状况。
郑朗继续在两府奔波,裁兵与重新对一些军队进行改制,事情可不少,纷争更多,今年是完成不了的,最少要到明年二月底。就在这时,军械监献上一把奇怪的弓,这时代最强的弓!
PS:新的一月开始了,今天略喘一口气,依然保持每天均更万字以上。什么时候结束,只知道快了,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后面是否要写丰满一点,还是早点让它完本,心中一直犹豫不决。唉,一章章地悠着更吧。
p 八百四十章 不划算的生意
此弓就是神臂弓,又叫神臂弩。
它的出现还要感谢西夏,西夏武器落后,为强大起来,不得不重视武器研发。武器发展很快,包括弓箭,王尧臣曾上书赵祯,说始纵铁骑冲我军,以步奚挽强注shè,锋不可挡。
这里主要说的是西夏惯有战术,骑兵冲击,冲乱宋军阵型,后以强壮羌蕃用强弓利用骑兵冲开的空挡,向宋军放箭,杀伤力巨大。说明西夏弓箭技术进步很快。
还没有正规弩兵,直到几十年后,西夏名将仁多保忠援助罗结,被苗履击败,前迫湟水,又不得渡,察哥持弩拒之,一击中苗履副将,宋军乃退,由是得免。因此察哥向李乾顺提议,建设一支强弩兵种。
蔡哥所用强弩非是从宋朝缴获来的,乃是西夏自己研发出来的,否则也不可能经他提议,马上就成立了一支强弩兵种。受宋军强弩侵迫,研发时间更早,从元昊起就一直在研发。因为横山多盐铁茶,有铁之便,多交于横山一些比较忠心的部族研发。
令棱与嵬名山投奔宋朝,导致横山许多部族纷纷投奔宋朝。其中有一个部族族首叫李定的,不是王安石学生李定,乃是党项人李定,也随着投奔大军,投入宋朝。对于他们来说,家国观念很淡泊的。
若不是宋朝一直表现得太软弱,在西夏困窘之下,很有可能一大半横山部族不用打就会主动来投。当然,银夏二州乃是西夏老巢所在,依然比较忠心,这个指的是原来绥州,以及延州环州附近的西夏诸族。
李定将他以前的研究成果交给宋朝,乃是一架偏架弩,似弓,准确来说,它就是不成熟的神臂弓与神臂弓很相似,也有了机括。但只是构想,仍不能使用到实际当中,否则西夏人也早使用神臂弓了。
偏架弩与图纸到了军械监一干官员一看,怎么这么眼熟啊,一名小吏终于想起来,这就是郑朗以前所画的一种武器之一,一把巨弩,不过因为郑朗也不知道机括结构,图纸画出来最终并没有成形。先是有工匠在研发,后来看到遥遥无期,军械监渐渐不感兴趣,只有一个工匠仍在孜孜不倦地陆续做研发,叫李宏。
又再将转交给李宏,李宏此时也陷入困境,特别是机括,正好得到李定的图纸与偏架弩实物将他想法中的一些迷惑进行补充。不久,神臂弓终于研发成功。
宦官张若水听闻,惊喜地过来主动配合,出钱出物,进行再三改良,最终成型,最远shè程能达到二百四十步(三百七十米),在这么远的shè程内,仍透穿榆木,没半。但这么远,准确度控制不了,有效shè程实际只有一百二十步这也是一个惊人的距离,一百八十多米!
宋朝有威力强大的武器,例如床子弩,那个已经渐渐退伍了,需要发shè的兵士太多,难以cāo作准头也不足,还有投石机搭带火药包,缺陷仍然很大,本身火药包为了其密封xìng,外面必须要有大量油纸与麻布,占去三分之一重量。投石机需要cāo作的兵士也多,并且发shè慢,shè速也不大快,敌人若jīng明的,看它到来,往地上一伏,杀伤力立即税减。起初时,还起到作用,现在作用越来越下降。用来炸城墙还是不错的。后来有虎蹲炮,但是造价太贵,不但炮的本身,连同炮弹造价同样贵,大规模使用,真正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昂贵的造价掣肘着它的普及。当然,论威力还是它最大的,即便是神臂弓不及之。
神臂弓威力不及虎蹲炮,然而它胜在cāo作简便,一人就可以cāo作,造价也远比虎蹲炮便宜,并且重量更轻,易于携带。也是说,实用xìng不亚于虎蹲炮,两相补充,宋朝军队在战场上胜利可能xìng更大。
确定研究成功,张若水兴冲冲地将它拿到西府,呈给郑朗献宝。
郑朗看着它,眼中也闪过喜悦的光芒。
通过这一点,更加证明不能小视古人的智慧,后世想仿造它,就是没有成功。但在宋朝没有自己,也成功了,不但成功,后面还有三种改进版。韩世忠将它改进,使它的shè程达到传说中的三百六十步(五百八十米),提高了一倍半,名曰克敌弓。在赵顼朝时,又再次出现马黄弩,也就是缩小版神臂弩,用了它的机括,但将它缩小,牺牲shè程与shè力换来shè速,他弩一矢未发,此弩却已发三矢。南宋为了守城,又推出一种更强大的神臂弓,以牺牲shè速为代价,换取shè力。神臂弓shè三矢,神劲弓仅能shè一矢。shè得慢,但shè的乃是弹子头箭,也就是缩小版床子弩用的那种特大弩箭,shè到敌人身上,能将铠甲全部洞穿,还能继续往前飞弛,至于敌人身体上则会出现一个大空洞,然后倒下去,不但是身穿铠甲的敌人,若中马,同样将马腹洞穿出一个大洞。
说道:“张内侍,你与李定李宏都替朝廷立了大功。”
惊喜的还有一条,神臂弓是由自己手上出的,可一直没有研发出来,现在让一个羌酋一个工匠研发出来,代表着自己不是无所不能的。是好事儿,若一个人无所不能,那未必是好事,过妖了,若再有一两人挑唆,一旦国家危机渡过,就是赵顼,也会对自己产生一些忌惮。或者这就是老子所说的月满则亏,水满则盈。
郑朗又想到一个伪命题,成吉思汗的军队若碰到欧洲的长弓兵,会是十分局面?
看到眼前的神臂弓,郑朗心中有了答案。现在乃是初步的神臂弓,仍有一些缺陷,首先它对臂力要求很严格,最少要兵士达到两石三斗的力气才能拉开,但到北宋晚年,经过多次改造,一石四斗的力气就可以拉开了,也就是普通略强壮的兵士就可以使用它,臂力要求并不比长弓更高,shè程更远,shè力更强。宋朝败于元蒙欧洲长弓兵同样也必败元蒙。
说来说去,在这时代,骑兵仍然是真正无敌象征。
抛开这些不必要产生的思绪,郑朗带着它来到皇宫,将它进献给赵顼。
上战场指挥,赵顼也许一窃不通,可这种强弓出现意义还是知道的,立即将两府两制台谏大臣召集,然后置铁甲于七十步外,让卫士示shè。没有指望二百四十步有七十步就很好哪,一百米shè程,已经远于普通的宋弩。
但连shè数箭,没有一发shè中目标。张若水说道:“陛下,还是让臣来吧,这与普通弓弩shè击方法不一样。”
赵顼准。
张若水瞄准七十步外的目标后,才用脚蹬开弩弦,一箭放出第一箭放空了,第二箭却命中目标。
迅速间,延和殿里响起一片滋滋声。
它的shè距乃是二百四十步现在只有七十步,shè到上面威力会有多大。所示用的铠甲不可谓不优也,相反,都是宋朝最好的铠甲,但一箭中了上去,仍然拼命地往里钻,直至没了一半,才停了下来,差一点使铠甲两边全部洞穿。当然,这一箭若shè在敌人身上大罗神仙多半也呜呼哀哉了。连着连shè了数箭,皆一一中的。
不过张若水是太监,shè了几箭后,停了下来,不住地擦汗,没力气了。
诸人也不笑一个个鸦雀无声地看着那几支深深扎在铠甲里的箭簇。郑朗又走上前去解释,之所以shè力如此之巨,奥秘就是在弓弦上那个jīng密的组合机括,原理类似后世的滑轮组,通过这个机括,兵士就可以拉开数倍于自己臂力的强弓,并且它还能再次做改进。也就是现在想拉开神臂弓,必须一个壮汉才能拉开,包括张若水,虽是太监,块头可不小。若再改进后,即便是普通的壮汉也可以拉开它。
郑朗未参与,未必会制作,但懂其省力原理,将相关的原理图发给了李宏,让他再做改进。不求克敌弓,也不求神劲弓,现在宋朝暂时还有沦陷到两宋危机时刻,求的是技术难度应当更低的马黄弓。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弓弩亦是如此,不但要求shè程,还要求更快,越快对阵时杀伤力越
自己将萧关拿下来了,否则到了腊月还有一场战役。
西夏这些主儿,一个比一个更疯狂。
梁氏到了夏天,疯狂便开始了。
这些犀利的武器一一推出来,最少在暂时不动西夏之前,能起到更好的防御作用。
郑朗又说道,还有一条,就是利于保密,这个铜制机括,可到关健时候,用什么沉重的东西,猛砸几下,它就销毁了。一旦机括销毁,即便得到这个神臂弓,也是一个有可能连薛仁贵都拉不开的强弓,根本没有作用。
赵顼欣喜之下,大肆奖赏了李定与李宏二人。然后又问郑朗:“滑州那边怎么样?”
指滑州钢监,攻击武器有了,防御的盔甲仍然是原来的盔甲,虽坚固,但是太笨拙。郑朗答道:“启禀陛下,能用来生产制式盔甲,不过还有一些欠缺之处,有待改进,暂时不能大规模的生产与替换。”
“朕不急,财政未转好,就是想大规模的生产,多半也不行。”
“喏。”郑朗答了一句,回去后给司马光写了一封快信。
司马光率领几百职官下去盘查隐田,但与前年秋后的做法不同,他并没有大规模的丈量,而是派人通知各州县的一等户,见好就收吧。自己将隐田数量交出来,省得到时会生一些大家皆不愉快的事。也就是你们皆意思意思,你好我好大家好。
几百名职官虎视眈眈,迫于无奈,各个大户主动交待出一万多顷隐田。若是一州,司马光心满意足了,八州,而是皆是眼下隐田数量较集中的八个州,司马光很不满意。元旦时又派官吏通知地方,做人要有分寸,不要逼我学章。让他吓了一吓,又交出近万顷隐田。
司马光将情况向郑朗汇报。
郑朗没有太客气,回了一封快信,他不想将天下所有隐田一一清量出来,就包括去年清查最凶的八十个州府的隐田,也未必能做到将所有隐田一一清量,顶多仈jiǔ成罢了。但至少得有一个度。
八州是郑朗刻意挑出来的隐田恶劣程度如今位居前二十位行列,面积在这二十州府中皆是中上州府,仅两州面积稍小一点。若按照真宗时的田亩数量,以及新开垦出来的耕地就这八州隐田数量最少达到了近十万顷,实际隐田数量有可能接近二十万顷,最少也在十五万顷之数。你让他们主动交待,仅交待出二万七千余顷。我怎么向天下人交待,向去年的八十州府隐田户交待?
速速查出来,还等着你查出来后,公布三司账目。
两次改革天下汹汹,马上第二次改革结束了,在结束之前,公布三司账目,是让大家看到成果的,再将几百名官员授任,两相夹攻,反对声音就会小下去。
但兴师动众的不能仅交出十分之一的隐田,郑朗何以自堪?
又隐晦地说了一句,软硬兼逼你想做好人,谁不想做好人,能成么?是去年的清查,有一些震慑力,若没有去年的清查,你让他们主动交待,恐怕连几千顷也交待不出来。我不yù生事,但最少你得我将一半隐田查出来。
话说到此,已经很重了。
司马光接到信后,没有办法开始派官员下去丈量田亩。随着将十几户的隐田查出,一一分配下去,包括股契,全部交给钞行拍卖掉。看似雷厉风行,实际中间有许多很有故事的一幕。特别是处理的十几户,都是背景单薄的大户人家。
官员开始查空缺不少,但职官更多,想获得实差,一个个心中明白的,司光大约不喜欢太激进,但若没有作为,必然会淘汰下来。加上司马光开始实施严惩手段,一部分的富户害怕之下,又交待出两万多顷隐田。
数量似乎不少了,可离郑朗一半之数,仍然很遥远。
司马光于是再让职官们清查,又派官吏对下面通知,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再不知足,不给某面子,某也不能给你们面子。这次处罚的范围更广,前后达到三十多户,并且还有两户官宦人家,其中有一户还有子弟中了进士,此时在江南担任知县之职。但也将他家的隐田罚没,重新分配。看到处罚的人家越来越多,各个大户不敢再坐望。
逼迫之下,陆陆续续交待出来四万顷隐田,前后接近九万余顷。司马光收手。
其实郑朗让司马光下去查隐田,第一乃是不想使动静闹得太大,毕竟还有第三次改革未实施,若所有权贵一起倒戈,就是赵顼也未必保住自己。实际若没有以前的赫赫名声,以及国家财政的大黑窟窿,又将它公布了,此时郑朗同样会面临当年吕夷简实施茶政改革的窘迫局面。其次也让司马光尝试尝试,若没有一些严厉的措施,是否能办好事。
但反过来,司马光也在用此次清查隐田,似乎试图影响自己。
根本原因却是司马光也许反感隐田,可更反感将所有耕地一起重新分配给四等以下户。隐田不好,重新分配更不好,乃是最下等的以暴制暴策略。至少对待大户豪门们,不能用这种策略。
隐田逼出来九万余顷,能交待过去了。动静也不大,似乎此次外出,司马光办得很完美。但郑朗却在苦笑,数量交待过去,争议也不大,然而震慑效果在哪里?
但郑朗倒也不生气。
史上变法变到最后,亲朋,父子,兄弟未必会成仇,但多有反目者。例如王安石兄弟,苏氏兄弟。
自己作为温和派,想择中取之,那有那么容易?
两面讨好,最后往往会两面不讨好。
于是默视了司马光的做法。
事务太多了,比如西夏来使。
自治平年间,李谅祚无理取闹,多次侵犯宋朝,使宋朝经济因窘雪上加霜,李秉常继位,宋朝也不册封。不册封也是西夏的国主,但西夏有许多部族属于鸽派的那种。
真正与宋朝一抹黑武力对抗到底的并不多,册封了,李秉常会更加名正言顺。正月,派薛宗道挟表入贡请封,朝廷派韩缜至陕西,责问数年以来,一直犯边不止,又不进奉故。薛宗道顿首谢罪,韩缜命其先还。
最有意思的一幕出现。
西夏人老实了,认错了,朝廷面子有了,许多士大夫上书,请求朝廷重新册封李秉常,以便边境安宁,利于内治。
赵顼同意。
随即派河南监使刘航持册封李秉常为国主。
刘航离开京城,看到无人阻止,有的士大夫又感到后悔,认为这样太便宜了西夏,又有人进谏,不但册封李秉常,同时册封西夏诸位大酋,以及一些首领。郭逵上书道:“彼既恭顺朝廷,当布以大信,不宜诱之以利。”
这样讲,还讲不清楚,讲白一点,就是一个大义的问题。西夏屡屡背叛条约,完全可以不册封其国主。既然原谅,那么就不当沾这个小便宜,况且未必能占到这个小便宜,反坠了泱泱大国的风范。
那么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宋朝也有错在先。
用在兵法上,也就是变成了非道义之兵。
事实史上因此,梁氏派臣都罗重进上书言道,皇上方以孝治天下,奈何诱小国之臣叛其群哉?
有这回事,梁氏不会老实。没有这回事,梁氏也不会老实。但xìng质就有些不同了。
郑朗忍不住,终于递了一份密奏给赵顼。
赵顼看完后,忽信忽疑,这才将此议否决,没有执行。
还是不懂,内部顷轧一个比一个jīng明,但沾到外国,无论是军事,或者是外交,一个个智商立即下降一大半,现在是,将来时,古怪来哉。有时郑朗忍不住地怀疑,难道这注定是一个只会窝里斗的民族?
三月,西夏又派使过来。
这一回提的要求更过份,仁宗末年,狄青出兵西夏,主要还是麟府路河西地区。无他,麟府二州孤悬海外,太过单薄。只有将河西失土拿下来,麟府二州才能变得稍稍厚重。
除了屈野河以西地区,还有,延州西北与横山交界的地方,原先包括土门,安远等诸寨逐一被西夏侵夺。
狄青占据宥州时,收回了一些侵占的寨堡。但随后狄青病重,只收回来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依然控制在西夏人手中,包括土门。狄青一死,西北长城倒塌,朝廷求安静,置之不理。
梁氏派使请用土门换取绥州。
君臣愕然,一个土门换若大的绥州?倒是赵顼用惊讶的眼神看着郑朗。
郑朗徐徐说道:“若换也可以,原先夏与我朝边境乃是以长城岭(土门西北,靠近横山),二寨之北,旧有三十六堡,狄青病重返回时,仅收回十余堡,还有大部被夏国侵占,请将它们全部交还给我朝,我朝便将绥州还给贵国。”
大家被西夏再三的无理要求气得无语,但听到郑朗的话后,一个个目瞪口呆。原是有三十六堡,可多是小堡。看似数量不少,实际面积不足绥州五分之一,怎么算,这笔生意也是一笔不划算的生意。
若是出自苟和的大臣之口,倒也正常,为何出自郑朗之口?
八百四十一章 合作
陈升之第一个就不相信,怀疑地问:“郑公,乃是你的真心话?”
郑朗道:“以和为贵吧,我们宋朝那么多问题,得和平发展,争议留给后人解决。”
“后人解决?后人就能强大?”陈升之更是莫明其妙。
“眼下那么多困难,不先解决困难,如何解决边境纠纷?”
“郑公,国家那么大,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困难,失去了雄心,后人会更软弱!”陈旭,应当是陈升之乃是韩琦心腹,受韩琦影响很深,如今又似乎与激进的王安石走在一起,当然,他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激进派,但不是保守派。这笔交易怎么看怎么地不划算,作为西府宰执之一,自然强烈反对。什么留给后人解决,简直是软弱无能,贪生怕死的代言人嘛。别人能说,你郑行知不能说。
郑朗打了一个哈哈道:“以仁为本,以义为节,仁,爱人也。说不定后人比我们更好呢。”
陈升之气得要暴走。
因为郑朗清晰地在修著儒学中就提到过,儒家之道,内圣外王,故中庸说国是治的,天下是平的,何为内圣外王,对内以仁为本,以义为节,对外则不同,这些蕃人少知王道之化,有理也辨不通,多半给他们好心,反而当成驴肝肺,以为是软弱,加倍地欺侮。故用在外时,与易的卦象一样,是颠倒过来的,内是仁为本,义为节,外则成了义为本,仁为节,这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国与天下的观念。
当时这些言论发表出去后,一度还引起过很大的争议。也不能说没有道理,比如西夏,宋朝对西夏不好吗?契丹出兵,大肆市易。甚至默认西夏将大批青盐运向宋朝,变相地支持西夏对抗契丹,危机度过,没藏兄妹是如何回报宋朝的?没藏叛,宋朝再度出兵,将没藏叛乱镇压下去,以李谅祚一统西夏,李谅祚又如何回报宋朝的?
想到这里。陈升之又看着郑朗,以及赵顼。见两人皆在微笑,心有所动,于是不言。
赵顼原来也不大相信的,但一个月前,郑朗就上密奏。预料到了今天的事,由是信心满满。
摆了摆手道:“就这样吧。”
不知道郑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至今,大多数宋朝的士大夫们依然以苟和派为主,从一开始得到绥州就一直反对,因为理由不充分,没有得逞,如今终于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出去。立即将宋朝的答复传给西夏使者都罗重进。
都罗重进听后略一犹豫,土门、安远寨到长城岭一带。原来没有那么多堡砦的,只有数堡而己,后来庆历议和后,西夏学习宋朝,建堡筑砦蚕食延州到保安军西北的领土,于是堡砦越筑越多。领土是谁的,宋朝认为是宋朝的,西夏认为是西夏的,但九成以上堡砦却是西夏建设的。因此都罗重进前来商议。土门乃是宋朝的。交还给宋朝,其他几十堡皆是西夏的。并没有想用它们交易,虽得到绥州,平灭嵬名山还须废很大的jīng力,宋朝得到三十六堡,若派兵驻守,以后再无进攻延州的空间。
轻重无法掌握,只能答道:“谢过皇上恩典,然臣监行之前,我主与太后并没有提及,我必须回去禀报。”
一群士大夫有些傻眼,明明是宋朝一桩很吃亏的生意,看样子这名西夏使者还不大乐意,为何哉?
郑朗听到下属禀报,微微一笑。
道理似乎是很简单的道理,但不管是宋朝,还是以后,却一再在上面载跟斗。
没有管,不痛到骨子里,苟和派会一直占据主流。打开卷宗,乃是几十名武将考核记录,也是最后一批团指挥使名单。不仅团指使,还有各营指使,各营指使人数太多了,好几千人,必须以后慢慢考核,郑朗不可能一直呆在西府,能管一管的不过是各团指挥使最终名单,一共有四百多名团指使,还不包括各种蕃兵,蕃兵不行,为了照顾各族酋长,皆是酋长或者其子弟担任。还有南方的一些乡兵与厢军,因为路程远,未来得及来到京城,有的土兵本身就是蛮人组成,与蕃兵一样,不必要进行考核。其他的禁军、厢军与乡军逐一编制成团。经过考核后,基本上能保障团指使这一块没有多少真正意义上的废物了,懂一些武艺,对战阵与谋略、兵法稍稍jīng通一些,其中郑朗还发现了二十几名比较优秀的年青将领。注意了,未露声sè,就象王韶一样,资质虽佳,还要经过磨练,才成变成璞玉。
放下卷宗,到了这时,第二步改革也渐渐到了尾声。
走出西府,回到家中,派家仆将司马光喊来,递了一份手稿给司马光,读中其中的一段:“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chūn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chūn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署热,秋不得避yīn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rì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虐,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当具有者半贾而卖,无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债者矣。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cāo其奇赢,rì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无农夫之苦,有阡陌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以利相倾;千里游遨,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曳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故俗之所贵,主之所贱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恶乖迕,而yù国富法立,不可得也。”
出自晁错的《论贵粟疏》。
因郑朗提议,赵顼刻意调派一些文学人士。协助司马光撰写《通志》,已经修到卷二十汉纪十二。在第十五卷孝文十二年,司马光刻意将此篇疏文全篇摘出来,整整占据这一年纪事篇九成以上的篇幅。
粮食在古代是十分重要的,老百姓吃不饱,可不管你是什么孔子老子,在饥寒交迫下,即便孔夫子做皇帝。也会揭竿而起。大约这才是司马光看中此篇文章的原因。
读完后,郑朗叹道:“说得好啊,虽我朝粮食增产,一亩产量能有两石多,可在汉朝一户能有百亩土地,我朝却不及其三分之一。有的五等户人家仅有数亩十几亩耕地。就是这点田地,要服劳役,要交税,要交际,要有生死病死,要有婚嫁迎娶,要抚养老人,要养儿育女,要吃喝穿住。平时能勉强半饥不饱,一有天灾来临,朝廷虽禁止,百姓仍然要卖儿卖女,或者流离失所。但是豪户穿着华美的丝绸,驾驭着高贵的宝马,乘坐着坚固的马车,甚至脚下一双罗袜能值几金。可他们仍然不满足,对国家隐田。对贫困百姓巧取豪夺。大肆兼并……”
“郑公,yù速则不达也。”
“我知道yù速则不达。但君实,不管快或者是慢,要不要做一点什么?”
“德化。”
“德化也要刑律来辅助,否则就是墨式德化,你下去了,也德化了,若不最终动用律法武器,能得多少隐田?”郑朗说到这里,心里在想一件事,司马光好歹是自己学生,也能算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否则此时在朝堂上多半成为自己死对头了。其实不管德化,或者其他的什么,都是借口。就象后世的房屋一样,为了剥削百姓,满足自己的yù望,说中国人多地少,有可能是,但密度当真及倭国、南方一些国家,阿三,或者西欧诸国?又说城市化,许多农民未进城呢。不知道农民种的是大米还是黄金,若不是黄金,靠一亩地一千几百斤大米,种籽化肥农药,到猴年马月才能买得起一栋房子。一个房屋套着,还能做什么梦,恶梦!
此时、彼时!
又拿出一本册子说道:“你在汉纪一里借韩信之嘴写到韩信问汉高祖,今东乡争权天下,岂非项王耶?汉高祖答道,然。韩琦又问,大王自料勇悍仁强孰与项王?汉高祖默然良久,道,不如也。韩信再拜曰,惟信亦以为大王不如也。然臣尝事之,请言项王之为人也。项王暗噁叱咤,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项王虽霸天下而臣诸侯,不居关中而都彭城;背义帝之约,而以亲爱王诸侯,不平;逐其故主而王其将相,又迁逐义帝置江南;所过无不残灭,百姓不亲附,特劫于威强耳。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故其强易弱。今大王诚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义兵从思东归之士,何所不散!且三秦王为秦将,将秦子弟数岁矣,所杀亡不可胜计;又欺其众降诸侯,至新安,项王诈坑秦降卒二十馀万,唯独邯、欣、翳得脱。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楚强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爱也。大王之入武关,秋毫无所害;除秦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秦民无不yù得大王王秦者。于诸侯之约,大王当王关中,民咸知之;大王失职入汉中,秦民无不恨者。今大王举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
“项王仁是妇人之仁,所过残灭,诈坑秦降卒二十余万,爱人也只是假爱,爱诸候非不爱民。汉高祖入武关,秋毫无犯,除秦苛法,约法三章,此乃真仁也,爱民,爱的乃是天下百姓。由是汉高祖一入汉中,父老响应,东向鸿沟,最终得天下。君实,你所爱的是权贵士大夫,还是天下的民?”
不是我说的,乃是你说的。
“郑公,自从你用雷霆手段改革以来,许多人更加激进sāo动,我担心会重蹈庆历新政之辙。”
“是啊,我也想到过了,故我每次改革后,都会停上一段时间,做一些退让进行安抚。但是隐田之伤会有多重。你想过吗?两税在国家收入中虽不及唐汉比例,仍是大头,就是偿还天下欠负后,天灾**,还有想不到的兵事,两税可以免去吗?不但不能免,朝廷不再加税对百姓来说,就算是一份生机了。两税那么多。又有许多士大夫与权贵耕地少税免税,田隐得越多,税务就越重。两广炎势难当,疟疾至今并不能保障真正根除,为何有那么多老百姓前去两广?生活所逼迫也。但就是两广,终有人满为患之时。到时又逃向哪里?”
“郑公为何让我下去?”
“君实,我让你下去,是减少纷争,从宽处理,非是让你百般牵就。不错,此次清查隐田,你做得最好,矛盾少,又取得成效。但去年的震慑也被你耗之一空了。自此以后。每次清查,这些主户们必象去年一样,不断地试探着朝廷底线。但有几个士大夫能有你的智慧,控制着这条底线。即便每次让你领手,失去这个震慑力,二次三次,四次后,休想九万顷隐田,就是你下去。一万顷隐田也未必能得到。繁与简。苛与宽往往就是一线之隔。郑庄公非是爱共叔段,乃是害共叔段。你也非是爱士大夫。乃是害士大夫,贫富失衡,国家继续积贫积弱,要么被外番侵犯,要么揭竿而起,国家崩解。唐朝五姓七家都能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况且普通的士大夫!此也是妇人之爱也!”
崔娴在边上嗔怪地看着郑朗。
好歹他还是你的得意门生,不嫌说话太重了吗?
实际作为崔家女,也算是权贵之一,对丈夫一些作法,她与司马光想法很相近,认为郑朗做得略有些激进。
郑朗冲她摇头笑了笑,对正在思考的司马光又说道:“君实,我五十出头,你也近五十,岁月无情,你我黄金时光不多,就算是身体健康,也不过二十年的政治寿命。过了七十,纵然身体平安,也没有现在这等jīng力。你的经术之才,介甫的经营之道,再加我,难道不想携手,共创一个美好的未来吗?国家在经历重要的脱变,上去了,国家会再度强大起来,下去了,以后又上哪儿找你我介甫这样的人才?”
倒不是傲慢之语。
就算有一个穿越者前来,未必有硬盘,未必有郑朗的好耐心与苦功夫,以及小宅的心态。况且象司马光与王安石,在历史长河里也找不出来多少。又道:“让我们替国家,替陛下开创一个历史吧。”
“喏。”司马光正sè道。
不管什么想法,他也想国家变得更好。
郑朗又道:“来,我们再说一说南效祭天礼……”
几天后,王安石与司马光联手上了一篇札子,讲南郊祭天礼。
南效祭天礼创自秦始皇,皇帝必须亲自参加的大祭礼,不过秦朝短祚,没能很好执行,汉武帝捡了过去,说是三年一祭,也未能很好地执行,到了东汉,再次荒废。三国南北朝更不用说了,唐朝直到唐玄宗这才恢复过来。宋朝宋太祖时只执行了四次,宋太宗执行了五次。宋真宗五次南郊,一次东郊。宋仁宗时九次南郊,实际是十五次。
中间有区别,狭义的南郊祭天大礼仅指冬至南郊大礼,广义的包括冬至圜丘南郊大礼、季秋吉辛rì明堂大礼、正月圜丘祈谷大礼三大类,若包括后两者,宋真宗基本执行了三年一次大礼,宋仁宗则是不止。
两人进谏非是阻止频繁的南郊祭天大礼,阻止的乃是大礼之外的东西。
祭天大礼,并南郊拜明堂,还有就是抚民,何谓抚民,宽赋役,大赦,赏赐,慰贫苦。一祭上苍祖宗,二抚民以表心诚爱民。可这个抚民越来越变了味道。第一个就是大赦,因为南郊祭成了规矩与制度,往往一些穷恶极恶之徒,犯了事后逃匿,等到南郊祭来临投案自首,前面还没有判决,后面大赦下来就赦免了,因此这少数人越来越危害乡里。第一谏就是谏改大赦为小赦,轻罪者赦免,一些屡犯与一些大罪者不得赦,以免破坏国家治安,使官吏奔波疲命。
第二个就是慰贫苦,但钱帛到了官吏手中,层层克扣。天知道慰了多少贫苦,当然,二人也没有提议将这些钱帛交给慈善会主持,毕竟有瓜田李下之嫌。民间的还是民间的,朝廷不去干涉它。慰贫苦是必须的,不用临时抱佛脚,即便上天有灵,也未必领这个情份。于其临时抱佛脚。不如平时多执行一些善政。
宽赋役也是如此。
第三就是赏赐,这是重中之重,包括对兵士的赏赐,荫补,赏赐官员官爵等等。
原本是仁民之举,然而花费越来越大。宋太宗时一次郊丘,仅赏缗钱五百余万,真宗时增加到七百余万,到仁宗时仅是一次明堂礼就花费一千两百余万,这个一千两百余万还不包括额外的钱帛柴炭米粮赏赐,与加官进爵的。实际一次郊祭带来的无形浪费能达到两千多万缗。
它已经不是仁政,而是劳民伤财的庆典了。
其次,三年一次南郊祭,二人不敢说改成五年。可是朝廷制度已经规订,在冗官未解决之前,五年一次荫补,这个冲突怎么解决?
二人博学多才,引据论典,但如何减少这个浪费,使它成为真正的仁政,因为牵连太多,只提出来。未提出解决方案。想成为仁政简单。减少赏赐,往哪里减?减兵士的。兵士十有仈jiǔ会哗变,减官员的,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已经足矣。
这篇札子出来,就会有人反思。
郑朗只对司马光说了一句话,你与介甫商议商议。
听着王安石宣读札子,看了一眼王安石,又看了一眼司马光,赞许地额首示意。
能合作,让郑朗十分高兴。
司马光只是苦笑,希望这一年时间早点过去吧。到明年这时,改革水落石出了,老师收手,恢复以前的微调,减少全国的sāo动。
王安石读完,赵顼问:“王卿,可有解决之道。”
王安石不答,而是看了看大殿的群臣以及殿外拱卫jǐng备的兵士。
赵顼也不说话了。
有解决之道,不在王安石嘴中,而是在自己心中。赏赐有多少,终是自己一句话的,但不能说出来。
等王安石说完,钱述说道:“陛下,臣有一本,诸官补缺。”
“奏来。”
也就是下去随司马光清查隐田的职官补缺。解决冗官之道最快的办法就是裁官,但一裁官动荡必多,最后郑朗做了谦让。可在选官方面就十分严格了,空缺出来,必须有职官荫补,荫补时必须有知州以上官员保荐,因为恢复了真宗时代的连坐法,若保荐的职官任差后有贪法等私罪行为,保荐官也必处罚,因此保荐时保荐官员不得不慎重地考察保荐人的品行。未必能百分之百管用,可会起到一些作用。
保荐人名单到了中书后,再进行甄别,放于一些官员身边担任小吏进一步的勘磨,然后保荐官根据保荐人在吏职上勘磨的表现,进行第二次判断保荐,这个就是治平改制中的二次保荐制度。
源头上增加官员任命的难度,减少官员数量。现在仍然不起作用,那么多官员铨选下来,除了少数老弱病残,还有一些贪污暴敛的官员,特别是贪污官员,到处借钱,一些官员从中捞取便宜,私自做账,也逐一查出来了,仅此一项就为国家带来近千万缗的损失,这些官员是彻底下去了。然而其他官员多少有人脉关系,再加上庞大的职官,僧多粥少,去年郑朗逐一盘查,从中选出五百余名官员随司马光再次勘磨。这中间仅能摘出四百名官员得到实差。
其实这种严格的勘磨制度与保荐制度若不破坏的话,君王不算太昏庸,不仅能有效地防止官员数量再膨胀,还对官员风气起到扭转作用。
司马光回来,郑朗铨落了几十名表现不好的职官,将余下的送到吏部内流铨,进行再次摘选,然后交给审官院确认,因为规模庞大,必须上报给赵顼,赵顼再交给两制审议,最后才能通过。
此举乃是君臣最满意的地方。
进一步掣肘相权,以后不会出现宰相若是李林甫之流,便能迅速败坏国政的情况。
名单太长了,赵顼说道:“钱卿,交给两制吧。”
“喏。”
三司使吴充站出来说道:“陛下,臣奏去年国家出纳。”
仅一句,所有大臣一起竖起耳朵,郑朗折腾了一年大半年,好坏不大好评价,有好的一面,还有许多让大家不满意的地方。不可能所有人皆满意的,黄瓜白菜,各有所爱,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排斥的大臣并不多,毕竟郑朗所付的努力皆是看到的,反对的地方不少。但这个好与坏,主要就是财政。财政的好处,则是证明变法的好处!
八百四十二章 条例司
宋朝国家收入主要四大方面,第一是两税,也就是农业税,实际说起来农业税比汉唐更重,它的来源有些复杂,一是粟稻麦七种谷品,二是罗绫绢纱等十种帛品,三是金银铁铜四种金属品,四是六畜革毛茶盐等六类物产品。因此它的计量单位是贯匹束石件等等。
正常是在三千多万,厉害时有四千多万,熙宁十年时曾一度五千二百万。这部分若换成缗钱,最少打六七折。就是如此,也远远高于唐汉,但为什么说宋朝百姓生活比汉唐好呢,有几个原因,纳税的比例增加,象唐朝能象五姓七家这些名门望户征税吗?至少名义上在宋朝九成以上大户或多或少要交税的,这也是隐田增加的原因。田隐了,怎么征?百姓数量比汉唐多,总数增加,入均摊下来,未必增加,最后就是力役减少。再加上大部分地区取消了部曲制度,允许百姓zì yóu流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生活在宋朝的平民百姓比汉唐时要幸福得多。
也因为数量不及实缗,看似数量庞大,实际在收入中占的比例少。
但要看,三司的两税不代表着农民农业税的总体,还有附加税,例如加耗、头子钱、不常设危害却很大的义仓米、陪钱、地钱、食盐钱、牛皮钱、蒿钱等等,还有一些变相的力役,皇祐时郑朗仅取消了头子钱与加耗,不过许多不好的官吏又用其他名堂复加在百姓身上。原因也很简单,这属于财政收入中的地方收入!
三司一年四千万,实际百姓所交纳的税务很有可能达到五千万六千万,故郑朗对司马光说,无论财政如何,以现在的经济情况,想取消两税那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
其次乃是专营,盐酒茶矾香,后三者忽略不计,主要就是酒与盐,庆历初只有四百余万缗,后来因战争越敛越多,一度达到近两千万缗,皇祐后再次下降,只有八百多万缗,后来又抬高,升至一千多万缗,史上元丰时达到两千两百多万缗,宋徽宗时一度达到两千五百万缗,三千多万。酒税也不少,在一千两百万缗与一千八百万缗之间浮动。因为是实缗计算的,若是两税征得轻,仅是专营就远远超过了两税收入。
第三是商税,朝廷所说的商税多指过往货物的抽税,也就是现在的出税与往税。还有属于地方财政一部分营业税,宅税,地税,各监各司的榷场税、舶税、矿业税,这部分只能算前者的抽税,一般多者近两千缗,少者**百万缗。实际若包括后者,远远不止,抽税可能占不到一半。
第四是往往忽略的一点,这部分就是各监各司的收入,这些司监主要负责征收茶盐酒税,矿治,造船,仓库。有的属于保管xìng质,有的有支出有收入,比如造船,一部分乃是国用,也有一部分是销售百姓,还有一部分乃是真正的收入,比如一些牧监租给百姓耕种所得的租钱,比如一些官方的房产,设楼店务租凭房屋谋利,比如抽税买竹场,还比如各大坑矿,特别是坑矿所获同样不菲,宋朝此时一年所出达到几千万斤金属,实利也有几百万缗之巨。不过矿业也分散成各个部门,有的是直接经营,有的抽税,还有海外的平安监。
第五部分就是和籴、和买与科配,一边买一边卖,理论上以调济为主,实际往往有时候是以盈利为主。
第六部分就是地方财政,乃是上面五者零散的一些敛财,归三司管辖,地方征收调配,这部分收入最为隐蔽,往往会产生许多灰sè地带。
其实只要清晰地罗列成表,就可以看出那些是敛民的,那些是正当增加的,那些不是正当减少的。支出亦是如此。
每年统计罗列一次,登于报纸,不但让官员看,还让夭下百姓看,从某种意义就起到督促作用。
今年出来有些晚,主要是郑朗等司马光回来,与官员填缺一道,第二次改革也结束了,起到安抚入心作用。
但吴充对经营不是很善长,统计时又耽搁了一些时rì,直到今夭,吴充才带着小吏将它们一一统计罗列成册。
先是两税,治平时仅有三千余万,特别是河北一度仅征收上来三成两税,也未必惠了民,惠的多是豪强。前年两税达到四千一百余万,去年上涨到四千五百余万,也很正常,仅是查出来的隐田就达到一百多万缗。隐田出来,两税必然增加。增加得不多,某种意义上说,税征的比前年会轻些。
郑朗却蹙起眉头,若按照田亩算,即便五千万,两税也未多征,可中间有一个重要因素,轻者是谁?百姓未轻,轻的依然是那些少数入。四千五百万出来,也未必是惠了民。
接着是专营,两千九百余万。商税,一千九百余万,新商税导致商税激增,还未严格执行,否则还能翻上两番。但就是这个商税,导致了许多入反对。
第四部分收入达到三千八百多万,这部分就是郑朗带给宋朝的惊喜。虽有原来的各司各监收入,主要来源还是郑朗推出的几大监。吴充逐条汇报,一个是平安监的收入,郑家庄在试验一些开采与冶炼的新技术,逐一动用到诸坑矿上,加上裁减了一些不必要的官吏,使得平安监去年收益增加了一百多万缗。不少了,几乎可以保住向契丹与西夏的岁贡。还有银行监勉强偿还了河工欠负,节余的六百多万缗分红。
第五部分收益八百万余,但不大好说,中间并没有计算各种差役与兵役,以及官吏的成本,第六部分收益七百余万,这部分休想计算清楚,统计上来的只有这么多。
总计收入是一亿五千三百余万,比前年增加了两千多万。
已隐隐接近嘉祐时收入的高峰期。若将郑朗所带来的种种收入,包括各监与南方、增加的商税,实际收入只有一亿一千余万,也不算敛民。
接下来就是支出,喜忧参半,不包括裁兵费用,去年秋后才开始裁兵,因此各种支出仍到达一亿四千多万,比前年少了近两千多万,若没有裁兵费用,已经开始节余。
但……但接下来的出支情况又让大家忧上心头,裁兵安置以及过程中用去五千多万缗费用,效果是很惊入的,除了少数厢兵编入乡兵中,一共裁去二十多万禁厢军,各种乡兵弓箭手若包括那十六万名义勇共达到近六十万入。是好事,却因裁兵,仅去年秋后到元旦时就用去四千万缗钱帛。
财政仍在亏空,亏空仍达到近三千万。
有效果,可夭下欠负,包括提支(对有能力的百姓提前征以后数年的税务)在内,真正达到三亿出头,若包括以前挪前各库积余渐渐奔四。
赵顼看着郑朗问:“郑卿,国家亏空越来越重,可有良策?”
“启禀陛下,臣一入之力肯定不能将这个亏空纳上,群策群力也。”郑朗平静答道。
实际他心中有数,解决之道无非一节二开,节流是重中之重,就算去年改制裁去大批官员,官员仍然冗杂,并且还养活着大量冗官,不过两广扩大,也注定官员费用恢复到皇祐时候那是不可能了,只能看改制后政令变得通畅,能不能通过节约不必要的浮费,将这部分增加官员的薪酬节余下来。冗兵此次裁得狠,大约年底会见效。还有空间,比如增加费用更省的乡兵数量,进一步裁减禁兵,但这个郑朗也不大敢说。地方掌控重兵那是宋朝君臣最忌惮的事。要么进一步载减相关的弓箭手与壮丁义勇之类,将他们释放出来,全身心投入到生产当中。宗室费用的增加,也渐渐成了宋朝时弊。要么就是减少大户与豪强逃避各种地税与商税。进一步地明确各个职务所在,实行伪责任制,减少浪费,这个浪费不仅是国家其他开支的浪费,也有官员的费用,比如昂贵的出差费,或者军费,例如粮食运到西北巨大的损耗。余者就是开源,这个开源不是王安石那种开源,甚至不是自己所推出来的诸监,而是出台一些政策,鼓励工商业发展,增加商税比例,故商税乃是重中之重。
但没有说。
有的说出来,会更引起大家的反对,有的还不大好说,比如动辄讲利,离开这个利行吗,但一些士大夫认为以谈利为耻。
甚至造成今夭局面,郑朗居功甚伟,不但是治平时他有意的加入,使得朝堂分裂,韩琦与赵曙二入不能专心政务,加快了败坏的局面,也包括进入中书后的一些做法,比如有的弱势群体欠负了也就欠负了,向谁打官司去,如今一一朝廷认下来,包括被一些官员贪污的钱财。还有的是仁政,象两税,以前正常两税是在三亿亩耕地上征来的,现在加上两广,以及多出来的一亿多亩隐田,完全可以征到五千五百万之巨,却在郑朗一再要求宽政下,只征来上四千几百万。再比如裁兵,制度是制度,国家困窘如此,裁下来的多是滥竽充数与老弱病残,还有一部分是不愿意加入军队的,若紧一紧,最少可以少用一千多万缗钱。一进一出之间,四千万之数没有了,让朝廷来承担。
非烂到这种地步,改革就无法执行,弄不好就是执行下去,若千年后又被重新推翻。
郑朗又想到史上的变法,起初王安石比司马光更有市场的,司马光说得十分隐晦,节流,大家一起节约,勒紧裤腰带过rì子,这才是根本。事实就是根本,可是司马光十分聪明,不敢明说如何节流,无论节那一样,都会得罪一大批入。就是这样,还有一些入嗅到其中的韵味,因此支持率不高。相对而言,王安石虽得到韩维等入的吹棒,还是不及司马光,司马光在治平时表现赢得一片喝彩声,这是王安石在家养清名养不来的。但王安石说不加赋而国用,意味着从官场到民间还能过着以前奢侈的生活,宝马照开,茅台照喝,小蜜照养,于是士大夫纷纷支持,迅速上位。但可能么?
即便郑朗从少年时就在构想,构思了几十年,有几十年从政经验,有几十年对家国的反思,有着无数的金手指,领先一千年的思想认识,能否绕过节流这一关?
赵顼也不怪,郑朗做得很好了,可惜只有一个郑朗。
他又往下看,自曾公亮开始,曾公亮低下头,这不是开玩笑的,三亿余缗,若买牛,能买一亿头牛,头尾相连起来能从地球排到月亮上面,若买大米即便在京城也能买五亿石大米,麦子快十亿石,全大宋入不耕不种也能吃上两三年。若再来一次史诗般的河工,还能找几千万零头出来。
没良策,只好低头。
赵顼也只好往下继续看,几乎所有大臣一起耷拉起脑袋不敢言,有一点郑朗是实现愿望了,经此一增一裁所带来的浪费,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入敢增加禁厢军数量。
赵顼看到欧阳修,问:“欧阳卿,公有何言?”
“陛下,臣以为莫急,当初河工也是从无到有,最后得以成功,欠负与河工相差无几,几年后朝廷财政必会健康,”欧阳修说道,心里抱怨道,与我有什么关系?最大的责任是你父亲,若不是你父亲自皇子时就开始闹,国政怎能如此!当然,不敢说的。
“几年后就会健康?河工开始前两三年朝廷就在准备,河工四年,花费六七年时光,还是在国家财政健康情况下的六七年时光,即便如此,欠负九千多万!朕不知道何谓几年,还有,利息……”赵顼说到这里捂胸口,他也不想剥民,无论是欠负还是提支,都是无权无势的二等以下户,因此同意郑朗进谏,给予一些比银行稍低的利息,但就是稍低,一年也得好几百万的利息,大半个盐专营没有了。
过了好一会儿道:“散吧,散吧。”
但他无心中的询问欧阳修,终于使欧阳修心灰意冷,第二夭写了辞呈。
忧急之下,赵顼没有挽留,让欧阳修外放到淄州。
对此,郑朗没有太在意。以前提议让欧阳修、文彦博与陈旭返回朝堂,是害怕有入攻击自己任入唯亲,两次改革过去,涉及到许多入事的变动,接下来的改革与入事变动没有太大的联系,欧阳修在不在朝堂,对自己无关紧要了。相反的,因为欧阳修时不时找岔,给自己或多或少带来了一些妨碍。
他在想一件事,如何使宋朝原来发达的商业变得更发达。
与垄断无关,千万不能垄断。大资本家的出现利于资本的利用,但对宋朝不利……
这非是资本主义,有资格能垄断的入,多半能有本事将税务规避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狠的入连一根毛也不愿意交给朝廷。
若全部成了垄断资本,无论民间资本多发达,宋朝国家财政完蛋了。想的还是中小资本的发展,只有中小资本,才能让国家真正征得税务。
同时一味谈利,也会遭到一些入的弹劾。
想要避免这两条,又使民间工商业变得更加发达,难度不小。
就在这时候,赵顼下诏,将国家财政状况公布,赵顼将心中的坎迈过去,也看到许多好处了,主动透明化,就能看到君臣在努力改正国家弊端,看到国家财政如此困难,还没有加赋于民,百姓会对国家更忠心。看到国家困难,会配合改革。看到国家一点一滴在进步。还有国家的一些问题所在。
然后下诏,让夭下臣民有好的策略,向朝廷进献,群策群力。
虽然收入支出情况在渐渐扭转,庞大的欠负,仍让赵顼喘不过气来,真的急了。
就在这时,王安石上书。
宋初财政归三司掌管,户部司、度支司、盐铁司,各自设使、副使、判官、孔目官、都勾押官、推官,互不统辖,因为极其不便,真宗时设一总使,这便是三司使,又设副使,判官,三司使对下属三司官员有指挥权,但没有罢免权,也无奖惩权,三司官员却可以直接言事,批评三司长官,形成互相的监督掣肘。改制后郑朗让三司使权利稍稍增加,有了奖惩权,仍没有罢免各三司官员的权利。要么明确了指挥调动权,以便明确分工。
但这个机构很庞大的,例如盐铁分兵、胄、商税、都盐、茶、铁、设七案,度支分赏给、钱帛、粮料、常平、发运、骑、斛斗、百官八案,户部分为户税、上供、修造、曲、衣粮五案。还有查账、理欠、支破、发放等部门,郑朗又塞进了平安监、银行监与军械监一些部门进入三司。郑朗想法也不能说不对,这些都属于财务进出的单位,一起交给三司,利于三司便于统一调动。
然而有一个缺点,三司重大事粤必须禀报中书同意后,才能申请得旨,公文需要经过重重部门,依然有所不便。
虽经过改制,经营本不是吴充强项,加上改制后有的制度与原先不一,三司政务出现一些滞积,如这次查账,三司速度不快,晚了十几夭,账目才查清楚。甚至王安石怀疑账目弄不好,会出现许多失误。
王安石看到国家财政困窘,想到一条主意,没有与郑朗商议,因为这与郑朗改制有所违背,于是暗地里找来吕惠卿、苏辙、清查中表现出sè的章惇、薛向、吕嘉问,六入进行了一番商议。
之初是成立一个新的部门,叫制置三司条例司,由东西两府各出一名宰相统领,统领三司的财政,审核国家一年预算,进一步简化程序。
因为由东西两府宰相统领,它的权力无限地放大,也更知道国家需要什么物资,因此一项新的改革便出现了,而且它的出现,会为国家带来大量的钱帛。
这又涉及到另外一个部门,发运司。它的主要职能就是管理上供财物的漕运,将京城或者陕西河北前线所需的物资从江南各地购买回来(和籴、和买、科配),运向京城或者前线,兼管茶盐、铸钱等,后来北方入口稠密,粮食入不敷出,又将重心转移到粮食上,贱时从民间买回来,贵时运向北方或供给或救济或售出。与转运使有些雷同,但不是,转运使是常年累月循环xìng质的,发运司乃是一次一次投机xìng质的,经营意味很浓厚。
由是会出现一个局面,因为是投机xìng质,往往官员必须翻存档,那些发运司买下来了,那些没有买,或者现在要买那些,那些又不要买。于是往往三司官员大笔一挥,这地方没有这个物产,三司任务却来了,让发运司官员去购买,这地方物产丰富,都快要烂在地里,三司却没有任何任务。然后到京城后更乱,往往京城紧缺的,往往运不上来,京城积压的,各地去在源源不断往上运。无形中一年形成大量浪费。改了制,改制也不行,毕竞三司有三司的局限xìng。
但条例司的设置,东西两府宰相的参与,xìng质变得不同。东西两府宰相更有大局观,两府加上三司的权限,合在一起,就能清楚地了解全国物产分布,各地所缺所需所产所余,朝廷再拨款,统一规划,将积余地区的物资运向稀缺地区,既利于物资通畅,互补有无,提高百姓的收入,又使国家得到大量的利润。
不但减少许多浪费,也没有动国家官员与百姓的任何税务,国家经济同时得到改善。
至于它的xìng质,嗯,发改委!
为此,王安石与其余五入经过jīng密的谋划,王安石先后上了三个札子:《议rì废江淮荆浙发运使》,以后不要这个发运使了,全部归于条例司统管。《议设制置三司条例司》,《议理夭下供上条例》。
郑朗刚刚与西府交接完毕,从西府事务中脱离出来,朝会上王安石便一口气将这三篇札子念完。
听完,郑朗脸sè也变了,变得惨白惨白的,比他的头发还要白。
八百四十三章 撞车
王安石说得有些模糊,不过有人马上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唐介大声斥责王安石乃是桑弘羊。
郑朗却在看着其他几人,他与吕惠卿打过好几次交道,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能吏,但这个人绝对不是一个好战友。小苏在唐宋八大家里其实名气比较小的,若没有大苏,也许都轮不到他。但这个人的坚毅非是寻常人所想像。是他的学生,但不是郑朗喜欢的学生,包括大苏、王安石与司马光在内,郑朗真正喜欢的乃是范纯仁与吕公著、严荣。也许这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当然,这种情感他是不会表达出来的。
这几人当中,郑朗最喜欢的人,一般人难以想到,非是小苏,也非是他的得意下属之一薛向,而是章惇,算是小人,但人家乃是真小人。至于薛向,在杭州担任过他的下属,其实自太平州起,自蔡挺,到过世的杨察,再到吕公弼公吕公著兄弟,司马光、薛向、韩绛,青少年时的下属,如今皆成为名震四方的大人物。
吕嘉问也来自寿州吕家这一脉,这一脉十分庞大,仅是在朝野内外担任官员就有三四十人之众,按理吕嘉问还是吕公弼的从孙,不是亲孙子,也就是吕嘉问爷爷的太祖公后唐户部侍郎吕梦奇乃是吕公弼的太祖公,与吕公弼兄弟血脉略有点远,也算是吕家的子弟。史上说吕嘉问乃是一个jiān臣,对这个郑朗不大好说的。
不要说吕嘉问,就是遇到蔡京,郑朗也会理智地对待,有赵佶为帝,再加上经济情况不良。就会有史上的蔡京。没蔡京也会有张京王京。若是赵佶不为帝,经济情况良好,蔡京也未必是史上的蔡京。更不用说小小的吕嘉问。
会不会出现蔡京,会不会出现吕嘉问。就看这两年的折腾效果。
从五人身上扫过,眼中有些迷茫。
王安石与司马光皆是那种固执到家的人,但司马光要好一些,从包拯的劝酒就能看出。两人皆不喝酒,包拯不悦,强劝之,王安石就是不喝,司马光却少饮了一点。
因此,自己劝说司马光,司马光不管有没有真心听进去,马上与王安石联手,来了一奏,弹劾南郊祭用费惊人。
能劝动司马光。未必能劝动王安石。
他在迷茫之时,唐介越说越有劲。不但唐介,还有赵抃,王安石进入中书,与他们多次发生冲突,原因倒也简单,这二人身兼天下直名,如今国家困窘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二人不作为?因为一事与赵抃扛了起来,怒道:“公辈坐不读书耳!”
赵抃也火了,说了一句:“君言失矣,皋、夔、稷、契之时,有何书可读!”
那时候有了文字,是甲骨文,刻在山洞里,或者贝壳上,肯定是没有书籍纸张的。王安石动辄说上古大治,赵抃用此反击,王安石听罢默然不能回答。
不过眼下赵抃与王安石总体冲突比较少,赵抃也想将国家变好,但他 ” ” 确实想不出来高招,只好胆战心惊地等候郑朗改革后的效果。
冲突最大的还是唐介。
史书大肆贬低王安石,实际唐介也有错,老了,还是一个年轻版的欧阳修,大嘴巴管不住,又摆老资格。因此王安石与唐介冲突时,郑朗也默然。虽对王安石略有jǐng备之心,怕他躁进,多少还是一个帮手,然后呢,曾公亮名为首相,只能做一个打下杂的,赵抃倒是帮了不少忙,文彦博一直很可疑,这就是现在中书的组成,让郑朗很苦逼。
唐介已经在碍事了。
当然,非是唐介不好,唐介好,但要用对地方,用在御史台还是可以的,喷一喷,大家做事小心一点,放在中书做什么?这是做事的地方,不是喷人的地方!
王安石沉默不言,唐介越说越来劲。
郑朗继续在胡思乱想,思绪越飘越远,忽然就想到一件事,发改委,穿的时候情况与此时差不多,但没有关系,有发改委,房价越推越高,能靠卖地度rì。不过总有一天,这个泡沫会噼啪一声炸开,估计炸后的结果,甚至比倭国的那次还严重,知道的人很多,但少数能控制局面的人想的不是炸的后果,乃是在爆炸之前,如何最大程度榨取百姓几十年和平时光的积蓄,然后及时脱身。关健是那时候哀鸿一片,地区又不能卖地度rì了,外交的笨拙导致四周皆有强敌环顾,到时候三重危机压迫,国家怎么办?
这一想,问题十分大条了。
留给子孙解决,留给子孙好大的财富与遗产!
忽然不由地笑了起来,自己想一千年之前干嘛?
唐介大喷特喷,王安石终于开口,认真的盯着唐介,唐介用心他十分清楚,无非就是利用这是在朝堂上,与自己掀起朝争,失去朝仪,一二三两人同归于尽。值得吗?
王安石平静地反问了一句:“唐公,今年年sè如何?”
“干嘛?”
“北方是否在干旱?”王安石又问了一句。北方又出现旱情,虽不严重,却导致北方收成下降,不仅影响到夏收,有可能北方秋收也会欠收。王安石又道:“我提议不佳,不知唐公身为参知政事,有何高见,使国家转危为安?”
“即便没有,也不能与民争利!”
“若此,发运司乃何职责也?唐公,中书是做事的地方,非是吵架的地方,公尸位素餐倒也罢了,反正国家养了那么多闲官,多一个参知政事也无所谓,但请不要妨碍国家正事,拜托。”王安石认真的鞠了一躬。
“你!”唐介气得差一点跌倒在地上。
吵架,唐介只是一个糙哥,王安石才真正将这门学问化为艺术的高度。
赵顼看不下去,宣布散朝 .. ””,但诏两制、两省、御史台、三司、三馆官员前往都堂议事,三馆就是崇文馆、史馆与集贤院。因为汉武帝穷兵黜武。导致财政紧张。不得不任用桑弘羊发起经济改革,在桑弘羊主持下,先后实行盐铁酒官营,均输、平准、算缗、告缗、统一铸币等改革。说好的。史称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不好听的就是与民争利。其实在改革时,桑弘羊遭到许多权贵与大商人的反对。最后因政治斗争,让霍光杀死。
王安石所做的。似乎与桑弘羊的均输颇有些类似,故将三馆官员召集,大家一起商议,以史为鉴,看看能否为宋朝再找一条出路。
走向都堂,吕公著来到郑朗身边小声道:“郑公,那个……”
“我知道,”郑朗答了一句,非是撞车,乃是自己抄袭。
到都堂坐下。赵顼看着唐介与王安石道:“王卿,唐卿。你们皆是朕的左膀右臂,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吗?何必在朝会上争执?”
就是吵,到都堂来吵,影响也能小一点。
唐介说道:“承蒙陛下垂爱,臣却不能为陛下cāo劳,臣身体一直不大好,南下时就患有疽病,如今越来越严重,请准许臣告老还乡以养残年。”
“唉,卿辛苦了,”赵顼安慰道。然后担忧地看着郑朗,郑朗摇了摇头。
这种疽病发作原因有很多,但有一种情况,发作率很高的那种,也就是北人南下后,两广未开发之前,到处是cháo湿的**物,空气中含有一些有毒物质,再加上南方那种湿闷的气候,北人往往容易生各种疾病,中间就包括疽病。如今两广情况变得比原来要好一些,人烟稠密,各种所谓的瘴疠越来越少,但百姓仍然生有各种疾病,也时常有疟疾发生,这是避免不了的。特别是疟疾,导致南方每年都会有几百人死亡。只能说情况越来越好,不能说根治。容易让人生背疽的不仅有南方,还有西南那种气候。唐介比郑朗更早南下两广,先是chūn州,后是英州,就是那一年两处贬职留下的隐患。但也要看个人,狄青背疽大约也是南方导致的,唐介也是,不过有的人并没有,郑朗,苏东坡,丁谓等人,皆一直没有生得背疽。
赵顼还是有些担心。
郑朗叹了一口气道:“陛下,臣若身体不好,这近两年来,臣不要说生病,就是累也早累倒了。”
赵顼喟然长叹。
开始说正事,对王安石说道:“王卿,能否详细道来?”
“陛下,莫急,”郑朗打断了赵顼的话,道:“陛下,可否看以前的一份存档?”
“存档?”
“是啊,是曾明仲庆历五年写的一份札子,记录臣与富弼、张方平、蔡襄、曾明仲、王尧臣的对话,当时由吕公著执笔记录,后来又由曾明仲整理,呈给仁宗陛下。那都是一些不成熟的改革方案,因为多有”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八百四十三章 撞车”争议,故仁宗将它存档,一直未公布出来。臣想,它应当还在。能否派人过去找一找?”
“好,”赵顼喊来几名太监前去找那份存档。
曾公亮也想起这件事,王安石绕了一个制置三司条例司进去,所讲的又略有些不同,因此曾公亮开始没有注意,郑朗提出来,才想到,问:“行知,是市易法,还是均输法?”
“仅是东南粮草,是谓均输,若是天下所有商品,是谓市易。”
当然,王安石也不知道,狐疑地问:“何谓均输法,何谓市易法?”
说明王安石此时想法还不是很成熟。
“也就是你的提议,小者仅针对粮食是谓均输,大者针对天下商品,替朝廷在短时间内获取大笔财富,是谓市易。”
“这不是好事吗?”赵顼迟疑地问。
“陛下,若所有商品皆按新商税征到实税,一年会征得多少商税?”
“朕难知也。”
“七八千万缗有没有?”
“这么多?”
“臣只说粮食,庆历时说亿兆人口,也许勉强也,如今说亿兆人口,大约绰绰有余,居住在城镇的非农户约在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二十未必。但是全国有三百多个州军。一千多个县城。还不够,因为人口稠密,许多墟市已经上升为镇,例如郑家庄。如今在编制上已成了郑镇,还有苏州的梅李镇(常熟),舒州的石闼镇(安庆),其规模远远超过一般的县城。与中等州城相仿佛。城镇人口比例百分之十五肯定是有的。郑朗又道:“还有散于农村的桑农、织农、果农、寺观、兵户、渔户、匠户、官户等等,他们皆不以耕作为主,或少量耕作,这个比例是否超过了三成以上,三成以上就是亿石粮食的商品流动,价值在四五千万缗。但百姓所购买的岂止是粮食,衣食住行,样样必备,粮食仅是食的一部分,它所占的比例不及十分之一。甚至不到二十分之一。平均征百分之五的税率,全国一年能征上来多少商税?”
“且不说商税。再说两税,真宗时统计在册的耕地面积就有五百二十多万顷耕地,实际当时已隐隐接近七百万顷,如今垦出来的耕地何止一百万顷,是否有八百万顷之巨?一亩地征一斗粮食,就是八百多万,实际一亩地征税户人何止交一斗,重税区交一石也不止。陛下,还记得去年清查吏政时无为军那个王仕霖吗?”
“记得,”赵顼摇头。
无为军自从大肆开江东圩后,成为全国主要的圩区之一,圩区粮食高产,又经多年培育良种,一亩地两季粮食产量渐渐上升到五石半。于是知军王仕霖变着名堂征税,京官下去调查时,居然一亩地征到两石二斗的高税,也别指望一起上交给了朝廷,许多账目查都查不清楚,结果彻底撤职,永不录用。这是江东圩,”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若是放在北方,两季产量有可能不及两石,前面一征,后面估计百姓会全部暴动了。
郑朗的意思大家也就清楚了。
也不用多,将所有商税真正交到朝廷来,一年最少仅商税就得到七八千万缗,而非是现在的两千万不足,若是没有隐田,所有两税真正交到朝廷,最少是一亿多,一亿多少,无法计算。两者凭空就增加了一亿多巨,再经过一些微调,节约开支,马上军费又省了下去,银行司又出来了,两年时间,天下欠负就没有了。
但是可能么?
郑朗又道:“陛下,还有诸位臣工,臣在少年时幡然醒悟,用功苦读,当时想的是什么?”
“是什么?”赵顼很好奇地问。
“考一个功名,有了功名就不会入狱受辱,有了功名,就会让家中的耕地与产业免税减税,自己可以安心享用这个太平时光,看看书写写字作几幅画,或者偶尔弹琴,闲逛于山水之间也。臣那时心地不会太恶,但为何也产生这个想法?”
大家一起无言,多是从这一步过来的,也多产生过类似的想法。
“过度的侵袭国家利益,国家必然贫困积弱,过度剥削百姓,百姓走投无路,必然揭竿而起,休说我朝的各个大户豪门,唐朝五姓七家何在也?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身在这个局中,有几人能跳出来看透?”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又压得大家不能作声。
郑朗看着王安石说道:“介甫,你想法很不错,商人逐利而行,但缺少商人又不行,无商不活,因为商业发达,我朝才比其他朝代更富裕。因为商业发达,东南远比西南富裕。故我南下时,第一任务就是打开江南西路到两荆的道路,使之商业能够更加流通。但商人是逐利而行的,因此品德稍稍低下,越是大商人越贪婪,不顾国家,不顾百姓,反正他们苛民,又削国,甚至连税务也不想交纳,于是君直接将这个经商权夺过来,是吗?”
“郑公,我也没这个胆子,只是调剂国家一些需求,减少不必要的浪费。”
“不管什么用心,君用心是良好的。这样,我先说桑弘羊与商鞅二人,史书多卑之。但史书皆是人写的,必然带有个人的感情sè彩,司马迁写《史记》。因汉武惩其替李陵辨护,将其宫刑,故在史书里对汉武许多做法进行怦击,又数次讴歌黄老无为而治。但文景与仁宗真是黄老无为而治?若那样,我也不会因仁宗而折服,如此奔波一生了。”
赵顼笑了一笑。
“因为商鞅变法与桑弘羊变法,皆损害了许多权贵利益,故以后士大夫记载史书时多耻之!实际公平地说,没有商鞅打下的良好底子,就不可能出现秦朝统一六国。当然,法治可以强于六国,却不能安宁天下,故秦也亡于法治当中。若没有桑弘羊及时变法,汉武晚期,已经国穷民困,国家就不能平稳渡””过危急时刻,即便霍光当政与汉宣执政,也多用其策。最少没有桑弘羊,何来我朝的几项专营?”
苏辙道:“郑公所评公正也,不管商鞅与桑弘羊对错,其中有一部分还是值得肯定的。”
郑朗白了他一眼,心里说道,小苏,你能保证你现在想法不变吗?这时,太监也将存档找了出来,带到都堂,郑朗将存档传递给诸人,又说道:“改革必然伤害一部分人的损失。若不敢得罪权贵与士大夫,越改越乱,反而产生更多的苛政害民,不如不改。若想使国家受益,普通百姓受益,必然要将士大夫与权贵那部分利益拿出来,进行重新分配。但……得罪了这一群体会有什么后果?好难!这近两年来,我绞尽脑汁,若不是本就白了头发,现在估计也急白了。”
富弼腿有病,今天未上朝,曾公亮吕公著不用看了,郑朗也不用看,直接到了赵抃、王安石手中。
第一就是青苗法。
这项变法早就实施下去,随仓法一道实施的,不过郑朗将它当成辅助变法,一不得向三等户以上发放青苗粮,以五等以下户为主,四等户除救急,例如家人生病,或者其他特殊情况,才可放青苗贷。主要还是五等户,吃了早上没晚上,青黄不接时,一份青苗贷出来,一家人生机就有了。至于三等户,需要吗?若放,要么成为苛民之举,要么被挪用过去,当成放民间那种百分之六十到百分之三百的高利贷。第二条就是不计政绩,以免官吏生事。
因此青苗法实施后危害很小,几乎忽略不计,不过仍产生一些弊端,随后郑朗派官吏下去盘查。看到盘查得严,若向五等以下户发放,又担心收不回来,于是官吏不yù生事,一个个不放了。青苗法不久后荒废。
为此朝堂上曾经产生过一些争辨。
郑朗做过解释,无他,缺少良吏。不要个个指望他们象包拯赵抃,那是不可能的。
若想用它来生利,向五等户发放十分危险,十之二三收不回来,那么官吏不会向五等以下户发放,而是会象四等以上户强行摊派,必扰民!要么用它来做善举,当时郑朗还没有对人xìng进行深刻的剖析,但说了一句,富人未必都是坏人,穷人也未必是好人。穷人当中也有地痞无赖,这是必然。就象四川出美女,当真个个都是美女?发放高利贷者敢放,为了收贷无所不用其极,然而朝廷能不能这样做?不能!不能这些债务必收不回来。还有一些百姓穷得揭不开锅盖,又如何偿还,或者朝廷与那些高利贷户一样,逼着这些穷困人家卖儿卖女?这还不是可怕的,一旦大笔债务收不回来,许多官吏必然心动,借烂债为由,大肆贪污。
是善政,但是一桩不能执行的善政。
当然,史上王安石执行了,也不要讴歌,虽朝廷每年增加好几百万缗收益,救助百姓的少,多是强行摊派的结果。
吴育在洛阳也做过类似的举措,让言臣弹劾了,不管对错,吴育成功了,也收回来了,但那是吴育,仁宗朝时有名的清官能吏,象吴育那样的大臣能有多少?
这个争议略有些轰动,因此郑朗写了,未彻底执行,甚默视青苗法荒废,王安石知道原因,于是往下看,第二条便是均输法,第三条便是市易法!(未完待续。)
八百四十四章 曹国舅
对司马光与王安石,有人倒,有人挺,公平地说,用心皆是很良苦,但皆办错了事,严重一点,他们是宋朝走向衰退的罪人,远胜于治平时的韩琦与欧阳修。
但郑朗还是很感谢这个学生。
王安石变法让他吸收了许多有益的一面,例仓法、农田水利法,坑矿的二八分制,不过郑朗将它变成三七分制,朝廷受益更大。免役法与保甲法也是从史上的免役法与保甲法进行改良过来的。
第一次改革,改的是体制,与王安石变法无关,新商税法更无关,但裁减官吏,却也是借鉴了王安石与宋孝宗的一些措施。
第二次改革,改的是军制,团制度与选拨制同样与王安石无关,裁兵多少也借鉴了一些。
下面第三次改革大多数与王安石还是无关,还是监鉴了坊场河渡钱制。
王安石看完,又重新看均输法与市易法。
自均输法出现后,变法就开始遭到大家反对,但王安石遭到反对的非是均输法,第一是青苗法,第二是市易法,第三是免役法,第四是保甲法。因为发运司供给确实存在着一些弊病,发运司权限不大,不能在第一时间了解京师诸库存储以及各项物质的雷求,又无掌握诸路上供物品的权力,导致供求脱节,形成严重的浪曹。
均输法就是针对这一时弊而去的,加强发运司的权限,让发运司总揽东南六路(两荆、两江、淮南与两浙)财赋,兼管茶盐酒矾税收,将权利集中,管理集中,又能周知六路物资生产与京师需求的情况,机动地向民间购买一些物资,一可以满足京师供给需要,二可以为朝廷谋财。
主要是粮食·以及一些百姓的生活rì用品,并不是所有商品,因此朝廷从内库拨出的资本乃是五百万缗钱与三百万石米。
侵害了一些商人利益,但不严重。
而且它并非创举·乃是祖宗之法的籴买制与折变制的沿用与扩大化。
故初执行时反对声音很多,可执行后反对声音越来越小。
在仁宗朝不行的,危机没那么重,更没有取得支持的空间,此时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郑朗担心的是后面一法,市易法!
其实也执行了,乃是在渭州执行的·当时郑重地与赵祯一再申明,只能在渭州特殊的情况下执行,就是渭州也不能长久执行,不然就会产生不好的后果。
何谓市易法,史上执行时有很多措施,实际简单一点说,就是国家开办的一个超级大买办公司,史上资本有多少·前后投入达到一千两百多万缗钱,唐朝的半年国家总收入,契丹的两年多国家总收入·西夏还不知多少年国家总收入,做为资本,涉及到各个商品领域,国家一插手就是垄断的,后世也许地球人都知道一但垄断,意味着就是暴利,但是否赚了钱?
赚了,十五年利息九百万,失陷七八百十万缗,实得一百二十万缗·一年不足十万贯,那么大规模,不知道得罪了多少权贵,动用了多少官吏,一年所得还不如一家樊楼所得!
王安石将奏折传递下去,问:“郑公·难道它不对吗?”
郑朗道:“不急,我先说条例司。祖宗法制,政军财分治,以免产生权相,但因此分治,有诸多不便,以至富弼曾一度在庆历战争时要求两府联手。若有明君,宰相又能力,例如仁宗,宰相又是吕夷简与庞籍,相权集中,政令会更加通畅。但若是唐明皇晚年,李林甫之流呢?”
这个很关健。
王安石就曾在韩琦基础上,进一步将相权集中,改革容易了,司马光上台,相权集中,废法也容易了,然后一批批来,再改再废再改,直到蔡京,一切结束,一起逃到西湖边直把杭州作汴州。
赵顼眼中也闪过一丝jǐng觉。
他与高滔滔对郑朗最欣赏的地方,不仅是理财本领,还有不贪权,主动分权。皇权可以让出一部分,但相权也必须让,否则皇室地位就会很危险。
郑朗又说道:“我朝制度与唐朝不一样,立国时久,已自成系统。介甫,你用心是好的,让两府兼管着财权,以利于第一时间调动。但因为这一撬动,会带动一系列制度的倒塌。先说两府,你提议让东西两府参与,西府仅有军事权,与民权无关,与财权无关。西府插足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早迟这个财权必集于东府。东府就这么几个相公,不可能让宰执一一参与,按照制度只能归于司农寺,司农寺与三司峙立,结果无用置疑,因为身后是东府,三司迟早被架空,失去存在意义。既然没有作用了,国家不可能留下一个雍肿的庞大机构存在,早晚裁去。一旦三司裁去,东府又有诸多不便,朝廷只能恢复唐朝的三省六部体制,重新恢复户部职权。”
曾公亮等人额首,这不是假若,细细推理,是谓必然。
“唐朝户部职能没有问题,在我朝就会出现许多弊病,如自国初就存在的内库机制,还有朝廷的一系列钱物系统,御前钱物,诸局所钱物,取索支用,各不相照,原先三司的存在是形成一些掣肘与浪费,冗慢政事处理能力,可因为有三司这个dú lì机构的存在,能兼顾四方。放在户部,我朝已权空的户部能行吗?户部不能制,利权一分,用财必无节制。难道再来一个制度重组,彻底地恢复到唐朝时那种机制,包括内藏库也撤消了?陛下,你让不让内藏库撤消?”
“哈哈!”赵顼不知怎么回答,只能干笑两声。
这个问题是几乎大多数史学家忽略的严重问题,事实它确实就存在了,其他变法或者有好有坏,但在这个条例司上,王安石变革带来了一系列恶xìng循环。
“实际前年改制,强化各司各部职责所在,就是针对冗政而去,提高处理政务的效率,让政令畅通·对祖宗家法进行进一步的完善。三司是有一些弊端,条例司也有它的有益一面,但不能牵连到两府,必须保持三司的独理财机制。若嫌冗政与浪费·可以将三司勾院(掌三部金谷百物出纳账籍)、都磨勘司(验勾三部出入)、都主辖支收司(掌已支未除物官物,籍报有司对除)、拘收司(支收财利未结,籍其名件督之)、都凭由司(覆视部支官物无虚谬)、开拆司(富敕诸州申牒,以放勾凿催驱受事)、发放司、勾凿司(勾校三部账薄)、催驱司、受事司、衙司、三司推勘、勾当诸司集为一部,再次进行整合,以便最大限度铲除三司内部滞政,财政不明现象。但它只能在三司内部进行。”
吴充道:“这个倒是可行之策。”
也不能将王安石所有提议全盘否定·三司部门太多了,除了上面的三司总辖,还有三部,每一部下属又有许多官员,再加上十几个掣肘监督的诸司,纵然郑朗进一步明确各司职责,仍然让人头昏脑胀。
这就是宋朝进一步的掣肘架空重叠结果,三司成立后自宋太宗到仁宗陆续塞了许多司进去·实际这十几个司有许多司许多权利是重叠的。
郑朗改制,依然让宋朝机构分权,但一边在分·一边在明确,在分的大前提下进行最大限度的集中,以减少冗政与冗官。
不过若是将这十几个司归于一个部门,就要动大手术了。
赵顼思考了一下,道:“准,王卿,你拟一个策子上来。”
最少比将财权又重新划到中书要好,但还是交给了王安石处理。
“喏,”王安石答道,又问郑朗:“郑公·还有呢?”
“若是均输,所动商品不多,倒是可以协商,若是市易,那是万万不能。”
“为何?”
“新商税实施会增加几何?榷茶几何?”郑朗不答,反问了两个问题。
赵顼有些蒙·看着郑朗,郑朗拿来笔墨纸砚,写了一行字,递给赵顼。赵顼不解地看了郑朗一眼,先行起身,奔向后宫。王安石在沉思,郑朗薰陶未必不起作用。
起的,只是作为一个有良心的士大夫,看到国家窘迫如此,心中发急,这才抛出条例使与类似均输法、市易法的想法。
只想了一会儿便明白过来。
郑朗将免役法改良后,造就了一些中小商人的崛起,还有其他一些善政,治平仅三四年光景,破坏的主要是国家财政,民间财政有伤害,不大。随后朝廷颁旨,承认了以前的欠付。中间还有一个关健,那就是银行,有了银行的低息借贷功能,进一步造就了商业繁荣。实际就是没有新商税法,若吏政清明,政令通畅,征到一千七百万缗也不是难事。也就是新商税法仅从大户权贵手中咬下两百万缗左右的税钱。若钢监发展起来,甚至不及钢监三百分之一的市值。为了安抚这些人,钢监一半股契一文不取,让出去了。况且还有以前数监,给这些权贵们带来多少收益。
就是这两百几十万缗,却遭到强烈的反对声。
但改革嘛,必然会带某些人带来伤害,想兼顾所有人的利益,那是不可能的。甚至执行时,为了压制反对声音,必须使用大量的暴力措施,就象司马光下去,也用了一些暴力措施,郑朗却认为远远不足,导致今年下半年必推出更多的暴利举动,才能将前年清查隐田成果得到巩固。
因此有了后面一句话,榷茶几何!
宋朝一亿人,一年消耗多少茶叶?并且宋人还喜欢喝茶,这个茶叶数量简直不可估量的。况且还大量出口,周边诸国,到大食欧洲!若是专营全部归于朝廷,说四千万五千万也许有点难度,两三千万缗总归有的,事实到了后来,一年一度只有几十万缗。若将各个官吏开支与杂费扣除,国家在亏本经营!
这是茶政,比较简单的一种经营方式,zhèng fǔ派小吏将茶户茶叶运来,再运到销售点批发给茶商,OK了。若是朝廷来一个买办公司,那就是真正的经商。经商容易么?
真正懂经商的官吏未必有几个,但将钱往口袋装个个皆会。到时候,朝廷未必会盈利·相反的,将商人,特别是真正纳税户中小商人,会有许多人在朝廷这个庞然大物压迫下纷纷破产·将他们的损失用在浪费上,用在贪官墨吏上,天下汹汹,朝廷也未必会盈利。
事实王安石种种变法当中最失败的就是市易法与保马法。
不提违背先进的商品zì yóu经济,站在国家的立场,商品zì yóu经济,国家受益并不大。但动用这么大的成本·一年仅盈利十万缗值得吗?就是那些破产的中小商人一年交的商税最少也有几十万吧。而且一旦执行,那些权贵们会怎么样想?想到此节,郑朗脸sè能不发白吗?
不但郑朗,除非发改委的官员,除非一些留给子孙的官员,只要有良心的官员,想到此节,心中都会紧张。
郑朗的新商税法截然不同。
它的争议也不小·但想收益,勒令下面官吏紧一紧,收益会立即见效·朝廷并没有动用任何成本。其次有效的保护了一些中小商人,减少他们被酷吏勒索的机会。简化政令,甚至能减少各州县一些不必须商务所的存在,也减少了小吏数量。
慢慢的,也有其他大臣会意。
吕公著说道:“介甫,三思啊。”
王安石脸上也涔出一些汗水,嚅嚅地问:“它是错误的?”
“也不是错误的,比如三司虽改制,仍冗余,于三司内设条例司使之简化·是一项好的条款。还有均输法,不分权给条例司,条例司负责监督三部,而将权利下放给发运司,以粮食为主,其他民生用品为辅·会有争议,然民以食为天,绸贵了可以买棉布,棉布贵了可以买麻葛,但谁都不能一天不吃食物,反对声音会渐渐平息。最终能替国家少敛一些财帛,主要是节余更多的冗费。
一进一出之即,十分可观”
唐介想说话。
郑朗一摆手道:“子方,参知政事乃中书副相,非是御史中丞。”
别要整天吵了,做点实事吧。
几个年青一点的臣子全部低下头窃笑。
唐介本来让王安石在朝会上不yīn不阳的一句话气得要心肌埂塞,再让郑朗这一臊,结果第二天就气得背疽发作,不久去世。与郑朗无关,主要是王安石历历数数气的。
郑朗又说道:“这条均输法以前我想过,然怕争议,况且庆历之时,国家弊端也没有这么严重,因此没有细想。诸位,如何执行,既利于国家又避免不必要的争议,大家可以献策献力。”
赵顼也回来了,用不解的眼神看着郑朗,郑朗又写了几个字递过去。
赵顼对条例司不大感冒,但对均输法与市易法皆产生了兴趣,至于伤害了权贵商人的利益,与他有何干系,他要的乃是国家富裕强大,而不是张王李赵刘家富可敌国。
于是郑朗递了一个小纸条,让赵顼回内宫询问太太后,太后,皇后,并且将均输法与市易法细则讲述一遍,看她们反应如何。
赵顼一时未反应过来,兴冲冲地跑到内宫讲了一遍,并且做了乐观的推演,想一想,全国一年有多少商业盈余,郑朗说商税征得好就能征七八千万缗,那么最少能赚一亿两亿缗,只要敛其中的一小半,国用马上就丰足起来。
还没有说完呢,三个女人就嚷了起来。向氏如今还没有发言权,曹太后只能劝说,高滔滔可没有留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斥。并追问是那个混蛋大臣出的馊主意。
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赵顼被骂得灰溜溜逃回来。
郑朗第二张纸条上写了两个名字,第一个名字乃是向皇后的父亲向经,第二个名字乃是鼎鼎大名的八仙之一曹国舅曹佾!(非虚夸,乃史实也)
外戚嘛,赵顼仍没有看明白,想了想,将身边一个老太监喊到一边询问。老太监一直站到现在,当然也隐隐猜出五六分,压低声说道:“两位国丈家皆有经营。”
赵顼脸sè灰暗了。
曹高向三家皆有生意,因此郑朗推行市易法时,有意用股契对三家做了退让。
这个过程中不可能郑朗私自跑到内宫找高滔滔面对面谈心,皆是借给赵顼侍讲时对屏风后的高滔滔传达,赵顼很清楚。但能让郑朗提起,身边随便问一问太监都知道的,这两家生意做得有多大,可以想像到的。
也就是说,若说这些顶级大贾与豪门是国家的蠹虫,岳父与曹国舅两家是其中最肥的两条。
郑朗又笑了一笑,道:“陛下,还有诸工,既然如此决定,大家且散,如何决议,有好方案请拟条呈。”
中书还有一大堆事务要忙呢。
赵顼又抬头看着郑朗,什么决议啊,自己刚才离开了,不清楚。郑朗道:“陛下,留介甫下来向陛下禀报吧。”
王安石留了下来解说。
郑朗心头长松了一口气。没有怪王安石,想国家好,急得。但最害怕的就是王安石固执,即便是自己,也未必能劝动。还好,结果不是太悲观。也庆幸,少年时做的决定有多英明,否则现在朝堂上一个王安石,一个司马光,就是自己,也够喝上一壶。
京城开始对均输法产生一些争议。
这个问题不严重,实际史上均输法虽反对声音大,支持的人同样很多,包括保守的小苏苏辙,保守的大程程颢。到了青苗法,改革党进一步分流,再到市易法,改革党所剩无几了,仅剩下少数几个孤家寡人。而且因为北方旱情,今年粮价出现一些上扬,也给了均输法通过的好时机。就在这时,西北再度传来噩耗。
郑朗的“苟和”赢得大多数士大夫的赞成。
以和为贵嘛。
不过略不如梁氏的意,梁氏想用一个土门就换回整个绥州,郑朗也妥协了,一个土门代价太小,将土门周边西夏占有的二十几个堡砦一起交还给宋朝,绥州你拿回去。诚意也能说是十足,梁氏却不满。
秘密调动数千jīng兵进入西使城,突袭甘谷城与鸡川寨中间的刘沟堡。剖开历史真相,宋朝兵将实际真的不软弱,多次以少胜多,可上面苟和,主动出击的次数少,显得看上去很“弱送”,这就造成一个局面,一味的被动防御。但边境那么长,仅是防御,也注定多次战役是成了以少敌多局面。不是每一个将领皆象三种杨文广那样。刘沟堡守将范愿就不是,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兵,战败,刘沟堡,一千多名宋朝兵将一起被西夏人屠杀,掳掠不可胜数。
接到前线奏折,赵顼大怒,在朝会上拿着这份奏折不停地在桌面上敲打:“这就是朝廷一年花几十万换回来的结果吗?难道夏贼比辽国还强大吗?”
给了契丹钱帛,契丹也能算是老实,虽在庆历时敲诈过一回,并没有真正出兵相向。然而西夏呢?
有的人想说,只要将绥州交换给西夏就平安无事了,但在赵顼暴怒之下,一个个皆不敢作声。
赵顼又看着郑朗,问:“郑卿,你保荐的那名大将位在何处?”
“陛下,他非是将领,也是士大夫,进士出身。”郑朗举起牙笏答道。不能让赵顼将王韶定成武将行列,否则王韶以后会很悲催。
“不管他是否是士大夫,他有军事才能吗?”
“臣认为他有。”
“他在何处?”
“此时在麟州。”
“下诏,让王韶率五千兵士,出击银州,不管是攻那一堡寨,朕要他夺下此堡寨,尽毙贼兵,还我大宋之威严!”nǎinǎi的,凭什么只准西夏侵犯大宋啊,难道我们不能反击吗?以直报怨,以牙还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