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四·针锋
临江王府的气氛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糟糕了,难得有一天王爷在家里呆着,平西侯沈琛又回来了,连世子楚景吾也在家,原先说好了在平西侯大婚之前大家先吃一顿家宴的,连东西都准备好了,所用材料都是极昂贵的,还特意去狮子楼请的大厨,让他来做几个特色的菜品,底下的人也都知道这回伺候好了必定有赏,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很是开心,可是没有料到,平地却忽然起了波澜。UU小说
平西侯回来是回来了,可是却径直进了临江王的书房,后院连个照面也没去打,也不知道是在书房里说了什么,临江王在里头发了很大的脾气,听说连东西都被砸了不少,不久之后,临江王还吩咐人去把沈琛的东西给整理出来,说是让他带回平西侯府去。
这么多年,底下伺候的人可没有不知道沈琛在临江王心里的重要性,这个养子名义上是养子,可是谁不知道他其实跟亲生的也没区别的?
就算是有一阵子沈琛跟家里闹翻了搬出去了,可是众人后来也都回过味来,知道这不过是沈琛替临江王脱身的一种法子罢了。
现在真的两父子闹成这样,还真的实属是第一次见,一时之间原本府里的喜气洋洋登时变成了死气沉沉。
反正这两父子都是个倔强个性,闹起来的话,两个人还不知道会闹成怎么样,看样子就算是之后的喜事也不是那么值得人欣喜了。
相比较起府里的人的小心翼翼,秦妈妈更是觉得肝胆欲裂,她是最知道沈琛这回去找临江王的目的的,手都攥成了拳头,小心翼翼的看着面前的临江王妃,压低着声音快哭出声的问临江王妃:“王妃,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侯爷这回是有备而来,上回他就来我们这里警告过我们了......”
临江王妃木然着一张脸,看了她一眼嘲讽的牵了牵嘴角:“有什么怎么办的?就凭他一张嘴吗?”
她挑了挑眉,满意的看着僵住了的秦妈妈,冷笑着道:“别露出这副胆战心惊心虚的模样,事情还没到那个份上呢,我现在就要死了吗?!王爷发话了吗?既然王爷都还没说话,那你急什么?!”
秦妈妈打了个嗝儿,又急忙硬生生的忍住,陪着笑说是:“都是我们没经过事,所以一有事就慌了......”她想了一下措辞,看着临江王妃的脸色:“可是侯爷这么做,难道王爷就一点儿也不会对您起疑心吗?”
“起疑心怕什么?”临江王妃的笑容更加冷淡而生疏了:“夫妻之间还剩下些什么,别人不清楚,我们自己还不清楚吗?不过是因为一个儿子和天下人的眼光,勉强维持的关系罢了。王爷待我怎么样?在他看来在我看来,都不过是敬着的陌生人罢了,沈琛连这一点都看不透,竟然连这等表象都不肯留着,妄图让我受到惩罚,想要教训我,王爷或许是不在乎我,可是却肯定是在乎名声的,眼下这个关头,他哪里会对我怎么样?别说是起疑心了,哪怕是真的证据摆在眼前,只怕他也不会怎么样我。”
这一连串的话说下来,连她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是过的很舒服了,反正她也不再奢望这个男人的爱和宠了,那能自己过的舒服,又能让仇人过的不舒服,还不动摇自己的地位,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她笑了笑,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着相了,追求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男人?男人到底有什么用处?既不能遮风挡雨,也不能唯她一个人是从,还不如地位和权势,这些东西才是真真正正握在手心里,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没用背弃她的。
她只要有了这些就够了,不喜欢的人,厌恶的人,还有那些得罪了她的,通通都能生不如死。
秦妈妈哑口无言,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王妃说的这些话她全都听不懂,可是却知道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是真的觉得这些事并没什么值得好担心的。
既然主子这么有信心的话,她心里好歹还算是好受了一些,毕竟临江王的怒气,只要想一想就觉得难以承受,要是真的被波及的话,王妃还不知道下场怎么样,可是自己作为替她办事跑腿的,却是必死无疑的。
她在心里呼出一口气,也不敢做的太明显,点头如捣蒜的迎合着临江王妃的话,末了又道:“王妃,那咱们是不是就这么等着?”
“等着?”临江王妃撇了撇嘴角,鼻子两边的法令纹深深的陷了下去,片刻后又镇定了下来,道:“你去送封信罢。”
秦妈妈有些错愕,总觉得自己可能是便蠢了,完全摸不准王妃的心思,可是她也知道她只有服从的份,急忙点头:“是!”
临江王妃嗯了一声,看着她低声道:“我口述,你记清楚了,也就几句话,一个字也不能错,原原本本的告诉徐尚书。”
听说是送去给徐尚书的,秦妈妈心里就知道重要性了,挺直了背忙不迭的应承:“您放心,我知道的,一定不会说错,也不会泄漏一个字......”
临江王妃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便打发她出去了,自己望着窗外的天,出神的看了好一会儿。
沈琛以为能打倒她?他真的是太蠢了,这么大了,还不知道临江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哪里有雄鹰愿意放弃嘴边的猎物呢?
她的确是恶贯满盈,可是那又怎么样?她身后可是有那么多随时能供临江王驱使的猎犬呢,有这些东西,临江王怎么会答应沈琛,替他的未婚妻报仇雪恨?
小孩子的天真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发笑,她笑够了,起身吩咐人去找吟霜进来,她还有事吩咐吟霜去做。可是底下的人找了一圈,却并没有找到吟霜,战战兢兢的来回她的话,生怕被她发落。
她皱起眉头,心里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一百七十五·抉择
吟霜这个丫头,她平时是很不重视的,应该说,这院子里的人,她不过就是使唤个顺手罢了,根本谈不上交心不交心。www.uu234.cc
她之前的人都因为沈琛的事被临江王给发落了,一个个的死的死没的没,早找不到踪影,这些后来的人怎么能真的信得过?
她在她们面前端着一副慈和的菩萨的样子,鲜少动怒生气发落人,也不会让她们接触到自己正在做的那些事。
按理来说一个大丫头没经过请假便不见了,也不是什么太值得担心的事,顶多也就是到时候让秦妈妈发落了就是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一回却觉得格外的不详,只觉得心突突的跳个不停,连眼皮都恰是时候的跳起来。
她有些暴躁了,摔了一个杯子有些恼怒:“一个大活人,既然没有请假出府去,难道还能隐身了不成!快去给我找来!”
底下的人不敢怠慢,一个个的都争先恐后的替她去找人。
大张旗鼓的这阵势早就传到西边去了,瑜侧妃悠然的看着自己的丫头打发那边来问话的人,啧了一声就摇头微笑:“怎么说的呢这是?自家的大丫头都能不见,咱们这位王妃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彭嬷嬷伺候在旁边,替她倒了杯茶,温和的笑起来:“可不是,吟霜可是王妃身边的大丫头,就像是咱们屋里的几位姑娘似地,一个个的,片刻您都离不得她们的,可是王妃竟然连一个人消失了两三天了竟都还没发觉,也不知道王妃是在忙些什么,秦妈妈也不提醒着些。”
看敌人的热闹总是很舒服的一件事,瑜侧妃低头看着茶水因为她的动作而晃动出来的波纹,轻声道:“这也难免的,王妃毕竟忙着呢么,看看最近她做的这些好似,一环连着一环,每一件都不是容易的事,多耗费精力啊?”
彭嬷嬷知道她想听什么:“浪费了这么多精力,还半点不得好,她现在恐怕还不知道,吟霜已经在王爷书房里当证人了呢,啧啧啧,要是等王妃知道了,心里也不知道是不是会气的发疯......”
瑜侧妃并没有露出志得意满的情绪来,她静静的笑了笑,回过头看着彭嬷嬷问:“谙儿呢?”
“还在当差呢,您放心,咱们公子懂事着呢,咱们早就知会过他,他便留在衙门了。”彭嬷嬷面上浮现微笑:“可别回来搀和这趟浑水。”
瑜侧妃很满意,最近事情一直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果然,她就知道,回了京城跟在九江的时候又不一样,最好是什么都不要做,静观其变,果然被她猜中了。
临江王妃可不是真的沉得住气的人,不过才多久就死灰复燃?
她这回是真的手脚都干干净净的,从头到尾要是非得说有什么不该做的事的话,那也就是听了吟霜的那些情报也选择按兵不动罢了。
不过这算什么错呢?她曾经多次跟沈琛示好,是沈琛一次又一次的回绝她,她就算是去跟沈琛说了这些,沈琛也不会信她。
倒不如学乖一些,让沈琛和卫安吃个大亏,栽个跟头,她们就知道轻重了。
就像是现在,你瞧瞧,从前一直都很能忍的沈琛不就已经忍不住了么?
她嗯了一声,看看外头已经风平浪静的院子,又对彭嬷嬷道:“让我们的人不要四处乱晃,不该去的地方就不要去。”
今天会有狂风暴雨呢,还是不要出去招惹了,安安静静在家里躲着罢。
彭嬷嬷见她说的这么隐晦,便忍不住笑了:“您放心吧侧妃,都已经交代过了,不准她们出去乱晃的,牵扯不到咱们。”
她说着又有些忧心:“也不知道王爷和侯爷那边怎么样了,之前不是说王爷动了好大的怒气吗?从前可没见王爷这么对待侯爷过......”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瑜侧妃成竹在胸:“儿子跟老子斗气,通常都是老子先认输的,咱们王爷的性子谁不知道?他嘴上说的再狠,对沈琛也是半点脾气都没有的。这回的事,沈琛还有理有据,王爷就算是想要维护她,只怕也没什么底气。”
正被讨论的临江王的确是恼怒万分,在他心里,沈琛向来是善解人意的左右手,他从小到大都没叫自己担心过,再大的委屈也都自己扛下来。
临江王妃从前做的事那么过分,沈琛也永远不诉苦,反而帮着她说话......
他是真的从来没有这么锋芒毕露据理力争的时候,临江王看着一直沉默不语态度却异常坚定的儿子,有些头痛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低头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那些供状,半响才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也知道这回定北侯府和郑王府的意思......”
他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底下跪着的吟霜和秦管事,有些厌恶的撇开了眼对沈琛说:“可是你也知道父王现在的处境,这个时候没事皇帝都想找我的麻烦,要是这件事真的闹开来,对我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这件事,容后再议罢。”
楚景吾在旁边一直没有开口,这件事被爆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已经懵了,哪怕是到现在,他也是一直都如同置身在梦境里的。
这些日子明明母亲已经改变了态度,跟沈琛之前的相处也算得上是和谐,他还天真的以为一切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从前的那些不愉快的经历也不会再重演,可是没有料到,好好的日子才过了没几天,就又迎来了迎头重击。
他不知道临江王妃是怎么想的,非得要执着那些往事,做这么多不可挽回的错事,内心却希望沈琛能顾念以往的情分,再一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这件事当成没发生过,就这么不了了之。
毕竟从前那么多次都是这么过来的,沈琛虽然生气,可是每次又总会原谅她.....他心里有些愧疚的想,再原谅一次就好了,他一定会好好说服他的母亲......再也不要跟沈琛做对了......
一百七十六·固执
可是向来很好说话也很懂的记情,基本上他提的要求都会想尽办法满足的沈琛这回却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对着临江王重新跪了下来。UU小说
屋子一时之间变得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在座诸人的呼吸声。
楚景吾攥着拳头,看着面前亲近的二哥,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堵了一层东西,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的,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沈琛受了多少苦,吃了临江王妃多少暗亏,这里最没资格去求沈琛从轻发落的就是他了。
他要是真的说了,置他们兄弟这么多年的情分于何处呢?他明明知道,沈琛已经退让过无数次了,若不是到无路可退的地步,沈琛是不会绝地反击的。
临江王静默了一瞬,看着地上的沈琛,声音拔高语气加重的喊了一声沈琛的名字,而后说:“你的婚事近在眼前,别在这里闹出这么多事端来,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在这里闹什么?!”他卷着手咳嗽了一声,语气又渐渐放缓和:“你的委屈我都知道,你放心,等过一阵子,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看见这些证据也不是不愤怒,也不是不知道临江王妃心狠手辣而且野心见长,可是现在真的不是处置她的时候。
他为了那个位子等了太久了,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不能阻碍他登上那个位子的决心,临江王妃毕竟是他的原配妻子,无缘无故的休了她不可能,她暴毙也会惹来无数非议,他现在不能对她怎么样的。
更别提这其中还有徐家的关系,想起徐家送来的那封信,临江王的脸色微微一变,冷静的再次叫沈琛起来:“我们父子之间有什么话不能直说?我跟你说的这些话难道你还不放心不成?我既然说了,会替你主持公道,便一定会让你们满意,只是那绝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有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去了。
沈琛苦笑了一声,固执的跪在地上没有动弹,抬头不躲不闪的迎着临江王的目光:“父王,是非黑白都已经摆在眼前了,既然都已经分说清楚了,为什么还让凶手逍遥法外呢?我知道父王为难,可是这样的人在身边,岂不是更加令人提心吊胆吗?”
临江王拂袖将桌上的一方端砚拂在地上,惊得众人都忍不住一惊,吟霜早已经吓出了眼泪,魂不附体的看着面前的方格纹方砖,仿佛随时都能晕过去。
而不远处的秦管事几乎已经是半晕厥了,他这样的人向来鬼精鬼精,被抓住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了,王妃或许还不知道会不会遭殃,可是她们这些底下办事的人的命,却一个也别想留了。
他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被临江王这怒气冲冲的一摔东西,更是吓得直接头晕目眩的晕过去了。
临江王恼怒的看着沈琛:“什么时候起,我的话竟不管用了?!”
在他看来,他是最疼沈琛的,沈琛也应当清楚这一点,而既然清楚,那就更该体谅他的难处,换做从前的沈琛,也一定是会这么做的。
现在的沈琛却非得逼着他做决定,果然是要娶媳妇儿的人了,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等待里头的酸痛好一些了,才挥挥手:“下去吧,让我想一想。”
这就已经是很大很大的让步了,至少说明这件事他心里已经想要按照沈琛的说法去处理,沈琛见好就收,低声答应,站起身来道:“儿子就在家里候着,等父王的消息。”
这就又是催促临江王早下决断的意思,临江王觉得气怒,冷笑道:“我若是一直想不出来,你就一直等着,连婚事也不管了?!”
沈琛苦笑了一声,仿佛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轻笑出声道:“是啊,父王难不成不知道吗?我们家的人害的郑王世子几乎一命呜呼,好不容易救回来以后也怕是影响寿数了,这样的亲家,父王以为呢?”
临江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诚然把他自己换做郑王的立场上的话,他是一定受不了,会准备杀人的。
他哼了一声问沈琛:“郑王是这么跟你说的?”
沈琛漠然道:“王爷和老太太都不曾这么说,可是若这件事不能真正给郑王府一个交代,儿子也没脸去娶人家的姑娘了,还未进门尚且差点儿连弟弟的性命都赔出去了,若是进了门,岂不是连自己的命都得搭上?”
临江王被他说的面色又难看起来,可是却又不能说什么反驳,沈琛没有说错,结亲结亲,若是真的这样还不给人家一个交代,那就真的是结仇了。
人家好好的姑娘,凭什么明知你们家有个会吃人的老虎还要送进来过水深火热的日子呢?
他想到这些,不免更加烦躁,现在处置临江王妃不是很好,可是不处置临江王妃,沈琛连婚事都可能不保了.....
他看得出沈琛对于这门婚事的看重和执着,要是真的不成,他以后怕是要恨自己一辈子的,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看着楚景吾问他:“阿吾,你怎么说?”
事关他的母亲,他却一个字都没说,临江王想听听他的意见。
沈琛也回头去看他,目光里蕴含着无限深意,看的楚景吾忍不住转过了头避开,这个难题抛在他这里,他紧张得坐立不安,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沈琛这回的意思很明显了,他是非得要临江王妃受惩罚不可,而且还不是小惩大诫,也不是从前那样意思意思禁足,他是想真正叫临江王妃付出代价,要么死,要么废。
楚景吾作为人子,自然不可能下的了狠心赞同沈琛的意见,真的送自己的母亲上这条死路,可是要他直接替临江王妃说话,他也做不到。
这些证据摆在眼前的时候,他自己都恨不得扑上去问问自己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如此心狠手辣,竟然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非得赶尽杀绝让大家都不好过不可。
一百七十七·有理
屋子里像是过了很多年,吟霜额头上的冷汗都顺着额际流向了颈窝了,垂着头看着地上的方砖,过了也不知道多久,终于听见楚景吾艰难的挤出了一句话。www.uu234.cc
“儿子觉得......”楚景吾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一把已经坏了的琵琶,许久才接下去说:“儿子觉得,不管是谁,做错了事,总得付出代价。赏罚分明,才能令行禁止......”
吟霜吃惊又不过分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许久才在心里轻轻吐出一口气。
临江王沉默了一阵,片刻后才哂笑了一声。
临江王妃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带的孩子,她带出来的孩子,楚景行怙恶不悛,最后死了,楚景吾却是一片忠诚,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他的手指起起落落的敲打在桌面上,也像是敲打在众人心里,过了也不知道多久,才开口说:“你们要交代,那我就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说,停止了动作看着众人:“让王妃去清修祈福罢,山东那边叛乱至今未平息,生灵涂炭,王妃去敬天祈福,也是应当应分的。”
外头的人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这是大家族里头处置这些犯了事的女眷们的通用的手段了。
当初的镇南王妃到现在的临江王妃,每一个都是这样的。
这样的处罚对于她们来说也极重了,毕竟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再也没有,青灯古佛的日子不是谁都能忍受的了的,对于她们这些娇生惯养,一切都习惯了用最好的女眷来说,这种心如止水的日子可不好过。
楚景吾松了口气,哀求的望着沈琛,希望他能同意。
不管怎么说,只要活着就好,他也不喜欢自己的母亲,可是母亲总是生了他的人......
沈琛却换摇了摇头,笑了一声:“她当初在南昌的时候不是也曾经去清修过了吗?在佛祖座下修行了几年,我看她的戾气也半点没有减少啊,何况去菩萨跟前聆听教训,这恐怕不是惩罚,还是在度她罢?一个坏事做尽,心里一点善念也没有的人,在佛前待再久,也不会改变恶毒的本心的。再说,就算是真的关她进去,她就能安静了吗?她不去找别人,凭着她王妃的身份,也有无数苍蝇想过去沾一沾腥罢?”
这个话就说的实在是太不客气了,临江王抿了抿唇忍不住呵斥了一声:“住嘴!你说的这些是什么话!”
可是他心里又知道沈琛说的这些话再对不过了,只要临江王妃的身份还在,就算是她真的被关进去了,也多的是人想要在她身上谋取好处替她做事的。
就跟之前的徐家一样。
他有些无力的站在原地,看着沈琛问他:“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杀了她,或是废了她,给她一座院子让她住着。”沈琛冷着脸,像是已经思考了无数次,出口便将早已经想好了的处置结果说了出来:“我知道王妃的本事,这么多次了,她也不是少禁足了,更不是没去清修过,那些东西都是没用的,说到底,她恨透了我,只要活着,就会想尽办法杀了我,可是我也是要成家的人了,我不想让自己的妻子以后也跟着我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他说的理直气壮,害人的不是他,一直以来咄咄逼人手段层出不穷的也不是他,临江王妃做的那些事已经足够她死好几次了,他实在算不得是过分。
临江王吓了一跳,虽然早有准备,可是真当沈琛这么说,他又有些怅然,耽搁了许久,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外头响起了他管家的声音。
是郑王和卫安来了,临江王挑了挑眉,看了沈琛一眼,沉声道:“去请她们进来。”
反正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郑王和卫安也都知道是临江王妃所为,要瞒也瞒不住了,倒不如听听她们到底想怎么样。
不一时郑王领着卫安进来,他便笑了一声,问郑王:“刚才阿琛跟我说,让我杀了秦氏,或是废了她,你怎么看?”
郑王面无表情,丝毫没有迟疑,冷笑了一声反问临江王:“五哥觉得我该怎么决定?您也是个当父亲的人,不如替我想一想,差点儿害的我儿子死了的人,我该怎么处置她?”
他苦笑了一声看着临江王叹了口气:“五哥,我向来敬您,可是这件事,我却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您的好话......您若是为了那个位子,连这样的事都可以忍,那以后呢?”
临江王的目光沉了下来,望着他没有出声。
屋子里的气压低的吓人,吟霜恨不得自己聋了,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来来回回就是不肯给个痛快。
听的越多死的可就越快,她跟秦管事可不同,她是主动告密的......
临江王忽然将目光又放在从进来就一言不发的卫安身上,问她:“你呢,你怎么说?”
“回王爷,沈琛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卫安答的干脆利落,目光清澈的面对临江王的审视,没有丝毫迟疑和踌躇。
临江王一怔,紧跟着问:“那你的意思是,沈琛之所以这样要求,都是你的授意了?”
“是。”卫安垂下眼皮,仿佛看不见临江王目光里的怒气,沉声道:“我告诉沈琛,若是我连我弟弟都保不住,嫁给他的代价就是把一家人都送在豺狼的眼皮底下,那我宁愿不嫁。”
她见临江王还想说话,便静静的又道:“王爷知道庆和伯吗?”
京城谁不知道庆和伯?
这个因为庶子跟继母之前的争斗而出了名的男人,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里一直是一个笑柄,在新任妻子和庶子之间左右都不讨好的夹心人,真是丢尽了男人的脸。
卫安仿佛是看出了他的意思,微笑问他:“王爷也想成为下一个庆和伯吗?”
这句话显然是把他比作庆和伯了,临江王忍不住怒道:“大胆!”
沈琛咳嗽了一声。
卫安便笑起来:“怎么?王爷是觉得自己跟庆和伯有哪里不同?”
一百七十八·讽刺
卫安这话说的可就太不客气了,庆和伯是什么人,整个京城都知道,连个家庭关系都处理不好的,当年让新媳妇把庶出的孩子们逼得几乎无路可走,最后把林淑妃年纪小小就逼得进了宫,挣出了一份天地之后,却又被庶出的孩子们压得抬不起头。www.uu234.cc
他这个人欺软怕硬,凡事从来不讲究公平,哪边会闹哪边便是祖宗,自身立身不正,乃至于在家中毫无公信力。
连林氏宗族的族长后来都公开数落他没有分寸,不像是一家之长,责备他丢了林氏家族的脸。
庆和伯这样的人,在京城就是笑话一样的存在,这些年中,他出来的次数也越发的少了,大多数时间都龟缩在家里,养舞女看歌姬,根本不出来迎接世人嘲讽的眼神。
现在卫安却把临江王跟庆和伯这样的人物相提并论,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连郑王也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女儿的言辞过于锋利,半点脸面都没有给临江王留会触怒临江王,让事情更加难以收拾。
至于旁边的吟霜,她原本是不晕的,听了卫安的这话也忍不住半晕过去了,这些话都被她这个做下人又出卖了主母的人听见了,她的下场还能好到哪儿去?
唯有最该担忧的沈琛,却什么也没做,气定神闲在旁边看着卫安的侧影,动作极轻微的眯了眯眼睛。
他最知道临江王的脾气了,他虽然威严,却不是刚愎自用的人,之所以在河间市伤屡屡轻拿轻放,也不过是出于利益的考虑罢了,他等待那个位子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在权力面前,任是谁都会变得头脑发热的,区别只在于程度深浅罢了。
临江王变得越来越多,的确是时候需要人将他给从梦中叫醒了,卫安的话的确说的是很激进,换做在从前,临江王一定会极为厌恶她,甚至要回绝这门亲事。
可是这次不同,卫安毕竟是受害者。
临江王不管怎么样,这个还是分得清楚的,他只是太久没有听进别人的意见了,思维变得有些僵化而已。
临江王果然大怒,他怒极反笑,看着卫安沉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明明王妃所犯罪行罄竹难书,明明人证物证都摆在眼前,可是王爷却仍旧顾虑重重而不打算给人一个交代,宁愿伤了自己儿子和未来儿媳的心,宁愿得罪兄弟,竟然也不愿意处罚王妃,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王爷这样难道不是助纣为虐,难道不是跟庆和伯一样,是非不分,黑白不辨吗?!如果王爷是这样的人的话,那以后身处更高的位子,难道不怕被人指责,说您德不配位吗?!”
这话简直针砭时弊,一针见血,临江王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无可忍的怒道:“你简直放肆!谁给你的胆子?!”
临江王怒气冲冲的模样实在是很唬人的,郑王忍不住上前一步拦在卫安的跟前,低声道:“五哥!安安虽然说的直白了些,可是她说的话难道不是事实吗?!您只想着这件事不要闹大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有没有想过以后?王妃德行如此,如何能服众?凭什么能入主中宫?您是要做大事的人,若是以后这件事被人知道了,难免不会如安安所说的那样,天下人到时候都会说您是非不辨的!”
临江王仍旧睁着眼睛,完全还没有从愤怒中回过神来,卫安的这些话如同是一道道的飞镖,每一句都准确无误的扎中了他心里的暗病,他的确是有私心的,不想这件事闹大,所以想让沈琛和卫安妥协,现在这些小心思直接被卫安这样宣之于口,他实在觉得难堪又恼怒,下意识竟然想要叫这个令人总是难堪的姑娘彻底闭嘴。
毕竟虽然临江王妃厉害,可是这个卫安却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回的事如果真的能得过且过的过去,以后卫安嫁过来,只怕家里就真的腥风血雨永无宁日了。
他喉结极速的滚动了几下,最后终于还是溢出了一声冷笑:“真是好牙尖嘴利的丫头,怪不得王妃如此痛恨你了,若是作为你的仇人,恐怕没有人不希望你能彻底的闭上你这张嘴巴。”
他嗤笑了一声,垂下头看着自己桌上的证供,停了许久才抬起头重新越过郑王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卫安,声音冷淡的说:“你真该庆幸你是郑王的女儿,是沈琛未过门的妻子,否则今天,就凭你说的这些话,你已经死了无数回了!”
卫安没有退缩,直直的看向临江王:“王爷英明睿智,应当知道我说的不过是再实在不过的实在话,若是连半句真话都听不进去的话,那大周朝的那些御史们岂不是等王爷真的上位后便要一个个全都撞死在太极殿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
临江王看着她,最恼怒的时候,竟半点表情也没有了,只是冷冷的盯着她瞧,过了也不知道多久,才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好样的,怪不得沈琛对你如此着迷,这么大胆的女孩子,恐怕上天入地也难找几个了,你就真的不怕死?!”
“有人怕,可是我最怕的显然不是死。”卫安抬眼直视临江王审视的眼神,轻声道:“王爷应当也清楚的,是不是?大家都说,文死谏,武死战,每个人总有自己的坚持,王爷也同样,可我认为,王爷的方向有些错了,若是只是一味的掩盖真相,纵容恶人,那善良的人得不到回应,这天底下还有什么公平可言?王爷又凭什么叫大家都觉得服气呢?”
她看了一眼这屋子里的人,吟霜跟秦管事是肯定活不成了,而且也都晕了过去,因此也不用避讳她们,她径直便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王爷对当今为何不服气?当今为何又在群臣乃至宗室之间毫无威信,王爷难道不知道吗?”
一百七十九·妥协
屋子里彻底的安静下来,郑王有些诧异自己的女儿竟然如此能抓住人的心思直言进行讽刺,忍不住便面带了一丝自得的微笑。www.uu234.cc
他的女儿,直爽却绝不莽撞,虽然字字句句都是在讽刺临江王,可是却又绝对搔到了临江王的痒处,拿他最在乎的声明和威望出来说事,又拿最不堪的庆和伯出来比,根本不费什么力气就让临江王知道了这件事若是还是得不到公平的裁决,事情会发酵成什么样。
女儿聪明机灵成这样,哪怕是临江王妃真的仍旧得不到教训,他也不怕她嫁过来受委屈了。
沈琛更是眼里带笑的朝卫安看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指桑骂槐的话说完了,卫安下意识的竟也头一个去看沈琛,这几天都没有看见沈琛,她生他的气,却不知道他在尽全力替她出气,她以为他会生气恼怒自己的付出得不到回报的,可是等一接触到沈琛的眼睛,他眼里的光便看得她心里忍不住愧疚和发酸。
她从来没有一刻这样看清楚过沈琛的心意-----哪怕是再艰难的环境,他也一定会替她遮风挡雨,不管受到多少误解,他也仍旧直直的矗立在那里。
这样的安心是任何人都不能给的,卫安大着胆子想,若是这世上连沈琛都不能给她最真的心意,那她大约也一辈子找不到真心的人了。
临江王一眼看见她们俩之间的暗流涌动,咳嗽了一声将她们都惊醒了过来,对沈琛说:“你觉得她说的都对?”
楚景吾已经有些绝望,沈琛跟卫安都说的这么清楚,他心里清楚这两个人是做足了准备,心里也是早已经有了打算来的。
这番话显然是打动了临江王了,那母亲呢?
他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开口说:“父王.....您废了她罢......”
众人都诧异的回头去看他,尤其是郑王,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便转过了头。
他便坚定的跪了下来,过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父王,郡主说的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母妃为人心胸狭窄,凡事睚眦必报,实在不是能当好王府主母的人选,请您废了她罢。”
他苦笑了一声,想了想便道:“我知道她恶贯满盈,也知道父王之所以忍受她,为了她不惜叫二哥难过,也是因为顾忌名声,那就找个好听些的名头.......”
可是能有什么名头?
临江王挑了挑眉,看向沈琛和卫安,冷冷的问她们:“你们怎么说?”
沈琛没有说话,他显然是不能彻底无视弟弟的意见的,这个弟弟毕竟跟他情同手足,这么多年患难与共一起走过来的,楚景吾已经主动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再要赶尽杀绝,就实在是显得不近人情了,以后兄弟的情分也一定会受到影响的。
卫安来之前就已经把各种因素都综合在一起,早已经忖度过最好的结局了,现在听见临江王这么问,就很自然的说:“既然世子这么说,那就按照世子说的做罢,只要王妃不再是王妃,那自然也就不会再有那些不怀好意想要投机的人去帮她害人了,我们没有意见。”
郑王嗯了一声,很坚定的站在女儿这边:“安安说的是,我们原本也只求一个公道,毕竟王妃做的这些事无一不是惹得天怒人怨的恶事,若是半点教训都不受,岂不是让人寒心?”
临江王没有思索太久,很快就让人去请临江王妃来。
临江王妃早已经做好准备了,她知道沈琛她们肯定会要她来对质的,不过她并不怕,可是在书房里看见卫安跟郑王也在的时候,她忽而觉得有些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等再看见了已经晕倒人事不知的秦管事和吟霜,就更是忽然头皮发麻,只觉得整个人的动作都僵化了,连行动一步都觉得困难。
郑王看见了她便觉得厌恶,事到如今,他不当场杀了她便已经是最大的克制和修养了,实在做不到笑面相迎,便冷哼了一声。
卫安垂着眼睛,当成看不见她。
事实上也不尽然是这样,在临江王妃哼了一声问卫安怎么在这里的时候,她还是抬起了眼睛似笑非笑的看了临江王妃一眼的,她嘲讽的笑了一声:“王妃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吗?眼前的人是为什么请你来,你心里真的就没有一点数?”
她眼里的嘲讽点燃了临江王妃的怒火,从前的卫安哪怕是装,在外人面前对她也是装的礼数有加的,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她一时觉得心绪不宁,心噗通噗通的跳,只觉得卫安的笑刺眼,冷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在问王爷的话,这里也有你插嘴的份吗?!”
楚景吾已经奔上去拉住她的衣角,冲着她飞快摇头:“你不要再说了!”
临江王咳嗽了一声打断她们,将手里的东西轻飘飘的都扔在了临江王妃脸上,嘲讽的道|:“为什么叫你过来,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我以为你看见吟霜和秦管事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呢。”
临江王妃没料到临江王会这么说,他不是一向最爱面子的吗?在郑王和这几个外人面前,特他怎么会承认这件事是他的妻子所为?
要知道,传扬出去被那些御史知道,也会觉得他治家不力的!
她强自镇定下来,高傲的抬了抬下巴:“我不看,王爷到底是想要说什么?这些人联合在一起,一定是早有准备的,肯定是想污蔑我,既然她们早已经做好准备了,那我又何必再看?王爷难道不信我?”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还这么嘴硬,临江王恼怒又难堪,心里恨她总是不肯安分,便嗤笑了一声:“你做了没做,你心里不清楚?林三少将徐家的管事的证供都已经录好了,还有秦管事的证言互为印证,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你都能下如此狠手,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临江王的态度已经极为明显了。
一百八十章·无路
临江王妃被这些指责弄得心慌,大约是之前都太镇定了,觉得绝不会有事,所以等到事情正好朝着自己预计的反方向发展的时候,就会更加倍的手足无措。www.uu234.cc
这些人把证据搜查的比她想象的还要丰富得多,连秦管事都被抓来了,便可见她之前做下的那些事都被这些人知道了多少。
秦管事夫妇在她身边呆了最久,是从九江和南昌一路到现在的老人了,她们知道她最多的隐秘,说的话也具备了绝对的可信度。
她连喊冤都会显得极为虚伪了。
屋子里一时安静得可怕,临江王妃木着脸想了许久,终于出声:“怎么?拿这些东西就想来杀人吗?”
她指着卫安,眼角余光瞥过沈琛,冷笑道:“你们还没有成亲呢,就联合起来想要对付我了?我一个在深闺的王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们刚刚说我勾结徐家害人,还说我是主谋!?”
虽然承认了她也觉得不怕什么,可是看现在临江王的态度,她已经预料到不好,便干脆否认到底:“我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你们也太瞧得起我了。”
这个反驳是很无力的,众人都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里,沈琛转开头看了一眼秦管事,笑了笑没有说话,意思是这么明显的证人都摆在眼前了,还说那些骗人的话是在自欺欺人。
临江王妃心里越来越慌,她倒是不怕沈琛和卫安言辞激烈的反驳她甚至跟她争吵,就怕沈琛卫安这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毕竟之前她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跟临江王说了什么,让临江王之前会对她说出那番话来。
临江王的耐心显然也已经到了极限,他抬眼看了临江王妃一眼,有些不耐烦的道:“够了,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难道真的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丧尽吗?”
体面,多少人活在这世上,为的就是这两个字。
当初的楚景行他们,何尝不是觉得自己没有沈琛这个养子受重视来的体面,才会走上那条不归路?临江王妃嘲讽一笑,面上的笑意转瞬又化成了尖锐的嘲讽:“体面?!王爷让这些小辈和下人在一起看我的笑话,把我当成犯人审问,我还能有什么体面?!”
她向来是擅长胡搅蛮缠的,临江王受够了,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勉强压抑住了的暴躁又重新升起来,冷然道:“体面是自己给的,哪里是别人给的?如果自己立身正的话,又哪里会有今天?!”
他把手里的东西冷冷的扔在临江王妃面前:“在你自己儿子面前,我劝你还是稍微给他和你自己留一点脸面。这些事,不管是哪一桩都足够你死个几次了,我不杀你,念在儿子的份上,你以后就以妙青的身份活下去吧。”
妙青?!
临江王妃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名字里头蕴含的深意,面色古怪的看了临江王一眼:“你想效仿宋仁宗,送我去当道姑?!”
这也是有很多先例的,前头的皇帝们想要废后的时候,如果不是皇后犯了什么非得废除不可的罪过,通常都是让她们去当个什么师太,这样一来,也不会掀起太大的波澜。
她们这些师太当然还是受天下供养,却终生要被困在宫里的道观里头了。
这样的日子之前临江王妃在九江的时候就体验过了,那实在不是什么叫人愉快的记忆,她的眉心剧烈的跳动了几下,整个人忽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朝着沈琛猛地扑了过去。
她的动作实在是太突然了,沈琛身边站着的就是卫安,临江王妃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已经握了一枚锋利的簪子,举高了手猛地朝着她们扑了过去。
郑王站的离两个小辈们几个身位的距离,想要帮忙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的看着临江王妃扑过去,一时竟然没有反应得过来。
临江王妃手里的簪子锋利得很,若是这个时候上前阻拦,一个不小心让她摔了,那反而还真不知道会不会戳到谁身上去,连临江王也忍不住呵斥了一声。
可是已经晚了,沈琛立即反应过来,搂着卫安转了半圈,整个人背部朝外挡在卫安身前,替她受了这一簪子,然后厌恶的以手肘将临江王妃击的往后退了几步摔倒在地上。
那簪子已经没入了沈琛的背部,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霜白色的长袍,红色的血迹不断的蔓延出来,几乎很快就把他靠近衣袖的那部分给染红了。
临江王慌乱的蹦起来,几步绕过书桌走到沈琛跟前,一咬牙伸手将那簪子猛地拔了出来,忙吩咐楚景吾:“快!快去请太医来!”
楚景吾已经反应过来了,对于临江王妃这样的母亲,他真的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身为人子,原本不应当指责母亲,可是到这个时候,他心里唯一因为这段时间临江王妃展露出来的那些温情而滋生的那点不忍也没了。
因为他彻底的理解了卫安和沈琛之前的那些话-----狗行千里吃屎,狼行千里吃人。她是改不了的,仇恨已经埋在了她的骨子里,不管她外表装的多么慈善温和,她体内的那些仇恨的种子随时都会随着任何的风吹草动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这样的人放在任何人身边,都是毁天灭地的存在。
因为她只顾仇恨,不会在意任何的人任何的事,她们是疯子,什么也不会顾。
他怎么还能妄想她会跟沈琛和卫安和平相处?!
易地而处,他要是有个这样的仇人,真是时时刻刻都恨不得睁着眼睛,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吃的连渣都不剩了。
他眼里充满了厌倦失望,终于一个字也没有再对临江王妃多说,站了起来便急忙出去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今天在这书房里的一切都不能被其他的任何人知道,不然又是一场不小的风波。
至于她的结局,从她动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这谁也不怪,只能怪她自己太心狠手辣。
一百八十一·重伤
沈琛伤的有些重,那簪子太过锋利了,临江王妃又是用了死力的,簪子几乎是没了顶,卫安几乎要疑心这簪子甚至都穿透了沈琛的身体,才会有这么多的血不断的流出来。UU小说
她紧张得双手全都是汗,在这个时候,再也顾不上什么尊严不尊严矜持不矜持,跪在地上替沈琛捂着伤口,急的哭了出来。
他是为了她,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是她再无理取闹,哪怕是他受了再大的冤枉和不该他承受的委屈,他从来不会生气,永远都把她放在第一位。
连自己的性命也在她的性命之后。
这个发现让她更加觉得内疚和心痛,喉咙痛的厉害根本已经说不出话,她却还是低声哽咽朝着沈琛重复的说着对不起。
人太紧张了的时候,不断的说话原本就只是缓释自己紧张的心情,沈琛朝着她笑了笑,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却还是坚持开了个玩笑:“我还以为你这样别扭的性子,虽然知道自己错了,却肯定还是要别扭上好一阵的,这回正好是便宜我了......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他开的玩笑没有让卫安觉得好过一点,她捂着沈琛的伤口,惊恐的看着那些从她手指缝里顽强钻出来的血,心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可是她还是忍住了,并且很坚定的回头叫了一声父亲,郑王立即就走过来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去请大夫了,很快就回来了......”
他又看了沈琛一眼,忍不住赞叹说:“好孩子,这回多谢你。”
沈琛笑了笑,脸色苍白眼里却闪着光:“能得到岳父大人这样的称赞,这次伤的也不算是赔本了。”一面又看着蹲着一言不发的临江王说:“父王,我知道你心里恼怒我们这么逼迫你,可是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不仅仅只是因为她伤害的是卫安的弟弟而已,也是因为担心您,您既然要坐那个位子,就必然得万分谨慎,否则的话,圣上便是最好的例子,您之前或许不信,可是您现在信了吗?王妃这样的个性,动辄就要毁天灭地的。”
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好一国之母?
临江王这样的人,从前也不过是因为不想看清罢了,真正看清楚利益得失的时候,他是比谁都清醒的。
沈琛说的完全是对的,临江王妃这样睚眦必报的人,哪怕是暂时偃旗息鼓了,也绝不会就甘心一辈子蛰伏,她只要有了一丝希望,就随时可能跳出来吐出自己的信子,将人给咬的面目全非。
所以他不能因为一时的名声而纵容这样的人继续留在这个位子上。
何况从前那些证据都只是在纸上,这一次临江王妃对沈琛的恶意却实实在在的被他看在了眼里,她扎下去的那一瞬间,根本连丝毫犹豫也没有,这簪子如此之锋利,只要她稍微扎偏了一点儿.....沈琛就没命了!
他闭了闭眼睛,厌恶的看了临江王妃一眼,从前迟迟不能决定的事到了现在,也没那么不好决定了,面无表情的手:“王妃突患恶疾,昏迷不醒,我稍后便进宫去跟圣上求情,请他将太医院的圣手都派来王府替王妃诊治。”
他挑了挑眉,对郑王道:“老九,麻烦你了,出去跟我的护卫长说一声,让他进来一趟。”
郑王点头答应,快步走出门去,不一时就把护卫长领进来了。
临江王看也不看地上犹自挣扎扑腾,却被郑王摁得死死的临江王妃,嘱咐护卫长:“秦管事妄图行刺王妃,王妃伤重昏迷,你迅速将秦管事拿下,吟霜保护王妃不利,从此也送去庄子上,你迅速将王妃送回房内休养,不许任何人打扰探视!”
护卫长跟着临江王久了,早已经清楚他一举一动中蕴含的意思,只是怔了一瞬便猜出了事情的始末,垂下眼睛立即应了声是。
临江王妃被郑王摁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是嘴巴自由了,便忍不住大声痛骂临江王无情无义,恨他到现在都偏心沈琛,又嘲笑他如果敢动她,就是让徐家不安心,不会有好下场,他也不是个好人云云。
临江王对于她的这些不堪入耳的话根本充耳不闻,只是一门心思的关心沈琛的伤势,等到见护卫长迟迟没有动作,才冷眼看了他一眼:“你还在犹豫什么?!”
护卫长得了更加确定的命令,便再也没有犹豫,上前一个手刀便很轻易的让临江王妃软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嘈杂的屋子里安静下来,临江王妃很快被人给抬走了,临江王破例让护卫们进了后院,将临江王妃的住处层层围住,严格把守,又将秦管事和秦妈妈等一众有干系的人全都处置了,这才去了书房隔壁的明间。
里头孔供奉正给沈琛看完病,忍不住摇头叹气:“这也伤的太重了些,幸好是世子身体底子好,否则换做旁人来,早就已经死了不知几回了.....”
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的,总是隔三差五的便要有个出事的。
他见临江王面色不虞,很识相的闭上了嘴,又将方子写了出来,便听见临江王说:“正好供奉来了,还要辛苦供奉多走一趟替拙荆也一同诊治诊治。”
孔供奉觉得有些不对,却说不上哪里不对,直到手搭上了临江王妃的脉才明白了过来-----对外临江王是说王妃遇袭了,可是现在看来,临江王妃哪里是遇袭了啊?这根本什么病也没有,若是非得说有问题的话.....
他面色耸动,急忙站了起来,惊慌失措的喊了一声王爷:“这.....”
临江王目光镇定的望着他,仿佛是早已经料到他的惊慌,缓慢的背过了身子看向窗外:“王妃是否伤的很重?那些刁奴下了重手,之前王妃血流不止......”
孔供奉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了,额上一时全部都是冷汗,过了也不知道多久,才声音微弱的点头:“下官.....知道了......”
一百八十二·阴影
临江王妃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长的一场梦,梦里的那些来自于临江王的指责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可是却仍旧让她觉得胆寒。www.uu234.cc
嫁给他这么多年,她从他身上得到的温情少得可怜。
他的温情都给长乐公主和沈琛了,其他的也都分给了瑜侧妃和儿女们,唯有她,好像是大海里的一叶孤舟,不知道靠谁,在他们家里如同一个局外人和隐形人,做什么决定都不容许她作主,家里的一切事她也没有参与的资格。
这些东西夹在一起,让她整个人的信念都崩塌了,她既不愿意承认自己不被丈夫所喜欢,也不愿意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下去,就只好给自己找个寄托,哪怕是仇恨,只要能让自己的日子过的不那么一潭死水,她也心甘情愿的沉沦。
更别提她在这场战争里头还输掉了儿子和儿媳。
她昏昏沉沉的在梦境里不知沉浸了多久,等到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却是瑜侧妃。
她眨了眨眼睛,想要确认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已经回到了现实,却听见瑜侧妃温和的喊了一声王妃。
不是在做梦,她对于仇人的声音都格外敏感,嘴巴已经先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滚开!”
瑜侧妃并不意外,挑了挑眉将手里的药碗放置在一边,轻声叹了口气,很是怜悯的样子,半响才自嘲的道:“姐姐,都到最后的时候了,我们不如好好一起说说话吧?”
临江王妃慢慢想起来了,之前在书房的那些事,她刺伤了沈琛,被临江王踹了一脚......她睁大了眼睛,把之前的那些事全部都记起来了,不由得就有些昏乱,联系起现在瑜侧妃说的这句话,她双手紧紧攥着床单,干巴巴的问:“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瑜侧妃看着那一碗仍旧散发着浓烈药味的药汤,眉头微蹙:“姐姐差点儿就把沈琛给杀了,王爷现在震怒无比呢。”
这一点临江王妃当然想到了,沈琛是临江王的心头肉,哪怕她在其中做了再多努力挑拨他们的关系,临江王也不可能不在乎沈琛的死活的,她在那个关头刺了沈琛,对于临江王来说,当然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了。
不过她并不在乎,事实上,一个并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人,是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可怕的。
是以她哈了一声,老神在在的靠在了枕头上喘着粗气:“原来你是来落井下石,想要看看我是如何下场凄惨的?”她很无所谓的牵了牵唇,狠狠地讥讽了瑜侧妃一句:“可是太可惜了,叫妹妹白走一趟了,我恐怕暂时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沈琛受伤的事当然会令临江王震怒,临江王妃心里知道,可是她之所以还仍旧能这么的老神在在,无非是笃定临江王会忌惮外头的风言风语,不敢杀她。
一个即将登位的储君,莫名其妙就死了老婆?外头的人不会疑心你是宠妾灭妻?不会疑心你是妻妾争斗所以造成的惨剧?
自来最不少见的,就是那些风闻奏事的御史了,临江王从前可是深受其苦,他哪里还敢再来一次?
而她?她不怕啊,反正怨气都已经发泄出来了,虽然那时候她状似疯癫,却比谁都清楚,那簪子已经没入了沈琛的身体,几乎要穿过他的胸口了,这样的深度,从背部扎了进去,只要太医稍微来的慢些,都得没命。
就算是现在就死了,能叫沈琛也跟着一起死,她都觉得划算了,何况是她还不会死。
瑜侧妃也跟着她笑起来了,有些怜悯的看着她摇头:“姐姐想什么呢?我为什么要看你的笑话?你都要死了,何必看你的笑话?”
临江王妃冷冷的看着她,哦了一声:“我要死了?”
瑜侧妃知道她是有恃无恐,却也不为她的这点盲目自信觉得有什么可笑,她只是觉得有些怅然,微笑着看着临江王妃坐了起来,低声回她:“是啊,王妃,你真是让我意外,我连手都不用出,你自己就先把自己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临江王妃有些慌了,瑜侧妃不会拿这样的话来开玩笑,她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临江王是真的要她死?!
可是怎么可能呢?楚景吾是她的儿子,临江王难道不顾这个儿子的名声和前程了吗?要是有个被废了又死了的母亲,那他怎么名正言顺的当世子啊?!
她摇摇头,有些错愕的急忙像是在说服自己:“不会的,他怎么会在这个关头杀我......”
瑜侧妃原本的确是想来看热闹的,可是到现在,却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一个已经疯了的女人,哪怕是露出她害怕惊恐又无措的一面又怎么样?她已经没有将来了,可是自己的一辈子也基本赔进去了,她们谁都不是赢家。
她当年进王府的时候,受过临江王妃不少磋磨,就算是这些年她的仇恨逐渐转移到了沈琛她们身上,可是也没有闲着对付自己......
她原本以为临江王妃完了她会觉得开心,可是忽然觉得这些也不是那么重要。
她笑了笑,垂下眼睛低声道:“这回你做的太过火了,郑王已经说了,若是不好好处置这件事,这门婚事也就作罢了,王爷不会叫沈琛受伤又丢媳妇儿的......”
临江王妃声音尖锐的骂了她一声:“你胡说!不会的,他不会杀我!徐家是靠着我才愿意帮王爷做事的!他现在杀了我,那徐家他不要用了吗?!”
她是真的急了,连这些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出来了。
瑜侧妃不由得哂笑:“徐家?王爷朝他们招招手,他们就会把您给彻底忘了,是直接当王爷的亲信好,还是靠着后妃好,这个差别,您真的不知道吗?既然知道,又为什么问出这么可笑的话?”
她站起身来,皱着眉头觉得自己是真的来错了地方,最后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恋的出了门,任由身后的门缓缓关上。
一百八十三·重任
彭嬷嬷早在外头等着她了,见她出来,急忙走了几步上前扶住了她,看了里头一眼,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问瑜侧妃:“您也是,这件事不关咱们的事,您怎么还要过来看?要是被王爷知道了,恐怕不大好,何况王妃疯了,她是谁都不认的,只会给您委屈受。UU小说”
瑜侧妃意兴阑珊,摆了摆手示意彭嬷嬷不要再说,等到回了自己院子,喝了口参茶,才觉得自己浑身的疲乏得到了一些舒解,低声问彭嬷嬷:“吟霜怎么样了?”
“死了。”彭嬷嬷提起吟霜的时候忍不住抖了抖,似乎很是忌惮:“三爷没叫我们插手,他说这件事谁都别过问,问了就是死,听说是王爷身边的护卫长亲自去办的,连三爷问了一句也被斥责了,说他总是瞎打听,不务正业。”
这也是难免的,这毕竟是大的家丑,知道的人,除了郑王和沈琛和卫安这几个不得不留着的当事人,其他的但凡是知道真相的人,当然是都得死,不然的话,临江王怎么可能安心?
她嗯了一声,看着自己素白的指尖,低声吩咐彭嬷嬷:“你下次挑个时间,看看能不能把吟霜的亲人给安排到外头我的庄子去做事,若是不能,等寻个合适的时机,把她的亲戚提拔上来罢。”
毕竟是帮了个这样的大忙,丢了性命。
她原本以为吟霜是不会死的,只是没料到临江王妃忽然发疯,竟然不管不顾的刺伤了沈琛,导致临江王大怒,一个活口都不想留。
彭嬷嬷见她情绪低沉,知道她心情不好,不由得有些惊奇的问她:“侧妃,现在王妃完了,您不开心吗?”
等了多少年,被欺负了多少年,现在那个一直找麻烦的人总算是要完了,怎么瑜侧妃却这副不开心的样子呢?
瑜侧妃伸出手让她看,见她一脸茫然,便苦笑着问:“你觉得,我手里沾的血比王妃的要少吗?”
彭嬷嬷愣住了,下意识的想要摇头,她跟在瑜侧妃身边这么多年,知道她多少隐秘?当然知道她的手段,可是她急忙反应了过来,立即便道:“您别这么说,咱们是不同的。”
“又有什么不同?”瑜侧妃满脸漠然:“只不过是安慰安慰自己罢了,其实说到底,我跟王妃是一样的,虽然一开始或许是被逼着自保,可是后来,我不一样也做了不少丧良心的事?比如沈琛,他也没有得罪过我,虽然说不亲近我,可是至少也从来没有害过我,可是我却因为他站在王妃那边,便恨不得要他死,也做了许多要他死的事。我只是在想,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王妃是要完了,那到什么时候,我也会落得这一天呢?”
彭嬷嬷呸了一声,忙不迭的摇头:“这怎么会呢?!您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了。”
“我是说真的。”瑜侧妃笑了笑,眼里满是森然冷意:“王爷为什么让我去看她最后一眼,为什么让我送药过去送她上路?无非就是警告我,我要是敢兴风作浪,也会落得跟王妃一样的下场。”
临江王是彻底的烦了,从前他总是对这些事都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想要后院宁静,可是这次的事让他意识到后院的争斗不仅仅是女人之间的争斗,还一不小心就会蔓延到前面,波及众人,所以他不愿意再抱着之前的态度来管理后院。
以后的日子难过了。
瑜侧妃叹了口气,见彭嬷嬷一副毛骨悚然的模样,又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摇了摇头就道:“好了,现在不是还好好的么?以前的事.....不管怎么说,王妃之前对我们步步紧逼,我们要是不还击,迟早也是死,可是现在不同了,没了王妃,我便是这个王府里最尊贵的侧妃......只要能坐稳这个位子,我什么也不怕了。”
刚说着,外头便响起敲门声,彭嬷嬷看了她一眼,见她点头,便出去瞧了瞧,很快又小心的引着一个妈妈进来,对瑜侧妃禀报说:“侧妃,申妈妈来了。”
申妈妈是当初临江王妃在九江去清修之后被临江王指派的内院的管事,现在她来了自己这里,瑜侧妃急忙笑脸相迎,不让她行礼。
申妈妈却仍旧礼数周到的问了安,才笑着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侧妃,王妃病重,实难操办侯爷的婚礼,王爷的意思,是请您来接过这件事......”
申妈妈带着很和煦的微笑,恭敬又不过分卑微的说:“您知道的,婚期临近,偏偏侯爷现在又病了,家里一摊子的事,王爷现在忙的不可开交,家里王妃又重病不起.....侧妃一直都是深明大义的......”
瑜侧妃当然立即便道:“这话怎么说?申妈妈这话言重了,王爷既然交代下来的事,我哪里有不照办的?只是担忧我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面,会叫侯爷和未来的侯夫人不大开心.....”
“这怎么会?现在家中就是这样的情况,侯爷和侯夫人都是最懂事的。既然侧妃答应了,那我这便回去拿出账本来,请您过目。”申妈妈不卑不亢的站起来,又道:“王妃这病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起来,还请侧妃交代下去,若是有人来探病,便都不见了,这也是王爷的意思,来的人太多了,反而饶了王妃的清静,不利于她养病了。”
瑜侧妃不动声色的点头,知道临江王妃最多也就是活过沈琛的婚礼,就该死了,抿了抿唇将碎发拂到了耳后:“申妈妈放心,这些我都知道,都是分内事。”
等申妈妈一走,彭嬷嬷便忍不住喜形于色:“侧妃!咱们盼了这么多年了,总算是盼到了这么一天了!”
当初虽然也管过事,可是那时候王妃毕竟没死,只是出了王府去清修了,可是现在却不同了,临江王妃是再也不能翻身了,现在瑜侧妃管事,他日等到临江王上位,瑜侧妃自然身份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一百八十四·下聘
临江王妃的病很快便传的沸沸扬扬,原本哪家的女眷病了,不应当成为这么大的新闻的,毕竟这世上每天都有人在生病。UU小说
可奇怪就奇怪在病的时机太巧了-----恰巧就在沈琛的婚期前几天病倒了,而且还是病来如山倒,一下子说连床都起不来了,大家心里不免就多想了些。
要知道,从前沈琛可是公开跟临江王妃闹过不和,还特地去跟隆庆帝求了恩典,自立门户,为的就是避开这个难相处的养母。
现在沈琛的婚期之前来闹了这一场,大家都未免觉得这是临江王妃在装病,是故意趁着婚期临近了,在给沈琛他们一个下马威。
是以王府主事的夫人变成了瑜侧妃,大家也并不觉得奇怪了----临江王妃要是拿乔,以沈琛和临江王的个性,当然不可能纵容她们,会另外选人再合理不过了。
连宫里的淑妃娘娘也特意赐下了一些东西,说是专门给瑜侧妃补身体的。
大家便都更加心照不宣了,连庆和伯夫人也忍不住讥诮的说了些风凉话:“什么生病?我看根本就是装病,不过也是,谁耐烦给个惹人厌的养子操办婚事呢?说不得到头来什么好处都得不到,辛辛苦苦一场最后还落得个一身的罪名。”
她是在借机讽刺林三少的婚事,林三少的婚事她很想插手,并且不止一次的付出了行动,可惜却总是功败垂成,现在林淑妃更是借着命妇朝拜的机会明言说了,林三少的婚事她自己会作主,决定凡事都要听从弟弟心意,她就更没有机会了。
没有机会也就罢了,毕竟她这也都是早就料想到的,说句不中听的话,大家都对彼此的真面目很了解了,没什么好避讳的。
可是她没想到庆和伯让她交出管家的权力,说是她管的账目一塌糊涂,这也就是在说,以后林三少的婚事她都不能操办了。
要知道,虽然对林三少妻子的人选的安排她已经死心了,可是却是还想借着林三少的婚事捞一把,好给孩子们添些私房,毕竟庆和伯没什么本事,家里的东西虽然都是在她手里,却根本不值什么银子了。
真正值钱的东西,那都在林三少身上。
他成亲,家里和林淑妃会给出多大一笔银子来操办?这是谁都会算的账目,可是现在却也轮不着了。
自己轮不着,不免就要对别人的事冷嘲热讽。
庆和伯难得的动怒,瞪大两只眼睛呵斥了她一声,冷笑道:“不是对外说的都是病了吗?多少太医都去看过了,人家都没看出来是装病,你就火眼金睛瞧出来了?你比大夫还能耐!?消停些罢你!”
他气愤不已,原本虽然他跟儿子的关系不是很好,可是儿女总算是还看顾他,可是自从庆和伯夫人接连做了那些蠢事之后,连他跟孩子们的关系也变差了,别说林淑妃和林三少不正眼看他了,连现在林大爷他们也一个个的鼻孔朝天......
他心烦的很,见庆和伯夫人立即便反唇相讥,神情刻薄,就更加愤怒了:“你这个搅屎棍,若不是你,这个家也不会到现在这个样子,人家都说娶妻娶贤,你到底符合了哪一样?也好叫我有个说头,可是你看看你自己,家里家里的事情弄不好,外头外头的事帮不上,简直就是个是非精,因为你,我们这个家都散了!你以后给我嘴巴积点德,若是再这么一出口就是挑拨的话,你就滚回你们娘家!”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提休妻了,可是没有一次是态度这么坚决的,这么多年下来,他的忍耐也逐渐到了极点。
庆和伯夫人忍了又忍,原本想站起来拉扯他说清楚的,可是想到林三少和林淑妃,到底是悻悻的住了手,骂了一声:“我是不管!以后这家里的事,哪里还有我插手的份儿?!说什么回不回娘家,老娘就算是死了,也得死在你们家!我替你们家守了六年的孝,替你们家生了儿子女儿......”
她到底还是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声林三少:“这样冷冰冰的捂不热的石头,活该人家姑娘看不上你!”
她嘴里的姑娘当然指的就是卫安,当初林三少去求娶卫安的事情可并没有藏着遮着,大家都是知道的。
那时候庆和伯夫人还很是提心吊胆了一阵,他自己儿子的媳妇儿就是自己的侄女儿,家世不说了,光是那厉害劲儿,那也别想跟卫安比啊!
卫家的那个姑娘,那就是一个人精中的人精,能被林淑妃看中的......要是娶回来,哪里还能有她们的好日子过啊?!
没料到事情却没成,她后来忍不住因为这件事还特意去庙里拜了菩萨,觉得是菩萨显灵。
想起这些来,她忍不住又偷偷的朝地上啐了一口:“正该再去拜拜菩萨!让你一辈子娶不上媳妇儿那才好!”
光棍一辈子,那有再多银子又有什么用处?!
她双手合十很心甘情愿的祈祷了一阵,睁开眼正好瞧见了林三少,一时紧张竟然打了个嗝儿。
旁边的林妈妈等人见她直翻白眼,也都吓了一跳,慌忙围上来替她拍背顺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了,她睁大了眼睛一脸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挣扎着没好气的道:“你来做什么?!”
林三少挑了挑眉,轻飘飘的吐出了两个字:“下聘。”
庆和伯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旁边的林妈妈也是一脸错愕,两人都疑心自己是出现幻听了,下聘?!下什么聘?!自己跑回自己家里来说什么下聘?
庆和伯夫人忍不住讥讽的笑了,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和看笑话的意思:“下聘?你是想娶媳妇儿想疯了罢?连个人影儿都没有,去哪儿下聘?!”
她多少是知道林三少的心思的,知道这个冰山也是个痴情种子,现在卫安被沈琛捷足先登了,他又不是个能立即就想通的,难不成是准备跟沈琛对着干,抢人家的媳妇儿不成?
一百八十五·好看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也倒是一件好事,反正沈琛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两个斗起来,还真不知道谁会赢。UU小说
要是沈琛赢了,林三少照样找不到媳妇儿,如果是林三少赢了,那沈琛能放过这虎口夺食的仇人?最后林三少也得惹得一身骚。
她越想越是兴奋,恨不得这件事是真的了,问林三少:“你朝谁提亲啊?!”
“梅家。”林三少言简意赅,连面色也没有变一变,仿佛根本看不见庆和伯夫人跟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
庆和伯夫人的确是吃惊得回不过神来,半响才啊了一声:“你说什么呢?!梅家哪里有姑娘能嫁给你?!”
梅翰林是出了名的清流,人家是一门心思的只做学问的人家,头一个女儿听说是嫁到了西州去了,远着呢,人家就根本不嫁这些贵胄勋贵的。
她反应了过来,露出嘲讽的微笑,居高临下的瞧着林三少:“我知道....你一向心比天高,总觉得我为你寻的那些人家都是故意在辱没你,可是你要知道,你的身份.....哪怕就算是有个当贵妃的姐姐,可你们是庶出的,庶出的毕竟就是庶出的。”她仔细的端详着林三少的表情,惊恐之中还带着一点儿泄愤的痛快:“就算是你们再位高权重,能压住那些贪图富贵的,可是朝中有些清流,是不吃这一套的.....梅家?我也听说过,她们家向来重规矩的。”
这倒是没有说错,当初她去梅翰林夫人跟前应酬,还经常被甩脸子,无非就是因为她不贤德的名声在外罢了。
梅夫人一个这样的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锦衣卫啊?也不知道手里沾着多少血呢,文官家最看不得的就是这个了。
林三少目光愈发的冷淡,直到把庆和伯夫人看的忍不住低下了头去,才站起身来道:“这些就不劳夫人操心了,夫人只需要替我去求亲,拿了婚书之后再行六礼,便是了。”
庆和伯夫人有些愣怔,紧跟着心里便突突的跳起来,听这个小子说的跟真的一样,难不成梅翰林是真的答应把女儿给嫁给他了?可是不会罢?梅翰林家里是什么身份?
她们向来都是以清高自诩的,怎么可能会把女儿嫁给锦衣卫指挥使,叫别人说他们攀附呢?!
她咳嗽了一声:“这事儿,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林三少面无表情,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了庆和伯夫人一眼:“这件事,要劳动夫人出面了,我不想礼数有所欠缺,夫人大约明白我的意思罢?若是我的婚事这次再不顺利,那也不要紧,之后林家这些人的婚事,都不会顺利了。”
庆和伯夫人被气的发抖,这个逆子!他在威胁她!他知道她不会想这门亲事得成。
梅家跟卫家比,还更难应付,人家是御史,却又不是普通的御史,一家子都是出了名的忠烈,跟这样的人成了亲家,她以后要折磨儿媳妇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够不够人家梅大人参一本的......
她几乎要疑心这是林三少故意找来的为了报复她的婚事了,不然的话,这短短的时间里头,他怎么可能忽然就放弃了卫安,要成亲了!?
可是再不愿意,人家现在就是比自己更有主动权,她咬了咬牙,忍着牙痛咬牙切齿的说:“知道了!”
林三少很满意她的识趣,站起身来欠了欠身,立即便出门了。
他是去凤凰台见沈琛。
沈琛倒是还仍旧老神在在的,看着他来了忍不住便啧了一声:“看看这小模样,为了梅家四小姐,就这么迫不及待啊?”
林三少皱了皱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沈琛就咳嗽了一声,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多嘴问一声嘛,不过这梅家四小姐可真是国色天香,貌若天仙啊,怪不得你对人家这么上心了......”
林三少将杯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冷脸忽然绽开了一抹灿烂的笑意,喊了一声沈琛:“这件事,你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前些时候他去郊外办事的时候,正好碰见下大雨,便在一处庄子上避雨,谁只懂啊就那么巧,庄子出事了,有些庄户们因为对田租不满,而在庄子跟前闹事,当时庄子里头只有一位小姐在,他原本是不预备管的,谁知道那位姑娘却很有些奇特,面对这么多闹事的人,她派人将闹事闹的最厉害的几个人给抓起来,对于几个一直瑟缩着不敢发表意见的人,她让人把人带进去了。
不一时那些被她带进去的人又出来,欢天喜地的说事情解决了,姑娘说,既然觉得租众得的银子少,不如便干脆替她做事,她答应将每块地划分出去给一户人家,而后收成她只要五分之一。
这是极为大的让利了,一时就让林三少有些晃神-----他恍惚记得,头一次见到卫安,也是在庄子里,那时候他奉命去搜查.......
他来了兴致,回了的时候便顺带跟沈琛提了一嘴。
谁知道沈琛的动作那么迅速,很快就帮他打听出来了,这个姑娘就是梅家府上的四小姐,从前一直是养在苏州外祖家的,长大了才接回来,最喜欢做的事便是侍弄花草,听说她还开了一家药房,她的药房也不抓药,也不请大夫坐馆,是专门用各种花花草草调配出来的东西替女人保养的。
就算是到这里,也不过是觉得这个女孩子很特别,有些像卫安的地步的,林三少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谁知道前几天沈琛受伤了之后说是要去一趟报国寺,让他跟着一同去的路上,他又碰见了这位姑娘,而且那时候梅家四小姐正好是被徐家的一个浪荡子为难,他路见不平,原本想着拔刀相助的,谁知道梅家四小姐挥挥手,也不知道洒了些什么药粉,那个浪荡子就在地上扑棱着起不来了。
他就这么上了沈琛的当......
一百八十六·姻缘
林三少没好气的看着沈琛,难得的脸上有了些怒气:“你这个人,自己有了好的婚事,自己高兴自己的就是了,怎么还奸猾成这样?!”
他还是念着些彼此的脸面,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说实在的,沈琛这么做,一来自然是有帮他说亲的意思在,可是说到底,更多的原因怕是因为他不想让曾经爱慕卫安的自己一直当着光棍,生怕以后自己还是纠缠着卫安。
沈琛咳嗽了一声,极力板着脸道:“这你就太冤枉了人,我是这样的人么?”
林三少带着些讥讽的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问:“莫非你不是?”
沈琛便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顺手姿势优雅的给林三少倒了杯茶,啧了一声才道:“我这也是没法子,一来呢,有你说的那个缘故,我父王现在看我不顺眼的很,虽然我受伤饿了他很是心疼,可是反应过来却又觉得我受这些苦也是应当的,毕竟是我一直纠缠不休的嘛,把王妃逼得无路可走了......父王倒是不怪我,他是觉得安安太厉害了......”
天底下的父母都是这样,若是孩子们做出了有违他们心意的事,他们更乐意找一个替他们开脱的理由,把这不听话忤逆的事都自我解释成是被他人引诱,被他人所逼的。
林三少端起茶喝了一口,觉得沈琛是话里有话,问他:“所以呢?”
“所以还是要以防万一啊!”沈琛面上带着一点苦笑,对林三少道:“还有圣上,虽然因为我受伤的缘故不能让我进宫了,可是却已经让安公公来看了我两次了,别说是安公公了,连你也没少被打发来瞧我罢?其实就是想催促我去找张真人,我是被左右夹击啊,这两人不愧是同一个爹生的,我看他们俩都有用我的婚事来要挟我的意思。”
毕竟沈琛对卫安的痴心大家是都看见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连临江王的面子也不给,大家都知道他难对付,自然也就更喜欢把力气用在该用的地方上。
用别的东西来威胁沈琛既然很难,那拿捏沈琛的婚事当然就是最好的让沈琛低头乖乖听话的办法了。
林三少啧了一声,少见的调侃了一声:“谁叫你自信过头了?”
不管是对临江王还是隆庆帝,沈琛都自信的有些过头了,否则的话,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说归说,抱怨归抱怨,林三少想了想,还是跟沈琛说:“我姐姐说,圣上最近已然又燃起了希望,和当年也差不多了。”
这还是说的隐晦的,人一旦有了希望,精气神都是不同的,何况是以后自己可能还保得住皇位这样的大事,隆庆帝如今恨不得给张真人立长生祠。
沈琛阖着眼睛,之前的轻松和愉悦瞬间消失,叹了口气就道:“这件事,我做的错了,也害了张真人,圣上最近对张真人真是志在必得,连我病了也没影响他去找张真人的决心......”
隆庆帝的确是算得上步步紧逼了,对于临江王来说,这些日子实在不算是好过,就比如说前天,隆庆帝便在朝会伤指责临江王只顾着自己儿子的伤势,竟然对山东百姓的痛苦视而不见,实在是没有宗室的气度。
这样的话一说出来,简直就是要把自己说的话吞回去的意思,朝中的人哪里有不懂的?临江王这一派的人如今已经人人自危,都开始劝临江王早寻退路了。
只是事情到现在为止还不算太糟糕,至少隆庆帝还没有明着下旨让临江王去平叛。
林三少见他心情不好,便也很有些同情的摇了摇头:“人对于权势的**永无止境,你这回真是终日打雁被雁叼了眼,以后长些教训罢!”
他说着,意识到了什么,冷哼了一声:“不过这跟你算计我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这还跟他的婚事有关?
沈琛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理直气壮的说:“当然有关系了,你也不想想,当初就是跟你抢赢了的,不管是我父王觉得安安太厉害想不要,还是圣上想要用这门婚事来为难我,要我同意张真人的事,那都不得找你吗?找你就是最好的人选,我这也是未雨绸缪了,你该体谅体谅我。”
林三少被气的忍不住笑了:“听你这么说,我还该感谢你了?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他皱了皱眉头:“你这乱点鸳鸯谱的毛病,从此以后还是改了的好,不是谁都跟我一样这样好的脾气,下次你可就没这么走运蒙混过去了。”
沈琛啧了一声,喝了口茶悠闲的看着他:“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要是你不喜欢的姑娘,哪怕是我就要死了呢,或者把人直接塞到你床上,你都不带眨一眨眼的,现在你这反应,还说不是喜欢人家?”
当初沈琛听林三少提起梅家四小姐,就知道有戏。
男人最了解男人,尤其是很熟悉的兄弟之间了,他向来就知道林三少这个人的脾气,他甚少会主动提起什么,如果不是真的印象太深刻的话,他是不可能会说出,这姑娘实在是不一般的话来的。
再说了,他做了什么?
他只是让他们加深了一点印象而已,在报国寺那段路上,这两人可是谈的很是投机的。
再说了,梅家四小姐的表姐从中使坏推了梅家四小姐一把,正好林三少救了她,而后梅家四小姐的表姐口出不逊,指指点点,然后林三少挑眉说他会负责的事又不在他计算之中。
他摇了摇头,想起之前林三少那副样子还是忍不住想要抖一抖:“啧啧啧,现在想想,你那时候可真是如同天上降下来的齐天大圣一样,多威风啊,难不成娶她这两个字不是你自己说出来的?我又没有说什么。你怎么还能怪到我头上来了?我看你可悠着点.....这个小姑娘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以后你们俩之间谁说了算,还真的不一定呢......”
一百八十七·结缘
林三少垂下眼睛,他总是会想起很多年前的时候第一次看见卫安的场景,那时候,他奉命去搜查卫家的庄子,本来是曹安曹文要害人的,可是她一个明明丁点大的小姑娘却丝毫不惧,陪伴在祖母身边安静却又不会令人忽略她的存在......
后来他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是不是他自己在她面前太严肃,太不会说话了,所以她才会一直对他敬而远之?只能当作朋友相处?
他冲出去抱住梅家四小姐,免得她跌落山坡的时候,脑子里想的竟还是这个问题------梅家四小姐是跟她很像的姑娘,她们都很坚强,凡事都能自己解决,若是有人喜欢她们的话,不能等到她们开口,因为她们可能永远不会开口,或是会拿出对等的条件来跟你交换。可是这样一来,她们就会把你永远当成盟友和朋友了,他不想再错过一次,他也知道,若是要得到这种姑娘的心,做的永远比说的重要,该做的是站出来值得她们依靠。
他没有回答沈琛的话,看着自己的杯子破天荒的出了一会儿的神。
梅家四小姐真的跟卫安很像,他心里想,随即就又失笑摇了摇头------也不是,至少很多方面她们又是截然不同的。
卫安聪明,梅家四小姐也聪明,可是这两种聪明又是不同的,卫安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哪怕她看得出来前面的风险,也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可是梅家四小姐不同,她也能看得见风险,却不会跟卫安那样,她是个狡黠中带着几分刚硬的女孩子。
想起她落地之后立即便上前质问她表姐的表情,他又忍不住觉得有些想笑,这个小姑娘实在是个很聪明的人,大道直行,她知道表姐的不安好心,换做别人,在她表姐已经声泪俱下的道歉的时候,就该适可而止,可是她不,她当着沈琛和林三少的面,微笑着问她表姐:“刚才表姐为什么要问那些令人难堪的话?表姐也是读过书的人,难道不知道你的那些话问出来,若是林三少不娶我,我就无路可走的后果吗?”
她表姐急的楚楚可怜的掉泪,一再的重申自己并没有那个意思。
梅家四小姐便又问她:“你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就是你实在是蠢,而且蠢而不自知,我掉了下来,人家好心来救我,你作为姐姐,不感谢人家,不让下人来遮挡,却反而大声质问我跟男子抱在一处成何体统,你这若不是存心找麻烦,那是什么?”
她说的理直气壮:“不管你到底是蠢还是太聪明,你这样的表姐,以后我是不敢认了,回去以后,还请诸位妈妈们替我做个见证,我并没有品行不端,现在表姐自己也承认了,刚才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在犯蠢,我回京之后,这些话若是有一个字传出去了,我会以为是表姐在古窑造谣。”
这个姑娘柔中带刚,林三少当场便挑了挑眉。
她好像不大把他说的会负责的话放在心里。
当然了,这抱一抱就要娶回家的确也不是很合适,他也没有再说话,怕唐突了人家姑娘,或是人家姑娘不愿意。
可是没有料到回京的途中又出了一点意外-----她们出来的时候同路,回去的路上却不同路了,谁知道林三少和沈琛在报国寺办完了事回去的路上又碰见了她们。
梅家的马车被人堵在了路上,是附近的村民们设了路卡,说是她们的马车撞了村中的一头牛,要去见官。
梅家四小姐虽然说要给银子,可是那些村民们看重的原本就不是银子,而是牛,这些牛都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简直比他们的命还重要些,死了一头牛,对于他们来说,实在算得上是大事了。
有钱也没处买去。
村民们群情激奋,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对的。
可是林三少却看出了不对-----他看了看那头牛,发现那头牛并不是村民所说的被撞死的,因为那头牛身上的外伤明显是刀伤,并不是被撞出来的伤痕。
他跟沈琛对视了一眼,还是决定站出来帮忙,解决了这件事。
原本解决完了,那些闹事的村民也被证实了是梅家四小姐的表姐早就安排好了的,准备在半途为难梅家四小姐,坏了梅家四小姐名声的,林三少就打算走了,让梅家四小姐处理家事的。
谁知道梅家四小姐忽然叫住了他。
那时候他还一头雾水,冷着一张脸看着她。
梅家四小姐隔着车窗问他:“刚才他们都叫你三少,你叫什么名字?”
闹了一路,他跟沈琛都还没有公开过身份,到了这一刻,他挑了挑眉,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传扬出去可以止小儿夜啼的名字,他以为她的反应该是有些激烈的,谁知道梅家四小姐在马车里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扬声说:“你既然说要负责娶我,回去了之后,会不会请冰人来我家提亲?我家姓梅......”
旁边的妈妈们吓瘫了一堆,一个个的都恨不得蹦进马车里去捂住梅家四小姐的嘴,七嘴八舌的开始打岔。
他却忍不住笑了,觉得这个得知了他的身份却还是跟卫安一样不当回事的小姑娘可爱到了极点,他微笑着看着她挣扎着探出来的脸,笑着说:“当然会。”
沈琛最后总结:“你还说什么我居心不良,我看你才是真的该偷着开心,说出要娶人家的是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可从头到尾都一个字都没说过。”
林三少面上还带着一点笑容,这一次竟难得的没有反驳,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松口说:“好吧,这个姑娘,我的确是喜欢的。”
沈琛便笑了,伸手锤了他一拳:“人家仰慕你已经很久了,小的时候就扬言过非你不嫁的,只是你这个负心汉把人家给忘了,不记得人家了罢了。这可是自小就结下的缘分,你以后要好好的对待人家,可别伤了人家的心了。”
一百八十八·心情
什么叫做自小结下的缘分?林三少望着沈琛,觉得他的话不尽不实,冷然笑了一声:“你这完全就是故意在替自己开脱,什么自小的缘分,尽胡说。www.uu234.cc”
沈琛挑了挑眉,正要说话,便觉得喉间涌上一股腥甜,随即便皱着眉头咳嗽了一声。
林三少立即敏锐的察觉到了,上前一步摁住他的肩膀:“你的伤还没好?”
沈琛翻了个白眼,觉得林三少的话问的忒没水平:“这可是穿透了,你没听见孔供奉说吗?就这,能活过来已经不错了,算是捡了一条命,虽然我福大命大,可你们也不要对我要求太高好不好?我现在能陪着你去报国寺找找媳妇儿,算是恢复得好了!”
林三少向来是说不过沈琛这张利嘴的,见他虽然嘴硬,脸色却苍白,便很是苦大仇深的说:“活该,既然病的这么重,那为什么非得去报国寺不可?等到你伤好了再去岂不是也一样?”
“不一样的。”沈琛看了他一眼,面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合过了八字,得大师看过了,当然是我自己去取回来供着更加放心和诚心,你不知道......”
他顿了顿,看向林三少的时候终于少见的收起了自己常见的戏谑之色,轻声道:“我没有母亲,这门亲事除了我自己,没有人会希望能顺利,所以我只能事事亲力亲为。”
这话说的是真的,林三少当然知道,就像是刚才他们讨论的那样,临江王觉得卫安太厉害,始终觉得这不是个合适的妻子的人选,而郑王恐怕心里也会担忧卫安嫁过去不好过,说到底,这门亲事,始终是沈琛自己最坚持。
他懂这种孤立无援的处境该有多么的艰难,忍不住便抿了抿唇:“你也太小心了,事情未必就会到这个份上,现在王妃不是已经不能使坏了吗?王爷,王爷他总是盼着你好的。”
未必就真的会出手毁掉这桩婚事的。
沈琛笑着摇了摇头,眼里却殊无笑意:“我赌不起,林三,咱们不是外人,我不瞒着你,你应当知道,我这一路过来不容易,我很少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安安正好是其中之一,我知道父王未必会真的因为那点不喜欢就出手毁掉这桩婚事,可是我赌不起了,不管是徐家还是父王或是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我的婚事在即,只要这次的八字合过之后在祠堂供上三天,我就能顺利和安安成亲,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我不想在这最后一步伤栽跟头,最后落得鸡飞蛋打的下场,你明白么?”
林三少自然是明白的,他叹息着掰住沈琛的肩膀将他往后转,出去拿了药进来熟练的给他上药:“我明白归明白,可是你自己也要明白自己的情况,别最后亲事是成了,自己的命却没了,弄得连带他人也跟着受累。”
他说的他人指的当然就是卫安了。
沈琛笑起来,半点也没有因为他的不中听的话而生气:“你得了吧,我知道你那点心思,你放心吧,有我在,就不会叫她再受委屈。我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的,这趟报国寺去的值当,你看看,还给你拐回来一个媳妇儿。”
林三少又忍不住想要骂他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外头就有人通知说宫里来了传召,让他进宫去面圣。
沈琛喊住他,想了想就说:“这趟去应当是淑妃娘娘和圣上听说了你要求亲的消息,传你进去的。你大可不必提起我,省的引起圣上的疑心,惹来更多无畏的揣测,免得中途生变。若是圣上让你再来催促我张真人的事的话......”
林三少挑眉,见他似乎觉得这件事有些沉重,便道:“我知道了,张真人的病不是还没好吗?到时候我亲自跑一趟,也会是这个结果。”
他是隆庆帝墓前最信任的人了,他说的话,隆庆帝是听的进去的。
沈琛轻松了一些,坐在圈椅里只觉得疲倦:“好样的,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了,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等到林三少走了,汉帛才慢吞吞的蹭进来,欲言又止的看着沈琛,一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沈琛知道他是在犹豫什么,玉清的哥哥的事叫玉清知道了,玉清虽然恼恨哥哥不成器,可是到底还是想留他一条性命的,所以就求到了汉帛这里。
他看了汉帛一眼,汉帛便狗腿的上来替他把茶给倒好了,见沈琛噙着一抹笑看向自己,又忍不住挠了挠头:“侯爷,我想问问您,您打算怎么处置玉清的哥哥啊?”
沈琛瞥他一眼,无动于衷的坐着:“他明知女子的这些东西给了旁人是多大的隐患,却仍旧把东西给别人了,若是说他不知这其中有诈,我是不信的。”
汉帛自己也不信,他挠了挠头很是苦恼:“我也觉得这个人坏透了,可偏偏他是玉清哥哥,又是我查出来的这件事,您若是真把他弄死了,那我以后跟玉清怎么办啊?”
沈琛就忍不住笑了:“这才多久,就心心念念未来媳妇儿了?”
汉帛很不好意思:“这也没办法嘛......就跟您紧张郡主,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吗?您想想,我就怕玉清扛不住,以后要是真的因为这件事......”
“知道了。”沈琛决定不再逗他:“玉清是郡主跟前贴身的丫头,她早跟我说了,这个人可以不杀,可是留在京城却是再不能的了,得防着他拿着玉清这层关系再来找麻烦,这件事我现在就交给你去办,你把人给弄走,弄到哪里去我不管,让他好好活着就是了,以后永远都不能出现在京城,他若是知趣,再过是三五十年,我或许会让你们把他当成亲戚走动,提携他的子孙也不是不能,可是他若是仍旧还有坏心,我就不会容他第二次了。”
汉帛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沈琛是绝不会放过玉清的哥哥了,没料到沈琛最后却只是轻拿轻放,不由得就跳了起来:“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