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麻烦
郑王妃不知道自己所有的反应都在临江王妃的算计之中,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崩溃狼狈在临江王妃眼里都只是笑料而增添生活色彩的调剂,她现在全身心的沉浸在了怕失去儿子的惊恐之中,实在是没有心思再去思考别的事了。www.uu234.cc
等到回了家,她便直奔宝哥儿的房间,见宝哥儿还是好好的坐在床上看着奶娘摇拨浪鼓和敲打小锣,便松了口气。
丁妈妈轻声提醒她,让她先去换衣服,昨天去了普慈庵,今天早上从普慈庵回来,什么都顾不上又去了侯府,这么又是跪又是哭的,她身上的衣裳都已经皱了,等会儿有太医来,这样看着也不像话。
何况身上脏也不好抱孩子。
郑王妃醒过神来,收回手,朝着宝哥儿爱怜的笑了笑,便转身去换了衣裳以后才回来。
才坐定,郑王便进来了,显然也是从外面刚回来的,还穿着见客的衣裳,一见了她便问她:“你去定北侯府了?”
郑王妃忐忑的站起来,端详着郑王的脸色,见他神情焦急,怕郑王恼了她,便急忙解释道:“我是去了定北侯府,可是您放心,我没有去找安安的麻烦,我没有的.....”
她如同惊弓之鸟,生怕受到责骂似地样子让郑王竟一时无言,他沉默了半响,才低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先别那么紧张......”
郑王妃忙不迭的应是:“我知道的,王爷,我知道的....我已经求过安安了,她答应写信给沈琛了,到时候沈琛要是给了药,我一定去好好的谢谢他们.....”
不是这么说啊,郑王有些无奈,想了半天,才犹豫着跟她说:“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我看过沈琛的回信了,他说的很诚恳,跟我说清楚了,他之前给六皇子的药,配那个药真人已经用尽了自己的珍藏的药材了,再要配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还有当年他爹找到的那个药,也没有用处,根本没有别人传说的那么神乎其神,他说他会慢慢替我们寻访药方.....”
郑王眼看着郑王妃的脸色一点一点的晦暗下去,声音就放的更轻了:“你别担心了,不管怎么样,我们好好的替宝哥儿治就是了,他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孔供奉也说了,他虽然不是专攻儿科的,可是却也听说过许多这种病平安长大的例子.....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说不定就会想到法子,你别先自己把自己给吓坏了。”
郑王妃听不进去,她下意识的就想要反驳,可是却很快又收敛住了情绪,抿着唇倔强的没有说话。
宝哥儿笑眯眯的喊了一声娘,她便伸手把孩子抱在怀里,坚定的跟他说:“宝哥儿,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母亲都一定会尽力治好你......”
郑王就知道她是没有听进去,心里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也开不了口再跟她说那些大道理了,沉默了半响,才叹息了一声,接过了乳娘手里的拨浪鼓,摇着哄宝哥儿开心。
两人再说了一会儿话,外头才禀报说是太医来了,郑王妃又急忙站了起来,等见到了施太医,便急忙问他:“施太医,怎么样?你看过别的医案了吗?有没有法子啊?!”
昨天施太医说回去查一查医案,看看有没有类似的病例,所以今天才会来晚了的,郑王妃怀着很大的希望。
施太医摇了摇头,脸色有些难看,迟疑着看了郑王一眼,才道:“这....我昨天跟孔供奉连夜翻了一晚上的医案,倒是找到了不少这种例子的孩子的医案,可是这里头,十有**是......是活不过成年......其他的就算是活到成年了,也少有活过三十岁的......”
郑王妃的希望一下子就破灭了,怔怔的看着宝哥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郑王便皱着眉头问:“真的就这么严重吗?从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施太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很是憨厚老实的样子:“这样的病是这样的,我跟孔供奉探讨好,我们见过的例子当中,孩子们都是一开始没有征兆,往往是在剧烈运动或是情绪太过激动之后会被察觉出来.....可是这个也没有什么法子的......”
他面上含着忧虑:“这不过是....听天由命罢了。”
说起这个,施太医和郑王夫妇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施太医才又问:“对了,请问王爷,侯爷那边有回信了吗?若是侯爷那边真的有那种神药的话,或许有用呢?虽然也是道听途说,可是有些地方的民间法子,反而真的可能有效果......试一试也无妨的......”
郑王妃猛地转头盯着郑王,一脸的欲言又止。
郑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沈琛说之前的传说都言过其实了,那个什么神药真的没有那么神奇,没什么作用......”
“那就没有法子了。”施太医苦笑着说:“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罢......”
郑王夫妇都不约而同的又沉默了下来,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听见外头有下人进来回禀说是寿宁郡主来了。
卫安来了?
郑王看了郑王妃一眼,见郑王妃没什么反应,便让人去请卫安进来。
施太医已经上前给宝哥儿看诊了,特意趴在他胸口听了听,神情忧虑的站直了身子叹了口气,摸着胡子下去开药了。
卫安进来便看到这一幕,脚步不由自主的顿了顿,才紧跟着往前走,先给郑王和郑王妃请了安。
郑王叫了她起来,郑王妃也急忙擦了眼泪站起来,很热情的拉着卫安:“你来了?宝哥儿刚才还念叨你呢,你看看......”
宝哥儿哪里会说那么多,其实分明是她在夸大其词,可是卫安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低声喊了一声宝哥儿。
宝哥儿猛地放下玩具,故意转过头来啊了一声,见是卫安,就笑眯眯的连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线,发出婴儿特有的小奶音。
小孩子最不会掩藏情绪了,卫安伸手,他就朝着卫安扑了过来,立即跟小熊一样抱住了卫安的脖子。
一百二十八·回信
卫安也忍不住笑了,低声问他:“宝哥儿乖吗?吃饭了没有?有没有听话?”
宝哥儿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听话,奶声奶气的喊卫安姐姐,虽然只是模糊的音节,可是郑王他们都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www.uu234.cc
他的头发已经很长了,也很黑很粗,卫安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夸奖他:“真乖,咱们宝哥儿真是最听话的好孩子了。”
郑王妃破涕为笑:“可不是,可乖了,知道我们大人有心事,这两天都没有闹,连哭也不哭,可知道心疼人了,这么小的人儿,也跟成精了似地。”
她一面又忍不住问卫安:“郡主,你去信给侯爷了吗?宝哥儿的嘴唇还是有些青紫,你看他,精神都不是很好呢......”
虽然体谅她的心情,可是她一直这么催逼着人给人压力,郑王还是劝她:“就算是送信出去了,这才多久?恐怕连城门也还没出呢,你不要一直问了,你问她也不能回答啊。”
郑王妃一叠声的说是:“我真是糊涂了,真是我的不是。”她抓住卫安的手,想用卫安的手打自己的嘴:“是我的不是了,我催的太急了,该打,该打!”
卫安有些手足无措,心里如同压了一块石头,急忙抽手摇头:“王妃不必这样,宝哥儿是我的弟弟,凡是我能做的,我绝不会推脱的,这都是我该做的,当不得王妃的谢,您放心,我已经送信出去了,到底是怎么样,相信沈琛很快就有回信送回来了。”
郑王妃脸上的笑更真切了些,拉着卫安的手不放:“我就知道,郡主是真心疼宝哥儿的......”
卫安听郑王妃翻来覆去说的都是些车轱辘话,就知道她心里是因为焦急所以已经有些没有章法了,就冲郑王使了个眼色,示意郑王让王妃去休息休息。
郑王也会过意来,叫丁妈妈服侍郑王妃去休息,见郑王妃不肯,他就叹气道:“知道你不放心宝哥儿,可是现在大家都守着呢,太医也已经看完了准备开药了,待会儿等孔供奉他们到了,我再让人去叫醒你。听丁妈妈说,昨晚你在普慈庵也几乎一夜没睡,就是铁打的,支撑到现在也撑不住了,你快去休息一会儿罢,这么一会儿,出不了什么事的。”
郑王妃有些不大情愿,可是听见郑王这么说,还是迟疑着答应了。
丁妈妈大喜,急忙扶着她去休息,为了让她能安心睡觉,还劝她:“既然郡主都已经去信给侯爷了,那侯爷肯定没话说的,他要是能有法子,就肯定是会答应郡主了,您就别再担心了,先睡一觉罢,这都一天一夜了,到现在您都没有眯上一会儿呢......”
她又让人送上了糖水燕窝,服侍着郑王妃用了,才守着郑王妃看着她睡着,才轻轻放下了帐子呼了口气。
丁香和沛琴都不约而同的也跟着放了一半的心,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丁妈妈嘱咐她们:“看着些,点了安神香,王妃大约能睡上两个时辰了,你们警醒些,等王妃醒了,便尽量劝着王妃用些东西,这两天王妃都没功夫处理府里的事,我得先去看看之前吩咐下去的事大家都办好了没有。”
丁香答应了一声。
另一面的卫安也看着施太医开了药,问他:“施太医,劳烦您了,容我问一声,您是不是专攻小儿科的?”
施太医欠了欠身子:“在下不才,的确于小儿科比其他科的更擅长一些。”
卫安点了点头:“那依您的意思,孩子这样,真的是吃药便有用的吗?”
失态把话说的滴水不露,还是跟之前对郑王和郑王妃说的一样:“不是这么说,就没有什么药是包治百病的,可是之前既然有这个传闻,总有些道理,也是试一试的意思,不管怎么样,试一试总是没有坏处的,若是有用,也算得上是好事了。”
卫安心里头叹了口气:“也就是说,其实这个药也未必是有用处的,是吗?”
一下子就抓到了关窍。
这也就是个莫须有的事情,施太医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叹了口气道:“总得要有些希望的,若是真的还有给六皇子送去的那种药,说不得真的有用......”
卫安垂下眼睛,问他:“如果找不到,或者说这个药吃了也没什么用,请问施太医,有什么法子没有?”
施太医仍旧面色凝重,很谨慎的摇了摇头:“这就没有办法了,听天由命罢,许多事原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及的,之前我跟孔供奉查过许多医案了.....大部分都是没有法子的。”
这下连郑王也面色十分难看了。
不管是谁听见自己的孩子怕是活不长了,都不会开心的,郑王挥了挥手,让施太医自己下去开药,自己看着卫安,终于露出些茫然无措:“安安,宝哥儿......”
卫安心里难过,低声安慰他:“父亲,您不要太难过.....”她平时就算是再会说话,碰见这个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好干巴巴的反复的说:“一定会好的,宝哥儿一定会没事的......”
施太医出了门便背着药箱缓慢的往家里的方向走,他走的很慢,经过了许多条巷子,走得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到了一户人家跟前,缓慢的叩响了门。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施太医进了门,就看见自己母亲正在晾衣,便忍不住疾步走上前去接过来:“您怎么又做这样的事?不是说了吗,让......”
正说着,从里头正屋里走出一个女人来,扯着嗓子说:“回来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快进来罢,有人找你看病呢!”
施老娘撇了撇嘴,薄唇紧紧的抿着,看着那媳妇冷笑了一声,偏过头对施太医说:“没事儿,我这把老骨头又不是废了,还能动弹,只要能动弹,就不会叫你受累!”
那媳妇子呵了一声,很不甘示弱:“怎么,谁叫他受累了?谁叫他吃苦了?多新鲜呢,说这些话,倒好像是我跟你儿子之间有什么不好的似地......老人家年纪都已经这么大了,只该说好话,怎么还总是这么多是非......”
一百三十章·穷酸
施太医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他本来就不怕那些什么报应不报应的鬼话,前半辈子他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从来不敢行差踏错,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可是有什么用?也没见日子就因为他老实就过的好了。UU小说
他辛辛苦苦的挣扎了不久进了太医院,原本以为日子已经熬到头了,紧跟着就该是花团锦簇的好日子了,谁知道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太医院也是个势力的地方,其他老成的稳重的供奉们都是其他主子们所青睐的,像他这种愣头青进去,什么都不能做,连单独开药方的资格都没有。
偶尔老供奉们不在,他去给主子们看病,主子们也从来不正眼看他,更不要他诊病,立即就让人去请老供奉。
当了这么久的太医,他的日子没有半点起色,在太医院里受气,在外头还要受妻子的气,连老娘也要连带着被他这无能的儿子牵连,得不到媳妇儿的好脸色。
而那些家里人,更是一个个眼高于顶,讥笑他进了太医院也不过是个穷坐馆的,他连出去做客,都没有人理会,只能眼看着那些堂兄弟们都坐在正席活着首席,唯有他自己,总是一个人缩在角落里,连同一桌的人也不把他当回事,主人敬酒都绕过他,要么便是冷冷淡淡的笑着说一句客气话。
他想象当中的日子不是这样的,他想要娶的妻子也不是这样的,不该是个屠夫的女儿,满心满眼都只认钱,只看得见银子和柴米油盐。
可是生活把他折磨成了这个样子,他什么都没有,除了满肚子的气和恨和怒。
可是凭什么?!那些天潢贵胄们,他们生下来就拥有无数的东西,拥有天生的令人尊敬羡慕的身份,满身都是荣耀,他们经过的时候,他只能跪下来磕头,就算是那些人根本就不睁眼看他,可是他的姿态还是要格外的恭敬……
他想起这些,手慢慢的握成了拳头。
虽然现在日子已经好过了一些,虽然他也渐渐的在太医院熬出了头,总是能混到去宫外给贵人们看病的机会,可是当然没有什么安全感是比白花花的银子更好的,他手里握着银子,才觉得自己是个人,那些白眼和冷漠,他再也不想经历了。
所以虽然这是个可能会掉脑袋的事,他仍然还是没有犹豫的做了,反正如果一直窝囊的活着也是生不如死,那么能轰轰烈烈的死,那也是好事了。
那些银子,他就算是花不了,也好带着去陪葬,留着下辈子用。
他出了门,施太太就立即凑上来满面笑容的道:“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我还专门打了梅子酒呢,先去吃饭吧?”
施老娘也撑着竹椅坐了起来,笑着走到他跟前,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薯来:“还是热的呢,你吃,你吃。”
施太医看见红薯就想吐,小的时候吃这个和霉豆腐已经吃的够多了,他长大了便再也不想看见这些,可是施老娘却不明白,她总还把这些当成是好东西,觉得只要能果腹就好了。
施太太见他面色不好,心里隐约有些明白,急忙伸手去吧红薯给抢走了:“这蒸着大米饭呢,还有肥鸭子肥鸡的,吃这个东西做什么?!娘唉,您可真是,您儿子现在已经出息了,跟从前不一样了,您也要拿出些气派来,别总是遮着藏着的,一个烤红薯都得捂在怀里,这难道还谁跟您抢不成?!”
施太医难得的没有觉得施太太的话不中听,他温和的附和了一声,想让施老娘以后能不再跟从前这样事事都要减省,见施老娘的薄唇紧紧地抿着,显然是生气了,就耐心的解释:“娘,她说的没错,现在已经跟从前不同了,您儿子我多的是钱,多的是银子,您就放心吃,放心用,别舍不得这点银子了!更别把这些吃的还跟从前那样藏着捂着,这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是穷的揭不开锅了,您儿子现在也是太医了,专门替达官贵人治病的,说出去别人会笑话咱们。”
施老娘吃了几十年的苦,一时转不过弯来,很有些刻薄的说:“银子银子,你有再多银子,够花多久的?!不省着点用,照样要受穷!”
她说着,就气鼓鼓的自己往旁边走:“我不吃!那大白米饭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吃的,我吃着肚子难受!”
施太太撇了撇嘴,心里很不舒服,暗暗骂了一声老贼婆。
施太医也听得很不高兴,觉得老娘的话说的不吉利,就默默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说:“你知道什么?!我赚的银子,你十辈子这么吃也吃不完!什么大白米饭,什么肥鸡肥鸭子吃不起,你以后想拿来喂鸡喂猪都行!”
施太太又换了一副笑脸:“说的是,说的是,娘她就是老人家了,思想太陈旧,还跟从前那样,以为是一天到晚没得吃的时候呢,现在咱们家当然是什么都吃的起了!”
施太医看了她一眼,自己转身往厨房去,又跟施太太说:“我下午还得去郑王府一趟,你在家里,好好的跟娘说说话,让她别再跟从前那样了,也别来个客人就上前一直盘问个没完,人家都是贵客,怎么会偷东西?!亏她想的出来!”
今天董成器说施老娘还觉得他是个小偷,一直在问他是做什么的,从哪里来的,听的他真是尴尬又难堪。
施太太很少听施太医抱怨老娘,听在耳朵里觉得顺耳的很,急忙笑起来:“是是是,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跟老娘说清楚的,她也是,人老了就服老呗,可是她却非得还是跟从前一样,非得咱们什么都听她的。恨不得把你拴在裤腰带上,这怎么能行么?”
施太医吃完了午饭,去跟施老娘说了一声,便要往郑王府去。
施老娘还是很生气,觉得儿子偏向媳妇儿了,哼了一声转开了头。
施太医便摇了摇头,掉头走了。
一百三十一·手脚
施太医到郑王府的时候,郑王妃正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跟郑王起了小小的争执,两个人面色都不是很好看,相对着坐在儿子床前沉默。
家里有病患的家庭都是这样,虽然郑王是天潢贵胄,可是他们跟正常人家的家庭也没什么差别,因为儿子病了而烦心不已。
这种情况施太医看的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坐在宝哥儿床边的椅子上,开始替宝哥儿诊脉。宝哥儿还没醒,闭着眼睛睡的很沉,他探了一会儿脉,就跟郑王和郑王妃道:“王爷,王妃,我看世子的脉象好像好了许多…..”
郑王妃已经擦干了眼泪,闻言就强笑了一声:“是么?我也觉得他似乎安静些了,并没有吵闹,只是他中午没有好好用饭,只勉强吃了一些蛋羹就吃不下去了。”
施太医站起身来弯了弯腰:“小孩子的食欲原本就是这样的,或许是上午的时候吃了过多的点心或是牛乳,也有可能吃不下,这都是没关系的,您不必太过担心。”
过了一会儿,外头人禀报说孔供奉也到了,郑王妃便收拾了形容,等着孔供奉给孩子诊脉,不一会儿卫安也跟老大夫一起进来了。
之前卫安说老大夫的医术也很精湛,在听说他们还并没有请老太医过来给宝哥儿诊治过后,就亲自过去请老大夫了。
郑王妃觉得这没什么用,觉得卫安若是真的想要宝哥儿好的话,那就该去找沈琛,该继续去写信给沈琛,这比什么都有用。
可是郑王却已经有些受不了了,自从卫安过来之后,郑王妃说十句话就有十句话是让卫安去写信求沈琛的。
说一次两次还罢了,可是她就是要说个不停,在说什么话题她都要拐到让卫安去找沈琛的话题上去,真是让人不胜其烦。
现在见卫安进来,郑王妃又忍不住轻轻的冷笑了一声:“要是真的有这个心,去求求沈琛,比找多少大夫都管用。”
又来了!郑王叹了一声气,只觉得疲累不已。
卫安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施太医一眼,问施太医:“施太医已经给宝哥儿诊过脉了吗?”
施太医应是,道:“我看着,世子的病情并没有恶化,看他的样子,还算是稳定。”
孔供奉也就上前搭了宝哥儿的脉,低声道:“脉搏沉稳有力,的确是跟昨天的样子不同了。”说完又看向对面的郑王和郑王妃:“敢问王妃和王爷,世子今天可有哭闹?”
郑王妃摇了摇头:“孩子今天并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异于往常的地方。”
孔供奉垂着头,似乎很是疑惑不解,须臾又抬头客气的冲老大夫道:“老大夫,您医术精湛,还请您来世子把把脉,看看世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老大夫一面应是,拿出工具来,一面便道:“我刚才来的路上已经听郡主说过了,既然是心疾,那就原本平时是正常的,只是发病随时可能…..所以才危险罢了,所以你们现在诊脉都是正常的,这也是常理,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施太医在旁边瞧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又垂下了头。
老大夫慢慢的把手搭上了宝哥儿的手腕,许久之后才拿开,又重新弄覆上听了一会儿,很久之后,又起身伏在宝哥儿胸口听了一会儿,又翻开宝哥儿的眼睛瞧了瞧。
等到又看了宝哥儿的手指等处,他才有些疑惑的道:“要是说起来,这孩子有心疾,除了心脏处有可能听得到异于常人的声音,还有就是手指这些地方,会比寻常人更加肿大,而且呈现紫色……”
竟然真的是有些真材实料的!施太医飞快的抬起眼皮往他那里看了一眼,随后见老大夫很仔细的开始又研究宝哥儿的手指和眼睛,便垂下了头极力平复情绪,不管怎么说,别人应当看不出什么......
郑王便问:“那宝哥儿怎么没有?他的手指跟正常孩子的,也没有什么区别啊!”
老大夫摆了摆手:“这也难说,孩子现在还小,情况或许还不是太糟,可能要等上一些时候…..等他越长大,这些特征便可能越明显。”
郑王妃捂着嘴几乎哭出声来,这个时候她也确信这个饵老大夫是有用的了,带着哭腔问他:“大夫,那现在怎么办?”
她又想起沈琛了,面带恳求的朝着卫安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郡主,你帮帮我,去求求侯爷吧,让他把药给宝哥儿……”
“药?”老大夫显然是已经知道了郑王妃所说的这些什么药的事,嗤笑了一声就摇头:“这要是真的是心疾,找什么药都没有用的。”
郑王妃不信,一听他说这样的话恨不得立即就上前扇他一个耳光,立即大声呵斥:“你胡说!你在扯谎!这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分明就是有法子,你就是听卫安说的,你就是故意听她的话,不想让我们拿到药,所以才说这样的话来推卸责任,来骗我!”
老大夫有些诧异,没想到郑王妃反应这么大,可是却还是实事求是的说:“这是真的,心疾是没有任何法子能医的,至少在我经历过的这么多病例之中,还从来没听说过谁吃药,吃的完全好了的…..”
只能靠慢慢调理,这句话还没说完,郑王妃便已经崩溃的大叫了起来,她根本听不得这样的话,立即便捂住耳朵猛地大叫着让他滚。i
众人一时无语,郑王实在是头痛,有些无奈的朝着老大夫道:“老大夫,劳烦您了,还请您先去开药….”
现在郑王妃什么都听不进去,加上老大夫是卫安请来的,她就更觉得老大夫的话都是卫安的意思了,老大夫继续在这里,郑王妃恐怕真的会疯的。
郑王不想叫妻子和女儿的关系闹的太僵,现在孩子病了,大家都是心里难过的时候,他也已经没有心思再指责偏向谁了,只但愿事情能少一些,还是先把孩子的病给治好要紧。
一百三十二·怀疑
老大夫也很理解,他倒是不介意郑王妃指着他的鼻子骂,说实话,一个女人,她的孩子出世的时候,她是怎么愤怒怎么情绪失控都不为过的。
他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对郑王道:“您也别太着急了,我刚才把过孩子的脉,觉得虽然的确是有些不对,可是却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来,只是觉得事情未必就真的那么糟糕,就算是真的没有什么神药可以治,只要能好好调理,或许也还是有一线生机的…..毕竟这事儿吧,它就是很玄乎,说不清楚的。”
郑王苦笑了一声,这两天折腾下来,他简直已经老了十岁,听老大夫这么说,就很是苦涩的道:“也只能这样了,尽人事,听天命吧,老天若是真的要这样,也只能这样了。”
这话就已经说得很灰心丧气了,卫安抿着唇不安的站在旁边,低低的喊了一声父亲:“沈琛还没有回信,我会再写信去的…..”
郑王知道她的心理负担也已经很重了,就摸了摸她的头:“刚才王妃的话你不要放在心里,她现在是急疯了,所以说了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你不要太给自己压力,更不要逼着沈琛,沈琛要是能帮忙,根本就不用我们说什么,他自己就会帮忙的,我们逼着他又能怎么样?再说,沈琛现在自己也有一堆事要处理,恐怕已经很心烦了,你要是再逼他,他自己说不定都有麻烦。”见卫安沉默不语,他便拍了拍卫安的肩膀:“好了,你替父亲送老大夫出去吧,我先陪着宝哥儿。”
老大夫边摇着头往外走,边对卫安说:“郡主,这….这让您写信去给侯爷要那个什么神药的事儿,我看您还是省了吧,别去了。”
老大夫在卫安这里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这回也并没有什么遮掩:“这病吧,真不是什么神药能救的了的,再说,世上要是真有这种神药,那得这样病的贵人也不少,怎么没听说过谁活下来了?哪怕是真的找到了这个药的,您看看,也就是平西侯吧?可是平西侯那位小公子,不是还是死了吗?这就说明啊,这些所谓神药的话都是谣传,根本没有用的。”
卫安却没有法子,现在就如同卫老太太说的那样,她只能跟沈琛拿出药来,否则宝哥儿要是有什么不好,在郑王妃心里,就会认定是他们故意不肯给,害了宝哥儿的。
那以后还谈什么安宁不安宁,只怕连郑王心里以后也过不去这个坎的,宝哥儿毕竟是郑王唯一的儿子啊。
她苦笑了一声,冲老大夫摇了摇头,又很关切的跟老大夫:“为什么这个病好端端的就会发作?真的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老大夫就也很忧虑的叹了一声:“这能有什么法子呢?得了这个病的啊,我就真的没看过几个能囫囵长大的…..”见卫安垂下头很是沮丧难过,老大夫便又道:“不过啊,世子的情况有些不同。”
卫安哦了一声:“怎么说?”
“就如同我说的,那些严重的,手指都是看得出来的,我看情况,世子这心疾怕不是那么严重,只要好好调养,注意情绪不要大起大落,伺候的人经心些,大人们也都尽心些,那情况可能不会那么严重。”老大夫点了点头,像是在确认自己的推测:“我没有骗您,这孩子真没有病的立即就要死的地步,王妃她也太过激动和忧虑了,我看,世子的病先放一放,她自己才是得好好的休息和调养了,否则的话,我看她才是真的坚持不住了。”
是啊,这些天郑王妃的情绪一直绷得紧紧地,像是上满了弦的弓,随时都可能绷断,卫安心里因为老大夫的话而好过了一些,便冲他笑了笑:“若真的是这样,那就借您吉言了,只要宝哥儿没事,我也愿意……”
“郡主!”卫安的话还没有说完,里头的奶娘便冲出来,带着哭腔跟她说:“郡主,出事了!出事了!宝哥儿哭起来了,哭的厉害,脸色都紫涨了…..”
卫安吃了一惊,跟旁边的老大夫对视了一眼,急忙朝着屋子里跑。
老大夫也满脸的犹疑茫然,刚才他明明把过了孩子的脉,并没有什么啊,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不过……他极力的按下心里头的不安和震惊-----心疾本来就有不确定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发作了,这原本就是正常的事,或许是忽然就发作了吧?现在还是先去救人要紧。
屋子里有些忙乱,完全没了刚才的井井有条,孩子尖锐的哭声混合着女人的尖叫声哭泣声,实在是叫人听着便心里头竖起了汗毛。
卫安疾步上前掀开帐子,孔供奉正在手足无措的安抚住宝哥儿,可是宝哥儿却不肯听,手足抽搐,面色紫涨的一直在尖锐的哭。
郑王妃自己也已经吓疯了,瘫软在旁边连站也站不起来,郑王扶着她,也是满脸的惊吓:“老大夫,您快看看,快看看孩子这是怎么了!”
老大夫几步上了榻,按住了宝哥儿的嘴,急忙道:“他这是…..这,先小心他咬到舌头!”
宝哥儿已经长了八颗牙齿,尖锐的小虎牙平时咬人便格外的痛,卫安想也没想,将手腕伸进他嘴巴里叫他咬着,免得他咬伤自己的舌头,自己问老大夫:“这是怎么了?”
老大夫也一筹莫展,回头去看旁边的施太医和孔供奉:“之前还好好的呢,怎么忽然就成这样了啊?是不是你们谁刺激他了,或是吓着他了?”
孔供奉迟疑着说不上来,要说吓着,刚才郑王妃的情绪倒是的确一直很激动,一直在数落卫安跟老大夫。
可是这,宝哥儿也听不懂吧?
施太医也摇了摇头:“没有啊,孔供奉说要开药,我想着是不是要依照情况再添减一下,然后我就去给世子把脉…..这,世子忽然就这样了……”
他很忧心忡忡的道:“这可不好,这情况又加重了……”
情况的确是又加重了,老大夫皱起眉头来,心情变得很不好:“孩子这样,情况很严重了…..可是心疾…..”心疾这种病,发作了连神仙也没有办法啊。
生龙活虎的孩子现在成了这样,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百三十三·手段
宝哥儿这一次的情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坏了下去,原本他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就算是再难过哭的再厉害,只要母亲或者是姐姐抱着他哄,他就会安静下来,可是现在没用,不管是郑王妃还是卫安彻夜不息的守在他身边,他也一样的啼哭个不停,一晚上都睡不到一个时辰。
郑王妃从一开始的仇恨咒骂卫安,骂她去的信没用,沈琛没有人性,竟然连信都不送回来,也不说送药,到后来被宝哥儿的病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更别提叫骂了。
她被宝哥儿的病磨得瘦了不知多少,整个人也都老了憔悴了一圈,守在宝哥儿的床前根本连动弹也不动弹。
卫安也同样天天都守在宝哥儿身边,一连五六天都没有睡一个整觉。
可就算是她们这么守着,宝哥儿也还是没有好起来,连一开始很乐观的老大夫在听了宝哥儿心脏处的动静之后,也很难过的抬起头来摇头。
这一天在施太医照例开过药之后,老大夫忍不住就有些疑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有些不对,虽然说心疾这病是说不定的,多的是忽然发作的,可是我总觉得…世子他身上又没有别的症状,而且手指也没有异常,可是怎么…..”
他压低了声音,似乎是疑惑也似乎是茫然和不服:“真是我老了,不如年轻人了,怎么竟然连后辈都不如,面对这样的情况,施太医比我有法子多了,也比镇定多了。”
他嘟嘟囔囔的,郑王妃一句也没听进去,卫安却若有所思的抬起了头。
有些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也想起了有些地方过于巧合了------头一个发现向来健康,大家都只以为染了个风寒的宝哥儿得了心疾的是施太医,后来第一次给宝哥儿开药治疗的也是施太医,而后来在老大夫和孔供奉都说孩子的病情并没有那么严重滞后,也是施太医在给宝哥儿诊脉之后宝哥儿又病的更重了。
而这接下来的这几天,也是…..
她想起什么,猛地站了起来,在郑王妃疑惑的视线里冲出了房间,让人找来了谢良成。
谢良成已经听说了她的弟弟病重的事情,见她神情憔悴,就很心疼的道:“虽然心疼弟弟,可你也得顾念顾念你自己身体,只有半个多月就要成亲了,你难道要这样出嫁吗?”
卫安不在意的摇了摇头,迫不及待的喊了一声哥哥,而后便道:“不是的,我怀疑宝哥儿的病有些蹊跷!”
谢良成怔住,看着她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了她说的是什么:“病有蹊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卫安点了点头:“刚才老大夫提醒了我,一开始提出宝哥儿得的是心疾的就是他,后来说出要沈琛拿药的也是他,沈琛的弟弟因为有心疾去世的事,连我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说的?我记得,这么多年都没有长辈提起来过,他的年纪也不像是当年去过云南的人,他怎么会知道的?”
谢良成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怀疑,宝哥儿根本就没有心疾,其实这一切都是施太医一手导演出来的?”
卫安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心里很是混乱:“我也说不清楚,可是我总觉得,宝哥儿从前一个好好的孩子,变成这样,速度也太快了…..再说,施太医恰好从前又是专攻儿科的,我看他的样子,他好像是对这方面很有研究…..”
连她自己也有些混乱了,叹了口气,努力的冷静下来才道:“我说不清楚,可是我心里的预感实在很不好……”
谢良成丝毫没有怀疑卫安的预感,他拍了拍卫安的肩膀让她冷静:“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不要那么紧张,先冷静冷静。”
卫安不能冷静,只要想到宝哥儿病成这样可能不是真的生病,而是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她便觉得心里升起了熊熊怒火,恨不得把背后的人给亲手杀死。
她带着哭腔捂住脸,实在是已经有些忍受不了:“宝哥儿还是个孩子!他才一岁多…..”
谢良成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压低声音道:“你不要这么激动,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要是真的有人故意害了宝哥儿,我一定会把人给揪出来!”
他问卫安:“这个施太医…..今天还会过来吗?”
卫安摇了摇头:“不会,他向来是上午去太医院,下午才过来给宝哥儿看诊…..可是他说他今天有些事,未必会过来了。”
谢良成便哦了一声:“如果他真的有问题的话,那这空出来的时候,就可能是在跟幕后的人接头……”
那也正是查清楚的时候,谢良成见卫安情绪失控,心里也知道她现在承受的压力有多大,就低声劝她:“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查清楚的,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要害宝哥儿…..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人是谁?”
如果有个大概的方向,也好锁定目标,加紧探寻。
卫安想了想,却一时没有什么头绪,宝哥儿还这么小,害他的人总不可能是因为他得罪了他们,那就是只能是冲着郑王或是郑王妃,也或者是冲着她和沈琛来的。
如果是冲着郑王和郑王妃来的,她不能确定郑王和郑王妃是否有得罪过什么人,值得那些人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
可是如果是冲着她跟沈琛来的…..联想到了之前施太医口口声声让郑王妃去求沈琛给什么神药的做法…..
卫安忽然脱口而出说:“徐家!或是临江王妃!”
她看着若有所思的谢良成,很肯定的说:“要说我最近得罪的人,除了徐家的那件事,就是一直以来都有仇怨的临江王妃了,除了这两方,我想不到谁还有理由要这么不择手段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而且这手段…..这么阴狠毒辣,我觉得也不是普通人能干的出来的,倒真的像是他们中的人的手笔。”
毕竟从前他们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
一百三十四·深恨
谢良成心里头有数了,之前临江王妃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他现在有一条线专门是跟沈琛联系的,沈琛的很多事他都知道,自然也知道临江王妃素来都跟沈琛不对付。www.uu234.cc
可是最近临江王妃分明安分的很,自从来了京城之后,她就一直都只是在后院里老老实实的,再加上楚景吾当众拒绝了徐贞娘之后,她觉得没脸,临江王又恼怒了,她便更是没什么人可用了。
要说是她伸手伸的这么长,还收买了太医来做这样的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而徐家…..徐家却不同了,徐家毕竟是位高权重,徐阁老虽然自从徐大老爷被赶出京城之后表现得一直很正常,可这恰巧就是不正常的地方,但凡是人,就总归是有私心的,他没理由不偏袒自己的儿子,可是徐大老爷得罪了卫家,被卫家赶出京城,他竟看不出半点不乐来,还是主动的提出来的。
会不会是他面上不露,心里却含恨在心,一直都在等着报复卫家,所以想到了这个法子,通过打击宝哥儿和郑王,以至卫安也同样难过呢?
再说这件事如果真的是人设局的话,那可真是个恶毒的计谋,不仅是宝哥儿的健康,还有郑王妃的崩溃,这个计谋叫所有的人都显得里外不是人,很可能最后都对对方抱有怨恨的心理。
这可真是一箭多雕了。
他想明白了,很快就出去了,让卫安照旧看着宝哥儿。
郑王妃已经没有力气再闹了,她的脾气和那些骂人的话都在这几天里头被宝哥儿的哭闹给消磨光了,见到卫安出去又进来,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默默地转开了眼睛。
丁妈妈倒是还是好声好气的,很恭敬的跟卫安说:“宝哥儿刚才睁开眼睛了,还爬起来了一会儿呢……”
“是吗?”卫安露出一个笑来,急忙掀开了帘子,轻声喊了一声宝哥儿,宝哥儿果然睁开眼睛,看见是卫安,又一骨碌爬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卫安瞧,喊了一声姐姐,便伸手指着外面。
乳娘就忍不住擦眼泪:“宝哥儿这是要去外面玩呢,他之前没病的时候,就喜欢去外头玩,每天无论如何都是在屋子里待不住的……这都几天没有出门了,估计都憋坏了。”
乳娘是真心心疼宝哥儿,她这一辈子的前程都系在宝哥儿身上,宝哥儿要是好了,肯定也少不了她这个乳娘的荣华富贵,可是宝哥儿要是没了,那她可就什么都没了。
众人都忍不住惆怅起来,也跟着沉默下来。
郑王妃沙哑着声音忽然开口问卫安:“侯爷来信了吗?”
卫安摇了摇头,想起沈琛来,心里很担心,要是没有意外的话,沈琛早该送信回来了,可是这些天竟一直都没有反应,去房山也并不远的,怎么就弄得这么久?
听说还是没有回信,郑王妃就垂头哂笑了一声:“等他有回信了,说不定宝哥儿也就死了。”
她说起这个字的时候,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声嘶力竭了,语气里明显透出一股讥诮来,丁妈妈急忙晃了晃她的袖子:“王妃,别这样说……”
卫安沉默着,抱着宝哥儿轻轻的晃了晃:“宝哥儿,等到你好了,姐姐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宝哥儿看着她,像是听懂了,歪着头凑到她跟前,鼻子差点对上了她的鼻子,笑着蹭了蹭她的脸。
卫安又陪着他玩了一会儿,哄着他好歹喝了些燕窝,等他睡着了,才出来想要去找郑王。
可是郑王却不在,卫安这才想起来,他应该是进宫去了,今天隆庆帝有宣召的,她心里不安的在原地踱步,等到外头天色渐渐的都开始暗了,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听见别人说是老大夫来了。
老大夫最近也是每天都过来的,卫安听说,便让玉清先去请老大夫过来。
等到老大夫一进门,她也顾不得其他的,张口就问:“老大夫,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老大夫嗯了一声,检查了一会儿箱子里的东西,跟卫安说:“也不知道,这金针刺穴有没有法子缓解缓解世子的情况……”
卫安顾不得这些了,先就问他:“老大夫,您说宝哥儿这病有没有可能不是真的病了,而是人为的?”
人为?老大夫啊了一声,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她说完了很久,才后知后觉的察觉过来,神情紧跟着便凝重了起来:“要是您这么说的话……我的确是觉得世子表面上看着是心疾的症状不错,可是跟一般的心疾病人又有很大的区别…..”
他吓了一跳:“可是这心疾难道还能作假吗?”
他问完了,自己也跟着愣住了,自言自语的又说了几声,惴惴不安的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从前我听说有大夫治疗小孩子的时候,不大谨慎,压住了孩子的心脏很久,孩子晕过去了…..后来便一直有些不对……”
卫安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了,垂下眼帘沉默了半响,才又对老大夫说:“我只不过是随便问问,待会儿您去给宝哥儿看病,还是按照从前那样就是了,不必对着施太医和周围的人提起我刚才问过的话,一点痕迹都不要露出来。”
老大夫已经明白这事儿不对了,皱了皱眉头答应下来,还是忍不住道:“这可真是,谁这么丧心病狂,竟然朝小孩子下手?!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做这事儿的人,就该天打雷劈的!”
天打雷劈?!不仅仅是天打雷劈,如果真的是施太医故意所为,那她发誓,绝不会让这些人好过,她要让她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沉痛的代价!
看着老大夫过去了,卫安才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吩咐汪嬷嬷:“嬷嬷,待会儿若是王爷回来了,您便让外头的人送个信给我。还有…..若是我义兄求见,直接带进来见我,不必先去通报别人了。”
一百三十五·脱身
卫安进去的时候,老大夫正在逗着宝哥儿说话,笑眯眯的拿着一块山楂糕跟宝哥儿玩笑:“宝哥儿今天若是乖乖的,那我便把这个给你,好不好?”
来这边看病的次数多了,老大夫又是卫安带来的,宝哥儿很喜欢他,几个大夫里头,也最肯听老大夫的话,连带着郑王妃对他都不能没有好脸色,此刻听了这话,便也笑着道:“是啊宝哥儿,你要是乖,我们明天便出去踏青,好不好?”
不知不觉都已经入夏了,哪里还是踏青的时候,众人却都没有说不合时宜的话,都顺着郑王妃的话来哄宝哥儿。
宝哥儿似懂非懂,仰着头对着山楂糕摇头。
他虽然小,却也知道了,每次吃完这些美味的糕点,接下来准是一通难受的折腾,他戒备的看了老大夫一眼,哼了一声傲娇的扭过了身子,回过头用屁股对着众人。
这原本是他撒娇的时候对着奶娘的法子,后来郑王看了不悦,说是孩子这么教迟早要被惯坏了,不许他这么没规矩,他已经许久不敢这样了,可是这些天他身体越来越差,小小的孩子除了哭闹,就只能用这样的法子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郑王妃看的眼里就是一酸,眼看着又要掉泪,好一会儿才忍住了,满脸苦涩的笑了笑,哄着宝哥儿:“宝哥儿你听话,咱们认真看病吃药,等到时候好了,便不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宝哥儿哪里听得懂,就是不肯好好配合。
老大夫叹了一口气,示意旁边的奶娘引逗着宝哥儿玩,等到宝哥儿不甚注意,才抓住了他,好好的把了一回脉,再听了一回心跳,就松了口气说:“万幸的是情形没有加重,现在也只好这样走一步看一步了,没有恶化就是万幸的。我还是先开些药,等会儿孔供奉来了,大家再一起斟酌着用。”
郑王妃点了点头,很客气的说了一声辛苦。
老大夫便坐在旁边说等一等孔供奉。
等到孔供奉来看过了,两个人一起斟酌着开了药方,老大夫才做了个手势,将孔供奉单独叫到了外头,想了想,问孔供奉:“供奉行医多年,可曾见过世子这样的病人?”
孔供奉拈着胡子,很认真的想了想,才摇头:“在下才疏学浅......世子的病,实在是一筹莫展。”
不管是多厉害的大夫,碰见了这样的病症,其实都是一筹莫展的,老大夫认真的观察他的面色,又紧跟着问了几句并请相关的话,直到孔供奉有些招架不住,连着摇头:“老大夫,我行医虽然已经多年,可是有句话也说学无止境.....这个病,恕我直言,我没有法子.....”
老大夫见他对这个病是真的一筹莫展,心里便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而卫安等到宝哥儿睡着之后,也没有等到本该已经有了消息的谢良成,不由得就有些预感不好的叫了林跃来。
林跃也是跟在她身边往外传信惯了的,跟谢良成他们都很熟,现在一听见卫安说是去找谢良成,立即认真听完了卫安的吩咐,便丝毫没有耽误的出去办事了。
玉清见卫安很紧张,便低声劝她:“谢公子办事向来是极为妥当的,再加上这可是在京城啊,光天化日的.....姑娘宽心罢。”
卫安不能宽心,同样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宝哥儿不照样出事了吗?不是照样可能是被人算计了吗?
她太大意了,本来该一早就叮嘱谢良成的,既然可能是徐家或是临江王妃在背后使坏,这两方都是势力非常,跟他们做对绝对是危险的......
卫安心里不安,面上也忍不住有些焦急,除了焦虑不安之外,还另有一种控制不住的愤怒升腾起来,不管到底是不是徐家和临江王妃,如果真的最后证明了是他们,她这回一定不会管任何人的脸面,更不会顾虑任何人的大局,一定要她们付出代价!
直到第二天,谢良成才姗姗来迟,见了卫安,他面色有些难看,对卫安道:“施太医绝对不正常,他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太医,郁郁不得志多年了,直到最近才算是出了头,可是也不是什么豪富,就他,身边竟然有高手在侧......”
卫安早有所料施太医有问题,现在听见谢良成这么说,心里的怀疑更得到了证实,忍不住就冷笑了一声。
谢良成将今天去施家的事情说了一遍:“我是偷偷装成走街串巷的打磨镜子的手艺人,先去了他们家隔壁,而后才磨蹭了一会儿去了他们家,他们家在很偏的地方了,房子也很破旧,家里头只有他母亲和妻子在,我上去跟她们套近乎,她媳妇儿不大搭理我,原本药赶我走的,可是他老娘却非得拿了一面铜镜出来让我打磨,借着这会儿功夫,我打听到了一些事,比如说,他们家从前都是很困窘的,可是最近却忽然有银子了起来,街上那家成衣铺子还专门给他媳妇儿送了不少衣服来.....”
这是不大正常的,要知道别人怎么说京城的官儿的,京城的四品官比永定河的王八都多,而且京官又穷,虽然有冰敬碳敬,可是那点子银子还得养着家里,还得人情往来打点,要是没点家底的根本不够,四品官尚且时常捉襟见肘,一个小小的太医院太医,怎么可能忽然就暴富过的这么潇洒?
卫安心里有数了,面上的神情也就愈发的冷,点了点头示意谢良成接着往下说下去。
谢良成也就咳嗽了一声,道:“我还想着再打听打听,借着喝水的功夫想从厨房偷偷去偷听,可是谁知道,竟然立即就被发现了,有人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竟然一脚便把我踢倒在地,踩着我....我看他的样子,分明就是动了杀心了。”
一个普通的太医家里,竟然藏着一个身手如此了得,而且竟然敢动念杀人的人,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吗?
----平安夜了,今年一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借着今天跟大家说声平安夜快乐,也祝大家身体健康,想来想去,身体健康大约是这世上最普通却又最诚恳的祝福了。
一百三十六·设计
谢良成捂着肩膀面色很差,卫安见他神情跟平常不同,就知道他的伤恐怕不轻,不由问他:“是不是伤的很重?要不要先找老大夫给看一下?”
当时的情形一定很凶险,不然以谢良成的身手,应该是可以躲过去的。
谢良成摇了摇头:“还扛得住,他身边的人就在知道了我是磨镜子的时候,还特意出去邻居和对面那里问了,在确定我的确是帮他们都磨了镜子之后,才回来了,跟施太医说了什么。明知道我是个手艺人,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对方竟然还想对我灭口......”
当时的情况真的算得上危急了,要不是当时施太医的媳妇儿买的簪子又来了,外头有人敲门,他可能当场就没命了。
被那些买卖人一打岔之后,施太医才反应过来,急忙求那些人不要下手,拉着他们往里头去了,然后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返回来好言相劝,对他说都是误会一场,他的弟弟脾气太急躁,以为是仇家来寻仇云云的话。
然后给了他二两银子,打发他走。
谢良成当时表现的完全就像是一个受了惊的没见过世面的手艺人,当场便被吓得懵了,连话也说不完整,结结巴巴的应了是。
而在他出了门之后,他也没敢直接就回凤凰台去,更没敢去找人,先还是走街串巷的去了几户人家,问他们要不要打磨镜子,然后才在天色完全晚了下来之后,去了那些贫民聚集的地方。
他将过程简略的告诉了卫安,皱着眉头很是忧心:“安安,我实话跟你说,这回我们遇见的恐怕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对手,对方这么精心算计一个小孩子,怎么看都不是真的针对宝哥儿本人来的,更可能的,是来对付你的。我找了户人家敲门进去,给了他们十两银子,让他们留我待一会儿,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有人敲门,见到开门的是我,才说是敲错了门,走了。我看这些人行事缜密狠毒,不是普通人家能带的出来的。”
卫安心里已经有数了,她嗯了一声,面色仍旧平静,眼里的冷意却慢慢的凝成了冰:“他们是冲我来的。”
谢良成静默了一瞬,才问她:“依你看,会这么做的,是王妃.....还是徐家?”
卫安摇了摇头:“我也还不知道,这两方都有可能,王妃是一直都想我死,而徐家也是刚刚结仇,虽然说徐安英是个有度量的人,可是毕竟出事的是他儿子,说他心里对我完全没有怨恨,恐怕也是不能的。现在不能下结论.......”
结论现在是还不能下,可是办法却总得先想,谢良成问她:“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宝哥儿的病恐怕真是施太医弄出来的,解铃还需系铃人,咱们还是要让施太医自己说清楚,他对宝哥儿做了什么,孩子毕竟还小,这样病下去,以后怎么办?”
这话说到了卫安心里,她什么都不怕,可是就是怕会影响到宝哥儿的健康,这不是能耽误的事,她见谢良成似乎有话想说,便问他:“哥哥说该怎么办?”
“先问问王爷的意思吧。”谢良成挑眉看着她,有些不易察觉的担忧:“先跟王爷说.....至于王妃,她对你现在正是误会重重的时候,要是知道那些人是为了对付你才设计宝哥儿,只怕会更怨你,还是先别告诉她了。”
卫安自己也觉得该先通知郑王,宝哥儿是他的嫡子,不管神恶魔是,他都该先知道的,她点了点头,出去和玉清吩咐了一声,便跟谢良成道:“既然他们最后来敲门看见了你,想必是没有怀疑......”
谢良成也跟着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我已经做的很隐蔽了,他们没有怀疑我的理由,我看他们接下来会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走。看王妃对你的态度因为宝哥儿的病越来越坏......我猜他们还是会继续朝着宝哥儿下手的。”
这不必说,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的目的在哪里,无非就是想用宝哥儿的病来挑拨郑王郑王妃跟她和沈琛之间的关系。
只是不管是什么原因,对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幼儿下手的行为都太恶劣了,卫安目光冷淡,抿了抿唇冷声道:“现在想想,施太医好像也挺有分寸的,过几天,宝哥儿的病就更重一些......”
要是她一直没有察觉,那按照施太医他们的计划,是不是就打算直接把宝哥儿给杀死?!
他们这些人的心肠到底是什么做的?!小孩子毫无还手之力,他们也能下如此狠手,对幼儿下手,跟禽兽有什么分别?
如果是临江王妃做的,那不必说,这样的人简直坏透了,根本就不必寄希望于她以后还会改好,她每次做的事都比上一次的要狠毒要过分,根本不知道收敛。
而如果是徐家做的,那也什么都不必说了,徐安英如果真的是个朝幼儿尚且能下如此狠手的人,那还指望他能替天下百姓办事吗?
她缓缓的冷笑了一声,看着谢良成道:“既然这么说的话,那就装什么都不知道,看看施太医下一次想做什么......”
她刚说完话,外头便响起了郑王的声音:“安安,听说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郑王刚去看完宝哥儿过来,面色有些疲惫的说:“圣上让我还是药尽快将皇陵的事情办好.....”
现在家里却偏偏乱成这样,孩子病的这么重,他怎么可能放心去修皇陵?
卫安见他脸色越发的不好,知道他是因为宝哥儿的事情担心,想起施太医这些人苦心孤诣的在用宝哥儿的事谋夺利益,心里就更加愤怒,低声的把事情都跟郑王说了。
郑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卫安说的是什么意思,等到弄明白宝哥儿的病根本不是病,而是被施太医所害之后便更是忍不住震惊,足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了过来,问卫安:“当真?!”
一百三十七·正着
他一直以为宝哥儿就是病了,而且是突如其来的没有征兆的重病,心里怪过自己,怪过老天不公平,却从来没有想到过别人身上去,更别提会想到宝哥儿的病是被人弄成了这样的,一听见之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www.uu234.cc
可是他更清楚自己女儿的性格,她不是个无风起浪的人,既然会这么说就肯定是有根据的,便忍住了气,满面通红的问卫安:“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安就把自己起疑心的经过说了,然后看了谢良成一眼:“父王,哥哥办事向来是很可靠的,他既然都说施太医那里的人不寻常,那就肯定是不寻常,现在看来,事情的确是跟施太医脱不了关系,只怕宝哥儿真的不是病了,而是被人弄的病了。”
郑王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好容易才忍住了没有骂出难听的来,却还是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几乎把茶杯都给震得摔在了地上,喘着粗气冷笑出声:“这些人,算计到我头上这么多次,我几次三番都不理论,都忍下来了,他们就真的以为我是泥人了!”
真是欺人太甚了!
想起宝哥儿这些天受到的苦楚,他一个大男人,也忍不住眼眶泛红,那些人怎么就能狠毒到这个份儿上?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他长出了一口气很快冷静了下来,问卫安和谢良成:“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根据没有?”
这些倒是没了,卫安和谢良成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郑王想了想,便叫人把伺候宝哥儿的下人都给带了出来,为了不引起郑王妃的怀疑,只说是老大夫他们要给他们都说一说怎么照顾宝哥儿更妥当的事。
等到他们来了,郑王便将他们都看了一遍,才问他们施太医每次是怎么给宝哥儿诊脉的。
众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郑王便挑眉冷笑:“你们都是宝哥儿跟前伺候的,还都是王妃拨过去的,连这些也不知道?老大夫他们给宝哥儿把脉开药的时候,你们也都不在?”
众人便都吓住了,纷纷摇头,说是施太医每次给宝哥儿诊脉之后,便会让他们或者是去取干净衣裳来替宝哥儿换,或是去拿宝哥儿的玩具进来,总之总是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支开他们一会儿,因此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施太医是怎么替宝哥儿治病的。
郑王靠在椅背上,周身的温度都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可是就是在这么多人盯着的情况下,竟然就没有一个人发现大夫不对劲,宝哥儿每次都在嚎啕大哭,每次都在大哭不止,在跟他们求救,可是他们所有人却根本一无所知,甚至还主动的把宝哥儿送入了虎口......
想到这里,他简直心如刀割,连亲手杀了施太医的心都有了,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情绪,将这些人都给遣走了,对卫安道:“我真是.....”
他心里已经难受至极了,卫安心知肚明,很难过的跟他道歉:“父亲,其实他们.....都是冲着我来的......宝哥儿是替我受过罢了......”
谢良成便立即道:“王爷,不关她的事,那些人如此狠毒,不惜朝一个襁褓幼儿下手,根本就是丧心病狂没有人性,这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安安也不是什么事都能料到,何况得罪那些小人也不是她想的......”
郑王就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觉得这是我女儿的缘故?”
谢良成有些赧然:“我只是怕王爷关心则乱,误会安安。”
郑王摆了摆手:“我还没有糊涂到那个份上,别人来害我的儿子好让我的妻子跟我的女儿闹翻,我却去找我女儿的麻烦,那我跟傻子有什么区别?”
谢良成见卫安垂头,便点了点头很诚恳的认错:“是我错了,王爷耳清目明,肯定知道这件事该怪的是谁,说到底,最可恶的还是施太医,我估计,再厉害的人也不能不懂医理就想出这个法子,恐怕是施太医主动提出这个建议的,我看他们家如今的情形,分明是暴富了,恐怕是换来了不少好处。”
说起这个,郑王便更加觉得讽刺,他的孩子的性命和健康在这些人眼里,不过就是用来换取利益的筹码罢了。
那些人把别人的命不当命,全凭自己的喜好和需要来决定谁死谁不死,跟禽兽有何异?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在旁边的黑漆桌面上轻轻敲打了几下,而后才抬起了头醒过神来:“现在当务之急,是抓住施太医的把柄,让他不得不开口,我们毕竟没有抓个正着,根本没有证据证明他害了宝哥儿......”
只有让施太医承认他对宝哥儿下手,才能顺藤摸瓜揪住他后面的人,不然的话,其余的事都是白说。
他现在心里除了恼怒之余,更多的却还是焦急,忍不住又道:“还有,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对宝哥儿,才叫宝哥儿成了这副样子,这事儿总归是个隐患....”
不然宝哥儿的病就算不是病,只怕也不能治了。
这也是伤脑筋的地方。
谢良成咳嗽了一声便道:“我刚刚还跟安安说起,他们既然今天还聚在一起,那就是说肯定是有计划的,既然最后我的事没有引起他们的疑心,那他们就肯定会按照计划进行,我听了一段下人们的供述,倒是有些摸清楚了门道.....好似宝哥儿的病现在发作了两次?这两次之间,间隔了四天.....现在距离宝哥儿上一次发病,又已经过了五天了....昨天施太医没来,今天却必定是要来的......恐怕他们是准备再次下手了,前头两次,你们大家都已经快崩溃了,这再有第三次,只怕再也承受不住,王妃头一个只怕就要.....就要迁怒到安安身上,根本不会听进任何人的劝告......”
这也是那些人的目的所在了,到时候郑王妃恐怕真的杀了沈琛和卫安的心都会有的,她已经对卫安和沈琛极为厌恶了。
一百三十八·证据
天色不早了,郑王看了一眼窗外的烈阳,脸上的笑容却很是冷淡,长出了一口气,对着卫安和谢良成说:“今天施太医该来给宝哥儿诊治了,按照我之前审问那些下人的结果来瞧,他很有可能是这次再度下手,那就等着罢,到底是人是鬼,很快就知道了。www.uu234.cc”
他说完这句话,就皱眉看着谢良成:“你也先下去休息一会儿罢,施太医向来都是午后处理了太医院的事情再来,现在时间也还早的很,你身上受了伤,还是叫人先看看的好。”
卫安也跟着点头,她原本就很担心谢良成身上的伤,见谢良成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便急忙道:“哥哥就在这里休息罢,下午的事,恐怕还有用得上你帮忙的地方呢。”
见卫安这么说,谢良成想了想,也就答应下来。
卫安叫了孔供奉去给他看伤,孔供奉一看便有些诧异,忍不住出声问他:“公子向来不是爱与人有争执的人,怎么会受这样严重的伤呢?”
谢良成的肩头处一直到胸口有两个鞋印一样的淤青,看上去很是骇人,被人伤成这样,恐怕不是普通的争执了,孔供奉就难免有些担心:“公子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虽然他只是个大夫,很多事不该多说,可是毕竟事关卫安的义兄,他也就忍不住多了两句嘴,毕竟他跟卫安的渊源颇深,这回宝哥儿的事不能帮上忙他已经很耿耿于怀了,要是谢良成再出些什么事,而他没有起到提醒的作用,到时候他自己也得怪自己的。
谢良成知道他是好心,憨憨的笑了笑就道:“这不过是一点小伤,因为跟别人切磋所以伤着了,不是什么大事,您不必担心的。”
虽然孔供奉是亲眷,可是谢良成生性谨慎,总觉得凡事还是要多长一些心眼的好,他伤的位置这么明显,要是孔供奉真的跟那些人有关系,那么再说几句,很可能就露馅了。
孔供奉嗯了一声,不再多问,替他上了药推拿了片刻,等到那些青紫伤痕略微淡了些了,才告辞出去。
谢良成却又出声喊住他,诚恳的请他在南窗底下的太师椅上坐了,才问他:“先生不是外人,有些话我想要问问先生。”
孔供奉有些意外,将药箱交给了旁边跟着的小童,让他带出去了,才坐了下来,神情温和的道:“公子有什么问起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谢良成就皱着眉头叹气:“说起来,也不是别的事,还是这回宝哥儿的病......”
孔供奉明白他的意思,也跟着神情凝重的附和了一声:“其实世子的病,我也拿不准主意.....从前我倒也看过别的小孩子得心疾的症状,可是却从来没有看见过世子这样的,何况别人发作起来......”他卷起手咳嗽,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了下去:“容我说句不敬的话,我见过的案例之中,基本上一发病,就是神仙难救的,还没有碰见过世子这样发了病过一阵还能缓和过来的......”
谢良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抬了头又问他:“那孔供奉,有没有可能是宝哥儿根本没有病呢?”
孔供奉怔住了,完全没有料到谢良成会这么问,可是惊愕过后,他便很谨慎的开始斟酌词汇,想了很久,才很肯定的道:“我只听说过在崇庆年间,有孩童被大人压住胸口,导致眼睛充血,脸部紫涨,因为发现得太晚,已经回天乏术了,既然这么说的话.....”
也就是说,是有可能的。
谢良成挑了挑眉,哦了一声,正要再说什么,就听见外头说施太医已经到了。
他在里头冲着有些惊异的看着自己的孔供奉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直言不讳的道:“不瞒您说,我就是怀疑是施太医故意夸张了世子的病情,并且世子的病,很可能就是他弄出来的。”
孔供奉很是震惊,神情震惊的想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这....这不会罢?”他一句话说完,却又停了下来,有些惊恐的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的道:“不过,您要是这么说的话,也不是全无可能......”
他回想起之前的种种迹象,轻声道:“施太医每次治病的时候,我都不在,可是等到世子发病之后.....”他狐疑的看着谢良成说:“我看乳娘给孩子换衣裳的时候,世子胸口似乎有一片红肿,乳娘说这不知是怎么弄的,我当时想验看,可是施太医却拉住了我,说是或许是他之前听孩子的心跳导致的......”
而在隔壁的施太医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怀疑的对象,他仍旧跟从前一样气定神闲的开始坐下来给宝哥儿治病。
这些都是轻车熟路的,他将手指搭上宝哥儿的手腕,良久之后才露出一丝凝重:“这吃了这么久的药,可脉象却并没有什么起色,昨天世子的饮食和睡眠如何?”
一直守在旁边的郑王妃心咯噔一声沉了下去,急忙道:“不肯吃东西,是他姐姐哄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吃了一碗粥.....”
“这就是了......”施太医叹了口气:“吃不下东西,便是不发病,身体又怎么能好的起来呢?不如这样,王妃去准备些世子爱吃的东西来罢,我看看是否能哄着他吃下一些。”
郑王妃忙不迭的应是:“我这就去,给他做些他喜欢吃的来。”
她现在对于任何一个大夫的话都是言听计从的,施太医微笑点了点头,看着郑王妃出去了,又伸手摸了摸孩子身上,皱着眉头对他的乳娘道:“世子的衣裳又被汗湿了,你去给他寻一套干净的衣裳来换上,这样闷着汗,只怕到时候着凉,又要引发病症了。”
这个罪名乳娘可担待不起,一听他这么说,即刻就站起来出去了。
剩下的小丫头们都诚惶诚恐的呆着,听说施太医让去拿药来给世子先服用,也都急忙出去了。
施太医就面不改色的掀起了宝哥儿身上盖着的薄被。
一百三十九·拆穿
宝哥儿醒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盯着施太医瞧,仿佛是在思考他是谁,扁了扁嘴,想起见到这个太医便要痛,嘴巴扁着似乎想哭。www.uu234.cc
施太医从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脸,一时之间有些愣怔,迟疑了许久没有动作。
算起来,他跟这孩子没有任何仇怨,这不过是个一岁的幼儿,他什么都不懂,有世上最干净的眼睛,他朝孩子下手,跟禽兽也没有差别。
可是这愣怔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不过是片刻之后,他就下定了决心,没有丝毫犹豫的继续掀开了宝哥儿的被子,将宝哥儿抱起来翻了个身。
管他有没有仇怨,也管他是不是幼儿,他只知道,这是改变他人生的大好机会,只有这样,他以后的人生才会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他才不用再为五斗米折腰,才不会在柴米油盐中挣扎耗尽自己的斗志。
他也是人啊,不过就是因为不是勋贵出身而已,就得过卑躬屈膝斤斤计较,一个铜钱也得算着花的日子,凭什么?1
那些天潢贵胄病了,还不是要等着他来替他们治病?
凭什么他这样的人就得过的捉襟见肘?!
他时间不多了,不能犹豫,更不能把犹豫放在这孩子身上,这孩子或许是无辜,可是既然有人要对付这孩子,那也只能说明这孩子倒霉或是他们父母惹事,至于他自己,他不过就是个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谁也怪不到他的头上去。
孩子的身子被放平了,宝哥儿觉得施太医冰凉带着汗液的手覆在自己胸口不舒服,开始嚎啕大哭,他扯着嗓子努力蹬着小腿,哭喊得很是声嘶力竭。
施太医嘴角牵起一抹冷笑,这样小的孩子也会求饶和准备告状呢,只可惜他们实在是太小了,这弱小的生命并不因为他的身份尊贵是王爷的儿子就更特殊到哪里去,他就算是想要跟那些大人哭诉委屈,那些大人也听不懂。
他心里浮现出一种主宰别人生命的快感,已经驾轻就熟的双手摁住了宝哥儿。
他研究很久了,他的母亲是父亲的填房,他父亲一旦有了新欢,就又抛弃了他们母子,底层人的家务事,族里头不管,谁也不会多替他们说一句话,他们连一文钱也没有就被赶出了家门,开始受尽冷眼。
他也不能读书,那太费钱了,他的母亲为了供他长大,就已经是殚精竭虑用尽力气了,到七岁上头,他才跟着一个老大夫开始学徒,开始学医。
这条路极为漫长看不清楚道路,老大夫脾气不是很好,对他非打即骂,他从一开始学医先想学的就不是怎么治病,而是怎么杀人。
怎么杀了那些抛弃他,放弃他,侮辱他的人。
后来他也的确是做到了,老大夫脾气不好,心肠却是好的,自己所有会的,毫无保留的交给了他。
他将其中的精髓都摸透了,终于有了名声,然后进了太医院。
进了太医院,又撑了不知多少年,他才撑到今天,在到今天为止,他都在琢磨如何叫人死的无声无息,不被人察觉,不用负责。
而他其实早就已经发现窍门了,许多人死就是毫无征兆的猝死的,而猝死呢,也不是那么难,只要满足一些条件就足以了。
譬如说长期熬夜不睡的,譬如说烈日之下被晒的过久的,譬如说是心疾犯了的.....
想起往事,他心里有些难以言喻的心酸,更多的却是愤恨不平,不过都过去了,没关系,他现在只要杀了这个孩子,就什么都有了。
而他是做得到的,他之前已经做了很久的准备,成功的让大家都知道这个孩子是得了心疾,他给开的药里头,很多都是为了借口让孩子开胃所以开的提神的药,这样一来,加上他之前猛力按压胸口的疼痛,孩子是很难睡的好的,精神会越来越差,宝哥儿的精神就是这样,越来越差,大家都看在眼里。
他现在只要多用一下力,孩子就会发病,至多撑到晚间,就会一命呜呼......
这样想着,他的手已经覆在了孩子的胸口。
一切都按照想象当中的顺利在进行,他原本以为这一次也会跟之前的那两次一样,可是他的手还没有开始用力,外头就响起了孔供奉格外气愤的声音:“若真是这样,那他便罪无可恕!”
怎么孔供奉忽然来了?这个时候,他不是该回去了吗?施太医有片刻的恍惚和迟疑,收手就慢了一瞬,被刚进来的孔供奉看了个正着。
他咳嗽了一声,很快就把手放下来,自然的跟孔供奉打招呼:“孔先生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孔供奉不说话,盯着他如同盯着一只什么恶鬼,很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正嚎啕大哭不止的宝哥儿,冷声问他:“你在干什么?!”
他快步上前去看宝哥儿,见宝哥儿哭的脸通红,就更是气愤的拔高了声音质问他:“你刚才在做什么?!”
施太医心里有一瞬的惊慌,却很快又镇定了下来,无凭无据的,谁也不能怎么着他,他咳嗽了一声,很茫然的反问孔供奉:“给世子治病啊,我想听听世子的心跳是不是正常了些,怎么了?难道我治病还要事事都先请求您的意见吗?”
孔供奉急忙认真检查宝哥儿的身体,见宝哥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异常,又低首附在宝哥儿胸口听了一会儿心跳,见也是正常,才微微放下了心来,冷哼了一声就道:“这可未必是听不听意见的问题,而是你究竟是想治病,还是想害人的问题。”
话说的这么明显,叫人想不明白都难了,施太医便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太医,我若是不治病,那是在做什么?什么害人不害人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您虽然是老资历了,可是说话却也不能凭空张嘴便来罢?这话您可得说清楚,什么害人不害人的?”
一百四十章·讽刺
他极力的表现处自己的愤怒,来遮掩自己的心虚,不甘示弱的瞪着孔供奉道:“你简直是满口胡言,坏人清白!”
孔供奉气的胡子都在发抖,看着他丝毫没有退让:“坏人清白也得那人真的是清白的才行,你这样的人,简直丧心病狂,心都是黑的,还提什么清白不清白!?”
他也不再跟施太医打嘴仗,冷声道:“昨天你忘了那个打磨镜子的手艺人了吗?!”
这话一出,施太医立即便惊得瞪大了眼睛,瞳孔剧烈的收缩,这容易坏事的东西,总是容易在人的潜意识里留下印象的,只要一旦真的出了事,大脑便会主动的替你回想起来,昨天那个打磨铜镜的人给施太医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他就算是想要不记得都难,当场便忍不住震惊的站了起来看着孔供奉。www.uu234.cc
孔供奉冷笑了一声:“刚好那个手艺人是我家熟识的打磨镜子的,今天他来我的府里,我们刚好说起孩子的病的事,他就说他昨天好像也是去了一个大夫家里,那个大夫也正好跟人说起什么治病,治孩子的心疾的事.....他还说,他听见那个大夫说什么,这孩子必会死的.....”
施太医整个人已经石化了,一时之间就算是他真的冷心冷肺,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是木木的瞪着孔供奉,像是在看着一个多可怕的东西。
孔供奉没有理会他,冷哼了一声,气愤不已,要不是怀里的孩子还在哭个不停,他简直是已经想扑上去打人了。
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忍不住啐了一声:“当时我就起了疑心,因为我们私底下都讨论过的,这孩子的病不大像是寻常见的那种心疾,只要好好的养着,未必不能好,怎么会忽然说的这么斩钉截铁,直到那个手艺人跟我说起在你家差点被人杀掉的事,我才起了疑心,拿出了世子的医案仔细研究,经过跟老大夫讨论之后,觉得不对......”
施太医极力的稳定了心神,又急又怕的道:“不是的,您到底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什么手艺人,他去的也未必就是我家.....”
情况太混乱了,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辩白。
孔供奉指着他冷笑:“你胡扯!那人已经说清楚了,按照地址和形容,那就是你家无疑,你若是真的心里没鬼,为什么每次治病都要撇开人,自己单独治病?为什么每次你来过之后,过不多久宝哥儿就比平常病的更厉害?!这一次两次是巧合,这么多次,难道都是巧合?!”
施太医吞咽了一口口水,思维被孔供奉弄得更加混乱了:“孔先生,您说这话可要负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孔供奉更加气愤:“不知道也简单,那大家便去撕掳开好了,我去找找那个手艺人,让他来作证,大家不就都知道了吗?再说,我刚才已经想起来了,宝哥儿胸口上回在你诊治之后,有一块形状诡异的紫斑......”
施太医这回是彻底慌了,听孔供奉这番话,分明就是真的认定他是害宝哥儿了,而且还有那个手艺人作证,这是最要命的,因为那个手艺人的确是去过他家,到时候那些人一旦有了怀疑,再查他的异状就很容易了。
他不由得软下了声气:“不是,我没有做这样的事,孔先生您误会了,这一切都是误会,再说了,这孩子的心疾哪里是能被人控制的?我怎么有这份本事呢?”
孔供奉呸了一声:“没有法子?我已经查过了,一十年之前在安徽替人诊治,也出现过这样病状的孩子,也是突然就犯了心疾,是被你治好的,你就是凭着这个案子,而扬名安徽的......”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他总是籍籍无名,家里日子很难过,他连媳妇儿都娶不到,只好出此下策,将一个在别院休养的孩子给弄伤了,又替他治好......
施太医心里的恐惧终于蔓延出来,心防也被攻破,猛地一声跪在了地上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先生,我也是一时糊涂,您放过我罢,我还年轻,我家里还有老娘要供养,我媳妇儿还怀了身孕......”
孔供奉心里更加觉得厌恶和不齿,居高临下的看着跪着的施太医,冷冷的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既然知道害怕,为什么还要故技重施?难道你不知道谋害宗室是个什么罪过?!”
施太医全然崩溃了:“我也是一时糊涂罢了,我以为......”
以为这样偏门的病不会有那么多人知道,而且没有多少人会往太医有问题的方向去想的,谁会去怀疑大夫呢?
孔供奉心知肚明:“你不是一时糊涂,你分明是精明过头罢了,这回要不是我们碰巧发现,我猜你现在就要再来一次了罢?难道你不知道婴儿的身体有多弱?你这样按下去,他还有命在吗?!”
施太医心里乱的很,像是面前有无数只的蚊子在飞在叫,他的头晕的厉害,想到什么又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膝行着朝着孔供奉过去:“先生,我是一时糊涂,您饶了我这遭......不然我就没命了.....”
孔供奉不为所动,冷冷的看着他问:“这么说,你就是承认你做了这个事,害了世子了?”
这里又没有别人,先稳住孔供奉,先让他不要嚷嚷出去,不然的话,才真是完了,施太医想也不想的点头:“是我的不是,是我猪油蒙了心,活该死了......”
这就是承认了,孔供奉呵了一声:“你求我有什么用?事到如今,你该求的是王爷和王妃,是郡主,只有她们才能决定你到底是死还是不死。”
他说完,原本寂静的房间里头忽然凭空出现了几个人,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施太医被惊得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震惊至极的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又看了看孔供奉,显然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呆在原地像是一直被吓傻了的兔子。
一百四十一·使诈
可是纵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郑王和卫安又都已经出现在了眼前,有一点他却是无比清楚且知道的----他完了!这么多人看着,他刚才亲口说的那些话都落在了他们的耳朵里,现在他就算是想反口都已经没有法子了。www.uu234.cc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头的惊慌如同潮水一般的涌上来,之前那些可以主宰贵胄性命的那些快感悉数的退去,很快换上铺天盖地的惊恐,他瞪大眼睛看着他们,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孔供奉拂袖,将孩子快步走过去交给了郑王妃,低声道:“王妃,就是这个人害了世子!明明世子无病,他却将世子说成是病入膏肓,我们险些被他所蒙骗!”
宝哥儿已经不哭了,软软的趴在郑王妃的怀里,抱住她的脖子撒娇似地喊了一声娘,郑王妃反手搂住他往上抱了抱,看着施太医的目光冰冷得像是冬天里的冰,她许久才做出了反应-----将孩子交给了旁边的卫安便扑向了施太医,左右开弓打了他十几个巴掌,再也顾不得形象和规矩不规矩的了,声嘶力竭的揪住他的衣襟质问他:“我的孩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才一岁啊!你为什么这么狠心,竟然朝一个孩子下手,竟然把他弄成了这样!”
这么多天,她不眠不休的守着孩子,把这些太医都当成祖宗一样的供着,几乎是言听计从,就想他们能治好孩子的病,可是哪里能料到,这里头却藏着一只豺狼,他冷眼旁观着他们所有人的痛苦和惊慌,装成救世主,说着救孩子的话却做着害孩子的事。
想到自己一门心思的埋怨沈琛和卫安,却根本就不知道始作俑者就在自己的纵容之下加害自己的孩子,她简直心痛得难以呼吸,打完了施太医还不解恨,伸手猛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宝哥儿被吓蒙了,不知道自己母亲为什么这样激动,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郑王朝着卫安使了个眼色,让卫安安抚宝哥儿,自己便疾步上前拦住了郑王妃,轻声道:“好了,这些事谁能想得到?人家千方百计的算计我们,我们就算是想要防范都不知道怎么防范,这怪不得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问清楚,他到底是听了谁的命令这么来害我们,这样的事,绝不能有第二次了!”
郑王妃倚在他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王爷,我好恨我自己啊!是我听了这个饿狼的话,秘辛有什么神药,所以对他言听计从,只顾着追问安安跟沈琛....却忽略了自己的宝哥儿,要是我能一直守在宝哥儿身边,不那么信他,宝哥儿怎么会受这样的苦,都是我,都是我害了宝哥儿......”
她已经难以支撑下去了,这些日子的惊恐和绝望交替着折磨她,将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快要耗尽了。
郑王叹息了一声,语气不由自主的就温和了下来:“这些都不关你的事,不是你的过错,父母之爱子,原本就是没有理智的。要怪便要怪这些人无孔不入,心思不正,恶毒计谋无所不用其极......”
他说着,冷冷一顾还跪在地上的施太医,斩钉截铁的冷笑:“这样的人,谋害宗室,按例应当处死!”
孔供奉立在后头,气的胡子还是有些颤抖,之前谢良成让他来诈施太医的话,他心里还惴惴不安,想着若是冤枉了人,到时候同僚之间见面相处就难免尴尬了,可是谁知道,施太医竟然真的被他试了出来.....
这样的饿虎就在身后虎视眈眈,实在是一件想起来就令人打冷颤的事,之前卫玉攸的事情卫安帮了三夫人这么大的忙,他心里早就已经罢卫家当成同盟来看待了,这要是郑王世子出事,波及卫家,那他们这些当姻亲的,以后秋后算账的时候,难道不会被波及?
施太医也实在是太狠心了。
倒是卫安一直没有动静,从施太医承认到现在,她还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抱着宝哥儿走动安抚,现在听见郑王这么说,她便冷冷的又道:“谋害宗室,按例不止当杀,还应当被凌迟处死!”
凌迟!施太医浑身颤抖,被卫安的话刺激得唇色泛白,目光有些僵直的盯着卫安看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他的那些侥幸全都化作了云烟-----卫安的眼神是冷淡的,不仅冷淡,更像极了冬日里被惊醒了的蛇,目光冷冰冰得像是瞄准了这打扰它们的猎物。
他是知道那些人对卫安的忌讳的,虽然之前一直看到的都是温和的寿宁郡主,可是心里其实已经对她颇为忌惮,现在卫安这么毫无顾忌的露出她的杀意和恶意,他便不由自主的察觉到了危险,连汗毛都竖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
卫安放开了宝哥儿,把宝哥儿交给了后来的乳娘,轻声叮嘱她把孩子自己抱出去,自己朝着施太医漫步走了过去。
施太医长得还算是周正,年纪比起孔供奉和老大夫来说也不是很大,见了卫安过来,还能连滚带爬的上前痛哭着请求卫安原谅:“郡主饶了我罢,我也是一时糊涂,一时是猪油蒙了心了,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我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这么重要的事,被他说起来好像就是在菜场买了不合意的菜,退回去就是了一样,他们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错在了哪里的,卫安冷冷的笑了一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如同在看一只不起眼的蝼蚁:“施太医,这些废话我们就省略罢,你心里心知肚明的,宝哥儿的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我们一定会要人给个交代,如果你不能给我们个交代,那就拿你的命来填,光是凌迟还不够,我要你们全家的命!我也知道你或许不在乎你那些恶毒的族人,可是你的老娘这么大年纪了,想必你心里不大忍心让她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赶上一趟秋后处斩罢?”
一百四十二·痛斥
施太医就幽怨的盯着卫安,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就算是再有深仇大恨,也不会动不动就说出杀你全家的话来,这个郡主,真是心肠太狠毒了。
他愤愤不平的扬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的过错,为什么要牵连我的母亲!?杀一个已经如此大年纪的老人,只怕天下人都会觉得郡主和王爷不仁.....”
“不仁吗?”卫安挑眉笑了,然后猛地拿出自己早已经握在掌心的簪子,朝着施太医狠狠的捅了下去。
施太医一时懵了,稍后却立即就被那惊心的痛给痛得忍不住惊呼,捂着肩膀上的伤口倒在一边痛的死去活来。
好日子过的久了,哪里还受过这样的皮肉伤,这一点皮肉伤都足够他痛上好一阵了,他滚落在地上,还是挣扎着看着卫安和郑王等一众人:“你们,你们这是私设刑堂,是滥用私刑......”
“是啊。”卫安微笑着承认,好整以暇的环顾着正痛苦不已的施太医,转瞬面容就又冷了下来:“那你做了什么呢?你对宝哥儿下手,我们就算是当场杀了你也不为过,你心里应该知道的,杀一个太医,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么多人证在这里,孔供奉,老大夫,还有那些伺候的侍女下人,她们都可以作证,她们都听见了你亲口承认你害人的,既然你害人,那么激愤之下我们不小心杀了你,难道圣上还会治我们的罪吗?你心里难道不明白,一个世子的性命和一个太医的性命,哪条命更珍贵一些?”
施太医被问的哑口无言,捂着伤口惊恐的看着卫安,生怕她会再拿簪子赐下来,或是真的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不断的倒退往后挪动,又哭着挣扎:“郡主放过我罢,我虽然是想害世子,可是毕竟世子最后没事啊.....”
这些害人的人,从来就不会因为自己害人而害怕,他们所惊恐的,无非是事情被拆穿后会给他们带来的损失罢了。
现在的施太医就是这样,他对于朝孩子下手丝毫没有任何愧疚,唯有的就是被发现的遗憾和可惜和惊慌。
卫安不想再跟这样的人废话,冷声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很清楚我们现在还站在这里跟你说这些话的缘故,想要保住性命,求我们是没用的,这撒泼打滚也是没有用的,如果你仍旧不清醒,想必刚才我的那一簪子下去,你也应当稍微清醒的认识到如今的处境了,现在摆在你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你交代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到底是谁在唆使你做下这种事,二,是我们现在就把你送到顺天府,告你一个谋害宗室的罪名,你也应该知道,我说的话到底有没有添油加醋,谋害宗室的罪名一定,你以为你还能独善其身吗?”
卫安一长串的话说完,看着面前似乎正在认真权衡的施太医身上,轻声又道:“我若是你,我就不会这么蠢,罢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你得到的东西,值得你用全家的性命去赌吗?你的母亲带大你可不容易,一个弱女子拖着你,从小受了不少苦罢?她还没过过多少年好日子,还没享过你的福,就要被你做下的错事所牵连丢掉性命......”
年少时的那些刁难苛责历历在目,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初那些人如何侮辱他和他的母亲,他的娘这么辛苦的罢他给拉扯长大,让他成为现在的还算是有用的人,他还没有让他享福,母亲甚至还需要受儿媳妇的气,天天的操劳辛苦......
他闭了闭眼睛,觉得干涩的眼睛里一时之间酸痛无比,过了很久,他才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卫安,问她:“要是我实话实说了,郡主就放过我吗?”
他满心以为卫安至少也会说些场面上的好听话,可是没料到卫安很直接的摇了摇头,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直接说:“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是不能的,人总要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你当初敢朝宝哥儿下手的那一刻起就该想到的,我们不可能会放过你。可是这不放过,也有程度的轻重,你若是负隅顽抗,想要一力承担这后果,那不必说,你跟你老娘肯定是都活不了的,而要是你能供出背后的人,那你充其量也就是从犯,你应当清楚这从犯和主使之间的区别吧?”
施太医当然清楚,他吞咽了一口口水,觉得自己已经紧张得口舌发干,喉咙冒烟,看着卫安很久才慢慢的往后退了退,似乎还在思索和犹豫。
郑王就冷淡的笑了一声:“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让他去刑部,他不怕死,那就让他尝尝那些刑罚,等他都过了一遍,他要是还能囫囵活着不开口,那本王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是进了刑部还被特别关照的人,哪里还可能会撑得住呢,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招了,施太医紧张又害怕,终于还是开口说:“不不不,我说我说!”
郑王和卫安对视了一眼,看着田伯拉来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抬着下巴问他:“你说罢,我听着,若是真的,我也不会骗你,该不杀就不杀,该不连累你娘,就不会连累你娘。”
施太医垂下头,挣扎了好一会儿,他也知道要是说出来,自己也没什么好结果,可是他这个人太惜命了,从小活的不容易,就更是怕死,没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说了至少能不死,可是不说,那就是现在就死了,这笔帐,他稍微算一下就算出来了,抿了抿唇,冲着郑王和卫安说:“是......是董大人找的我。”
董大人,卫安立即反应过来:“哪个董大人?”
郑王也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印象,很奇怪的看着施太医,等着他说出全名来。
施太医语气很低沉沮丧,见卫安追问,就补充说:“是....就是董成器董大人......是他让我这么做的,其他的事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