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串通
徐家婆媳忍不住都有些急躁了,原本算计的好好的事中途出了差错,被卫安这个小贱人给弄得事情不成了不说,她们自己现在还骑虎难下,进又不是退又不是,还跟这些向来相处得极好的夫人们都闹翻了,实在是不划算。
这样的话,就算是以后卫家真的被整的趴下了,她们婆媳在这京城的贵妇圈子里也不好做人了。
卫家的人实在是太过分了些,她们就是故意的,把事情闹的这么大,还把这么多人都拉进来,要不是她们咄咄逼人,之前秦夫人她们也不会吵着要见女儿,更不会起疑心,最后让她们看见这么不堪的一幕。
大夫人强自瞪着卫五夫人和卫安,心里知道自己这个时候除了服软不该再有别的不合适的举动,可是却就是软不下这个身段,低下这个头。
主要是算计不成现在闹成这样,她们徐家的人的脸面都已经丢尽,她实在是心慌又暴躁,对卫家的人咽不下这口气。
秦夫人见她不吭声,便只好又催促了一遍。
她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虽然从前的确是跟徐家的大夫人关系不错,可是总归是自家的人更加要紧,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东西是能抵得过自己的利益的。
徐家的人这么没有底线,今天能算计卫家,那以后要是秦家跟她们闹的不和有了什么争执呢?
以徐家人现在的做法来看,估计对秦家也不会手软。
这样的人,能少来往说不定还是幸事。
徐老太太冲着徐大夫人点了点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吩咐说:“去请诸位夫人去前头花厅吧,再叫人去前头跟老太爷他们说一声。”
现在已经拖不下去了,再拖下去事情也不会有变化,卫家是打定了心思要闹个鱼死网破了,与其让这些贵妇人们在这里留着继续看热闹看她们徐家的丑事,还不如让她们快些走。
毕竟这样一来,虽然她们看破了徐家跟卫家之间肯定是有仇怨,但是毕竟总算是没有亲眼看见,以后也还给彼此之间流了些余地。
她朝着徐大夫人点了点头,蹙眉催促道:“快去!”
她也知道徐大夫人的担忧,徐安英这回怕是要震怒了,家里人向来都是畏惧徐安英的,可是现在没有办法了。
徐大夫人忍了忍,还是什么也没说,拽住旁边徐贞娘的手,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徐老太太见徐大夫人转身去吩咐了婆子,自己便先跟卫安和卫家的夫人们叹了口气:“既然大家都说要我们家爷儿们跟你们说,那便去罢……恕我老婆子身体不好,就不奉陪了。”
众人自然也不会跟她再计较下去,反正证人也在,不管怎么样,外头的事情总有人会给她们说法,到时候如果徐大夫人和徐老太太就算是不在,该付出的代价也一样会付出。
梅夫人跟卫安她们一面往外走,一面低声道:“其实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了,偏她们这么嘴硬,其实做了错事就是做了,为什么非得把场面弄得如此难看,让大家都看笑话呢?”
徐老太太已经对着叫人去外头请进来的徐安英跪下了。
她们夫妻这么多年,她跟徐安英向来是举案齐眉的,还从来没有这样放低身段的时候,徐安英一看她跪就知道事情不对,再联想到之前大儿子在抓住犯人的时候的震惊和茫然和不甘,沈琛和卫家人的质问,他的心立即就沉了下来,因此也没有扶徐老太太起来,而是沉着声音问她:“这回的事,跟你们有关?”
徐老太太没有吭声。
徐安英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我说呢,为什么老大今天处处不对劲,何况……”
他背着手站在窗前,半响没有再继续说话,过了许久,才转过头来看着地上跪着的徐老太太,阴沉着目光说:“你太纵容他们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是靠得住的,可是现在看来,你也跟他们一样鼠目寸光,不知分寸。”
徐老太太从来没有被徐安英这么数落过,登时便红了脸,这么大的年纪了,被夫君这么训斥,总归不是什么好接受的事,她难堪了许久,才嗫嚅道:“我也是…..老大他们说的也有些道理,沈琛做的太过分了,根本就没有把我们徐家放在眼里。我们就算是继续忍下去,也没什么好下场,您也知道,我们虽然自己洁身自好,可是家里这么多人口总要吃饭,又要维持排场,我们家跟沈琛应闹翻了脸,以后王爷上位了,沈琛和世子又跟我们徐家有仇,我们还能有什么好下场?我也是觉得老大说得对,杀了沈琛,我们家再耐心些,又有王妃的关系,世子以后总会亲近我们徐家……”
徐安英耐心听完了,嗤笑了一声不以为然:“真是笑话,我们徐家的前程,难道是因为你们去攀附了淑妃娘娘才得来的?还不是靠着我自己在朝廷上立下的功绩得来的?!难道这门亲事不成了,我们徐家就倒了?只要我不死,你们到底在急什么?!”
他真是怒极了,冷眼看着徐老太太,压低了声音道:“怪不得你们在内院闹出这么难看的事情来,你们请人上门来做客,竟然不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而是想尽办法的支开别的贵女和夫人,引着卫安出外院会和那个贼匪,想着要捉个正着,真是愚不可及!做错了一件事还可以说情有可原,可是能把所有的事都做错,在卫安已经看破了你们计谋的情况下还不知道收手,死不承认,以至于事情越拖越大……”
徐老太太也是有了儿孙的人了,眼看着就要做曾祖母了,还从来没有被徐安英这么不留情的指责过,被他这么一说,简直羞愧欲死。
徐安英说够了,坐了下来冷着脸看着她:“沈琛之前在外头就已经把那个人要走了,说是要好好的审,王爷也答应了,你说,我现在要怎么给你们收拾这个烂摊子?”
八十三·麻烦
徐安英少见有这么不给徐老太太脸面的时候,一番话说下来,徐老太太的脸早已经红成了猪肝色,加上她闭眼时眼角的皱纹,使得她的脸色看起来异常的狰狞和难看。
她许久才吐了口气,仍旧跪得直直的,低声喊了一声老爷。
向来是喊老太爷的,喊老爷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徐安英听了这个称呼,皱了皱眉停在原地没有说话。
徐老太太知道他已经能听得进自己说话了,很有些无奈的道:“我知道您不赞同老大他们这么做,说实话,我也觉得这太冒险了。可是....”
徐安英木着一张脸,看着面前的徐老太太,面前闪过的却是自己孙女儿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和最近家里人的愁眉不展。
为了徐贞娘的事,大儿媳妇整天都心不在焉,时常长吁短叹,大儿子就更是了,他向来都是极为疼爱女儿的。
他慢慢的吐出了一口气。
徐老太太见状,便很无奈的苦笑了一声:“我知道,您向来做事都有自己的想法,可是这回的确是沈琛逼人太甚了,老大说的也没错,有沈琛在前头挡着,以后王爷上位了,我们这些试图靠拢王妃得罪了他的,永远都占不到什么好处,而世子现在就对他言听计从,何况以后呢?”
徐安英闭上眼睛有些不大耐烦了。
家里的这些人实在是太闭目塞听,也把对手想的太简单了。
可是现在一直埋怨也不是办法,他弯下腰把徐老太太扶起来:“好了,一把年纪了,不要动不动便跪,我知道你,儿子儿媳加上孙女儿一起来求你,你招架不住,这件事原本不怪你。”
徐老太太这一辈子算得上是一个很合格的妻子,相夫教子,对待下人也宽和,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对待老家的亲戚们也都很有分寸,徐安英向来是很满意这个妻子的。
可是问题也出在这里,徐老太太实在是太护短了,对待自家人的事根本就没有理智可言。
徐老太太听见丈夫这么说,便很是郑重和难过的抿唇:“老爷,是我连累了您。”
她其实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没有做好就算了,还给人留下了这么多的把柄,要弥补起来不知道要费多少的功夫。
所以她才扛不住了,要主动先跟徐安英说清楚,凭借沈琛他们的处事风格,绝对不可能会轻易放过这件事的。
徐安英看了她一眼,等到桌上的茶都冷了,才哂笑了一声:“我若是不叫他吃些苦头,他一辈子都要以为他老子是无所不能的!”
话里的意思竟然是不想管徐大老爷的事了,想让他自己去兜着。
徐老太太没料到徐安英会这么说,登时有些懵了,徐大老爷身上又没有官职,要是沈琛真的把这件事弄清楚了,那徐大老爷到时候就算是进牢里那也是该的,要是再闹的大一些,刑部甚至有可能要把他给判成流放!
而到时候族里怎么容得下徐大老爷这样丢尽族里脸面的人?!
徐大老爷以后又怎么去掌管族中的事物,担起徐家来呢?!
她忍不住声音低哑的喊了一声老太爷,有些失态的摇头:“您不能这样!老大是我们多难才养大的?他如今不过就是想要为您和女儿出口气罢了,您不能不管他,您要是不管他了,那他肯定会被沈琛他们生吞活剥了的!”
徐安英缓缓的牵了牵嘴角,见徐老太太这么说,也丝毫没有情绪的起伏,如同老僧入定一般,慢慢的转过头看着她:“你知不知道,就是你我这样纵容他,他的胆子才越来越大?你想一想,他只是做了这一件错事吗?当初云娘的事.....你当我不知道?!”
那个时候蒋松文都处在风口浪尖了,是徐大老爷经不住云娘的求,私底下去通了刑部的关系,把邹青给弄死了封了口。
可是那个时候很快蒋子宁又被爆出了别的事,沈琛他们的目的达到了,所以不再揪着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不过徐大老爷对付沈琛,说不得就真的还有这一层原因在里头,毕竟他是真的看云娘看的很重的,迁怒沈琛叫云娘被迫远走也是有的。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徐大老爷这人便更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了。
本身自己就没什么本事,没有能进入仕途.....
徐安英有些头痛,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有些心虚震惊的徐老太太,忽然有些颓然的道:“我们总不能这么替他收拾一辈子的烂摊子的。”
徐老太太急忙攀住他的手臂,猛地摇头:“老太爷,我知道您的意思,可是我们不能这样!老大他经不住,我们家也经不住啊!这件事真要是落在了老大的头上,那跟落在您和我的头上有什么区别?!人家不会说我们教不好儿子儿子不听我们的,都只会说我们连儿子都舍弃了!”
人家外人哪里管是不是徐大老爷自作主张,没有经过徐安英的允许?只要事情真的跟徐大老爷有关,大家就都会认定是徐安英在背后指使。
把人往坏处想,这是所有人的通病了,何况之前自己在卫安跟前,也表现的是知情的样子。
谁会相信这件事是一家人瞒着徐安英去做的?
她急急忙忙的拉着徐安英的袖子,这回是真的有些撑不住了:“是我的错,内院的事明明是我吩咐下去的,可是在卫安身上出了差错.....老太爷,您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看在贞娘的份上.....帮帮老大.....”
徐老太太生徐大老爷的时候很是艰难,有了徐大老爷之后,才算是真的过上了好日子,而加上之前徐大老爷订亲的青梅竹马的云娘出事,他的婚事不成,一辈子都因为婚事而罩上了一层阴霾的事,老太太对他向来是觉得亏欠的,对他的要求向来是尽力满足。
徐安英还没说话,外头的门先被敲响了,徐安英的管家在外头恭敬的禀报说外头临江王催促要走了。
八十四·从容
临江王能来赴宴,是冲的徐安英兵部尚书加上如今实际上的内阁第一人的面子,也是因为徐安英做的许多事够得他的意。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没什么意思了。
徐安英长叹了一口气,对着外头吩咐了一声,转头看着已经哭的顾不上仪态的徐老太太,很是疲惫的道:“你以为外头的事便成了吗?”
徐老太太惊疑不定的看着他,意识到了不好,有些结结巴巴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们不是说....不是说,已经抓住人了吗?”
她还怀抱着一丝希望,很不甘心的说:“就算是卫安这里头的不成,可是外头的冒充李兰芳的,他不会背叛咱们的,老大说过了,他找的都是当初.....当初您给他的人,只要他咬死了不认,那怎么能栽赃到老大头上呢?您再分说分说,就让那个人说,说是故意混进咱们家来行刺捣乱的,不要跟军报扯上关系.....那到时候顶多卫家要怪责我们,也是说我们内宅的人居心不良.....”
到了这个时候,徐老太太的脑筋便转的飞快了,立即看着徐安英,灵光一闪便道:“还有,就算是之前我跟卫安闹的那么多不愉快.....也可以有法子说的......”
她急忙道:“就说,就说我本来就不喜欢卫安,是我故意要叫人去引开她,只是根本不是想引到外院去,而是只想引她去出丑罢了,因为小三儿的院子离外院最近,所以才说去那里,其实不是去那里的......”
这倒是有些说得通了,徐老太太少有的有些激动,握住他的手急忙道:“老爷,就这么说,到时候,这件事便只是我们内宅里头的一些污糟事,不会牵连进老大来,我反正活的也这么老了,就算是说我有心戏弄一个晚辈,卫家的人一定不肯原谅我,那也没什么,横竖不过是说我刻薄罢了,总比把老大的前程都赔进去的好啊!”
她的话越说越快,徐安英没有说话。
外头的徐大老爷却已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原本跟母亲和妻子计划的好好的事出了差错,这边冒充李兰芳的人都已经等在院子里了,手里也已经握着那份足以致卫家死地的军报了,可是卫安却没有如期出现!
他为了设计这个局也算是用了心思,连沈琛身边跟着的人都打听的清清楚楚,汉帛的说话语气和平时处事的风格也大致都算的上是了解的很透彻了。
按理来说,卫安没有理由怀疑的----未出嫁的姑娘,听见未婚夫约见,又是在到处都乱的很的来做客的情况下,哪里有怀疑那么多的?
再加上他还把她会有的那些怀疑都给打消了,人也安排了,什么都做的很完美。
可是卫安就是没来!
不仅卫安没来,内宅那边迟迟没有消息,难堪的是这外头的事也没有全部如他预想当中的发展-----那个人原本藏的好好的,该是他听见了内宅里头的人来报信,他才会带人去捉人的。
可是沈琛却不知道为什么,提前收到了消息,而且是最先找到那个人的。
这样一来,什么都完了,还想栽赃沈琛和卫安那简直就不可能了。
最糟糕的是,那个人落在沈琛手里,沈琛根本就没让他插手,就禀报临江王说是要把人交给秦东处置。
交给秦东!
那就是交由刑部去审了,这跟他预想的不符合,没有卫安在,原本这个局就已经失败了一半,现在是沈琛发现的人,那这个局就又失败了另外一半-----原本是打算栽赃沈琛,说是沈琛放他进来跟卫安里应外合偷取军报的,可是现在是沈琛头一个抓了人,这还怎么再指证沈琛?
现在沈琛明着找他要个交代,他根本就不知道该给什么样的交代-----沈琛说卫安送了信出来,说是有丫头要引着她来三少爷的院子,问他是为什么,问他那个丫头到底是什么人,让他把那个丫头交出来一同送交刑部审问。
他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他要怎么说?
难道就直接说是他算计了沈琛却不成功,所以才会这么漏洞百出自己前后都不能圆上话吗?
那现在临江王还不生吃了他!
他满头大汗,根本不敢答沈琛的话。
可是沈琛就是不放过他,等到梅夫人和平安侯夫人出来不知道说了什么之后,就更是似笑非笑的对着他笑了两声,回头去找临江王说起什么悄悄话了。
他心里头怕的要命。
沈琛这个人的厉害,他是领教过的,今天出了这样的差错,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不对,看沈琛这架势,加上卫安竟然能未卜先知,在她们明明已经搬出汉帛的情况下居然也不上当,而且倒打一耙拉了那么多夫人看热闹,把事情闹大,他就知道这件事只怕是沈琛和卫安早就已经看破了。
这便更是要命了,污蔑侯爷郡主,这可是大事。
尤其是今天临江王还亲自在场。
他头疼的厉害,见沈琛转过头来,只觉得心都漏跳了一拍似地,一时之间有些发慌的后退了一步。
沈琛已经笑起来了,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大老爷,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在这里抓住了顶替李兰芳进来的匪徒,可是那边内宅里,却有你们的丫头试图要引郡主来这里,这不是巧合那么简单罢?要是真的是巧合,那也显得太刻意了,您说是不是?”
他哪里答得上来?看着沈琛,一时竟然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强笑着想要开口。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外头便响起一阵喧哗声,紧跟着便又都熄灭了下去,是徐安英进来了。
徐安英一进来,也并没有去看儿子,而是先去跟临江王行了礼:“里头有些事,拙荆身子不甚舒服,已经着人去请太医了,所以耽搁了,怠慢了王爷,还请王爷千万恕罪。”
临江王看看他,再看看沈琛,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比他儿子要从容多了。
八十五·谈判
徐安英一来就先亮明了态度,他可不是那些不会做人的,当即便先跟临江王说了几句话,临江王认真的听了一会儿,便转过头来看了沈琛一眼,笑着对沈琛说:“阁老说是要请你喝上好的蒙顶新茶。”
这是叫沈琛不要继续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闹的意思。
沈琛并没有迟疑,笑着转向徐安英,微笑点头:“那就要偏了阁老的好东西了。”
真是一个机灵万分的后生,徐安英在心里也忍不住觉得有些遗憾,沈琛刚才不依不饶,无非是因为知道徐大老爷说什么都不作数,也不是徐家能作主的人,所以才故意拿话激他,说的似是而非给徐家的人压力。
现在等到徐家真正能作主的人来了,临江王一说,他立即便能把话调个方向,丝毫不露出之前的锋芒来。
这样会审时度势,根据形势掉头的后生,要是是自家的后辈,那他也就不用愁了。
可是别人家的孩子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咳嗽了一声,转头笑着看着其他的客人,说是请他们外头坐。
又冲着自己的二儿子和弟弟看了一眼,叫他们去外头招呼客人们自便。
众人都知道这是出了大事了,有贼匪顶替了本该进府唱戏的戏子进了府,还不知道里头闹成了什么样,都是想要告辞的,可是被徐安英这么一说,倒是都不好再有动作了-----徐安英不仅仅是兵部尚书,更是阁老,如今谁都卖他几分面子。
连大小秦大人都在,没说要走的意思,众人便忖度了一番之后都纷纷应下来了。
徐安英笑着摇头:“今天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惊扰了各位的兴致,真是我们府上的罪过了,席还没开呢,幸而如今事情也解决了,众位便请都等一等,吃过了席再走罢!”
众人哪里会有不给他脸面的,纷纷都答应下来。
连梅翰林也转头递话给梅夫人,叫梅夫人适可而止,不必再闹着急着回家去的事。
平安侯也是一样的,朝着镇南王使了个眼色,便随着众人都出去了。
镇南王跟着卫五老爷一同留了下来,徐安英倒也没有说别的,只是笑着请了他们入座,又吩咐了人上茶,这才转头看着临江王,叹了口气,很是疲惫的说:“王爷见谅,闹出这么一摊子糟乌事,真是叫王爷见笑了。”
临江王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了,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徐大爷,并没说什么,笑而不语的啜了一口茶。
徐安英并没有耽搁,这种事是拖延了也没什么意思的,该是怎么样就得给人家一个交代,以为捂着便能没事才是最愚蠢的做法。
他忽而对着徐大老爷呵斥了一声:“跪下!”
徐大老爷还不知道徐安英到底知道了多少,又想怎么样,心里正急的火烧火燎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听见徐安英这猛地一声呵斥,立即惊了一跳,险些心脏都跳了出来,等反应过来,双脚已经不受控制的软下去了。
他原本就是很害怕父亲的,不然也不会瞒着父亲做这些事了。
现在父亲一怒,他却除了害怕之外,又觉得松了口气-----这件事是他起的头没错,可是要结尾却不是他能收拾的了的。
虽然父亲知道了以后他免不了受到教训,可至少比沈琛和临江王直接发落要好的多了。
临江王已经挑眉了,却仍旧什么都没说。
还是卫五老爷有些沉不住气,哼了一声,冷笑道:“阁老,您这是做什么?留下我们,看您演苦肉计吗?”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了,可是今天徐家算计的是卫家全家,而之前在后宅里头,徐老太太和徐大夫人对卫安和卫五夫人她们的为难卫阳清也全都听梅夫人说了,因此并没有半点给徐安英脸面。
要是这个时候还是没有什么脾气,那卫家以后就真是人人都要来踩一脚了。
徐安英并没有生气,见沈琛仍旧稳稳地立着,仿佛事不关己,便心里又赞了一声沉得住气,面上却什么也不露,只是冷冷的看着徐大老爷,问他:“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当着王爷和侯爷他们的面,老实跟我说,今天这事儿,你怎么闹出来的?!”
这就已经给这件事定了性,也直接说了是徐大老爷弄出来的这事儿,叫他不要否认的意思,徐大老爷瞪大了眼睛,看着父亲严峻的面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还以为父亲怎么说也该替他遮掩遮掩的,这件事闹出来可不是小事,算计平西侯和定北侯府,而且用的是自己泄露军报这种法子,他们徐家倒霉都是可能的!
可是到底是徐安英的积威甚重,他愣了一瞬之后就不敢隐瞒,哭丧着脸抿着唇把自己怎么跟之前萧家那帮人商量好了,让他们混进来拿了军报指证沈琛和卫安的事情说了。
经过倒是简单,萧明宇那帮人也的确是之前便势力庞大,萧家的人除了恨楚景行,接下来就是卫家和沈琛了,徐大老爷会找到他们倒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徐安英就忽然起身踹了徐大老爷一脚,一脚把他踹的跪不稳,几乎摔了出去。
“真是又恶毒又蠢!”徐安英指着他,冷笑了一声:“我还当你有多大的能耐,就勾结了几个外头的疑犯,就敢做出这样的事来了?!你勾结了他们,想没想过,就算是他们指证了寿宁郡主跟定北侯府,那定北侯府和寿宁郡主究竟要把军报给谁?!难道刑部不会查?!难道大理寺是摆设?!你做这样的局,害的是你自己!”
徐大老爷拜踹的一脚倒在了地上,半响都没有爬起来,见徐安英骂完了,才敢爬起来仍旧跪在地上,垂着头一声不敢吭。
徐安英转头就看着临江王叹气:“老臣真是无能,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叫他闹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
一下子竟然就认了!并没有再扯皮,根本也没等沈琛他们发难!
八十六·凭恃
临江王到了此刻终于出声了,笑容微敛严肃的摇头:“大老爷这实在是做的太不智了些,不说这害人之心不可有的俗套话罢,这么做,稍有不慎,出了什么事,难道别人会说是你大老爷不好?不都还是要把责任推给阁老来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阁老为了对付敌人,不惜出卖机密呢,这可是大罪啊!”
一句话就把刚刚缓过来的徐大老爷吓得又立即抖起来。
他是知道的,这件事闹出来恐怕要杀伤一大片----毕竟是勾结外人泄露机密呢,这是多大的罪名?
只是之前这些罪名都是卫家和沈琛的,他当然是希望罪名越大越好,死的人越多越好。现在事情摊在了自己头上了,便完全又不一样了。
他害怕的厉害,趴在地上连连摇头:“王爷恕罪!王爷恕罪!我也是.....我也是一时糊涂.......”
他不想认罪的,还想着要推到别人头上去,可是自己父亲却根本没给他机会,立即就说出了那样的话帮他把事情认了下来,一点余地都没给他留。
他害怕得手指都在发颤,晕的厉害,急忙又分辨:“我也是.....”他想说是沈琛不仁在先,先算计他们家的,可是想一想要牵连出临江王妃来,要牵连出楚景吾来,便又急忙闭上了嘴巴,猛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我是猪油蒙了心了,因为一点私仇就想出这么蠢的计谋去设计侯爷和郡主.....是我的不是.....”
临江王轻轻嗤笑了一声:“阿琛是我的养子,大老爷污蔑他通敌,那是也觉得,我这个当父亲的,也同样通敌了吗?”
一句话说的轻飘飘的,可是听在徐大老爷耳朵里无异于是惊雷一般,他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只是哭着不断摇头。
卫五老爷冷哼了一声立即跟着冷笑:“大老爷出手可真是狠啊,连女孩子都不放过,女孩子的名声何等要紧,你不但要我们卫家死,还要卫家身败名裂,骗寿宁去贼匪的院子里预备污蔑她一个跟贼匪私通消息.....”
他笑了一声,看着徐安英,毫不退让的又道:“不仅如此,大老爷在外院把事情都想好了,她们家女眷就在后宅使手段千方百计的要把寿宁引到这外头来,非得把这罪名栽赃给我们家不可。”
他说着低下头问徐大老爷:“我就是有些不明白,我们两家彼此也没什么往来,就更别提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非得要这么恶毒的要我们卫家全家倒霉呢?!”
徐大老爷被问的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沈琛,总不能说因为卫安跟沈琛快要成亲了。
镇南王挑了挑眉,见徐安英站起来,便也跟着道:“阁老,论理我不当说,可是大老爷这么一闹,真是把大家的体面都闹没了,这么大的事,还出动了并不衙门的人来捉人,现在捉见了,总得送去刑部审,毕竟是通敌的大罪名.....这件事可怎么收场呢?!”
说别的都没意思,去追究徐大老爷到底为什么要算计卫安和沈琛也根本没什么意思,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仇结下了就是结下了,关键是,徐安英既然敢让徐大老爷直接出来承认,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现在卫家的人和沈琛手里握着的那个萧家的人,足够叫徐大老爷喝一壶了,更别提沈琛提前就已经找到了那个李兰芳,还有替徐家去找这个萧家的人的中间人。
他只想看看徐安英到底打算怎么了结这件事。
徐安英在这些王爷侯爷跟前,也仍旧是那副从容的样子,只是很疲累的叹了口气,低声跟临江王道:“做的事说十恶不赦也是当得的。”
他先给这件事定下了基调,也并没有推脱不承认,坦荡的这么说了,看着沈琛说道:“只是他毕竟没成功,虽然说是蠢了才没成,不能作为轻放的理由,可是我拼着我这张老脸,想替他跟王爷和侯爷,给他求个情......”
徐安英知道沈琛其人,他从来就不做没准备的事,凡事他要对付的人,基本是一击必中。徐大老爷本来就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做的这个局只怕之前消息就已经走漏出去了,所以沈琛才会提前连那个贼匪藏身的地点都找到了,提前截住了人。
只怕还不止这些,肯定不少经手的人也都落在了他手里。
在这样的前提下,你不认也是徒然,再挣扎也不过是徒惹笑话和增添难堪,还不如先认了,再跟他们谈条件。
临江王哼了一声,放下茶杯总算是正视了徐大老爷一回,转回头看着徐安英:“阁老,这事儿闹大了,您看看外头那些客人,那都是看着的,知道这里头是出了事....就算是想和和乐乐的,明面上也得给个说法,您说是不是?这人一交给刑部,这么一审,那就什么都出来了......”
徐安英摇头叹气:“是他自己不争气,我也保不了他,我的意思,还请王爷和侯爷手下留情,让他回老家好好思过.....”
这是要赶回老家去。
可是徐家怎么处置真不是沈琛关心的,他看着徐安英,咳嗽了一声:“阁老,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才真是无妄之灾,您怎么罚他不要紧,我的意思,您总该给我们一个交代罢?”
受害者要求弥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徐安英点了点头,大约摸到了沈琛的脉搏,思索片刻便道:“我知道,您看不如这样......郡主她受了委屈,我这里也有一点儿东西想要送给郡主......”
临江王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卫阳清哼了一声,还是觉得有些便宜了徐家的人,闹的这么大的事,说不定卫家的人就都死了,说赔一点东西,又有什么用处?!
镇南王倒是若有所思。
徐安英这人能爬得那么高,就不是个蠢人,肯定是有所凭恃,才会说出拿东西就能了事的话来。
再看临江王这笑而不语的态度,他也知道徐安英的凭恃究竟是什么了。
八十七·代价
应当是跟临江王商量好了,所以临江王才会留在这里看这出戏看这么久,否则按照临江王对沈琛的在意程度来看,早就已经把人交给刑部,让徐大老爷去刑部受审了,哪里还会耐着性子在这里坐这么久?
他之所以在这里坐着,无非也就是为了给徐安英一个面子,等徐安英给了沈琛他们一个差不多的交代,便作主替沈琛把事情了结了罢了。
既然如此,镇南王便拉住了卫阳清,不再叫他多话。
这件事,说实话,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了。
就算是他们最后对徐安英和沈琛他们达成的协议有所不满,那又能怎么样?只要临江王点了头,他们难不成还能跟临江王明着对着干不成?!
卫阳清有些不解,见镇南王拽住自己,看了他一眼,见他淡淡的摇了摇头,虽然有些茫然,还是按照他所说的,没有继续出声了。
徐安英要送给卫安的东西也到了,他接过管家递过来的东西,伸手顺势递给沈琛:“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郡主在我们这里实在是受了委屈了......”
沈琛接过来,见临江王微微点头,便啪嗒一声打开了那个描金的黑漆匣子。
匣子一打开,里头的金光便差点儿闪的人的眼睛都睁不开,众人去看,却看见里头正静静的躺着一顶花冠。
那花冠通体用花丝工艺做成的金花冠,上头用扭丝工艺做成了无数大小不一的花瓣,和花心都是用珍珠点缀,最上头竟然还立着一只同样用金丝拧成的蝴蝶,蝴蝶翅膀上头缀着许多宝石,匣子一动,花冠上头的花瓣也微微摇曳,蝴蝶如同要振翅欲飞,极为生动,几乎令人疑心这蝴蝶是活的。
连见惯了好东西的镇南王也忍不住微微皱眉。
徐安英轻声叹了口气:“这东西....还是内造的,一共只得了两顶,圣上因为福建之功而赐了我一顶,我原本留着当传家宝的,如今便想送给郡主做个添妆,也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好补偿郡主所受的委屈。”
他一面说,一面把花冠捧了起来,露出底下的一沓银票。
众人都看在眼里,临江王看了一眼,见头一张银票便是宝庆钱庄的一万两一张的大额银票,便微微挑眉道:“这太贵重了些。”
这花冠只是个幌子,捧出来的这些银票才真是准备买断这次的事的诚意。
看这厚度,最少也有五万两银票。
这么多银子,徐安英也算是出血了。
徐安英看了跪在地上的徐大老爷一眼,再看沈琛:“他是禽兽不如,对着一个小姑娘用这种手段,打死也不为过,可还是那句话,打死他事小,关乎我徐家一族的生死脸面事大,所以,老朽就腆着这张脸,还请侯爷宽纵他,老朽在这里感激不尽了。”
他给出了这么一大笔的银子,想要换沈琛对这件事的不追究。
可是这只是给沈琛和卫安的补偿,真正重要的,还在于他给临江王的东西。
镇南王看了临江王一眼,果然见临江王缓缓冲沈琛点了点头,示意沈琛适可而止。
沈琛并没有过多纠缠,很痛快的把东西接了过来,还笑着对徐安英道:“阁老言重了,只是......”他看着徐安英,微笑着问他:“不知道这件事又当如何对外交代呢?”
要知道,从大清早兵部衙门就开始大张旗鼓的搜查犯人了,宣扬说是有人试图窃取机密,如今徐家又明明抓住了人,要是对外说成什么都没发生,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徐安英早有预料,看着沈琛道:“这是自然,该交代的,这个贼匪乃是萧家族人,对之前萧家被诛一事怀恨在心,因而勾结他人,意图偷取福建机密军报,勾结海盗,通敌卖国.....”
最终还是让那个萧家的人承担了所有罪责。
而徐家的人,自然就是蒙在鼓里的了。
沈琛笑了笑,看着地上一直跪着没有抬头,看不清楚表情的徐大老爷,又看向徐安英道:“阁老,您知道,我未来的媳妇儿脾气不是太好....外头不也一直传说她不好相处吗?今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又被贵府上这么刁难,想必我肯这么了事,她也未必肯的。”
这是在说,徐大老爷的事是了了,可是在内宅里,徐老太太和徐大夫人她们刁难并且试图引卫安出来的做法,还是要另外再算账。
真是个鬼精鬼精的,半点亏都吃不得,非得扒下你的一层皮来才满意。
徐大老爷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几乎要跳起来,满心的忿忿不平,咬牙切齿的看着沈琛。
五万两银子,再加上那顶价值不知凡几的花冠,沈琛竟然觉得还不够?!
徐安英却忍得了,他甚至还带着点儿本该如此的笑容,起身道:“这是自然的,这件事归根究底,还是我们家招待不周,才会叫郡主吃了这等大亏,受了这样的委屈.....我稍后会叫拙荆带着儿媳亲自上门给郡主赔罪,求得郡主原谅。”
这已经算得上是很拉的下脸了,连卫阳清也迟疑着没有再开腔说什么。
沈琛便笑着道:“老太太年纪这样大了,又是一品的诰命,哪里敢当呢?”
可是他一面说着哪里敢当,一面却并没有推辞。
徐大老爷恼怒得连眼睛都是红的,等到送走了临江王,便猛地站了起来,看着徐安英很是不甘的道:“爹!您糊涂了!娘是什么辈分?!您竟然让她纡尊降贵去给一个小辈赔礼道歉?!传扬出去,娘以后......”
徐安英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直到把他看的自动闭了嘴,再也说不出话,才冷笑了一声:“若不是这样,你们还觉得只是丢脸便能解决的,还以为你们能有什么以后?!”
徐大老爷自来怕他,被他这么疾言厉色的一呵斥,顿时把之前的话都咽了下去,垂着头不安的站在一边,到底还是咬牙道:“我们对沈琛这么卑躬屈膝,他以后只会更嚣张......”
八十八·打发
徐安英坐在太师椅上,虽然胡子头发都已经隐隐发白,却还是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更是黑白分明炯炯有神,他看着徐大老爷,哼了一声便冷笑:“他更嚣张,也是因为有你这等蠢货给他抬轿,否则的话,他再嚣张,敢骑在我的头上?!”
说到底,还是因为徐大老爷有把柄握在人家手里,所以沈琛才能那么肆无忌惮,连他这个阁老的面子都不给。
徐大老爷被说的抬不起头,还是有些委屈的把自己这么做的缘由再说了一遍,对着自己父亲,有些话从前不敢说,可是现在错事都已经做下了,也没什么不敢说的了,他便直言不讳:“沈琛敢撺掇世子这么看轻我们家,为的无非就是我们靠拢了王妃,只可恨世子竟然跟自己的亲生母亲不是一条心,否则的话,哪里能容的了沈琛在我们跟前蹦达。”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徐安英有些叹息,如果楚景吾能跟临江王妃一条心的话,那徐家可就完全不必落到如今这一步了。
徐大老爷很有些沮丧,见徐安英不说话,心里就更加不安,忍不住絮絮叨叨的念了许久,诸如以后怎么办,沈琛往后肯定会记仇,卫安肯定会报复之类的话,翻来覆去的提起。
其实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徐大老爷自己也知道,卫安跟沈琛的不好对付,不说其他的,就说那些跟沈琛和卫安对着干的,基本上就没有好下场的,这一点,就足够叫他害怕了。
虽然说徐安英是阁老地位稳,可是话说回来,当初的蒋子宁那可是首辅,不一样该下台还是下台了吗?
徐安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对这个儿子心里头有气那是肯定的,算计人还能留下这么多的尾巴给别人抓,活活的把自己给坑了一把,可是再气,儿子总归是儿子,他靠在椅背上,打断了徐大老爷的喋喋不休:“好了,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我自有主张,徐家还倒不了。”
他站起身来,见徐大老爷也跟着自己转了个方向,便又道:“你回去收拾收拾罢,不要拖了,明天就出城回老家去静思己过,这几年都不要再回来了。”
徐大老爷顿时又有些着急,他没有料到父亲竟然最后还是决定让他回老家去:“爹!为什么就一定要我回去不可?”他急的厉害,顾不上其他的,膝行了几步到了徐安英跟前,很是委屈:“难道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接了那么多的好处,那是多少银子?!五万两银子!够一个伯爵府省吃俭用用上十年了!何况还有母亲....她那么大年纪了,还要向一个小辈低头赔罪认错,他们难道还嫌不足吗?!”
他有些赌气的冷哼了一声,很是委屈:“我不回去!”
老家有什么好的?哪里有京城的繁华?何况要是被赶回老家去,那就更是跌份的大事,老家那些人还不知道会怎么看待他。
他跟着父亲已经高高在上惯了,在族人面前都是趾高气扬的,哪里能忍受得了回乡去吃苦的日子?!
可是徐安英却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他瞧。
徐大老爷被他看的有些心里发虚,跪在地上挪动了几步,见徐安英还是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才嗫嚅着开了口:“爹.....”
徐安英回过了神,看着这个儿子,很失望的笑了一声:“你做了这么多错事,能回老家去就已经是保全了你了,你知不知道?”
徐大老爷不敢开口了,他自己也知道,要是没有徐安英出面周旋,他只怕是要被沈琛给啃了这把骨头。
徐安英站起身来,缓缓的开了窗看着外头的景色,沉声道:“记住你今天受到的屈辱,你若是有能耐,便以后站的比他要高,否则,在暗地里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那都是徒劳!迟早还有你再吃苦头的一天!”
徐大老爷垂头丧气,盯着自己的脚,半响才泄了气的低声道:“儿子知道了,这就收拾东西去。”
“等等!”徐安英出声叫住他,淡淡的道:“带上贞娘和筠儿,一同去罢。”
徐大老爷有些惊住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回是真的忍不住激动出声:“爹!我去也就罢了,孩子们也去,那是什么道理!?她们现在年纪都差不多了,正该是.....”
正该是找一门好亲事的时候,话是这么说,可是出了楚景吾的事,徐家的孩子们的声誉本来就受了影响。
而现在出了这件事,虽然贼匪的事是糊弄过去了,可是徐大夫人和徐贞娘对着卫安咄咄逼人的那副样子却是被众贵妇都看在眼里的。
现在留在京城,也没什么好处。
徐安英没有动摇,冷声道:“带着孩子们回去,跟你三叔他们,跟着长辈们,好好的商量商量,给孩子们定下一门好的亲事,贞娘和筠儿,都不要再嫁到京城来了,至于璜哥儿,你也带回老家去,叫他跟着他的三祖父好好读书.....”
这是要把他们大房一家都赶回老家去啊!
徐大老爷没有料到徐安英竟然是这样的想头,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踟躇了许久,才嗫嚅着喊了一声爹。
徐安英没有理会他了,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得的代价,你今天还能有这条命回老家去,贞娘她们还能顺利嫁人,你就该知足,也该庆幸你们有我这个在前头替你们遮风挡雨的靶子。去吧,别想那么多了,你们都回去了,那沈琛便没有理由要继续对我们徐家不依不饶,因为他心里清楚,我跟你,是不一样的。”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徐安英却完全没有说清楚的意思。
徐大老爷一时之间真的灰心失望到了极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屋外的阳光照进来,将他的脸色照的分外的阴沉。
徐安英扬声喊了管家进来,让他安顿徐大老爷,自己拔腿去外面了。
八十九·早有
虽然有了之前的不愉快在先,可是徐安英这人真不愧是如今隐形的首辅,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拨了个方向,将所有人的揣测怀疑都给掐灭了,招呼着众人热热闹闹的用了一顿饭。
临江王都没走,平西侯也在座,加上秦大人等人都纷纷给了面子,座上徐安英的门生们也都发光发热,极力的调动气氛,一顿席面用下来,倒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之前的那些不愉快,也全都烟消云散了一样。
可是这不过是面上的,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
等用完了饭往回走的路上,楚景吾便不觉皱眉看着沈琛:“二哥,你这回可是把徐家给得罪狠了,徐大老爷被你弄的要回老家去,徐老太太还得亲自上门去给寿宁郡主赔罪,你这么一闹,到时候徐安英只怕是会恨死你了!”
别人还就算了,可是徐安英跟之前的蒋子宁可又不同,他是个真正能领兵打仗,又能排军布阵的,现在去福建镇守的胡英贤,还有在居庸关和大同镇守的那几个守将,都是他推荐去的,也都是他的老部下,福建最近节节胜利,而大同跟居庸关也都守的牢牢地,不知多少次将鞑靼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给拒之门外。
光是凭着这个,朝中就很难有人动的了他。
这也是为什么夏松蒋子宁接连倒台,他也一直岿然不动的原因。
现在得罪了这么个厉害的人物,楚景吾是当真担心。
这还跟之前他训斥徐贞娘的时候又不一样,训斥徐贞娘,那不过是拒绝婚事罢了,影响还是较小,可是现在却不同,沈琛等于是直接把徐家大房的人全部给逼回老家去了。
这可就完全是不同的意味了。
徐安英虽然面上端着一副诚恳认错的态度,可是谁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反正论理来说,换做他是徐安英,自己的儿子孙女都成了这样,他是绝不会对沈琛和卫安抱有什么好感的。
沈琛的马跟楚景吾的并排而行,听见他这么说,便忍不住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摇头:“你傻了,徐安英不会因为这件事恨我,相反,他感激我还来不及。”
感激?!
被人几乎把自己的儿女逼到了绝境,孙女的前途这一辈子也算是毁了,居然不恨还要感激?!楚景吾都觉得自己向来聪明的二哥怕是真的有些傻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啧了一声:“二哥,你想什么呢?人家不杀了你就不错了,还感激你?!”
“当然要感激我。”沈琛牵了牵嘴角笑起来:“如果不是我轻拿轻放,徐大老爷会有这么轻松脱身吗?!我可什么都没做,是徐大老爷主动上来招惹的我,是他算计我在先,要卫安的性命在后,这世上可没有挨打不能还手的道理。”
事实上徐安英也比徐大老爷更加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那么痛快的就把银子和赔罪的东西给捧出来了。
又自己自动的把徐大老爷送回老家去静思己过。
楚景吾还是不大明白,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二哥,忽然间又好像有些恍惚:“二哥,我有些看不懂你了。”
沈琛对他向来是很有耐心的,见他像是一个受了委屈而茫然的小孩子,便不由得笑起来了,温和的问他:“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次的事,我就不明白。”楚景吾也没什么要和自己二哥隐瞒的,想了想就很认真的道:“明明你早就知道了徐大老爷要算计你,在酒宴开始之前,汉帛也已经把真的李兰芳找到了,可是你就是....就是不肯立即告诉父王,或是私底下惩治徐大老爷,非得让他们做到最后一步,把事情给闹出来.....”
这样固然是出了气,也叫徐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可是说到底,做的太绝了,这回就直接把徐大老爷送回了老家。
沈琛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如同他还是小时候那样,回头看了一眼临江王的车驾,低声道:“徐大老爷要害我,当然要闹出来,不这样的话,怎么叫徐安英心甘情愿的来投靠父王呢?”
楚景吾愣住了,他没有料到沈琛是这么回答的。
什么意思?
意思是,设计徐家,是要.....要徐安英投诚临江王?!
他想不通。
沈琛却很快给他解惑了:“徐安英跟蒋子宁和夏松不同,他向来是个能臣,也因为这个,这个人很不好收服。之前他们递梯子来给.....”沈琛顿了顿,看了他一眼:“递梯子来给王妃,其实说到底,份量不够。”
从头到尾,那都更像是徐家除了徐安英的那些人的自作主张,徐安英本人的影子根本看不见。
这样的投靠,没什么用处。
可是现在不同,出了这样的事,徐家的人欠了临江王和沈琛这么大一个人情,徐安英以后要是不好好给临江王出力,那都是不可能的事。
就像是这回,临江王的人陈瑛要入阁,那不是要徐安英帮忙吗?
临江王自己去提,那到底不合适的,可是换个人就不一样了。
这就叫做等价交换。
沈琛面带微笑,稍微还含着一点儿讥讽的笑了一声:“再说,犯下这么大的错事,只是回老家去思过,已经是天大的好处了,要不是他装了狗屎运有个这么利害的爹,换做平常人做下这种事,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我能这么轻轻放过,徐大老爷的确恐怕会跟你想的那样,恨我入骨,可是他们家能做主的不是他,能作主的徐安英,是个绝对的聪明人,他只会感激我的。”
楚景吾有些明白了,低下头哦了一声,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二哥好像跟他的父王达成了某种默契,两个人在对待徐安英赔罪这一事的态度上出奇的一致和有把握,等到这件事完了,两人都好像是早已经有了预料似地,知道徐安英必定会因为这件事情低头,还对这件事如此胸有成竹......
这件事看来是他们两个狐狸早就商量好了的......
九十章·改观
临江王的确是早就知道了,进了屋他就让沈琛坐了,自己在书桌后头坐下来翻开公文看起来,等到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才问沈琛:“什么时辰了?”
沈琛答了,见临江王站起来,知道是要换衣裳去后头了,自己也就跟着站了起来。
临江王却伸手对他摇了摇,示意他坐下,自己也不过起身活动了片刻便重新又坐在书桌后,看着沈琛问他:“今天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见沈琛要说话,轻轻挑眉道:“在我跟前少弄鬼,我知道你,这件事本来你自己早就知道的,根本犯不着牵连你未来媳妇儿,你却还叫你未来媳妇儿走那么一趟,险些被人算计了,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你这么做,到底为的什么?”
沈琛便笑了,在临江王跟前,他向来是很自在的,现在也同样,听见临江王这么问,便有些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说起来,还不是要问父王你?父王不是对我的未来媳妇儿很不满意吗?”
这还用说?
那当然是很不满意的,否则也不会在最初的时候一直拖着不给他上折子请求尽快举办大婚仪式了。
他哼了一声。
他不喜欢又怎么样?
他不喜欢,这个兔崽子还不是走门路把事情给办成了?!
提起这件事他就没什么好气。
真心实意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自己又真的是一门心思的为了他好的,他还临了给自己这么一招,换谁都有脾气。
沈琛便讨好的凑上去给他倒了杯茶,喊了一声父王。
他私底下向来是这么称呼的,就算是分了家了,已经是平西侯府的侯爷了,还是叫临江王父王,临江王听见他这么叫,态度就软和了一点儿,伸手在沈琛头顶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警告他:“别给本王来这套,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沈琛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到了这个时候却又忽然真诚起来了,看着临江王道:“只是让您看看,徐家是什么品行。”
说完了,见临江王若有所思,又紧跟着道:“也让您看看,儿子有没有选错人。”
临江王愣住了。
今天卫安在徐家的表现,的确是精彩万分。
这么一个甚至还未及笄的女孩子,对于徐家人的引诱刁难,应对自如,没有半点不合时宜的地方,难得的是,分明撕破了脸,她也还能拉住秦夫人等人站在她自己那一边,把徐大夫人她们架在火上烤,自己就把自己的真面目露了出来。
这么聪明的女孩子,很难不叫人喜欢的。
尤其是在临江王看来,配给沈琛的,怎么也不能是傻的。
从前不喜欢卫安,那是因为卫家的女孩子和离的基数太大了,嫁出去的女孩子总共才几个?竟然就有两个和离回家的。
再加上长宁郡主死的也是那样,卫老太太自己的命也不能算好,娘家人死绝,自己也中年丧夫丧子.....
可是现在见沈琛这么说,再回想卫安今天的作为,他忽然有些明白沈琛的用意了,因此挑了挑眉便道:“你是故意让我瞧瞧她有多能耐呢罢?”
“是有这个想法。”沈琛也不否认,实实在在的说:“父王无非就是担心卫安的命不好,也担心她脾气太过暴躁。有句话不是叫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吗?还有句话叫做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您从前对卫安的印象都是听说来的多些,总不那么准确,所以今天我便让您看看真实的她是怎么样的,配不配儿子这么执着诚心的求娶。”
看样子是配的很了。
临江王没有说话,沉吟了一会儿才又笑了起来,瞪了沈琛一眼:“你这么说起来,还不是算计了你父王一道?就因为我不愿意你娶她,所以你得叫我瞧瞧她有多机灵,怕我往后会难为她?”
沈琛就有些不好意思似地挠了挠头,谨慎的道:“倒也不是完全是这样,不过也差不多罢,儿子总觉得,娶媳妇儿是大事.....母亲她们去的太早了,儿子是您养大的,都说婚姻大事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您若是不喜欢,我又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这番话才真的叫临江王有些动容,他之前因为沈琛私自去求隆庆帝的确是很恼怒的,觉得沈琛是不把自己这个养父放在眼里了,可是等到现在,沈琛剖白了心里这番话,之前的那些嫌隙便都没有了。
他嗯了一声,语气缓和了许多,点头道:“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我瞧她,是靠得住的,你说的是,你的眼光不会差到哪儿去,你既然觉得她好,便是真的好,我该尊重你的意思才对。”
沈琛忍不住高兴起来,有些得意的点了点头:“那可不,您儿子的眼光您还不相信吗?我既然把她看的那么重,她就绝对值得我这样对她!”
临江王又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才刚刚有了些颜色呢,就真的想开染坊了,他嗤笑了一声,又失笑摇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今天这事儿,你办的漂亮,徐安英那个老狐狸,之前一直把持着内阁不肯放权,陈瑛的事总是不能得到解决,现在徐大老爷这么一闹,他就算是不想放权,那也不行了,真是绝妙的好机会。”
隆庆帝虽然不行了,可是到底还是得防着他什么时候抽风,断了这小宗继入大宗的事----也不是没有反对的大臣们,最近多有上折子风言风语,要求隆庆帝册立太子,早固国本的,也不顾六皇子到底是不是能养的成。
到丢人心都是自私的,临江王不敢赌隆庆帝的心意,更不敢赌他是不是能坚持住之前的约定和想法。
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隆庆帝最近身体稍微回光返照了些,要是真的觉得自己还能活上个十几年,想要替六皇子铺好路呢?
那自己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了吗?
该做的准备,那还是要做好的,免得在不知情的时候,就成了炮灰。
沈琛这回做的事,真是恰到好处的替他解决了心头大患。
九十一·催促
连临江王妃在听说了原委之后,也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睛,冷笑了一声。秦嬷嬷跟在她身后,替她擦干了身子,伺候着她上了床,才轻声道:“侯爷这么一闹,不是就跟徐家势成水火了吗?这是好事啊!”
至少在临江王妃看来应该是好事啊,出了这档子事,徐家哪里还能跟沈琛之间和谐相处,只怕是恨不得要吃了沈琛的肉了。
临江王妃不是应该非常乐意看见这样的结果吗?
她有些看不明白了,低声喊了一声王妃。
临江王妃半靠着身后的大引枕,对秦嬷嬷还是和颜悦色的挑了挑眉:“坐吧,今儿你晚些回去。”
虽然临江王妃爱用旧人,而且除了这些旧人谁也不信,可是到底守夜这种事,还是要女孩子来做才好些,秦嬷嬷她们毕竟是年纪大了,反应不够灵敏,做事也不够轻便了,因此她们是很少留在王妃房里待到很晚的,通常差不多时间便得出府回家去了。
既然王妃亲自发话,秦嬷嬷也就急忙答应了一声,替她将被子掖了掖,低声道:“王妃,您不用担心,我看徐家夫人她们是真的恨透了郡主了,半点脸面都不给她,往后郡主只怕是事情也多着呢。”
这是自然的,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的,别看今天没多少人明面上替徐家婆媳说话,可是那是因为徐家婆媳不占理,加上那时候平安侯夫人和梅夫人两个人带了风向,秦夫人保持中立还有些偏向卫安,所以才会那样。
可是多少人是靠着徐家的?
徐家的态度,就会是她们的态度。
她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有些想要冷笑:“你错了,今天可是沈琛卫安把便宜都给占尽了!”
秦嬷嬷是知道的,沈琛一回来就进了王爷的书房,这人都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自从出了之前沈琛扇子去请旨赐婚的事情之后,沈琛就很久没有跟临江王这么促膝长谈过了,这回想必是两个人又恢复了之前的和睦了。
她弄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挠了挠头有些赧然的道:“王妃,我们做下人的可不懂这些......”
临江王妃也不要她懂,满脸阴霾的吩咐她:“你明天想法子,给清霜送个信罢,她们过的真是太轻松了些。”
秦妈妈不知道话题怎么忽然就拐到了这里,反应就慢了一步,等到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急忙点头答应下来。
临江王妃就又有些百无聊赖,打发她走了。
看现在这情况,沈琛一时半会儿根本是动不得了,之前还有几分拉拢徐家的意思,现在也全然没用了-----之前是徐家的大老爷他们想要通过自己来跟王府拉关系,可是现在,沈琛已经明摆着把橄榄枝伸给徐安英自己了。
徐安英就代表着徐家的态度,他才是真的能主事的人。
沈琛这个狡猾的东西!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到底还是忍住了脾气,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没关系,时间还很长,她还多的是机会的。
那边回了家的卫三夫人和卫二夫人也如释重负,都觉得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卫老太太认真的听五夫人说了经过,面上的神情一直都是紧绷的,在听见徐大夫人屡次为难之后,便忍不住苦笑摇头。
这对婆媳。
为什么非得把目光对准背后的人呢?真要是那么恨,那就谁害的找谁去啊。
真正拒绝的是楚景吾,哪怕他们迁怒呢,那也该迁怒沈琛啊,要么就光明正大的找沈琛和楚景吾的麻烦,凭什么专门对着更弱的下手?!
还不是看卫安是个女流之辈,觉得无论如何也比平西侯更好欺负一些?!
真是又怂又坏。
她笑完了,又觉得悲凉。
其实说到底,徐家的声势已经够旺了,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的,一开始如果她们不动念要害沈琛而靠拢临江王妃的话.....又或者,哪怕是已经出了楚景吾呵斥徐贞娘的事之后,他们能不再兵行险招,事情也不会到这一步。
可是人心就是这样,哪里是算得准的东西呢?
她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好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要是明儿徐老太太上门来,谁都不许作态!”
卫家现在真的经不得名声再坏下去了。
原本这些年,卫家出的事一桩一桩就因为有心人的推波助澜而被众人拿来当作谈资,或是新闻,现在还好,有她活着,有宫里那位活着,总是能保住卫家。
可是临江王上位呢?
那终究是隔了一层的,哪怕有郑王这层关系在呢,可是帝王心术,永远是最难猜测的。
能多安分,还是多安分罢。
众人都急忙站起来应了是,卫老太太便又额外叮嘱卫安:“既然没别的事,便陪我去一趟庙里还愿......”
是明鱼幼的忌日又到了。
卫安抿了抿唇,低声答应下来。
卫老太太每回提起明鱼幼的时候,都免不了难过的,卫安静静的陪在她身边,良久才低声道:“祖母,母亲在天有灵,也会替我们高兴的。”
卫老太太也不把这些话当真,若是真的在天有灵,也未必会开心的罢,知道明家就剩了一个明敬,还是在别人手底下长大......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卫老太太长叹了一声,跟卫安说起来:“过了明天,再过六天,便是你哥哥大婚的日子,你跟绵绵是早就熟悉的,这几年相处下来关系也一直不错,到时候还得你多看着些绵绵。”
不管怎么说,卫总归是长宁郡主的儿子,跟现在的五夫人是继子继母的关系,卫自己还好,是个本分老实的,不会有什么不满,可是绵绵毕竟是嫁进来的儿媳妇,若是不把五夫人当成真正的婆婆来侍奉,只怕家里终归还是又会闹出事端来。
这本来关系太混乱了便难相处,偏偏卫家的关系就已经混乱到了极点。继子继母,伯父伯母什么的又没有分家,不安的那些因素算是都齐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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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约见
卫家不分家的这个规矩,是卫老太太定的。
那时候卫老太爷和卫大老爷刚死,众人都难免有了想头,加上五老爷远在南昌外放,家里人心不稳,卫老太太当着卫家族人的面立了规矩,说是她还不死,这个家便不许分家。
大周本来就是以孝治天下,加上卫老太太本来就是和很倔强的人,因此那些想要卫家分崩离析的人没有得逞。
可是这十几年下来,卫家的情况又不同了。
卫二老爷卫三老爷他们也分别育有了子女,子女都已经快又有子女了......
卫安在卫老太太跟前半跪下来,将头靠在卫老太太膝盖上,很不解的问她:“祖母,为什么您不肯分家呢?其实....您自己也知道,这样久了,怕是会生出嫌隙来的。”
都说远香近臭,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家子人生活在一起,总会有自己的心思,之前是因为卫家面临的外地众多,所以二房三房也来不及想其他的,团结在了一起。
可是人心都是会变的,就如同卫安小时候那样,二房三房都想着讨好老太太来争取袭爵----他们是知道的,卫阳清在卫老太太眼里就跟个仇人似地。
虽然后来这个想法也因为朱家和曹安曹文他们渐渐的打消了,可是难免他们会再有这个想头啊。
卫老太太摸了摸卫安的头,沉默了许久,才苦笑了一声:“分家?老侯爷当初去之前就跟我说过,他这一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唯有两个庶子.....”
他们是很恩爱的,卫老太太生了大老爷以后,许久没有再有孩子,卫家本来就子嗣单薄,为了繁衍子嗣,老侯爷才纳了妾.....
卫老太太忍住哽咽:“他说,唯有这一点,对不住我。”
卫安有些明白卫老太太的意思了,大部分的男人,都以拥有的女人多来炫耀自己的本事,女人们生下子嗣,那更是繁荣的象征。
可是卫老太爷,却在去营救明家之前,跟卫老太太说,这是他对不起老太太.....
怕是没有人会不感动的吧.....
她有些理解卫老太太为什么不肯分家了----有她在,能保持侯府的稳定,那不分家对二房三房是最好的,至少二房三房都还算是侯府,而像是二房三房的子女,也都是侯门千金或是侯门子弟,连说亲都要容易许多。
卫老太太见她不说话,便知道她是懂了,轻声笑起来:“安安,所以我当初再难的时候也没想过分家,尽力维持卫家的家业,是因为你祖父值得我这样。至于你说的,不分家,怕人心乱起来......”她沉吟片刻,很快下了决定:“那不是我能决定的,若是他们当真会有争家产的想法,那就算是我同意分家,场面也一样会很难看......”
她叹了口气,对于这些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走一步看一步罢,只希望我以真心待他们,他们也能念着我一些好处,尽量将日子过好,也就是了。”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卫老太太对于卫玉攸的事情那么支持的缘故,她对于三房如何,三房的人应当也看得见。
她还给了卫玉攸极为丰厚的一笔银钱傍身。
三房也应该看得出来了,她对待这些家里的人是怎么样的态度。
既然对于一个和离回来的庶出的孙女儿她尚且能如此大方,他们就该知道的,她会尽力叫庶出的两房也得到身为卫老太爷的子女该得到的。
如此一来,除了一个定北侯的名分,他们也没什么好争的了。
卫安不想叫卫老太太想太多了,笑着安慰了她几句,等到她歇息了便出来,回了自己的院子,很是发了一会儿的呆。
玉清进来送茶水,笑着提醒她:“姑娘,蓝禾进来给您磕头了。”
卫安这才惊醒过来,想起蓝禾跟林跃已经成亲三天了,不由便又欢喜起来,笑着让玉清快去把蓝禾叫进来。
成了亲,就是林跃媳妇儿了,也该进来给卫安磕头请安的。
卫安一见蓝禾便知道她过的好,笑着一把把她扶起来,问她:“林跃待你怎么样?过的还习惯吗?”
蓝禾已经梳了妇人头,听见卫安问,脸都羞得通红,抿了抿唇点头,声若蚊蝇:“都好的.....”她看着卫安,忽然又跪了下来,朝着卫安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姑娘,多谢您.....”
卫安被她弄得懵了,急忙伸手去扶起她来:“怎么动不动便跪?”
“多谢您.....”蓝禾还是忍不住,重复了一遍:“您给的那些银子和嫁妆.....我爹娘说,就算是小户人家嫁女儿,也没有那样多的.....我嫂嫂还算是小家碧玉呢,东西也没有我的多,这都是托了您的福......”
嫁了人,才知道去了别人家里跟在自己家完全是两回事,处处都是不同的,也更加察觉出了有卫安这个好主子,嫁妆多的好处。
家里上上下下都对她很是客气,连听说难相处的嫂嫂也都是对她和和气气的,她回娘家便听母亲感叹,说是她掉进了福窝里。
卫安忍不住笑了,伸手将她拉起来:“好了,这些值得什么?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们彼此都不必说那些虚的。”
蓝禾擦了眼泪点头,又问她:“听说您这回去做客,又遭了刁难.....”
这是林跃告诉她的。
卫安摇了摇头,并不太当回事:“并不算是刁难,充其量算的上是看了一场戏罢。”
正说着,玉清掀了帘子进来,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旁边的蓝禾,轻声道:“姑娘,汉帛送信进来了,是侯爷给您的。”
今天卫安并没有见到沈琛的面,沈琛就直接被临江王叫走了,送信来,只怕是替卫安解惑,说清楚今天的事的。
果然,卫安打开信,沈琛说的就是他早知道徐大老爷的算计,这回是故意叫徐大老爷吃亏,也叫临江王好好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好消除对她的误解的。
信的末尾,他说明天是明鱼幼的忌日,他一样也会去普慈庵,让她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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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祭拜
第二天卫老太太是轻车简从的带着卫安去的,二夫人和三夫人都想要来,但是被卫老太太推拒了,说是想带着卫安单独去祭拜便是。
明鱼幼到底是没做成卫家的儿媳妇,她的存在在卫家来说又很特殊,卫老太太不大希望这件事会被五夫人知道。
像是卫安所说,人心总是易变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想法便会变得奇怪,也不知道有些事会不会戳中她的软肋,叫她变得面目狰狞。所以干脆就把这些没有必要的事通通省了。
她轻车简从的带着卫安去拜祭世人所认知的卫安名义上的母亲,五夫人不知道内里,也就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京城最近的风气好了许多,因为隆庆帝这大半年来没再杀人抄家,锦衣卫也没有再到处横冲直撞,大街上都更热闹了些。
卫老太太看在眼里,笑着跟卫安感叹:“若是能这样一直下去,倒也好了。”
可是这终归是不可能的,隆庆帝的身体看似一天不如一天了,就算是最近身体好了些,那也是因为沈琛进贡的那些药在撑着......
她皱了皱眉头,低声跟卫安说:“可是看他那样,虽然总是.....却还是一直这样挺着,不知道王爷的耐心会到几时......”
虽然说隆庆帝的身体眼见着坏了,可是这种等待的煎熬感是很难受的,对于临江王来说,多一分的变故都不是他能承受的,隆庆帝一直这么身体衰弱却一直挺下去,他就一直要被蹉跎,而且因为隆庆帝之前已经露出过行前朝仁宗前例,他还不能做出不满的举动来。
也不知道他能忍得了多久。
卫老太太只是担心他这么熬着熬着,便会性子变得乖戾起来,就跟当年没有上位的隆庆帝一样。
隆庆帝当王爷的时候何尝不过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可是一沾染了权力,就变了一个人。
卫安握住她的手安慰她:“沈琛跟我说过,就算是那药撑着.....日子也一眼看得到头了,王爷是个聪明人,不会在这个时候犯浑的。他现在什么都有了,声望人脉都齐全了,加上陈瑛入阁.....他会多一点耐心的。”
卫老太太点了点头,等到了普慈庵,便扶着卫安的手下了马车。
普慈庵听说是她们要来,早就已经封了山门等着,静安师太笑脸相迎,见了卫老太太和卫安急忙问好,又笑着道:“昨儿就收到了您要来的消息,一早就已经把东西给备下了,王妃娘娘的供奉也都准备好了......”
这几年明鱼幼的灵位供奉在这庙里之后,卫老太太和郑王府便没少往这里给过银子,静安师太对于这个这一项是很殷勤的,半点不敢马虎。
卫老太太跟她也渐渐熟了起来,一面笑一面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又更好了,我先领着安安进去换身衣裳。”
“是。”静安师太知道她们的规矩,急忙笑道:“房间都收拾出来了,还是您惯常住的那间院子,我领您过去。”
卫老太太一面听着,一面便问:“郑王府那边没有派人来传信?”
按理来说,郑王只要在京城,也从来没有缺席过明鱼幼的忌日祭奠的。
静安师太急忙道:“有的,郑王府昨天就已经遣人送来了祭品,管家说奉了王爷的命,告诉您一声,今天少不得要来的,扰了您的清静了。”
总算是没有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卫老太太不再多说,跟卫安换了衣裳,略微用了些点心,便领着卫安去前头祭明鱼幼。
她是长辈,按理明鱼幼是受不起她的香火的,她便只看着卫安跪拜上香完毕,才轻声看着明鱼幼的灵位笑了笑:“鱼幼,一直没来瞧你.....有件事,我跟安安都没亲口告诉你,她要成亲了......”
卫老太太站在下首,眼里渐渐有了泪意,好一会儿才忍了回去,声音低低的紧跟着又道:“你的女儿长到如今,我对不住她.....当年我要是知道......我要是知道她是你的孩子.....”
这件事始终是盘桓在卫老太太心里的心病,是她的刻意放纵冷眼旁观,长宁郡主才会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冷待刻薄卫安,让卫安的前几年过的那么辛苦,那么孤苦。
这些话她其实来来回回的在明鱼幼这里说了许多遍了,可是她每回来,却仍旧要说上一回,好像这样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卫安在旁边搀扶住她,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有见过母亲,自然不知道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卫阳清说,她到死的那一刻也要拼命保护自己的安全,求卫阳清把自己抱走好好养大.....
她没有在意过自己的生死,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女儿考虑而已,她因此虔诚的跪下来,在蒲团上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母亲,我要嫁人了,她是长乐公主和平西侯的儿子.....若是您还活着,应当也是认识他的......”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从和沈琛怎么认识的说到后来去福建去东昌府的事,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连眼睛也湿了,哽咽着对着灵位下了保证:“母亲,我一定会过的很好,不会辜负您当初拼尽性命换我一条命的苦心.....我会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过日子,您放心。”
卫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头,等她站起来,又陪着她跟明鱼幼的灵位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驻足叹息了一声,幽幽的道:“鱼幼,你在天有灵的话,早日去轮回罢,我会替你看顾好安安的,她找了个好夫婿,你放心。”
屋子里安静的厉害,对着晃动的长明灯和袅袅的青烟,卫老太太说了许多话,到最后已经有些精疲力竭了。本来坐马车就很累的,卫安晃了晃她的手,轻声喊了一声祖母,示意她天色已经不早了。
不知不觉,外头的天色都已经渐渐暗下来了,静安师太亲自在外头候着,等到里头有了动静,便急忙上前搀扶了卫老太太的另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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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衷肠
卫老太太笑着摇了摇手:“你是菩萨座下的居士,怎么好叫你来扶我?快罢了吧。”
静安师太也就笑笑顺势住了脚没再上前,看着花嬷嬷上前搀扶住了卫老太太,轻声道:“郑王爷已经来了....”
卫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儿----郑王来拜祭明鱼幼,向来一呆便是一整天的,只是去年他困在九江和山东辗转回不来,今年已经添了一个大胖儿子,不知道还是不是跟往常一样了。
她正想着,静安师太便又道:“老太太,王爷说,他总是要待足一天的,请您少待,先去用了饭,他有事想跟您商量。”
卫老太太嗯了一声,知道郑王这是要先去拜祭明鱼幼的意思,便拍了拍卫安的手,先去了后头用斋饭。
普慈庵的斋饭向来就以鲜美闻名,一道清明菇汤更是做的叫人流连忘返,卫老太太难得食指大动,吃完了饭在院子里走动走动消食、
才走了不知有没有一盏茶的时间,就听见外头有了动静,花嬷嬷亲自进来,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卫安,眼里含着笑意说:“老太太,郡主,侯爷来了,正在前头和王爷一道拜祭王妃......”
郑王来那是理所应当,可是沈琛来那就真的算得上是有心了,卫老太太也禁不住笑了:“这个鬼灵精,狡猾归狡猾,却是个有心的。”
又冲着花嬷嬷问:“他让人进来通报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来了就来了,先去前头祭拜也是正理,可是为什么还要单独指使人进来报信?反正待会儿郑王进来,这消息不也就一样知道了吗?
花嬷嬷咳嗽了一声,有些忍俊不禁:“侯爷说,知道老太太饭后要散步的习惯,因此稍后进来给您请安,听说普慈庵的茶花开的好,想请郡主一同去瞧瞧。”
真面目露出来了罢?
老太太没有当一回事,之前说规矩,那是做给京城的人看的,毕竟在京城里总是不大方便,耳目众多,怕有心人拿这个来攻讦卫安的家教和规矩,可是既然已经到了这城外,这些顾虑便都没有了。
卫老太太便也只是笑着叮嘱卫安:“看着些,算算时间,看看你父王差不多要进来了,便回来。”
卫安有些不大好意思,急忙答应了一声,卫老太太便又叮嘱汪嬷嬷她们都妥善的跟着,这才放她们走了。
廊庑处阵阵松涛,从山中看下去,四处都是渺茫的烟雾,如同置身仙境一般,沈琛正站在尽头处靠着一根廊柱不知道想些什么,听见动静转过头来,一见卫安便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来:“你来啦?”
玉清已经很有眼色的停着不动了。
卫安走上前嗯了一声,问他:“你怎么有空过来?徐家的事情刚了,既然你们已经放过了徐家,那总要想法子替徐家遮掩罢?窃取军报可不是小罪,难道不是你来处理吗?”
沈琛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声气有些委屈的样子:“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为了来见你,彻夜把这件事拜托给了秦东,跟他和三少商量好了,然后又急忙赶过来的,你怎么一来也不问问我累不累,就先问起了这坏兴致的事?”
他见了卫安便是很放松的样子,静静的看了她一瞬,便叹道:“昨天在徐家的时候没有见到你,我担心的睡不着......”
这人越来越会说话了,卫安有些无法招架,哼了一声脸通红的抱怨:“越来越没个正形。”
沈琛忍不住失笑:“那要怎样才是有正形?从前咱们还没有订亲的时候,总要守着规矩的,可是现在咱们的婚期眼看着都近在眼前了,难道还不准我跟我的妻子说些好听话来诉衷肠吗?”
真是越说越说不过,卫安瞪了他一眼,问他郑王的事:“父王走了这么好几天,是去哪里了?今天老太太还以为他或许不过来了......”
之前在徐家的宴席上,郑王也没有出席,提前也没叫人送信。
沈琛挑了挑眉:“王爷是去替圣上巡视皇陵了,之前蒋松文督造的时候又出事,皇陵那边好似很是停工了一阵,以后这件事,怕就是交给王爷来处置了,当时事发突然,王爷恐怕也来不及送信通知罢,可是等到在那边召集修建的人问了一遍情况之后,王爷马不停蹄的便赶回来了,他总是很看重王妃和你的。”
卫安嗯了一声,放松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跟沈琛说:“我把人想的太坏了,我还以为.....”
沈琛知道她的意思,顺势脱下自己的薄绢披风披在她身上,轻声道:“不是你把人想的太坏,而是碰见这种事,免不了要多想一想的,毕竟人都有感情,又不是木偶,老太太肯定也是疑心是郑王妃阻止他了,他自己也因为郑王妃生了儿子,所以才不来了吧?”
他坐在廊干上,拍拍手示意卫安也坐下来,又得寸进尺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坐了一天的马车是不是累了,借你靠一靠。”
卫安不立他,他便有些哀怨的眯着眼睛看着她:“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卫安拿他没半点办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最后还是拗不过他,将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挽住他的胳膊长出了一口气:“昨天我有些害怕的。”
她低声道:“我以为你总会出现的,所以我一直撑着......”
沈琛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侧过头看着她,声音也放的很轻:“对不起....外头的事,我也不放心交给别人....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其实也不委屈,沈琛明明已经把危险都已经掐灭了,就算是她真的跟着那个小丫头出去,沈琛也一定有法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沈琛,卫安就是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心酸,连眼睛都忍不住红了。
她上一世总觉得彭凌薇等人太过矫情,在娘家受了委屈见到夫婿来接便忍不住哭,现在看来,原来人一旦有了依靠,是真的容易变得格外的软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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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情人
天渐渐暗了,廊庑下亮起了一连串的灯笼,沈琛将卫安揽进怀里,闻着她发间幽幽散发的清香,声音放的很轻却又很坚定的道:“我以后再也不会叫你一个人面对这些刁难了,是我的不是,我没有考虑清楚......”
卫安摇头,她其实是知道的,沈琛做这些,无非就是想要让临江王看清楚她在危机之时的应对自如,对她改观。
能有这份用心来调和她跟临江王的关系,根本说不上有什么不是。
沈琛便笑着哄她开心:“你哥哥求我办事了,你说我该不该答应?”
卫安便瞪大眼睛,偏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哥哥请你帮忙迎亲吗?”
月色下她的眼睛像是也染上了一层光彩,在这灯下熠熠生辉,沈琛沉默的看了她一眼,忽而觉得口舌有些干燥。
卫安被他看的心里有些害怕,努力的找话题想要化开这样的气氛:“你跟.....”
话还没有说完,却看见沈琛已经俯身朝她压下来了,紧跟着便发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覆在了自己的唇上。
她瞪大眼睛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沈琛的脸,一时之间竟然忘记推开他,手下意识的攥紧了沈琛的衣服。
心上人的嘴唇嫩如上好的玉髓,粉粉嫩嫩的像树上的樱花,沈琛温柔的徜徉其中,流连忘返,久久不愿意离开。
卫安却从一开始的怔忡中回过神来了,羞得连耳根子都红透,伸手猛地要推开他。
沈琛却一把擒住了她的手,微微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卫安忍不住低声惊呼,沈琛却趁机长驱直入,她被吻得头晕目眩,手也不自禁的紧紧的攥住了沈琛的衣裳。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琛才放开她,低低的笑了一声。
卫安终于回过神来,抿着唇恼怒万分,又是尴尬又是羞臊,抬起头想要骂人,可是一触及沈琛的眼神,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气势冲冲的站起身转身就要走。
沈琛在她背后猛地拉住她,连声音里都透着万分的愉悦,将她从背后抱在怀里,轻轻的将头靠在她肩上:“安安......”
天已经很热了,衣裳穿的越来越薄,卫安都能察觉到沈琛身上烙铁一样的温度,忍不住伸脚重重的踩在他的脚背上,又羞又怒恼怒的厉害:“你放开我!”
她心脏跳的飞快,好像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脸也烫的厉害,整个人如同踩在云端上,觉得周围没有落脚的地方。
沈琛却不肯放开她,反而将她扳过来正对着自己,很认真的看着她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你要恼我不尊重,这要是叫你跑了,恐怕婚前都不要想再碰见你了。”
卫安垂着头不敢抬头,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那你还.....还这样.......”她说不出来了。
上一世就算是彭采臣婚前总是刻意的来讨好她,来接近她,也总是规行矩步的,她毕竟是个侯府养大的姑娘,虽长宁郡主刻意不叫她得到好的教养,可是基本的规矩和廉耻却知道,从来谨守着男女之间该有的距离和规矩。
而成了亲之后,楚王的事便成了,彭采臣的真面目渐渐露出来,对她日渐疏远,她们的感情本来就说不上什么好。
她后来避开彭采臣,一门心思的伺候讨好他的公主正妻,才慢慢的能够有了立足之地,才能耗尽彭采臣一家。
对于夫妻相处,闺房之乐,她知道的都是有限的可怜的东西。
她这一世虽然有些幸运被沈琛和林三少同时喜欢,可是却也一直都是以礼相待的,哪怕是跟沈琛定情被赐婚,也除了沈琛歪缠着牵牵手,揽揽肩之外,毫无其他出格的举动,现在沈琛这样对她,她实在是恼怒又难堪,觉得极为丢脸。
沈琛便忍不住笑了,伸手捏了捏卫安俏丽的鼻子,见她眼睛红红像是一只要哭出来的小兔子,便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眼睛,感受到她扑闪得飞快的睫毛,将她重新揽在怀里,抿唇道:“我知道你的脾气.....也知道这样不该.....可是安安,我不是圣人,男女之间相恋,总是会有情动难以自已的时候.....我看着你,却只能看.....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他说着又忍不住叹气:“要是现在我们便成了亲,那便好了。”
卫安被他说的又气又好笑:“你这么说,还是.....”
她动了动,却惊异的发现有什么东西正顶在自己肚腹处,**的很不舒服,一瞬间便更是脸唰的直接红的跟个柿子没什么两样,完全石化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这个......她一直觉得沈琛是很正经的,哪怕是之前好些次,沈琛对她难免动手动脚,可那也仅限是拉拉手摸摸头罢了,哪里有过这样的时候?
她觉得整个人都如同是被煮熟了的虾,连手也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摆了,好半响才找到了理智,猛地一把将沈琛推了一把,又恼怒又难堪又是害羞:“时辰不早了,祖母肯定在等我呢,还有父王......”
沈琛却已经自若的收拾好了,见她这副样子知道她已经是羞到了极点,再不能做逾矩的举动了,就急忙安抚她:“我跟你一道过去,正好我也有事要跟王爷和老太太说.....”一面又自如的伸手去拉卫安的手,虽然被甩开了好些次,却也还是锲而不舍的又重新伸手去拉,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卫安也实在是懒得再跟他这么拉扯,由着他去了,他方才微微笑了:“我知道是我做的过了.....可是美人在怀,我又不是柳下惠,哪里能一直坐怀不乱嘛......我知道你要是走了,肯定要想着我们还没成婚,我这样对你,是不是没有把你放在心上,不尊重你.....所以不敢叫你就这么跑了,怕你胡思乱想.....”
真是什么好话都被他说尽了,卫安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口,却还是被他说的恼怒稍减了些,轻轻的哼了一声,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裙子,没有理会他。
九十六·迟疑
沈琛也不觉得卫安的冷淡有什么不对,低声说着什么哄逗着她,好不容易才把卫安哄的没有那么恼怒了,这才对着玉清道:“之前汉帛托了我,说是要送你一样东西......”
卫安刚才还有些忐忑不安,生怕自己会被玉清发现有什么不对,被人瞧出她刚才跟沈琛的胡闹,现在听见沈琛这么说,倒是自如了些,认真的看着玉清的反应。www.uu234.cc
这件事她也是跟玉清提过的,玉清却一直没有表态,她以为玉清是不那么愿意的,便没再多说,只是汉帛那边锲而不舍,那便也不拦着。
反正有沈琛镇着,玉清又在她身边伺候,不必担心会有什么不利于玉清的闲话传出去。
现在听见说是汉帛送了东西,玉清的表情一时之间很奇怪,卫安就忍不住有些好奇的住了脚,看着玉清的反应,低声问:“怎么了?”
玉清抿了抿唇,脸红红的,垂着头低声应了句是。
不是很热情的样子,卫安转头看了沈琛一眼,眼神里的意味很明显----若是玉清不愿意,这件事便这么算了,她是不会允许的。
沈琛也知道,几不可见的冲着她点了点头,想了想便对玉清道:“没有关系的,你若是不喜欢,便直接说便是,从此我便不再让汉帛来烦你。”
这两个人从前是有些接触的,一个是沈琛跟前得力的侍从,一个是卫安跟前的大丫头,他们俩见面的机会多,自然这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就多了。
之前两个人相处的还算是愉快,汉帛多有跟玉清交流的时候。
之前沈琛以为玉清是不会拒绝的----汉帛也说了会叫叔叔婶婶亲自来提亲,准备婚事,而且汉帛也是他跟前得力的人,玉清嫁了他,以后照样能跟在卫安身边当管事媳妇儿伺候,怎么算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现在看玉清的反应,又好像不是很愿意.....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事不能勉强,别说玉清是卫安跟前的人,就算是普通的丫头,既然人家不喜欢,那也没有硬逼着人家的道理。
玉清咬了咬牙,眼里现出些挣扎,半日没有说话,良久之后,才轻轻的嗯了一声,对着沈琛行了个礼:“谢谢侯爷,劳烦侯爷帮我带个话,就说不必费心了。”
沈琛答应了。
卫安却微微皱起眉头来,她很了解玉清,玉清若是不喜欢汉帛,也就不会拖延这么长时间了,之前她还以为玉清不愿意是因为矜持,可是刚才她看见玉清分明是很心动却又很顾忌的样子.....
玉清的情绪明显的低落起来,陪着卫安到了卫老太太门前,便低声朝卫安请假:“我身子有些不舒服.....”
卫安准了,抿了抿唇,想了想就把汪嬷嬷叫来,低声嘱咐她:“嬷嬷替我去看看玉清......”
玉清向来是最温和懂事的,汪嬷嬷也喜欢她,听说是汉帛求亲被拒,忍不住诧异的瞪大了眼睛:“怎么会呢?之前玉清还来问过我,说是什么时候能把小丫头带起来,她想请假回去家去,问问她哥嫂的意思呢!”
这就是说,一开始是愿意的意思了。
卫安更加觉得不对劲,嗯了一声,就道:“既然这样,那就更要好好问问了,嬷嬷就说是我说的,要是有什么不好开口的顾虑,尽管来问我.....”
如果不喜欢那还罢了,如果是因为别的顾虑,那就实在太可惜了。
卫安是很希望一开始就跟在她身边的玉清蓝禾过的好的。
汪嬷嬷答应了,卫安就有些郁郁不安的朝沈琛走过去:“父王在里头了吗?”
沈琛看出她的不开心和担忧了,替她将之前乱了的碎发缕了缕别在耳后,轻声道:“在呢,我问过花嬷嬷了,说是刚来不久,正在里头谈天,你怎么了?是不是玉清那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卫安沉沉的点了点头,对着沈琛并没什么好瞒着的,她有些不安的说:“好似是最近才变了主意的....我这几天在忙着....”她咳嗽了一声:“在忙着绣嫁妆,又去了徐家,因此竟然没有太过注意玉清的变化.....怪不得昨天蓝禾进来给我请安磕头,她也并不是情绪很高呢.....”
沈琛若有所思,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没关系的,她跟着你这么久了,该知道你这个主子的性格,若是有难事,汪嬷嬷亲自去问了,她一定会跟你说的,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卫安嗯了一声,她知道玉清的脾气,也知道她跟蓝禾不同,蓝禾家里有父母替她着想,玉清的兄嫂却并不那么好相处,只是这些年,她从老太太那里把玉清要过来了,玉清跟着她比从前有光彩,她的兄嫂便收敛了许多....
不知道玉清现在这样犹豫迟疑,是不是因为家里兄嫂的缘故,她打定主意要好好亲自去问问玉清的意思。
哪怕不嫁给汉帛呢,她也要给玉清找一门可相匹配的亲事,绝不会让她的兄嫂插手她的婚事。
屋子里燃着檀香,静谧又安宁,郑王一眼先看见了卫安沈琛进来,眯了眯眼睛,朝着卫安笑了:“安安,快过来!”
卫安也忍不住微笑起来,上前给他行了礼,喊了父王:“父王今天过来,先回王府了吗?”
郑王不大在意的摇头:“没呢,去了宫里跟圣上禀报了皇陵的事,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家里已经让田伯先回去报信了。”
他说着,先问卫安:“听说你昨天在徐家受了刁难,镇南王给我写了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安就很简单的把事情又跟他说了一遍:“徐家并没讨到什么好处的。”
这个郑王当然知道了,否则真是撕了沈琛和徐家的心都有,徐大老爷固然可恶,可是沈琛却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竟然将卫安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之中。
沈琛被他瞪了一眼,自觉理亏,摸了摸鼻子咳嗽了一声,少不得自动解释了一遍为什么让卫安涉险。
郑王懒得听,挥了挥手:“我还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