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慈不掌兵
天色已经放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黄城中的尸首堆积了一层又一层。
无论是牧家军还是苍龙军的损失都极为严重,大抵都不下三万之众。
薛秦关皱了皱眉头。
牧家军没有丝毫退兵的打算,而这么打下去苍龙军就是胜也是惨胜。
没了手下这二十余万大军,他于祝贤的用处便会降到极点,他太了解祝贤的为人了,物尽其用,用尽则弃。他能爬上长夜司四部御使的位置便是懂得如何保存自己的价值。
可若再这么打下去,那他在祝贤眼中的价值便会一降再降。
想到这里薛秦关的心头有些迟疑,他开始暗暗盘算,是不是要先放弃眼前牧家军转而追杀徐寒等人。
而这样的担忧同样存在于牧良的心头。
“将军这样打下去...”牧良沉眸看向身旁的男人,如此问道。
这一仗打得很奇怪。
虽说由于地势所限,许多计策都用之不上,但以他对牧极的了解,似乎他们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硬撼硬的仗。
有道是,兵者诡道也。
行军打仗从来不是比拼谁的人马多力量强这么简单的事情。
天时地利人和每一样运用得当都足以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牧良相信即使在这样战场上,牧极也一定能够想到一些为牧家军一锤定音的办法。
可双方这足足鏖战了近两个时辰,牧极除了之前命令他攻击苍龙军西侧取得了一些战果外,其余时间便沉默得可怕。
这场仗很艰辛,而牧极亦很古怪。
这让牧良心底有些喘喘不安。
“阿良,二十万牧家军,你觉得你能驾驭几分。”可是那位北疆王却好似没有听出牧良语气中的担忧一般,他在那时转眸看向牧良,问出了一个与这胶着战事毫不相干的问题。
阿良。
这个称呼,牧良自从牧极登上北疆王宝座之后便很少听他提起。可自从大黄城之战开始以后,对方便时常这样称呼自己。
这多少让牧良觉得有些奇怪。
这位牧家军的副统帅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在下愚钝,三两万尚可,多之...有胡柳与孙铭两位将军在,我难以服众。”
“嗯。”坐在木椅上,脸色苍白的北疆王转头看向那胶着的战事,又言道:“若是没了他们呢?”
说这话时,北疆王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却让牧良的心头一跳。
“将军何出此言?”
“我想以你的本事,压住五万牧家军应当不成问题。”牧极的声音再次响起。
“将军你到底什么...”牧良听他此言心头的疑惑与不安更甚,他不由得再次问道。
“我们打不到长安,杀不了祝贤。”牧极却似乎没有听到牧良的话一般,在那时再次言道。
“为什么?”
“你压不住这二十万牧家军...”
“可不是还有将军您在吗?”
“我活不了多久了,你知道,我知道,祝贤也知道。”
“是那个贱人给你喝的那药吗?”牧良眉宇一沉,眸子中顿时有杀机涌现。
“我自小便有隐疾,那些药有无,我都该有此一劫。”牧极摇了摇头,神色依然平静。
他素来看破生死,这一点,于人于己都不曾有过变化。
“那将军的意思是?”牧良说到这里,心头愈发阴沉,他太了解牧极了,对方选在这个时候与他摊牌,分明就是心意已决,早已将他的后路彻底断绝。
“阿良,你虽非我父己出,但自幼与我生活在一起,我父视你如子,我亦视你为兄。而这些年来,我自问待你不薄,如今我有一事相求,还请你务必应允。”牧极在那时望向牧良,脸上的神色少见的肃穆起来。
“不管何事,咱们先赢了这场仗再说!”牧良有些害怕,但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但他本能的想要避开这个话题。
“这场战赢不了。”牧极的回答简单干脆,亦让牧良的心在那一刻沉到了谷底。
“为什么赢不了,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先行撤退,保存实力,再觅战机。这可是牧王留下的牧家军啊!难道你要亲眼看着他们死在这里?”牧良的声线在那时陡然大了几分。
他生性稳重寡言,这样与牧极说话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是啊,这是父亲留下的牧家军啊。”牧极沉眸望了一眼那满目的白色甲胄愁然叹道。“他素来爱民,当年为救李文景挟持的十余万百姓而中了奸计战死在天山关外,如今,我又怎能用他留下的牧家军去让大周生灵涂炭呢?”
太阳终于从在天际露出了它的全貌。
秋日的阳光带着阵阵暖意撒向大黄城上的诸人,厮杀还在继续。
而牧良在这和煦的阳光下,心底却生出了一股恶寒。
他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位白衣男子,就像到了今日,他才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认识对方一般。
他在男人说出这番话后,幡然醒悟。
原来所有的算计,不仅针对着崔庭手中的五十万夏军,也不止祝贤手中的二十五万苍龙部。
还有自己,还有着跟随着他多年在边境出生入死的牧家军!
“为什么?”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牧良终于再次问道。而声线却极为干涩,就好似那话是从他的喉咙中被挤出的一般。
“胡柳也好,孙铭也罢,当年牧王逆案让他们早已心生芥蒂,我若一死,他们大抵是会以当年牧王之事为由投降夏朝,引兵入关。若是如此,倒不如我来将他们带入死境。”牧极神色平静陈述着自己残忍甚至称得上歹毒的算计。
而在他说话空档,每一刻都会有数名牧家军战死。
可牧极却连眼睛都未眨过一下,似乎那些死在他面前并非跟随了他近十年的旧部,而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一般。
都言慈不掌兵,很显然,牧极已经将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
“你...你疯了吗?”牧良自认亦是见惯了生死之人,但在听闻牧极此言之后,依然免不了一阵心头发麻。“胡将军也好,孙将军也罢都是跟随牧家数十年的老将,为牧家立下了不知多少汗马功劳,你就为了那么一丝自己的臆测,便要将他们,将整个牧家军葬送于此?”
“大周风雨摇曳,就像一棵腐木看似枝阔叶盛,实则内里早已腐烂,它早已经不起任何的变数,所以在我死前我要将所有的不安定因素都一一抹去。”
牧极这般言道,那时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色愈发的苍白,甚至带着些许阴森的味道,远远看去,他就好似一只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对于生命带着源自灵魂的蔑视。
“你这么做能有什么用?林守牧家军都是祝贤的心头大患,你这么做是在帮祝贤啊!”牧良痛心疾首的言道。
“不,我在帮大周,或者说大周的百姓。”
“牧家军也好、祝贤也罢、亦或者城外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崔庭,都是大周的敌人。”
“而今天,他们都得死在这里。”
第一百七十八章 遗计
“逃出来了?”方子鱼站在大黄城外,城外的秋日暖阳,与城内那昏天黑地的杀戮,让这一城之隔却恍若两个世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阳光洒在了她的脸上,她瞪大了眼睛,忽闪忽闪。
“嗯。出来了。”徐寒也在那时走到了她的身侧。
望着不断传出阵阵喊杀声的大黄城,徐寒的眸子在那时沉了下来。
这一切比他想象中更加的顺利,他分明在逃出大黄城时亲眼看见苍龙部的追兵,但不知为何又忽的折回。
“喂,姓徐的,下一步我们去哪里?”徐寒疑惑之际,方子鱼的声音再次响起。
“长安。”徐寒头也不回的说道。
“去长安做什么?当天策府主吗?”方子鱼皱了皱眉头,在她看来长安并不是一个好去处。
“别急,去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徐寒却不答他,而是在那时转身望向伸手的数万大军。
“林太守,有劳你了。”然后他对着身旁的林御国言道。
林御国沉眸点了点头,随即喝道:“弓箭手出列!”
当下那些早已浑身是伤的弓手们顿时迈步而出,在大黄城外一字排开。神色肃穆,周身杀机盎然。
“提弓!”
“上箭!”
“满弦!”
随着林御国的一连串命令下达,弓手们行云流水一般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转瞬箭满弦,杀机涌动。
这时林御国朝着左右的步卒点了点头,那些步卒很快便会了意,纷纷提着火把在弓手之间来回游走,将他们长箭上裹着的油布点燃。
“放箭!”
这时,林御国又是一声暴喝。
数以万计的长箭便在那时拔地而起呼啸着飞入大黄城中。
沸腾的火苗在空中划出一道灼热的弧线,然后落入城头。
数息之后。
熊熊的大火自大黄城城头升起。
惊呼与惨叫与之一同响彻。
徐寒在离开前命人在大黄城中的各处洒满了龙油——一种动物油脂与硝石汇集的油水,遇火则燃,温度极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简陋到了极致的计划。
无论是引双方入城相斗还是龙油本身便难以遮掩的刺鼻气味都是这计划存在的巨大漏洞。徐寒对此并未抱有多大的希望,而这计划最实际方法实则是引双方入城之后,再以龙油燃火为掩护,帮助他们逃离此处。
可是一切的顺利着实出乎徐寒的预料,因此但他看着大黄城中越烧越旺的大火时,心底的疑惑更甚了几分。
苍龙部的首领薛秦关徐寒之前并无接触,他自然无法了解他的能力。可牧极这短短的几次交战徐寒已然给他贴上了狡诈如狐多智近妖这样的标签,他怎会也看不出这大黄城中的异样?这一点着实让徐寒想不明白。
因此,徐寒看着那熊熊的大火,眉头却越皱越深。
......
“起火了!”厮杀的苍龙军与牧家军中,不知是谁发出这样一声高呼,这时诸人才发现大黄城南侧也就是苍龙军所在的方向忽的升起了大火,火势汹涌,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的朝着整个大黄城蔓延。
人群在那时不可避免的起了慌乱。
“将军火势太大,似乎大黄城中被洒满了龙油,我们快些撤退吧。”牧家军的那位老将胡柳在那时走到了牧极的跟前,有些焦急的说道。
他征战沙场多年对于这龙油极为熟悉,可之前他却并未察觉到这样的异样,这一点让他有些疑惑,但显然如今的局势不是他去细想这些的时候,因此他第一时间退到了牧极的身边,如此言道。
“火势南起,苍龙军必然大乱,此刻才是料理他们最好的时机,怎可退兵?”可牧极却在那时淡淡的回应道,脸上的神色平静,平静得让人难以去升起半分的反驳之意。
胡柳愣了愣,他很想说龙油易燃,这火势虽然此刻还在南侧,但不过百息光景必然蔓延到整个城池,但这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被她咽了回去。这么简单的事情,牧极又怎会不知?
他做事自然有他做事的道理,这些年来,他们只需听命,便战无不胜。
这样的想法早已深深的被刻在每个牧家军的心中,因此就算心底有所迟疑,但在数息之后,胡柳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再次领着手下的士卒朝着已现乱态的苍龙军发起了冲击。
待到胡柳走远,牧极身后的牧良眉头皱起。
“是你屏蔽了我们的五识,让诸人都未有发现龙油的存在?”牧良沉声问道。
“嗯。”木椅上的男人点了点头,便再无他言。
“今天便是牧家军的死期吗?”牧良再次问道,声音有些颤抖,阳光照在他的侧脸,映射出一种近乎苍白的惨然。
“为大周苍生而生,为大周苍生而死,死得其所。”男人回应道,那平淡的语气让人难以揣测出此刻男人心头究竟在想些什么。
“......”牧良沉默,他不知当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男人在那时回眸瞟了他一眼,又才言道。
“放心,我会留下五万牧家军,交给你,但是...胡柳与孙铭必须死。”
“这就是你要让我做的事?”牧良沉声言道。
“唔。”
男人点了点头。“我听闻天策府来了位新府主,似乎是个有趣的家伙。”
“林御国虽然为人无谋无断,但却持稳沉重,有林守之风。”
“届时,崔庭五十万大军被灭,祝贤手中二十五万苍龙军作了黄土。你于五万牧家军镇守天山关,林御国以残部重建大黄城,长安又有那位天策府府主侧应,三者互为犄角,祝贤不敢妄动,大夏短时间内也难以南下,大周兴衰便系于你等身上了。”
男人缓缓言道,语气平和,颇有交代后事的味道。
这时大黄城的火势越烧越旺。
转眼间整个大黄城边都被包裹在这熊熊大火之中。
双方士卒的死亡开始呈几何倍的上身,薛秦关彻底慌了手脚,南边火势越烧越旺,他想着领兵从北门突围而出,但牧家军却像是杀红了眼睛一般,竟然不顾伤亡的将他们生生拦下。
几次突围未有取到效果的薛秦关看着周遭不断倒下的苍龙军,他的心头犹如被人用刀片割下了一块有一块血肉一般,难受得紧。
这些可都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点有一点攒出来的家底,此刻便要尽数倾覆在这大黄城中,他如何能够舍得?
但他也绝非优柔寡断之辈,他看出了这牧家军似乎发了疯一般的以命搏命,即使拼得自己葬身火海,也要与他们同归于尽。
薛秦关咬了咬牙,终于是下定了舍卒保车的决心。
“天狩境以上的强者与我一道飞出大黄城!”他如此喝到,周章的将士顿时脸色一变,这样的命令无疑便是将城中其他将士当做弃子,彻底放弃。
当下便有士卒苦苦哀求,请薛秦关留下待他们突围,可是薛秦关既然下了决定便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他却是看也不看那些周遭的士卒,身子一马当下的腾空而起,就要离开。
可谁知就在这时,牧家军中的天狩境强者也在那时纷纷飞身而起,杀向他们,大有要将之尽数留下之势。
薛秦关带着手下的天狩境强者们几次想要脱身非但未有取得战果,反倒是又有几人被其斩杀。这让薛秦关顿时一股怒意涌上心头。
他们怕死,难道牧家军就不怕死吗?
这么拖下去无非两败俱伤。
薛秦关不相信这些牧将军就当正如此悍不畏死,于是他振臂一呼索性不再一味逃避,反倒领着那数百名天狩境强者与牧家军的天狩营战做一团。
而那些寻常的苍龙军士卒,随着薛秦关的离去,士气顿时跌落到了极致,一群人群龙无首在牧家军与火势的围剿下兵败如山倒,被一排又一排的收割着性命,哭喊声在那时不绝于耳。
而天际上天狩境强者们的大战也陷入了胶着。
不断有双方的大能陨落,尸首跌入火海,转瞬便被烧成了灰烬。
薛秦关越打越心惊,越打越害怕。
这些牧家军就好似疯了一般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伤亡,若是唤作他来指挥,他自认有更好的办法将苍龙军覆灭,可偏偏对方却是不计伤亡的与他们硬撼。
这让薛秦关心头发寒。
他一刀斩时了一位扑杀上来的天狩境强者,转瞬便又有数位杀到跟前,根本不给他半分的喘息光景。眼前的牧家军不像是那支传闻中进退有度的精锐,反倒像极了那些饥肠辘辘的饿兽,为了食物不择手段。
他甚至亲眼看见那位牧家军的大衍境强者胡柳死于苍龙军一位同样修为的统帅手中,但他的尸首却并无人在意,数位牧家军天狩境强者越过那尸体愈发勇猛的扑杀。
大火越烧越旺,整个大黄城都被吞没其中。
接着那耀眼火光,薛秦关忽的发现那些牧家军士卒的眸子深处,似乎藏着那么一抹妖艳的绯红。如火如血,诡异又狰狞。
薛秦关心头一凛,他本能的望向城头下立在尸山骨海上的那位白衣男子。
男人似乎也在那时有所感应,亦抬头望向他。
那冰冷的目光让薛秦关的心头一颤。
他像是明白了些什么,脸色在那时忽的变得煞白。
“牧极...你...疯了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 牧魂不灭
前朝大楚的覆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与历代帝王的暴虐无常,穷兵黩武自然有脱不开的干系。
但真正让他走到历史的尽头的是,那位末代皇帝沉迷于的炼妖之道,人与妖自古便存在着许多间隙,相传人类的先辈经过数代人的浴血奋战方才将妖族赶到了西边的十万大山之中。
可那位末代的大楚皇帝却始终相信能将人与妖以某种秘法结合在一起,而生成一种更完美生物。
他将拥有可怕的力量、完美的天赋、以及悠长的寿命。
那位末代皇帝为了完成这一伟大的构想,为了让自己亦能成为这样的存在,以此更长更久统治天下,他开始大肆寻找符合他要求的幼【童】,以不断用炼妖之法构建这样的生物。而最后他得到只是一群畸形的怪物与天下人的反抗。
为了围护自己的统治,为了让大楚当年数以百万计的大军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计策。
那是他在炼妖时得到一样事物——红线眠。那是一种蛊虫,一旦被人吞下,这蛊虫便会潜伏在人的体内,只要掌握着母虫之人以特殊的方式发令,那些被子虫附身的人便会任由差遣。而被蛊虫所控制的人会有一个显著的特点,便是眸中浮现出如眼前这些牧家军一般如血如火一般的诡异猩红。
薛秦关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些牧家军会如此悍不畏死,甚至做出近乎送死一般的举动。
原来牧极在他们体内种下了这样的蛊虫。
可是他为什么这样做,这样害死牧家军对牧极又有什么好处?
薛秦关想不明白,但说不上幸运或是不幸,他也确实不用再去为这个问题烦恼。
就在他失神的刹那数位天狩境的大能围杀了上来,措不及防的薛秦关左臂被斩断,虽然他极力反抗,但在十余息的光景之后,终于还是在这些天狩境强者悍不畏死的攻势下彻底断了声息。
......
秋日的天气喜怒无常。
方才还万里晴空,但忽的不知何处而起的秋风吹来了一大片乌云,将整个大黄城笼罩其中。
轰!
一声巨大的雷鸣之后,暴雨倾盆而下。
“杀!杀!杀!”
孙铭红着眼睛,挥舞着手中的长刀。
他的盔甲上早已结满了厚厚的血痂,但随着他长刀的砍杀,不断有鲜血浇灌在他的身上。他浑身浴血,模样狰狞。
嗒!
雨水在那时落在了他的头顶,他毫无知觉,依然不断的挥舞着自己手中的刀,就好似要杀光眼前的一切。
嗒!嗒!嗒!
雨越来与大。
大黄城上熊熊的烈火在这暴雨下,渐渐熄灭,露出了那残败的城郭与满地的尸骸。
雨水浇灭了大火,也浇灭了孙铭胸中那股好似要将他撑爆的杀意。
他眸中的血光渐渐散去,手中挥舞的长刀慢慢变得迟缓。
眼前的景象似乎也从血蒙蒙的一片化为了清晰。
他看见一群人在厮杀,刀剑挥舞,血流遍地。他们嘶吼着砍下对方的头颅,又被其余人砍下自己的头颅,他们好似野兽一般不断的厮杀,至死不休。
他们穿着白色的甲胄...
白色的甲胄!
孙铭在那时一个激灵,就像是熟睡之人忽的被人破了一盆冷水一般,忽的转醒。
他眸中的目光从惊讶到骇然,从骇然到恐惧。
诺大的大黄城烧焦的尸体随处可见,血流纵横与雨水交织。
可...
苍龙军早已死绝,活着的竟是身着白甲的牧家军。
可为什么曾经的同袍此刻却犹如仇寇一般相互厮杀。
“不要打了。”孙铭大声的朝他们吼道。
可是没有人理会他,他们依旧自顾自的厮杀,每一息都有人倒下。
雨越来越大。
孙铭不断的大吼,身子试图上前拉开厮杀的众人,但这样的举动却是于事无补,所有人都犹如疯了一般扑杀向对方。
孙铭吼哑了嗓子,却依然无济于事。
他颓然的跪坐在地,雨水倾打在他的身上,他却无知无觉。
吱呀...
吱呀...
这时耳畔传来一阵轻响,那时木轮压过地面发出的声音。
孙铭抬头望去,却见牧良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白衣男子缓缓来到了他的跟前。
孙铭一愣,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爬向那男人。
“将军!将军!救救他们!救救牧家军!”他如此大声的说道,眸中目光焦急,脸上雨水与泪水混集在了一起。
“......”白衣男子没有说话,他只是用他那双死气沉沉的眸子平静的看着他。
孙铭的呼救声从高亢渐渐变得低沉,从低沉渐渐化作了虚无。
他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一般,在那时怔怔的看着这位北疆王,半晌之后方才问道:“为什么?”
男人看着他,苍白嘴唇终于在那时缓缓张开。
他用一种近乎冰冷的口吻说道。
“我快要死了。”
那时,那位牧家军三大统帅之一的孙大将军愣了愣。
他抓着北疆王衣衫的手无力的垂下,“所以...我们必须死...对吗?”
孙铭并不笨,甚至比起牧良与胡柳他都要聪明许多,他很快便想通了这些事情。
“不。”男人摇了摇头,“是你必须死,你死得越早,他们就活得越多。”男人说着,抬眸看了一眼那些正杀得昏天黑地的牧家军。
孙铭闻言低沉的脑袋再次抬起,他看了看男人身后神色肃然的牧良,惨然一笑:“将军最后还是不信任我啊...”
“并非不信,只是想把变数降到最低。”男人平静的阐述着自己逻辑。
“在下明白了。”
孙铭点了点头,雨水浇灌在他的身上,将他衣衫湿透。
他缓缓的站起了身子,目光第一次直视向那位北疆王的眸子。
“自从跟随将军以来,我们从未吃过败仗。”
“这一次,我想也不会输吧?”
孙铭这般问道,语气出奇的亦平静了下来。
男人却少见的微微迟疑,数息之后方才点了点头。
“嗯,不会输。”
“那在下便在下面恭候将军了。”得到这个回答的孙铭脸上勾起了一抹笑意,他手中的刀在那时被他反握于身前,刀锋指向自己的胸膛。
“随后就到。”男人如此回应道。
孙铭闻言终是心安。
“牧魂不灭!”
他在那时发出一声暴喝,手中刀便随即被他直直刺向了自己的胸膛。
炙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男人白净的衣衫上,格外扎眼。
他看着那具渐渐垂到在雨泊中的尸体,嘴里如初一道轻不可闻的呢喃。
“苍生永安。”
第一百八十章 春风得意崔国柱
秋雨倾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浇灭了大黄城中的大火。
烧焦的木炭,熟透的生肉,刺鼻的血腥。
三种味道汇集在一起,涌入徐寒的鼻尖。
这让他感觉胃里的酸水翻涌,隐隐有些作呕。
他见大火起得顺利,本想着让众人在城门口埋伏,杀那些被火势逼退之人一个措手不及。
却不想的是,直到秋雨落下之前,大黄城中竟无一人逃出。
这场厮杀的惨烈程度要超出徐寒的预料。
但随着秋雨落下,大火熄灭,城内的喊杀声也渐渐停歇。
徐寒知道,这场大战终是到了落幕的时候。
无论哪一方获胜,都必然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但他并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这倒不是他心头仁慈,只是他手上这些残兵败卒,就是能击败获胜一方的大军,可他却没有忘记在大黄城外还有一位虎视眈眈的大夏国柱崔庭。他手上的二十万精锐可是养精蓄锐已久,徐寒可不愿意将他手上这点兵马折损在这里。
这样想着,他便毫无留恋的转过了头。
“撤!”他这般喝道,大军便在那时调转了马头,朝着梁州迈进。
......
大黄城以北。
一身甲胄的崔庭立于二十万铁骑跟前,他沉眸看着远处那座大雨中残破的城郭,神情肃穆,像是在等待着些什么。
而后,一位甲士从那处快步奔来,于崔庭身前单膝跪地。
“国柱,苍龙军全军覆灭,牧家军只余四五万残兵败卒。”那甲士很了解崔庭想要知道什么,他并无太多他呀直截了当的便将自己探听到的情报和盘托出。
崔庭的眸子眯了起来,这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但他素来不喜喜形于色,他沉着眸子再次问道:“牧极呢?”
相比于五万牧家军,他知道,最可怕的是牧极,是那位多智近妖的北疆王。
“没有死。”那斥候如实禀报道。
崔国柱的眉头在那时皱起,但很快却又舒展开来。
牧极虽然诡计多端,但却需要足够的牧家军供他驱使,如今那二十万牧家军只剩下五万不到的残兵败卒,崔庭相信就是牧极他有通天的本事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若是牧极识得实务,归顺于他,只要控制好牧极手中的兵权,崔庭到是有信心将之牢牢握在手中,可若是对方不识好歹,就是背上被李榆林怪罪的风险,他崔庭也要将之除之后快。
想到这里,崔庭心头顿时扬起一抹快意。
此番他因在东境与陈国的大战中连连失利而被调到了南方,本已背负了朝中那些文臣公卿的微词,就连皇帝也对他多有不满,似乎已经齐了削藩之意,却不想峰回路转,拿下了冀州不算,还将这大夏朝廷上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大黄城一并拿下,这些功绩摆在那里,待到他归朝之日,恐怕他这国柱前面就得再加一个大字了,一跃成为大夏三大国柱之首。
至于那三十万早已凉透了的夏国男儿的尸首嘛...
这一将功成万骨枯,崔庭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传令下去,全军开拔,去往大黄城!”意气风发的国柱大人在那时发出一声高呼,浩浩荡荡的大军便朝着大黄城方向迈进。
......
夏军步入大黄城中时。
牧极带着那四五万残兵早已在城门处摆好了阵势。
即使身上带着或大或小的伤势,即使那白色的甲胄早已被染成了血色,但那数万牧家军却依然器宇轩昂,虽有疲态,却不见丝毫的怯懦。
崔庭看着那坐在木椅上的白衣男子,眉头又下意识的皱了皱。
他不得不承认,即使是现在,即使明知道这位北疆王身无半寸修为,甚至还有残疾在身,可在面对他时,崔庭的心头依然免不了生出一抹警惕与忌惮。
这对于崔庭来说并不是太过愉快的体验。
因此他强压下了心头的那一抹异样,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一脸热切的迎向牧极。
“辛苦北疆王啦,此役协助我拿下大黄城,又剿灭了苍龙军,此事我定然上报朝廷,让皇上好生赏赐牧王爷。”
大黄城一战,他崔庭虽然给出了三十万大军,但他本人以及他手中的二十万精锐可是自始至终都未有参与到此事上来。
说牧极协助他,这便是明摆着的要抢功。
崔庭在大夏纵横这么多年自然不是易于之辈,就是要抢功也得暗着来,明面如此说到底是为了试探这位北疆王的态度。
他说罢此言,眸子便死死的盯着那位北疆王,试图从他的脸上寻到些许能够看出对方心思的痕迹。
而结果却让他有些失望。
“那在下便谢过国柱大人了。”牧极朝着崔庭拱了拱手,脸上的神色平静,端是寻不到半点的不满。
可越是如此,崔庭的心底便越是不安。
他觉得大周北疆王,投降夏朝,又倾尽全力灭掉了苍龙军、拿下了大黄城,废了这么大劲却对于功劳毫不在意。
崔庭一直信奉一个很简单的逻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天下之人,莫有无所求者,若是真有,那只是他之所求超出了你的想象罢了。
很显然,眼前的这位北疆王就应当是后者。
想到这里,崔庭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已经在脑海中好好的衡量起这位北疆王究竟是留是杀。
“大黄城虽然被国柱大人收入囊中,但大黄城的余孽依然在逃,在下以为应当快些派出大军将之剿灭,以绝后患。”牧极却好似丝毫没有感受到那位国柱大人心底对于他的怀疑,在那时依然自顾自的言道。
崔庭闻此言,脸上顿时浮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图穷匕见吗?
他这样想到,嘴里却不动声色的言道:“连林守与苍龙军都不是北疆王的对手,区区大黄城余孽,何足挂齿,还是请北疆王好生修养,待我上报朝廷,再做下一步打算。”
崔庭并不知道牧极究竟打的是些什么样的算盘,但他本能的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就如他所言,大周皇族正真的主力就是林守与苍龙军,如今二者皆被剿灭,可牧极却如此热衷的怂恿他南下,深入大周腹地去剿灭所谓的大黄城残兵,这件事情本身便透露着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以崔庭谨慎的性格自然不会如了他牧极之愿,让着大好的局面徒生波折。
“国柱不信任在下?”但牧极似乎并无与这位国柱大人兜圈子的意思,他仰头,用自己那双素来暮气沉沉的眸子望向崔庭,直截了当问道。
牧极的坦率让崔庭一愣。
“北疆王这是什么话?在下怎可能...”崔庭在那时下意识便要说些官话敷衍,只是话才说道一半,牧极的声音变再次响起。
“大黄城余孽大抵都是残兵败卒,不足为虑不假。可崔国柱不要忘了,鹿先生还活在他们之中,那位天策府的少府主也还活着。现在的天策府虽然式微,但随着苍龙军覆灭,祝贤的根基掉落大半,谁也不敢保证天策府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卷土从来。”
牧极的话崔庭听在耳中,心里却暗笑对方这危言耸听的伎俩着实太过低劣,或许是他某些谋划到了关键时刻,方才不得不以此方法诱使他南下,只是他越是如此,崔庭心底便越是警惕。
“牧王爷言重了,天策府如今是什么样的境遇你我都清楚,一个毛头小子,几位皓首匹夫,他们能翻起什么大浪?”崔庭摆了摆手,很是随意的敷衍道,心底却是打定了主意说什么也不上他牧极这条贼船。
“崔国柱糊涂啊!”牧极颇有些痛心疾首的言道:“国柱在冀州取得如此战果,皇上必然器重,世人都知当今圣上雄才伟略,自然不会甘心这区区冀州。南下是迟早之事,届时这重任必然还是会落在国柱手中,若是放任天策府回到长安,待到他们重整旗鼓,岂不为国柱一大患?不若尽早除去,防范于未然?”
牧极这话说得倒是有理有据,但打定主意的崔庭却是摇头晃脑不予理会。
那时,牧极见说不动崔庭,咬了咬牙,有些无奈的言道:“既然国柱不信任在下,那此事便只有在下带着牧家残部去做了。”言罢,牧极侧头看了身旁的牧良一眼,言道:“牧良,去派遣兵马,准备追击大黄城余孽。”
“是!”他身后的那位高大的冷峻的男子闻言点了点头,转过身子便要调派众人。
崔庭见状心头一顿。
他忽的意识到牧极之前的行为太过反常,似乎正是为了让他心生疑虑不敢南下,然后再接机提出此言,带兵追击。
可这么做对于牧极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崔庭细细思索了一番,牧极开了天山关、破了大黄城、灭了苍龙军,可谓断了大周大半根基,这样的牧极想要再投入大周的怀抱除非那大周的皇帝老儿得了失心疯。所以牧极的出路只有一条便是在大夏站稳脚尖,可他耗尽了牧家军的大半人马做到的这一切却被他崔庭抢去了大半功劳,自然心有不甘,因此才使计想要独占这剿灭大黄城余孽的功劳,以此在圣上那边站稳脚跟。
想到这些,崔庭便对于牧极的谋划有些大抵的了解。
只是牧极是大周旧臣,这冀州又是牧极开关而得,届时朝廷论功行赏,恐怕这冀州便要做给牧极以为封地。这一可以安抚牧极,二可以让那些大周有归降之意的藩王州牧心安,算是树立了一个典型。那若是真的如此,他崔庭耗费三十万人马,最后却可能得不到半点实际上的好处。
念及此处,崔庭的脸色一阵阴晴不定。
“牧王说得有理,那大黄城余孽素来狡诈,还是让在下随牧王一同前去吧。”崔庭也顾不得之前自己极力反对的态度,在那时一反常态的言道。
果然这话出口,那位北疆王的脸色顿时一变。
“这...”牧极少有有些迟疑。“可是这大黄城毕竟是一方重镇,若是国柱与我一同追击...”
“无碍,大周短时间里恐怕难以聚齐足够的兵马夺回大黄城。”这一次,牧极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崔庭生生打断。冀州的封地他志在必得,自然是不会给牧极半分的抢夺之机。
“......”牧极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愈发难看,他沉着眸子,愣了半晌方才言道:“那便有劳国柱与我一道...”
“不用了,牧家军已经为大夏做了太多,王爷就让他们在这大黄城歇息吧,由王爷一人陪我前去即可。”崔庭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想让牧极分到半分的功劳,直言让牧家军留在此处,又为以防兵变,更是带走牧极以作挟持。
“这...”牧极的脸上一抹怒意一闪而过。但最后却不敢违背这人多势众的崔庭的意思,只能是无奈的点了点头,算是应允。“就依国柱直言吧。”
看着牧极那落寞的脸色,崔庭心底的快意大盛。
“来人,传令!”
“大军南下清剿大黄城余孽!”
国柱大人高声喝道,那趾高气扬的模样,怎一个春风得意可以形容?
第一百八十一章 你还活着!
(ps:才搬了新家,诸事繁忙,家里暂时没有网,所以最近更新时间极不稳定,数量也有所下降,望大家理解,下周一切恢复一定会补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多多包涵,希望大家能感受到我发自真心的歉意。嗯,顺便今天是我的生日,要出去放松放松,所以只有一更...)
承鼎镇,位于大黄城以南不过数十里之遥。
在去往大黄城前,徐寒曾领着大军在此处休整,如今又带着六万残部回到了这里。
其实细细想想来回经历也不过十余日的光景,却莫名的让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楚大哥,你的身体没有大碍吧?”徐寒来到了楚仇离下榻的营帐,关切的问道。之前苏慕安已经将楚仇离的情况大抵告诉了他,只是当时战况紧急徐寒无暇过问,这时大军驻扎于此,徐寒也终是得了空闲,在安排下诸人之后,第一时间便赶来了此处。
“没事。”中年大汉爽快的摇了摇头,脸上的气色着实好得出奇,不似那受伤之人。
“还没事?我看着你吐了那么多的血。”跟在徐寒身后的苏慕安显然并不同意楚仇离这样的说法,他在那时迈步而出,大声言道。
“确实没有大碍,只是饮酒过多致使内腑受伤。稍加调养,少饮酒水,慢慢便会恢复。”这时,营帐的幔布被人从外推开,挂着药盒的秦可卿迈步而入。
她穿着一身浅绿色长衫,脸色有些发白,想来这些日子负责料理大黄城中的伤员也着实让她有些疲惫。
“我就叫你不要喝那么多酒嘛!你不听,你看!”苏慕安的心思简单,听闻秦可卿所言当下便附和道。他虽然不喜欢整日饮酒的楚仇离,但却同样不想看见楚仇离的身体越来越差,这番话自然也是劝解之言。
“知道啦,知道啦!”被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破孩训斥,楚仇离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如此敷衍道,想要揭过此事。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为了你好!”苏慕安素来与楚仇离有些不对付,听他这话,当下便与之反驳了起来。
“这是我给你开的药方,还有药材都放在此处,你每日都得按时服用,不得有误。”一旁的秦可卿从药盒中熟练的拿出数味药材放到了一旁的桌上,随即朝着楚仇离吩咐道,可是对方正忙着与苏慕安斗嘴根本无暇顾及她。
秦可卿见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就要转身离去。
“可卿。”可这时,一旁的徐寒忽的出声唤道。“我与你一道走走。”
秦可卿闻言,微微一愣,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低着脑袋出了营帐。
徐寒见状赶忙跟了上去。
......
大黄城的六万残部大抵都是步卒,且伤员几乎过了半数,行军速度极不乐观。
牧极也好,薛秦关也罢,只要想要追击他们,并非难事。
徐寒与秦可卿并肩走在伤员随处可见的大营之中,二人之间的气氛颇为沉闷。
“可卿...”徐寒思虑良久,终是率先打破了这沉默。
“嗯?”女孩侧头望他,算不得如何美艳动人的脸蛋上,却有一股让人心安的宁静。那似乎是她与生俱来的气质。
“下一步我准备回到长安,你有何打算?”徐寒问道。
或是因为经历了战火的洗礼,女孩的心思也成熟了许多,她对着徐寒眨了眨眼睛:“公子要赶我走?”
“不是。”徐寒摇了摇头,“大黄城的凶险想来你也看到了,若是我们能安全回到长安,那位长夜司的首座大人我想比起牧极的阴狠应当是只强不弱...”
“公子是担心可卿吗?”秦可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她声线温软的问道。
徐寒有些拿不准秦可卿究竟在想什么,但却也没有隐瞒自己心思打算,故而点了点头,如实言道:“嗯。”
“那叶师叔呢?子鱼师姐与周师兄呢?公子就不担心?”秦可卿追问道。
徐寒一愣,叶红笺本就是天策府的人,此事她如何也脱不了身,周章的身份更是微妙,不必言说。至于方子鱼,修为不俗,加之玲珑阁之事,她相比也不会甘心就这样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必然也会追随徐寒去往长安。唯独秦可卿,修为并不出众,加之徐寒以为她毕竟只是一位内门弟子,或许对玲珑阁之事并不那般热切,便觉得她必要与他们一道去趟长安这趟浑水。
徐寒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但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迟疑,却让秦可卿大抵猜到了些许。
“公子以为可卿在玲珑阁地位卑微,便心中对于山门并无多大留念吗?”秦可卿脸色忽的冷了下来。“但公子可知若不是当年门中长辈垂怜,可卿现在或许只是某家大院中可怜的丫环,又或许沦落烟柳之地,为娼为妓?山门待我犹如再生,如今师门有难,可卿岂能置之不顾?”
“即使修为底下,但于师门之情,可卿却自认为不输于子鱼师姐半分。”
秦可卿这番话倒是徐寒始料未及,这看似柔弱的女孩身体里却藏着一股让徐寒心折的倔强。他微微一愣,正想要说些什么,可那时远处的夜色中却亮起了阵阵火光。
而与之一起到来的还有阵阵急促又沉闷的马蹄声。
徐寒的双眸一凝,瞳孔陡然放大。
“敌袭!”那时负责警戒的士卒也发出一声大喝,诺大的军营便在那时躁动了起来。
......
这场追击比崔庭想象中的还要轻松。
不过半日光景他便发现了这离大黄城不远处安营扎寨的徐寒等人。
他沉着眸子细细打量着不远处那座营帐,大抵都是些伤员,怪不得牧极如此想要围剿这些残兵败将,这样的一支败旅想要拿下并费不了多少工夫,甚至若是方法得当,还可纳为己用,充实他牧极损失严重的军队。
想到这里,崔庭瞟了一眼身旁的牧极,暗暗想道,这北疆王当真是好算计。
这时对方大营之中走出来数道人影,为首的是一位右臂缠着白布的少年,崔庭微微感应修为不过三元境,想来便是那位天策府的少府主。
他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心理暗道一声:大周无人。
“我乃大夏国柱崔庭,尔等残兵败将还不速速归降?”但嘴里他还是例行公事一般大声喝道。
但他气势汹汹的大喝却并未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为首的少年背上的长剑出鞘,脸上的神色在那火光的照射下,冷峻又肃然,身后的营帐中,数以万计的弓手于少年的身后一字排开,长箭上弦,烈弓拉满。
还要负隅顽抗?
崔庭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亦有些不悦。
他着实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给了这些残兵败将反抗的勇气。
“国柱,可能让在下前去为国柱游说一番?”这时,身旁那位坐在木椅上的白衣男子忽的发言说道。
崔庭闻言愣了愣,他沉着眸子看了这位北疆王好一会,却依然下不了决心。
他在思索牧极这么做究竟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对于他,崔庭终是放心不下。
只是牧极的脸色平静,着实让崔庭难以看得真切,但这六万兵马确实大抵都是大黄城上的精锐,且极善弓马,对于崔庭来说不可谓不是一大助力。因此他想着牧极没了那五万牧家军,难不成还能临阵倒戈,靠着这六万残兵败将击败他手中的二十万大夏铁骑不成?终是让自己心头的不安稍稍平复了些许。
“那就麻烦王爷了。”他沉着眸子言道,随即朝着身后的一位士卒使了使眼色,那士卒顿时会意,上前便推着牧极的木椅,缓缓朝着大黄城残部方向走去。
......
“是牧极?”徐寒皱着眉头看着那位坐在木椅上被推向他们所在地白衣男子,低声问道。
“嗯。” 他身旁的那位周章在那时点了点头,目光阴沉的死死的盯着那越来越近的白衣男子。
数十息的光景,并不算长。
但对于徐寒等人来说,却有些度日如年的味道。
这位北疆王的名声太盛,在他气场的笼罩下,在场诸人心头不免觉得有些压抑。
此事鹿先生与侯岭等人在之前的大战中负伤严重,徐寒一方几乎没有可用之人,唯有自己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二人在双方围起的阵前站定,他们的目光交错,都在那时不约而同的打量着彼此。
牧极与徐寒想象中那种叱咤风云,雄伟魁梧之状反差极大,他看上去更像一个待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知读书习字的儒生更为相似,当然是那种病恹恹的儒生。
“你就是徐寒?”徐寒打量完了牧极,牧极也打量完了徐寒。
那时,那位北疆王率先打破了二人之间沉默。
徐寒点了点头,并未回声回应。
“唔,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牧极对于徐寒的回应并不恼怒,反是神色平静的继续言道。
“经脉衰竭、血气不振、生机单薄。北疆王的病亦比在下想象中还要严重。”徐寒同样回应道,这输人不输阵的道理,徐寒还是懂的。
“是吗?”只是牧极的反应却极为平静,想来他自己的身子他自己也极为清楚。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目光扫向徐寒身后的诸人,忽的,他像是看见了某些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身子猛地一震。
然后这位北疆王破天荒的第一次,眸中浮现出了震惊之色。
他呢喃道。
“你...你还活着...”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梦
(ps:再次抱歉今天的更新晚了,才搬家真的忙得不行,今天只有一更,不过家里的事基本忙完了,明天恢复更新并且会想办法补更,希望大家理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再次,真心的、由衷的抱歉,希望大家一定谅解。)
男人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徐寒身后的那道身影。
他暮气沉沉的眸子中有些东西在涌动。
那些东西源于他的灵魂深处,他似乎难以压抑这样的东西,第一次将那名为诧异的情绪展现在他那张古波不惊的脸上。
“是啊。我还活着。”那时,人群中,终有一人迈步而出,走到了徐寒身侧,直直的望向牧极。
那人二十出头的模样,穿着一身与牧极如出一辙的白色长衫,脸色白净,模样俊朗。这时诸人才发现他似乎与这北疆王的模样有那么几分相似的味道。
那人竟是玲珑阁的亲传弟子之一——周章。
“可惜,你就要死了。”周章看了牧极好一会光景,方才这般言道,声音有些低沉,里面所裹挟的事物太过复杂,惋惜、不解、愤怒、甚至不舍皆尽有之。
“只要你还活着,就够了。”牧极闻言,忽的笑了起来。
就像孩童得到了喜欢的玩偶,又像将死之人完成了自己的夙愿。
他笑得很是真切。
“苍天,终究待我牧极不薄啊。”他如此呢喃道,眸子眯起,却没有丝毫的寒意,有的只是满满的笑意。
二人的对话让在场大多数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唯独徐寒听出了些端倪,却不愿点破,他在那时沉默了下来,静静的看着牧极与周章,等待着他们的后文。
“父亲死前便说过,你的性子太过偏执,终有一日会成大患,却不想一语成谶,今朝所谓,泉下你又当如何面对他们?”周章沉着眉头问道,声色俱厉。
周章这个问题,让牧极顿了顿,然后他脸上笑意在那时忽的散去,他又恢复了那与生俱来的淡漠模样。
“大周的天,该变一变了。”
“至少父兄的血不能白流,牧家三百口人的性命不能白白葬送。”
牧极沉声回应道。
“大周天是该变一变,可苍生何辜?夏军入了关,牧家的血仇得报,可接下来呢?年年征战,百姓民不聊生,你以为这是父王愿意看到的结果吗?你以为这是牧家世代浴血想要换来的世道吗?”周章说到这里,素来沉稳的他竟是声音大了几分,几乎是吼出来这样一番话。
“我若不反,我死之后二十万牧家军没人能够压住,胡柳孙铭等人必然会做与我现在一般的事情。”牧极再次回应,平静的模样与周章那一脸的面红耳赤,对比鲜明。
“所以,你便反了?”周章对此嗤之以鼻。
“所以,我便让他们死在了大黄城。”牧极却在周章说出这话的下一刻,便再次回应。
这话出口端是让在场诸人纷纷一愣,他们着实有些不明白这话到底何意。
就连周章也在那时愣住,一时未有回话,唯有徐寒似有所悟,却又颇为不解。
“......”不过在十来息的沉默之后,周章带着同样的疑惑,问出徐寒想要问的问题。
“可是...苍龙军也尽数战死,崔庭的二十万铁骑就在你的身后,大周依然免不了一场生灵涂炭,你这么做不仅报不了牧王的血仇,反倒是送了夏朝一份大礼...”周章的语气有些迟疑,显然牧极方才那一番话,让他心底的判断有些动摇,可又摸不准牧极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但这一次,牧极却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
这位北疆王转头看向周章身旁的徐寒,脸上又一次浮出那少见的笑意。
“徐府主,在下有一事相问,还请府主不吝赐教。”牧极言道。
徐寒愣了愣,却是不想牧极会忽然将话题引到这处,他沉了沉眸子,数息之后方才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若是没了我身后这二十万夏军,再与你五万精锐,以大周如今的局势,你当何如?”牧极笑着问道。
只是这话出口,还不待徐寒反应过来,他身后那位被崔庭安排的士卒便脸色一变,转身就要离去,可就在他生出这样念头的一刹那,他的身子一震,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束缚,他竟然被定在了当场,他的思维依然清晰,却好似丧失了对于身体控制,就连眉毛都无法动上一下,只能是定在原地。
这样的异状虽然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但徐寒却很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他诧异的望了望那位士卒,又看了看此刻正满脸笑意的牧极,心头一动,像是明白了什么。当下他便沉下心来,细细思虑了一番牧极的问题,随即言道。
“大夏虽然兵强马壮,国力兴盛。但若是...”徐寒说到这里,顿了顿,他又抬眸望了望牧极身后那二十万军纪严整,气势昂扬的大夏铁骑,又才言道。
“若是没了这二十万铁骑,大夏便足足损失了五十万大军。”
“这样的数量即使是夏朝也可谓伤筋动骨,加之东方还有陈国蒙克的虎狼骑虎视眈眈,短时间内必然夏朝必然不敢再大举南下。”
“于外我以为可以北疆王所言的五万精锐屯兵天山关,再以林御国林将军去往大黄城,重铸这天下第一雄关,二者互为犄角,若是得以休养生息,即使大夏再犯,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而于内,祝贤失了苍龙军,如断一臂。我有太尉之职在身,若是能召集天策府剩余残部,再拉拢长安各处关系,想与长夜司已决生死也未曾没有一战之力。”
“故此于内于外,都有不小胜算,虽不敢说改天换地,但却多少可以改一改这大周近年来的颓势。”
这番话说完,牧极点了点头。
“想法不错,但是祝贤的本事你终究还是太低估了些,他当年能斗倒牧王府与全盛时期的天策府靠的可不是区区苍龙军这般简单,此去长安,徐府主可得好生准备,那将是一场比大黄城还难打的硬仗。”牧极随即这般言道,语气温和了几分,不乏叮嘱之意。
“谢过王爷教诲,徐某记下了。”而更出乎诸人预料的是,徐寒在那时竟极为恭敬的朝着牧极拱了拱手,语气前辈。
二人这一唱一和让在场诸人愈发迷惑。
“哼,说得再多,难道你还能让这二十万大夏铁骑凭空消失不成?”这时,徐寒身侧的周章发出一声冷哼。
牧极闻言,转头再次看向周章,他笑了笑,几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开。
“我若是可以呢?”
周章一愣。
他身后那数万大军亦是一愣。
这样诡异的沉默持续了约莫数息的光景。
然后,周章看着那男人,咬了咬牙,沉眸问道:“你要如何?”
男人脸上的笑意在那一刻更盛了几分,他言道:“将我葬在兄长身侧。”
男人话里的决意与释然,让周章在那一刹那明晓了些事情。
他的忽的意识到,男人能够做到。
虽然他不知道,牧极会用什么样的办法去做到这件事情,但他明白牧极一定能做到。
没有原因,只是单纯的从他那笃定的语气里,便让周章相信了这一点。
他心头在那一刻情绪翻涌得厉害,他张开嘴便要说些什么。
可那时,牧极的手却忽的伸出,他身后那位士卒的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
他将牧极的木椅推动着转过了身躯,将牧极朝着那大夏铁骑所在的方向推去。
周章张开的嘴在那时闭了起来,他到了嗓子眼的话也随即咽了回去。不是不想说,而是,他知道到了此刻,牧极与他摊了牌,自然便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说得再多,于事无补,反倒是他自己,对牧极误解太深,此刻千言万语涌上,却是不知当如何说起。
......
木制的轮椅缓缓被推动。
木轮碾压过地上的石子,发出阵阵吱呀的声响。
沉闷...
喑哑...
黑夜中,二十万大夏铁骑犹如铁水铸成的雕塑一般立在那里,神情肃穆,杀机凌冽。
木椅移动。
男人身着白衣的身子随着那木椅轻微的晃动,他眯着眼睛,眼前的景象似乎也变得恍惚了起来。
他想着那年他的父亲坐在府院的大殿前,沉眸说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台下三位一般模样孩童嫩声嫩气的跟着言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
他想着那一天瓢泼大雨,瘦弱的他坐在木椅上,看着他的两位兄长红着眼睛披上戎装。
“国难当前,父死子继!”二人对着他这般说完,便转身走出了他自出生起便从未走出的那座院门。
......
他想着那一个夜晚,牧王府尸横遍地。
他的那位已经坐上牧王宝座的兄长,浑身是血,他抓着他胳膊神情狰狞的说道:“你得活下去,不管怎样,你都得活下去,去冀州,去稳住牧家军。大周不能乱,不能乱!”
......
他想着数日前,大黄城头,那位倾尽性命,挽弓一箭的老将军。
想着那万人悲呼的“江山我辈守,将军请仙游。”
想着这些。
泪珠忽的涌出了他眼眶,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他伸手不露痕迹的将之抹去,然后,他眯着眼睛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大夏铁骑们。
呢喃道。
“这苍生永安的黄粱大梦。”
“就让牧某。”
“替老将军再做上一做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 破计
崔庭看着那被缓缓推到跟前的男人,眉头皱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并不清楚,男人究竟与大黄城的余孽们说了些什么,但不知是直觉还是对于男人本能的忌惮,他隐隐有些不安。看向男人的目光也在那时眯了起来,警惕之色在那一条缝的眸子中闪烁。
终于,牧极来到了他的跟前,来到了二十万大夏铁骑的跟前。
他在离崔庭约莫一丈处停下,眸子同样眯起,但却未有在第一时间说些什么。
火光照亮了牧极黑暗中的侧脸,他宛如一尊恶兽,在夜里注视着他的猎物。那目光,冰冷无情,好似一切都在他的囊中。崔庭心头的不安更甚,他朝着牧极身后那位士卒使了使眼色,试图从他的口中知道些许关于方才那场对话的蛛丝马迹。
但不知是夜色太浓对方未有看清,还是根本未有领会到他的意思。那位素来机警的士卒,竟然并未在第一时间回应崔庭。
“北疆王可有说动那些大黄城的余孽?”无奈之下,崔庭只能是独自上前一步,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没有。”牧极摇了摇头,眸子中的光芒低沉。
这样的结果虽然崔庭有些遗憾,但却亦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看来今日便免不了一场干戈了。”崔庭沉眸言道。
牧极的嘴角在那时微微上扬,他笑了起来:“当然可以。”
与牧极接触这么久的光景,崔庭似乎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北疆王脸露笑意。
他愣了愣,下意识的问道:“那当如何做?”
“这得看崔国柱的决心有多大。”
六万大黄城残部,虽然如今战力不佳,但只要稍加修养,这数万精锐弓手配合大夏铁骑,绝对是足以成为任何一支军队的噩梦。想到这里,崔庭明知牧极不会这般轻易的帮助自己,但还是难以遏制自己心底的贪欲,在那时问道:“我当如何做?”
“国柱只需让这二十万大夏铁骑自刎于此,这场干戈不就免了吗?”牧极这般言道,脸上的笑意灿烂无比,就好似在诉说一件让人极为开怀的事情。
崔庭想过无数牧极口中所谓的办法,但他着实没有想到牧极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以至于他在那时不可避免的愣了一愣,十来息之后方才回过神来。
然后,这位国柱大人忽的笑了起来。
很是开怀的笑了起来。
“牧王爷什么时候也喜欢说这样的笑话了?”他如此问道,嘴角的胡须抖动,显然是难以压制住自己笑意。
“国柱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牧极淡淡的问道,暮气沉沉的眸子在浓郁的夜色里却折射着一股有些刺眼的光芒。
崔庭又愣了愣。
他看着牧极,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神色也忽的冷了下来。
“北疆王的意思是要与我大夏决裂?还是决定忠于那个害得你牧家家破人亡的腐朽王朝?”
“牧某从不忠于任何人,牧某只忠于自己。”牧极摇了摇头,如是回应道。
这话几乎便是将他的立场摆明在了崔庭的跟前。
“崔某一直以为牧王爷是一个聪明人,如今看来,却是崔某看错了。”崔庭不无遗憾的摇了摇头。他当然疑惑牧极为大夏做了这么多为何又临时改换了门庭,这么做对于牧极究竟有什么好处?可如今既然牧极撕破了脸皮,那牧极便是他的敌人,他的疑惑被压下,因为这些在这时都不在重要,他所需要的只是用身后二十万大军的铁骑彻底撕碎包括牧极在内的大黄城一众人的血肉,将所有的威胁与不确定抹杀在摇篮之中。
斩草除根。
这是崔国柱素来奉行的信条。
“聪明素来反被聪明误,牧某不敢当,这聪明人还是让崔国柱自己去做吧。”牧极言道,然后他伸出了手,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事物,放在自己的双膝之上。
那是一只血红色肉球,上面的乌红色的血管密布,紫色的光晕闪烁,肉球的身子随着时间而一胀一缩,像是正在呼吸。那肉球竟赫然是一道活物。
崔庭眸中目光一凝,神色一震。
“红线眠的母虫!”他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惊呼,满脸骇然之色。
“前朝遗留之物,侥幸被牧某取得。”牧极伸手抚摸着那只模样恶心的肉球,嘴里淡淡的说道。
崔庭豁然醒悟,他指着那牧极,有些结巴的说道:“难...难不成...你给我...”
“崔国柱不要忘了入了冀州之后,夏军的粮草皆是由我负责。”牧极根本不给崔庭说话的机会,他这般说完,双眸之中光芒亮起,抚摸着那肉球的手忽的以极快的速度动了起来,纷自点在那肉球身躯上的某几个位置。
那是催动着母虫手法,以此可以控制那些子虫以及被子虫寄生的生灵。
只是,这曾让二十万牧家军险些毁于一旦的红线眠此刻被催动起来,那崔庭身后的二十万铁骑却犹如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嗯?”显然这样的情况出乎了牧极的预料,他的眉头皱了皱。
而那位崔国柱脸上紧绷的神情却是忽的放松了下来。皱着的眉头舒展,惊恐的神色换作嘲弄。
他再次笑了起来。
“原来这红线眠就是你牧王爷最后的底牌,着实厉害,这前朝遗物,我本以为早已绝迹,却不想竟然还能在王爷手中看到,端是让崔某好生的长了一番见识。”崔庭大笑言道。
面对崔庭的嘲弄,牧极愣了愣,但很快脸上便恢复了那古波不惊的模样。
他慢慢的收回了那个肉球,抬眸看向崔庭,很是疑惑的问道:“为什么?”
“圣上来之前便修书一封于我,教我诸事顺你,亦得诸事防你。那些你提供的粮草我皆派人以秘法熏制过,你的红线眠子虫估摸着早就死在了这样熏制中。”崔庭笑着言道,目光却是死死的盯着牧极,他很想看看,这位北疆王在走投无路时,脸上的神情会是如何,崔庭以为那应当是一幕极为有趣的场景。
“这样吗?”可是令崔庭失望的是,即使到了现在,那位北疆王的脸上依然寻不到半分的惊慌之色。他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由衷的感叹道:“都说李榆林之雄才不逊大夏先帝李文景,如今看来,此言不假。”
牧极的从容淡定让崔庭有些恼火,他觉得这是牧极的故弄玄虚,又或者是对他的轻视。
作为大夏为数不多的国柱,他难以忍受这样的对待。
在那时,崔庭的脸上浮出一抹狰狞的笑意。
“圣上自然是雄主,只可惜牧王爷选错了主子。”
“来人,给我取下牧王的首级,送归圣上!”
他这般喝到,身后便有数十位气息凝练的甲士迈步而出,气势汹汹的朝着牧极杀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一人可挡百万师
崔庭显然吃定了牧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知道牧极在这时突然倒戈自然有他的依仗,而在看清那只红线眠的母虫时,崔庭便猜到了牧极的后手究竟是什么。虽然心底诧异于牧极竟然能得到这种前朝遗物,但心底却并无多少慌乱,那番作态也只是为了戏弄一番牧极罢了。
此刻前戏演够,自然到了收网的时候。
他不认为一个底牌用尽又没有丝毫修为的牧极以及那大黄城的六万残兵败将真的能自他的二十万铁骑手中翻起什么大浪。
他对此拥有的足够自信。
他看着那已经来到牧极身侧十余位甲士,眼睛在那时眯起。
似乎已经看到那位北疆王沦为阶下囚时,那美妙的场景。
“大夏三位国柱,邱尽平、江之臣以及崔国柱。”
“国柱就从未想过,为何邱尽平、江流火素来颇得圣上信任,唯独你崔国柱两年在外征战,却始终得不到圣心?”
只是即使到了这个时候,那位北疆王脸上的神色依然平静的可怕,他看也不看周围那些涌来的甲士,而是将目光直直的投向崔庭,声线平淡的问道。
崔庭自然知道这牧极绝非善类,问出此言必有后文。但这看似不经意间的一番话却戳中了他的痛处,他眉头一皱,伸出了手,示意那涌去的甲士暂时停下。
而后崔庭沉眸看向牧极,言道:“那以北疆王的意思,这是为什么?”
这是他崔庭心头始终绕不去的一个坎。
大夏的皇帝李榆林确实是一代雄主,心怀雄图伟业,又体恤民情、重贤远奸,不仅将当年李文景四处征伐,穷兵黩武给大夏带来的隐疾一一抹平,更是开创大夏开朝两百年来的空前盛世。
但就是这样一位帝王,却偏偏对于他崔庭这样为大夏开疆拓土,在外征战多年的股肱之臣却多有间隙,这一点让崔庭很是恼火,亦让他急于想尽办法在边关取得战果,可是或许便是这样的急功近利反倒是让他在对付陈国时屡屡吃瘪,被蒙克手中的虎狼骑打得落花流水。
“因为...”
牧极的脸上又泛起了一抹笑意。
今日的他,似乎格外喜欢露出这样的神情。
而又说不上为什么,他这般模样却是让崔庭格外不喜。但饶是如此,他依然死死的盯着牧极,想要从他口中得到那个困扰了他多年的问题的答案。
“崔国柱着实太笨了一些。”
一心想要求取答案的崔庭闻言,当下便是一愣。
随即,暴怒之色随即浮上了这位国柱大人的眉梢。
“牧极!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他这般怒斥道,那十余位甲士便在那时应声的而动,再次围向牧极。
这一次,他们气势汹汹,似乎没有丝毫留下活口的打算。
那坐在木椅上那位身着白衣的男人,在这样十余位身材魁梧的甲士面前,瘦弱得就像是一只麋鹿。似乎只要是微微触碰,这只麋鹿便会被当场撕成粉碎。
只是即使面对这样的处境,那位北疆王的脸上的笑意也未褪去半分。
......
十余位甲士巨大的身形很快便将牧极那瘦弱的身躯淹没。
远处的徐寒等人自然是听不真切牧极与那位国柱的对话,但这不妨碍他们从那里的情形中看出,牧极已经与崔庭撕破了脸皮。
大多数不了解内情之人还在暗暗诧异于牧极的忽然倒戈,而周章却是在看见这般情形之后脸色一变,就要上前。可却被一旁的徐寒死死拉住。
“徐兄?”他又惊又怒的望向徐寒,不解道。
“北疆王自己的选的路,周兄若是真的相信他,就应该让他自己走完,莫要再为此事平添变数。”徐寒的回应却极为平静,但平静之中却又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景了。
他无法去判定牧极所作所为的对错,但他知道,有些人一旦下了决心,旁人说得再多,做得再多,都是徒劳。
“可...”周章闻言愣了愣,想要说些什么。
可就在那时,不远处牧极所在之处忽的爆出一道白光。
那光芒极为耀眼,几近让人不能直视,它一道又一道的自那些甲士包围着牧极的缝隙中射出,恍若一把把出鞘的利剑一般,转瞬便布满了那些甲士的四周。
轰!
然后一声轰鸣乍起。
那些甲士的身子便在那时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于十丈开外方才落地,纷纷是口吐鲜血,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
而那位北疆王此刻依然坐在他的木椅上,周身衣衫齐整,似乎并未被触碰到哪怕是一缕衣角。
他的周身白色的流光萦绕,立在那黑夜之中,恍若神人。
凝重之色终是第一次浮现在那位大夏国柱的脸上。
他盯着眼前的牧极,眉头皱起:“想不到王爷竟然藏得这么深。”
此刻的牧极周身萦绕的白光透露着一股浩然之气,加之他之前的表现,显然是已经将儒生的浩然正气修炼到了极高的境界。
只是这儒道不比武道,没有明确的境界划分,亦没有任何的外力可以借助,全凭一身感悟,此修行之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起肉身还要难出数倍。诸如鹿先生那样的程度已是世间罕有,而此刻牧极周身的气息似乎与鹿先生已然在了伯仲之间。
“可是那又如何?仅仅凭着这身浩然正气难道牧王爷就以为能与我身后这二十万大夏铁骑抗衡吗?没了牧家军,你这一身浩然正气说到底也不过只是能给添上稍许麻烦而已罢了。”但崔庭很快便从短暂的诧异之中回过神来,他看着牧极,神色狰狞的言道。
“唉。”坐在木椅上,身材瘦弱的男人却在那时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崔国柱还是太笨了一些。”
“这世上之事,可不是光凭一双眼睛就能看得透彻的啊。”
牧极这般说罢,他周身的白色流光在那一刻猛地光芒大作,浓郁的夜色在那耀眼的白光面前,好似遇见了某些可怕的事物一般,纷纷褪去,方圆百丈竟在那时被牧极周身的光芒照耀得恍若白昼。
而之后,一股气势开始自他体内翻涌而起,那气势自浮现那一刻起便无止境的攀升,转眼便犹如旱地拔牛一般直抵云霄。
穹顶之上星光大盛,与男人身上的白芒相映成辉。
那时。
夜色似乎褪去了几分。
诺大的承鼎镇前鸦雀无声。
白衣男子嘴角含笑,坐在木椅上的身子往前倾了几分。
他眯着眼睛看着嘴巴张得极大,眼睛瞪得浑圆的崔庭,问道:“不知...”
“这仙人之威,可否挡得住崔国柱的二十万雄兵?”
第一百八十五章 借刀
仙人?
什么是仙人?
仙人是摘星拿月,是言出法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仙人是剑出,则剑意如海;刀出,则刀芒万丈。
仙人是绵长的寿命,是无尽的逍遥。
是这方世界每一位修士追寻的终点,是力量的极致。
哪怕只是一位地仙也拥有足以翻江倒海左右一场战事的能力。
而现在,站在...不是坐在崔庭面前的牧极,就是这样一位仙人。
他脸上的神色从狞笑化作诧异,从诧异化作惊骇,从惊骇再化为恐惧。这一系列的转换听上去复杂至极,实际上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你...你竟然是仙人...”崔庭指着牧极如是言道,他的声音上下打颤,结结巴巴,将他此刻内心的惊骇展露无遗。
这样的惊骇不仅源于世人盛传的毫无修为的牧极竟是仙人的这样的事实,更源于一位儒生想要修成仙人究竟是如何的艰难。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但就有史以来,单凭儒道成仙之人可谓凤毛麟角,细细数来,就是算上眼前的牧极,也不过五指之数。
“世上不乏仙人,为何牧某不能是?”牧极笑道,眸中却没有多少得色,依然是那副亘古不变的暮气沉沉。
“你敢动手?”崔庭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就像是白日见鬼一般布满惊恐之色。“南荒剑陵、大周道门、大夏龙隐寺、牙奇太阴宫的四方盟约你敢违背,就不怕招来杀身之祸吗?”
“四方盟约?当年仙人皇帝李文景御驾亲征,早就坏了规矩。这四方盟约唬一唬旁人也就罢了,崔国柱当真以为,吓得住在下?”牧极摇了摇头,随即又言道。“牧某将死之身,何惧杀身之祸?”
这话出口,崔庭的脸色再次阴沉数分,几乎化为难看至极的猪肝色。
他阴晴不定的看了牧极好一会光景,方才用自己那已经无比干涩的声音言道:“牧极...不...牧王爷,你好生想一下。”
“四方盟约就算是一纸废纸,但也关乎剑陵等宗门的颜面,王爷若是肯放我离去,大黄城为界...不...天山关为界,我都尽数归还。”
“五万牧家军在后,六万大黄城士卒在前,崔国柱就不要再做他想了。牧某将死之人,所求只是这二十万大夏铁骑与牧某一同在那黄泉道上走上一遭。”牧极极为飒然的拒绝了崔庭的求和,亦断绝了他最后一丝念想。
崔庭的眸子在那时沉了下来。
他毕竟是大夏国柱,出身行伍,自十三岁便随父征战沙场,再凶险的死境也曾经历过,即使面对仙人,在明白求和无望之后,他也未有想过放弃抵抗。
他看着牧极,脑海中不断的思索着破局之法。
地仙到底有多强,这是一个很难以形容的概念。但有一点仙人即使强大,但也远未到无敌的地步,他敏锐捕捉到了牧极那看似如江海一般翻涌的气息之下,暗藏着一缕缕晦暗之气。
那东西,应当叫做死气。
牧极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将死之人,从那死气浓郁到即使到了地仙境也无法遏制的地步,想来并非虚言。只是天下人众所周知,这仙人过一雷劫寿命便会增长一百年,按理说,牧极既然成了仙人就是有再厉害的先天隐疾,也会被那天地之力的反哺所治愈,不该还是受命数困扰,不过这样疑惑于崔庭的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
他知道,即使是这样,眼前的牧极也足以成为威胁他以及他身后的二十万大军的存在,他体内缠绕的不知何来的死气,对于他崔庭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至少,这死气让他看见了击败这位北疆王的可能。
崔庭想到这里,便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的手猛地伸出,身后二十万大军便在那时如得敕令,纷纷拉开的阵型,刀戟哐当出鞘,即使面对仙人,依然锋芒寒彻。这崔庭能位列大夏三位国柱之一,却有其不凡之处,单单手下这二十万士卒的气势便足以让天下大多数军队为之汗颜。
“牧极,你一个将死的地仙,真以为能是我二十万铁骑的对手,今日就是赔上我崔某一条命,也要让你见识见识我大夏男儿的血性!三十年前,林守十万弓手能破我先帝仙人之躯,三十年后,我崔庭二十万铁骑,亦能斩得了你这区区地仙!”
此言说罢,他身后的二十万大军发出一声高亢的暴喝。
“杀!”
只听崔庭一声令下。
战马嘶鸣,黄沙扬起。二十万铁骑浩浩荡荡如潮水一般裹狭着雷霆之势直直的朝着牧极杀来。
......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看着那气势汹汹的大军,感受着大地传来的震动。
他的头忽的抬起,看向夜空,看向那裹藏在云层与星光之后的远方。
大夏铁骑与他之间距离不过十余丈。
这样的军力,对于精锐的骑兵来说不过与他之间不过数息光景便可杀到。
但牧极却没有丝毫抵御或是躲避的意思,他那瘦弱身躯在那时数以万计的大军面前,就好似一只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他还是仰着头,望着天际。
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崔庭说得很对,他只是一位将死的仙人,想要以一己之力对抗二十万大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一点,即使是一位全盛时期的仙人,想要做到,也得费些气力,更何况这般模样的他?
大夏的铁骑越来越近。
牧极甚至可以清晰闻到那些士卒胯下战马的响鼻声,亦能感觉到那成千上万的杀意汇集在一起的阴冷气息。
可他依然望着天际。
毁掉这二十万大军却是很难。
所以他需要借助那么一点外力。
虽然有些愧疚,但牧极在那一刻还是决定要再一次麻烦一下那一位。
因为在这世上,似乎除了他,牧极再也找不到一个真的可以吐露心扉的朋友。
于是他的嘴在那些刀戟伸向他的身子时终于缓缓张开。
他朝着夜空,朝着远方。
轻声的说道。
“元统领,可否借刀一用。”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天变
“元统领,可否借刀一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牧极的声音很轻。
轻得就像春风拂过柳枝,柳叶沙沙的清鸣。
轻得就像秋雨打在屋檐,瓦块哒哒的脆响。
但又很奇怪。
那样轻的声音在千军万马之中,却又恍若雷鸣,清晰的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徐寒脸色从疑惑化为了恍然,他终是明白这位北疆王的后手究竟是什么。
崔庭眉梢再次浮上浓郁的惊恐,他张大了自己的嘴唇,怒吼道:“杀了他!”
可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了下来。
画面猛地定格在那甲士的长刀距离牧极不过一寸处。
世界静默。
没有半分的声响。
就好像所有的人与物,都在等待着某个回应。
......
于是在看似漫长实则不过一两息的光景之后。
“我只剩两刀了。”
不知在多远的远方。
忽的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无比深邃与沧桑。就好似穿越了无穷的岁月方才抵达此方时空一般,厚重无比。
“我只求一刀。”牧极笑了笑,脸上的神色平静。但平静中却又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笃定。
那远方的人儿似乎想了想。
刀戟又进了半寸,明晃晃的寒芒在夜里闪彻,直抵牧极的面门。
“好。”那厚重的声音终是再次响起。
随着此音一落。
铮!
那时,天地间忽的响起了一声高亢的刀鸣。
静默的时间又开始流淌,崔庭的怒吼、战马的嘶鸣、夏军的喊杀声再次响起。
可那声刀鸣,却如虎啸龙吟一般,压过了这天地间所有的声响,宛如君王一般降临此间。
远方夜空中好似有一颗星星亮起。
它闪着宛如白昼一般耀眼的光芒,不断在诸人的眼帘中放大。
不过数息的光景,便已然占据了诸人的整个眼帘,直到这时他们方才看清。
那东西并不是一颗星星。
那是一把刀。
一把寻常到极致的刀。
雪白的刀身上布满了挥砍后的凹痕,木制又破旧的刀柄上挂着一道红色的流苏,虽然已经被清晰的干净,但却经历了岁月的洗礼,上面的色彩有些暗淡。
这样一把刀,却裹狭着磅礴的刀意,穿越了无穷远的距离抵达此处,着实有些怪异。
当然,作为这把刀的敌人,崔庭可没有这样的心思。
他的眸中布满了惊恐。
他知道,就是这把刀,这把闻名天下的刀,这把名为朝暮的刀,曾斩断过不知道几多仙人的门楣。
他方才那万丈豪情终于是在这把刀浮现那一刻起尽数被浇灭。
“元归龙!你也疯了吗?你们就不怕的大夏凌云阁的雷霆之怒吗?”
他大声的吼道,高亢的声线中却听不出半点的器宇轩昂,有的只是穷途末路之人的虚张声势。
那把刀的主人自然不会理会他。
牧极同样不会理会他。
刀终于在那时飞到了牧极的头顶,一身白衣的男子在那时双眸之中神光涌动,一股浩然之气在那时自他体内奔涌而出,涌向那把长刀。
刀身在那时一震,于那浩然之气的灌溉下,刀意翻涌,很快便凝成了一道百丈大小的刀芒。
牧极显然并不满意这样的成果。
他双眸一凝,寒芒涌现,周身的浩然正气愈发狂暴的奔涌而出,不断浇灌着那百丈大的刀芒。刀芒的长度与宽度都在这样磅礴的力量的驱动下不断的变化。
大夏铁骑们的刀戟也终是落在了牧极的身上。
只是仙人之躯岂是凡兵可伤?刀戟被折断,铁骑们人仰马翻。可这并不妨碍那些士卒们的决心,铁骑们依然悍不畏死的冲撞着这道看似纤弱的身躯。
一刀又一刀,一人又一人,前赴后继,踏尸而行。
牧极周身的浩然之气几乎已经全数灌注到了那刀身之上,那些被他死死压制的死气,在这时就像是洪水寻到了闸口一般倾泻而出,将他的身躯包裹其中,那仅余的生机,在那死气的吞噬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被侵蚀。
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在那时几乎已经寻不到半分的血色。
但牧极却对此浑然不觉。
“破吧。”他如此呢喃道。
此音一落,头顶上的长刀猛地一震,那已经被他催动至千丈大的刀芒便在那时沉重又缓慢的挥下。
磅礴的力量与狂暴的刀意交织在一起。
犹如泰上压顶一般轰在了那些大夏士卒的头顶。
两位仙人的力量是何其强大,在这股刀芒之下,但凡触及到边缘的生灵皆是身躯一震,转瞬便被那道狂暴的力量搅成的碎末,轰上天际化为血雨落下。
崔庭的脸色无比难看,他如何敢去硬抗这二位仙人的合力一击,当下也不顾不得其他,在那时周身真元催动,身为大衍境的实力尽数展开,化为一道流光,朝着不远处撤去。
哀嚎声在大夏行伍之间响起,二十万人的惊呼汇集在一起,何其浩大。
但转瞬,这样的声响便戛然而止。
一声巨大的轰鸣,压住了这世间所有的声响。
那刀芒终是落地。
漫天尘埃扬起,阵阵血雨倾泻而下。
......
徐寒等人都在这恐怖的威势下,变得木楞。
直到尘埃散去,他们方才回过神来。
举目望去,那二十万大军,赫然在这一刀之下化为了一滩滩如烂泥一般的血肉。
只有那位身着白衣的男子依然静默的坐在木椅上,他的身前是一把插入地面三寸的刀,刀柄上那红色的流苏在夜风中飘荡,而刀身之后是一条笔直的仿佛望不到尽头的沟壑。
咕噜。
也不知是谁在那时咽下了一口唾沫。
声音在这静默的战场上显得如此突兀与刺耳。
牧极的脑袋低垂,脸色从苍白化为了晦暗的乌黑。
他还有些呼吸,却微不可闻。
他艰难的抬起头,看着那化为虚无的二十万大军,脸上艰难的浮出一抹笑意。
眼角的余光亦在那时瞥见,一道身影仓皇的从那血肉中站起,犹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向远方。
他想要阻止,但手指方才抬起,却又无力的垂下。
油尽灯枯了吧。
他这样想着,脸上的笑意变得有那么几分苦涩。
这时,夜风又大了几分。
将牧极头上的发簪吹落,他那一头长发便在那时于夜风中扬起。
一道虚影不知何时悄然立于了那柄长刀的刀柄之上。
虚影很是模糊,看不清模样,只是从他的身形大抵可以看出,那人,似乎是一位男子。
牧极艰难的抬起自己的脑袋,望向那道立在刀柄之上的虚影。
二人的目光相遇,虚影的眉头皱了皱。
“你要死了。”半晌那虚影方才言道,声线低沉又厚重,一如那把斩灭二十万大军的刀芒一般。
牧极眨了眨眼睛,他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笑一笑。无论是见到了久违的故人,还是完成了最后的夙愿,二者都是值得开怀的事情,可是,他却对于这时他来说,笑这件事情似乎也变得很是艰难。于是他不得不收起这样的心思,回应道:“是啊。”
“可你不该死的。”虚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是吗?”牧极问道。
牧极的态度,让虚影有些沉默。
他死死的看了这个男人许久,似乎在思索些什么,直到十余息之后他方才再次言道。
“最后一刀,我会留给那个夺你仙人命宫之人。”
牧极闻言,愣了愣。
这一次,他的脸色终是浮出了一抹笑意。
“谢谢。”
他这样说吧,抬起的脑袋再也支撑不住,无力的垂下,而那双暮气沉沉的眸子亦在那时缓缓闭上。
......
那一天,气势汹汹一路南下的大夏国柱,折戟沉沙,二十万铁骑精锐,尽数战死。
那一天,大黄城外,五万牧家军身着素缟,于两侧跪于城外,玲珑阁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弟子周章,抱着北疆王的尸首步入城郭,以牧王牧太之子牧青山的身份重新执掌牧家军。
那一天,在大周无数眼睛的注视下,那位天策府的少主带着手下大黄城,夺回冀州失地的霍霍战功,领着只余三百不到的天策府众人踏上了回到长安的路。
那一天,那位手持破刀的刀客,洗净了刀柄上的流苏,将之放在怀中,然后独自踏上了去往太阴宫的路。
那一天...
大周的天,终于变了。
第一章 我命
天色方才蒙蒙亮,徐寒便自小镇的客栈中醒了过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醒这个字用在这里,有些不当。
准确的说他是从入定中苏醒过来。
大黄城一战已经过去了九日的光景。
周章,或者应当叫牧青山领着五万牧家军与那位牧良一道回到了天山关,林御国带着六万大黄城的残部亦在大黄城驻扎下来,开始慢慢修缮那道天下第一雄关。
冀州的局势稳定,而徐寒等人也就在安排好一切之后,踏上了回到长安的路。
做过十二年乞丐的徐寒是一个很擅长居安思危的人。他不会因为这些许的胜利而松懈,反倒是愈发的努力。
牧家军的强大,徐寒是见识过的。
红袍公卿们那一身神奇的浩然正气,徐寒亦领教过。
再加上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元归龙,千里之外一刀败仙人,一刀斩铁骑。
这样的天策府都被祝贤斗倒,如今,牧家军不过五万余人,红袍公卿就是能顺利召回各个旧部,想来也不会超过五百之数,而元归龙却只剩下一刀,这样的天策府,在如日中天的长夜司面前,恐怕只能算作蝼蚁。
想要翻身,徐寒知道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所以徐寒即使是在赶路的这些日子里也不曾停歇自己的修行。
他肉身已到紫霄境,内功也到了三元境,这样的实力于同辈中算得翘楚二字,但于那些他即将面对的敌人,却终究显得太过无力了一些。
时间紧迫,他自然明白修行之道可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但滴水石穿,每日多些修行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所以他将晚上别人休息的时间都拿来用于修行《大衍剑诀》,这剑诀极为玄妙,徐寒越是修行便越是感觉到此法的与众不同。就拿寻常三元境的剑道修士来说,皆是以真元游走内腑,增强体魄,壮大内息,以此打通体内的天地人三元。而《大衍剑诀》呢?则是将修士的体内的真气尽数化为剑意,以剑意冲开体内的天地人三元,这二者听上去似乎并无差别,似乎只是使用力量的不同。
但实际上却有天差地别的关系。
且不说剑意本身就是高于真气一个层次的力量,可以与真元比肩,这一点便让徐寒在三元境有了与通幽境修士抗衡的力量。再者说,剑意顾名思义,便是剑所激发或者可以加持于剑的力量。这力量与剑道契合,若是修行者以其他武器自然无法显现出威力,但若是以剑为器,二者之间的所能迸发出的威能便是那寻常修士的数倍不止。
这《大衍剑诀》说到底便是一门只修剑道,不顾其余旁门的剑走偏锋之道。
徐寒这些日子便是努力的将自己体内的真气注入剑种之中,将之化为剑意,几日下来,体内真气大抵已经化为了剑意,下一步便是冲击天地人三元。
好在他的肉身已经到了紫霄境,这样的不眠不休对他带来的疲惫感并不强烈,每日只需在午晌休息一个时辰的光景便又可生龙活虎起来。
这天,他早早的便来到了客栈的空地,施展起那《修罗诀》的后篇功法,肉身境到了紫霄境后修行的速度明显放缓,但徐寒却并未懈怠,依然每日勤练不辍。
而每当这个时候不知在哪里野了一晚上的玄儿便会从角落中窜出,站在或屋檐下或树枝头,歪着脑袋看着徐寒。
待到一套拳脚完成,徐寒已是满头大汗,但却不觉如何劳累,反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府主这套拳脚很是奇特。”这时耳畔却忽的想起了一道苍老的声线。
徐寒愣了愣,他转头望去,却见一身红袍的鹿先生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他的身后。
这时天色还未彻底放亮,徐寒却是不想这么早鹿先生便已经起身,在微微一愣之后,他赶忙上前。
“鹿先生怎么不多睡会?身子好些了没?”鹿先生在大黄城上为了抵御牧家军连续数次使用了自己的浩然正气,为此好生调养了一些时日,见他如此早起,徐寒有些担忧此举对他身子不利。
“好多了,府主莫看老夫年迈,但这把老骨头,可硬朗着呢!”老先生却是摆了摆手,笑着言道。但随即便话锋一转,问道:“我观方才府主所用的拳脚似乎是修炼肉身的法门,少见得很,不知是师出何门啊?”
这个问题让徐寒再次一愣,他迟疑了数息光景,方才言道:“是祖上传下的法门,旁支末道不足为道。”
徐寒最终还是没有告知这位老先生自己这《修罗诀》的根底,这是数年流离养成的习惯,终究不愿随意与人袒露一切。
这并非不信任鹿先生,只是本能的隐藏。就像野兽在遇见异动时总会下意识的蹲下身子观察一个道理。
只是他这样的作态又怎么瞒得过鹿先生?
老人在那时深深的看了徐寒一眼,却终是未有出言戳破徐寒。
他笑了笑,就在那客栈屋檐的台阶上坐下了身子,然后伸手拍了拍一旁的位置。
徐寒会意过来,赶忙坐了过去。
......
时值九月。
秋将尽,冬将至。
客栈庭院里种着的一棵老树下早已落满了泛黄的枯叶。
一阵秋风袭来,老树上最后一片叶子挣扎着被吹落。
老人在那时抬头望着那摇曳的树叶,眸中的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府主想好没有?”过了半晌,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坐在一旁看着那树叶飘荡落下,怔怔出神的徐寒闻言愣了愣,数息之后方才回过神来。
“想好了。”他点了点头,自然明白鹿先生话里所指。
“这可是一条没有退路的选择,一旦入了其中,便没了脱身的可能,要么胜,要么死。”鹿先生这般说着,脑袋却转向徐寒,眸中的神色多少有些诧异。
徐寒看出了老先生眸中的诧异,他却只是笑了笑:“先生不相信徐某?”
“不是不信。”鹿先生摇了摇头,“府主虽然年少,但心性却是老夫平生少见,府主既然做了决定,老夫自然相信,只是有些疑惑究竟是什么让少主下定了决心?”
徐寒闻言站起了身子。
他仰头望向天际,想起了那天夜里与林守的那番短暂的对话。
“很久之前,有一位长辈给我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好命也好,歹命也罢,人都得认命。”
“那时的我过得并不好,所以我不想认自己的命。”
“我搏了一把,付出了些代价,成为了天策府的府主。我以为我已经成功,但却发现总有人不想让我过得好。”
“我才发现,不是我的命不好,是天下人的命都不好。”
“那既然都不好,那躲有什么用呢?”
“倒不如再搏一搏,为自己,为所有人都搏一搏。”
“歹命也好,好命也罢,我没有逃,我好好的斗上一场,这命才是自己的命。”
“先生说,是这个道理吧?”
第二章 龙气
大周皇宫,唤为溥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意有溥天之下莫非王土之意。
可惜,寓意虽好,如今大周莫说天下之地,就连这皇帝的卧榻之侧也不见得能有能尽入他之心意的地方。
此刻未央宫中,那位皇帝大人眉头皱作一团,死死的盯着手里那本泛黄的古籍。
他俊美的脸庞呈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眼眶中布满了血丝,神色癫狂而狰狞。
“龙气乃帝王之气,受天命而成,黄极则青,青极则红,红极则紫。”
他梦呓一般呢喃着那古籍上的字眼,语调之中却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恐惧之色。
他抓着那古籍的双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开始泛白。
“国固则气浓,国危则气散。气散于野,贤者得之,聚齐贤,则得起气,气之浑圆,雄图再铸!”
读到这里,宇文洛的身子开始一阵轻微的颤抖。
“混账!”
而后他发出这样一声怒吼,未央宫中通明的烛火,在这一吼之下,尽数熄灭,他站起了身子,带着恐惧与愤怒,将那本古籍尽数撕成了碎片。
但显然,这样的行为并未有让他心头的恐惧散去半分,他跌坐回了自己背后那张宽大的龙椅,神情木楞。
吱呀!
这时,未央宫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缓步步入其中。
宇文洛在看清那来者的模样之时,顿时犹如溺水之人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猛地站起了身子,快步迎上。
“公公可有探查到消息,祝贤...”他抓着老太监的手,也顾不得什么帝王仪态,张口便焦急的问道。
“禀告陛下,苍龙军大败,二十五大军无一生还,祝贤体内龙气亦散了几分,如今不过淡青色。”老太监似乎早已知道男人所想,还不待宇文洛问完这个问题,便轻声回应道。
“......”宇文洛脸上的异色稍缓,他松开了抓住老太监的手,身子后退一步,但很快便又皱着眉头言道:“可朕体内的龙气也散去了几分,如今亦不过淡青色。”
“这龙气究竟去了何处?我又该去哪里再觅蛟龙?”
“陛下。”宇文洛的疑惑,老者听在耳中,他又拱了拱手,再次言道:“我方才请宗正大人为皇室开鼎望气,却发现皇室之气虽然黯淡了几分,但依然是赤色,可见大周龙运依然握在皇族之手...”
“什么?”这宽慰之言,落在宇文洛的耳中他顿时脸色一变,“难道是宇文阳那小子?”
“之前老奴也曾这般想过,便特地又请宗正大人悄悄为宇王望了望气,不过淡黄,尚且不及一介藩王,不足为虑。”老太监跟随宇文洛多年,自然是清楚这位皇帝的秉性,他这个问题方才问出,老太监便不急不缓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宇文洛自然不会去怀疑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太监,他闻言皱了皱眉头,极为困惑的自言自语道:“那我皇族的龙气究竟到了何处?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
“咳咳。”这时一旁的老太监轻咳两声,身子迈出,朝前走上了一步,他来到宇文洛的身旁,附耳轻言了几句。
那时,那位皇帝大人的脸色一阵变幻,他指着老太监,半晌方才言道:“你是说当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老奴不敢妄议生死,一切还得由陛下定夺。”
宇文洛闻言点了点头,神色凝重的言道:“去,叫人好好查一查,当年那小子究竟是死是活。”
“遵命。”老太监在那时拱了拱手,身子盈盈退下。
诺大的未央宫再次恢复了那死一般的静谧。
宇文洛阴晴不定看着案台前那被他撕成碎片的古籍,眸中再次浮现出一抹狰狞之色,他咬牙切齿的言道:“沧海流、穆玉山想不到到死了,你们还要算计寡人一遭。”
“那寡人便要看看究竟你们耍的是些什么伎俩?!”
大殿晦暗,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回荡在阴森的未央宫中,如恶狼低吼,伥鬼呢喃。
......
盟下城。
距离长安不过八十里路。
若是不出意外,以徐寒等人的行军速度,明日他们便可抵达长安。
城里那位老太守可也算得上徐寒的熟人,毕竟在去往大黄城时,徐寒可是从他这里搜刮走了好些军队与钱粮。苏慕安对于那位老太守亦是念念不忘,说着要去好生拜会一下这位曾经帮助过他们的“好人”。
徐寒对于苏慕安有些无可奈何,只能是摇了摇头,敷衍道:“之前已经那般打扰,老太守年事已高,他们就不便再叨扰了。”
与他说道好生一段时间方才让这小家伙止住了这样的念头。
而他们一行人在大黄城之战后已经减员到了三百出头,再加上特意的乔装,并未有引起城中守卫的注意,很是顺利的便找到了几家客栈,纷自下榻。这般做倒不是畏惧什么,只是以徐寒的话说,他们此番回到长安,必然会遭到那位祝首座狂风暴雨一般的打压,所谓敌明我暗,让对方少知道些讯息,虽然不见得有什么大用,但终归好过将自己一览无遗的暴露在敌人面前要好得多。
想到明日便会抵达长安,诸人也在徐寒的安排下早早睡下,而徐寒则是在回到自己房门中后,再次盘膝坐下,修炼起那套《大衍剑诀》。
只是这一次,他入定没有多长光景便皱了皱眉头睁开了双眼。
他将真气转化为剑意的过程非常顺利,顺利得连徐寒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大衍剑诀》本就是南荒剑陵独有的功法,修行此道的人少之又少,墨尘子与沧海流亦不在身边徐寒并不清楚自己这样的进度是不是算得太快了些,不过十余日的光景,他便将体内的真气通过大衍剑种完全转化为了剑意。
按理说,这时的他理应尝试着催动体内的剑意去冲破天地人三元,但就是在这时他却遇见了麻烦。
因为那些经历的缘故他的体内并存在许多不同的力量,譬如妖力、譬如雷劫之后的天地反哺之力。但妖力被《修罗诀》所吸收,天地反哺之力在修复他的经脉之后又助他开辟了三百六十五枚窍穴,最终耗尽了能量,消散于他的四肢百骸。
唯有与雁来城对抗那只蛟龙所吸收的龙气,却残留于他的体内。
这股力量并不大,约莫只相当于他体内磅礴真气的十分之一,但却极为顽固,徐寒无法吸收,而它也并未对徐寒在此之前造成任何的困扰。
渐渐的徐寒便对之不再理会,谁知在他冲击三元时,这龙气却对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大衍剑诀》讲究的是将体内所有的力量都化为剑意,以此达到人与剑的高度契合,这所有的力量便意味着他的体内除了剑意便不能在存在任何其他的力量,这龙气显然违背了这样的要求,他与徐寒右臂处的妖气不同,那妖气源于大渊山上的那位妖君,只要徐寒不主动催动,那力量便伏蜇于他的体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妖气并非是属于他的东西,更像是一种共生关系,而龙气他虽然无法动用,他却是归属于他之物。这便造成了徐寒修行的困扰。
徐寒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可若是这龙气一直存在,他便无法继续向前迈步。
难不成我就要一辈子止步于这三元境初期?徐寒看着自己丹田处盘踞的那一小撮淡黄色的龙气,心里暗暗想到。
大衍剑道。
以剑道成天道。
万物皆可为剑。
万力皆可为意。
破三元,开幽门,通天关,铸离尘,乃至大衍。
徐寒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关于《大衍剑诀》的法门,心思飞速运转,他不信这小小的龙气便可将自己拒之修行之道的门外。
一定有什么办法!
他素来便是这样性子,就是必死之境也要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岂会被这样的困难所打倒?
他想到这里,心头忽的一动。
万物皆可为剑。
万力皆可为意。
他又默念的一遍那法门,忽的他像是抓住了事情的关键,眸中光芒亮起。
万力皆可为意!
真气是力,真元是力,那龙气说到底也是一种力。
只是相较于前者这种力的存在更为高深,也更为玄妙而已,但归根结底他还是力。
就好像肉身之力,在达到一定强度时依然足以以量变引起质变,从而与真元剑意、甚至仙人之力抗衡,那门这龙气既然是一种力,那为何不可以将之注入大衍剑种之中,转化为剑意呢?
这样的念头方才在徐寒的脑海浮现,便不可遏制的蔓延开来。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想法或许理论上可行,但却从未有人做过,免不了生出变数,其中的凶险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但这样的迟疑只在他的脑海中持续了一两息的光景,便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他一路走来,凶险二字便素来是常伴左右,若是连这点冒险的觉悟都没有,又拿什么去为自己与天争上一命呢?
这样想着,他心头一沉,丹田处盘踞的龙气就在那时被他驱动着化为一道溪流,涌入了剑种之中。
......
第三章 夜色撩人
“半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人之灵,妖之魄。”
“左眼通阳关,右眼开阴 门。”
“一臂可掌生魂,一臂可驱亡灵。”
“修无桎梏,寿可八百,谓之神种。”
男人细细的读着那张泛黄的皮纸上的字迹,眉头蹙起。
似乎是觉得那皮纸上记录的事情过于荒诞,又似乎是在暗暗诧异于这样生物的存在。
他抬起了头,看向正在床头整理衣物的紫眸少女,有些感叹的言道:“大楚先帝的异想天开,想不到到了如今你们森罗殿还念念不忘。”
紫眸少女闻言,正在折叠那件黑色长衣的手顿了顿,她看向男人,紫色的瞳孔中光芒闪烁。
“不是异想天开,森罗殿已经炼成了神种...”说到这里,少女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的说法有些不太恰当,因此她又在这之后补充道:“至少算得上是半个神种。”
男人握着不知由什么事物制成的皮纸的手在那时猛地一僵,但又转瞬恢复了过来。
“炼成了?”他那双黑色瞳孔中浮现一抹诧异之色,他显然想要将这样的异色遮掩,可他毕竟不善此道,因此这样的遮掩落在女孩眼中,多少有些滑稽的味道。
女孩笑了笑,她盈盈的走到了男人的跟前,在他的身旁坐下。然后用她那双勾人心魄的眸子盯着男人,好一会之后方才问道:“说吧,究竟在大渊山上,那位妖君与你说了什么?你怎么忽然对于半妖这东西感兴趣起来?”
男人脸上的神色又是一滞,他将手中那张皮纸不露声色的收回了自己的怀中,问道:“你说森罗殿炼成了半妖?这世上真的可能有这样的东西吗?”
女孩自然看出了男人是刻意在转移之前的话题,但她却并不戳破。
而是在那时伸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笑盈盈的看着男人。
小屋里烛火摇曳,少女那双紫色的瞳孔映射着烛光,好似天边的星辰一般,熠熠生辉。
那模样让男人有些失神。
“嘻嘻。”少女似乎很满意男人的反应,她笑了起来,嘴角勾起了酒窝,脸上荡开了春色,就连房中的烛火也似乎在那时明媚了几分。
“前些日子得到的消息,想来不会有错,似乎是偶然间完成的,具体如何恐怕还要交给那些老怪物研究好一阵子才知道。”女孩随后还是告诉了男人他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男人微不可察的摇了摇脑袋,他觉得脑袋有些晕沉,这对于他这样的仙人来说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仙人之躯超脱凡世,若是愿意,他甚至可以几年的不眠不休,为何此刻会生出这样一股难以遏制的疲倦感?
是那大限将至吗?
男人说不真切,他本能的想要压下这样的感觉,他不想死,更不想在女孩的面前露出这样的疲态。
“为什么??”女孩反问道,似乎并未理解到男人话里的意思。
“为什么要制造这样的东西出来。我是说这对于你们,或者说之前那位大楚皇帝来说有什么意义?”男人追问道,脑海里那股疲倦感愈发浓烈。
“这很奇怪吗?神种既是强大的兵器,最锋利的刀刃,亦可以作为灵魂最好的载体,甚至据文料记载,只要拥有足够多的神种,人甚至可以通过灵魂的寄生达到永生。这些还不够吗?”女孩如此言道,却似乎并未察觉到男人的异状,反倒是他脸上的笑意在那一刻愈来愈盛。
“这样...这样吗?那太阴...”男人似乎还要再说些什么,但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却在那时如潮水一般涌来,他的脑袋一歪,竟然就这样倒在了女孩的怀中。
女孩对此并未有表现出哪怕半分的诧异。
她看着怀中人儿那已经苍白的鬓发,有些心疼。
她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男人有些粗糙的脸颊,小心翼翼,就像是捧着一道稀世珍宝。
“当然不够。”
她的目光在那时变得迷离起来,她看着屋内摇曳的烛火呢喃道。
“一旦被炼成神种,一切死迹都会被消除,所谓生死人,活白骨大抵便是如此。”
“你欠我的那么多,我怎么能让你死呢?”
“你说对吧?”
女孩这般问道,嘴角勾起了一抹勾人的弧度。
......
盘膝坐在客栈中的徐寒身子不断的颤抖,一旁的玄儿见他这般异状,急切的围着他打转,却不知当如何才能帮到徐寒,在几次呼唤无果之后,黑猫跳到了徐寒的身侧,蜷缩下身子,关切的注视着他,用自己仅有力量温暖着不断颤抖的徐寒。
或许在它小小的脑瓜子里,会以为徐寒的颤抖只是因为夜色太过寒冷而已。
只是这样的做法,似乎并未有取到黑猫想要的效果,徐寒身子的颤抖愈发的厉害,连嘴唇也开始泛白。
黑猫站起了身子,它盯着徐寒,琥珀色的眸子中写满了困惑。
它很是仔细的想了想,究竟是什么让徐寒如此寒冷。
似乎在玲珑阁的时候并未有这样的情况。难道是因为和另一个人类睡在一起的缘故?
黑猫很是困惑,但徐寒的状况却越来越差,他的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似乎已经冷得不成人样。
黑猫终究太过担心徐寒,它不再犹豫,它的身子在那时弓起,小小的身躯中磅礴的妖气弥漫,只是瞬息的功夫他便化为了近乎三尺高的模样,就像一只黑色的猎豹,然后它体内的妖气涌向徐寒,将他的身子轻轻托起,放在了它的背上。
它用了约莫三息的光景适应这第一次化出的新模样,随即身子一顿便跃出了房门。
它的动作很快,但落地时却轻得了无声息。
它记得另一个总是穿着红衣的人类的住处,很快他便寻到了那里,它从窗口跃入其中,那个生得很是漂亮,胸肌发达得有些可怕的人类此刻正沉沉睡在床榻上,玄儿来到床前,确认自己的行动并未将之吵醒,它松了口气,然后便再次运集起妖力,将背上的徐寒,轻轻的放到了那人的身旁。
做完这些,它又仔细的看了看徐寒,似乎对方真的因此而好了不少,至少他身子的颤抖明显降低了许多。
黑猫终于是松了口气。
它像是完成了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一般,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吼,身子在床榻旁趴下,周身的妖气散去,又化为了那黑猫的模样。
夜色朦胧,月上柳梢。
体内剑意翻涌的少年抱住了一团温润的柔软,他觉得很是舒适,于是又抱紧了那事物几分。
女孩也嗅到了某些让她心安的味道,她往那怀里凑了凑,似乎想要拥有更多那样的温暖。
于是,那一夜,毫不知情的二人,在黑猫满意的注视下。
相拥而眠。
第四章 晨色亦撩人
龙气入了剑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时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便传遍了徐寒浑身上下。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就好似有千万根利刺,在同一时间刺入了你全身的每一处毛孔。
徐寒却咬着牙忍下了这份痛楚。
然后,他已经生出嫩芽的剑种开始颤抖,剧烈的颤抖。
随着那剧烈的颤抖,剑种开始膨胀,就像一只细蛇吞下了一头大象一般,象虽入肚,却难以将之消化。
所谓巴蛇吞象。
现在的徐寒,或者说徐寒体内的那枚剑种就是巴蛇,而龙气便是那头巨象。
龙气的力量层次显然已经超出剑种的承受范围,因此剑种被龙气撑大,却难以将之化为剑意。
那龙气显然并不甘于就这样屈居于剑种之中,他开始狂暴的在剑种之中乱窜,这让徐寒感受到的痛楚,又大了几分,而他的身子自然免不了不由自主的颤抖。
徐寒知道如此下去,他剑种必然被龙气冲破,剑种一破,轻则一身修为化为虚无,重则很可能落下个人死道消的凄惨下场。
徐寒岂会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在那时咬了咬牙,周身的剑意猛地被他尽数调集,将剑种包裹其中,然后他在心头默念一声:“收!”
那磅礴的剑意便猛地紧缩,将膨胀了数倍的剑种压缩下去。
里外两股力量的对碰,让徐寒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甚至额头上也开始浮现密密麻麻的汗迹。
但他却没有半分松懈的打算,他知道剑种被破他的下场当是如何凄惨,与其那般,他自然要拼命一搏。
因此他咬着牙承受着这份莫大的痛楚。
时间的推移,让他的精神渐渐趋于萎靡,隐隐约约他似乎感觉到自己在移动,但显然现在的他却并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事,他全力压制这那膨胀的剑种,每一息对于他来说都是如此的艰难。
但或许是他的执念让冥冥中存在受到了感化,又或是在这场漫长的拉锯战中,龙气终于无法支撑。
剑种膨胀开始放缓,渐渐开始萎缩。
这样的速度虽然缓慢但徐寒却能很清晰的感觉到,这让徐寒心头一正。
他再次振作起来,调集周身的剑意疯狂的朝着那剑种挤压。
剑种萎缩的速度开始变快,而那剑种之上的嫩芽颤抖的频率也随即变得迅猛了起来。
叮。
一声轻响在那之后忽的于徐寒的体内响起。
剑种的嫩芽之上,一道淡淡剑意涌了出来。
那剑意似乎与寻常剑意还有些不同,带着一抹与那龙气一般的淡黄色。随着剑意的涌出,亦标志着徐寒的剑种终于将那龙气同化,于是接下来的一切便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剑种不断的萎缩,剧烈的痛楚渐渐消散,淡黄色的剑意自嫩芽上不断被喷吐而出。
而随着那龙气化为剑意涌入徐寒的体内,徐寒原有的剑意似乎也在那淡黄色剑意的滋养下有了些许变化,到了最后,所有的剑意都化为了淡淡的黄色,徐寒也说不真切这样的变化,对他来说究竟是福是祸。
但龙气被转换,至少意味着他有了向着修行的下一境迈出的资格,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徐寒很满足。
带着这样的满足与疲惫,他决定好好睡上一觉,他伸出了手忽的拥住了一道温软的事物,他没有心思去细想那究竟是什么,只是觉得困意袭来,便再也坚持不住,倒头沉沉睡去。
......
第二日,住在客栈中的天策府诸人。
是被一阵绵长又高亢的尖叫声所唤醒了。
或许是还未从大黄城上那紧绷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在听到这样的尖叫后,侯岭提着大戟便来到了叶红笺,嗯,也就是那尖叫传出的房门处。
鹿先生在几位红袍公卿的搀扶下,亦快步赶来。
苏慕安一把推开了喝得醉醺醺楚仇离,提着刀大步流星跨到人群前。
方子鱼拉着还在为诸人准备早餐的秦可卿,在门外很是担忧的望着。
就在诸人你望我,我望你,神色凝重就要破门而入之时。
叶红笺的房门却忽的自己打开了。
嗯,准确的说,是被人从里面狠狠的撞开了。
然后,在诸人诧异的注视下,天策府的少府主徐寒就在那被摔成了碎块房门残渣中狼狈的爬起身子。
“徐寒,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剥了你的皮!”而叶红笺那带着滚滚怒气的声音也极为适时的响起。
诸人看了看穿着明显是睡衣的徐寒,又看了看里屋那道躲在门帘下根本看不清身形的身影,顿时纷纷面露了然之色。
“咳咳,天气不错,跑上一趟对身体好。”一脸胡须的侯岭打着哈哈,将手中的大戟放回了自己的背上。
“对对对,确实感觉不错。”一干天策府的士卒纷纷干笑着应和道,然后一群人便逃一般的撤离了此地。
“年轻人啊。”鹿先生伸手拍了拍徐寒的肩膀,脸上写满了揶揄的笑意,然后亦在其余红袍公卿的搀扶下缓缓离开。
“厉害啊,小寒。”似乎宿醉未醒的楚仇离很是佩服朝着徐寒竖起了大拇指,似乎还想着要与徐寒好生交流一番,却被一旁的苏慕安拉着,不情愿的离开。临走时,小家伙还不忘小声的叮嘱道:“府主,我老爹说了和婆娘睡过后,就会有小孩,养孩子可麻烦了,你可得好生准备。”
秦可卿满脸羞红看着徐寒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是跺了跺脚,气呼呼的离开,她身后的方子鱼负着双手,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指了指徐寒,好似也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也是未有说出半个字,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迈步离去。
徐寒一脸茫然的看着这一切,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的心中万马奔腾,无数的疑惑闪过他的脑海。
他明明记得昨日他在自己的房中修行,为了将龙气转化为剑意,还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可今日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叶红笺那含羞带怒的双眸,然后,还不待他回过神来,他便飞了出来,接着便是众人的一阵他听不明白的胡言乱语。
“徐寒,你给我进来。”这时屋内传来了叶红笺那咬牙切齿的声音。
徐寒愣了愣,觉得这时的叶红笺显然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本着好男不与女斗的原则,徐府主硬着头皮走入房中。
这时的叶红笺已经穿戴好了一袭红色长衫,但脸上却还带着羞怒之后未有退去的潮红,她本就生得极美,配上这样的神情,莫名有些勾人的味道。
“喵。”这时,玄儿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跳到了徐寒的肩头,用脑袋亲昵的蹭着徐寒的颈项,似乎是在兴奋于徐寒的好转。
徐寒愣了愣,他看了看一脸邀功之色的玄儿,又看了看脸色幽寒的叶红笺,再联想昨夜的情形,大抵是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咕噜。
他咽了口唾沫,看着叶红笺便要解释道:“红笺,你听我解...”
“今日到了长安,第一件事,做什么?”只是话未出口便被叶红笺生生打断。
“见...叶侯爷?”徐寒做贼心虚,小心翼翼的揣摩着叶红笺的心思。
“然后呢?”叶红笺又问道。
“然后?”徐寒不解。
“见了我爹,你应该说什么?”叶红笺见素来聪明过人的徐寒这时候却忽的如此木楞,顿时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说...问好?”
“订婚期!”
这话说完,叶红笺的脸色再次变得绯红,她侧过了脑袋,不无责怪的低声呢喃道:“迟早的事,急什么。”
而被吓得不清的徐寒显然并未听到叶红笺究竟在说些什么,他只是望着那脸色绯红的少女,觉得她此时模样,映着窗外射入的第一缕晨光,美艳无比。
他看得有些发愣,半晌后方才愣愣的点了点头。
第五章 长安不安
接下来诸人便踏上了去往长安的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路上倒还算得上是顺风顺水,但让徐寒有些郁闷的是诸人看他的目光都颇为异样。
揶揄、感叹、羡慕之色尽皆有之,让徐寒好生不自在。
秦可卿更是处处避着徐寒,说不出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难过。
徐寒在一阵无奈之后,也不得不开始暗暗审视自己对于秦可卿与叶红笺的情感。
人生终归得有个决断,若是抱着红薯想着苹果,最后对自己不好,对别人也是祸事。徐寒并非优柔寡断之辈,但这男女之事,着实是理不清剪不断。
饶是徐寒也有些苦恼。
但昨日...
想到清晨的荒唐,坐在马车上的徐寒便没好气瞪了瞪了正在他身旁睡得正酣的玄儿一眼,那到了嘴边的苛责,终是无法说出口。他叹了口气,若是告诉叶红笺昨天是玄儿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他拖到了她的房中,恐怕免不了遭到对方刀剑相向,以叶红笺的性子,徐寒丝毫不怀疑对方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叶红笺毕竟是叶承台的女儿,又是夫子的半个弟子,无论如何她都跳不出长安这场风云诡诞的漩涡,秦可卿却不一样,虽然对方已经向他表明了自己的决心,但徐寒却着实不愿意见对方趟这趟浑水。
想到这里,徐寒心头便有了决定。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在去到长安之后,要寻上一个合适的机会,与秦可卿摊明此事。
......
盟下城距离长安不过八十余里路,说远不远,说近却也算不得近。
一行人并未特意赶路,来到长安城时却是已到暮色。
徐寒安排着诸人去往天策府打点一切,又麻烦鹿先生去溥天宫跑了一趟,递上明日面圣的折子。这京城不比那些边外小城,城里密布着祝贤的耳目,他们回到长安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祝贤,徐寒也没了继续隐藏下去的心思,因此便索性与之摊明。
而他则依照着今日早晨与叶红笺的约定,随着她一道去往了宁国侯府。
当然二人的离开免不了的是,招来众人的一道道揶揄的目光。
......
长安的街道宽阔且四通八达,每日都有特定的人手打扫,被收拾得一尘不染。
虽夜色已深,但街道上往来的行人却是乐意不绝,街边的商贩,巷中的酒肆,生意火爆。
似乎大黄城中的那场战乱丝毫没有让这座繁华的古城受到半分的惊扰。
而走在这长安城中的二人更是带着各自的心思,气氛有些沉闷。
叶红笺低着头,用脚丈量着铺就长安街道的青石板,她踩着奇怪的韵律,每一次落脚都准确的落在了下一块石板的中心。
九十八...
九十九...
一百...
她在心头默默的数着数,直到在第一百块青石板落下自己的脚。
女孩叹了口气,她侧着脑袋看了看身旁依然低着头的少年,莫名有些生气。
“怎么,去见我爹有这么难为你吗?”叶红笺不满的问道。
“啊?”这时的少年闻言方才如梦初醒一般抬起头,半晌才反应过来。
见叶红笺的脸色不郁,他赶忙解释道:“不是,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比见我爹还重要?是你那位可卿姑娘?舍不得啦?”叶红笺显然没有就这么简单的就放过徐寒的打算,她在那时言道,问题如连珠炮弹一般,接二连三的轰响徐寒。
徐寒侧头看了看那气鼓鼓的叶红笺,他似乎从未见过她露出这样的神情,暗暗觉得有些好看,自然便多看上了两眼。
但叶红笺却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她两颊泛上一抹潮红,慌乱的撇过了头。
徐寒见她如此,在那时微微一笑。
“我只是在想咱们这么空着手去见老丈人,是不是有点不妥。”
叶红笺闻言,微微一愣,随即那脸上的潮红再次向着上方爬升,转眼她的耳根子都变得绯红。
她在好一会之后,方才用她那轻不可闻的声音嘀咕道:“油嘴滑舌。”
然后便快步朝着宁国侯府的方向走去。
自始至终徐寒也未有让徐寒看到此刻她的正脸。
但徐寒却相信,此刻叶红笺的那张脸应当是如熟透了苹果一般,甜得诱人。
......
长安城,是龙盘虎踞之地。
随意一座庭院之中走出的一位公子都有可能是朝中某位大臣之子,又或是与某位王侯攀得上三代以内近亲关系的显贵。
达官显贵多了,自然忌讳也就多了。
什么人惹不得,什么地去不得都有讲究。
譬如眼前这座黑木筑成的府门,便是长安城中的忌讳之一。
府门并不大,通体的黑木让他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院中那若隐若现的烛火非但没有让这做府门多出几分烟火味,反倒是将之点缀得好似鬼门一般幽深可怖。
这样的模样,自然犯了些人的忌讳。
但真正让长安的王孙贵胄们对其避之如猛虎的原因,归根结底却只有一个。
这府门...
姓祝。
对于长安城的百姓来说,祝贤是一个很神秘的人。
神秘到大多数人都自听过他的名字以及那些凶名赫赫的事迹。
有人说他生得三头六臂,目可喷火,嘴含利齿。
亦有人说他乃是妖族奸细,日食处子,夜啖幼 童。
更有人说他是恶龙转世,吞大周气运,已成真龙之身。
百姓们的传得玄乎,但也只是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或许除了与人闲聊时多些吹谈的资本,祝大首座对于他们所最大的重用便是用了止一止夜里啼哭的孩童。
只是,或许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位被近乎妖魔化的祝首座,看上去只是一位看上去寻常到了极致的中年男子。
此刻他穿着一身黑色蟒袍,蟒生四足,足有四爪,颇有真龙之相。头上的黑发中藏着些许白雪,脸上也不乏皱纹,这让他看上去似乎比本来的模样要老上些许。
“查到了吗?宇文家的龙气究竟落在何处?”他的声音在那时响起,低沉的声线几乎的与夜色融在一起,让人分不清那声音究竟是从他的嘴里吐出还是从某个不知名角落升起。
府门内的烛火算不得明亮,但也足以视物。
一位同样身着黑袍的儒生好似凭空出现一般,来到了祝贤的身前。
“泰元帝那里的龙气受了大黄城兵败的困扰,降到了淡青色,但若是假以时日,能稳住冀州局势,恐会有所提升。宇王那里的龙气依然不过淡黄色,至于各州的宇文氏藩王,坐拥青州半壁的信王宇文成也不过深黄色,就是将这些加在一起,也凑不齐皇室几乎赤色的龙气...”
那儒生如是言道,显然对此也颇有疑惑。
“难不成这龙气还能凭空多出来?”祝贤皱了皱眉头,模样同样很是寻常,没有那帝王一怒的杀机凛冽,亦没有枭雄凝眸时的霸道凌厉。倒更像是那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庄稼汉,在为秋后的收成暗暗发愁。
“这自然没有可能。”黑袍儒生脸色变了变,赶忙说道:“在下想来,恐怕能产生这般状况的原因只有一个...”
说到这里,儒生顿了顿,似乎有所顾虑,但在感受到那位祝首座投来的目光时,他便没了迟疑,赶忙言道:“我们算漏了某位...”
“漏了某位?”祝贤重复着这话,似乎在那时响起了什么,他的双眸一凝。“你是说十多年那位...”
“可是他即使还活着,又怎可拥有这么多的龙气...”祝贤的心思何其缜密,很快便否定了那儒生这样的猜测。
“若是那位只是侥幸捡了一条命苟活于世,自然不会拥有这么多的龙气。可若是,他并非苟活,而是活得很好,活到可以左右大周局势的地步...”黑袍儒生在那时轻声言道。
“嗯?你是说...”祝贤的双眸在那时一凝。
他站起了身子,深深的看了那儒生一眼,沉声言道:“去,给我好好查一查那突然冒出来的毛头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