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藏锋TXT下载藏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藏锋全文阅读

作者:他曾是少年     藏锋txt下载     藏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机不可泄露

    众人方才吃过午饭,龙从云便带着执剑堂的弟子浩浩荡荡的找上了门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位于队首,身着掌教七星黑袍的龙从云目光在诸人身上扫视一番,最后落在了宋月明的身上。

    “就是你今日在演武场上大发厥词?”龙从云寒眸问道。

    “师尊就是他,今日是徒儿亲眼所见。”还不待诸人回应他身后那已经伤势痊愈的朗朝沙便指着宋月明出言说道。

    本想着先将此事蒙混过去,在着法子将宋月明送出玲珑阁的徐寒见此状,心头一沉。

    前些日子他将这朗朝沙一阵好打,想必对方早已怀恨在心,有他作证,此事恐怕难以善了。

    而方子鱼等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亦在那时纷纷阴沉了下来。

    “我问你了吗?”但出人预料的是,龙从云却在那时皱了皱眉头,冷言训斥道。

    朗朝沙脸上的神色一凝,终究是不敢忤逆自己的师尊,赶忙低头退后一步。

    龙从云的这番作为,倒是出乎徐寒预料,让少年的眉头一挑,却并不做声。

    训斥完朗朝沙之后,龙从云转头再次看向宋月明。

    “宋月明,今日我来之前已经问过演武场的弟子,都言那闹事之人的模样与你极为神似,你倒是与本尊好好说说今日上午你就是身在何处,是真的在演武场上胡闹,还是...”龙从云沉着目光再次扫视了诸人一圈,“还是在与你这些狐朋狗友鬼混?”

    他这话一出口,徐寒眸中便闪过一丝异色。

    从方才他便听出了龙从云的不对劲,如今这番言论更是分明再给宋月明台阶下。

    徐寒也来不及去细想究竟龙从云为何忽然转了性子,他赶忙上前一步就要给宋月明开脱。

    “没错,就是我!”可是他的脚步还未迈开,那宋月明便率先走出一步,只见他昂首挺胸,如是言道。

    徐寒那时恨不得提起自己的剑把这满脑子仁义道德的宋月明身上捅出七八个窟窿...

    这事情眼看着便有转机,他倒好,好好的台阶不下,非得自己找死...

    而龙从云眸中的目光也在那时一凝,对于宋月明如此坦诚的承认此事,他也是诧异得很。

    “你可知你所犯乃是何罪?”他沉着声音如是问道,目光与声线都阴冷了起来。

    “宋某只是为了玲珑阁的千年基业,那剑诀着实大有问题,宋某不愿见宗门走上歧途,故而为之,何罪之有?”宋月明似乎铁了心要硬碰硬,在那时高声言道。

    龙从云的脸色愈发的阴沉,他冷着目光注视着宋月明,良久。

    小轩窗中诸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宋月明这样的举动,几乎是把自己置于死路,诸人想要救他,也不知但如何救起。

    而龙从云身后的朗朝沙见宋月明如此,更是脸露狞笑之色。暗道:今日,便是你宋月明的死期。

    “好一个何罪之有!”终于,在沉默良久之后,龙从云再次言道。

    “来人,宋月明不尊师道,大闹演武场,又辱门风,与我就地杖责三十大板。”

    龙从云如是说道,这样的决定让徐寒脸色又是一变,三十大板着实算得上酷刑,但以宋月明三元境的修为想要抗下也并非太难。这与徐寒所担忧的后果相比,绝对算得上意外之喜,为此他看向龙从云的目光愈发的古怪。

    这位新晋掌教究竟在想些什么,徐寒也看不明白。

    身后的执剑堂弟子闻言立马上前,将宋月明按到在地,就要行刑。

    “师尊!来之前太上长老便说过要严惩此人。”但那朗朝沙显然有所不满,他焦急的看向龙从云如是言道。

    方子鱼等人闻言顿时皱了皱眉头,而徐寒看向那朗朝沙的眸子中更是杀机迸现。

    龙从云转过了头,神色淡漠的问道:“那以你的意思,此事当如何处置?”

    被仇恨冲昏了头的朗朝沙根本未有闻到龙从云语气中的不悦,他急不可耐的言道:“宋月明祸乱山门,惊扰诸位弟子修行,又污蔑太上长老,其罪与叛乱宗门无异,当诛!”

    那“诛”字一落,诸人心头一寒,这朗朝沙的歹毒程度远超出诸人预料。

    “好!”龙从云大喝一声。

    朗朝沙闻言,暗以为龙从云同意了他的看法,脸上顿时有喜色荡开,只是下一刻龙从云却是话锋一转。

    “说得好!”龙从云的眸子眯起,声线也陡然变得冷冽,“你既然如此有主张。”

    “那要不要我将这掌教之位也赠与你啊?朗朝沙!”

    在“朗朝沙”三字上面,龙从云咬字极重,朗朝沙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他看着自己的师尊,心头大骇,赶忙低下了头:“徒儿不敢。”

    他如是言道,额头上已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哼!”龙从云这才一摆衣袖,回眸看向那执剑堂的弟子,“怎么还不动手,我这掌教说话不顶用吗?”

    龙从云的声音愈发冷冽,那些执剑堂的弟子见他动了真怒,哪敢忤逆,纷纷扬起自己手中的木杖朝着宋月明敲了下去。

    ......

    “痛!!痛!!”

    小轩窗的里屋里传来阵阵宋月明撕心裂肺的惨叫。

    屋外的秦可卿与方子鱼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宋月明吃够了三十大板,龙从云带着诸人离开。这次宋月明受伤的部位私密了些,徐寒只能是亲自上阵给他涂抹药膏。

    “宋兄真是不长记性,龙从云都给了台阶,宋兄又何必去自讨苦吃?”徐寒看了一眼痛的咬牙切齿的宋月明,没好气的说道。

    “徐兄此言差矣,宋某若是下了那台阶岂不是就是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可宋某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认错?”仰面躺在床榻上的宋月明一脸正色的驳斥道。

    徐寒知他性子如此,若是放在平时,他大可任由他如此。可现在宋月明再如此下去,保不齐还会闯出什么乱子,因此,徐寒在微微沉吟之后,便再次言道:“宋兄可得记住今日的教训,不得再行这鲁莽之事了。”

    “徐兄啊!”素来对徐寒言听计从的宋月明这时却反驳道。“那剑诀的危害你比我更清楚,如此练下去,玲珑阁便只有死路一条。有道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难道徐兄就不着急吗?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玲珑阁步入死境?”

    徐寒闻言涂抹药膏的动作顿了顿,迟疑良久之后还是言道:“玲珑阁之事,我等的力量着实太过微薄...徐某以为,我们当另谋他计...”

    “徐兄什么意思?”宋月明似乎听出了徐寒话里之话,他坐起了身子,转头看向徐寒,这样的动作自然免不了惹来一阵剧痛,他条件反射一般站了起来,目光却死死的盯着徐寒。

    不知为何在宋月明这样的目光下,徐寒暗觉有些羞愧。但他还是如是说道:“宋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在下以为暂时避开玲珑阁的内乱才是最保险的做法...”

    “这就是徐兄的办法?”宋月明沉着眸子看着徐寒。

    “嗯。”徐寒沉重的点了点头,那想要说服宋月明与他一同离开的话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

    二人之间沉默良久。

    “宋某明白了,徐兄的立场与宋某终究不同...”

    “宋兄又何必留在这里,你与我一同离开好生谋划,未尝没有...”徐寒言道。

    只是话未说完便被宋月明生生打断。

    “宋某没办法劝徐兄留下,徐兄觉得你又如何能让宋某离开?”那少年沉着眸子望着徐寒,“况且有些事情,宋某一定要做...这是宋某的使命,亦是玲珑阁弟子的使命...”

    使命...

    徐寒愣了愣,这二字他曾不止一次听人说过。

    例如那大渊山上的沧海流,例如雪夜出走的夫子,又例如眼前的宋月明。

    他虽然比不了前二者的修为通天,但这话说出时,那少年周身的气势,却莫名的更甚二者一筹...

    “我明白了...”徐寒在那时总是点了点头。“那宋兄究竟准备做些什么?”

    那少年闻言,脸上忽的露出一抹笑意。

    “天机不可泄露。”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音

    宋月明透过窗户抬头看了看夜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时辰已经到了丑时。

    他又瞟了一眼周围的舍友,都早已沉沉睡去。宋月明这才心头稍安,他整了整衣冠,轻轻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踏入屋外,他走得愈发小心,避开了那些负责夜巡的执剑堂弟子。

    以他的修为这对他来说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几次险象环生,最后方才险之又险的走出了内门弟子的居所。

    那时,已是满头大汗的少年的深吸了一口气,迈着大步朝着重矩峰的山巅走去。

    亲传弟子的居所比起内门弟子,防卫要松懈许多,毕竟几乎每一位亲传弟子都拥有通幽境的修为,寻常执剑堂弟子的护卫倒显得鸡肋。

    因此这一段路宋月明走得还算轻松,只要不弄出大的响动,便无大碍。

    很快,他便穿过亲传弟子的居所,前方便是长老执事们的所在地。

    宋月明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他仰头又看了看夜色。

    时辰应该已经快到寅时。

    得快些。

    他这么告诉自己,脚下的步伐便快了些许。

    约莫一刻钟的光景之后,他穿越了大大小小的院落,一座上书“钟府”二字的府邸浮现在了宋月明的眼前。

    宋月明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猫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躲在暗处。

    那藏身之所是三颗大树生成的屏障,可以巧妙的避开视线,却又能很清楚的观察到府邸方向的状况。

    宋月明很轻车熟路的便寻到了此处——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个时间来到这里。

    相比于其他安静的院落,钟府要大得多,响动也要多得多。

    单单往来巡逻的执剑堂弟子便有上百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钟长恨已经被囚禁于此。当然,以他堪比仙人境的修为,他若真的想走,这些弟子自然拦不下他,只是他究竟为何如此,旁人便不得而知了。

    宋月明又抬头望了望天色。

    月亮已经快到正空。

    快到寅时了,宋月明这样想着,双目却是死死的注视着那些来回巡逻的弟子。

    他的身子弓起,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他的目光如炬,像蛰伏林间的恶狼。

    ......

    巡逻的两只队伍恰巧交汇在一个点,然后纷自转头去向两侧。

    中间,也是宋月明正对的方向出现了一个短暂却又极为明显的空档。

    宋月明心头一动,暗道机会来了。

    那时他周身的真元涌动,身子犹如一道猎豹一般窜出,速度被他催动到了他能达到的极致。他转瞬来到了那府邸的脚下,在那些巡逻的士卒还未来得及转身的瞬间,身子一跃,落入府门之中。

    这不过十来息的光景,却让从未做过这般事情的宋月明暗觉心惊肉跳。不过幸好有惊无险,他这样想着,长舒了一口气,就要转身去向府邸的深处。

    而这身子方才转过,一道黑影便出现在了他的跟前。

    宋月明心生警觉,身子贴着墙根退去一步,警惕的望向那尊忽然出现的黑影。

    “这七日你日日来我府外,今日终是潜了进来,说吧,所谓何事?”那身影如是问道,声线低沉,犹若鬼魅。

    宋月明这时也借着月色终是看清那身影的模样,少年的身子在那时一震,猛地跪了下来。

    “晚辈宋月明,恳请师叔救我玲珑阁!”

    那身影见状并未回话,只是阴影下嘴角在那时勾勒出了一抹笑意...

    ......

    铛!

    铛!

    铛!

    ......

    睡梦中的徐寒被屋外奔走的人群,与远处传来的巨大钟声所惊醒。

    他坐起身子,睡眼朦胧的穿戴好衣衫,走出房门,便见同样方才起床的秦可卿亦在屋外看着徐寒,眸中同样写满了困惑。

    “是玄龙钟。”她如是说道。

    铛!

    铛!

    铛!

    那浑厚的钟声依然响个不停,徐寒脑袋有些发蒙,又有人再敲玄龙钟?难道山门又出了意外?

    正是多事之秋啊。

    他暗叹一声,便要出门查看。

    “姓徐的!”可这房门方才打开便与火急火燎赶来的方子鱼撞了一个满怀。

    “不好了!”这位大小姐根本无暇去与徐寒究竟这让她吃痛的一撞,反倒是直直的看着徐寒,大声言道:“姓宋的疯了一般,在悬河峰敲打玄龙钟!”

    “什么?”徐寒闻言,顿时心头一阵咯噔,那朦胧的睡意尽数褪去。

    他暗道一声不好,终是顾不得其他。

    “走,去看看!”他如是说道,率先便出了房门,领着诸人快步朝着悬河峰方向赶去。

    ......

    玄龙钟是玲珑阁的圣物。

    只有在事关山门存亡的大事面前方才可以敲响。

    宋月明敲响玄龙钟,想做什么徐寒自然可以猜到...

    可是,之前龙从云网开一面,那是瞒着司空白,若是宋月明如此行事,必然闹得山门上下皆知,那时想要再为他开脱,恐怕就是龙从云也无能为力了。

    宋月明!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徐寒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愈发的阴沉,低着脑袋沉默不语的赶路。

    周围同样许多门中弟子,也被玄龙钟所吵醒,纷纷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亦在那时朝着悬河峰方向走去。

    待到他们来到悬河峰的山门处时,那玄龙钟前已经围满了人。

    他们挤在一起,对着那位身着青衫,不断敲击着玄龙钟的少年指指点点。

    但少年对此却是犹若未闻,他挺直了自己单薄的身躯,一次又一次的提起那巨大钟木,敲击着那道巨大的青铜铸成的大钟。

    徐寒等人见状,也不顾不得其他,赶忙排开前方密集的人群,走到了玄龙钟前。

    “宋兄,你要做什么?”徐寒沉声问道。

    “姓宋的,你快些下来,别胡来啊!”一旁的方子鱼也很是心急。

    但青衫少年依然没有说话,他用他已经发红的指节不断的提起钟木,固执的一次次敲响那巨钟。

    “让开!让开!”

    这时人群中响起一阵嘈杂之音,只见已经接替丁景程暂理执剑堂的朗朝沙领着百来位执剑堂的弟子赶来,他们所到之处,人群自然纷纷退开。

    很快他便来到人群之前。

    “宋月明,你几次祸乱山门,真以为我执剑堂是摆设不成?来人与我将之拿下!”朗朝沙见那敲钟之人竟是与他素有仇怨的宋月明,苦于找不到机会寻仇的朗朝沙当下脸色一喜,如此喝到便要身旁诸人上前将之拿下。

    他身后的执剑堂弟子见状自然纷纷跨步上前,就要将宋月明擒下。

    面对气势汹汹涌来的执剑堂弟子,宋月明的脸色一沉,他奋力的再次敲响玄龙钟,似乎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执剑堂的弟子来到了他的身前,抓住了他的身子,宋月明一咬牙,周身真元一荡,挣开了诸人的束缚,再次冲动玄龙钟前。

    而那些执剑堂的弟子自然不能让他得逞纷纷再次出手,但宋月明显然已经下了狠心,他想尽一切办法避开诸人的围堵,寻着机会撞击玄龙钟。甚至几次被人束缚住手脚,他咬着牙,用脑袋撞击着玄龙钟,也要将之敲响,如此下来,他额头上更是浮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痕。

    “找死!”

    一旁的朗朝沙见数位执剑堂弟子都奈何不了宋月明,终是纷然出手,他的修为极高,速度自然也快出宋月明一筹,只是瞬息便来到了宋月明的跟前,一掌轰在了宋月明的胸口。

    青衫少年受此重击,身子一震,一口鲜血自嘴里喷出,洒满了那青铜大钟的钟身。

    “不痛。”但很快,那少年便再次抬起头,浑身是血的撇了朗朝沙一眼,他口齿不清的言道,嘴里随着这字句的吐出,鲜血横溢。然后,他再次抬起自己的手,用尽浑身的气力,撞向那青铜大钟。

    朗朝沙见宋月明这般模样,心头一凛,竟是被这少年的诡异的状态唬住。

    不过很快这样的愣神便化为了愤怒,他眸中闪过一丝狞色,一只手再次抬起,运集起真元,就要朝着宋月明的脑门处拍下。

    “朗朝沙!”一旁的方子鱼终是看不下去,她脚尖点地,身子高高跃起,手中长剑化出一道剑气,直直的袭向朗朝沙。

    朗朝沙心生警觉,身子退去一步,避开了方子鱼这一剑。

    “你想杀了他吗?”方子鱼落在了宋月明的跟前,冷眼望着朗朝沙,美目之中煞气涌动。

    “师姐,此子屡次祸乱山门,其罪当诛!”对于这位二师姐,朗朝沙显然还是有所畏惧,他沉着眉头言道。

    “是否祸乱山门可不是你朗朝沙说了算了,只要事关玲珑阁生死,谁人不可敲响此钟?我看你几次不分青红皂白,想要残杀同门,才是真正的其罪当诛!”方子鱼可不是省油的灯,她迈出一步,周身剑意凌冽,如是言道。

    “师姐莫要助纣为孽。”朗朝沙咬牙看着横剑身前的方子鱼寒声说道。

    这时,宋月明再次走到了那玄龙钟前,提起了巨大的钟木。

    方子鱼对于朗朝沙的威胁视而不见,她斜眸望了那少年一眼,“敲你的钟,这里有你师姐在,此事之后我再与你清算。”

    闻此言满脸是血的宋月明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谢过师姐。”他有些虚弱的说道,而此言说罢,那浑厚的钟声再次响起,回荡在静默的玲珑阁中。

    周围的弟子越积越多,朗朝沙眸中的目光一阵变化,终是再次寒芒一闪。

    “重矩峰弟子方子鱼助纣为孽,与我一并拿下!”他寒声言道。

    此言一出,周围的执剑堂弟子都有所迟疑,毕竟方子鱼的身后乃是那位大衍剑仙钟长恨,他们难免有所忌惮。

    “怎么,我说话不管用吗?一定要我禀报司空长老吗?”朗朝沙见诸人如此,心头一沉,再次喝到。

    司空白与钟长恨诸人在那时心头衡量一番,终是纷纷上前。

    数百名执剑堂的好手,其中还不乏亲传弟子,这样的阵容即使是方子鱼也显然并非对手。但她却并没有退去的意思,在那时手中长剑一荡,竟是主动迎了上去。

    皆是同门,方子鱼自然不敢下杀手,动起手来也是畏首畏尾,而那些执剑堂的弟子也害怕伤了方子鱼,因此只是派出十余人将之缠住,其余人则绕过了他,纷纷涌向她身后那位青衫少年。方子鱼有心回防,可一人却终究势单力薄了些,被人制住手脚,难以抽身。

    而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便在那时杀到了宋月明的身前,就要再次将这浑身是血的少年拿下。

    可宋月明对于诸人轰来的拳脚可谓视而不见,他寻着机会便用尽各种办法敲响那巨钟,而自己身上的衣衫却在这样的拉扯下变得破败不堪,前些日子还未见好的伤势,亦再次加剧了几分。

    “唉...”一旁看了良久的徐寒在那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脚步终是在那时迈出。

    他一动便是雷霆之势,周身的气息流转,浑身肌肉鼓起,而体内三百六十五枚窍穴也那一刻被他疯狂的催动。

    他的的速度极快,只是转眼功夫便冲到诸人身前。

    但徐寒的目标却并非那些杀向宋月明的执剑堂弟子,而是那位在旁指挥着诸人的朗朝沙。

    徐寒对于自己的战力很是有数,即使最近有所精进,大抵能与方子鱼在伯仲之间,这还是方子鱼不运用那可怕的御剑术的情况下。

    方子鱼拦不住这么多弟子,他自然也无法做到。

    但徐寒却明白一个道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擒贼先擒王!

    因此,他左手伸出,化为一掌,直直的朝着朗朝沙拍去。朗朝沙显然也没有料到徐寒会对他出手,上次被徐寒一阵好打已然让他在心底留下了阴影,此刻见徐寒袭来,下意识的便将双手呈斜十字状挡于胸前。

    可徐寒见此状,嘴角忽的露出一抹笑意,他在来到朗朝沙跟前之时,脚尖猛地点地,身子借势一斜,来到了朗朝沙的右侧,然后他的左手一手,右手伸出。

    由下至上,猛地一挥。

    那朗朝沙见此状,心头顿时生出一股不详之感,但此刻他想要躲避已是来之不及。

    于是,那只包裹在白布之下的手臂,便再次由小变大,最后侵蚀了他的整个眼眶。

    啪!

    一道清脆的声响在那时响彻于玄龙钟前。

    这位执剑堂的代理堂主就这样当着几乎所有山门弟子的面,被徐寒扇了一耳光。

    “你!”回过神来的朗朝沙右脸红肿。羞怒之下就要拔出手中的长剑,他的修为毕竟是通幽境,若是真的让他施展看来,徐寒想要将之拿下恐怕还要费些功夫,他自然不能让朗朝沙如意。

    只见徐寒再次欺身上前,一记鞭腿势大力沉,直取朗朝沙下盘。已经被愤怒冲昏脑袋的朗朝沙一个不防,便被徐寒放倒在地。

    徐寒趁热打铁,身子猛地坐在那朗朝沙的跟前,袖中一只匕首滑出,直直的朝着朗朝沙的手掌刺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蓦然响起。

    周遭诸人脸色一寒,只见那匕首刺破了朗朝沙的手掌,将之死死的定在了地上,殷红色的鲜血顺着他的伤口不住的外冒。

    谁也想不到徐寒竟然狠厉到了如此地步,当着众多弟子的面前真的出手伤了朗朝沙。

    “叫他们住手,否者下一次,破掉的就是你的喉咙了。”徐寒寒着声线在朗朝沙的耳畔言道。“徐某说到做到。”

    他那阴沉的声线让被压在地上的朗朝沙丝毫不敢去怀疑他此言的真假,他的脸色煞白,也顾不得什么颜面。当下便朝着那些正与宋月明方子鱼纠缠的执剑堂弟子大声吼道:“停下,快停下!”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亲传弟子的气度?

    “到底何事喧哗!”这时,人群中再次传来一道声线,却是那龙从云带着诸多长老执事,终是赶来。

    一身七星黑袍的龙从云沉着眸子看了看被徐寒压在身下狼狈不已的朗朝沙,又看了看钟台子上浑身是血,却目光狠厉的宋月明,他眉头皱起。

    “是你敲响的玄龙钟?”他沉着声音望向那青衫少年。

    见诸位弟子与长老到齐,宋月明终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上前一步,言道:“正是弟子。”

    “你可知玄龙钟乃是玲珑阁圣物,不到生死存亡之际,不可随意敲响,否则以叛出山门同罪。”龙从云沉着声线如是言道。

    “弟子知晓。”宋月明颔首回应,虽然因为之前的连番受挫气息有些萎靡不振,但声线却极为洪亮,不见丝毫疲态。

    龙从云的目光在那时愈发的阴沉。

    他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少年,修为天赋并不出众,在此之前龙从云甚至从未听人提起过,但此刻他立在那里,哪怕浑身是血,哪怕衣衫褴褛,但莫名的,龙从云却觉得,他比起那些曾经他器重的所谓的亲传弟子们还要强出百倍、千倍不止。

    “那你倒是与我说说究竟何事,能够让你敲响这玄龙钟。”龙从云想着这些,再次出言问道。

    而心底却依旧盘算着要如何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惜的是那位青衫少年却丝毫体会不到这位掌教大人的良苦用心。

    他在那时环顾周遭的同门,眸中光芒闪烁,如火如炬。

    然后他的嘴唇张开。

    “玲珑阁重矩峰第二十七代内门弟子,宋月明。”

    “状告太上长老司空白。”

    “以己利易门主!”

    “以强权更祖训!”

    “以邪典乱宗门!”

    “三罪并罚,理应废除修为,逐出山门!”

    那少年在那时朗声言道。

    声线不大,比不得那黄钟大吕之音。

    却又言之灼灼,恍若天音。

    令人振聋发聩。

第一百一十九章 对话

    当徐寒还是乞丐时,便听过那样一句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即使还是乞丐的徐寒,对于这句话也素来是嗤之以鼻。倒不是那时起他便懂得了什么大道理。而是,这句的根本便是想说,天下间人人平等。

    可若是人人平等,徐寒又怎会是一个乞丐?

    所以徐寒不信这样的话。

    而世上大多数人也不信这样的话。

    但同样,无论多荒谬的道理,这世上也不乏坚信之人。

    譬如宋月明,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在徐寒未有认识宋月明之前,他觉得很可悲。

    但在他认识宋月明之后,他又觉得,这样人很可爱。

    宋月明的确就是这样的人。

    他固执的坚信,世上的是与非泾渭分明,人的善与恶亦如白璧青蝇。

    这样的固执,几乎到了让徐寒不忍心去揭穿的地步。

    或许也正是如此,方才酿成了今日的苦果。

    宋月明的这番话落下,嘈杂的人群静默了下来。

    徐寒看着那浑身是血的少年,瞳孔陡然放大,他没有想到,宋月明会说出这样的话,会做出这样的事。

    司空白是仙人!哪是他这样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可以扳倒的?

    “诸位长老执事,诸位师兄弟好好想想!”

    “玲珑阁立宗的祖训,再想想自从修炼那剑诀之后,门中的怪事,这些都是摆在眼前的事情。宋某所言亦是句句属实,相信各位在剑道上有所造诣之人,也能看出那剑诀的古怪。这些,难道司空长老看不出来吗?”可惜的是宋月明对于徐寒的心思并无察觉,他看着在场诸人,大声言道。

    神情焦急,声线高亢。

    在场诸人在他如此的言论下终是回过了神来,人群再次嘈杂了起来。

    他们开始交头接耳,开始窃窃私语。

    关于那剑诀的古怪,这些日子这样的言论已经不止一次在弟子间传开,只是大多数人对此依然是将信将疑。这并非他们愚笨,而是在大多数人的心里还是会下意识的认为,司空白是没有害他们的理由的。

    而那些修行剑诀之后的诸如神情恍惚之类的异状,也被在有心的操控下说成了正常反应。

    但当宋月明将这样的说法摆在了明面上,自然激起了在场大多数弟子心底的恐慌。

    宋月明将诸人这样的反应,脸色一喜。

    可却未曾注意徐寒与龙从云那深深皱起的眉头。

    他们很清楚,宋月明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光靠这样的言论不仅无法解决玲珑阁如今的处境,更会给宋月明自己找来不可想象的祸端。

    宋月明却想不到这一点,他张开嘴,继续说道:“再者诸位可以想象修行了那剑决之后是否会常常觉得神泉、幽谷、鹰门这几道穴位阵痛?又是否会有神情恍惚之感?这些哪是正常剑诀所能带来的隐患?”

    这话出口,那些弟子们之间的私语声又大了几分,确实正如那宋月明之言,修行剑诀之后,他们常常会出现这样的感觉。

    “那是剑诀中的修行法门自相矛盾所造成,长此以往,修行者必会被剑诀吞噬心智,而那些发狂的师弟们便是最好的证据!”

    宋月明言之灼灼,人群中的慌乱情绪也随着他的讲述而愈发的浓重。

    但徐寒听到这里,却是心头一震,他望向宋月明的目光更是在那时变得阴沉了起来。

    宋月明能够避开修行那剑诀,是因为徐寒看出了剑诀的古怪,而徐寒能看出那剑诀的古怪,是因为他接连受到过数位剑道大师的教导。

    可饶是如此,碍于他境界太低,他也只能看出剑诀的异样,却难以道出其中的根源,更无法准确的推断出修行此剑诀之后将会出现何种异状。

    可宋月明却是将此事娓娓道来,而观诸多弟子脸上的神色,显然宋月明不仅说出了,而且似乎说得还很是准确。

    宋月明的本事徐寒清楚得很,以他的境界是决计无法做到这一点的。

    而让他知晓此事的必然另有其人,而那个人很可能便是让宋月明想出敲响玄龙钟这样馊主意的关键。

    想到这里,徐寒眸中的目光愈发的阴沉。

    放眼整个玲珑阁能够通过简单剑诀便推论出修行之后所带来的异状之人,似乎除了司空白,就只有那位堪比仙人的剑道宗师了...

    可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理应清楚宋月明如此行事于事并无任何帮助。

    “诸位再好好想想...”宋月明已然在高台上高声说着什么,但徐寒的心头却在那时乱做了一团,他根本无暇再去听宋月明所言。

    他更关心的是指使宋月明做此事之人究竟在想些什么,目的又是什么?而宋月明究竟是他扭转乾坤的棋子,还是引蛇出洞的祭品?

    “说够了吗?”

    而就在宋月明滔滔不绝,徐寒眉头深皱之时,一道低沉又阴冷的声线忽的从四面八方传来,直直的摄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然后,一道黑色的身影以快得几乎捕捉不到痕迹的身法穿过了人群,犹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宋月明的跟前。

    晦暗、阴森的气息在那一刻以那黑色身影为中心荡漾开来,似乎自他出现那一刻起,整个山门的温度都在那时下降了数分。

    那身影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一头白发胡乱的披散,脸上的气息诡诞,嘴唇却犹如侵染过鲜血一般殷红无比。

    是司空白!

    徐寒的心头一震,距离上次他在济世府相见不过数日光景,但眼前的司空白却险些让他认不出来。

    他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周身的气息阴冷异常,好似一尊恶鬼。

    “我问你,说够了吗?”司空白看着宋月明,低沉的声线再次响起。

    场上的诸人再次静默了下来,司空白的忽然出现以及此刻他如此诡异的模样都让在场诸人心头一震,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宋月明显然也是如此。

    他愣愣了看了眼前这个老者良久,这才回过了神来,但或许是因为与之离得极近的缘故,他在那时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的上下牙床好似失去了控制一般来回打颤,那时的他,竟是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宋月明的这般模样落在了司空白的眼中,一身黑袍的老者在那时眉头一挑,他似乎很是享受宋月明如此畏惧的模样。

    因此,他没有说话,只是周身那阴冷的气息疯狂的涌出,直直的袭向宋月明。

    他很清楚,以这个少年三元境的修为决计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他等着看他跪下身子向他摇尾乞怜的模样。

    宋月明因为之前接连的冲突身上本就受了不小的伤害,此刻在司空白那阴冷气息的包裹下更是脸色一白,身子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一旁的徐寒等人见状大抵便猜到了此刻宋月明的状态,他们倒是想要出手相救,可一尊仙人横在二者之间,他们根本无法在他的威压动用出哪怕半分的力量。

    而作为看客的龙从云找微微迟疑之后,便上前一步,准备说些什么。

    “没....没有!”可就在这时,脸色苍白的宋月明忽的再次出声言道。

    这简单的二个字,他却说得无比艰难,那声线就好似是他用尽的浑身力气从喉咙中挤出的一般。而少年的目光也在那时直直的望向那身前的老者,目光决然,如长刀出鞘,利箭离弦。

    “嗯?”司空白的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他怎么也想不到在他的威压之下,这位不过三元境修为的少年竟然还能生出说话的气力。

    “弟子说,弟子没有说够。”这一次,宋月明将自己的腰身挺得笔直,声线也流畅了许多,他如此言道,清澈声音荡开,似乎在那一刻驱散了些许由司空白周身所散发出来的阴冷。

    司空白闻言,他那双冰冷的眸子眯了起来,里面寒芒闪彻。

    “是吗,可惜你说得再多也是无用,你看看他们,在你我之间他们会选择相信谁?”司空白这般说道,然后他侧头环视了一番那些周遭的弟子,“你们谁相信他?从今日起便可以不用修行那剑诀,来,站出来!”

    司空白朝着诸人这般朗声问道,但在他那幽冷目光的扫视之下,诸人却都纷纷低下了脑袋,沉默不语。

    显然相比于对于那剑诀的怀疑,在场的诸人更害怕的是忤逆这位太上长老所带来的后果。

    司空白很满意诸人的态度,他随即转过了头,望向宋月明。

    “小子,我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听来的胡言乱语,但老夫为玲珑阁所付出的东西远不是你能想象的。”

    “玲珑阁不会灭亡,更不会走上歧途。”

    “只要你们相信我,玲珑阁只会再进一步!”

    司空白如是言道,他的眉宇间的神色在那时变得狂热了起来。他的眸子燃着熊熊火焰,神情向往,似乎已经看见了他口中那再进一步的未来。

    但少年却不为所动。

    他看着眼前的司空白,清澈的眸子竟然浮现出了怜悯之色。

    “师叔祖...你还不明白吗?”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疯子...”

    “他们...”

    “只不过是怕你而已...”

第一百二十章 妥协

    “怕?”司空白的眉头皱了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转眸又扫视了一番那些低头的弟子们,眯着的眼睛中某种阴冷的光芒的闪动。

    “怕有什么不好吗?”

    他如是问道。

    “师叔祖觉得好吗?”宋月明对于司空白这样的反应很是困惑。

    “懂得畏惧,才会更好的听话,万众一心,才能让玲珑阁更进一步。”司空白说得很是理所当然。

    “可若是师叔祖是错的呢?师叔祖的剑诀...”宋月明的话说道一半便被司空白生生打断。

    “我怎么会错?我的剑诀...”司空白说着周身的力量再次奔涌而出,磅礴的真元犹如潮水一般以他为中心荡开,在那可怕的威势之下,周遭的诸人纷纷脸色一白,显然是难以抵御这股力量。“可以让我拥有这般强大的力量,老夫将之传于他们,难道不好吗?”

    说着司空白又一次看向那些弟子,他的双手伸出,高高的张开。

    “只要你们愿意,有一天你们也能拥有与老夫一般的力量。”

    那声线之中裹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自他嘴里吐出,那些修行过剑诀之人的某种顿时泛起阵阵红光,他们仰头看向司空白的目光之中也浮现出狂热之色。

    “这...”一旁的徐寒等人对视一眼,眸中都满是诧异之色。

    这剑诀的古怪他们之前便有所了解,可此刻见如此状况才明白,他远远低估了这剑诀的威力。似乎司空白还可以以剑诀为牵引,控住修行此剑诀之人的心智,这也就难怪司空白为何要不顾各方的反对大力推行这剑诀。

    想明白这些的徐寒看向那司空白的目光愈发的惊骇,如此下去,这玲珑阁恐怕就真的是他司空白一人的玲珑阁了。

    “怎么样,小子,看明白了吗?”司空白的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他很享受这样受到万人簇拥的感觉。

    可宋月明却在短暂的惊诧之后,脸上的神色再次回归平静。

    “师叔祖若是真的自己也相信这样的选择没有问题,那就没有必要向晚辈证明什么。”宋月明摇头说道,声线平淡。

    “小辈,我观你颇有胆色,虽然所行之事极为不妥,但却也是为了玲珑阁,本想要放你一马,可若是你如此执迷不悟,你可知后果如何?”司空白的声线再次阴冷下来。

    场上的气氛顿时再次静默下来,任谁都听得明白,这时的司空白已经动了杀心。

    诸人都在那一刻看向那浑身浴血的青衫少年,等待着他的回答。

    “只要你愿意承认自己妄言,又愿意修行老夫的剑诀,今日之事老夫可以不计前嫌,甚至可以将你收为亲传弟子,位同长老执事。”但在杀心涌动的同时,司空白也同样起了爱才之心。

    宋月明的胆色比起满座的玲珑阁弟子强出千百倍,若是为他所用,不失为一道助力。

    听闻此言,诸人的脸色顿时古怪了起来。

    那终于狼狈站起身子的朗朝沙面色狰狞,宋月明三番两次与他作对,如今竟然还得了司空白的赏识,若是他真的应允了下来,那宋月明在玲珑阁的地位可谓一跃千丈,稳稳的压他一头。

    而徐寒等人则很是担忧,若是换作他们,大抵可以想虚与委蛇,应允下司空白,剩下的事再做打算,可若是此事落在了宋月明的身上,便难以分说了,以他那宁折不弯的性子,恐怕很难如此简单的就范。

    因此,诸人的目光愈发热切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但宋月明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司空白。

    他只是沉着眉头望着司空白,目光闪烁,思绪却回到了昨天夜里的那场对话中。

    ......

    “谢过师叔教导,弟子已经将那剑诀的要害记于心中。”昏暗的房间烛火摇曳,身着青衫的少年朝着一身红衣的老者拱了拱手,随即站起了身子,便要离去。

    那一脸肃穆之色的红衣老者沉默着注视了这位之前他几乎从未注意过的青衫少年,良久。

    他似乎是要将以往忽略的目光在这时一并补上,又似乎是想要将他的模样记在心底。

    但终于,在少年就要转身离去之时,红衣老者终是张开了他的嘴。

    “此去凶险,凶多吉少,而你所能做到的事情少之又少,你真的想好了吗?”

    活了近七十载的老者,语气之中少见的充斥着些许困惑之意。

    青衫少年闻言,离去的身子顿了顿。

    他转眸看了老者一眼。

    “世上终归凡人多于仙人,宋某这样的寻常人若是都想着自己无能为力,便躲在原地,那世上之事是否便只剩下孰强孰弱,再无道理可讲?”

    “道理这东西...终归是强者讲给弱者听的。试图扭转这样规矩的人,大抵是...”老者皱了皱眉头,沉声言道。

    “师叔也信奉这样的规矩?”少年问道,从他那平静如枯井的眸子中难以让人看出此刻他心底的喜恶。

    红衣老人在少年如此目光注视下,心中竟是没来由的生出一股羞愧之感。

    他低下了脑袋,沉沉的点了点头。

    “世事好坏终究不如人意,即使是我也难以更改。”

    “是吗?”少年闻言,低下了脑袋,脸上浮出难掩的失落之色。

    但很快,他又扬起了头,脸上的失落之色散去。

    他忽的笑了起来,极为真切的笑了起来。

    那笑意,明媚的好似春日的微风。

    灿烂得好似晴空中的星光。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的世界。”

    青衫少年如是说道,然后便转过了身子,决然离开了房门。

    ......

    悬河峰的玄龙钟前。

    少年低着的脑袋终于抬了起来。

    他如同昨夜一般,嘴角勾起。

    他看着司空白,重重的点了点头。

    预料之中,又情理之外的说道。

    “好。”

    ......

    牛头村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除了面对大周这几年一年频繁过一年的干旱与寒冷,以及山林中的走兽。

    他们还有更可怕的敌人。

    世人常说天灾**。

    二者却并非各自独立,而是相互关联。

    天灾必然导致的是流离失所,饥寒交迫。

    有道是穷则生变,不变便意味着死。

    于是刘大壮带着村民钻入了牛头山,以山中的猎物果腹,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干旱与寒冷的年景。

    而有些人也钻入了牛头山,为的却不是打食猎物。

    很早之前,广林鬼便有过走出寺庙看一看的想法,但老和尚却说外面的世界并不好,那是一个人吃人的地方,比不得破庙里安稳自在。

    广林鬼不信。

    但到了此刻,他忽然发现,老和尚其实并没有骗他。

    “说吧,这个月的粮食什么时候交?”村口处,坐在枣红大马上的赤身男子冷眼望着牛大壮,神情倨傲,气息绵长。

    周遭的村民在那男子的威势下低沉着脑袋,不敢发出半分声响。

    “宏大哥是不是记错了,这个月的口粮小的早就派人送去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刘大壮满脸赔笑之色,身子却往一旁挪了挪,将刘叮当的身影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是吗?那是上半个月的,老子来是要下半个月的。”身后跟着十余位带刀满汉的赤身男子闻言眉头一挑,很是轻佻的言道。

    “这...”听闻此言,刘大壮脸上的神色一滞,虽然心头早已是被怒气所充斥,但表面上却依然笑意盎然。“宏大哥这是哪里的话,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这口粮一月一交,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半月了?”

    “什么时候变的?今日啊。”赤身男子理所当然的说道,随即话锋一转,狞笑之色浮现在了男人的眸中,他的目光越过了刘大壮的身子,望向他身后被吓得已经是脸色惨白的刘叮当。

    已经十三岁的小姑娘虽然身子骨还有些稚嫩,但却颇有些绝色美人的雏形。

    “我可是听闻过前些日子你们在山里补到了一头大野猪,交出一半,这个月的口粮便算两清。若是你舍不得,不若将你这宝贝女儿许配给我,你以后便是我的岳丈,这村子嘛,以后一个月便只用交上一次口粮。你觉得如何呢?”赤身男子这般言道,眸中贪欲之色渐浓。

    他这样的提议让刘大壮的脸色大变,他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不交出些东西恐怕难以将这群豺狼送走。他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的宝贝女儿送入狼穴,因此在心底微微盘算了一番,前些日子打到的野猪肉确实还剩下许多,均出一半,以后的日子他再勤快一点,多入山几次,应当是能够熬到秋收的日子。

    因此,他在思索了一番之后,终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好。”他这般说道,算是应了下来。

    ......

    待到那宏姓男子取到了让他满意的肉食之后,他领着手下的步卒,扬尘而去,临了还不忘在诸人恐惧的眼神下嘱咐他们准备好下个月需要上交的食粮。

    “为什么要将东西给他们?”广林鬼在那时走到了刘大壮的身侧,很是困惑的看向这位中年大汉。

    “那能如何?不给吗?”中年大汉惨然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可是那分明是你用命取来的东西,他们想要不应该靠自己的本事去打吗?”小和尚还是不解。

    中年大汉闻言看了看小和尚,再次摇了摇头。

    “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人要活下去,有些事,就得学会去妥协...”

    “因为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机会去给人讲那些曾经讲不通的道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这一天

    距离六月的论道大会,只剩下半个月的光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徐寒的日子变得很难过。

    他被囚禁在了小轩窗,外面的执剑堂弟子日夜把守,不给徐寒任何走出小轩窗的机会,同样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进来。

    徐寒大抵能猜到这应当是司空白为了制约即将与祝贤之子定下婚约的叶红笺所使用的手段。

    徐寒抱着黑猫透过房门的缝隙看了看那些屋外巡逻的执剑堂弟子,心思一沉。

    他知道,离开玲珑阁的日子快到了。

    宋月明在玄龙钟前向着司空白低下了头,司空白看重他的胆色,将之收为了继叶红笺之后第二位弟子。于是,宋月明一跃成为了如今玲珑阁炙手可热的人物。

    徐寒自从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有讲过宋月明,只是听人提起过宋月明的修为在短短几日间突飞猛进,似乎已经到了通幽境,成了如今执剑堂的堂主,只用了七招便将不服管教的朗朝沙打得满地找牙。

    平心而论。徐寒很害怕宋月明在当时热血上头,反驳司空白,被其斩杀。

    但同样,他也不愿意看到宋月明变成如今的模样。

    他能在短时间里有如此精进,徐寒不难想到宋月明必然是修行那可怕的剑诀。

    只是在生死与大义面前,宋月明这样的决断,徐寒难以去责怪他什么,但他的抉择难免让徐寒心底生出些难以名状的戚戚感。

    在徐寒想着这些的时候,院落的大门被人推开。

    几道身影在那时步入其中。

    徐寒眯着眼睛坐在石桌旁,一动不动。

    这时,还能走入小轩窗的人,自然不会是徐寒想见之人,徐寒也不愿理会。

    “徐执事,今日你的饭菜送到了。”人群中的为首那人如此说道,语气很是轻挑,并无多少尊重之意,反倒是满满的嘲弄。

    见徐寒却是抚摸着怀里的黑猫对他并不理会,那人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

    他将手中的饭盒打开,拿出其中一盘菜肴,凑着鼻子边嗅了嗅。

    “嗯,好香啊。徐执事真是得司空长老器重,每日都有这样的饭菜伺候着,不像我等,可没有这样的口服。”那人如此阴阳怪气的说道,忽的拿着菜盘的手松开,手中的菜盘便落在地上。

    砰!

    只听一声脆响,瓷盘碎开,里面的饭菜散落一地。

    “哎哟,不要意思,在下的手抖得厉害。”那人面露狞笑如此言道,“不过没关系,长老给执事备的菜还多着呢,这里还有一盘玉笋鸡汤。”

    那人如此说着,便又是一碗色泽鲜美的鸡汤被他从饭盒中提出,看模样是要故技重施。

    徐寒在那时终是抬起了头,看向了他,脸上的神色平静,眸中的目光淡漠。

    这人名叫陆奉,亦是龙从云门下的亲传弟子,似乎与朗朝沙颇为交好,得了每日与徐寒送来饭菜的差事,却想着为自家师兄报仇,每每寻到机会便会多番为难。

    徐寒对此习以为常,也懒得与他计较。

    却不想徐寒这般态度反倒是让陆奉觉得徐寒是在轻视他,因此愈发的变本加厉。

    此刻他对上了徐寒的目光,心头的不满更甚,握着那碗鸡汤的手就在那时松开。

    “唉!陆爷爷。”可就在这时,里屋里传来一声高呼,便见那一脸胡渣的楚仇离急忙跑了出来,一只手伸出,矮着身子将那碗眼看着就要落地的鸡汤接住。

    虽然免不了一些汤汁撒出,但这菜终究是被他保了下来。

    然后楚仇离一脸媚笑的站起身子,看向陆奉。

    “陆爷爷这是生什么气嘛,这么好的鸡汤洒在地上多可惜啊。”楚仇离如是说道。

    “可惜吗?”陆奉的眉头一挑,言道:“好东西得给有资格的人吃才叫不可惜,给你们这样的人吃,那叫浪费。”

    面对陆奉这样的辱骂,楚仇离却是满脸的赔笑。

    “是是是,陆爷爷说得对。可是我们总得吃些东西吧,你看你这几日每次都将东西扔在地上,你说我们再这么饿下去...”

    “想吃?”陆奉斜着眼睛瞟了楚仇离一眼,忽的问道。

    “自然想吃。”楚仇离连连点头。

    “那就吃吧。”

    陆奉这话说出,还不待楚仇离脸上的喜色浮上眉梢,便见他的手猛地挥出,那被楚仇离捧在手上的鸡汤便猛地被他打翻,鲜嫩的鸡汤洒落在地,院落中顿时满地狼藉。

    “只不过得在地上吃。”陆奉的声音再次响起,而那些跟在他身后的诸位执剑堂弟子亦纷纷发出阵阵哄笑。

    “你...!!”被溅了满身鸡汤的楚仇离看上去很是狼狈,他张开嘴方才想要说些什么。

    “怎么?这里什么时候有你一个家奴说话的份?你没看到你家主人都没有发话吗?”陆奉如此言道,打断了楚仇离到了嘴边的话,同时亦很是挑衅的看向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徐寒。

    徐寒自然感受到了这一点,他沉着眸子看了那一脸得色的陆奉好一会之后,终是第一次张嘴言道。

    “朗朝沙的手好些了吗?”

    在数日前玄龙钟的冲突中徐寒刺穿了朗朝沙的手掌,这件事情整个玲珑阁都是知晓的。徐寒忽然发出此问,意思自然是再明显不过。

    当下方才还满脸得色的陆奉顿时犹如被人踩了尾巴的野猫崽子一般,炸了毛。

    “姓徐的,你找死!”

    他说着一只手便高高扬起,握起了拳头。

    虽然徐寒几次出手击败了朗朝沙,但陆奉的修为这短时间潜心修行那剑诀的缘故,长进非常之快,他自认为已经强出朗朝沙不止一筹,与徐寒自然也有一战之力,更何况他还带着数位执剑堂的好手。

    “找死?陆大弟子倒是好好与我说说究竟是谁在找死?”

    可就在这时,一道声响忽的从屋外传来,却见一位一身紫色长袍的少年迈步走入了院中。

    陆奉的脸色在那时一变,而徐寒也是不由得眉头一动。

    那来者赫然便是自从玄龙钟上一别已有数日不曾见得的宋月明。

    这短短数日光景,宋月明的变化却让徐寒几近认不出他。

    他的模样自然未曾有过半分的变化,但眉宇间却多了一股阴冷之气,他迈出步来,脸上的神情冰冷,周身亦散发着一股阴沉的味道,似乎他的到来让整个小轩窗也在那时寒冷几分。

    “我在问你呢,陆大弟子,究竟是谁在找死?”他并未如以往一般第一时间便去寻到徐寒,而是立到了陆奉的身前,寒着眸子望着陆奉。

    他眸中的寒意让方才还趾高气扬的陆奉一个激灵,竟是不敢与之辩驳半分。

    “是...是弟子失言了。”他拉耸着脑袋,失了方才的气势,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一般沉着声音说道。

    “哦。”宋月明拉着长音,瞥了他一眼,“我还以为陆兄弟想要谋害我玲珑阁的执事呢,这样的事情也是我听见了知道是场误会,若是让其他人听到...”

    宋月明说到这里顿了顿,方才又继续言道:“这谋害同门的罪责追究下来,宋某身为执剑堂堂主可就免不了让陆兄吃些苦头了。”

    陆奉在玲珑阁待了这么多年,并非心思简单之辈,他自然听出了宋月明话里的威胁之意。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知道如今的宋月明不仅有这样的权利,亦有这样的本事。

    “弟子知错,还请宋堂主包涵。”他赶忙拱手低头言道,而额头上却早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嗯。”宋月明似乎很满意陆奉的态度,他点了点头,伸手指向地上那一摊因为饭菜被打翻后而浮现的狼藉。“这些东西,陆兄应该知道当如何处理吧?”

    这时的陆奉哪还敢忤逆宋月明,他赶忙言道:“在下这就将这里打扫干净,然后再命人为徐执事送来上好的饭菜。”

    此言说罢,他便转过了身子,作势就要离去。

    可他的身子方才转过,宋月明却忽的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用力极大,摁得陆奉肩膀处传来阵阵钻心的刺痛。

    不知何处又的做了得罪这位新晋的执剑堂堂主之事的陆奉不敢在那时发出半分的声音,只能是强忍着那股剧痛,咬着牙转过了身子,“堂主还...还有何吩咐。”

    宋月明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那地上的狼藉。

    “小的这就是要去收拾,堂主放心,必定将他打扫得干干净净。”陆奉赶忙解释道。

    “我方才听闻陆兄说很是羡慕徐执事的口福,既然如此我看也就不要浪费这些东西了。”宋月明笑了笑,脸上的神色忽的冷了下来。“陆兄就用嘴将这些东西都舔干净吧。”

    “什么?”陆奉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这对于他来说可谓奇耻大辱,他堂堂玲珑阁弟子怎能去做这样的事情。

    似乎也是看出了陆奉的不满,宋月明脸上的寒意又重了几分。

    “怎么?陆兄不愿意?”他这样问道,按在陆奉肩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陆奉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致,他有理由相信,若是今日不遂了宋月明的心意,那等待着他的很可能是性命之忧。

    他在亲传弟子的颜面与保住自己这条性命之间犹豫了好一会,终于是做了决定。

    “在下...这就...吃了这些菜...菜肴。”他颤抖着身子说道,这话一出口,他的整个人好似垮掉了一般,浑身的气息阴沉了下来。

    然后他便在那时蹲下了身子,犹如一条狗一般捡起地上的饭菜,一口又一口的将之塞入自己的嘴中。

    见此状,宋月明的脸上浮出一抹真切的笑意。

    他也那时失去了对陆奉的兴趣,转过了脑袋看向徐寒,如同以往一般熟络的坐了过去。

    “徐兄,在下这样的处置你满意吗?”

    徐寒闻言看了看那落魄的陆奉,又转头望向宋月明,他上下打量着这数日未见的少年,嘴里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在这样良久的沉默之后,出言问道:“宋兄近来可好?”

    宋月明闻言脸上绽出一抹笑意,他站起身子,张开手,朝着徐寒展示了一番自己身上那件代表着玲珑阁无上权利的紫色大袍,笑道:“徐兄觉得呢?”

    徐寒看着少年,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似乎是想要通过这笑意看出少年此刻心头的喜怒。

    但结果却让他有些失望。

    只是数日不见,但不知为何,徐寒却发现自己已然有些无法将之看得通透。

    所以他终究无法回答宋月明的这个问题。

    而宋月明对此也不以为意,他依然保持着自己那惯有的自来熟的性子,拉着徐寒说了许多这些日子来的趣事,至于那位在旁吃着地上饭菜的陆奉,却是自始至终未有在引起宋月明的半分关注。

    在约莫一刻钟的光景之后,陆奉吃完了地上的饭菜,他站起身子苦着脸色看向宋月明,宋月明却是极不耐烦摆了摆手,如同驱赶蝇虫一般将之赶出了小轩窗。

    于是,小轩窗中在那时便再无外人。

    宋月明又与徐寒闲聊了一会,但大抵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徐寒也有一茬没一茬的应和着,但脸上的神情却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宋月明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忽的提起了桌上的茶盏,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前些日子徐兄说过要离开玲珑阁,不知道徐兄准备何时动身?”

    “宋兄说笑了,你们执剑堂将我这小轩窗围得水泄不通,徐某如何能够离开?”徐寒不动声色的回应道。

    宋月明闻言,脸上的笑意又重了几分。

    “徐兄何必瞒我,以你的心思想要离开玲珑阁外面那些弟子何曾拦得住你?我看徐兄是放不下秦可卿、叶红笺等人吧?”

    “都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曾对此言不以为意,直到今日见过宋兄的变化,才知道此言不假。”徐寒在那时眉宇间寒芒一闪,直直的看向眼前这他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又无比陌生的少年。

    “是吗?那谢过徐兄谬赞了。”宋月明开怀一笑,然后脸上的神色忽的一正。“不过我得提醒徐兄的是,距离论道大会只有半个月的光景,徐兄以为师尊为何还会留徐兄一命?”

    他口中的师尊自然便是数日前他认下的司空白。

    徐寒明白这一点,也知道他的话里的意思。

    “无非便是以此胁迫红笺罢了。”徐寒倒没有与宋月明打机锋的心思,在那时如实言道。

    “徐兄明白就好,若是徐兄想要离去,无论是带着谁也好,不带着谁也罢,都得趁着这论道大会还未开始,便准备动身,否则...”宋月明的话并未有说完,但后面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

    徐寒点了点头,“谢过宋兄提醒,徐某明白了。”

    “小事小事。”宋月明摆了摆手,又喝了一口楚仇离为他倒上的茶水,然后便站起了身子,朝着徐寒拱手言道:“今日宋某叨扰了,不过执剑堂公务繁忙,宋某也不便久留,那就就此告辞了。”

    “请。”徐寒点了点头,亦站起了身子,将宋月明送至院门口,这才再次回到院中。

    ......

    待到宋月明走远,前来石桌旁收拾茶具的楚仇离站到了徐寒身侧,颇为不解的问道。

    “小寒,这宋月明究竟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徐寒闻言收回望向宋月明离去方向的目光,反倒是饶有兴趣的看了看身旁的中年大汉。

    “你说他到底是哪一边的?说他是我们这边的吧,他又投入了司空白的麾下,帮着他做事,我听闻这几日他可没有少干伤天害理的勾当,可说他是司空白一边的吧,他为何又要来提醒你早些离去?”

    “世上善恶本就难辨,楚大哥怎么和以往的宋兄一样非要辩个是非曲直出来?”

    徐寒笑了笑,转过了身子,走到那石桌旁,帮着楚仇离收拾起桌上的事物。

    楚仇离闻言,也不知听懂与否,他有些木楞的点了点头,“唉,你还别说方才那宋月明身上的气息还真是古怪,让我难受得很,你说那些弟子也修炼了这法门,可为何没有他这样强烈的感觉?”

    正在收拾桌上茶具的徐寒也不曾抬头,“宋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为有这般精进,想来他所修行的剑诀应当与寻常弟子不同,很可能是得了司空白的真传。”

    “你是说这司空白传于寻常弟子的剑诀和授予宋月明的还不一样?”楚仇离恍然大悟的转过头,却见徐寒在帮他收拾茶具,当下便有些着急的走了过来。“唉,小寒这些事情你就不要做了,交给楚某人。”

    他很是殷勤想要抢过这差事,似乎经过这么几个月的相处,这位中年大汉已经完全适应了家奴的身份。

    可谁知他的手方才伸出,却被徐寒躲了过去。

    他仰头看向楚仇离,言道:“楚大哥这事就交给我吧,我这里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楚大哥去做。”

    “什么事?”楚仇离眨了眨眼睛。

    “出去帮我给人传个信。”徐寒笑道。

    “什么信?”

    “这个信。”徐寒回应道,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递到了楚仇离的跟前。

    那中年大汉看清那事物之时,微微一愣,但随即就像是离家数月的莽汉见到自家娇滴滴的小媳妇一般,咧嘴一笑。

    “好勒!”他如是说道,接过了那事物,身子一顿便如鬼魅一般窜出了院门。

    ......

    泰元十八年,五月十五日。

    这是很寻常亦很特别的一天。

    他的寻常源自于这一天似乎与以往的每一天一般,并没有任何值得人注意的大事发生。

    而他的特别却在于,从今以后,这世上所发生的大事似乎都与这一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一天,充州鸿越城中一位说书先生忽的不顾台下酒客的吆喝,收了惊堂木,辞别了酒肆,甚至连曾每每与店家斤斤计较的工钱也未有来得及结上。

    徐州古孟镇的一位老先生遣散了书院里百来名年幼的书童,闭了书院的院门。

    梁州曹门村的一位被村里人嘲笑的书呆子将家中数以百计的藏书搬到的院中,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

    这些人回到了家中,从或柜中,或床底,或院中某棵桃树下掏出了一件事物。

    那是一件可以裹住周身的长袍。

    一件只属于那天策府三千公卿仕子的大红长袍。

    袍红如血,袍艳如火。

    ......

    这一天,青州野狐村中一位农夫放下了手中的锄头,来到他年幼的孩子身边蹲下身子,耐心又温柔的嘱咐他要看好家里的三亩麦子地,要记得每天都给病榻上的母亲煎药。

    冀州引水镇中一位猎户将家里丰厚的猎物赠与了乡邻,将那把他赖以谋生的弓箭生生折断,然后又去到邻家,将那生得水灵的姑娘送给他的护身符还了回去。

    幽州窟桥城里一位镖师脱了身上那轻薄的镖服,将之提在手中大摇大摆的踢开了镖局的大门,然后将那镖服狠狠的砸在了那镖头的脸上,大笑着说道:“去你奶奶的,爷爷不干了。”

    ......

    然后这些人回到了各自的屋中,从院落里的各处掏出或剑、或刀、或极为古怪刁钻的兵器,然后再从暗处取出了一套雪白的甲胄。

    那是三万天策军独有的事物。

    雪白透亮,如剑上寒芒,枝上白梅。

    ......

    这一天,高居在重矩峰巅的红衣女子忽的展颜一笑,如桃李开花,繁星照月。

    这一天,某位新晋的红袍判官忽的来了兴致,拉着那位名为刘笙的半妖在镇旁的酒肆里痛饮了三百杯,却仍未尽兴。

    这一天,枯坐于天策府中的刀客,忽然站起了身子,他认认真真的在那屋角的铜镜旁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然后提起了那把名冠天下的刀,关上了天策府大门,在无数或明或暗的眼光的注视下,迈着大步,出了长安城。

    ......

    这一天...

    很寻常,也很特别。

    这一天...

    那藏锋许久的少年,终于想通了某些事情。

    第一次决定在世人面前亮出自己藏在深处,却早已磨得锋利的爪牙。

第一百二十二章 软肋

    祝龙起走在队伍的最前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穿着蓝色长衫,头戴白脂玉簪,腰悬红苏青玉佩,上刻童子抓蝠之相,雕工精湛,栩栩如生,一看便能看出是出自大家之手。

    他胯下骑着膘肥毛亮的狮子骢,这可是不得了的东西,这种来自幽州特产的神驹放眼整个大周朝也不过百匹,乃是皇家特有的座驾。

    甚至在大周的律例之中便早有规定,这狮子骢是皇家特有,除了皇家赏赐以外,任何人不得擅自使用,一旦发现便得以谋逆论罪。由此可见,这狮子骢的名贵之处。

    祝龙起自然算不得皇亲国戚,也无半点功名在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骑着狮子骢是一件僭越之事。

    但他是长夜司祝贤的长子,以祝贤如今独揽朝政的凶名,莫说这区区狮子骢,就是那皇帝老儿的宫闱他亦是可以随意进出。

    如今的大周说是皇帝的天下,倒不如说是他们祝家的天下。

    祝龙起从生来便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这世上也少有他得不到的东西——无论是金钱还是权利。

    而像他这样的人,因为拥有得太多,世上许多东西都早已难让他提起半分的兴致。

    不过今日,显然有些例外。

    叶红笺是他凭生少数几个想得而得不到的东西。

    从当年在长安城中的匆匆一瞥他便倾倒于少女那稚气未脱,却又媚骨天成的容貌。为此他寻了好些机会与之接触,可得到却都是少女的冷眼相待。

    祝龙起却也并不气馁,他相信这世上没有他真的得不到的东西,他缺的只是时间而已。

    然后他被自家的父亲送去了幽州通天门,拜入了紫煌刀圣的门下,待到他学成归来,却得到了叶红笺嫁给了一位他之前从未听过名讳的小子的消息。

    气急败坏的祝龙起发了狂,若不是自己的父亲的拦着,他险些就要领着长夜司四部杀到了玲珑阁,抢了叶红笺。

    不过好在的是,也不知他父亲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说服素来与长夜司极不对付的玲珑阁,竟然愿意毁了与那徐寒的婚事,将叶红笺嫁于他。

    这让祝龙起喜出望外。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抱得美人归这样的喜事,他与叶红笺的婚事背后,还隐藏着更加深层次的事情。

    它意味着大周江湖执牛耳者的玲珑阁与执掌庙堂的长夜司从此将被绑上同一驾战车,当然还有他背后的师门,在大周也可派上前五名的巨大宗门势力通天门,三者相加,所能爆发出的力量,足以改变整个大周的局势。

    因此,这场婚事很重要,无论是对于祝龙起本人,亦或者他背后的长夜司都是如此。

    所以,他在距离那场定下婚事的论道大会还足足有五日光景之前,便带着浩大的队伍,来到了玲珑阁的山脚。

    春风得意的祝龙起在那时仰头看了看那座巍峨的山峰,脸上的笑意弥漫。

    恍惚间他似乎已经看见了那位女子正站在山间朝着他双眸含情,嘴角带笑。

    “世子殿下,前面就是玲珑阁了。”一旁一位与祝龙起年纪一般大小的锦衣公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来到了祝龙起的身旁,满脸赔笑之色的说道。

    祝龙起笑了笑,回头瞥了那锦衣公子一眼。

    “哈哈,说起来还有劳林开林大公子这一路相随,否则路途遥远,祝某亦很是无聊。”祝龙起如此说道。

    “世子见外了,这是在下该做的事情。”林开赶忙赔笑道。但随即话锋一转,眸中露出了一抹狰狞之色。“那之前与叶姑娘定下婚约的小子也在这玲珑阁中,世子要不要...”

    林开的话未有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

    祝龙起闻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表面上与这些长安城里的纨绔子弟们常常花天酒地,但心里却敞亮得很。这林开是他父亲座下长夜司苍龙部的御使,平日对他言听计从鞍前马后,但他前脚方走,后脚这家伙便上门去叶家提亲,还吃了叶承台的闭门羹。

    据说当初叶承台宣布徐寒与叶红笺的婚约时,他亦在场,心头不忿之下大闹那场喜宴,还被那位徐寒好生教训了一顿。估摸着此刻是怀恨在心,想要借刀杀人。

    只是可惜祝龙起却不是那般任人操纵的怂包。

    “只是跳梁小丑,如今没了与红笺的婚约,那家伙便什么都不是,何必理会?”于是,祝龙起淡淡的言道,语气在那时亦冷了几分。

    林开自然是听出了祝龙起的不悦,他的额头上顿时冷汗直流,连连点头:“世子说得对,是在下多虑了。”

    “哈哈,林兄不必拘谨,此事你也是为在下考虑。”祝龙起笑了笑,故作亲热的拍了拍林开的肩膀,这一手大棒一手萝卜的御下之道,他用得可谓信手拈来,说罢此言,他随即大手一挥。“走!上山!”

    那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便再次动了起来。

    ......

    院外忽的喧闹了起来。

    盘膝坐于院中的徐寒皱了皱眉头,随即睁开了双眼。

    “怎么回事?”他如此问道,目光瞥向了一旁的楚仇离。

    那站在院门口,透过院中缝隙贼眉鼠眼望着屋外的中年大汉闻言转过了脑袋,朝着徐寒摇了摇头。

    “不知道,可能又是哪个山门的队伍到了吧。”

    距离玲珑阁的论道大会只有五日不到的光景,这些日子陆陆续续已经有些参与此次论道大会的宗门到来,玲珑阁自然得尽地主之谊,好生安排这些提前到来的客人。

    因此在这几日里,这样的事情也算不得出奇,只是动静却属此次最大。

    “要不我出去看看?”楚仇离可不是一个闲得下来的人,这些日子被关在这小小的院落中早就让他憋得心慌,寻着这机会就想要出去溜溜。

    “风雨欲来,就不要出去招惹是非了,免得打草惊蛇。”徐寒淡淡的看了这跃跃欲试的莽汉一眼,如此说道。

    听闻此言,方才还莽足了劲准备大干一场的楚仇离顿时就像是泄了气的气囊一般,垮了下来。

    “小寒你说咱们究竟要待到什么时候,这么老是被关在屋中,我看不等那司空老头出手,我便会被活活给闷死。”楚仇离有些不满的嘟哝道,生性便跳脱的他,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着实算得上是煎熬。

    当然以他的身手,门外那些弟子想要真的关住他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只是徐寒却害怕他外出惹出祸端,这特殊时期便限制了他的自由,这也才有了他这番埋怨。

    但徐寒闻言之后,却是不动声色的又看了这满脸委屈的中年大汉一眼,淡淡的说道:“哦?楚大哥憋得慌?那这几日半夜窜进窜出的人是玄儿咯?”

    楚仇离脸上的委屈之色顿时在那时收敛了几分,他红着脸诡辩道:“嗯...我就说这几日睡不安稳,总是听到一些响声,原来是玄儿不老实。”

    他如此说辞,自然是招来了黑猫的一阵不满,只见那黑猫喵喵的叫唤着,朝着楚仇离亮出了自己的爪子,大有要与之搏命的架势,看得那中年大汉可谓一阵胆战心惊。

    “哦?”徐寒很是了然的点了点头。“那这么说来那些什么方子鱼与宋月明在济世府外大吵一架,又或是大寰峰上的鸿老与卓先生决裂的消息都是楚大哥编出来的咯?”

    徐寒说完,转头眯着眼睛看向楚仇离,那大汉顿时做贼心虚,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极为委屈的低声言道:“大不了...以后...我不出去就是了...”

    ......

    悬河峰昏暗的济世府中。

    身着七星黑袍的龙从云低着脑袋坐在大殿的一侧。

    “怎么样?是长夜司的人吗?”高台之上一位白发披散,面容阴桀的老者沉着声音问道。

    那声音带着极为古怪的韵律,像极了夜里密林中豺狼的磨牙之音。

    活了近六十载的龙从云在那阴冷的声线之下,忍不住心头一跳,赶忙低头回应道:“是祝贤之子祝龙起领着大批人马来了山门。”

    “唔。”老人点了点头,神色微醺如饮美酒。他又转头看了看另一侧那位紫袍少年,“月明,钟长恨与宁竹芒那边如何了?”

    那位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的少年沉着目光摇了摇头,“依然没有动静,关于论道大会的邀请已经送到,却未有给弟子半分的回复。”

    听闻此言高台上的老者目光一沉,并未第一时间给予回应,而是伸出手指敲打着身前的案台,那低沉的声响回荡在静默的济世府中,森严又鬼魅...

    龙从云抬着眸子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

    看着短短数日便已然翻天覆地的变化,胸口没来由的有些发闷...

    又一个被权利迷了心智的可怜人,他如是想到,心头一沉,暗暗自嘲,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说他呢?

    “宁竹芒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呢?”这时,台上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喃喃自语道,从他那阴沉的声音之中不难听出这位太上长老对于那位曾经的掌教大人的忌惮。

    一旁的紫衣少年闻言眉头一挑,忽的站起了身子。

    他走到大殿的正中,朝着老者恭敬的拱了拱手。

    “师尊是在担心宁竹芒暗中谋划些什么,在论道大会上坏了师尊的计划吗?”

    “嗯。”老者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宁竹芒执掌玲珑阁这么多年,城府之深,不可小觑。”

    紫衣少年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真切的笑意。

    “若是如此,弟子却有一计可为师尊分忧。”

    “哦?”老者眉头一挑,饶有兴趣的看向那紫衣少年。“说来听听。”

    “弟子曾经痴迷兵法,在某本古籍上见过这样一句话。”

    “这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城池,只有找不到破绽的统帅。”

    “弟子以为此言于人同样适用,只要找到了软肋,宁竹芒就是有千般本事,届时也得手到擒来。”

    “那以你看来,宁竹芒的软肋是什么?”老者的兴趣更是浓郁了几分。

    紫衣少年的脸上笑意更甚,他抬眸看向老者,嘴角上扬。

    “重矩峰弟子...”

    “方子鱼!”

第一百二十三章 绕指柔

    “烟波浩渺霜满天,对月楼台不成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且听莺歌唱江南,且看红妆舞蹁跹。”

    夜里的悬河峰上,一座府邸之中。

    白眉黑发的男子端着酒杯对着空旷的府门高声唱和。

    他的神情微醺,目光迷离,歌声之中愁苦沧桑之色,溢于言表。

    这方唱罢,他扬起手中酒杯,又是一口豪饮下肚,顿时脸露绯红之色。

    他的嘴再次张开,正要继续唱道,可到了嘴边的话,却忽的停了下来。

    一道红色的身影在那时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的跟前。

    那身影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般模样的男子,皱了皱眉头,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记得,已经有许多年未有见你饮酒了。”

    “是吗?”白眉黑发的男子眯着眼睛,歪着身子看向那红色身影,如是问道。

    然后手中的酒杯一提,将之递到了红色身影的跟前,“你要来一杯吗?”

    红色身影闻言顿了顿,他看了男子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这般问道。

    “方子鱼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男子瞟了那红色身影一眼,“林开可算不得一个好归宿,司空白为了引我出洞,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预料之中。”红色身影再次摇了摇头。

    “查出来了吗?那剑诀...”白眉黑发的男子似乎酒醒了一些,他脸上的醉意褪去,如此问道。

    只是话未问完,便被那红色身影打断。

    “与当年师尊所修剑诀一般,应当就是《大逆剑典》。”红色身影说罢,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你有信心吗?”男人在那时眉头一挑。

    “没有。”红色身影几乎毫不犹豫的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男子闻言脸上的神色一滞,整个人在那时好似苍老了许多一般。

    “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吧,你下去好生准备,无论如何终究要搏上一搏。”他悠然叹道。

    “嗯。”红色身影重重的点了点头,身子便在那时淡淡的散去,数息之后彻底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就好似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空荡的院落之中便再次只剩下那手拿酒杯的白眉黑发男子。

    他愣愣的看着眼前静默的夜色,良久不语。

    忽的,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然后他的手再次提起,又饮下一杯美酒。

    嘴里再次唱和道。

    “月是当年月,楼是当年楼。”

    “这红酥手、黄藤酒...”

    “消得万古愁...”

    “偏偏,消不得那年绕指柔...”

    一曲唱罢,酒杯落地,碎裂如瓦。

    白眉黑发的男子蓦然而立,却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

    这天徐寒早早的起了床。

    他方才施展过一遍拳脚,便将楚仇离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小寒啊!不得了了!你听说没有??”那中年大汉很是急切的迎了上来,显然是等待徐寒起床已久。

    徐寒收了拳脚,抱起在地上撒欢的玄儿,看了楚仇离一眼。

    “徐某天天待在院子中,哪有楚大哥这般消息灵通?”

    少年话里的讽刺之意却是让方才还咋咋呼呼的男子有些不好意思,昨日他方才信誓旦旦的保证过不再偷跑出去,如今不打自招,饶是以他的脸皮也暗觉脸上发烫。

    不过徐寒倒也习惯了这楚仇离这样的性子,要让他真的如自己一般安安分分的坐在这院中,恐怕徐寒自己也会觉得奇怪。他眉头一挑,也不再此事上面多做纠缠,反而问道:“那楚大哥便说说吧,究竟是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楚仇离闻言一愣,顿时来了兴致。

    他很是熟络的凑到了徐寒的跟前,言道:“你可知昨日闹出那般大的动静,究竟是谁来了玲珑阁?”

    徐寒瞟了眼前的大汉一眼。

    “能闹出这般大动静的,我想大抵应该是长夜司迎亲的队伍吧。”徐寒的心思缜密,很快便从楚仇离这样的反应中猜到了些许。“楚大哥要说的大事就是这个?”

    “不是。”楚仇离却摆了摆手,又继续说道:“昨日确实是长夜司那些崽子到了玲珑阁,但真正的大事是,司空白忽的下了命令,要将方子鱼那女娃子许配给与长夜司祝龙起一起到来的那位林开,林公子。”

    “什么?”徐寒闻言,脸上的神色一变。

    林开这名字,以徐寒的记性自然是忘不了,当初在长安城时,叶承台忽的宣布他与叶红笺的婚约,当时就是这位林开闹事,还被他好生教训了一番。对于此人,徐寒的感官并不好。况且以方子鱼的性子听闻此事,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是不是很奇怪?也不知道那司空老头是不是脑子被雷劈傻了,怎么什么事情都是想一出是一出,我估摸着此刻方子鱼那女娃子一定在家里将东西都砸了个粉碎。”楚仇离撇了撇嘴,如是言道。

    徐寒却是皱了皱眉头,并没心思去理会一旁在絮絮叨叨肺腑不停的楚仇离。

    司空白却是很是古怪,之前他想要促使叶红笺与长夜司的婚事为的是联合长夜司,可忽然又要将方子鱼送出,这就有些讲不通了,林开虽然说是长夜司苍龙部御使林厉之子,地位不凡,可比起祝龙起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玲珑阁已经与祝家联姻,有无方子鱼其实都并不见得能让这关系稳固多少。

    “你有没有去看看方子鱼?”徐寒转头问道。

    “那怎么看得到,那方府上下重兵把守,比我们这小轩窗还严实数倍,我估摸着那女娃子应当是被囚禁起来了。”楚仇离无奈的摇了摇头。

    “多日不见,徐兄别来无恙?”就在二人说着此事的时候,屋外忽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却见一位紫衣少年推开了小轩窗的院门大步步入了房门之中。

    徐寒的双眸一凝,而一旁的楚仇离却是撇了撇嘴,退到了一旁。

    “宋兄事物繁忙,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在微微一愣之后,徐寒便不动声色的问道。

    浓眉大眼的紫衣少年我行我素的坐到了徐寒的身侧,端起一杯桌上的茶水一饮而下这才说道:“恰巧有些事情路过此地,便想着过来看看,而且我还带了一人,自称是徐兄故友,便一并来此。”

    “故人?”徐寒皱了皱眉头,他在这玲珑阁中,什么时候有位故友了?徐寒却是想不明白。

    “哈哈,见一见不就知道了。”宋月明笑了笑,随即望向门口方向,眉头一挑,言道。

    “林兄,出来一间吧。”

    此言说罢,那门口处,一位锦衣少年便忽的走了进来。

    那时,徐寒眸中顿时亮起一阵寒芒...

第一百二十四章 麻烦

    23:54:18

    流年sb??2017/10/17??23:54:18

    与那锦衣少年一同步入院内的还有数位身着甲胄气息沉稳甲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徐寒的双眸一凝,他一眼便看出了这些甲士的不凡,而那少年更是他的老熟人。

    林开!

    “哟!这不是徐公子吗?”徐寒见到了林开,林开自然也见到了徐寒。那锦衣少年的脸上顿时堆砌出熟络的神情,只见他这般说着,便迈着脚步朝着徐寒走来。

    徐寒却并不理会对方这般热切的招呼,他面不改色的望着林开,神色冰冷得好似一尊雕塑。

    林开对于自己这样的际遇也是早有预料,他并不动怒,反倒是飒然一笑,坐到了宋月明的身侧。

    而宋月明也是闻出了二人之间的火药味,他笑了笑,赶忙说道:“我本是带着林兄去见一见师姐,毕竟马上论道大会就要召开,她与林兄乃是师尊应允的婚事,自然二人见上一面,才最为稳妥。只是途中听林兄说起,乃是徐兄的故友,便自作主张带了过来,还请徐兄莫要见外。”

    徐寒闻言转过头看了看这满脸笑意的紫衣少年,他的目光如炬,好似要将这少年看穿,只是他得到的结果与上次无异,他已经无法真切的知道这少年的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

    “怎么会见外呢?宋兄不知,我与徐兄可谓不打不相识,只是想不到徐兄与我争风吃醋最后还是未有抱得美人,反倒自己落得如此田地。”林开冷不丁的说道,语气之中端是将这冷嘲热讽之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就是要与方子鱼完婚的林开?”徐寒却对于林开的冷嘲热讽不为所动,反倒是出言问道。

    林开闻言,脑袋一扬便要应和。

    “对对,就是林兄。”可还不待他说话,一旁的宋月明便极为热情接过了话茬。“林兄可是长夜司苍龙部御使林厉之子,可谓人中龙凤,与二师姐那叫一个金童玉女,好不般配。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几日后的论道大会上便会与叶师叔祝兄一起,在大周各位英雄豪杰的面前定下婚约。”

    一旁的林开本来被宋月明抢了话心头有些不满,但听他之言,那极近所能的溢美之词却是让林开心头乐开了花。他来此的本意就是想要羞辱徐寒一番,宋月明说得越好,他的目的便越可以更好的达到。因此在听闻这番话后,林开脸上的笑意更甚。

    “宋兄谬赞了,林某也是运气使然,比不得徐兄...”林开一脸得色的言道,只是这一次他的话依然没有说完,便再次被打断。

    只见那时,徐寒忽的张开嘴,淡淡的问道。

    “那若是出了意外呢?”

    “出了意外?自然的延后...”宋月明下意识的回应道,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一脸惊诧的赶忙改口道:“这玲珑阁中,怎会有意外?徐兄何出此...”

    只是他的话音未落,徐寒的脚便猛地化作一道腿鞭,狠狠的挥出。

    巨大的轰响炸开,那林开身下的石凳便在那时在徐寒的腿鞭之下被轰成了碎渣,蓦然碎开。而林开自然也免不了遭受波及,身子一震,倒飞出去。

    那些与他一同到来的甲士们见状,赶忙上前二人接住了倒飞出去的林开,剩余五人则快步走到了徐寒跟前,腰间长刀哐当一声,尽数出鞘,明晃晃的直指徐寒。

    一时间,小轩窗中杀意弥漫。

    “徐...徐兄...这是...”一旁的宋月明结结巴巴的看着徐寒,如此说道,但脸上却没有多少诧异之色。“你这是做什么?”

    “不明身份的恶徒带甲士私闯我小轩窗,徐某略施惩戒,就不麻烦宋堂主调人帮忙了。”徐寒站起了身子,朝着宋月明拱了拱手,随即目光瞟向那些杀气腾腾的甲士,又言道。“至于这些甲士,若是现在退去,徐某既往不咎,否则持刀入威胁门中执事,这样的罪责,我想徐某若是就地处决,执剑堂也应该无话可说吧。”

    “徐兄这是什么话,这林兄是宋某带来的,怎么回事歹人呢?何况他还说是你的旧友。”宋月明赶忙上前来到这甲士与徐寒中间,打着圆场,如是言道。

    “哦?可徐某从来没有这样的旧友,看样子这歹人狡诈无比,连宋堂主也被骗了。”徐寒很是笃定的说道。

    “徐执事是吧?”这时那一群甲士之中身材最为魁梧之人忽的出言说道,他的容貌被裹藏在黑甲之下,徐寒等人看不清他模样,但他的声音却是一场的沉闷,好似钝器敲打着金石。

    “长夜司可不是吃素的地方,今日若是阁下不给个交代,此事恐怕难以善了。”

    “交代?”徐寒侧目看了那些甲士一眼。“什么交代?”

    “你伤了林公子,此事于小的们有保护不周之失,小的们想要交差,就只能...”说到这里,那甲士顿了顿,声线在那一刻陡然变得阴冷了起来。“请徐公子卸下一条手臂了。”

    徐寒闻言,眉头一挑,寒着声音回应道:“那便试试。”

    此言一落。

    那为首的甲士手中长刀一震,身后的四人猛地动了起来,他们以一个极为巧妙的站位将徐寒包裹其中,可谓封死了徐寒所有的退路。

    徐寒的双眸一眯,眸中寒光亮起。

    这五位甲士按理说应当是长夜司麾下之人,可他们结出的这战阵,徐寒却有些似曾相识,于他在修罗场中习得的战阵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此刻却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徐寒明白这一点,因此他很快便压下了自己心底纷乱的思绪,眉头一沉,体内三百六十五枚窍穴疯狂运转起来,以对抗那群甲士随时都有可能发起的进攻。

    “误会,误会。”而那时,宋月明却是一个快步拦在诸人身前,“徐兄还有这位大哥,这是误会一场,估摸着是林兄认错了人,徐兄又以为是歹人入内,方才发生了这样的事,不若这样,大家都给宋某一个面子,此事作罢如何?”

    “作罢?林公子伤成这样,你让在下作罢?”那为首的甲士沉着声音问道,显然对于宋月明这样的安排极为不喜。

    “这也不能全怪徐兄嘛。”宋月明一脸赔笑的言道:“你看,我来的时候就说过,这玲珑阁的山门安全得很,不要披甲佩刀的,你们不信,这才让徐兄误会。这事,宋某说句公道话,大家都有不对的地方,与其刀剑相向伤了和气,不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岂不美哉?”

    “宋堂主是将我们当做傻子吗?林公子与这徐寒是否认识,你当真看不出来?”那甲士闻言,声线也陡然冷了下来,到了这时他怎会还听不出宋月明言语中的偏袒之意。

    “这位大哥什么意思?林公子究竟与徐兄是否认识,宋某怎会知道?”宋月明皱了皱眉头,很是不解的看着眼前的甲士,然后他的声音也在那时一沉,“况且这里可是玲珑阁,不是你们的长安城...”

    “宋堂主这是在威胁在下?”甲士冷笑道。

    “宋某向来以理服人,可从未有过威胁兄弟的念头。在下只是觉得与其现在纠葛着谁对谁错,倒不如带着林兄先去查看一番伤势。我看林兄的状况似乎并不太好,可莫要耽搁了几日后的订婚之事,届时师尊怪罪下来...”宋月明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不在说话,但目光却直直的看着那甲士。

    在这样的目光下,那甲士包裹在盔甲后的脸上神色一阵变幻。

    林开身为林历之子,身份自然高贵,可此行他们最大的目的可是为了协助祝龙起完成与叶红笺的婚约,这宋月明摆明了想要让他们咽下这哑巴亏,若是强行起了冲突,且不说究竟能否讨到好处,可若是因此引得了那位司空白的不悦,上面追究下来,这个责任,莫说他们,就是那位林大人想来也是承担不起。

    这样想着,那甲士终是权衡出了轻重。

    他抬眸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位紫衣少年,双手一拱。

    “玲珑阁的待客之道,在下领教了。”言吧,他望了一眼左右,沉声喝道:“走!”

    于是一行人便拖着那已然昏迷不醒的林大公子,灰溜溜的走出了小轩窗。

    ......

    待到那群人走远。

    宋月明这才转头看向徐寒,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徐兄,你这可是给宋某捅了一个天大的篓子啊。”

    “是吗?”徐寒闻言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的坐回了石凳上。“宋堂主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麻烦吗?”

    宋月明听他此言,也不反驳,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亦在那时坐会了石桌,拿起一杯茶水便尽数饮下。

    “林大公子重伤不醒,看样子二师姐的这门亲事要延后了。”

    说着,他又撇了撇嘴,“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为二师姐撮合的事情,真是可惜啊。”

    一旁的徐寒闻言眉头一挑,方子鱼的这门婚事来得着实古怪了一些,如今听宋月明之言,才知此事原来是他从中作梗。

    “徐兄觉得宋某为师姐安排的这门婚事何如?”

    徐寒在那时转头深深的看了眼前这个紫衣少年一眼,半晌之后,方才从嘴里吐出一道声音。

    “不错。”

    他这般说道,甚至还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得到这样答复的少年展颜一笑。

    他站起了身子,“出了这样的乱子,恐怕师尊又得寻在下去询问了,这就不打扰徐兄了。”

    “徐某也不远送。”徐寒亦站起身子,如是言道。

    “嗯。”宋月明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在走到院门口时,他像是忽的想到了什么,又转头看向徐寒。

    “对了徐兄,这些日子各大门派到来,执剑堂事务繁忙,徐兄可不要给宋某惹麻烦啊。”

    说罢,那紫衣少年眨了眨眼睛,这才安心的转头离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破而后立

    “小寒,这样不好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小轩窗中,中年大汉一脸犹如小媳妇头一次进花轿的迟疑与惶恐。

    “没事,楚大哥你得相信我。”

    徐寒一脸循循善诱之色。

    “可!”楚仇离还是满脸迟疑。

    但徐寒却失了耐心,他猛地伸手,终是将那大汉推入了房门。

    然后,房门被猛地关上,中年大汉的惊呼与少年的狞笑,时不时响起。听得屋外那些执剑堂的弟子,面面相觑,神色古怪。

    屋内,徐寒呼出一口浊气,拍了拍手。

    “小寒,若是被红笺那娃子知道了我睡在她的床上,还不得把我这皮给剥了。”被摁在床上,裹成了粽子模样的楚仇离小心翼翼的说道。

    “没事,你就好好待着吧,别让那些门外的弟子知道我离开了就行。”徐寒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可若是他们强闯呢?”楚仇离一脸担忧。

    “那你就死劲骂他们。”徐寒一边说着,一边换上了一套黑色的夜行服。

    “哦。”男人应道,还要再说些什么,抬头看去却发现早已寻不到徐寒的踪影。

    ......

    这天夜里,一道黑色的身影趁着夜色窜出了小轩窗。

    那身影先去到了悬河峰的一间小屋内,屋内穿着薄衣已经入睡的女孩被他惊醒。

    女孩先是一阵惊慌,随即看清了来者的容貌,脸色又是一阵羞红,然后那身影靠在他的耳畔细语说了些什么,女孩微微一愣,便一个劲的点头。

    接着那身影回到了重矩峰,他窜入了亲传弟子们居住的院落。

    待到他推开其中一间院落的院门,那里一位白衣男子早已温茶而待,见徐寒到来,他微微一笑,伸手请徐寒落座。

    二人畅谈许久,徐寒方才起身告辞。

    而离开那院落之后,徐寒的脚步并不停歇,很快便又来到了另一位亲传弟子的居所,只是这里相比于前两处都有些不同,这里的屋外布满了巡逻的弟子,显然是囚禁着屋中之人。

    好在徐寒早年做过几年的杀手,这般偷鸡摸狗的勾当他可没有少干,很快便发现了这巡逻弟子的破绽,几个闪身便避开了诸人的耳目,窜入了府门之中。

    ......

    第三十五次试图走出院门的方子鱼,又一次被门口的弟子们拦了下来。

    被二位弟子架回房内的方子鱼再也憋不住自己那大小姐脾气,大声嚷嚷着:“你们等着,等姓陈的回来了我非叫他砍断你们的双手不可!!!”

    那二位弟子早已习惯了这位二师姐的叫嚣,对此不以为意,将方子鱼扔入房门之后,二人对望一眼,便无奈的关上了木门,转身走了出去。

    哐当!

    屋里顿时在那时升起一阵脆响,想来又是这位大小姐在摔瓶砸碗。

    二人也不以为意,只是如雕塑一般站在院落前。

    屋内的方子鱼在砸碎家里最后两个瓷碗后发现屋里似乎已经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她发气。

    她愣了愣,然后猛地一跺脚,眼圈一红,竟是蹲在了地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咚咚咚!

    她这边哭得兴起,屋外却传来阵阵的敲门声。

    “走开!别烦我!”发起脾气来的方大小姐可管不了那敲门的究竟是哪位牛马蛇神,抬头便骂道,骂完便有埋着脑袋继续哭了起来。

    她心里委屈得紧。

    细细算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了。

    以往有陈玄机与钟长恨在,莫说那些寻常弟子,就是长老执事们见着她也得让她三分,可现在倒好,陈玄机去了陈国,师尊被囚禁在了府中,司空白更是下令让她嫁给一个她从不认识的人。

    想到这里的方子鱼鼻头一酸,方才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咚咚咚!

    屋外的人似乎极不识趣,又再次敲响了房门。

    “我叫你走啊!”方子鱼大声吼道。

    吱呀...

    房门在那时发出一阵沙哑的响动,然后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露出一道门缝。

    一只手伸了进来,上面放在一颗拳头大小的红薯,似乎才烧好不就,还冒着热气。

    “我若是走了,这红薯给谁吃呢?”与此同时,一道声音传来。

    方子鱼愣了愣的看着那被烤得金黄的红薯,眨了眨眼睛,终是回过了神来。

    “姓徐的。”她站起身子,又惊又喜的看向房门方向,而那时,那屋外之人也终于是走了进来,此刻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听说我家方大小姐在哭鼻子,我就过来看看。”徐寒走到方子鱼的跟前,将手中的红薯递到了她的怀里,目光却是揶揄的落在方子鱼脸上还未擦干的泪痕上。

    方子鱼闻言顿时破涕而笑,她接过红薯,没好气的看了徐寒一眼。

    “你这样取笑我,等我见到了姓陈的,信不信我让他把你的门牙打掉。”

    “女侠饶命。”徐寒赶忙配合言道。

    “哼。”方子鱼见状心情约莫是好了一些,她一边吃着徐寒送来的红薯,一边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徐寒耸了耸肩,“走进来的。”

    方子鱼自然不会信他的鬼话,但也不愿意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再过几日你的叶姑娘就要嫁作他人,你有这闲心怎么不去看看?”

    “你不也快嫁人了?”徐寒挑了挑眉头,反唇相讥道。

    谁知这话倒是戳中方子鱼的痛楚,她的眉头一皱,拿着红薯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神情也落寞了几分。

    “你也别担心,那林开今日被我打了一顿,估摸着论道大会前时醒不过来了。”徐寒赶忙宽慰道,他本是随意的戏言,可不愿意见方子鱼再哭哭啼啼起来。

    平日里见惯了她大大咧咧的样子,这般委屈的模样,徐寒见着了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早一天晚一天,迟早要嫁,有什么区别?”只是这样的安慰却适得其反,方子鱼的脑袋低得更深了。

    徐寒见状,却是一笑。

    “这么不想嫁?”

    “废话。”方子鱼瓮声瓮气的回应道。

    “那宋兄前些日子叫你离开玲珑阁,你若是听了他的话,又哪来这样的祸事?”徐寒沉声言道。

    方子鱼闻言一愣,她似乎是听出了徐寒话里的意思,仰头看向徐寒:“你不是一直被关在小轩窗吗?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有道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徐某怎么也比一个秀才有本事些吧?”徐寒笑道。

    方子鱼自然知道这是徐寒在糊弄她的胡言乱语,她不以为意。“就你厉害,那姓宋的也真是迷了心智,亏我还把他当做朋友,谁知道投入司空白门下之后,跟换了一个人似的,那日在济世府门口遇见,还一个劲的说什么,像我这样的人留在玲珑阁便是一个祸害,不如早些离开。我气不过,便与他吵了一架。”

    徐寒听闻此言,眉头一挑,然后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我当然是臭骂他一顿了,这是大家的玲珑阁,可不是他姓宋的玲珑阁。”方子鱼挺了挺胸,很是傲气的言道。

    “玲珑阁当然不姓宋,它姓司空。”徐寒淡淡的接过了话茬。

    “什么意思?”方子鱼眉头一皱,很是不悦。

    “你是真的看不出来吗?如今的玲珑阁早已是他司空白一手遮天。”徐寒直视向方子鱼的目光,寒声言道。

    “......”

    方子鱼顿时沉默了下来,直到数息之后,她方才看向徐寒,问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如今的玲珑阁待下去除了陪着它走向灭亡便再无任何意义,不若...”

    徐寒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方子鱼生生打断。

    “我自懂事起便生在玲珑阁,它于我有养育之恩,如今它逢危难,我岂能离去!姓徐的,你将我方子鱼当做什么人了?”那时,身材娇小的少女,眸中却透露着如山岳般坚实的决意。

    “我是在教你如何救玲珑阁。”

    徐寒的声音被他压得极低。

    “救?怎么救?”

    “大树将倾,腐从内朽。”

    “欲生新枝,唯有...”

    “破而后立!”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夕阳与夜雨

    一身绿色长裙的夏紫川走在重矩峰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的心情很不好。

    这样的不好不仅仅源于两个月前,素来自视甚高的她五招便败在了那位离山高徒的门下。

    根源于家中的长辈在听闻了玲珑阁决定与长夜司联姻之后,忽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开始想着将她也作为某种筹码,送到长夜司的怀中。

    月湖洞位于冀州,远离争权夺势的中原,加之又北疆王牧极坐镇,即使是长夜司能在冀州插手的地方实际上也并不多。夏紫川对于臭名昭著的长夜司谈不上什么恶感,亦说不得如何喜欢。

    她只是很反感被作为一个物件,被当做一种筹码。

    更何况如今北疆的局势不稳,驻扎在剑龙关外的崔庭早已是蠢蠢欲动,作为冀州江湖的顶尖宗门,夏紫川觉得这时候的月湖洞更应该想方设法联系各个宗门积极对抗可能发生的战乱,而不是想着攀龙附凤,求一隅安身之地。

    可偏偏在听闻玲珑阁准备将他们的二师姐也与长夜司的某位公子联姻后,那些随行的长老更是炸了锅一般,已经暗地里开始商量着,要不要看看祝龙起带来的队伍中是否有合适的人选,早早的便将这事定下。

    想着这些,夏紫川便愈发的烦闷。

    也或许正因如此,她看着眼前的玲珑阁,也暗暗觉得这处天下闻名的山门亦充斥着一股阴沉之气。

    ......

    夏紫川这样走了许久。

    不觉间已经来到重矩峰的山腰处。

    那里坐落着一座木亭。

    和一个人...

    一位紫衣少年,浓眉大眼,模样说不得如何俊俏,但却很是干净。

    那紫衣少年似乎也在那时感应到了夏紫川的目光,他转过头看向夏紫川,对着她微微一笑。

    夏紫川愣了愣,竟是鬼使神差的走了上去。

    紫衣少年对于她的到来显然也颇为意外,他微微一愣,脸上便再次浮现出礼貌的笑意。

    “姑娘似乎不是门中弟子。”少年如是问道。

    “何以见得?”夏紫川眉头一挑。

    “门中弟子见我,大抵不会神情如此轻松。而能够如此轻松面对我的,大抵现在都不想见我。”少年耸了耸肩膀,似乎有些无奈。

    “看样子你似乎在玲珑阁不大受人待见。”夏紫川笑了笑,很自然在少年的身旁坐下。

    “嗯,也对。”少年很是坦率的承认了这一点,转眸看向夏紫川。“姑娘呢?好不容易来一趟玲珑阁,怎么不和师门同伴一起好生逛逛。”

    夏紫川在那时眨了眨眼睛,“我也不受待见。”

    少年闻言,忽的一笑,话锋一转,看向山下那郁郁葱葱的景色。

    “玲珑阁三峰之中,重矩峰毕竟是武峰,景色在三峰之中只能算下成,姑娘好不容易来一次,可以去大寰峰上转一转,那里的暮色端是一个美不胜收。”

    夏紫川却是摇了摇头。

    “世上景色再美,心中不郁,什么都寡然无味。”

    “姑娘有心思?”

    “你没有吗?”夏紫川反问道。

    紫衣少年又是一愣,终是不再多言。

    “那就看一看这重矩峰吧,这样的景色...”

    “看一次少一次...”

    夏紫川心头一动,转眸看向远方。

    那时,夕阳西沉,暮色照下。

    却不如血。

    反似那冬日炉火,让夏紫川抑郁的心头,生出一抹暖意。

    ......

    两日之后便是论道大会召开的时间。

    夜里。

    小轩窗中,一脸不情愿的楚仇离再次被徐寒推入房门中。

    然后那少年穿上了夜行衣,出了院门。

    他身手敏捷的穿过了众多人群的耳目,来到了重矩峰的山巅,然后他在一座戒备森严的院落前猫下了身子。

    躲藏在树木之后的少年,像是一只蛰伏于密林中的豺狼,注视着那些来往巡逻的执剑堂弟子。

    他细细的数了数,人数比昨夜少了许多。

    昨日去过方子鱼家之后,他来到此处,一是天色将明,二是防卫太过森严,他终究没了找到机会。

    而近日来参加这论道大会的各个宗门已经陆续到达了玲珑阁,执剑堂的弟子们因此被派往各处,这里的防备比起之前松懈了许多。

    徐寒本就精通此道,他在那屋外的暗处足足待了半个时辰之后,终是寻到了机会,窜入了院门。

    院内的少女穿着一身红色罗裙,光着脚坐在屋檐下,雪白的脚丫如秋千一般在来回摇晃。

    她翘首望着院门方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然后,待到她看清那窜入院门的身影,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真切的笑容。

    “你来啦?”她跳着站起身子,俏生生立在屋檐下,看着一身黑衣的少年。

    徐寒愣了愣,“你知道我要来?”

    “自然。”叶红笺眨了眨眼睛,理所当然的说道。

    “怎么知道的?”徐寒有些奇怪。

    “昨日你去见了秦可卿,又见了周章与方子鱼,就是轮,今日也该轮到我了吧。”叶红笺不无幽怨的说道,似乎对于徐寒将她排在最后这件事情上极为不喜。

    徐寒点了点头,但很快却又觉得不对,叶红笺毕竟被囚禁此处,自由受限,她又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

    “周兄告诉你的?”徐寒问道,他细细想了想,诸多他所认识的人中,有这样本事的恐怕只有那位深藏不露的周章了。而且,他早就隐隐察觉到,叶红笺与周章的关系似乎非比寻常。

    “吃醋了?”叶红笺歪着脑袋,饶有兴趣的看着徐寒。

    “没有。”徐寒却是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不曾有过半丝改变。

    “无趣。”少女嘟哝了一声,转过了身子。“进来吧,外面风大。”

    ......

    屋外。

    夜风忽起,枝桠摇曳。

    乌云闭月,山雨欲来。

    屋内。

    少年与少女,席地相对而坐。

    “说说吧,想好没有如何救我?”叶红笺笑嘻嘻的问道,丝毫没有身处险境的自觉。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徐寒如是说道。

    “什么问题?”叶红笺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是我?”

    “什么?”叶红笺一愣,想要敷衍过去,但对上徐寒那冷冽的目光时,她心头一凛,收起了耍小聪明的心思。“不是我选的你,是夫子爷爷选的你,这问题你得去问他。”

    “我问不了他。”徐寒摇了摇头。

    “为什么?”叶红笺很是不解。

    少年没有说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事物,递到了少女的跟前。

    那是一道流苏...

    一道没了玉佩的流苏。

    轰!

    屋外响起了一声闷雷之音。

    积攒了数日的大雨顿时倾盆而下。

    雨点敲打着屋檐与院中的老槐树。

    淅淅沥沥。

    一如叶红笺此刻脸上的泪珠。

    它们在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上连成了线,她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的握住了那道流苏。

    她应该很伤心。

    徐寒想道。

    若不是如此,她不会哭得这么厉害。

    但她却自始至终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

    房间中却静得吓人。

    “什么时候?”良久之后,女孩终是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她红着眼眶,抬头看向徐寒。

    “一个月前,陈玄机走的那天。”徐寒回应道。

    “嗯。”叶红笺点了点头,然后她用了约莫百来息的光景调整自己的情绪,之后,方才说道:“如你所见,其实如今的天策府是一个烂摊子,数年前与长夜司的那次争斗,不仅让大周的牧王府一夕间化为灰烬,也让与之互为唇齿的天策府一落千丈。”

    “三千红袍客卿、三万白衣府军,死的死伤的伤,剩下大抵在夫子爷爷的密令潜伏在大周各处。”

    “在那之后的天策府便一蹶不振,只有夫子叶爷爷一人还在苦苦支撑,期间年幼的我染了一场恶疾,父亲求遍长安名医都无办法,最后将我送入天策府,方才得救,而由此我也开始拜入夫子爷爷的门下。但他不曾教我修行,却只教我读书。”

    “他说,我有道骨,什么时候修行都可以一日千里,而一旦掌握那样的力量,心术正,则可福泽一方,心术不正,却会遗祸天下。所以他要我先修性,后修道。”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一年前,他忽然离开,说要将天策府的希望带回来,将大周的希望带回来。”

    叶红笺说到这里,抬头看向徐寒。

    “而你,就在那时回来了。”

    “......”徐寒闻言,身子微微一怔,“可我...”

    他只是一个乞儿,一个亡命的叛徒,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本事,更没有担下这样重任的觉悟。

    “我相信夫子,是他开创了大周的百年盛世。所以...”叶红笺打断了徐寒的话,她直视着徐寒,目光决然。“请你也相信他。”

    徐寒在她这样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

    他叹了一口气,“我尽力一试,毕竟想要活着离开这里,也得依仗天策府的力量。况且,老头子怎么说也是我的师尊。”

    “我寻不到他害他的仇家,他的遗愿,我终归不能辜负...”

    “但我不保证,我能做到他那样。”

    “我可以教你。”叶红笺如是说道。

    徐寒闻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面色古怪的看向一脸急切的少女,不无迟疑的问道:“所以,你与我亲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让我就范?”

    少女闻言,忽的展颜一笑。如莲花盛开。

    她眨了眨眼睛,很是笃定的看着少年。

    “这次,是吃醋了。”

    那时屋外的雨声滴答。

    少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笑脸。

    脸上的神色一滞。

    这一次,他终究无言以对。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女儿心思总是诗

    距离论道大会只有一天的光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门中长老究竟是天狼部下的洪公子还是青狐部下的毕公子的争吵声中,夏紫川摔门而去。

    说不上是缘分使然,还是她心底的某种期许。

    鬼使神差之下,她又来到了昨日的木亭。

    只是空荡荡的木亭处,却寻不到昨日那位少年的身影。

    莫名的,夏紫川心头的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落寞的走到了木亭中,坐在一侧,沉默的看着远方的景色。

    郁郁葱葱山林,却透着一股孤寂的味道。

    她坐了许久。

    直到天色渐暗,那时,她终是叹了一口气,站起了身子。

    今日,应当是等不到他了。

    这样想着,她便要离开。

    “姑娘是在等我吗?”却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

    夏紫川的心头一震,转过了身子,却见那紫衣少年不知何时已立在她的身后,此刻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夏紫川的脸上顿时浮出喜色,但很快便又觉得不妥,她压下了这抹从心底泛起的喜悦,想要故作矜持。只是数息光景,她便完成了这样复杂的心思转变,但两颊上终究免不了变得绯红。

    女儿心思总是诗。说的,大抵便是此刻的她吧。

    “只是闲逛到此。”夏紫川如此回应道,目光却有些躲闪的味道。

    紫衣少年笑了笑,并不打算在此事多做纠缠,他走到木亭中,很自然的在夏紫川的身侧坐下。

    “比起昨日,姑娘的心事似乎更重了些。”紫衣少年淡淡的说道,目光却投射向人来人往的重矩峰山脚。

    “人食五谷而生,自然免不了为俗事所困。”

    “愿闻其详。”紫衣少年的脸上浮出一抹真切的笑意。

    那笑容说不得如何好看,却让夏紫川微微一愣,心底莫名有些暖意升起。

    但最后,她却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

    “说之无用,何必自惹烦恼。”

    少年闻言,却在那时眉头一挑。

    “姑娘是月湖洞的夏紫川,夏姑娘吧?”

    “你怎知道?”一身绿色长裙的少女有些惊讶。

    “近来你家长辈在到处为姑娘寻找如意郎君的事情可是玲珑阁的一大谈资,谁都在想,究竟谁能如此幸运,得到姑娘垂青。”紫衣少年倒是并不隐瞒,如此说道。

    夏紫川苦涩一笑,“家门不幸,丑态百出,令公子见笑了。”

    这话多少有些突兀,但莫名这紫衣少年让夏紫川觉得是值得一吐衷肠之人,故而并未有虚与委蛇的意思。

    身着宽大紫袍的少年闻言亦是一愣,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想来姑娘的烦恼也是因为此事?”

    夏紫川在那时叹了一口气,言道:“什么剑道天才,什么仙人之资,到最后也不过是宗门兴衰的一道筹码。区别只是这筹码能卖出怎样的价钱...”

    少年闻言心头似有所感,他深深的看了夏紫川一眼。

    “生在天地间,我们都是浮萍,命不由我,身不由己...”他亦叹了一口气。

    暮色终于在那时降临。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

    诺大的玲珑阁在那时被渡上了一层金色,恍然间犹若仙境。

    “真美。”夏紫川轻声感叹道,“公子说得很对,这样的事物,当真是看一次,少一次。”

    她在那时侧过了脑袋,看向了紫衣少年,乌黑的眸子中某种光芒涌动。

    只是不知她此时说的,究竟是景还是人。

    然后,夏紫川站起了身子,朝着紫衣少年盈盈的行了一礼。

    “今日能与公子再见,紫川很是开怀,但天色已晚,紫川得回去了。”

    她的目光驻足于少年的脸上许久,方才极为艰难的撇开。

    她知道下次再见,她或许便或是某位京城公子的妻子,当然,更多的可能是,她与他再无相见的机缘。

    这让她有些伤感。

    这世上之事,便是如此奇怪。

    有些人在一起许久,却敌不过一两日的相处。

    但她毕竟不是那些整日想着男女之事的怀春少女,既然无缘,何必纠葛。

    很快,她便压下了心底这股忽然冒出的旖旎,转过身子就要离开。

    “等等。”可那时,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走到了夏紫川的跟前,望着她,问道:“敢问一句紫川姑娘的佳婿可有定下?”

    这话多少有些唐突,但夏紫川还是压下了心底的疑惑,摇了摇头。“如今来到玲珑阁的京中门阀,除去祝龙起与林开二人,合适的便只有天狼部下的洪公子与青狐部下的毕公子。家中长辈正为此争执不休...”

    “那姑娘中意何人呢?”

    夏紫川又摇了摇头。“二人我未有见过,但一人听传闻是酒色之徒,另一人却是凶恶屠夫,我皆不喜。”

    “其实以在下看姑娘家的长辈们眼光终究太狭隘了一些。”紫袍少年有些惋惜的说道。

    “公子此话何意?”夏紫川皱了皱眉头,虽然门中长老行事太过市侩,她亦不喜,可这少年如此直白,却是有些过分。

    “在下莽撞,但我观月湖洞诸位前辈如此着急的想要将姑娘嫁出,为的无非便是在乱世中寻一个足以安身立命的靠山,其实这样的靠山大有人在,为何非得执迷于区区长夜司呢?”

    “哦?”夏紫川闻言一愣,“除了长夜司,公子以为大周天下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

    “大周第一宗门,玲珑阁。”紫袍少年说道。

    “这...”夏紫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来之前,山门中是有与玲珑阁联姻的意思,但是陈玄机离开了玲珑阁,这第一宗门中便找不到足以与夏紫川适合的人选,月湖洞怎么说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宗门,若是只寻一个寻常弟子,那就太没有台面,自然不可。因此这样的计划,在听闻陈玄机已经离去后,便做了罢。

    “姑娘若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在下这里倒是有一个。”

    “谁?”

    “司空长老的弟子,执剑堂堂主,宋月明。”少年在那时展颜一笑。

    面如春风,言如温玉。

    夏紫川亦是一愣,她看着少年,终是在那时明悟了过来,顿时笑意荡开。

    ......

    距离论道大会,还有一日。

    但玲珑阁今日的热闹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就在傍晚,那位司空白的二弟子,玲珑阁如今炙手可热的执剑堂堂主。

    带着浩浩荡荡的提亲队伍,去到了月湖洞的居所。

第一百二十八章 开端

    明日便是论道大会开始的时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可谓天下十年来最引人注目的事情了,无数或明或暗的眼睛都在这时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了这座山门之上。

    而玲珑阁的弟子们自然也不敢闲下,在最后一日紧张的准备着明日论道大会的事宜。这样的繁忙即使到了深夜也不曾有半分的消减。

    而重矩峰山腰处的那座小院,在这样的繁忙之中,却是静谧得与之格格不入。

    “宋兄今日抱得美人归,徐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院中,徐寒举起手中的茶杯朝着那一身宽大紫袍的少年朗声说道。

    “徐兄莫要取笑宋某了。”宋月明苦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宋兄不喜欢那位夏紫川姑娘?我听闻那可是冀州数一数二的美人。”徐寒笑问道。

    “不过同是世间浮萍,宋某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徐寒闻言,微微一愣,大抵是猜到了些许事情的始末,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不再多言。

    “明日便是论道大会了,徐兄准备得如何?”宋月明似乎有些不喜此刻院中的气氛,他出言打破了那方才在二人之间升起的沉默。

    “宋兄准备得又如何?”徐寒却是不答,反问道。

    宋月明在那时一愣,随即看向徐寒。

    二人相视一笑,终是不再此事上再做纠缠。

    宋月明有宋月明的计划,徐寒有徐寒的计划,二人很有默契的收起打探对方的想法心思。

    无他,只是因为这样的计划对于二人来说终究都太过残忍。

    “宋兄真的不跟徐某离开?”徐寒在沉默了一小会之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紫袍少年闻言笑了笑,“徐兄有徐兄的去处,宋某有宋某的归途。玲珑阁养育我十多年,这恩情,宋某终归不能不报。”

    这样的问题,徐寒已与他争论过数次,他知道这少年平日里虽然大大咧咧,但心底却有着一股属于自己的执着。

    因此,徐寒在看了宋月明数息之后,还是收起了再次规劝的念头。

    见徐寒收了声,宋月明脸上的笑意又重了几分。

    “今日一别,恐怕再无机会与徐兄对坐。今夜良辰美景,只是可惜没有美酒作陪。”他在那时这般感叹道。

    “宋兄想喝酒,怎能无酒?”徐寒一笑,朝着里屋喊道。“楚大哥,将你那私藏的美酒,均我些许如何?”

    此言一落便见那里屋房门打开,一脸不情愿的楚仇离抱着一个酒坛走了出来。

    “省着点喝,我就这么点酒了。”楚仇离嘀咕道。

    徐寒对此不以为意,他取下酒坛上的封子给自己与宋月明满上一碗。

    随即二人举杯,一饮而尽。

    二人实际上都并非善饮之人,而楚仇离这酗酒之徒所藏之酒又是酒性极烈的东西。这一碗下肚,二人便觉腹中犹如火烤,口舌干燥,但心底却又是莫名痛快舒畅。

    那时夜色已浓,月明如洗。

    院中二人相视一笑,又接着酒劲连饮数碗,直到酒坛见底,看得一旁的楚仇离痛心疾首,好似被人抢走了小媳妇一般难受。

    “能与徐兄相识,确乃宋某平生一大快事,但与君千言终有一别。”宋月明站起了身子,朝着徐寒拱手正色言道。“宋某,告辞了。”

    “保重。”徐寒也知时候已到,他站起身子,沉声言道。

    宋月明点了点头,便在那时转身离去。

    徐寒看着那少年即将走出院落的身子,忽的唤道:“宋兄!”

    宋月明闻言,身子停下,转头疑惑的看向徐寒。

    “宋兄既然要帮那姑娘,好生活下去才能做到,受人之托,半途而废,可不是君子之...”

    徐寒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宋月明生生打断。

    “明日月湖洞当着众人的面将她许配给我,他月湖洞也是名门大派,料想怎么也得让那姑娘为宋某守上一年半载的墓。”少年展颜一笑,嘴里如是说道。

    言罢,他便再次转过了身子,头也不回的出了院门。

    唯留徐寒愣愣的站在原地。

    宋月明...

    他叨念着这个名字,心底已然是百味陈杂。

    ......

    二日清晨,徐寒被楚仇离那大得好似山崩的嗓门从床上叫醒。

    “怎么了?”他睡眼朦胧的推开房门,看着屋外一脸惊喜的中年大汉,如是问道。

    “屋外的执剑堂弟子撤了。”楚仇离这般说道。

    “哦。”徐寒不咸不淡回了一句,然后便关上了房门。

    “小寒...”而楚仇离后面的话也因如此被生生的咽了回去。

    约莫百来息的光景之后,门口的楚仇离已经抓耳挠腮想着要不要破门而入之时,那房门方才再次打开。而已经换好了一身整洁长衫的徐寒也在那时走出了房门。

    屋外的玄儿欢快的跳上了徐寒的肩膀,徐寒摸了摸它脑袋,拿起挂在门后毛巾,有用铜盆盛上一盆水,端着便走到了院子的角落旁,蹲下身子,慢吞吞的开始洗漱。

    这般不慌不忙的模样却是急坏了一旁的楚仇离。

    “小寒,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咱们不趁着这个时候快些离开玲珑阁吗?”他却也是一个憋不住事情的人,在那时围着徐寒一个劲的问道。

    “啊啊啊。”徐寒仰头张开了嘴,用力哈气,嘴里的清水泛起了水泡。

    然后他勾下头,将之吐出,有用毛巾擦干净了嘴边的水渍,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楚仇离。

    “离开?为什么要离开?”他很是不解的问道。

    “你让我联系那些旧部,不就是为了离开玲珑阁吗?”楚仇离见他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心底顿时愈发的焦虑。

    “那也不是现在。”徐寒站起了身子,用毛巾沾上清水,擦了擦脸。

    “那是什么时候?”

    啪!

    洗漱完毕之后,徐寒将毛巾扔入了水盆之中。

    他笑了笑。

    “把该找的人,找齐的时候。”

    ......

    所谓的论道大会,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算得上是一次比武大会。

    各门各派派出自己的年轻弟子,以擂台赛的行事进行比斗,最后选出一位魁首。

    而后呢,便是各位宗门的代表聚在一起,商议一些大事,当然这才是论道大会的重头戏,而也只有作为大周第一宗门的玲珑阁才有资格发起这样的盛会。

    当然年轻弟子的修为强弱,从某种程度上亦决定了一个宗门以后数十年的命运,因此,对于这样比斗往年各个宗门都是极为重视的,可今年玲珑阁的首徒陈玄机回了陈国,方子鱼又在气头上,作为第一宗门的玲珑阁却是没有一个像样的弟子可以出战。

    而其余几大宗门也怀中各种心思无心此事,只是随意派出了极为弟子应付了事。

    于是当徐寒带着一脸极不情愿的楚仇离开到演武场时,看见的便只是一些二流甚至三流门派的弟子,在那里打得你死我活。

    虽然比斗的质量远不如往年,但看热闹的人,无论是本门弟子,还是那些远道而来的各个宗门,比起往年却不见少,将这演武台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可谓水泄不通。

    徐寒也无心此事,也就随意寻了个位置,远远的看着,算是打发时间。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人群中忽的响起了一阵骚乱。

    徐寒循声望去,却见数位锦衣公子,领着百来名黑衣甲士,如一片乌云一般,大摇大摆的朝着此处走了过来。

    徐寒的双眸一凝,在那锦衣公子之中赫然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却是那位前些日子被他重伤的林大公子,林开。

    徐寒皱了皱眉头,他当时算计得极为清楚,按理说林开的伤势虽然算不得太重,但至少这几日是无法下床走动了,可如今观他,却似乎并未有任何病态,却是徐寒有些诧异。

    而此刻徐寒见着了对方,对方自然也见着了他。

    只见那林开一脸献媚的朝着身旁一位明显是诸位锦衣公子之首的黑衣公子低头附耳说着些什么,而目光更是时不时瞟向徐寒。

    那生得还算俊俏的黑衣公子闻言微微点头,于是他身后的甲士便一跃而出,破开人群,生生的在他与徐寒之间开出了一条大道。

    场上的诸人大抵认得出这群甲士的身份,自然不敢多言,只能是远远的看着此处的场景,一阵指指点点。

    那群以黑衣公子为首的诸位锦衣公子亦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徐寒的跟前,他们的神色倨傲,大有不屑与嘲弄之意,而那位在徐寒手上吃过不少苦头的林开更是脸色阴沉,眸中带有狞笑之色。

    “阁下便是徐寒?”为首的黑衣公子看向徐寒,眯着眼睛,沉声问道。

    徐寒知他来者不善,索性并不理会,而是沉眸看着擂台上打得不亦乐乎的二人,似乎并未听到那黑衣少年的询问。

    黑衣公子见状,眯着的双眸之中顿时寒光大盛,但还不待他发作,他身后的那位林开便上前一步,指着徐寒便骂道:“小子,你没听见祝少爷问你话吗?”

    这时的徐寒方才如梦初醒一般转过了头,目光却越过诸人落在了那叫嚣不已林开身上。

    他忽的眉开眼笑,极为熟络问道。

    “林公子,伤好些了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输了

    这话一出口,方才还笑容满面的林开脸上的神色便是一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小子,我看你...”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只是话未说完,便被远处传来的一阵呼喊打断。

    “姓徐的!”只见数道身影从远处走来,转眼便走到了徐寒的身侧。

    却是方子鱼、秦可卿以及周章三人。

    想来因为论道大会开始,软禁方子鱼的弟子们也都被撤走,故而她才能来凑上这热闹。

    但当她来到徐寒身旁,见着了那位林开的身影,脸上洋溢的笑容顿时沉了下去。

    “方姑娘。”方子鱼的模样娇小可人,林开早就见过几次,如今又见着,自然是脸色一喜,也忘了方才与徐寒的不快,张嘴便唤道。

    方子鱼哪会理会他,冷着脸色,便转过了脑袋,也不回应。

    连连吃瘪林开心情自然是不悦到了极致,可他却又不好发作,只是暗暗觉得脸上无光,在诸位同行的世子面前丢了面子。

    “方姑娘怎么也算得上是出身名门正派,林兄可是你未来的丈夫,你如此冷淡,是否有违为妻之道?”这时,那位诸人之首的黑衣公子终是在那时发话言道。

    此举不仅可以灭一灭徐寒等人的气焰,亦可树立他在林开等人心中的威信,可谓一箭双雕。而连连吃瘪的林开在那时脸上也真的露出了感激之色,显然是对着黑衣公子在此刻为他出头之事未有料到。

    方子鱼闻言倒是有心反驳,可是黑衣公子此言却也站住了脚跟,一时间她端是寻不到何事的辞藻。目光却望向徐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质问他这本该在病榻上养伤的林开怎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了这里。

    徐寒苦笑着摇了摇头,之前他的算计本来应该无错的,这林开吃他一记腿鞭,这几日光景按理说是无法下床的。而如今他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恐怕是因为随行的队伍中藏着某些不得了的人物。不过想来也是,祝龙起等人的身份何其高贵,怎会没有大能随行保护?

    “唉,子鱼他最近心情不好,龙兄也不要介怀,回去我定会好生管教。”见诸人沉默,林开脸上的得色更甚,他上前一步,一副好生相劝的模样,但言语之间却已然将方子鱼当做了他自己的所有物。

    “林兄似乎很喜欢自说自话啊。”沉默许久的徐寒在那时终是上前一步,如此说道。

    “林兄与子鱼姑娘的婚事可是司空长老钦点,阁下以为有什么不妥吗?”黑衣公子眯着眼睛看向徐寒问道。

    “当然没有不妥。”徐寒的眼睛也在那时眯了起来,对上那黑衣公子的目光,分毫不让。“只是这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未成定数之前,何事能有绝对?”

    徐寒这话里的威胁之意几乎是毫不遮掩,这话出口,黑衣公子身后的那些甲士们纷纷周身气势一凝,一股肃杀之气蔓延开来。

    这样的肃杀之气,徐寒只在森罗殿的修罗们身上感受过,而那甲士之中某到不起眼的身影上,所散发出的气息明显与其余诸人不同。徐寒在那时便明了了那人想来便是隐藏在诸人之中的那位大能。

    眼看着那些甲士就要出手,那位黑衣公子,也就是祝贤之子祝龙起却伸出了手,示意诸人不要轻举妄动。

    “徐公子的伶牙俐齿在下来之前便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凡响。”祝龙起沉着声音言道,而后话锋一转。“只是不知这样的伶牙俐齿能让徐公子嚣张到何种时候。”

    徐寒闻言,心底暗暗想着这位祝龙起被他如此挑衅竟然还能沉得住气,单是这一点也比起林开朗朝沙之流强出数倍。但表面上徐寒却不动声色,他淡淡的瞟了祝龙起一眼:“这就不劳祝大公子担心了。”

    这时,演武场上的一番缠斗落幕,一位生得虎背熊腰的用刀男子终是将他对手打下擂台。能在如此大场合上获胜,对于出身三流门派的他来说自然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男子在那时张开了自己的双手,迎接这台下诸人的祝贺声。

    这样的异动引起了那位祝龙起的注意,他看了看一旁的徐寒,眉头一挑,身子便在那时一跃,穿过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落在了那擂台之上。

    “在下通天门下祝龙起!”然后祝龙起朝着那位男子抱拳言道。

    祝龙起!

    这样的名字让台下诸人与台上那位男子都是脸色一变,长夜司祝贤的儿子,紫煌刀圣的弟子,这样的身份已经不是简单的显赫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请!”然后祝龙起双眸一眯,一只手伸出,台下的甲士之中便有人会意,将手中的长刀一抛,稳稳的落在了祝龙起的手中。

    上了擂台,自然是要打擂。

    那虎背熊腰的男子在短暂的诧异之后,便明悟了过来,他的双眸一凝,顿时警惕的看向祝龙起。名门之后,不可小觑。

    只是相比于男子的警惕,手握长刀的祝龙起却显得闲庭信步一般从容。

    “来了。”然后他轻声一喝,身子顿时化为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朝着那男子奔去。速度之快,让诸人竟是眼前一花。

    噗!

    然后一声惨叫响起,诸人还未回过神来,那虎背熊腰的魁梧男子便在那时喷出一道血线,身子倒飞出去,落到了擂台之外。

    “承让。”祝龙起在那时收刀于身后,嘴角上扬,如此言道。

    气度不凡,英姿勃发。

    诸人终是在那时回过了神来,一阵阵惊呼声豁然响起。

    方才那男子虽然只是出身三流门派,但能上道这擂台上,怎么也有通幽境的实力,而这祝龙起只是一招,甚至连在场诸人都未有看清那一招究竟是如何挥出,男子便已然败下阵来。由此可见,这位祝龙起究竟强悍到了何种地步?放眼大周江湖,恐怕也只有那位已经回到陈国的玲珑阁大弟子能与之一较长短。

    只是,如今陈玄机不在,今日这论道大会的魁首,想来应当是要落入这位长夜司的世子殿下手中了。

    徐寒等人也在那时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骇之色。

    即使是徐寒也未有想到这位祝龙起竟然还有这样的实力。

    “能来到玲珑阁参加这等盛世却乃祝某之福,今日以武会友,还请诸位不吝赐教。”祝龙起在那时朗声说道,这般措辞与态度却是让寻常人难以对这位长夜司的公子生出半分的恶感。

    只是他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战力却是让在场诸人没有一人敢于上前自取其辱。

    祝龙起站在那高台之上连喝数声,依旧迟迟无人敢上前挑战。

    这样的状况祝龙起早有预料,他忽的眉头一挑,转头看向人群中的徐寒,手中长刀一指,言道:“在下听闻玲珑阁的徐兄弟,少年俊杰,不置可否赐教一二。”

    这话一出口,诸人都在此刻将目光纷纷的朝着徐寒投来。

    徐寒的眉头一皱,却是没有想过这祝龙起还有这样一手。不过他性子沉稳,自然不会为祝龙起这样粗劣的激将法所动,正要开口拒绝,但目光却忽的落在了那位已经挤到了擂台跟前,一个劲给祝龙起加油助威的林开身上。

    徐寒的心头一动,脸上便顿时露出迟疑之色。

    “徐某只是一介医师,这舞刀弄枪的事情...”

    “徐兄何必扭扭咧咧,你的本事祝某可是早有耳闻,听说龙掌教的得意弟子都曾败在你的手下,放眼玲珑阁,又有几人能有徐兄这样的本事?”祝龙起岂会这样便让徐寒推脱过去,他在那时又高声言道。

    场上诸人大抵都听说过徐寒与叶红笺的事情,而祝龙起与他之间的关系自然是不言而喻。见祝龙起如此邀战,徐寒还踟蹰不前,顿时人群之中便升起一阵窃窃私语。

    说的内容自然不会是什么好话,听得徐寒面色发红,似乎颇为愤怒。

    他终是受不住这样的指指点点,一咬牙迈出一步。

    “好!徐某便承下这一战了!”

    ......

    见徐寒走上擂台,那方子鱼与秦可卿都免不了脸露焦急之色,毕竟方才祝龙起所表现出来的实力极为强悍,而做过徐寒陪练的方子鱼对于徐寒的底细亦大抵有些了解,她却是不认为连她都对付不了的徐寒,会是这祝龙起的对手。

    “姓徐的这是做什么,这摆明了是那姓祝的激将法,他怎么也能上这样的当?”当下,她便焦急的说道。而一旁的秦可卿虽然未有说话,但脸上的担忧却是比起方子鱼只多不少。

    唯独二人之中的周章看了看走上台去的徐寒,又看了看站在擂台边上的林开,微微一笑。

    “你可得谢谢徐兄。”他转头看向方子鱼,如是言道。

    “嗯?”方子鱼闻言一愣,显然没有领悟到周章话里的意思。

    “看看便知。”周章却摇了摇头,并不点明,只是脸上却带着自信无比的笑意。

    ......

    “徐兄,请吧。”擂台之上的祝龙起看着一脸不似的徐寒,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伸出了手,如是说道,示意让徐寒先攻。

    徐寒的本事能有多少,祝龙起约莫知道一些。

    无非是靠着肉身之道以近身缠斗方才几次挫败了那位朗朝沙,若是拉开距离,在施展出各自本事,在通幽境中,肉身修士岂会是同境修士的对手?

    更何况他祝龙起又岂是寻常的通幽境修士能够比拟的人物?

    因此,他对自己有着足够的自信,能借着这擂台好生教训一番这嚣张跋扈的徐寒。于己,徐寒是叶红笺之前的未婚夫,若说他心中毫无芥蒂自是不可能,自然需要出上一口恶气;于他,徐寒多次出手伤到林开,将之教训一顿,亦可拉拢人心。

    想到这里,祝龙起对于自己这样的计划暗暗觉得妙极。

    “那就却之不恭了。”徐寒点了点头,将那把背上造型古怪的红色长剑握在了手中,身子一顿,便朝着祝龙起杀了过去。

    他将自己的肉身修为催动到了极致,浑身肌肉鼓起,瞬息间便将速度提升到了一个极为可怖的地步。

    只是,这对于祝龙起来说终究还是太慢了一些。

    那身着黑衣,手提长刀的公子双眸一眯。手中的刀便在那时以一个极为古怪的角度横于自己身前。

    铛!

    只听一声脆响,金石之声炸开。

    徐寒刺来的剑便在那时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祝龙起伸来的刀身之上。

    似乎一切都落在了他的算计之中。

    徐寒身子一顿,脸露惊诧之色,而祝龙起却是嘴角上扬,握刀之手猛地一震。

    一股巨大的力道便自刀身之上传来,徐寒不敢硬撼,赶忙借力退去。

    “一招。”逼退徐寒的祝龙起却没有半分追击的意思,而是望向徐寒,淡淡的言道。

    ......

    徐寒这时才明白这位祝大公子的实力究竟强到了何种地步,他不敢托大,身子在停下那一刹那脚尖点地再次飞射而出,手中长剑一震。

    铮!

    剑鸣之音乍起,他的速度再次快了几分。

    还是太慢。

    祝龙起在心底这般说道,手中长刀随意一挥,竟是再次不偏不倚的挡下了徐寒这一剑。

    “两招。”他笑着看向被他击退的徐寒,眸中寒光大盛。“我再让徐兄一招。”

    他如此云淡风轻的态度端是让场下众人心头发寒。

    平心而论,方才徐寒所使出的两道剑招,招式算不得如何花哨,但力道与威势却极为骇人,场下众多通幽境的修士面对这样的杀招不说毫无胜算,但决计需要全力以赴,但观这位祝龙起,却是犹如闲庭信步一般随意为之,便将这样凌厉的剑招轻易化解。

    诸人都在那时将目光落在那位麻衣少年的身上。

    他们知道若是这最后一招,徐寒还无有建树的话,一旦祝龙起开始反击,徐寒恐怕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他们明白这一点,徐寒自然也明白。

    他死死的盯着不远处那提刀的黑衣男子,额头上汗迹密布。

    却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徐寒这样想着,身子再次动了起来。

    还是一样的速度,还是一眼的直刺。

    似乎这一剑比起之前并未有任何的变化。

    黔驴技穷了吗?看着杀来的徐寒,祝龙起心底暗暗冷笑。他的刀再次挥出,想要故技重施挡下徐寒这一剑。

    可就在眼看着二人的刀剑就要撞在一起之时,徐寒的身子忽的一矮,握剑的手腕发力,那一道直刺便化为了由下至上的一招上挑。

    这一式,剑锋幽寒,角度刁钻,直取祝龙起的咽喉。

    徐寒这变招来得极为突兀,台下的诸人可谓始料未及,纷纷在那时发出一阵惊呼。

    而作为这一式剑招的目标,那位祝龙起先是眉头一挑,有些诧异,但随即冷笑再次浮上眉梢。徐寒此招,险则险矣,若是二人境界相当,祝龙起恐怕还免不了吃些暗亏,但奈何祝龙起的修为高出徐寒太多,这样的一剑落在他的眼里不过孩童嬉闹一般未有任何威胁可言。

    他的刀便在那时随着一转,却是并非回防,而是直取徐寒面门。

    有道是围魏救赵。

    他相信以他的速度,这一刀定会敢在徐寒的剑锋之前劈开他的面门,而摆在徐寒面前的选择无非便是收剑回防,又或者...死在他的刀下。

    对此,他拥有足够的自信。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面对祝龙起那呼啸而来的刀锋之时,徐寒明悟过来,自己绝对无法先之一步将其击溃,因此果断的收剑回防。

    但是,祝龙起这一刀上的力量显然比起之前的两次都强出许多。虽然徐寒的剑及时挡下了他的刀锋,却依然免不了在那时身子一震,倒飞出去。

    就在大家以为徐寒暴退,而祝龙起必然乘胜追击之时,徐寒的手却在那时猛地伸出,一道寒芒自他袖口飞出。

    “暗器?!”正要提刀上前的祝龙起一愣,不得不暂缓攻势,以手中长刀荡开徐寒挥出的寒芒。

    那是一枚藏在他左臂之中的匕首。

    击飞此物的祝龙起脸上的冷笑之色更重了几分,江湖比斗虽然未曾禁用暗器,但毕竟是正儿八经的比武大会,并非江湖仇杀,使用暗器多少有些令人不齿。而徐寒既然做到了这种地步,便说明此刻的他已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想着这些,祝龙起便要再次欺身上前,可这时,方才稳住身子的徐寒眸中一寒,裹着白布的右臂又是一挥,又一道寒芒飞出。

    比起方才,这一道寒芒的速度与力道又要强出数分。

    祝龙起见状赶忙提刀要挡,可这架势虽已摆好,那记飞来的匕首却并未落在他的身上而是贴着他的面门飞了过去。

    偏了?

    祝龙起微微一愣这才回过神来,这徐寒当真是有趣得很,好端端的比武大会,使用暗器也就算了,还偏偏没有准头,今日过后恐怕徐寒就要成为大周江湖上的笑柄了吧?

    他想到这里,心头便是一阵说不出的愉悦。他看向已经似乎没有再战之力的徐寒,正要说些什么。

    啊!

    可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一道惨叫,而徐寒的脸上也在那时忽的浮出一抹真切的笑意。

    祝龙起心头一震,莫名有些不安,他赶忙转头望去,却见那擂台边上的林开正捂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躺在地上,不住的哀嚎。

    “唉,不好意思,误伤误伤。”徐寒站起了身子,脸上哪还有之前被逼入绝境的惨然之色。他看着那到底的林开,脸上却是没有半丝的愧疚之色。“我就说嘛,这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你看,今日的订婚之事恐怕就没有林公子的份了。”

    “你!”回过神来的祝龙起这时终是醒悟,这徐寒从一开始便没有想着要与他真的打上一场,而是在寻着机会,打伤林开,以让他无法在今日与方子鱼订婚。

    林开毕竟是苍龙部御使林厉的长子,若是跟着他出了意外,即使他是祝贤儿子届时对方追究起来,祝龙起也不好交代,他当下也顾不得与徐寒的比斗,看向那些还在愣神的甲士便吼道:“愣着作甚,还不快找人给林公子看看伤势!”

    那些甲士们闻言这才回过神来,一人上前扶起惨叫的林开,一人则开始寻找医师。

    只是,他们随行的医师并未赶到此处,此时去叫恐怕得花些时辰,而林开的手掌几乎被徐寒的匕首割开,鲜血横流,状况并不乐观,等到医师前来,恐怕已是来之不及,而至于那位随行的大人物,另有所图,他不愿先生,他们这些小喽啰自然不敢善做主张。

    眼看着林开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那些甲士们也慌了手脚。

    而就在这时,一位甲士忽的看见人擂台旁那位穿着悬河峰弟子衣衫的秦可卿,他眼前一亮,也顾不得其他,伸手便拉住秦可卿,说道:“发什么呆!为公子看看!若是有个好歹...”

    或许是因为心头焦虑的缘故,又或是因为长夜司已经过惯了这飞扬跋扈的日子,他这一拉用力极大,还未回过神来的秦可卿便被他拉得失了重心,直直栽倒在地。

    “你!”擂台上的徐寒见状,眉头一皱就要动怒。

    可就在那时一道寒芒忽的亮起过,犹如长夜尽时天边的第一抹日光,耀眼又灼热。

    它快而急的划过了那位甲士的眼帘。那甲士只觉眼前一花,便见自己伸出的手,在那时自手腕处,齐根落下。

    噗。

    一声轻响荡开。

    那只手掌落在地上。溅起了些许尘埃。

    甲士的身子顿了顿,他还并没有接受到自断臂处传来的剧痛,而鲜血却已然在那时自伤口处喷涌而出。

    “啊!!!”带着犹如白日见鬼一般的惊恐惨叫声终是自那甲士嘴里响了起来,周遭的诸人亦都无法想象一场好端端的决斗怎会变作这样血腥的场面,他们却是陷入了深深震惊之中,嘴里发不出半分声响,只能是愣愣的看着此间的场景。

    演武台静默了下来。

    只有一位身着白衫的青年在那时迈出了脚步,走到了摔倒的秦可卿身前,伸手将还发愣的女孩扶起。

    然后,面色有些苍白的青年厌恶的看了那惨叫的甲士一眼,嘴里吐出一段冰冷的字眼。

    “这儿可不是你长夜司能够撒野的地方。”

    那道惊艳诸人的寒芒亦在此刻飞道他的身前,遁入他的袖口。

    这时,终是有人看清了一些,那寒芒似乎是一道飞剑。

    一些甲士上前按住那断臂的甲士,而更多却拔刀走到了青年的跟前,神色戒备,杀机凌冽。

    “谢谢周大哥。”秦可卿脸色有些发白的对着那青年说道,这样的场面对于女孩来说还是太过血腥了一些。

    “无碍。”男子笑了笑,示意秦可卿走到自己的身后,而自己则直直看着那些杀气腾腾的甲士。

    “诸位想要动手?”男子如此问道,眸中并无半点惧色,反倒是带着些许莫名的笑意。

    就像是久未食肉的恶狼,终于看见了肥美的猎物一般。

    那笑意,狂热中带着狰狞,狰狞中却又裹狭着平静。

    黑压压的甲士之中一道不起眼的身影在看清那男子使出的剑招之时,眸中寒芒亮起,他的身子向前迈出了一步,但又似乎有所迟疑,忽然停了下来,并未有在第一时间选择动手,而是在那之后沉默的立在一旁,静观其变。

    这些来自于长夜司的士卒何曾受过这样的挑衅,从位极人臣的牧王一门到盘根错节的天策府,能与他们角力的事物早在这些年一个接着一个的毁灭在他们手中。他们享受惯了世人敬畏的目光,而这男子的挑衅落在他们眼中,才会在此时显得如此的不可思议与胆大妄为。

    哐当!

    一声声脆响升起,勿需多言,长刀出鞘。

    长夜司的威名从来都是靠血肉与性命堆积起的事物,而眼前这个的男子很快便会成为那万千筑基石中的一块。

    ......

    祝龙起看着剑拔弩张的双方,眉头几乎皱在了一起,此行的目的本意是取得与玲珑阁的合作,顺道再在这些江湖草莽之中立下威信,却不想他的计划还未展开便连连遇到阻碍。饶是以他沉稳的性子,此刻也难免有些焦躁。

    他的心里虽然也对着忽然出手的男子恨之入骨,但此刻显然不是刀剑相向的好时机,这毕竟还事关玲珑阁与长夜司的长久合作。

    因此他压下了心底的怒火,迈步走到了擂台的边缘,沉着眸子看向那位白衣男子,张开嘴就要说些什么。

    可是话未出口,一只脚便狠狠的落在了他的背上,措不及防的祝龙起身子一个趔趄,竟是跌倒在了擂台之外。

    仰面而倒的姿势自然是说不得有什么风度可言,也免不了沾染上浑身的砂砾。待到他狼狈的爬起身子,怒目看向身后。

    却见那右臂裹着白布的少年此刻正站在他方才的位置,单手负剑,衣袂飘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那般模样颇有些少年英才,难逢敌手的寂寥之味。

    然后,少年张开了嘴,甚是惋惜的说道。

    “你输了。”

第一百三十章 人有旦夕祸福

    在祝龙起整整二十四年的生命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遇见过很多人,其中不乏寡廉鲜耻之辈,譬如他的老爹就不止一次教育过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无论是他遇过的人,而是他的父亲教给他的为人处世之道,比起眼前这个少年来说都是小巫见大巫。

    祝龙起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世上当真又如此无耻之人。

    他就当着来自大周天下各处的宗门弟子的面,趁他不备,将他踢下了擂台。

    祝龙起足足愣了数十息的时间,这才从徐寒那一句“你输了”中回过了神来。

    他看着擂台上少年那张道貌岸然的脸,无边的怒火在那一刻涌上了他的心头。

    “你!!”他指着徐寒,就要喝骂些什么。

    “我怎么了?擂台的规矩,祝大少爷不清楚吗?”哪知徐寒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劈头盖脸的一阵反问,便生生的将祝龙起到了嘴边的话压了回去。

    祝龙起一阵气结,他看了看剑拔弩张的甲士与那位白衣男子,知道此事才是如今的当务之急,为此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徐公子的本事,祝某领教了。”他沉声言罢,身子一转,便看向了那白衣男子。

    “至于阁下,此事是否需要给在下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周章很是不解的问道。

    “阁下当着我的面,伤了我的人,难道阁下以为我祝龙起当真好欺?”祝龙起受够了这样近乎无赖的态度,他的眉宇一沉,寒声问道,心头已然是动了杀机。

    “你的人?我还以为这些没大没小的甲士是哪里闯进来的暴徒,却不想竟是祝大公子的人,那祝公子可得好生管教一番了。莫要再狗仗人势,这玲珑阁可不是什么猫狗都能撒野的地方。”周章淡淡一笑,似乎是丝毫没有闻到这场上的肃杀之气。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我长夜司指手画脚!”这时,那群甲士之中便有一位首领模样之人站了出来,指责周章便喝骂道。

    “恬噪。”周章的双眸一寒,看也不曾去看那位甲士一眼,一道寒芒便再次自他的袖口飞出,直直的去向那位甲士的颈项。

    “尔敢!”祝龙起看穿了周章的意图,心头一震,嘴里喝到,就要出手拦下这一道寒芒,可令他惊诧的是,那寒芒的速度极快,以他的身手竟然难以将之拦下,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那飞剑去向身后的甲士。

    眼看着那飞剑就要割破那位毫无防备的甲士的喉咙,却在这时,人群中一道黑影窜出。

    一只满是褶皱的手犹如鬼魅一般递到了诸人的眼前,他的双指轻轻一夹,那道寒芒便被他的双指生生的钳住,停了下来。

    “嗯?”周章的脸色在那时一变,显然对于这道忽然出现的身影极为诧异。

    那身影浑身裹着黑袍,躲藏在一群甲士之中,若不是他主动站出来,恐怕在场诸人都无法注意到他的存在。而即使是此刻,他的模样依然隐藏着那宽大的黑袍之下,让人难以看得真切。

    “前辈...”莫说周章,就是那祝龙起在看见那黑袍只是也是眸中异色闪动,显然对于他的出现亦很是诧异。

    但那黑袍却并没有理会诸人此刻心头的惊骇,他把玩着手中那把他夺下的长剑,黑袍之下的眸中目光闪动。

    他的手指轻轻的划过剑身,动作极慢,就好似在缅怀故人一般。

    然后,他的手指停在了长剑的剑尖处。

    铮!

    他伸指一弹,剑身一震,剑鸣清脆。

    “好剑。”他这般言道,声音好似火堆中被烧断的枯枝,干涩又沙哑。

    随机他手掌一翻,那柄飞剑便在那时化作一道寒芒飞向周章。

    周章不敢大意,长袖一晃,手掌连结数道玄妙的印记,又运集了周身真元方才将那寒芒化解,将长剑收入袖口。

    “这手大袖清风,阁下颇有乃父之风。”见着此招,那黑袍人的双眸一眯,如是言道。

    此话一出,周章的脸色一滞,他抬眸望向那黑袍人的目光中警惕之色弥漫。

    “怎么回事?”这时,一道慵懒的声线响起,只见一位身着宽大紫袍的少年带着一群青衣弟子大步而来,走到了人群之中。

    那时,便有一旁看过了整个事件经过的玲珑阁弟子跨步上前,将事情的始末一一在他的耳边附耳道来。

    紫袍少年看了看神色戒备的周章,又看了看那尚且在血流不止的林开与断了手臂的甲士,眉头顿时皱起:“发什么愣,还不快找人来为林公子医治!”

    听他大发雷霆,身后的执剑堂弟子们有所畏惧,便有数人赶忙出列,去寻医师。

    “祝公子莫要生气,你放心,我玲珑阁悬河峰的医术冠绝天下,林公子不会有大问题的。”然后紫袍少年转头看向祝龙起,一脸和色的笑道。

    但这样的态度却并未有打消祝龙起心头的怒气,他看向紫袍少年沉着眉头问道:“宋兄的意思是,此事就这么完了?”

    身着紫袍的宋月明闻言,眨了眨眼睛,很是不解:“那祝公子的意思是?”

    “宋堂主,这徐寒接着比武之由打伤了林公子,这周章更是毫无缘故的砍了一位甲士的手掌,这些事情都是我亲眼所见,你如此作为,恐令在座江湖朋友不满,以为我玲珑阁行事偏袒!”宋月明此言出口,还不待祝龙起发话,倒是一旁的朗朝沙急不可耐的为祝龙起抱不平。他自祝龙起来山后,便一门心思想要抱住长夜司的大腿,这个时候自然是不留余地帮着祝龙起说话。

    啪!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宋月明便猛地回声一掌,势大力沉的扇在了他的脸上。

    “你!”朗朝沙被这一掌扇得是七荤八素,指着宋月明半晌说不出话来。

    “没大没小的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宋月明冷言喝道,随即装过身子,一脸笑意的看向祝龙起。“门下弟子不知礼数,让祝公子见笑了。”

    “这比武嘛,刀剑无眼,有个损伤在所难免,想来以祝公子的度量应当不会计较。”

    宋月明的态度让祝龙起很快便领悟到了这位紫袍少年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他的心思一沉,“好,就算林兄受伤乃是意外,那我的随从被这为兄弟随手便断去一臂,此事又当作何解释呢?”

    “祝兄放心,这随从虽然没有礼数,伤了我门中弟子,但毕竟已经受了教训,此事我就不再追究了。”宋月明笑呵呵的回应道,言语间却是避重就轻。

    “欺人太甚!”祝龙起何曾吃过这样的亏,他听闻此言,长袖一摆,便要发怒。

    宋月明见状,皱了皱眉头,言道:“祝兄何出此言?我宋月明做事素来公道,怎有欺人之说?”

    祝龙起闻言,知道这宋月明时铁了心要让他咽下这口苦果,他下意识的侧目看了看那黑袍,黑袍却是不露痕迹的朝他摇了摇头。

    祝龙起心头一沉,知道对方在暗示他以大局为重。

    祝龙起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将这样的怒火压下。

    “宋兄的公道在下领教了,只是待到我与司空长老见过之后,我倒要看看宋兄的公道是否也能让司空长老认可。”他沉声说道,声线阴寒无比。

    可宋月明却只是飒然一笑。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去到济世府的山路崎岖,祝公子可得小心一些。”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速之客

    一场纷争就在宋月明的强压之下不了了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已经因失血过多的林开被赶来的悬河峰弟子抬走,只是以他的状况,估摸着应当没有机会参加今日的论道大会,而与方子鱼的订婚自然也得再往后延一延了。

    至于擂台战,徐寒可没有心思陪着这些二三流门派的弟子过家家,随意过上两招,便认输退出,虽然免不了招来一阵指指点点,但他却不以为意,他的目标是论道大会!

    转眼时辰便到了午晌。

    祝龙起带着他的大队人马怒气冲冲的去往了济世府,而徐寒也与周章等人对视一眼,一同赶往了那处。

    ......

    来到济世府时,那雄伟的大殿之中已经坐满了来自大周各个宗门的代表。

    徐寒粗略的扫视了一番在场的情况,一头白发披散的司空白端坐在高台之上,面色沉寂,目光阴桀。他的身后,一身紫袍的宋月明,与红衣淡妆的叶红笺分立左右。

    台下左右首位分别是宁竹芒与龙从云,下坐钟长恨与祝龙起,接着便是各个宗门的代表已经玲珑阁的长老执事,再之后便是各个亲传弟子。

    作为执事的徐寒与亲传弟子的方子鱼、周章三人自然也有一席之地,执事秦可卿便没那么幸运了。几人对视一眼,秦可卿便退到外围,示意他们不用担心,而三人也在那时迈出步子,步入了大殿之中。

    这三人,一位是秦可卿之前的未婚夫,一位是即将与林开订婚的二师姐,一位在方才的比武中一剑割了长夜司甲士的手臂。这三人的出现自然免不了引来在场大多数人的目光。

    但徐寒等人却是不以为意,纷纷笑着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对于诸人的目光可谓视若无睹。

    场上的气氛顿时变得怪诞了起来,宁竹芒与钟长恨沉默不语,祝龙起盯着高台上的叶红笺,就好似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美玉,而他身后那黑袍却看着不远处的周章,兜帽下的目光似乎带着些许狰狞的笑意。

    又过去了约莫百来息的光景,济世府中的宾客大抵已经到期。

    高台之上司空白忽然举着酒杯站起了身子,见他起身,台下的诸人顿时安静了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射向这位新晋的仙人大能。

    “此番盛会,能得诸位光临,玲珑阁蓬荜生辉,老朽亦感激不尽。”

    司空白如是说道,台下的诸人自然是纷纷举起酒杯,笑着回应。

    大抵是一些感谢玲珑阁款待,或者能参加这样盛会亦是自己福分之类的过场话。

    然后,司空白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身旁的宋月明赶忙将之再次倒满。

    一连三杯美酒下肚,大殿之中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颇有几分宾主尽欢,酒美人酣的融洽感。

    只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好戏开场前的过场。

    真正的大戏还未开幕。

    ......

    酒过三巡,司空白的脸色似乎也有了些潮红,他再次站起身子,笑呵呵的看着台下诸人朗声言道:“在座各位都是江湖名宿,今日诸位不愿千里而来,老朽不仅有大事要与诸位商议,但在这之前,还有两件喜事要与诸位分享...”

    话至此处,诸人会意,纷纷脸色露出喜色,人群中月湖洞一方的座位上,更是笑容满面,那位绿裙少女羞红着脸颊,低着脑袋。

    “这其一,便是老夫的二弟子宋月明,将与月湖洞的夏紫川姑娘结为连理。”司空白朗声言道。

    这话言罢,宋月明与那夏紫川分别走到了众人的跟前,诸人自然纷纷大声喝彩。

    什么金童玉女、郎才女貌或是百年好合的祝贺之言不绝于耳,但玲珑阁与月湖洞毕竟是江湖宗门,没有豪门官阀那些繁文缛节,况且前日宋月明也带着足够的彩礼去过月湖洞,这门亲事也得到了双方长辈的认可,此时说出也只是正是的告知诸人。

    “月明,以后可得好好对紫川姑娘。”司空白在那时亦叮嘱到,这样的言辞让场上诸人的道贺声又大了几分,而那夏紫川更是羞得无地自容,低着脑袋时不时望上一眼高台上的紫袍少年,眸中情意却是任任何人都能一眼看穿。

    “有道是好事成双,老夫这里还有第二件喜事。”

    待到此事告一段落,高台上的司空白沉着声音再次言道。

    诸人脸上的揶揄之色更甚,这第二件事相比于第一件,自然才算得上真正的大事。

    叶红笺与祝龙起的婚约,不仅是二人喜事,更是标志着庙堂与江湖两座擎天巨柱一般的势力的联手,他们的联合足以主导大周局势的走向。

    无论此刻诸人心头对于此事造成的诸多后果是担忧还是看好,但表面上都表现出了足够的欣喜。

    当然也免不了有那么些知晓徐寒与叶红笺婚事之人在那时将目光落在了坐在大殿角落的少年身上。鄙夷、怜悯、同情之色皆有之。只是那少年却好似此事与他毫不相干一般,端坐在地上,轻抿着案前的茶水。

    祝龙起站起了身子,他冷笑着看了徐寒一眼,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跳梁小丑,而目光便一转,落在了司空白背后的那道倩影之上,目光中的热切自然是毫不遮掩。

    司空白很满意场上这般热烈的气氛,他眯着眼睛张开嘴,就要说些什么。

    ......

    陆奉很不开心。

    今日是论道大会开始的时间,以他亲传弟子的身份自然是有资格参与这样的盛会,他还想着借着这个机会结识一些各大宗门的同辈,若是能攀上长夜司这条大腿,那就再好不过。

    可是,宋月明却偏偏以特殊时期为由将他派到了山门处,带着一群弟子看守山门。

    想到这里,陆奉狠狠的一脚将脚边的石子踢飞了出去,似乎是想要以此发泄自己心头的不满。

    “宋月明!你等着!”他在心底这般说道。

    “陆师兄,那里似乎有人?”这时,一位执剑堂的弟子忽的走了过来。

    “有人就有人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陆奉很是不满的撇了撇嘴,玲珑阁的山门下便是一座小镇,寻常时候有些来往之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是,是有很多人。”那执剑堂弟子见陆奉不以为意,心头着急,便赶忙继续言道。

    “嗯?”陆奉一愣,他抬头朝着那执剑堂弟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不远处,数十位身着红袍之人领着身后近千名身着白色铠甲的士卒正缓步朝着此处走来。

    陆奉身为亲传弟子,还是有些眼界,那些裹着红袍之人,气息绵长,脚步厚重,显然并非寻常的过客。而他们三侯那近千名白衣甲士更是阵列紧凑,面色肃穆,亦非寻常士卒。

    “这...”陆奉咽下一口唾沫,暗道:“莫不是自己这么倒霉,真的遇见了前来惹事之人?”

    但他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喝到:“此处乃是玲珑阁山门,尔等速速退去,休得惊扰山门?”

    可那群来客问他之言却并没有听从他命令的意思,而是继续缓步向前,一转眼便来到了他的跟前。

    “尔等何人?”陆奉微微一愣,心头警觉,沉声问道。而手却是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的长剑,他身后执剑堂弟子们纷纷也在那时排在他的身侧,警觉的看着这群忽然到访的不速之客。

    “少侠莫要慌张,我等并非闯山之人,而是前来拜会。”为首的是一位老者,毛发皆白,脸上爬满了褶皱,像是干瘪的树皮,但神色却极为和善,让人难以对他生出半分的恶感,他在那时笑着如此言道。

    或是他温和的语气使然,让陆奉心头的警觉下去了几分。

    “原来是来参加论道大会的前辈,怎么这个时候才来?”他会意的点了点,示意身侧的诸人收起刀剑。

    想想也是,如今玲珑阁中各个宗门的好手俱在想来也没有谁胆大妄为到了这样的地步,敢在这时强闯山门。

    想到这里,陆奉也不由得暗骂自己一声大惊小怪。

    “路途遥远,又遇见些琐事耽搁了。”为首的老者笑道。

    “嗯。”陆奉闻言点了点头。毕竟参加论道大会的宗门来自五湖四海,大周又幅员辽阔,有些耽搁也不奇怪。“那请帖可曾带着?”

    “没有请帖。”老者却摇了摇头,神色平静。

    “嗯?”陆奉脸色一变,还未待他发出疑问,那老者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但有一份拜贴,请少侠过目。”说着,老者便从怀里掏出一份书信递到了陆奉的手中。

    陆奉一愣,下意识的接过了那书信,展开一看,待他看清那书信上的字迹,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苍白。

    他一个哆嗦,拿着书信的手一抖,那书信便滑落在地。

    周遭的弟子见他如此,纷纷好奇的望向那份书信,信上的字迹隔得尚远难以看清,但落款处那三个大字却犹如夜中繁星一般格外醒目。

    那些弟子们也在那时纷纷一愣,身子犹如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僵在了原地。

    那是三个很寻常的字眼。

    唤作。

    天策府!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6047/ 第一时间欣赏藏锋最新章节! 作者:他曾是少年所写的《藏锋》为转载作品,藏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藏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藏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藏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藏锋介绍:
太子弑父,天降灾祸饿殍遍野。乞儿命苦,数九寒冬家破人亡。是谁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谁说善恶有报因果轮回?尽是荒唐!弱肉强食,何来道义!物竞天择,何来公平!倒不如杀他个天昏地暗!倒不如杀他个天下太平!【书友群:346162676欢迎大家加入】藏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藏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藏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