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既食其肉
叶大小姐的心思徐寒终归难以捉摸,她既然执意如此,徐寒也不愿与她再起争执便只能是在楚仇离那揶揄的眼神下抱着自己的被子走入了叶红笺的房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知为何,那时的徐寒心底竟莫名的生出一种小媳妇即将被恶霸强占的怪异感。
“子鱼怎么样了?”待到徐寒在地上打好了地铺,叶红笺那轻柔的声线便再次响了起来。
方才躺下的徐寒闻言微微思索了一番,便如实回答道:“不好。”
方子鱼究竟有多喜欢陈玄机,这一点不言而喻,而陈玄机的决定虽然于情于理都无可挑剔,但对于方子鱼来说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短时间里,想要方子鱼走出这阴影,恐怕是不太现实。
“你觉得陈玄机会感觉不到方子鱼的心思吗?”叶红笺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依然轻柔的声线中却带着些许困惑。
徐寒一愣,方子鱼的心思就是木头一样的宋月明都看得真切,陈玄机怎会不知?
徐寒大抵便猜到了叶红笺此问的意思。他挠了挠鼻子,下意识的说道:“或许他因为陈国皇子的身份,故而不敢直面...”
“是不敢直面,还是不想直面?”叶红笺忽的坐起了身子,漆黑的眸子在黑暗的房间中好似繁星一般,熠熠生辉,在那时直直的看着徐寒。
徐寒被叶红笺这忽如起来的追问给唬住,他觉得叶红笺这个问题,似乎不止是在问陈玄机,也似乎在问他。
他的心底难免泛出一丝异样,一时间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哼。”叶红笺见他如此,嘴里发出一声闷哼,随即便躺回了床上,嘴里嘟哝着。
“天下乌鸦一般黑。”
......
第二日清晨,徐寒顶着一身的疲惫早早的便起了床。
他去往了这几日都未曾去到的钟府,寻到了那位剑道宗师钟长恨。
对方似乎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意外,在徐寒入府之时,便见钟长恨已经在侧殿中摆好了茶盏,似乎等候他已多时。
“我想你今日应当没有心思学剑,不若来尝尝丁景程昨日送来的雪雕云。”见徐寒入房,坐于矮榻上的钟长恨便在那时举起了手中茶杯朝着徐寒笑道。
这几日徐寒因为墨尘子的原因皆没有来钟长恨所在之处修行剑道,其中的缘由以钟长恨的心思自然是看得通透。
徐寒在那时点了点头,便坐到了钟长恨的身侧,端起那早已为他备好的茶杯,饮下一口其中的茶水,顿时茶香四溢,充斥了他的口腔。
“雪雕云可是大夏朝的贡茶,寻常王侯想要弄上一些也是难上加难,说是一两千金也不为过。丁执事为前辈备上这样的厚礼,恐怕别有所求吧。”徐寒在那时对上了钟长恨的目光,淡淡的问道。
“就是龙隐寺那些自诩四大皆空的秃驴们都想着如何将道统传入大周,更何况他丁景程?这世上之人皆有所求,不足为奇。”钟长恨闻言只是一笑,对徐寒话中之话却是不置可否。
徐寒闻言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暗想道,看样子龙从云的嫡系们并没有就此放任宁竹芒做大的打算,更大的算计还在酝酿之中。
只是这些事情与徐寒的关系终究不大,他亦不打算多问。
于是便在那时话锋一转,问道:“前辈,在下今日前来,却有一事想要求教前辈。”
“关于玄机的?”钟长恨眉头一挑,又饮下一杯茶水。
“嗯。”徐寒知道自己这心思瞒不过钟长恨,当下便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爽快的点了点头。
“怎么?你也为子鱼那孩子抱不平吗?”
“陈兄所为之事徐某自然理解,徐某前来说要请教的是前辈为何如此爽快放陈兄归去陈国。”
徐寒的心思缜密,陈玄机回归陈国之事看似简单,但其中却藏着祸端。
玲珑阁的外强中干,大周天下世人皆知。
虽然有钟长恨这位堪比地仙境的剑道宗师坐镇,但钟长恨毕竟不是仙人,他已经七十余岁的高龄,他能再活多久?十年、二十年、又或者三十年,但他终归是要死的。
那时没有仙人级别的大能坐镇的玲珑阁又当何去何从?
徐寒知道,想要解除玲珑阁这般现状的唯一办法便是再生出一位仙人境的大能,方可保玲珑阁百年基业稳固,而纵观玲珑阁弟子之中最有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那陈玄机。
钟长恨放走了陈玄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便是将玲珑阁的未来置于险地。
又或者说将玲珑阁的命运尽数堵在了被世人看好的叶红笺的身上。
但无论如何,对于玲珑阁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这样的举动着实太过冒险了些。
钟长恨听闻徐寒此言,也是微微一愣,他沉眸看了徐寒许久。
他自然很早便看出了徐寒心思远非寻常人可比,可当徐寒问出这个问题时,他才明白这个少年究竟在这心思缜密的程度上达到了何种地步。
“你既然问出这个问题,想必心里早已有了答案,那又何必再来问我?”
徐寒在那时心头一震,这个回答虽然未有明说,但显然已是肯定了他心底的猜测。
他不由得抬起头,透过屋中的门窗,望向那重矩峰山巅。
......
位于青州的牛头村,村后是一座大山。
唤作蛮牛山。
相传数百年前此处曾有一头蛮牛成妖,四处作乱,后被青莲观中的道家仙人镇压,方才除去此害,但蛮牛山也就因此得名。
或许真如传言所说,蛮牛山上曾有牛妖作乱,但如今这曾经的大妖栖身之所,却成了牛头村百姓赖以活命的靠山。
熬过了又一年凛冬的村民,迎来了耕种的春日。
今年的光景比起去年要好上许多,至少目前看来没有大旱的趋势,但早已没了余粮的村民想要熬到那秋收那一日依然需要不少的时日。
而枝繁叶茂,野兽丛生的蛮牛山便成了村中百姓活到那一天的唯一希望。
这一天夜里,身为牛头村村长的刘壮领着村中百姓再次去往了蛮牛山。
夜里的山间比起白日里要危险得多,大多野兽都会选在这时出没,但同样,那些山鸡野兔也大抵会在这时活动频繁。
这些果腹的食物来之不易,甚至很多时候都需要村民们赌上性命方才可取得。
但在这样的年景之中,摆在众人面前的选择其实并不多,而这一条,似乎是最好的一条。
广林鬼跟在了刘叮当的身后。
他们躲在队伍的最后方,小心翼翼的跟在村民的身后。
入山打猎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刘壮却拗不过自己这宝贝女儿,在她的再三哀求下终于是答应了她。领着她入了大山,不过却要求她只能看着,可不能干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好不容易才得到刘壮许可的刘叮当自然是一个劲的答应下来,但刘壮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太清楚自己女儿这跳脱的性子了,因此在出行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同前来的广林鬼,让他看住自己的女儿。
广林鬼很欣赏刘壮。
刘壮这个中年大汉在广林鬼看来,算得上他离开破庙后遇见的第一个好人。嗯,当然刘叮当也能算是一个好人。
他的修为在那之后便一直未有恢复,短时间内他也寻不到任何的去处,因此思前想后,加之刘叮当与刘壮的热情挽留,广林鬼便索性在这村落中待了下来。
牛头村中的百姓还算热情,虽然偶尔能听到一些闲言碎语,但对于那位每每身先士卒,又乐善好施的村长大家也都爱戴得很。
这样的日子虽然过得凄苦,但广林鬼却觉得心安,至少比起他在那破庙中的那么些光阴,这里的日子很真实。
而或许是因为那位村长的缘故,村里的百姓亦很快便接受了广林鬼的存在,只是有时候免不了取笑他一个和尚竟然吃起肉来比诸人还要厉害,但广林鬼对此却不以为意,只是回上一句:“酒肉穿肠过,佛祖在心中。”便又自顾自的大快朵颐起来。
......
这时,前方队伍中传来一阵异动。人群顿时紧张了起来,在刘壮的指挥下诸人开始有条不紊的铺开队列,准备围杀。
看样子是个大家伙。
“别乱跑。”广林鬼看了看身旁提着一把弓箭,像模像样又蠢蠢欲动的刘叮当,无奈的翻了翻白眼。
刘叮当才十二岁,又是女孩,身子还未长开,那把弓是刘壮特意为她做的,小巧得很,而杀伤力也很是有限,莫说什么野猪豺狼,就是山鸡雪兔也不见得能够拿下。
“哼!”被拦下的刘叮当跺了跺脚,很是不满。“胆小鬼。”
她朝着广林鬼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但还是收起了上前的心思。虽然平日里她常常对着自己的老爹大呼小叫,但在这事关村子口粮的大事上,她还是不敢造次。
“快!”
“左边!”
“放箭!”
这时,刘壮粗犷的声音响起,急促又中气十足。
然后人群在他的指挥下开始不断的移动,一道道利箭的破空声响起,随后便是一声野兽巨大哀嚎声。
黑暗中人影与火光闪动,最后一声声欢呼声响起。
刘叮当与广林鬼在那时对视一眼,大抵猜到是拿下了猎物,他们连忙上前,却见不远处的林间躺着一只体型巨大的野猪。
而负责打理猎物的村民已经围了上去,人群中的诸人情绪高昂,有了这头野猪,想来接下来的半个月村里的百来号人都不会为了吃喝发愁,这对于饥一顿饱一顿的村民来说应当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刘叮当与广林鬼也在那时走了上去,近距离的观察起这头比起他们要大出数倍的大家伙。
“快些收拾,这么大的东西很可能招来山里的野兽。”身为村长的刘壮捕猎经验丰富无比,他沉着的下令,诸人便在那时在他的指挥下开始捆绑猎物准备将之带回村落。
“爹,你真厉害。”刘叮当跳到了刘壮的跟前,一脸崇拜的说道。
她可是看得真切,这取下野猪性命那一箭是刘壮射出的。
“呵呵,那可不是。”那中年大汉的老脸一红,在他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自己女儿的夸赞来得更贴心的东西了。
......
广林鬼走到了那野猪的跟前,那野猪的侧身挂满了箭矢,鲜血横流,但他毕竟身躯庞大,生命力惊人,即使到了这时依然没有断气。
只是失血过多的它早已没有反抗的气力,只是或许因为知道了自己即将迎接的命运,它的眸中竟然浮现出了某种极为人性化的色彩,像是悲伤,又像是绝望,而嘴里更是不住的发出阵阵哀嚎。
广林鬼看得有些出神。
“怎么,小和尚不忍心啦?那回去可别吃啊。”一旁一位年轻的男子见他如此,一边麻利的用麻绳捆住了野猪的双足,一边调笑道。
而周围的诸人闻言也都在那时发出一阵哄笑,能够捕获这么大的猎物,显然诸人都很是开心。
但广林鬼却没有回应他们的意思。
他皱起了眉头,一只手缓缓的伸出抚摸在那野猪的头顶,一道几乎暗不可察的金光在那时自他手心荡开,抚遍了野猪的全身。
说来奇怪,方才还哀鸣不已的野猪在那时忽的安静了下来,就连眸中的绝望之色也在那一刻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安详的色彩。
诸人见状也是一愣,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小和尚还有这样一手,着实让这些几乎从未走出过牛头村的村民们心头惊诧万分。
“万物有灵。”小和尚呢喃着这样一句话,另一只手忽的伸了出来。
噗!
一道血光乍现,炙热的鲜血猛地自那野猪的身上喷出,溅射到周围诸人的身上。
小和尚的另一只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了一只箭,他将之狠狠的插入了野猪的眼中,箭身入肉极深,几乎已经到了箭尾处。
被刺入要害的野猪在那时身子不断的扭动,然后在数息之后彻底失了声息,死了过去。
“你!干什么?”周围的诸人这才回过了神来,他们纷纷怒目看向广林鬼,被喷了一身鲜血的他们难免觉得晦气,而心头对于广林鬼的作为更是愤怒不已。
浑身溅满鲜血的小和尚对于诸人的质问却是犹若未觉,他在那时双手合十,神色虔诚的朝着那野猪一拜。
“既已食其肉,何必苦其心?”
“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那时周遭的诸人看着眼前这个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的小和尚,想着他之前那狠厉的出手,心头的怒意忽的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直抵天灵盖的不寒而栗....
第一百零三章 情字
玲珑阁山下兴盛镇中,一座小酒馆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宋月明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个的女孩,他愁眉苦脸,欲言又止。
“还有没有酒,再来一壶。”喝得满脸通红的女孩站起身子大声的问道,神情豪迈,好似能吞江河之水。只是这话说完她便打了一个酒嗝,一股酒气传来,让宋月明一阵捂鼻。
“来咯!”酒馆的掌柜只想着有钱状便好,在那时便喜笑颜开的上前,就要再次递上一壶酒。
但宋月明却狠狠的瞪了那掌柜一眼,掌柜心头一凛,又讪讪退下。
兴盛镇就坐落在玲珑阁的山脚下,阁中弟子常常来镇里采购各种事物,掌柜的还是有些眼力劲,从这二人的打扮便大抵可以猜出,这一男一女便是玲珑阁的弟子。那样的江湖人物,他一个小小的酒馆掌柜可得罪不起。
“没酒了师姐,咱们回去吧。”
宋月明说着便站起了身子,伸手便要去扶起喝得烂醉的女孩。
这女孩自然便是方子鱼。
今日一早她便忽然来到了宋月明的住处,将他拉到了山下的小酒馆中,一人从清晨一直喝到了午晌,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
宋月明几次相劝,都被方子鱼嚷嚷着给压了下去。
到了此刻,他终是觉得如此下去太过不妥,因此便要拉着方子鱼离开。
“你胡说,酒馆怎么可能没酒?”喝得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方子鱼胡乱的挣扎着试图从宋月明的手中挣脱。只是宋月明这次可是下了狠心,若是再让方子鱼这么喝下去可指不定要出些祸端,因此他便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提起方子鱼便要出了酒馆。
期间那酒馆掌柜还笑眯眯上前讨要酒钱,足足五两银子。
宋月明几乎从不饮酒,对于这酒的价钱也不甚了解,加之方子鱼的状况不佳,因此也没有办法与掌柜计较此事,只能是忍着肉痛付了酒钱,这才将方子鱼带出了酒馆。
......
“放我下去,我还要喝。”好不容易将方子鱼背在了背上,可这大小姐却并不安生,一路上时不时的喊着还要再喝。本就是一位话唠的宋月明在这时终于是自尝恶果,被这方子鱼折腾得脑仁发疼。
“别喝了,再喝下去,师姐的身体可就受不了了。”宋月明背着方子鱼走在山路上,嘴里好言规劝道。
“你懂个什么,我这叫借酒消愁。”方子鱼吐词不清的反驳道。
“可后面不还有一句,愁更愁吗?”宋月明可没有徐寒那般见风使舵的本事,他是个直肠子,想到了什么便说什么。
“你!”方子鱼为之气结。
但她可不是一个服输的主,在那时脑袋一歪,便咬着牙说道:“你喜欢过一个人吗?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你又不懂,和你说了又有什么意思!”
宋月明闻言愣了愣,觉得方子鱼这么说有些不对。
“我也喜欢过啊!可我也没有像师姐一般。”
他有些不服气的反驳道。
只是这话一出口,便引起了方子鱼的兴趣。
她借着酒劲开始在宋月明的背上挣扎起来,“快说说,是谁啊,是谁啊?”
宋月明的脸皮毕竟薄了些,被方子鱼如此追问,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的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子鱼哪能让他这样蒙混过去,便在那时吵着若是宋月明不告诉她,她便要再回去喝酒。心思单纯的宋月明哪是这古灵精怪的大小姐的对手,顿时便败下了阵来。
“叶师叔。”他低着声线,用微不可察的声音极不情愿的说道。
“什么?”也不知是有意捉弄,还是真的未有听清,方子鱼在那时大声问道。
“叶师叔!叶红笺!”宋月明的声线大了几分。
“啊?”方子鱼发出一声极为夸张的惊呼。然后她因为饮酒而变得潮红的脸颊上浮出揶揄之色,“怪不得我说你没日没夜的往那姓徐的家里跑,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看不出来啊,姓宋的,枉你一口徐兄一口徐兄的叫着,心底却在打别人老婆的主意。”
“师姐!”宋月明闻言顿时又急又怒,他停下了脚步,赶忙辩解道:“我是喜欢叶师叔,但她是徐兄的未婚妻,有道是朋友妻不可欺,我早已断了念想,与徐兄亲近也只是因为我俩投机而已,师姐你莫要胡言乱语。”
见宋月明真有了几分怒火中烧的模样,方子鱼赶忙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你激动什么?”
“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宋月明板着脸言道,然后便再次朝着重矩峰方向走了过去。
或许是觉得宋月明有趣极了,方子鱼的心情也好了些许,她在一会之后又爬到宋月明的耳边,问道:“唉,我说你怎么就断了对叶红笺的念想呢?”
她有些好奇,喜欢一个人是如何能够断掉这念想的,如果可以她也想要如此,那么就不必每日为这陈玄
机而辗转反复。
宋月明闻言,歪着脑袋想了想,便随口说道:“并不难啊,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让她过得更好吗?叶师叔与徐兄在一起很好,徐兄也很好......”
宋月明开始讲述他与徐寒最初的接触,他说得很是详细,几乎是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的梳理了一遍。
“所以你就放弃了?”只是听完了宋月明的这番话,方子鱼却很是不满意的摇了摇头。
“对啊。”宋月明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心里就没有一点不舍。”方子鱼却不死心,继续追问道。
“没有。”宋月明回答得很是笃定,几乎到了不假思索的地步。
“哼,你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喜欢叶红笺。”方子鱼下了定论。
“怎么可能!我确实喜欢过。”宋月明对于自己的初恋遭到方子鱼这样的否定很是不满,据理力争道。
或许是酒劲上头的缘故,那时的方子鱼忽然感到一股睡意袭上心头,她在那时意兴阑珊的结束了与宋月明的争执,脑袋昏沉沉的靠在他的肩头,就要睡去,而嘴里则呢喃着一些语焉不详的话。
“等到有一天,你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时,你就明白我说的话了...”
......
“徐兄此事就拜托你了。”一袭白衣的陈玄机站在小轩窗的门口,朝着徐寒盈盈一拜,神情恳切的说道。
“陈兄放心,徐某一定将话带到。”徐寒正色回礼道。“不过子鱼的性子想来陈兄比我更清楚,明日她究竟来是不来,我也不敢保证。”
陈玄机闻言脸露苦笑之色,“此事终究是我做得不妥,她避不见我,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此去凶险万分,能否回来,又几时回来,陈某也不敢担保,只求徐兄将此话带到,陈某便感激不尽。”
陈玄机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徐寒断是没有拒绝的道理,便在那时重重的点了点头。
陈玄机见状,这才安心离去。
徐寒站在门口,目送着陈玄机的身影消失,他叹了一口气,这才转身回到了屋中。
一旁的玄儿却是赶忙拉着他的衣角,喵喵的叫个不停,似乎有什么急事,徐寒还在不解玄儿为何忽然如此,那方才关上院门便再次被人敲响。
“徐兄,徐兄!”与此同时,宋月明那熟悉的声线也在那时传来。
身旁的玄儿如惊弓之鸟一般窜入了里屋,徐寒有些奇怪,这黑猫倒是怕极了方子鱼那位大小姐,什么时候对宋月明也如此畏惧了?
他这样想着便开了院门,一股浓浓的酒气袭来,徐寒定睛一看,却是那宋月明背着满身酒气的方子鱼站在门口。他微微一愣,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了个通透。
“徐兄,你可要救我啊,我等下还要去参加胡师叔在外门弟子中开的剑道讲习,一个月才有一次的事情,这师姐喝得着实太多了,我有找不到她的住处,只能送到你这里来了。”宋月明一见徐寒,便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火急火燎的言道。
“进来吧。”徐寒无奈的点了点头,与宋月明一道将喝得不省人事的方子鱼放到了叶红笺的床榻上。
也不知究竟是真的着急参加那剑道讲习,还是被方子鱼折磨得太惨,在做完了这些之后,那宋月明便是逃一般的离开了小轩窗。
独自留在小轩窗中的徐寒看着那酣睡的方子鱼,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信纸放在了方子鱼的枕边。
“明日陈兄就要离开玲珑阁了,他想见你一面。陈国之行凶险万分,切莫给自己留下遗憾。”
“去与不去,我希望你都想清楚一些,莫要义气用事。”
徐寒这般轻声说道,然后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沉眸好似陷入了熟睡之中的方子鱼,便转身关上了房门,独自去到了院落之中。
而在百来息的光景之后,方子鱼的睫毛忽的微不可察的动了动,她的手在那时缓缓伸出,摸到了枕边那一张信纸。
她将它放到了自己的胸口,双手用力将之拥入了怀中。
久久不愿放开。
第一百零四章 人间最苦是离愁
陈玄机的送别仪式很隆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三峰的长老执事几乎都来到了山门,至于各峰弟子更是不必言说,几乎把整个玲珑阁的山门挤满。
只是唯独不见方子鱼的踪影。
陈玄机朝着诸人一一道别,或许是因为想要等待那个人儿,这道别仪式他做得很慢。
足足半个时辰的光景,他方才走完这过场。
方子鱼依旧没有出现。
陈玄机看向人群中的徐寒,对方朝着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随即一声长叹,再次拱手环视诸人,“此去一别,诸位,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在场诸人也在那时纷纷拱手言道。
陈玄机也终是收起了心底的侥幸,他在那时转过了自己的身子,决然朝着身后走去。那里墨尘子一行三人早已等候多时。
墨尘子朝着徐寒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这便领着诸人就要离开。
而就在不远处的山丘上,一个少女手握着一张信纸,泪眼婆娑的看着那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
她终究鼓不起勇气去与他道别。
她只能远远的看着他的身子远去,再一次将那信纸死死的抱在怀中。
......
时值四月,堪堪入夏。
冀州已然是一片烈日炎炎的景象。
冀州位于大周的北境,冬冷夏热本属常态,且今年的夏日比起往年并不见得热到何处,但冀州的百姓心底却是焦虑万分。
大夏朝再次朝着剑龙关上增兵十万,囤积在剑龙关外的大军已经从二十万整整上升到了三十万,而那位北疆王依然引兵不出,龟缩于剑龙关中。
坊间流言四起,众说纷纭。
而其中流传最广的便是那牧极恶疾复发,生死难知,更有甚者称是长夜司的爪牙所致。
只是牧极一死,二十万牧王旧部必然群龙无首,届时的剑龙关危矣。
祖辈生活于此的冀州百姓,这些日子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知何以安生,一些家底殷实之人已经开始准备逃亡青州,梁州二地,而更多的百姓却只能苟且观望。
相比于已经乱做一团的冀州,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剑龙关却平静的好似一块石子,任由外面的风云诡诞,他自安然不动。
“牧极小儿,无胆鼠辈,还要龟缩到何时?快快出门受死!”大夏国柱崔庭手下的守将依然每日前来叫阵。
咒骂的辞藻已经一换再换,但剑龙城上,除了寻常士卒,几乎寻不到半个将领的人影。
雄踞冀州数百年的剑龙关就像是睡去了一般,无论是敌军的叫阵还是朝廷如雪片般飞来的调令都犹如泥牛入海一般,得不到半分的回应。
关外的辱骂声还在继续。
而关内北疆王府中,剧烈的咳嗽声更是昼夜不停,一日胜过一日。
“老爷,喝药了。”模样美艳的妇人小心翼翼端着一碗汤药来到了北疆王的卧室中,将那碗她亲手熬成汤药递到了床榻上那位男人的嘴边。
那是一位面色苍白的男人。
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但长久的病痛折磨却让他的脸上伸出了些许褶皱,而最可怕的是他那双脚,乍看之下似乎与常人无疑,但若是细细观察,便会发现男人的脚上一道道乌黑色的血管犹如毒蛇一般爬满了他的大腿,看上去极为怪异。
此刻男人似乎陷入了熟睡,他半倚在床头,双眸微微闭起。
妇人温柔的用勺子盛出一勺汤药在嘴边轻轻的将之吹凉,然后递到了男人的唇边。
“老爷,喝药了。”她再次说道,声线轻柔。
男人的双目在那时忽的睁开,那病态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潮。
他木讷的转过了头,看向那位妇人,“病入膏肓,服之无用,夫人何苦劳神?”
声线沙哑,如刀入败革。
妇人有些不悦。“老爷可不能胡言乱语,老爷的病一定能好的。”
妇人很是笃定的说道,然后将那盛满汤药的药勺递到了男人的唇边。
男人见状,微微苦笑,最后还是在妇人的执意下将那一碗汤药服完。
那妇人见此,展颜一笑,又叮嘱男人要好生修养之后,方才安心离去。
待到她推开房门,门外的婢女便极为识趣上前接过了妇人手中的瓷碗。
“去,回信吧,这是第五碗了。”妇人脸上的温柔之色在那一刻缓缓退去,她的嘴角勾勒出一道锋利的弧线。
“是。”身旁的婢女轻轻的点了点头,盈盈退下。
......
咳!
咳!
咳!
屋内的男人在喝完汤药之后,咳嗽得愈发的厉害,他的脚就像是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他只能侧着身子躺在床沿发出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恶心的干呕。
而那时一道人影闪动,那人影的速度极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跃入了房中。
男人似有所觉,他抬起了脑袋,嘴角是殷红色的鲜血,显然他的病情远比看上去的要严重得多。
“消息送出去了?”他虚弱无力的问道,身子抬起,再一次坐回了床头。
“嗯。”身着一袭黑衣的身影轻轻的点了点头,走到了床边,恭敬的将男人的身子扶正。
“那贱人又给王爷喝药了?”黑影嗅了嗅屋中的味道,眉头皱起,眸子中戾气涌动。“让我去杀了她吧!”
“不急。”男人却在那时摆了摆手,“我的病早已入了膏肓,喝不喝那药对我来说都无甚关系,她还要留着,她是祝贤的眼线,也是我们护身符。要杀她,还未到时候。”
黑影见状有些不忍。
“这么多年,难为王爷了。”他在那时说道,粗犷的声线中竟是在那时带着些许哽咽之音。
男人闻言惨然一笑,他的目光忽的空洞了起来,怔怔的看着远处的墙壁,在数息之后,那漆黑的眸子中爆出一道冷冽的神光。
他喃喃说道:“十年也罢,百载也好。”
“牧魂不灭,血债血偿!”
......
昆仑之巅,天柱耸立。
雪白如玉的柱身上抵九霄,下通黄泉,亘古未曾有过更改。
而巨大天柱四周却枯坐着密密麻麻的尸骸。
他们中的大多数尸身早已腐化,只剩枯骨。想来年代应是无比的久远。
而唯独其中有一位青衫老者,虽然周身已是被风雪冻成了冰雕,但面色却还依旧红润,隐约有些气机。
咔!
忽的一道细微的声响在静谧的昆仑山巅响彻。
一道裂纹浮现在了天柱的柱身之上。
那裂纹极为细小,但落在那洁白无瑕的柱身上却显得尤为扎眼,好似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
青衫老者的身子那时一震,他缓慢又艰难的抬起头,看着那一道忽然浮现的裂纹。
“沧海流,我能做也只有这些了。”
他苦笑着说道,随即那如游丝一般的气机在数息的起伏之后,忽的湮灭,他的脑袋一沉,彻底低怂了下去。
一道晦暗的气机随即以天柱为中心猛然荡开,包括青衫老者在内的尸骸们在那时纷纷化作尘土,随着那股荡开的气机飘散于天地间。
而天柱之上的裂纹亦随着那些尸首的消散,好似一尊恶兽破了牢笼一般开始不断的蔓延。
一头朝着天穹,一头朝着无底的深渊。
上抵九霄,下至九幽。
......
夜色已深,徐寒饭后在屋外的空地上练过那一套《摧岳剑法》之后,回到了房门中。
他有些心神不宁,却说不清缘由。
是因为今日陈玄机的离去又或是其他?他都说不真切。
他只是觉得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离开了一般,烦闷得很。
即使在挥舞了那一套剑法之后,这样的烦闷感依然不见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他摇了摇头,走到了楚仇离为他烧好的热水旁,脱下衣衫正想着好好泡上一个热水澡,安心睡下。
铛。
但那时,耳畔却传来一阵轻响,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衣衫中落了下来。
徐寒一愣,将那事物捡起,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而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天策府的茅屋之内,那位枯坐了数载的刀客,似有所感,也从怀里掏出了那样一个事物放在眼前。
那是一只玉佩。
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而就在二人将之放在眼前时,那些裂纹忽的再次开始蔓延,只是瞬息光景便再次密实了数分。
叮。
又是一声脆响传来。
而后,在徐寒震惊的目光下,那玉佩化为了粉尘,落入了他的掌心。
“这!!!”徐寒始料未及,他的瞳孔在那时陡然放大,身子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
夜色如殇,夏风微凉,它徐徐而来,将少年手中粉尘吹向远方。
回过神来的少年,惊慌失措,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被扬起的尘埃,就像是要抓住某个人的双手。
可那些东西,他又怎能握得住。
几次伸手无功而返的少年,一个不防,身子趔趄,狼狈的跌坐在地,将那一桶烧好的热水碰翻,倾洒一身。
巨大的响动惊醒了本已入睡的叶红笺,她穿着一件单衣,推开房门,却见那少年跌坐在地。
“怎么了?”她问道。
那时,少年回过了头。
他的神情狼狈,怀里紧紧抱着一段没有饰物的流苏。
脸上沾满了水渍。
却说不清究竟是清水,还是泪水。
第一百零四章 是谁
第二日,叶红笺一反常态的没有在起床之后便独自去往重矩峰的洞府中修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赶开了一边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一边做饭的楚仇离。对于中年大汉那一脸被抢了小媳妇的幽怨眼神视而不见,霸占了厨房。
于是,当徐寒起床时,摆在他面前是一桌丰盛得让他有些傻眼的早饭。
“起来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叶红笺朝着甜甜的一笑,“快来吃饭了。”
她这般说道,态度温柔得让人发腻。
但徐寒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便坐到了叶红笺的身侧,拿起碗筷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他的神色平静。
平静得就像是一滩死水,了无波澜。
但这份平静却让一旁的叶红笺心头发憷。
她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到某些她想要知道的蛛丝马迹,但结果却并不如人意,少年的神情始终如常,就好像昨日发生的那一幕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叶红笺的眉头蹙起,她有些担忧,至少从认识他的那一刻起,她都从未看过,少年如此狼狈的模样。
那种发自灵魂的悲伤,让人心颤,更让人心疼。
她终是压不住心底的担忧,在那时张开了嘴,问道:“昨日...”
“我吃完了,谢谢。”但话才出口,徐寒便站起了身子,将手中的碗筷放到桌上,提起身旁那柄长剑出了院门。
叶红笺没有出言阻止,她看得出徐寒不想说,那她无论怎么问,都于事无补。
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久久沉默不语。
“哎,这么多好吃的啊!”这时,被霸占了厨房百无聊赖在外面溜达了一圈的楚仇离走了回来,他看着桌上那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肴,眼前一亮,一股脑的坐了过来,伸手抓起一块色泽鲜美的鸡肉便要下口。
“楚大哥你知道他怎么了吗?”叶红笺看着徐寒离去的方向,皱着眉头出言问道。
“什么怎么了?”鸡肉入口,肉香四溢,一脸陶醉的楚仇离含糊不清的问道,显然他的心思大半都放在了眼前那一盘鸡肉上面。
“昨天...”转过头本想要好生与楚仇离说一番昨日事情的经过,却见楚仇离与那鸡肉杀得昏天黑地,一转眼的光景一大半鸡肉便入了楚仇离的腹中。
叶红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一把手抓过了那盘鸡肉,狠狠瞪了楚仇离一眼。
“吃什么吃,昨天那么大的响动你听不到吗?”
“昨天?”楚仇离一脸莫名其妙。“很好啊,天气不错,我睡得很舒服。”
“......”叶红笺翻了一个白眼。“那你就继续睡吧。”
她没好气的说道,然后将那一盘鸡肉放到了脚边,送入了在一旁眼馋已久的玄儿的口中。
......
蒙梁离开了,墨尘子也离开了。
徐寒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他上午在钟府修行剑法,关于《摧岳剑法》的要点他早已一一记下,毕竟算不得什么高深的剑道,徐寒虽然天赋不佳,但有钟长恨与墨尘子的先后指导,也早已通达,只是还差上一些火候罢了。
吃过午饭,宋月明寻到徐寒,说是放心不下方子鱼,徐寒甚至还陪着宋月明去到了方子鱼的住处,看望了一番。
自始至终徐寒都没有表现出半分的异样,到了晚上,他还与留下来蹭饭的宋月明有说有笑。
没有人能感觉到徐寒的变化,除了目睹了昨日那一幕的叶红笺。
她总是不免将目光落在徐寒的身上,想要弄清楚这个少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她越是如此,便越觉得徐寒太过反常,反常到近乎正常。
晚饭过后,徐寒送别了宋月明回到屋中,一如之前一般躺在了叶红笺房中的地铺上,沉沉睡去。
叶红笺几次想要找些话茬与徐寒说些什么,但都被徐寒极为敷衍的应付过去,一来二去,夜深渐深,叶红笺终是扛不住袭来的睡意,倒头沉沉睡去。
......
夜至三更。
却是那民间传闻百鬼行生人避的时候。
重矩峰早已不复白日喧嚣,所有人都在那时沉沉睡去。
而小轩窗中,少年的双眸忽的睁开。
他犹如鬼魅一般站起了身子,随即穿上一声黑衣,出了院门。
在院中玩耍的黑猫似有所察,几个闪身,落在了徐寒的肩头。
少年微微一笑,轻抚了一番黑猫的头颅。
然后周身气机一凝,化作一道黑芒窜出了院落,朝着山下飞奔而去。
近来因为墨尘子的指点,他体内金丹与剑种融合快了几分,实力也有所长进,加之那紫瞳少女赠与的《修罗诀》后篇,肉身修为也开始飞速提升。二者相加所产生的质变,让此刻的他速度快到极致。
下山那般漫长的路途,他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做到。
然后他在确定已经脱离了山门有可能存在的耳目的情况下,寻到一处密林,飞身而入。
待到步入其中,他停下身子,微微深吸了一口气。
他似乎有些踌躇,但他在看了看手中握着那一段流苏之后,这样的踌躇便烟消云散,化为了如金石一般的坚决。
他在那时将拇指与食指放入了嘴中,一道刺耳的脆响便在密林中响起。
他连吹三声,方才收回了手指,然后便负手而立,翘首望向天际。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扑!扑!
在百来息的静默之后,寂静的密林上空忽的响起一阵阵展翅之声,一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渡鸦在徐寒的头顶一阵盘旋,最后缓缓的落到了徐寒的肩头。
徐寒并没有多想。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小小的信纸,一口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手如大笔一般在那时信纸写下一道字迹,随即将之折叠齐整,放入了那渡鸦的脚踝处。
做完了这些,少年的眸中一道戾气闪过,他咬了咬牙,将那渡鸦的身子抬起,猛地一抛,那渡鸦在那时一阵振翅,化为黑影,飞向无垠的夜色。
少年直直看着那渡鸦,直到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玄儿,有些事情可以不做,而有些事情却一定要做,你说,对吗?”
少年抚摸着怀中黑猫的毛发,喃喃自语道。
怀中的黑猫似乎听到了少年的话,它发出一阵轻柔的声响,一个劲的蹭着少年的胸膛。
少年似乎感受到了来自黑猫的心意,他冰冷的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其实,他只在那张信纸写了两个字。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是谁?
第一百零五章 逆命为仙!
玲珑阁的论道大会被定在了六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场论道大会无论是热闹还是门道,都足以吸引大周江湖任何一方势力的注意。
冀州月湖洞、徐州的天斗城、充州的虎头堡、幽州的通天门,哪一个不是对这大周第一宗门的名号垂涎若渴?
若是换作以往,玲珑阁数位地仙境坐镇,这些江湖名宿自然不敢窥探,可如今的玲珑阁唯有一位钟长恨拿得出【台】面,在这时召开所谓的论道大会,在许多人看来,多有搬着石头砸自己脚的嫌疑。
距离论道大会还有一个月的光景,各方人马已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而作为这场暴风雨中心的玲珑阁,同样也热闹非凡。
作为之前山门大比时选出的参与论道大会的首席弟子陈玄机离去,致使山门中人员空缺,重矩峰上的亲传弟子们不得不再次展开比斗争夺剩余的一个名额,而外门与内门弟子也为了筹备这次大会而来回奔走,忙得不亦乐乎。
徐寒想了想,已有数日未有见过宋月明。
想来又是下山采买事物去了。
“发什么呆!看剑!”他这才微微出神,一旁便响起了一阵娇呼,一把长剑直直的刺来。
徐寒心头一凛,端是不敢大意,连忙提起手中的长剑左突又挡,这才堪堪将那剑招挡下。
“不是说好不打了吗?”徐寒没好气的看了身旁那位方子鱼一眼,
距离陈玄机的离去也有近一个月的光景,这位二师姐终于是渐渐走出了阴霾。这些日子为了筹备论道大会,山门上各处忙得不可开交,可早已入选了参加此次大会名额的方子鱼却是闲得很,因此便来寻到徐寒,再次做起了陪练。
这位二师姐很快便惊奇的发现,徐寒这一个月来剑道的进步可谓神速。
前些日子,她还不得不压制自己的力量与之对战,而如今徐寒却是能与全力状态的她打得有来有回。
她固然知道徐寒在经脉未有修复之前便有着不俗的肉身修为,可毕竟与她还差着一道境界,而内功修为更是只是第二境丹阳境,这样的本事竟能与她过招,端是让方子鱼啧啧称奇。
“谁让我跟你说话,你不理我来着。”方子鱼面对徐寒的愤慨,脖子一扬,理所应当的说道。
徐寒哪敢与这姑奶奶较劲,当下便苦笑着摇了摇头,收起背上的长剑入了院门。
“练完了?”那院中的石桌上,周章浅浅一笑,看着浑身是汗的二人言道。
“嗯。”徐寒点了点头,与方子鱼一道坐到了周章的身侧。
“这亲传弟子选拔这么热闹,周师弟真的不去凑凑热闹?”方子鱼的性子跳脱,浑身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般,坐到石桌旁后,便又拉着周章问道。
“我有几分本事,师姐你还不清楚,上去岂不是给门中丢人现眼?”周章苦笑着摇了摇头。“倒是师姐,陈师兄走了,这阁中的大旗就要靠师姐扛起了,师姐不好生准备一番?”
提及陈玄机,方子鱼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但很快便被她压了下来。
“有什么好准备的,那些歪瓜裂枣,怎么受得起姑奶奶的长剑?”而后,她又恢复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
“哦?是吗?那前些日子我一直看见的半夜练剑的人影,这么说来不是世界咯?”周章淡淡的一笑,提起手上的茶壶,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
“嗯?”被揭穿秘密的方子鱼顿时脸色一红,她侧过了头,顾左右而言他的打着哈哈说道:“是吗?那怎么可能是我?”
论天赋,方子鱼的天赋几乎可以与叶红笺比肩,只是有陈玄机在,她终归是生不出修行的心思,毕竟无论任何的状况,似乎有那姓陈的在,都麻烦不到她来出手。可如今陈玄机走了,方子鱼自然也看得出玲珑阁的窘境,作为二师姐,她的心中怎会没有压力?
只是这半夜练剑...
也是头一次听说此事的徐寒微微一愣,但很快便想了明白。
论道大会在即,玲珑阁失了陈玄机,阁中匆忙再次召开亲传弟子间的比斗,显然有些仓皇失措的味道。作为二师姐的方子鱼若是也表现得太过紧张,必然会让阁中其他弟子愈发惶恐。因此她方才选在无人看见的时候修炼剑道。
想到了这些,徐寒心里对于这位似乎只知道刁蛮任性的二师姐又有了新的认识——至少她的心思远不是她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不和你们说了!”在二人揶揄的目光下,方子鱼暗觉有些不好意思,她面色绯红的一跺脚,转头逃一般的跑出了院落。
这般模样自然免不了惹来徐寒与周章的一阵哄笑。
只是在这样的欢笑之后,二人几乎是很有默契的忽的收起了自己的声音。
他们在那时对视一眼,眸中却是同样的沉重。
大厦将倾,风雨欲来。
说来如何的可笑,堂堂玲珑阁的牌面居然需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来撑起...
......
那日之后,徐寒便谢绝了方子鱼陪练的好意。
她每日都好夜里练剑,若是白天再不好生休息,长此以往,恐对身体不好,徐寒对于《摧岳剑法》的掌握也已经有了些火候,再继续下去收效甚微,饶是没有这样的必要。耽误至极他的重点是促使,剑种与金丹融合,以及加强自己在肉身修为上的长进。
这一日,他如往常一般在木亭处吸收了右臂中的些许妖力,淬炼身体,又独自将那《摧岳剑法》演练了一遍,这才大汗淋漓的走回了院中。
时辰已晚,诸人早已睡去,徐寒自顾自的走到院落的角落旁洗漱一番,正要入房睡去。
扑!
扑!
可那时,夜空中忽的响起了一阵展翅之音,徐寒一愣,抬眸望去,却见一只渡鸦自夜空中飞来,直直的落在了他的肩头。
徐寒心思一动,便将那夜鸦抓到了身前,从它脚踝处取出一张信纸,然后趁着四下无人,赶忙将夜鸦放走。
待到夜鸦远去,他方才小心翼翼的张开那信纸,定睛看去。
却见那纸上并无任何字迹,只是在其中包裹着一样事物。
徐寒皱着眉头将那事物提出,放在眼前一阵端详。
那是一枚小巧的令牌,不知用何种材质铸成,极具金属质感,造型古朴,像是有些年岁。
令牌周身并无任何点缀,只是中心处刻着一个简单的字迹。
天!
......
徐寒看着那枚令牌,若有所思之时。
轰!
天际忽的响起一声闷雷。
夏末雷雨频繁,这忽的惊雷按理说并无任何值得诧异的地方,但徐寒的脸色却在那时一变。
他猛地转过身子,侧目朝着重矩峰山巅方向望去。
而那时屋内早已睡下的叶红笺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推开房门便从屋中跑了出来。
二人在那时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重的惊诧之色。
只见那重矩峰的山巅,雷云犹如漩涡一般朝着一处汇集,密集的雷蛇来回攒动,在那雷云之中不断的融合炸裂,发出一阵阵轰响。
已经睡下的重矩峰弟子们都在那时被这巨大的响动所吵醒,从各自的房门中走出,他们纷纷对着山巅处的异状,指指点点,一时间,本已入夜的重矩峰热闹了起来。
而来自各峰的长老执事,自然也被这样的响动所惊动,纷纷在那时赶来。
只是相比于众多弟子的不明所以,这些长老执事们的脸上却在那时写满了复杂的神色。
担忧、激动、惶恐、期待尽数有之。
徐寒的眉头在那时皱了起来,这样的雷云,这样的雷动。
他感受过,也见过,亦亲身经历过。
就在那来到玲珑阁的路上,他的剑种在妖力的滋养下发芽之时,便有这样的事物出现。
这是天劫!
而这世上除了他那次的异状之外,能够招来这样的雷劫的东西并不多。
在细数玲珑阁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
就只有那位...
轰!
徐寒想着这些,那时穹顶的雷劫依然汇集完毕,一道紫红色的雷蛇在劫云之中滚动,似乎随时都会落下。
天地在那时又黯淡了几分,似乎这世界在那一刻便只剩下那一道耀眼的劫雷,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而大周江湖,甚至陈夏二国,那些或隐世,或现世的大能们也在那时朝着这玲珑阁投来目光。
他们很清楚,这是一场足以改变大周江湖走向的天劫。
轰!
又是一声炸雷响起,天际的雷劫在那时终于轰了下来。
它带着滚滚的威势,带着无可睥睨的力量,以一道快得几乎让人难以捕捉到轨迹的速度狠狠的朝着重矩峰的山巅轰下。
饶是只是远远望着,那雷劫之中所蕴含的威压都让在场诸人心头发颤。
而就在这时,一位身着黑衣的老者猛地自山巅之上飞出。
他手持一把长剑,周身血色的剑意弥漫。
“我剑天成,逆命为仙!”
那老者这般喝到。
声线洪亮,犹如黄钟大吕。
第一百零六章 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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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轰然而下。
那老者手持利剑,周身血色剑意如江水绵绵,滔滔不绝。
他直直的迎上那轰来的天雷,剑意化为一头恶龙与那天雷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巨大声势让诸人肝胆俱裂,而二者相撞时所绽放出的强光,亦将整个玲珑阁照耀得恍如白昼。
这时在场的诸人也都是醒悟了过来,这雷劫乃是司空白招来的事物。
他自太阴宫归来之后,便闭了死关,此刻招来天劫,更是勿需多言,自然是到了突破到地仙境的关键时刻。
若是他能安全的熬过这天劫,那么困扰玲珑阁多年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有了他这位地仙加之钟长恨这堪比地仙的战力在,玲珑阁的地位自然是如泰山一般巍然不动。可若是他失败了...
等待玲珑阁将是比现在更惨淡的境遇。
诸人都明白这一点,因此在那时看向天际的目光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天雷轰鸣,剑意肆虐。
天劫与司空白的第一次交锋,司空白未受半分损伤,天雷却铩羽而归。
劫云之中第二道天雷开始酝酿,比起上一道天雷,这一道天雷中所蕴含的威势愈发的骇人,即使远远望着诸人也是心头发颤。
但那位立于雷劫中心的老人却面色如常,他气息平稳,眸中光芒冷冽。
“剑游天门,天下无不可逆!”他老者如是喝道,那时,他周身的剑意再次凝聚,化为一头头与之前那恶龙一般的事物,呼啸着缠绕着他的身躯。
转瞬间他周身便足足围绕除了七头血色的恶龙,他们相互缠绕着,嘶吼、咆哮。
巨大的威势竟然隐隐有压过天上那道雷劫的趋势。
所有人都在那时脸上浮出了喜色...
司空白若是真的修成地仙,那对于玲珑阁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这样想着,诸人的目光都在那时热切了起来。
......
但唯有徐寒,却在那时眉头皱起。
他看着天际那位老者,他着实器宇轩昂,着实颇有仙人之姿。
可是,徐寒确从他的身上闻到了某些不一样的味道。
《千字剑典》着实是这世间顶尖的剑道法门,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它讲究的是顺势而为,以天道成剑道,与讲究我剑成天道的《大衍剑诀》可谓背道而驰。
但此刻司空白所使出的剑招,却似乎蕴含了两家之共性,却又不得其精髓,故而显得不伦不类。
但徐寒的修为毕竟尚浅,特别是对于剑道的理解也堪堪入门,只是这些日子听了钟长恨与墨尘子两位剑道大师的讲解,才明白其中一二,但具体司空白的剑法中存在些什么问题,他却一时说不真切。
这时第二道天雷落下。
司空白周身的七条恶龙呼啸而去,直直的迎上那道天雷。
这一次,司空白不再如之前那般轻松。
他的衣衫在这样剧烈碰撞中被撕碎,脸上的神色亦是苍白了几分。
而还不待他从这样的惨状中恢复过来,第三道劫雷亦开始酝酿。
这一道劫雷之中所蕴含的力量远非前二道可比,足足比之强悍了十倍之多。
诸人的脸色在那时一变,天雷裹挟着天道之力,那煌煌天威何其浩大,若是真的那般轻易便可抵御,那世上又哪来那么多含恨而终的大衍境修士?
“来啊!”衣衫褴褛的老者在那时仰头望着他天际,他手中的长剑亮起一抹耀眼的血光。
他如是吼道,声线高亢而凄厉,好似那穷途末路的恶狼,狰狞又悲凉。
滚滚的天雷再次落了下来。
七头恶龙在他的催动下杀向那天雷。
轰!
巨大的轰响荡开,似乎整个玲珑阁都开始随着二者力量的碰撞而开始不断的颤抖。
两头恶龙在那样的碰撞下化为了虚无。
而与之心神相连的司空白也在那时身子一震,嘴角溢出了鲜血,他的脸色愈发的苍白。
那时,第四道劫雷再次开始酝酿...
......
一种名为绝望的气息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那气息萎靡,已到绝路的司空白,就好似如今风雨摇曳的玲珑阁一般。
二者命运相连...
二者休戚与共...
诸人明白这一点,司空白也明白这一点。
嘴角溢着鲜血的老人仰头看着那道渐渐凝结成形的劫雷,他眸中闪动着近乎疯狂的色彩。
他不能死。
他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
他想着自己的师尊,自己的师兄在撒手人寰时的嘱托,想着玲珑阁千百年来的传承。
这些都是无数先辈们用血肉堆积成的东西。
这样的东西,怎么能败在他的手里?
他这样想着,已经佝偻的身子在那时再次被他挺得笔直。
“再来!”
他发出一声怒吼,周身萎靡的气息猛地一震,仅剩的五头恶龙再次缠绕着他的身躯,血色剑意如潮水般将他包裹。
轰!
第四道劫雷终于在那时落下。
大地颤抖得愈发的厉害,一些修为较弱的弟子在那时几乎站不住自己的身子,纷纷摔倒在地。
而作为雷劫中心的司空白更是在那劫雷恐怖的威势下,身子不住的颤抖。
但这位老者却固执的握着手中的剑,直直的指向穹顶。
我不能输!
他如是想,亦如是做。
被他唤出的恶龙的身躯开始涣散,显然已经无法承受下这股可怕的力量。而司空白的身躯上也开始渐渐泛红,他皮层下的血管开始破裂,丝丝鲜血顺着他的皮层流出,将他的整个人染成了血色。
又是两条恶龙在那雷劫之下化为了灰烬。
司空白周身的气息再次萎靡了下来,他唤出的七条剑意恶龙更是只余下三条,且在经历了天雷的连番洗礼之后,那恶龙周身的气势也如他一般,萎靡不堪。
天劫却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第五道天雷几乎就在第四道天雷停下的瞬间轰然而下。
诸人的心在那一刻揪起,即使看出了司空白异状的徐寒也是心头一凛。他很清楚,司空白不能死,他一旦死去,玲珑阁必然树倒猢狲散,而在那之后,诸如方子鱼、秦可卿、宋月明等人命运当是如何便更是不敢设想。
第五道天雷,将司空白最后三道恶龙轰散。
这位玲珑阁最后一位师祖的人物终于走到了穷途末路。
第六道,也是最后一道天雷已然开始酝酿。
起声势之浩大,似乎足以将整个玲珑阁都化为灰烬。
事情似乎远比想象中更加的麻烦。
远处的宁竹芒也在那时皱起了眉头,司空白挡不下这最后一道天劫了。
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而事实就是如此。
那么一个很残忍的问题便摆在了他的面前,天劫落下,司空白身陨,余下的天雷之威足以毁灭半个重矩峰...
他自然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这位掌教大人在那时眉头一沉,一咬牙,看向身边的诸人。
“快去,遣散弟子,离开重矩峰!”他沉着声线说道。
“不可!”一旁的丁景程闻言第一时间便出声反对道。
“有何不可?”宁竹芒的眉头皱起,眸中戾气涌动,显然对于在这个紧要关头还要与他作对的丁景程已经失了耐心。
“司空师叔如今在抵御天劫的最关键时刻,我们若是离去,必然动摇他的道心,唯有留下与之共同抵御方才能让他感受到我们玲珑阁上下一心的决意,他才有可能度过这天劫!”丁景程如是说道。
“混账!”宁竹芒闻言,顿时勃然大怒,他长袖一挥,怒斥道。“司空长老能不能熬过这天劫,你们看不出来吗?”
“正因为看得出来,所以我们后辈才要与之共进退。”一旁的清如溪也在那时站了出来,朝着宁竹芒言道。
“宁掌教若是贪生怕死可先行离去,这里自有我们陪着司空长老。”那位大寰峰上的鸿长老也站了出来,声线决绝的言道。
“若是如此,司空长老一旦渡劫失败,那重矩峰就完了,玲珑额的千年基业也就完了!”宁竹芒端是没有想到他的决定会招来诸多长老执事的不满,他不得不压下心底的戾气,沉声言道。
“司空长老一旦渡劫失败,我玲珑阁的消亡便是时间问题,与其这般不如搏上一搏,成则一荣俱荣,败则索性一同去九泉之下向先辈请罪,有何不可?”丁景程干瘦的身躯在那时挺得笔直,他如此说道,某种闪烁着近乎疯狂的狂热之色。
“丁景程!你想要拉着我重矩峰数万弟子的命去给司空白陪葬吗?”宁竹芒俨然已是怒到极致。
眼前这些长老执事们显然已经失了神智,他们被困在这玲珑阁天下第一宗门的荣耀里太久太久。
久到他们已经忘了玲珑阁开山立宗的本意,久到已经放不下这样的荣耀,为此,他们甚至愿意博上自己,以及所有玲珑阁弟子的性命。
“这些弟子从入门起便享受着玲珑阁带给他们的荣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不就是他们为宗门效死的时候吗?”丁景程理所应当的回应道。
而那时,周遭的大多数长老执事也随即跪下,朝着宁竹芒情愿。
宁竹芒沉默着看着周围这些长老执事。
他的脑中闪过许多例如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之类的说辞,但这些话在此刻诸人眸中那近乎疯狂的神色下显得是如此苍白。
即使以他的心性在那一刻也不由得怀疑究竟是自己太过软弱,还是世人皆醉我独醒...
轰!
天雷的闷响愈来愈重。
而司空白的气息也愈发的萎靡,他显然已经没了再战的资本。
宁竹芒侧头看着身下那些年轻的脸庞,看着他们恐惧的神色。
这不对!
他豁然醒悟。
没有人应该为玲珑阁的业果买单,就是有,也轮不到这些年轻的弟子。
玲珑阁之所以立下祖训,让每一届掌教之位落入悬河峰之手,为的便是提醒后人,玲珑阁的开山立宗是为了悬壶济世。
而在漫长的岁月里,太多人迷失在那所谓的天下第一的荣耀之中。
今日就是用上这些弟子的性命,侥幸保住了玲珑阁,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玲珑阁的传承也早已断绝。剩下的其实也只是一个追逐名利的宗门,与先贤所立自宗门再无丝毫瓜葛。
想到这里的宁竹芒心头一沉,脸上的愁然之色尽数散去。
“传我之名,三峰弟子速速下山,于山门外集结,等候调令。其余长老执事皆负责安排调度弟子不得有误,若是胆敢不从,便已门规,废除修为,逐出山门!”宁竹芒如是说道,他周身磅礴的气势忽的荡开,而手中更是不知何时已然将那枚代表着玲珑阁最高权利的悬河印握在了手中。
“宁竹芒!”丁景程几人见状端是一愣,而为首的丁景程更是脸色大变,他愤怒指着宁竹芒喝道:“你如此行事,是将我玲珑阁至于死地,你就不怕无颜面对泉下的列祖列宗吗?!”
这话出口,还不待宁竹芒给予回应,一股凌冽的剑意便在那时呼啸而来以雷霆之势轰入了丁景程的身躯。
这位执剑堂长老在那时脸色一暗,身子一震如受重创。
他有些木楞的装过身子,却见一袭红衣的钟长恨此刻正立在他的身后。
“钟...”他自喉咙中艰难的挤出一道声线,但话方才出口,脑袋便是一歪,生生的栽倒在地。
周遭的诸人见状,在那时纷纷脸色一寒,他们看得真切,就是那一瞬的光景,丁景程周身的经脉尽断,一身修为付诸东流。
“掌教之令,重于泰山,谁敢不从,形同此人!”钟长恨阴冷的声线也在那时响起。
方才还叫嚣着要与司空白一道赴死的诸人在那时脸色一变,他们想要的是博上数万弟子的性命,以期司空白能够铸成地仙之境,归根结底为的是那份天下第一的荣耀。而若是没了这一生修为,就是司空白侥幸成功,他们又能有怎样的际遇?
因此在这时,他们终是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站起了身子,扶起昏迷过去的丁景程,开始按照宁竹芒的指挥,疏散起重矩峰上的弟子们。
而宁竹芒则在那时感激的看了钟长恨一眼,“谢过师兄。”他拱手言道。
钟长恨却在那时摇了摇头,他沉着眸子看着那些离去的长老执事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玲珑阁完了。”
他这般说道。
轰!
天际响起一声闷雷。
第六道雷劫终于在那时落了下来。
第一百零七章 女大不中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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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念头不仅出现在那些长老执事的脑中,亦出现在那些暗中注视着玲珑阁状况的大能们的心中。
他们在心头如是说道,纷纷在那时收回了自己从远处射来的目光。
已经身负重伤的司空白没有理由能够撑过天雷的下一次轰击,而随着司空白的战死,或许玲珑阁还能在钟长恨的支撑下再苟活一段时间,但司空白之前收下叶红笺的行为,无疑挑动着祝贤敏感的神经。
司空白死后,玲珑阁必然无法在长夜司的侵蚀下坚持太久。
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屹立大周数千年的玲珑阁走到了末路,这自然是一件值得唏嘘的事情。
但那些目光的主人却没有半分的心思去为它的消亡感叹,他们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应付玲珑阁倒下之后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
从现在起玲珑阁便注定只是那些泛黄书页中记载的寥寥数笔。
其中真假,还或许得看最后胜利者的心情。
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古来同理。
司空白赌输了这一把,玲珑阁便是他的陪葬。
愿赌服输,掌权者之间的博弈从来便是如此残忍与血腥。
......
第六道天雷轰了下来。
司空白的脑袋在那时垂起。
输了吗?
他这样问自己,而得到的答案是毫无疑问的肯定。
他有些神志不清。
而耳畔忽的传来一阵阵嘈杂之音。
他木楞的转过头看向身下。
那里,玲珑的弟子们正如潮水一般朝着山下退去。他们的脸上写着惶恐、焦虑不一而足。
你们要干什么?
司空白问道,声线干涩,如断枝枯木被踩碎时发出的声响,难听至极。
但他没有得到回应。
他们还在跑,就好像要逃离躲避些让他们恐惧不已的东西。
为什么?
司空白的心头愈发的不解,他再次问道。
但苍白的声线却被淹没在了人群中,他依然得不到回应。
他的目光在诸人的脸上一一扫过,那一刻他忽的有所明悟。
他们是在害怕他。或者说是在害怕他招来的那道天雷。
那的确是一道足以毁灭整个重矩峰的天雷,但他是为的是玲珑阁,为的是眼前这些正在仓皇逃窜的弟子。
他们...怎么可以如此对他!
他们怎么可以视他如洪荒猛兽!
司空白很困惑,这样的困惑很快便化为了愤怒,而愤怒又在转瞬间化为了无奈。
他终究无法对抗这滚滚而来的天雷。
“怎么?不再试一试了吗?”
而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忽的响起了一道苍老又慈祥的声线。
“谁!”本已神智模糊的司空白在那时心头一震,他举目四望,却发现四周除了他与头顶呼啸的天雷已再无任何他人的踪迹。
“你不是说想要代我与天一战吗?这就要放弃了吗?”
脑海中那道声线再次问道。
司空白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你是无上真人?”
“想要再试试吗?”脑海中的声音并没有回答司空白的问题,而是在那时再次出声问道,声线之中竟然带着些许蛊惑的味道。
“试试?”司空白惨然一笑。“你看看我玲珑阁的弟子,他们如此不堪,我成了地仙又能如何?玲珑阁已经完了...”
“他们?只是活在笼中囚鸟,你不同,只要你度过了这天劫,你便是地上神仙,你将拥有百年千年的寿元,你有的是时间去寻找足以继承玲珑阁衣钵的弟子,而他们只是你手中兵刃,听话便用之,若是不听话...”那苍老的声线在那时陡然变得冷冽了起来,“那便换了他们。”
司空白的脑海在那时一阵轰鸣,他生出一股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的豁然开朗。
“对啊。只要我度过了天劫,我便有足够的时间去改变玲珑阁...”他这样呢喃中眸中那晦暗的神采忽的变得明亮了起来。但很快他又无力的垂下了自己的双手,“可是,我对抗不了这天...”
“我答应过你会帮你的。”无上真人的声线再次响起,“我的寿元已经快到尽头了,这是唯一可以帮到你的...”
“可是...”司空白闻言心思一沉,无上真人在第六次天劫加身之时战败,已无多少寿元可用,前些日子为他求卦耗费不少寿元,若是此刻在为他抵挡天劫,那么无上真人的寿命可能便会走到尽头,他不确定这样的交换对于无上真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莫要再做女儿态,我的死已是注定,只要你记得今日我所做的一切,带你修成地仙莫要忘了替我斩杀昏君,救苍生于水火,我的死便是值得的!”在司空白犹豫的空隙,无上真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比起之前,此刻他的声线之中多了几分焦急与催促。
司空白也非优柔寡断之人,他如何放得下玲珑阁?
因此在听闻此言之后,这玲珑阁最后一为师祖的辈的长老心头一横,便有了决断。
“在下绝不负前辈所托。”他在那时沉声言道。
此音方落,一股磅礴的力量便忽的自他五脏六腑之中涌出,他本已走到末路的身躯在那一刻又焕发出比之之前更加强大的力量。
“咦!”那些本已收回了自己目光的大能也在那时感受到了司空白的异样,他们不得不再次将收回的目光投射过来,而此刻司空白的状态却让诸人心头大震。
那位浑身是血的老人此刻佝偻的身躯再次挺得笔直,磅礴的力量如潮水一般自他的体内涌出,他扬起了头,眸中血光大盛,而他的身后也在那时生出了一道巨大的红色虚影,那是一尊诸人从未见过的事物。
他生得龇牙咧嘴,头顶处长着一对高高扬起羊角,背后更是伸出一对巨大的骨翼,张扬、狂傲,好似一尊魔神。而此刻他正面朝那道天雷,发出一阵阵震慑天地的怒吼。
无边的力量,无边的愤怒以那人脸为中心疯狂的荡开。
让在场的诸人心头大震,连逃离的步伐也在那时顿了一顿。
而呼啸而来的天雷终是在那时落在了司空白的身上,他背后那巨大虚影的双翼猛地伸出,将司空白的身子包裹其中。
强悍无比的天雷落在那由虚影组成的骨翼之上竟然就如泥牛入海一般激不起半分的风浪,转瞬便被那骨翼说吸收,更谈不上造成哪怕半点的伤害。
天际的劫云在最后一道劫雷落下之后,便开始渐渐散去。
方才毁天灭地的可怕景象就好似幻影一般瞬息消失不见,而那魔神的虚影也在那时收回了自己的双翼,其下露出了司空白毫发无损的身躯。
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后,魔神的身影也渐渐淡去,而天地的反哺之力却在那时如潮水一般朝着司空白涌来。
那老者在那时张开了自己的四肢,他的面色沉寂,周身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被修复,而一股只属于仙人的气势也在此时开始在他体内凝聚。他拥抱这方世界,也拥抱即将迎来的仙人之境。
司空白成功了。
无论是方才那些夺路而逃弟子,还是再次投来目光的大能们,都为这样的结果感到惊诧不已。
他们甚至想不明白司空白是怎么做到的...
但无论如何,对于玲珑阁的弟子们来说,司空白的成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们在微微的惊诧之后,便开始欢呼起来。
玲珑阁有救!
拥有司空白这位仙人坐镇,加之战力堪比地仙境的钟长恨,玲珑阁在大周天下的地位稳如泰山。
而人群中,钟长恨与宁竹芒却在那时对视一眼...
那尊魔神是什么东西,他们说不真切,但以他们的境界却可以感受得到,那并非司空白的力量而幻化出的事物,反而更像是某些极为强大的存在的投影。
这样的东西对于玲珑阁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他们难以言说。
......
吃着刚刚烤好的猪蹄肉的广林鬼,忽的从屋前的板凳上站起了身子。
长凳失了重心,坐在另一头的刘叮当很是自然的摔倒在地。
“小和尚!你干嘛!”手中猪肉沾满了灰尘的刘叮当狼狈的爬起身子,指着广林鬼便吼道。
广林鬼的名字对于刘叮当来说终究太过奇怪了些,因此她还是喜欢以小和尚来称呼这个与她一般大小的少年。
广林鬼对于刘叮当的质问听而不闻,他举目看向远方,眉头在那时几乎在他小小的脸上挤作一团。
“大妖出世。”他这样呢喃道,“我得去度化他们。”
“什么?”刘叮当眨着眼睛,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个和尚。他总是喜欢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她觉得他很奇怪,却又很特别。
“我得走了。”广林鬼曾不止一次试着与刘叮当解释这些,但对方却显然未有将他所言的事情当做一回事,久而久之,广林鬼也失去了与之细细分说的兴致。
“去哪里?”刘叮当一愣,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广林鬼要离开,待在牛头村不好吗?
“玲珑阁。”广林鬼回应道。
“又是那里?”刘叮当自然听说过玲珑阁,那里可是大周的第一宗门,当然所谓的第一宗门究竟是什么,于刘叮当的心中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她只是知道那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地方。
小和尚似乎就是在那里受的伤。
这个故事他说给许多人听过,但村里的村民却没有任何人相信。
可刘叮当信了。
“你不是说那里有很厉害的人吗?你上次打不过,这次难道就可以吗?”刘叮当歪着脑袋不无疑惑的问道。
广林鬼闻言,愣了愣。
他的伤势还远未恢复,周身的力量几乎无法动用,现在的他其实与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并无区别,去了,似乎并不能做些什么。可是那大妖已经出世...他若是放任不管,又觉得心头不安,一时间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不如这样,你好生修养,等到你的伤好了,我...我也长大了,我陪你去...”刘叮当这般说道,她的声线越到后面,越发的细小,脸色也微微有些泛红。而似乎是为了掩饰些什么,这话说道最后,她又补充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是把你当朋友,才这样的。”
广林鬼想了想,觉得刘叮当的话不无道理,至少前半段很中听。
于是他便在那时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也好。”
听闻此言,刘叮当的脸色愈发娇羞,她低着脑袋,几乎要把头垂到自己的胸口,而手中更是在那时递出了那因为之前的跌倒而沾满灰尘的猪肉。细声说道:“那你...多吃点...快些好起来...好与爹爹说这事情...”
广林鬼有些奇怪刘叮当这忽然转变的态度,更不明白这与刘壮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疑惑的看着刘叮当绯红的双颊,心里暗暗想道,叮当是不是生了病?怎么脸色如此潮红?
而不远处,本来兴冲冲带着一只野兔回来的刘壮,方才走到屋檐下,便看见那神情暧昧的二人,这中年大汉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他缓缓的关上了被自己打开的房门,小心的退了出去。而嘴里则念叨着。
“女大不中留啊。”
第一百零八章 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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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寒坐在小轩窗中,把玩着手中那道令牌。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道令牌应当是天策府的府主令。
他曾在夫子的身上见过。
但他很疑惑,为什么元修成会有这道可以号令三千红袍仕子与三万天策府军的令牌。
在离开森罗殿的这些年徐寒依然与元修成保持着联络,时不时交换着一些对于彼此有益的消息。
夫子的死给了徐寒很大的触动。
他与夫子待了足足半年的光景,他说不上如何了解这位天策府的主人。
但是对于夫子的实力他却很有自信,那是一位只要他愿意,随时可能跨入地仙境的人物。他的死必然是有什么人故意为之而造成的。
夫子是他的师尊,名正言顺,走过过场的师尊。
他死了。
徐寒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但要报仇终归得知道敌人究竟是谁。于是他在一个月前放出了渡鸦,向身在森罗殿的元修成打探这个消息。可对方却用渡鸦给他送来了这道天策府的府主令。
且不提这道府主令究竟有着如何大的价值,单单是它向徐寒所透露出的某些讯息便足以让徐寒深思。
以元修成在森罗殿中的地位与修为想要在夫子手中强夺下这道府主令说是天方夜谭也不为过,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这道府主令是夫子自己交给他的。
而再一联想他与元修成合作那四年,元修成那明显与森罗殿格格不入的行事风格,很多事情便在这时变得清晰起来。
元修成是天策府的人。
这样的结论其实并不难以推测,而在此时他向徐寒寄回了这道府主令,便是已经做好了与徐寒摊牌的准备。
只是在得出这样的结论之后,一个更加可怕的猜测浮现在了徐寒的脑海。
从他卖身入了森罗殿后,再在元修成的诱导下与之联手,一路被他带到了充州,参与了那次刺杀龙从云的行动。
而恰巧的是他被分配到了灭口悬河峰弟子的行动中,更恰巧的是秦可卿赫然在那悬河峰的队伍之中。以元修成对徐寒的了解,他不可不知道徐寒注定无法对秦可卿下手,那么徐寒的逃离便成了预料之中的事情。
之后他更是在元修成的指挥下一路东去,在被追杀途中遇见了沧海流。
加之之后的一系列事情,以及夫子极为简单的便收下了徐寒为徒,而元修成又恰好是天策府的人。
这所有的所有巧合串联在一起...
似乎结成了一道巨大的蛛网,将徐寒笼罩其中。
天策府...
似乎是一个比森罗殿更可怕的存在,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他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这一系列的算计,甚至从元修成寄回这一道府主令的架势来看,大有要将他推上天策府府主的趋势。
徐寒想不明白,只是心头却犹若压着一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来。
“徐兄,你拿的这是什么?”在徐寒想着这些的时候,一道数息的声线忽的想起。
徐寒一愣,他下意识的将那府主令收回了怀中,转头循声望去,却见宋月明不知何时竟来到院中。
“只是家中长辈赐予的物件。”徐寒随意敷衍着,压下了心头的慌乱,笑着问道:“今日司空长老召开山门会议,宋兄不去参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那是亲传弟子与长老执事才能参加的东西,我这内门弟子去凑什么热闹。”宋月明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随即做到了徐寒的身边。
徐寒闻言这才反应过来,之前方子鱼、叶红笺甚至周章都去往了这次山门会议,徐寒还以为是每个玲珑阁弟子都得参加,却不想是自己误会。
“那宋兄来找我是所为何事呢?”徐寒又问道。
“徐兄哪里的话,难道我宋某人就不能找徐兄聊聊天吗?一定要为了什么事情才能来?”宋月明有些不悦。
只是徐寒却在那时眯着眼睛,笑呵呵的看着宋月明并不接话。
宋月明哪受得了徐寒这样的目光,他很快便败下了阵来。
“知我者徐兄也。”这少年面色绯红的挠了挠头,“其实我前来寻徐兄为的是昨夜之事...”
“昨夜之事?你是说司空长老天劫之事?”徐寒问道。
“嗯。”宋月明点了点头。“我听人言,昨日因为我们撤离的关系,让司空长老道心不稳,险些渡劫是被。”
“还有这样的说法?”徐寒闻言一愣,这事他倒是第一次听说。
“嗯。”宋月明又点了点头,煞有介事的继续说道:“听闻昨日究竟为了是撤是留,丁景程长老诸人还与宁掌教起过冲突。最后还是钟长老站在了宁掌教这一边,方才让我们撤离。”
“那宋兄是觉得宁掌教此举不妥?”徐寒问道,嘴角忽的勾出一抹笑意。
宋月明知道徐寒虽然年纪与他相仿,但眼界与心思却比他强出许多,他此来亦是真心求教,自是无所隐瞒。“司空长老铤而走险招来天劫,为的是我玲珑阁的千年基业,我们无法帮到他也就算了,还在其危难关头想着逃跑,实不相瞒,我昨日夜里每每想到此举,心头便甚是不安。只觉得有愧于司空长老,亦有愧于读过的圣贤之书。”
“那这么说,昨日宋兄也跑了?”
“跑了。”宋月明低着声音回应道,他的脑袋在那时也低了下来,看样子当真是对此事不能释怀。
“为什么跑呢?”徐寒又问道,脸上的笑意更甚,心里却是觉得这宋月明迂腐的程度端是与那些老学究们不相上下。
“怕死。”宋月明的声音更低了,似乎怕死这样的念头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好端端的活着,为什么要去送死?怕死,不是人之常情吗?”徐寒眉头一挑,再次问道。
“这不一样。”宋月明对于徐寒的话很是不认可,他抬起了脑袋,一本正经的说道:“有道是,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这是先贤所言,岂能有错。”
“那宋兄是觉得自己是不义之人咯?”若是换作他人与徐寒争辩此事,徐寒大抵会跳起身子敲碎那人的榆木脑袋,但宋月明的性子徐寒早已习惯,因此便耐着性子说道。
“生死大义面前,宋某...着实胆怯了一些。”宋月明的脸色在那时一黯,很是懊恼。
“宋兄觉得自己胆怯,但徐某却又不同的看法,宋兄可愿听上一听。”徐寒看着这懊恼的少年,飒然一笑。
“嗯?”宋月明抬起了头,疑惑的看向徐寒。
“司空长老渡劫之事本就凶险万分,若是他考虑周到便不应该在这重矩峰上招来天劫,将众弟子置于险境。这是其一。”
“其二,玲珑阁的千年道统靠的不是某个地仙,而是数以万计的弟子,每一代的奋斗,说到底,弟子才是玲珑阁根基。若是为了一个地仙,而搭上数万弟子的性命,与其说是为了保住玲珑阁的道统,倒不如说是为了维护所谓的天下第一宗门的荣耀。二者之间孰轻孰重,宋兄心中因自有衡量。”
“其三,宋兄所言生死与大义,那徐某敢问一句,若是当时数万弟子留在了重矩峰,且不说这对于司空长老的渡劫究竟有没有帮助,单是一点,这一人生死,与玲珑阁的传承,究竟谁才是大义?”
徐寒这三点说得可谓是面面俱到,端是让宋月明无从反驳。
“这...徐兄的意思是,昨日宁掌教的所作所为并无问题?”宋月明有些发愣的问道。
“自然。”徐寒点了点头。“想来司空白长老听闻此事,对宁掌教也只会有赞赏,不会有半分的不满。”
徐寒极为笃定的回应道,但在心底却暗暗的补上了一句,若是司空白当真是为了这玲珑阁的话...
听了徐寒的一番话后,宋月明有些低沉的情绪终于好转了一些。
轰!
但就在这时,一阵巨响炸开,小轩窗的房门在那时被人从外一脚踢开。
只见一位腰挎长剑的男子领着数道身影从院门处鱼贯而入。
未曾料想到这般异状的徐寒与宋月明当下便站起了身子。
待到看清来者的模样,宋月明便很是不解的问道:“朗师兄这是何意?”
这来者唤作朗朝沙,乃是那位被宁竹芒罚到大寰峰上面壁思过的龙从云的弟子,也是重矩峰上亲传弟子中排名第三的人物。
“执剑堂行事,哪有你过问的份?”朗朝沙显然来者不善,他在那时眉头一挑冷声说道,随即看向一旁的徐寒。
“徐客卿是吧,司空长老有请,与我悬河峰上走上一遭吧。”
“司空长老要见在下,在下自然不敢推脱。”徐寒面色平静的言道,但目光却望向那被朗朝沙一脚踢歪了的房门,声线陡然变得阴冷了起来。“但徐某怎么说也是宁掌教钦点的客卿,朗兄行事是不是太过飞扬跋扈了些?”
“宁掌教?呵呵。”
可谁知面对徐寒搬出的宁竹芒这张大旗,换来的却是朗朝沙一声冷笑。
“从今天起,玲珑阁已经没有宁掌教这个说法了。”
第一百一十章 道理(上)
“从今天起,玲珑阁已经没有宁掌教这个说法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朗朝沙如是说道,他看向徐寒的目光之中在那时充斥着嘲弄之色。
“什么意思?”一旁的宋月明皱着眉头问道,显然对于此言还颇有不解。
“什么意思?”朗朝沙重复着宋月明的话,他的目光了过去,眸子忽的眯起。“意思就是从今天起,你们狐假虎威,为祸玲珑阁的日子结束了。”
“朗师兄何出此言,我与徐兄可从未做过有辱宗门之事。有道是长者为尊,朗师兄身为亲传弟子,理应以身作则,怎可如此胡言诽谤,岂不是失了体统,这才是真正的有辱门风!”
宋月明的性子烈得很,他听闻朗朝沙此言,心头自是不忿,他根本无暇考虑二人之间巨大的身份差距,在那时便张嘴争辩道。
在他的世界里,总以为这世上的事情,只要站住一个理字便无往不利。却不知,所有的道理都是摆在拳头之后。而这也是这世上最大的道理。
这世上其实不乏宋月明这样的人。
他们有的在吃过了足够的亏后,明白了这个道理。有的却没那么幸运,他们早早的便死在了这样的道理之下。
而宋月明却位于二者之间,还没有吃到足够的亏,还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当然,很快他便会为自己的固执付出代价。
“恬噪!”只见在听闻了宋月明的一番指着之后,朗朝沙的脸色顿时变难看了起来。他这般一声轻喝,一只手猛地伸出。
啪!
一道脆响升起,宋月明的身子便在那时被朗朝沙的一巴掌扇的两眼发昏,右侧脸颊殷红,甚至就连嘴角也渗出些许鲜血。
宋月明端是愣在了当场,他怔怔的看着那朗朝沙,却是想不明白,为何他会受到这般的遭遇。
“这里,哪有你这个废物说话的份!”朗朝沙狠狠的扇了宋月明一巴掌之后,却还是不觉解恨,他嘴里骂骂咧咧的言道,更是朝着宋月明的脸上吐出了一团唾沫,直直的喷在了少年的脸上。
“同门之间,朗兄何必如此?”徐寒对于这样的事情,出奇的未有阻止,他只是平静的看着朗朝沙,沉声问道。
“同门?我朗朝沙可没有这样废物的同门。”朗朝沙指着宋月明很是不屑的言道。
此刻的宋月明的模样可谓狼狈至极,而周围随行的弟子为了迎合这得势的朗朝沙更是配合的发出一阵哄笑。
宋月明终是在这样的哄笑着回过了神来。
他看着周围那些嘲笑他的脸庞,他们之中有那么一些他尚且有些交情,平日里兄弟相称,宋月明皆是真心待之,就是有些纠葛,宋月明也都是念着同门之谊,大度忍让。
而今日他们却是如此对他。
这世上最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大抵便是如此。
你真心待他,他却在关键时刻弃你如褴褛。
宋月明想不明白,所以他满脸疑惑的看向那些嘲笑他的人问道:“为什么?”
他的声线很轻,轻得就像是一片浮冰,单薄又阴冷,而内里则包裹深切的困惑。
“为什么?”但这样的问题却并没有让他得到足以解惑的答案,换来只是诸人愈发肆意的笑声。
他们犹如看傻子一般的看着宋月明,很明显他们不明白宋月明,就好像宋月明不明白他们一般。
这世上俗人与圣人之间始终隔着一层厚厚的铁墙,他们都不明白对方的世界。而区别在于,俗人对于不一样的事物素来抱有敌意,而圣人则愿意尝试着去理解不一样的东西。
“宋兄还不明白吗?”可就在诸人笑得肆意之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徐寒忽的走到了宋月明的身前,他直视着少年眸中的困惑,就好似当年跟着老乞丐回到破庙的自己。他在那时伸出了手,温柔的抹去了宋月明脸上的污渍。
“还记得我在周兄之事后我与宋兄的说过的话吗?”
“身行君子事,心度小人心?”宋月明看着眼前的徐寒,这般说道。
“接下来的世道,很难。”
“宋兄可一定得记住这个道理,世上小人太多,宋兄要活下去,要么就做比小人更小人的小人,要么就做比小人聪明的君子。”
徐寒轻轻的对着宋月明说完了这番话,然后他根本不待那少年回味过来,便忽的转过了身子。
他看向那些笑得肆意的诸人,眼睛眯了起来。
“朗兄不是要带徐某去见司空长老吗?”
朗朝沙闻言,这才想起了正事,那位太上长老的脾气似乎在度过了天劫之后愈发的暴躁,他可不敢去蹙对方的霉头,因此在那时收起了笑声,再狠狠的瞪了宋月明一眼之后,转头看向徐寒,很是不屑的言道:“嗯,那就请吧!”
说着便要示意徐寒先行,自己等人在后方跟上,俨然是将徐寒当做了囚犯对待。
“朗兄一路辛苦,这去悬河峰的路,还是徐某带着朗兄去吧。”
徐寒却在那时摇了摇头,一脸笑意的说道。
“什么意...”朗朝沙闻言一愣,却是未有明白徐寒话里的意思。
可就在他的问题才问出一半时,他便生生停了下来。
只见徐寒的身子飞速上前,一道缠着白布的手掌也在那时,在朗朝沙的瞳孔中渐渐放大...
直到占据了他的整个眼帘。
......
悬河峰的济世府中,龙从云义气风发的坐在右侧的首座上,看着对面冷着脸色不言不语的宁竹芒。
他很高兴,司空白登临仙境,让他之前被宁竹芒压迫的境地瞬息被打破,不仅宁竹芒被罢免了掌教之职。司空白更是力排众议将他推上了掌教的位置。
于是他这个于大寰峰上面壁思过的罪人,摇身一变,竟成了玲珑阁的掌教真人。
他一想到被褪去掌教七星黑袍时,宁竹芒那难看至极的脸色,龙从云便觉得心头那股恶气终是得了消减。而心底对于台上那位司空长老的感激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玲珑阁素有祖训,掌教之位,只落悬河峰,如今司空白如此行事却是有不尊先辈之嫌疑,但修成地仙的司空白显然已经不将这些事情放在眼里,只一句特殊时期特殊对待,便将反对的声音压下,即使是那位有大衍剑仙之称的钟长恨对此也是缄默不言。
宁竹芒一系失势,而龙从云一系得势。
这看似平静的济世府中却是暗流汹涌,诸人无论是长老执事,还那些亲传弟子在那时皆是沉默不语。就连算得与司空白最为亲近的叶红笺也不知为何,低着脑袋神情沮丧的站在司空白的身后,一动不动。倒是那位坐在大殿末尾处的方子鱼,此刻却是不断的翘首望向殿外的方向,似乎是在焦急的等待些什么。可饶是以她那跳脱的性子,也是做得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半分的声响。而诺大的府殿,除了高台上司空白手指敲打桌面的轻响,竟是再也寻不到半分响动。
“师尊,悬河峰客卿徐...徐寒来了。”这时一位模样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忽的窜入了济世府的大殿之中,只见他一脸慌乱之色快步来到龙从云的跟前,声线颤抖的拱手言道。
静默的大殿在那时忽的活了过来,叶红笺抬起了头,方子鱼伸长了脖子,就连那位一直静默不语的宁竹芒也在一刻朝着那位男子投来了一道目光。
龙从云皱了皱眉头,他有些不悦,之前他便依照司空白的意思派出了弟子去寻徐寒前来,他们在此也是为了等待那个被宁竹芒提拔上来的悬河峰客卿,这本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可他门下这位弟子却表现得如此冒失,这多少让他觉得有失颜面。
似乎也是感受到了这一点,高台上那位老者停下了手中敲击身前案台的动作。
他轻咦一声,亦朝着此处望来。那轻飘飘的声线让龙从云一时把握不准他的喜恶,只是心头却是一跳,有些慌乱。
“来就来了,慌里慌张的做什么,他还能吃了你不...”他赶忙呵斥道,心里却盘算着下去之后,定要好生料理一番这位报信之人。
如今他做了这玲珑阁的掌教,门下弟子行事自然也得体面一些,否则若是惹得那司空白不悦,后果可不堪设想。
可是,他这话还未说完,济世府的大门口忽的传来一道闷响,那济世府的大门便在那时被人用脚狠狠的踢开,而一道巨大的事物也在那时被重重扔到了大殿之中。
诸人赶忙在那时定睛看去,却发现那被扔来的事物竟是一位男子。
那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看衣着似乎还是重矩峰上的弟子,但他的脸却像是被人摁着连抽了数百个耳光一般,红肿得与一个南瓜无异,此刻更是双眸紧闭,处于昏死之中。
“朝沙?”龙从云也在看了好一会之后方才认出这被扔入殿中的昏迷男子竟是他的得意门生,朗朝沙!
“悬河峰客卿徐寒见过诸位长老执事!”
而这时,一道声音也随之传来。
那声音,清澈明亮。
堂堂正正,中气十足。
虽无雷霆之力,却有贯耳之势。
第一百一十一章 道理(下)
龙从云的脸色在那时变得通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的身子开始颤抖,上下嘴唇打颤。
他很生气,前所未有的生气。
就是宁竹芒当初当着众人的面将他贬入大寰峰时,他也未有如此的恼怒过。
他的目光犹如利剑一般直直的望着那道正缓步步入济世府大殿的身影,他不得不用尽全身的力气方才能压制住此刻他想要将那身影当场击杀的冲动。
他可是龙从云。
曾经统领重矩峰的长老,如今司空白钦点的玲珑阁掌教。
眼前这个被宁竹芒提拔起来的废物,竟然将他的弟子打成这般模样,而后更是示威似的将之抛到了他的跟前。
这简直就是挑衅。
台上的司空白没有说话,他只是眯着眼睛看着那位步入其中的少年,眸中的光芒闪动,似乎对此饶有兴趣。而他身后的叶红笺,却在那时低下了脑袋,似乎不敢去看那来者。
济世府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时落在了那位少年的身上。
他穿着一些麻衣,右臂绑着白布,模样从容,嘴角甚至带着一抹笑意。
啪!
怒不可遏的龙从云在那时终是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翻涌,他一拍身前的案台,猛地站起了身子。
“大胆狂徒,你竟伤我徒儿,闯我济世府,莫不是当我玲珑阁无人?”龙从云当下怒斥道。
“闯?不是司空长老唤我来此的吗?”那少年疑惑的看向龙从云,很是不解的问道。
“那你便可打伤我门中弟子?如此肆意妄为,是受人致使暗中报复,还是有所依仗欺我龙从云门下凋零?”龙从云能在重矩峰得到大多数长老执事的认同,靠的可不单单是手中剑,他的心思也很是缜密,在短暂的愤怒之后,他便从这徐寒唐突的行事中嗅到了一丝有机可乘的味道。
他很清楚即使司空白将宁竹芒贬下了掌教之位,但宁竹芒一系依然有钟长恨在背后撑腰,现在对方暂时退让,可并不意味这他就可以高枕无忧,这话他就是说给那高台上的司空白听的,他要祸水东引,以此尽可能的打击宁竹芒一系的力量。
“龙长老何出此言?你我皆是玲珑阁中之人,我怎会欺辱你的门生。倒是龙长老奇怪得很,徐某好心帮你管教徒儿,你不感谢徐某,怎么还如此恶言相向?”徐寒却并不接招,他反倒是一脸委屈的看向龙从云,很是困惑的问道。
那模样端是有那么几分宋月明的神韵,旁人自是懂不得,但与宋月明徐寒走得极为亲近的方子鱼却是在那时噗嗤一笑,方才意识到似乎场合不对,有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小嘴。
“管教?”只是龙从云闻言方才下去三分的火气,又蹭蹭的往上冒起,“我龙从云的弟子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教?”
徐寒似乎早已料到龙从云会有此言,他在那时神色一正,负手款款而言。
“那我便要好生请问一番龙长老了。”
“我于院中与好友论茶,我们为主,他为客,可这朗朝沙来我院中大呼小叫,为客者如此待主,此行不礼。”
“他为师兄,我那好友宋月明为师弟,宋月明不过问了几句,他便拳脚相向,为兄着如此待幼,此行不仁。”
“而论地位,我是客卿,他是弟子,我大他一轮,论辈分,我是他师叔的丈夫,他是我妻子的后辈,我亦大他一轮。他却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为幼者如此待长者此行不孝。”
徐寒这番话犹如连珠炮弹一般吐出,本就静默的大殿在那时愈发的安静,几乎是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诸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徐寒的嘴上功夫竟是突刺了得,他们亦将目光纷纷投向那位脸色难看至极新晋掌教,心底暗暗想着今日这处大戏,恐怕远没有看上去那般简单。
而徐寒在说完这番话后,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又转头望向龙从云,声线一冷,问道。
“试问龙长老,如此不礼不仁不孝,寡廉鲜耻之徒,你究竟是如何教出来的?”
“你!!!”龙从云在那时终是恼羞成怒,他周身的气势猛地升腾而起,一股磅礴的威压直直的朝着徐寒袭来。“你当真以为我龙从云杀不得你?”
大衍境修士的威势是何其可怖,在那样的浪潮汹涌之下,徐寒的身子便如一叶扁舟一般,随时可能倾覆在那汪洋之中。
“龙长老想杀我?”但徐寒却咬了咬牙,在那样的威压之下站直了身子,他对上了龙从云的目光,一字一顿的说道。
“那你...”
“试试。”
龙从云何曾受过这样的挑衅,他当下身子一震,一只手便猛的伸出,一股由真元与剑意汇集而成的事物便在那时直直的朝着徐寒的面门袭来。
龙从云可是实打实的大衍境修士,他哪怕只是随意的一出手,便足以结果了徐寒的小命,更何况此刻他含怒的一击。
在场诸人都在那时发出一阵惊呼,显然对于龙从云竟然真的想要当着诸人的面杀掉徐寒这样的举动毫无预料。
而徐寒也不知是不想反抗,又或是根本来不及反抗,面对龙从云的杀招,竟是愣在当场,一动不动。
“够了!”
眼看着那道剑意袭来,诸人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徐寒被那剑意刺穿眉心死在当场的场景时,那坐在高台之上的司空白终于是一拍案台站起了身子。
只听他一声轻喝,那道剑意当场便被司空白震碎,而龙从云亦在那时脸色一白,知道自己这般唐突的行径终是引来了这位太上长老的不满。他不敢有半分的忤逆,当下便收起身上的威势,不言不语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只是那看向徐寒的目光中却是写满了恶毒的恨意。
“你就是徐寒?”而司空白的声音有紧接其后的再次响起,他看向徐寒,低沉眸子中闪动着意味莫名的光芒。
徐寒也在那时收回了放在龙从云身上的目光,而是转头看向那位太上长老。
这应当算得上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徐寒上下的打量了一番。
司空白是一位很精干的老人,虽然毛发皆白,但无论是脸上精明又阴桀的神色,又或是那紧身的黑袍之下若隐若现的肌肉轮廓,都让人丝毫无法将之与老态龙钟之类的辞藻联想在一起。或许是因为登临了地仙境的缘故,此刻的司空白虽然周身气息有些阴冷,但模样却是颇有几分鹤发童颜之相。
“正是在下。”徐寒在数息之后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朝着台上的老者拱手言道,态度恭敬,却又不显卑微。
“嗯,很不错。”徐寒打量着司空白,而司空白也同样打量着徐寒。他在听闻徐寒所言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双精明的眸子中竟是不乏赞赏之色。
“长老谬赞了。”徐寒也一时间摸不清楚这司空白葫芦里买的究竟是些什么药,他不得不与之虚与委蛇的附和道。
“我听红笺与竹芒都说起过你,确实一表人才,做客卿委屈你了,我欲将你收为悬河峰执事,你意向如何?”司空白继续说道,眸中的笑意亦在那时愈发浓重。
徐寒闻言却是一愣,在那朗朝沙来寻到他起,他心头便暗暗想过。
司空白召他前来究竟所谓何事,是因为妖臂之事被识破还是那把刑天剑暴露,但这些念头都在第一时间被徐寒否定,因为若真是如此,前来寻他的就不会是朗朝沙,而更可能是龙从云,甚至司空白本人。
而徐寒却是也想不明白司空白的意图,若是在那时便选择逃避恐怕会适得其反,有那做贼心虚掩耳盗铃之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况且有宁竹芒与钟长恨在,他能看出司空白的异状,这二人自然也能看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徐寒与宁竹芒钟长恨二人是捆在同一条线上的蚂蚱。有他们看着,想来司空白也不会拿他怎样,所以徐寒方才敢如此大张旗鼓的来到此处。
可是司空白表现出来的态度却是徐寒始料未及的,他不由得在那时眉头皱起。
“谢过长老抬爱。”虽然心底疑惑,但表面上徐寒却不敢忤逆司空白的意思。
“嗯。”得到徐寒肯定答复的司空白在那时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是我玲珑阁的执事,自然阁中之事,你以后变得多多费心。”
“在下明白。”徐寒应付道。
而心底却莫名的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他在那时很明显的感觉到了一旁的龙从云递来的目光中充斥着浓浓的嘲弄之意,而司空白身后的叶红笺也在那时将脑袋低得更深了些。
“现在便有一件事,需要你为我门中委屈一下。”司空白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手忽的伸出,将一道事物扔了过来。
徐寒下意识的接住,却见那事物竟是一封信纸,徐寒还来不及去看那信中的内容,便见那落款处写着大大的祝贤二字。
而那时,司空白低沉的声线又再次响了起来。
“前些日子,祝贤给老夫送了一封信来。”
“他想要为其子谋求一门亲事...”
“我觉得此事可以让玲珑阁与长夜司的关系稳固,思来想去,便应了下来。”
“而合适的人选,便只有老夫这唯一的弟子...”
“叶红笺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不好
司空白这简单的几句话里透露了太多的讯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饶是徐寒也有些发愣。
长夜司、祝贤、叶红笺、联姻。
而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意味着玲珑阁的押注的筹码从天策府偏移到了长夜司,这样的消息若是传了出去,足以引起整个大周的地震。
究竟是什么让司空白改变了主意,徐寒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徐寒却很明白,司空白既然下定了决心要与长夜司合作,那么必然天策府便注定成为玲珑阁的敌人。而夫子弟子这样的身份,便瞬间从他的保命符变作了催命咒。
徐寒在那时下意识的看向坐在一旁的宁竹芒与钟长恨,却见这二位神色淡漠,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殿上发生的事情都与二人没有半分瓜葛一般。
徐寒心头稍安,他看得出来,既然现在这二人还未有将他的身份说出,那么想来他们依然是站在天策府一边的。
“老夫自然知道你与红笺是青梅竹马,但此事事关玲珑阁存亡与天下苍生之命运,儿女情长理应让步,想来以徐执事的心胸应当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吧?”司空白的声音在那时再次响起,他眸中依然带着笑意,声线慈祥,像极了那循循善诱的长辈在教导晚辈。
徐寒皱了皱眉头。
他有些说不明白,但他的心底却是在听闻这个消息后莫名的有些烦闷。
他没有回答司空白问题,而是抬头看向叶红笺。
但对方只是低头垂眸,并不言语。
徐寒固然知道叶红笺有叶红笺的顾虑,但他在看见对方如此神情之时,心底终归还是有些失望。
“徐执事怎么不说话了?方才那份气势哪里去了?”一旁的龙从云终是寻到了机会,在那时冷嘲热讽的问道。
但徐寒却还是没有回答司空白的问题。
“徐执事也莫要太过伤心,老夫拆了你一桩姻缘,自然就得为你再补上一桩,我听闻悬河峰鹿长老坐下有一名弟子唤作秦可卿,温柔体贴,与徐执事关系匪浅,不若这样,老夫今日做主,便许了你这门婚事,你看如何?”
司空白在那时再次出言说道,他笑呵呵的看着徐寒,语气中态度和蔼。
可徐寒的身子却在那时一震,他抬头看向高台之上的司空白,眸中戾气涌现。
这哪是乘人之美,这分明便是威逼利诱。
徐寒不清楚司空白究竟如何知道他与秦可卿之间的关系,但想来以他的身份想要这玲珑阁中发生的事情大抵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徐寒很不喜欢这样。
他能很清晰的感觉到周遭诸人在那时投来的或嘲弄或怜悯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徐寒在许多年前,当他还只是一个乞丐时便不止一次感受过。
这样的目光让徐寒深切的感受到自己的无力,他用了四五年的时间想要逃离这样的无力感,所以他入了森罗殿,吃尽苦头,但到头来,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他的脑袋低得更深了,他的手握成了拳头,因为用力过猛,指节发白,青筋崩现。
他在这时才明白,他似乎还是那个乞丐。
一无是处,任人摆布。
他当然可以选择屈服,毕竟叶红笺对此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反对。他大可以听之任之,再寻个由头逃离这处,过他那安稳逍遥的日子。
可是徐寒不甘心。
当年,他步入森罗殿的初衷,便是意识到自己若永远是一个乞丐,那么有朝一日在遇到那些他想要保护的东西时,他会一如眼看着秦可卿被买走时那般无能为力。
为此,他才铤而走险。
若是他现在什么都不做,那他入了森罗殿,吃的那些苦头,经历的那些生死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曾经不会因为是一个乞丐便寄身富人家得过且过,而现在也不会因为司空白是一位地仙而任由他摆布。
他是徐寒。
不认命的徐寒!
......
济世府的大殿静默得可怕。
所有人都在那时将目光投注在那立于殿中的少年身上。
他们在等待着他的回答,那个他们预料之中的回答。
少年的脑袋缓缓抬起。
他看向司空白,平静的眸子中没有半分犹豫,他直视着这位一手遮天的仙人,不闪不避。
“这不好。”
他如是说道。
声线亦同样的平静,平静得好似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不是陈述,而更像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命令。
济世府的大殿响起了某些粗壮的呼吸声,徐寒的回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们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给了这少年如此大的勇气,去质疑一位仙人的命令。
叶红笺低着的脑袋在那时豁然抬起,她看着那少年,美目之中光芒闪动。
钟长恨轻轻的点了点头,不露痕迹。
宁竹芒目不斜视,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意。
就连那位龙从云也张大了嘴巴,诧异于徐寒的胆色。
“不好?”司空白的眸子眯了起来,他重复着徐寒的话,身为仙人境的气势忽的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涌向徐寒。
徐寒的脸色在那时一白,身子一阵摇晃险些栽倒在地。
但他还是咬紧了牙关,挺直了自己的脊梁,重复着自己的话。
“很不好。”
“有趣。”司空白脸上笑意在那一刻尽数退去,他眯着眼睛中寒芒大盛,那涌向徐寒的气势也随即再次升腾。
“你可知道,老夫问你可并不代表要争得你的同意。”
在那磅礴威压之下,徐寒只觉得胸口好似被压着千钧重石,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的周身更是传来阵阵绞痛,这仙人境的实力着实太过可怕,甚至只要司空白愿意,只需一个眼神,便足以取掉徐寒的性命。
可饶是如此,徐寒看向司空白的目光却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他依然直直的看着那位仙人。
他一字一顿,艰难又笃定的说道。
“在下说的不好,也并不代表需要前辈的首肯。”
这话一出口,满桌诸人脸色纷纷大变,这徐寒的胆大妄为已然超越了所有人的预料。这般的言辞,竟是毫不给司空白面子,他端是不怕司空白一掌劈了他?
司空白显然也没有料到徐寒竟敢说出这样的话,他的脸色在一阵阴沉不定之后忽的明亮了起来,而后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那磅礴的气势也在那时被他散去。
失去了这威压胁迫的徐寒身子一轻,一个趔趄险些栽倒,看得一旁的叶红笺胆战心惊,几次生出想要上前扶住徐寒的冲动,却又碍于身旁这位太上长老的淫威,不甘妄动。
“你很好,一个月之后的论道大会,便是红笺与祝贤之子定亲之日。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怎么让老夫停下这门婚事!”司空白寒声言道,眉宇间煞气涌动。
徐寒闻言,艰难的稳住了自己踉踉跄跄的身子,他惨白的脸上浮出一抹难看的笑意。
“在下定不负前辈期望。”
第一百一十三章 府主令
陈国位于大周以北,大夏以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两百年前陈国先祖于此处立国,这边寒之地比不得大周的肥沃,亦比不得大夏辽阔。先祖立国之处,便有祖训,敬儒却不尊儒,尚武却不黩武。
这两百年的光景里,陈国历代君主皆谨遵古训,始终秉承以文治国,以武卫国的方略。
因此,即使在周夏二国的环视下,陈国两百年来依然屹立不倒。
五月的陈地阳光明媚。
商贩往来,孩童追逐,朝堂之上的争权夺势,对于陈国的寻常百姓来说只是一纸茶余饭后的谈资,至于究竟谁最后能荣登大宝,与他们又有什么干系?
而坐在路边茶摊上的蒙梁却很不高兴。
他喝着陈地出产的苦茶,嘴里干涩得紧。他想着,陈地的茶终究比不了大周的茶。
他吃了一口茶家送来的糕点,味道寡淡。他皱了皱眉头,暗道这陈地的糕点也比不得大周那皮薄肉厚,一口下去便唇齿留香的包子。
他又望了望街上来回走动的人群,时值离下城赶集的时日,街上不乏前来采买的女孩,她们或身着锦缎,或面施粉黛,风姿摇曳,莺歌燕语。这以往蒙梁最喜看的风景,此刻却乏味的撇了撇嘴。
他觉得,这些陈国的姑娘,终究比不上他在大周玲珑阁上看过的那个人儿。
想到这里,蒙梁狠狠的摇了摇头,甩开了脑中纷杂的思绪。
“想什么呢?”他锤了锤自己的脑袋,这般骂道。
他很恼怒,就在前几日,他带着陈玄机回到陈国,将这位皇子亲手交到了自己的父亲平西王蒙克的手中,而他则履行着自己的承诺,将墨尘子带到离山。本想着此间事了,便赶去与自己的父亲会和,一同谋划夺嫡之事。
可偏偏。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被卖了。
这并非修辞,也并非比喻。
正如字面所言,他被卖了。
被他的师尊衍千秋卖给了墨尘子。
蒙梁到现在还记得自己正与山门中的师弟吹嘘自己此行的收获,享受着师弟师妹们崇拜又艳羡的目光,墨尘子与衍千秋却的忽的出现,一个说着:“今日起,你便被离山逐出山门。”一个说着:“今天起,你便是我南荒剑陵第四十代弟子。”
然后,他便蒙着脑袋被墨尘子带下了山门。
凭什么!
越想越觉得愤慨的蒙梁脸上的神色一变,目光如炬的站起身子。
“干嘛?”但这时,身旁却响起了一道轻飘飘的声音。
一双紫色的眸子落在了他的身上。
蒙梁的身子一顿,他转头看向坐在一旁那位低头抿茶的男人,又看了看那眉头皱起的女孩。
心底刚刚升起的豪情万丈,瞬息便被浇灭。
他的脸上在那时荡开浓浓的笑意,“这不是怕师傅师娘没吃好吗?我想着再去店家那里要点。不是我吹牛,这店里的松花糕可是我陈国一绝,师傅师娘可得好好尝一尝。”这位曾经的离山高徒舔着脸,一脸献媚的言道。
“坐下。”女孩一声轻喝,打断了蒙梁的滔滔不绝。
“是。”方才被逐出师门的离山高徒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少些花花肠子,安心跟你师父回去守陵。”女孩见他如此乖巧,满意的点了点头,但嘴里还是忍不住冷哼言道。
“徒儿哪敢。”蒙梁苦着脸说道,闷闷不乐的坐在长凳上发愣。
他看着往来的人群,心里暗暗想着。
剑陵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那位姑娘,再吃到徐州的包子...
“怎么?舍不得?”一旁默不作声的男子在那时终于发话,他看着蒙梁,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难看的笑容。
“当然...”蒙梁闻言转头便要说道,可是话才出口,那紫眸少女阴冷的目光便再次落在了蒙梁的身上。蒙梁虎躯一震,到了嘴边的话被他生生咽了下来。“舍得。”
只见他满脸慷慨激昂之色,愤然言道:“护卫剑陵乃是徒儿凭生所愿,能得师傅垂青,徒儿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
“说实话。”男人又抿下一口茶水,声线平静的打断了蒙梁的一番慷慨陈词。
咕噜。
蒙梁瞟了一眼身旁紫眸少女,他有些心头发慌,在暗暗咽下一口唾沫之后,还是言道:“徒儿句句发自肺腑...”
“实话!”男人却再次将之打断。
“我...”蒙梁看了看一旁冷目而视的少女,又看了看那神色平静的男人,左右为难,谁也不敢得罪。
“夏朝在边境屯兵已久,陈国的大好河山你放得下?”
“离山的外强中干,数千师弟师妹你放得下?”
“剑陵孤苦,那重矩峰上的红妆艳裙你放得下?”
男人的一言一句皆直指蒙梁本心,让这年纪堪堪二十出头的蒙梁听得心头发憷,一时愣在原地。
这般情景落在男人眼中,他怎会不知他心头所想。
“去吧。”于是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这般言道。
“嗯?”蒙梁一愣,有些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否听错了什么。
“剑种我已经在你体内种下,等到哪一天你想明白了,便将剑意灌注其中,自有人会来接你。”男人却并没有为蒙梁解惑的意思,而是自顾自的这般说道。
“你!”这话出口,蒙梁还会反应过来,男人身旁的紫眸少女便一跺脚,很是焦急的看向男人,似乎对于他的决定很是不满。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男人却是朝着女孩递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而后转头再次看向蒙梁,如是说道。
蒙梁的心底自然有着很多不解。
墨尘子如此大费周章的随着他一路来到离山,更是在他的体内种下了剑种,竟然如此的将他轻易放走。这似乎有些虎头蛇尾,但又诚如男人所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蒙梁微微思索,便赶忙站起身子,朝着墨尘子一拜,少见的正经言道:“谢过师尊成全。”
“去吧。”男人点了点头。
蒙梁见状又朝着他身旁的女孩一拜,“谢过师娘成全。”
言罢,便站起身子深深的看了墨尘子一眼,随即头也不回的朝着繁华的街道走去。
......
“就这么放他走了?”待到蒙梁的身子完全消失在了二人的眼帘,那紫瞳少女皱着眉头,有些不解,亦有些生气的问道。
“心不在这里,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男人淡淡的回应道。
“可是你的身体...”女少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不无担忧的说道。
“他始终会回到剑陵,剩下的事便交给活着的人了。”男人如是说道,态度一如既往的平静。
“那接下来我们去何处?”女孩见男人如此笃定,终是不好再说些什么,便话锋一转问道。
男人的双眸在那时寒芒一凝,一道字眼便自他嘴里吐出。
“大渊山。”
......
玲珑阁,小轩窗。
周章、方子鱼、宋月明、楚仇离四人焦急的站在院落中,望着里屋方向。
约莫一刻钟的光景过后,神色有些憔悴的秦可卿从门中走出。
“怎么样了?”四人赶忙围上前去。
“内腑受了些伤害,但只要好生调养一些时日应该无碍。”秦可卿宽慰言道。
昨日徐寒从济世府归来之后,便在院门口昏了过去,楚仇离倒是想要找人治疗,可是经过了昨日徐寒与司空白的对峙,执剑堂的弟子对此置之不理,而悬河峰的医师们也大抵寻些理由将之推辞,直到今日上午,闻讯的秦可卿方才急忙赶来,为徐寒看病。
徐寒在玲珑阁中为数不多的好友也纷纷在旁等待,唯独不见叶红笺的身影。
“这司空长老做事也太不讲道理了些,明明姓徐的与叶红笺早有婚约,却又要将之许配他人,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方子鱼可是骄横惯了的人,口直心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那叶红笺也是,姓徐的为了她都已经这样了,这一日的光景也不见她前来探望。”
“都怪我昨日要与朗师兄争辩,方才让徐兄为我出手,否则...”一旁右脸依然有些红肿的宋月明亦是自责的说道。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看就是司空长老做事不分青红皂白!”方子鱼狠狠的瞪了宋月明一眼,心头的不满溢于言表。
“唉,这可怎么办啊,得罪了司空白,这玲珑阁怕是待不下去了。”楚仇离拉耸这脑袋坐在一旁,怨天尤人。
“今日早上我便听人说起,司空长老颁布了一条法令,让悬河与大寰峰上的弟子放下了手中的学业,从明日起便得一起学习一套他在登临仙人境时感悟的功法...这开山以来,三峰素来各安其事,这样事情闻所未闻,也不知司空长老究竟在想些什么...”
“可不是嘛。我听闻宁掌教与师尊都被囚禁了起来,今日早晨我去拜访师尊,便被拦在了门外...”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罢之后,互望一眼,脸上的神色凄凄,很是不郁。
却不知屋内昏迷的少年在他们说着这些的时候已然清醒,他神色木楞的看着前方,手中却将一枚令牌握得紧紧。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星光
夜幕降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五月的重矩峰上免不了蝉鸣蛙叫。
但这些声音汇集在一起,却又并不显得繁杂,反倒是带着些鸟鸣山更幽的味道。
秦可卿细心的为徐寒再次检查了一遍伤势,这才起身收起了自己的药盒。
“谢谢。”坐在石桌旁脸色苍白的徐寒对着秦可卿点了点头。
“徐公子...好生养伤,其他事情就不要多想。”秦可卿亦点了点头,如此言道,只是脸上那踌躇的神情多少有些欲言又止的味道。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鼓起勇气,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因此在说完这些之后便提起自己的药箱,就要准备离去。
“要回去吗?”可她方才站起身子,徐寒便再次出声问道。
“嗯。”秦可卿低着脑袋,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落寞。
“别回去了。”可紧接着徐寒的话便让这少女猛地抬起了脑袋,眼珠子睁得浑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徐寒。
这话,终究太过唐突了一些。
少女的脸色也随即变得绯红,她的心底小鹿乱撞,有些异样,也有些生气。
“你就睡红笺的房内吧,今日我和楚大哥挤一挤。”但徐寒后面所言却让少女意识到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因此,她的脸色愈发的潮红。
“不用了。”或许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异状,秦可卿拨浪鼓一般摇着自己的脑袋,“悬河峰与重矩峰也就一个时辰的脚程,我明日再来为公子看病,并不麻烦。”
在她看来徐寒的挽留应当是害怕她来回奔走过于疲惫,因此才出言挽留。她虽然也放心不下徐寒,想要好生照料,但一想到要住在叶红笺的房内,心底便有排斥。在说完这话之后,她便再次转身就要离去。
可是她的脚步方才迈出,徐寒的手便伸了出来,握住了她的手臂。
“徐公子!”秦可卿脸上方才退去的潮红便在那时再次蔓延上来,她又羞又怒的看向徐寒,大大的眼珠子中写满了不解。
“司空白很不对劲,你不能回去。”徐寒转过了头,直直的对上了秦可卿的目光,他眸中那平静又笃定的神色让秦可卿不由得一愣。
“什么意思?”女孩皱了皱眉头,愈发的不解。
“你得相信我。”徐寒却并没有回答女孩的问题,而是再次出言说道。
秦可卿看着徐寒的眸子,想着一年多前,在景升城的客栈中,那少年的那双眸子,她在微微犹豫之后,忽的咬了咬牙,像是鼓起了浑身的勇气一般。
“让我留下可以,但我有一个问题,徐公子得如实答我。”女孩这般说道,不知为何,面色有些潮红。
徐寒倒是未有想到秦可卿还有这一出,但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就一个问题。”
得到徐寒应允的秦可卿脸色一喜,“一年前在景升城...”
其实在秦可卿提出这个要求时徐寒便猜到了她要问的问题,事到如今,徐寒却也没有瞒着她的必要,所以在她问出这个问题之时,徐寒便将之打断。
“是我。”
虽然对于这个答案秦可卿的心中早有预料,但徐寒如此果决的答复,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好,我留下。”她在微微一愣之后,轻声说道,声线微不可闻,脑袋几乎低入了胸中。
但嘴角却分明勾勒出一抹笑意。
如春风拂柳,秋雨入林。
......
徐寒带着心满意足的秦可卿走入了叶红笺的房门,他给她简单的介绍了一些,屋子毕竟还是叶红笺的屋子,有些东西动不得,徐寒自然要交代清楚。
秦可卿性子乖巧,在那时不住的点头。
徐寒见她如此方才是放心的一笑,“你且住下,有何事明日再说。”
“徐公子。”交代完此事之后,徐寒正要离开,却被秦可卿忽的叫住。
“嗯?”徐寒疑惑的转头看向少女。
“谢谢。”少女却在那时朝着徐寒甜甜一笑如是言道。
徐寒一愣,但旋即回过神来。
“都是我该做的。”
“我是说,谢谢当年你救了我。”秦可卿害怕徐寒误解了她的意思,便再次出声言道。
“我说得也是此事。”徐寒笑道。
随即转身关上了房门,唯留少女看着那徐寒离去的方向,怔怔发愣。
......
司空白用仙人威压对徐寒造成的伤害虽然不大,但毕竟涉及内腑,想要恢复即使是以他金刚境的肉身修为也得耗费些许时日。
出了房门的徐寒盘算着此事,心头便有些打算。
而这时,院门却忽的被人敲响。
徐寒一愣,这个时间还来到访之人,徐寒却是没办法想到,他心底虽然有些疑惑,但毕竟这里还是重矩峰,司空白就是在一手遮天也不可能就这样派人前来害他。徐寒这样想着,便走到了院门前,打开了院门。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便在那时出现在了徐寒的眼前。
“红笺?”待到看清楚来者的模样,徐寒便有些发愣。
“我回来...拿些东西。师尊...说今日起我便不能再住这里。”叶红笺低着脑袋轻声说道。
“哦...好。”徐寒这才回过神来。
他赶忙引着叶红笺走向房门,待走到门口时,叶红笺微微皱眉,“有人在里面?”她如此问道。
“嗯,可卿住着,这几日她帮忙照料我,来回走动着实麻烦。况且司空白...”徐寒莫名的在那时有些慌乱,他连连解释道。
“嗯。我懂。”但叶红笺却要淡定得多,她点了点头,打断了徐寒的话。“那你便在屋外等着吧,我自己去取。”
说罢她便敲响了房门,而开门的秦可卿见着也红笺也是一愣。
但待到叶红笺说明了来意,秦可卿便放之入了房门。
站在门口处的徐寒作耳观鼻鼻观心状,目不斜视,但下意识的却侧起耳朵听着屋内的响动。他到底还是有些心虚。
在一阵徐寒根本听不真切的对话声后,叶红笺便提着些许事物,走了出来。
她朝着徐寒点了点头,俏生生的说道:“我走了。”
还在发愣的徐寒蓦然回过神来,下意识的便脱口而出道:“我送送你。”
“嗯。”女孩微不可察的回应,并没有表示任何的反对。
......
二人出了院门,走在重矩峰的山腰上。
四下无人,二人亦静默不言。除了那蝉鸣蛙叫,天地间便再无任何声响。
司空白给叶红笺安排的新居所坐落在重矩峰的山巅,其实以她师叔辈身份早就应当如此,只是叶红笺却见徐寒似乎很喜欢小轩窗,便婉拒了数次山门的邀请,而到了今日,终究是推诿不过。
“你的伤好些了吗?”在走到木亭处时,叶红笺忽的停下了脚步,她斜着眼睛瞟了一眼徐寒,问道。
“无碍。”徐寒摇了摇头,如是说道。而后话锋一转,“倒是你要多加小心,司空白很不对劲。”
提及司空白,叶红笺有些心烦意乱,“我感觉出来了,与之前,几乎判若两人。今日还颁布了法令,让门中弟子都修行他所创的剑法...当真不知他究竟作何想。”
不过她很快便收敛起了自己脸上的不郁之色,一抹笑意浮现在她的脸庞。
“倒是你,怎么想的要与他作对?是舍不得我,还是不想让你那小娘子被师尊威胁?”
说这话时,叶红笺凑到了徐寒的跟前,她那张漂亮得几乎完美的脸借着天上的星光映入了徐寒的眼帘,端是让徐寒一愣,暗觉心跳加快。
“都不是,至少不仅仅为此。”但在这样的异样之后,徐寒却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什么?”叶红笺对于徐寒的回答倒是有些意外。
“人活于世,麻烦终归是躲不掉的。”
“做乞丐会遇上天灾,做杀手会遇上故人,做个普通百姓,也免不了也会遇上恶霸。”
“以往我总觉得是自己命不好,所以总想着换个活法,便不用为这些事担忧了。”
“但现在我想明白了。不是我的命不好,是天下人的命都不好。”
“想要不遇上麻烦,就得让麻烦不敢找上你。”徐寒在那时沉着声音,缓缓言道。
“所以呢?”少女眉头一挑,似乎对于徐寒的这番言论颇有兴趣。
“我得变强。”徐寒正色言道。
“多强?”少女追问道,嘴角上扬,似有笑意扬起。
少年闻言,想着被买走的秦可卿,想着蛊林里的刘笙,想着赴死的沧海流,想着怀里那道没了玉佩的流苏。
他的眸中光芒一闪。
“强到我能保护所有我想保护的东西。”他在那时如是说道,一如当年在雪中的上云城,那小乞丐一般,声微言轻,却又掷地有声。
“那里面有我吗?”女孩朝着少年眨了眨眼睛,嘴角的笑意又多了几分。
右臂绑着白条的男孩微微一愣,然后,他便毫不迟疑的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时。
天上的星光忽的亮起。
女孩脸上的笑意终是绽开。
男孩看着她弯成月牙的眸子,看着她嘴角的酒窝,看着她被夜风扬起的发梢。
他的心跳...
又快了些许。
第一百一十五章 办法
告别徐寒之后,叶红笺的心情很不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嘴里哼着小曲,走入了山巅。
时辰不早,山顶的院落大抵都已灭了灯火,早早安睡。
司空白出关之后一系列的安排,让整个山门都忙碌了起来,无论上长老执事还是亲传弟子都累得够呛,着实没有精力再在夜晚做些什么。
但唯独在这些院落的边缘,一座小院旁,还点着烛火。而门口,一位脸色苍白的青衫男子,正矗立于此,静默如雕塑,幽然如精怪。
叶红笺在看清那人影时,微微一愣,随即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她缓缓走到了那人跟前,眸中的神色冷了几分。
“如何?”青衫男人问道。
“差了些许,但终归好过以前总想着偏安一隅。”
“我看你这美人计用得似乎把自己也陷了进去。”男人又说道,嘴角忽的扬起。
“不好吗?”叶红笺歪着脑袋看着男子。
“好吗?”男人反问道。
“美人配英雄,很好。”叶红笺很是笃定。
“他是英雄吗?”男人追问道。
“现在还不是。”叶红笺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但迟早会是。”
男人闻言,微微一愣,终是点了点头。“但如你所愿。”
“必如我所愿。”
那时夜风扬起,女孩笑颜如花。
......
三日之后。
玲珑阁出了乱子。
一位大寰峰上的弟子,在夜间忽的发了疯,连杀了三位同寝的弟子,亦不曾收手,又闯出房门,连伤七人,方才被赶去的执剑堂弟子格杀当场。
山门中将此事传得神乎其神,说是那弟子被妖邪附身,双眸通红,分明是个书生却力大无比,四位三元境的弟子出手方才将之击杀。
玲珑阁立宗数千年来,除了三十年前,钟长恨斩杀自己入魔的师尊以外,这样的事情可谓从未发生。玲珑阁高层震动,司空白已下令严查此事。
但此事余波未平,接下来的两日光景里,三峰弟子皆出现了此类症状,这五日下来,共计七名如此症状之人。
玲珑阁中一时人心惶惶。
这天,徐寒从入定中睁开双眸。
他的眉宇深皱,很是不郁。
司空白对他造成的伤势已经痊愈,这几日他都在想办法将内丹与剑种融合,经历了如此长的时间,内丹与剑种几乎交融在了一起,可最后一步,他却迟迟不能迈开,这让他多少有些烦躁。不过幸好他肉身的修为进展明显,已经到了突破的边缘。
徐寒摇了摇脑袋,甩开了自己心头的烦躁。
修行之事,终究急躁不得。
他想着这些,抬头望了望天色,已是正午。
里屋中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想来是秦可卿正在准备午餐。
徐寒坐到了石桌旁,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的玄儿在那时一跃身子跳到了徐寒的怀中,它亲昵蹭了蹭徐寒,然后便躺在他的大腿上慵懒的卷缩起身子,打起盹来。
徐寒微微一笑,抚摸着玄儿背上顺滑的毛发,心情也莫名的好了几分。
就在这时,院门口一道身影灰头土脸的走了进来。
徐寒见状,微微一笑,“宋兄这是怎么了?”
那来者正是宋月明,这几日每日饭点准时来此,徐寒倒是见怪不怪,只是今日,这少年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
“哎。”宋月明坐到了徐寒的身侧,还未说话,便是一声老气横秋的长叹。
“又是一个。”
宋月明如是说道。
徐寒一愣,大抵猜到这所谓的又是一个究竟指的是什么。
他的眉头在那时皱起。
“幸好我听了徐兄之言,没有去练那剑诀。”宋月明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过很快又想到了那些练得如火如荼的师兄弟们。“可是,玲珑阁这么练下去...”
“玲珑阁看样子已经走到了末路。”徐寒接过了话茬,沉眸言道。
对于这所谓的天下第一宗门,徐寒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可无论怎么说,宁竹芒与钟长恨对他都是有恩,眼看着他们用尽毕生经历守护的玲珑阁走向灭亡,犹不自知,徐寒的心底也不好受。
“徐兄,要不我们还是向司空长老禀明此事吧?”宋月明咬了咬牙,忽的说道。
徐寒闻言却是白了宋月明一眼,“宋兄当真是不长记性,你忘了前些日子朗朝沙是如何对你的吗?”
“朗朝沙是朗朝沙,他又不能代表整个玲珑阁。”宋月明很是不满的辩解道。
“朗朝沙自然不能代表玲珑阁,可是宋兄以为徐某都能看出其中问题的剑诀,以司空长老的眼界会看不出来?”徐寒眯着眼睛如是问道。
宋月明闻言,身子一震,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想不到也就罢了,徐寒说到了这个份上,他怎会还不通透。
骇然之色在那时浮上了他的眉梢,他怔怔的看着徐寒,有些结巴的问道:“那...那...司空长老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的声线在那时变得极为干涩,甚至隐约有些发哑。
“鬼迷心窍,利令智昏。”徐寒极为简单的评论,却是一语中的。
宋月明顿时沉默了下来,他低着脑袋想了许久,方才再次抬起头看向徐寒:“难道玲珑阁就这么完了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玲珑阁,只是想要救它,靠的不是你我,得另寻其法。”徐寒沉声说道。
“什么办法?”宋月明闻言眼前一亮,急不可耐的追问道。
“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徐某想问宋兄一句,若是玲珑阁如此下去,宋兄有何打算?”徐寒的脸色一正,如此问道。
宋月明的脸色也在那时阴沉了下来,他直直的看着徐寒,良久之后,方才言道:“师门与我有养育之恩,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宋某责无旁贷,必与宗门共存亡。”
那时那少年的腰身挺得笔直,目光如炬,气焰如虎。
徐寒那本是已经打好腹稿的劝解之言,在目睹少年如此神情之后,终是咽回了肚里。
“那徐兄所言的办法究竟是什么?”少年再次追问道。
徐寒却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只是深深的看了宋月明一眼。
心头言道。
你就是那个办法...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宋月明的办法
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咚。
咚。
幽暗的济世府内,唯有司空白敲打案台的声音在府门中来回响彻。
那一身宽大黑袍的老者端坐在高台之上,身后是琉璃木雕砌而成的大红长椅,身前金丝楠木制成的宽大案台。
他眯着眼睛,似睡非睡,眸中神情恍惚好似有星光流转。
吱呀。
这时,府邸的大门忽的被人从外推开,一声七星黑袍的龙从云大刀阔斧的步入府内。
“长老,这乃今日山门各处送来的报告。”他走到司空白身前,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递上了一道文书。
“唔。”高台上的老者慵懒的望了龙从云一眼,一只手伸出,那道文书便在那时被他摄入了掌心。
但他却并未有哟翻看的意思,而是随意的将之丢弃在案台旁。
“知道了,下去吧。”他如是问道,声线如刀锋刮过血肉。沙哑、干瘪又低沉冰冷。
龙从云见状那文书被司空白如此轻易的扔到一侧,他的眉头微皱,鼓起勇气上前一步言道。
“师叔...这几日山门中弟子接连有着魔之相,死伤慎重,且有蔓延之势,弟子间都在传闻...传闻...”说到这里,龙从云似乎有所顾虑,言辞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高台上的老人在那时眼睛睁开了些许,他眉头一挑,看向龙从云,问道:“传闻什么?”
在老者的目光下,这位新晋的掌教大人额头上冷汗直冒,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但事已至此,自然无法敷衍了事,因此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都说是师叔给的的剑诀有问题,是魔道之剑...”
“怎么你也觉得是这样?”老人问道,低沉的声线中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寒意。
“弟子不敢。”龙从云心头大骇,赶忙言道。
“嗯。”老人点了点头,似乎对于龙从云这样的表现很是满意,他的声线在那时变得慈祥了几分。
“从云啊,你得相信,我是为了玲珑阁。”老人循循善诱道。
“弟子明白。”龙从云哪敢再有半分的辩驳,当下便连连点头。
“唔,造谣之人查到了没有?”老人再次问道。
龙从云听闻此言,当下身子一震,吞吞吐吐的说道:“还...还没有...”
“是吗?”司空白对于他此言不置可否,只是他望向龙从云的眸子却再次眯了起来。“从云,这玲珑阁中上下数万人,老夫唯独最信赖你,你可莫要让老夫失望啊。”他意味深长的如此说道。
“弟子不敢。”这位在外不可一世的掌教大人,此刻却温顺的犹如一只绵羊,他连连说道,唯恐引起司空白的半分不满。
“唔,那你下去吧,三日之内,定与我找到那造谣之人。”司空白说罢此言,便闭上了双眸。
“弟子告退。”龙从云赶忙言道,然后便站起身子逃一般的走出了济世府。
而当他来到济世府外,五月正午的阳光照射入他的眼眸,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然被汗水浸透。
......
徐寒终究还是低估了宋月明的固执程度。
即使已经与他好生的讲过这事情其中的厉害关系,但这少年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他在今日上午的重矩峰的演武场上大闹了一场。
嚷嚷着让那些弟子们不要再修行那套由司空白赐下的剑法。
这样的行径能起到多少作用且可不谈,但宋月明自然是免不了遭到执剑堂弟子的一阵毒打。
“哎哟!轻点。”
杀猪一般的惨叫自小轩窗中传出。
“轻点?今天在演武场大呼小叫那股英雄气概去哪里了?”正在帮着浑身淤青的宋月明擦拭药酒的方子鱼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宋兄你就忍着点吧。”一旁的周章笑呵呵的喝着茶水,嘴里如是说道。
“我听闻似乎龙从云已经开始着手调查究竟是谁散布的谣言,宋兄你这不是抢着往刀口上撞吗?”一旁的徐寒可没有调笑的心思,他皱着眉头坐在一旁,看着宋月明,目光有些阴沉。
“徐兄放心,宋某一人做事一人当,决计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宋月明闻言站起身子,一拍胸口,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只是这样的动作难免牵动到他身上的伤口,因此这位“大侠”转瞬便龇牙咧嘴的坐了回去。
“还一人做事一人当,了不得啊。”方子鱼见他如此,端是又好气又好笑,她将涂抹药酒的力道又重了几分,直让宋月明连连痛呼。
“唉,宋兄糊涂,这事若是你大呼小叫几句便能解决,又何至于让玲珑阁步入死境...反倒是会害了自己性命...”徐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约莫能够猜到恐怕那龙从云的爪牙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他也没有心思继续去责难宋月明,当务之急是想想当如何将之保下。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能祸福趋避之!我就是死,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师兄弟们如此下去。”宋月明神色一正,如是言道。
那话语中沉重的语气让在场诸人都是一愣,亦在那时纷纷沉默了下来。
“今日我回悬河峰取药,见药库杂乱不堪,几无人打理,而平日里要好的几位姐们亦都是神情恍惚。什么药力功课都以荒废,着了魔一般只想着练剑...”一旁的秦可卿亦在那时皱着眉头说道,而后她求救似的看向徐寒:“徐公子难道真没有什么办法...”
徐寒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
秦可卿这着实太看得起他了一些,即使宁竹芒与钟长恨此时还依然被囚禁在各自府邸,他们都无能为力的事情,徐寒又能做些什么?
秦可卿也在那时察觉到了这一点,她低下了头,沉默不语,只是眉宇间的神色却格外凝重。
徐寒在那时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响起当日在那雁来城外诸人众志成城,生死不弃的情形,徐寒那到了嘴边的话,在那时还是被他又收了回去。
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便是带着诸人离开这里,他没那本事救不了玲珑阁,但他可以救他们。
只是现在,似乎并不是提出这个计划最好的时机...
“徐兄没办法,我有办法。”可就在这时一旁的宋月明有忽的高声言道。
听闻此言诸人都在那时转头看向那少年,少年却很是得意的扬起脑袋,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
“你能有什么办法?”终是给他擦完药酒的方子鱼收起了手中的药壶,然后撇头白了他一眼,很是不屑的言道。
“师姐,可不要瞧不起人!”宋月明亦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挺着腰板,便争辩道。
“那你倒是说说啊?”方子鱼不咸不淡的回应道,这次连转头正眼瞧他一眼都没有,显然是笃定宋月明在随口胡诌。
“这...”宋月明见状,微微迟疑,然后声线便豁然低了几分。“这天机不可泄露...”
“撒?”收好药瓶的方子鱼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宋月明的声音又小了几分。
“那就是没有咯。”这次听得真切的方子鱼便笃定的下了定论。
二人的这般争执倒是有趣得很,让方才沉重的气氛微微散去些许,诸人亦在那时笑了起来。
只是谁也未曾看到,那低头的宋月明的脸上,一抹决色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