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取之于民
一一一一
从之州亭出来的时候，外面还在下着雨，素淡的油纸伞上，艳红如血的梅花灿烂辉煌，朵朵如同拳头大小，开的绚烂无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沈砚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她转身踏上青翠欲滴的竹桥，有微风吹来，果然有细雨落下，吹入发间，冰凉。
她停下脚，转头去看司重，他依旧捧着个杯子发呆，身后玄衣墨发的少年，风吹过他的鬓发，容颜倾城，眼角眉梢上，带了一点怅然的思绪，明明近在咫尺，却恍若相隔天涯。
可能大抵是最近发生的糟心事比较多，坐在马车里，沈砚总觉得有些闷，玲厢在前面驾着马，她觉得无趣，也坐到了马车的前面，看着葱葱绿绿的树木闪闪而过，心情这才感觉到舒畅了不少。
在沈砚的马车行驶过一片小树林之后，树林里出现了两道身影。
正是陆伯言跟江锦瑟，今日他们乃是出城去查探京兆府奉天漏税的事情，这件事情本来跟这两个人没有什么关系，可偏偏陆家庶女陆婉清刚刚跟奉天府尹儿子定了亲，天子脚下，未来亲家出了这么个事儿，陆老将军立刻坐不住了。
本来跟林家的婚事吹了，已经够丢人了的，要是再闹出个婚事风波这脸还要不要了？于是让陆伯言暗地里走访打点一下，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可偏偏陆伯言为人刚正，刑部吏部那边压根没有什么有交情的人，只能找到自己未来妹夫江锦瑟。
江锦瑟想跟陆家联姻，自然不会放过一个任何机会，听到这件事儿，想到奉天府尹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不过是漏税，也想帮着陆家把这事儿办了。
若是在别处，两个人只要随便发句话就成，无可奈何天子脚下，一切都要小心谨慎，于是两个人亲自出动，这一出动不要紧，竟发现奉天府尹狗胆包天，竟然在城外囤积了不少金银财宝，还养了几个女人，这事儿把两个人惊的够呛。
谁不知道当年天子律风严谨，自己后宫都空无一人，吃穿用度也都节俭清贫，若是发现自己的大臣居然借用官职谋取私利，没别的商量，这官位是保不住，奉天府尹也势必是活不了了，到时候贬为贫民，那陆婉清还嫁不嫁？
嫁了你就得苦一辈子，不嫁你就又落了个骂名，连带着之前的林家退婚事件，这陆家一代老脸，算是全折损完了。
陆伯言只好跟江锦瑟，先暗地里把这些金银财宝寻个方法转移，不料就遇到了当朝国师。
陆伯言白衣墨发，清冷肃杀，盯着沈砚离开的马车，有些奇怪：“这国师一个人怎么来城郊了？”
“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江锦瑟目光平淡，没有任何的起伏，就像是从不认识沈砚一般，分析道：“还是尽快把这些东西找个安全的地方转移吧，现在奉天府尹吓都吓傻了，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尽量不要惊动上头，赶紧解决的好。”
陆伯言收回目光，心里也有些担忧，如果国师插手了这件事情，他倒也不是那么慌，坦白而言，如果不是爷爷强行压制着命令他亲手解决，他是压根不会管的。
老子都贪污，儿子还能怎么样？指不定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可惜爷爷他爱面子，又宠爱婉清，自然是不可能不管不顾就退婚的，陆伯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不过这一大笔金银珠宝倒是意外之喜。
他心里早有打算，听见江锦瑟这么说，便将想法说了出来：“不用，上缴国库就好，真本来就是老百姓的钱，我们没资格据为己有，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是皇上的第一准则，放在国库比放在任何地方都好。”
江锦瑟不甘心，这可是一大笔钱：“大哥，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这笔钱贸然送进国库，反而会惊动皇上。”
“不必再说。”陆伯言打断了他：“我自有主张。”
江锦瑟闭了嘴，心里却有些憋屈跟不甘心，他跟太子策划谋反，首先需要的就是大量的钱财去招兵买马，这样一笔巨款，刚看到又要上交给国库，江锦瑟心里憋屈非常。
这个陆伯言手握兵权，却是个榆木脑袋，只知道忠于当今圣上，这也是江锦瑟最遗憾的地方之一，明明都是前朝遗臣，陆伯言对当今皇上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一心一意，根本拉拢不了。
所以他才想娶了陆婉雪，将来对阵沙场，陆伯言就算跟他们为敌，有了陆婉雪这个亲妹妹在这边，对陆伯言来说多多少少都是个牵绊。
一一一一
回了江家之后，江锦瑟心里一直惦记着那堆金银财宝的事儿，躺在床上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在他的认知里，当今皇上不过是一个偷盗者，偷走了夏家的皇位，所以他必须帮着太子，夺回本就属于太子的东西。
这个主意一旦形成，在江锦瑟心里就产生了一个他们才是正义一方的认知，那些金银财宝，本该就是他们夏国的，不是属于司重的，必须拿回来。
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迅速的换上了夜行衣，轻车熟路的潜入了皇宫，找到了东宫的所在地。
太子寝殿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就连贴身侍婢也要在外面守着，江锦瑟按照老规矩，从后面轻而易举的就翻到了司玄臣的房间里。
司玄臣还没有睡，正点着一豆烛火看着兵书，江锦瑟走过去的时候，他甚至因为太过痴迷，而没有发现人的靠近。
直到江锦瑟将他手里的书抽了出来，他才猛地回神，脸上带起一贯的迷茫微笑，等看到是江锦瑟之后，才恢复了清明。
“你怎么来了？”
江锦瑟将兵书随手丢在桌子上，淡淡道：“这么看书不好，伤眼睛，太子以后还是要早些歇息的好。”
司玄臣点点头，说了声以后知道了，然后又重复问他一次：“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国师没死，风声有点紧，我们最近还是少见面的好。”
“我有急事需要征求一下太子的意见。”
“什么事这么急？”
江锦瑟看了看左右，附在司玄臣的耳朵上，将京兆府尹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司玄臣。
第一百零五章 劫杀
是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乌云翻滚，大雨倾盆，京郊的树林里黑森森的一片，在大雨的笼罩下更显的诡异无比，一队为首二十几人的队伍，押送着两大马车箱子正走到这树林里。
天上电闪雷鸣，一道道凄厉的闪电劈下，走在最前端的男子的面容，被这一霎那照的清晰起来，他戴着斗笠，身上穿着黑色的蓑衣，骑在马上，在一道道闪电里，似乎跟这个大雨倾盆的夜晚，融入到了一起。
后面有一人策马疾驰走到了前面，大着嗓子问为首的那人：“将军，您要不到前面的亭子里先去避避，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男子正是陆伯言，运送的也是京兆府尹贪污的金银财宝，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尽快解决，他已经跟皇上上了奏折，言称这是征讨南宋时候从南宋城池缴获来的战利品。
历年征战，有战利品都不足为奇，再加上之前他刚回来的时候，便在奏折里提到过，这次战利品将在一月后押解回京，现在算算，时辰正好差不多，借着这一个契机，将这批金银入了国库，也算是为民进了一份心力。
皇上看到奏折之后，也表示这是意外之喜，没想到南宋军队竟然这般富有，还能缴获这么多财宝，一时之间便命令陆伯言仔细清点之后，上缴国库。
陆伯言自然是不敢明目张胆的让人过来拉这批财宝，只能连夜跟自己的心腹一起，来偷偷的运送到驻军地点，以待明日跟那些真正的战利品，一起上缴到国库。
此刻，他听到下属的提议，看着眼前茫茫的雨幕，目光犹如捕猎的鹰一般锐利：“不用，吩咐下去，务必在子时之前，将这批东西运到驻军处。”
那手下得到命令，吩咐下去之后，原本有些懈怠的二十几人，立刻又精神抖擞起来，他们都是陆伯言的心腹，眼下见将军自己都不休息，一个个内心的热情也跟着高涨起来，驾着马，冲入了前面黑森森的林子里。
陆伯言的身形在暗夜里更加的诡异，大雨打在他的脸上，猛烈的根本睁不开眼睛，他的神情严肃，雨水从他的斗笠上滴落下来，衬的他整个人刚毅非凡。
树林里除了雨声跟轰隆隆的雷声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入耳的皆是雨水拍打树叶的声音，在漆黑的雨夜里透露着阴沉的气息。
陆伯言走在最前端，他的嘴唇紧紧抿着，心底总犯着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是他行军多年留下的习惯，也算是一种提前的预感。
他的目光盯着前方，耳朵从那雨声中分辨着听别的声音，好一阵儿，那种令他不详的预感越来越严重，这个时候，忽然一滴水珠落在了他的头顶上，虽然隔着斗笠，可陆伯言还是清晰的从混乱的雨水中感觉到了这颗水珠的存在。
没有别的预兆，他忽然下令：“加快速度，赶紧离开这个林子！”
话刚落音，一道惊雷响起，夹杂着一道闪电，将整个林子映照的如同白昼，那一刻，陆伯言猛地勒马，马匹惊起前脚，跃到半空嘶鸣了一声，才来回转了转站稳在地。
而紧跟在后面没有来得及勒马的人，全都在前面被翻下了马背。
闪电虽然已经消散，但陆伯言还是清晰的看见，就在他们前面十步之遥处，站了一排带着面具的鬼面黑衣人。
陆伯言右手已经按住了自己的剑柄，目光清冷如同九天寒冰，他眯了眯双眸，突然，一道凄厉的白光闪过，他已经跃身到前面黑衣人面前，
为首的黑衣人也跃身而来，两个人缠打在一起。
陆伯言所带的皆是精兵良将，可对方胜在人多，且为首的黑衣人身法狡诈，并不是一般的小毛贼，应是有名之辈，牢牢的缠住了陆伯言，令他无法脱身。
黑衣人足足有一百来人，看身法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一刀一剑，皆凌厉无比，身法诡异。
陆伯言赫赫有名大将军，擅长的布阵领兵，可在这样一个小树林里，除了近身搏击，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很快，在黑衣人车轮战的攻击下，陆伯言带的人体力逐渐透支，可多年的沙场生活，令他们产生了一种不死不休的打杀习惯，所以，黑衣人也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
就在双方坚持不下的时候，树林里突然又出现了第三路人马，人数并不多，只有十来个，冲着厮打在一起的两方人马，吹了个口哨，声音沙哑：“感谢各位好汉，这些货兄弟就带走了，大恩不言谢，他日江湖再见，小弟必然……”
“必然”两字还没说完，两方人马互相看了一眼，这才知道黄雀在后，纷纷朝着马车方向扑来，可惜那人行事敏捷，丢下了一颗烟雾弹之后，带着马车扬长而去，等烟雾消散之后，连身影都没得看见。
陆伯言目光森冷，那双眸子已经有些嗜血，他转过身，身法凌厉的扬起了剑，离他近的黑衣人，直接被割破了喉咙，献血溅到了他到脸上，在漆黑的雨夜，闪电的照耀下，更显的他如同浴血的修罗。
常年征战，他的身上本就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此刻因为愤怒，这种气势更像是戾气，令人下意识的开始退避，不敢争其锋芒。
为首的人似乎被这种骇人的戾气惊到，此刻转身便想逃跑，可陆伯言提着剑却紧随其上，两个人在树干上来回穿梭，再次打了起来。
难分难解的时候，为首的黑衣人只想赶紧离开，去追寻那批货的下落，陆伯言看似恋战，但也知晓，自己想捉住眼前这个黑衣人，恐怕有点困难，所以在黑衣人分神的时候，他迅速将黑衣人逼到他的战马前。
战马受惊，下意识抬脚便凌空一扬，他一跃而起，从自己战马的马背上，扯起一支长箭，无弓，他赤手而持，脚下速度达到了极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了黑衣人的左心口，却被黑衣人极力闪开，可即便是这样，箭还是没入了黑衣人的左肩下方。
黑衣人闷哼一声，吹了一个及其晦涩的口号，然后便来了两个黑衣人缠住了陆伯言，为首的黑衣人迅速离开，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大雨滂沱的雨夜里。
第一百零六章 计中计
陆伯言看着手里的箭，上面还沾染着鲜红的血，雨水很快冲刷了下来，箭很快就被冲刷的干干净净，好似从没有被动用过一般，他就这么看着，嘴角露出一抹诡异莫测的微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并没有着急去找丢失的那批货，而是让手下拿着他的令牌传令，封锁城门，任何人只能进不能出。
做完这一切，他才擦掉自己脸上溅到的血迹，翻身上马，直接去了驻军处。
驻军处是押送战利品回来军队暂时的驻处，等一切安稳之后，才会被安排进京城的各大军营内。
目前而言，驻军处的人，还都是他的人，都是在跟南宋那一战出生入死的兄弟。
陆伯言很快便赶到了驻军处，进去的时候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便听得一人正在吹嘘：“怎么样，今晚上多亏我那一嗓子，不仅抢回来了咱们的宝贝，还让那贼人吓破了胆子。”
“得了吧，凌七你就别吹了，若不是将军料事如神，还能有你露脸的机会？”
凌七急了：“哎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欠揍，我跟将军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谁还能比得了？不管怎么说，将军厉害我开心，将军厉害我也觉得我自己厉害。”
众人立刻传来一阵的唏嘘声。
陆伯言掀开营帐进去，全身上下的寒意立刻被暖融融的酒气蒸散了，立刻有人看见了他，欢呼着：“将军回来了！”
“是将军！”
这些人跟陆伯言分别了将近两个月，眼下一见，纷纷激动无比，皆是跪在了地上，高呼：“参见将军。”
陆伯言挥手，示意所有人都起来，将身上还在滴着水的斗笠跟蓑衣都递给了侍卫，露出来白色的衣衫，整个人瞬间变得儒雅起来。
他随意坐到了一个椅子上，拿起来一个空碗，到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看着兄弟们的笑脸，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今晚上凌七干得不错，你们都干得不错，那批货，现在都安置妥当了吗？”
听到自己被夸赞，凌七立刻得意洋洋起来，从后面挤到了陆伯言面前，披着胸脯道：“将军，我办事儿你放心，那批货已经跟我们押送过来的货等在一起了，等天一亮，就清点入国库，现在重兵把守，出不了什么岔子。”
陆伯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路辛苦了。”又看向那些热情洋溢的将士，声音落地有声：“大家都辛苦了，但今晚上，不是我们喝酒的时候，等到这批货完全入了国库，我做东，请兄弟们来个三天三日不醉不归！”
“好！”
“将军，您放心，我们会誓死保护这批货！”
“是阿，将军您为了百姓一片苦心，我等虽不是那大义凛然之人，但也懂得赤诚之心，将军，哪怕以后兄弟们被分散到别的军营，只要将军您一句话，兄弟们哪怕上刀山下火海都会誓死追随！”
听着将士们的话，陆伯言万千感慨，他虽说不了豪言壮语，但却都是真心实意，他缓缓的，却又豪情万丈：“大家何止是大义凛然，你们都是我郑国的好儿郎，如果没有你们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哪来我百姓安康？
我陆伯言好听的话说不了多少，但是我希望各位日后，不管身在哪个军营，都要誓死保卫国家，保卫百姓，这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祖祖辈辈的家！我希望你们牢牢记住，你们不只是我陆伯言的将士，你们更是皇上的将士，更是天下黎民百姓的将士！”
一番话，热血沸腾，似乎点燃了整个营帐的火热之心，那一颗颗跳动着的，都好似炙热之火，将郑国这个权利的漩涡，暗流汹涌的权利王朝里，活生生的烧出来一片赤诚之地，久久不能平息。
一一一一一
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大了起来，雷声凄厉的吓人，就好似野兽的嘶吼，令人胆颤心惊，这样的夜晚，是没有人愿意出来的。
京城小巷的一处，江锦瑟捂着胸口从房顶上跌了下来，他瘫坐在地地上，雨水大颗大颗的砸在他的身上，他抬起头任雨水冲刷着，大喘了好一会儿的气，疲惫不堪的身子，才渐渐的缓和了一点，他松开自己的手，那伤口在雨水的冲刷下已经隐隐泛白。
再不包扎，可能会引起感染，他咬了咬牙，重新站了起来，已经没有力气再施展轻功，他踉跄着前行。
雷，轰隆隆的响起，暗夜里的逃亡消耗掉了江锦瑟大半的元气。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批货不仅被别人劫了胡，他自己还受了伤，更是被人追到现在。
陆伯言的人还真是神通广大，哪怕他已经绕了很多弯路，可依旧还在背后不停的追杀着他。
这里离江王府不远，可他又不能直接回去，万一被陆伯言发现蛛丝马迹，按照陆伯言那一颗榆木脑袋，江王府势必会被牵扯进去。
他看了看自己左肩下的伤口，血已经越流越多。
眼下，也不能继续拖下去了，他咬牙，转身进了一个声势浩大的宅子，上面“国师府”三个字，在闪电的凄厉下，大气无比。
跟在江锦瑟身后的人，看着江锦瑟的身影进了国师府，当下没有在追下去，几人互相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去回禀给将军。
毕竟，众所周知，这国师府里面住的人，那压根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简直就是一个人渣中的极品，纨绔不堪，耀武扬威，仗势欺人，无恶不作，就前阵子还打了尚书府的长子，人家尚书府有权有势都能被打，他们这几个人进去，要是被发现，恐怕就直接回不来了。
慎重权衡了一下，几个人还是先行撤退，将消息告诉陆伯言，反正，将军吩咐的是不要打草惊蛇，知道这个人跟国师府有关系，就已经是最好的收获了。
一一一
国师府里黑灯瞎火，连个灯笼都没有点。加上这宅子倚山而建，在大雨里，更加显得凄凄惨惨戚戚。
看到这样一副鬼宅一般的模样，江锦瑟才放下了心来，他并不知道沈砚这几日都住在皇宫里，只是在心里感慨，心说沈砚养伤养的够低调，连灯火都不舍得点一下。
他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遮挡住雨水，歇息了一阵儿，才冒着雨，回了江王府内。
第一百零七章 前朝余孽（上）
次日，早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经历过一夜大雨的洗礼，京都满街都是扑面而来的清新气息，那是来自新鲜泥土特有的气息，令人闻到，精神不由一阵。陆伯言的马车早早的就行驶出了将军府，在宽阔的大街上，响起来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
京郊的树林里，那些尸体早就已经被人清扫干净，血迹经过大雨，也丝毫不见了踪迹，整个树林静悄悄的，除了几个深厚的车辙印子，再也没有其他的痕迹，来彰显昨晚上到底发了什么事情了。
今日的早朝，陆伯言难得来的比任何人都早，他默然的站在殿外，等候着其他大臣一起进去。
江锦瑟远远的就看见了陆伯言的身影，心里不免有些忐忑。昨晚上的那一战，陆伯言最后的那一箭之击，虽然没能刺中要害，但也让他受了重伤。
但偏偏这个风口浪尖上，他若是告病不上早朝，难保不会引起陆伯言的猜忌，毕竟那件事儿，事关重大。
江锦瑟捂了捂自己的伤口，心态瞬时变平稳了一些，他快走几步，便到了陆伯言面前，跟他谈笑风生的打着招呼，又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哥，京兆府尹那事儿，都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陆伯言面色平静，一点儿都不像丢了那些货一般，整个人都如沐春风，顺带着关怀了他一把：“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江锦瑟一顿，而后道：“可能是最近都没有休息好。”
被你给了一箭，能不难看吗？江锦瑟在心里腹诽，又暗暗怀疑，昨晚上那几车金银财宝，明明已经被人劫走了，为什么陆伯言还这么镇定自若？他不怕皇上怪罪下来？
陆伯言没有多做疑虑，只是拍了拍江锦瑟的肩膀：“注意休息。”
这一拍，江锦瑟的脸色立马变了变，陆伯言这一拍，好巧不巧的拍在他的左肩，震的他伤口隐隐作痛。
江锦瑟觉得不能再跟陆伯言继续呆下去了，不然凭借陆伯言的洞察力，肯定会发现他的不对劲，正干得瑟的笑着寻找脱身之法，皇上终于来了。
郑国虽建国不久，但新帝英明神武，朝纲也算稳定，加上有周国这个盟友，所以郑国也日益繁荣起来，今年年初，又平定了南宋之乱，使郑国的地位在各国中，也逐渐变的举足轻重起来。
每日早朝，也并无重大事件，所以每天在李公公那声：“有本上奏，无事退朝。”落音后，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像今日，陆伯言亲自递上了奏折，倒还是第一次。
司重也有些意外，陆伯言虽然回朝，可在朝中并无其他的事宜，难不成是军中又有要事，目光不由得一凝：“把奏折呈上来！”
立刻有内侍将奏本递到了司重的手里。
陆伯言静静的站着，目光看着坐在金銮殿上的司重，目光坚毅又充满了敬意。
好一会儿，司重才将折子放下，脸上的神色并不好看：“堂堂京城，天子脚下，居然还能出现这种事情，陆爱卿，你怎么看？”
陆伯言恭恭敬敬：“昨晚上，是在臣押运一些后续物资路过京郊树林的时候，遭遇的劫杀，那群人全部带着鬼面，身法狡诈，并不像普通的毛贼，根据微臣看来，可能是前朝余孽。”
话音落，众人脸色立刻变了变，纷纷唏嘘了起来。
是了，如果只是普通的小毛贼，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劫陆伯言亲自押送的东西，那毕竟是威震天下的陆少将军，一般的毛贼哪有这般的胆识跟魄力去陆伯言面前找死？
莫非真是前朝的余孽？
司重脸色古井无波，并没有因为陆伯言的话而谈之色严，他目光注视着陆伯言，陆伯言站在正中央，面上表情也没有任何的变化，似乎是胸有成竹。
虽然有心离间陆家跟江家的关系，但不可否认的是，陆伯言在办事能力这方面，确确实实是不可比拟的，陆伯言一定是已经有了计划和一定的证据，才会来找他上奏。
司重思索了一下，心底虽然有些起伏，可表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他看向陆伯言，问道：“陆爱卿是不是已经有了考虑？”
“回皇上，是。”陆伯言又是恭敬一礼：“昨晚上那些人被抓的虽然已经自尽，但是为首的人，我却刺了他一箭，因为离京城太近，难免京城不会有同伙，于是臣封锁了京城城门，又派人追踪，最后……”
说到这里，陆伯言顿了顿，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好一阵儿，他在司重的注视下，坦坦荡荡的说了出来：“最后，微臣看见那贼匪，进了国师府。”
司重原本风云不动的脸色，立马变了。
进了国师府？
他看向陆伯言，连那批物资到底有没有被劫走，都忘记了问。
陆伯言神色坦坦荡荡，并没有半分的虚假之情，司重心里有些不爽，虽然不知道昨晚上到底是何光景，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栽赃还是陷害，他知道的是，砚昨晚上绝对都在宫内，不可能出宫作案，况且，就凭她那个三脚猫功夫，怎么可能能跟陆伯言过招。
但陆伯言向来不参合这些勾心斗角的朝政之事，昨晚上必然是有人袭击了他护送的队伍，不然他不可能闹到这儿来。毕竟劫持皇家物资，袭击皇家朝廷命官，哪一条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司重一时之间没有着急说话，他不能关心则乱，而是静悄悄的等着陆伯言的下文。
陆伯言也没有立刻吭声，整个朝堂之上有悲有喜。
江锦瑟内心是欣喜的，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竟然给自己洗除了嫌疑，而且自己身上这箭伤，就在左肩下方，恰好沈砚春猎时候也受了伤，那日他一时冲动，又重新撕裂了她的伤口，那伤口如今肯定还没有复原。
欣喜之后，又暗暗感叹，陆伯言不愧是铁血手腕，昨晚上事发突然，又是大雨滂沱，陆伯言竟然还能派手下追踪到他逃跑的方位，当真是不可小觑的，看来他势必要尽快娶了陆婉雪，以免夜长梦多。
第一百零八章 前朝余孽（中）
见司重不说话，陆伯言又补充道：“不过，好在臣做了双重准备，那批物资并没有落入贼寇的手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臣以为，既然那贼寇进了国师府，就先从国师府查起，那贼寇受了伤，只要看看国师府的人，身上有没有箭伤就好。如今城门封锁，各大医馆也被臣派人防守，那个贼寇，插翅难逃。”
没有丝毫的寒暄跟暖场，直接摆明了怀疑国师府。
这等魄力，朝堂之上再无任何人能做到，毕竟，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又深受皇上宠爱的国师。
江锦瑟却蓦然白了面孔。
他看着陆伯言的背影，心里如同一颗石头压下，又充满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感。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陆伯言会有这一手准备，难道陆伯言早就料到会有人打这批财宝的注意了吗？还是说陆伯言只是在防备京兆府尹？
一时之间，江锦瑟心中五味陈杂，一边暗恼自己没脑子，一边又暗暗庆幸这事儿没有波及到自己身上。
陆伯言直直针对国师府，司重没有任何的意外，并不是说陆伯言存心陷害国师，而是陆伯言这个人的性子。
众所周知，陆伯言说一不二，且不亲近任何的权臣，始终保持着只听从帝王的态度，就连就要联姻的江家，陆伯言甚至都没曾给过好脸色。
他是不可能故意陷害国师府的。
司重脸色阴晴不定，看来昨晚上确实有贼人逃进了国师府，只是不知道那贼人到底意欲何为，是为了陷害沈砚吗？
可如今，沈砚虽然行事嚣张，能结下这种梁子的并不多，如果非要算，林尚书家里算一个，可现在林未央指着国师把她送进宫，势必不会选择这个时候难为国师。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想着，司重的目光逐渐移到了江锦瑟身上，自古知人知面不知心，但不可否认的是，江锦瑟这颗黑色的心肠，在春猎过后，确实已经开始显山露水了。
他不由得将矛头怼向了江锦瑟，因为除了林尚书，还这么想要置国师于死地这般迫切的人，除了江锦瑟，绝无二人。
况且，知道沈砚左肩下有新伤的人，除了那些女医，也就只有江锦瑟了。
思及此，司重心底已经开始暗骂江锦瑟了，这不知好歹的牲口，迟早有一天要把这个牲口连根拔起。
在心里骂着骂着，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因为，这件事儿已经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要是不查，文武百官之前这不是明摆着偏袒，若是查，先不说能不能伤害到小师妹，就他自己心里也不痛快。
他做着最后的挣扎：“可国师自从春猎之后，因为春猎时候受了点伤，便在宫内养伤，昨晚上断然是不可能跟国师有关系的。”
“受伤？”陆伯言根本没有多想，只是问了句：“之前怎么没有听到提起过，臣也一直没有去探望过国师，这也是臣等礼节做的不妥的地方，不如这样，下朝后，臣随皇上您一起去看看国师，顺便让国师回去的时候要当心，那劫匪确确实实去了国师府。”
司重刚想点头，李公公突然附耳过来，低声道：“皇上，您忘了？国师今早已经回国师府了。这会子去看，怕是看不到什么。”
一句话，让司重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他轻哼了一声：“陆伯言，你说这话就是不相信朕了？你觉得朕纵容国师去抢朕自己的东西，是这个意思吗？”
陆伯言被这句话一惊，忙的跪倒在地上：“臣不敢，只是那贼寇确确实实是进了国师府，因为国师府没有皇上圣谕不能进去搜查，所以臣才今早上奏，不管是为了皇上，还是为了国师的安危，这件事情都要调查个清清楚楚，恳请皇上准奏。”
话刚落音，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林尚书，突然上前一步，也跪在了地上，说话十分中肯：“皇上，臣以为还是搜查一下比较好，先不说是不是真的跟国师有关系，如果那贼寇仍旧在国师府，岂不是对国师也有危险？”
话虽说的好听，但明白着就是要支持陆伯言，林尚书这个时候心里想的是，如果国师被扣上一个前朝余孽的帽子，就算是如何如何得宠，肯定也混不下去了，自己女儿虽然再三强调最近不要为难国师，但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是尽早的甩开关系比较好，免得到时候牵连到自己，多不划算呀。
林尚书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有了他的支持，其他的大臣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见风使舵的也都跟着请皇上下旨。
司重恶狠狠的瞪着这一群人，最后只得准了陆伯言的意。
退朝过后，司重让李公公单独留了林尚书，在御花园里召见他。
御花园里花木开的正好，司重坐在无数繁花围绕的小亭子里，颇显着雅致非常，加上精致的眉眼，跟微微抿着的唇，整个人看起来犹如天上的神邸，令人不敢靠近。
林尚书在李公公单独留下他的那一刻，内心就开始紧张了，当知道皇上在御花园里召见他的时候，心里更加的紧张。
心底有些隐隐约约的后悔，刚才在朝堂之上，自己一马当先的支持了陆伯言，难保皇上这不是在找他算账的。
林尚书走到的时候，司重正在泡茶，茶香伴随着花香在空气中肆意，清新好闻的要命，林尚书却是十分忐忑的跪在了地上，行礼：“参见皇上。”
司重向来都是一个以德服人的皇帝，平日里看到这幅场景，必然是先让大臣起身再说，可今日的司重，却好似没有看到林尚书跪下一般，只是自己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当茶香在口中化为甘甜的时候，他才抬了抬眼皮，问了林尚书一个晴天霹雳的问题。
“林尚书，令千金林大小姐年方二八，正是一个好年纪，现在还没有定下来亲事吧？”
这问话跟预先想得一点儿都不同，林尚书还没有反应过来话题的跳跃，张着嘴巴“阿”了一声，而后才反应以来，急忙回答：“没有，小女并无亲事。”
第一百零九章 前朝余孽（下）
司重又是慢悠悠的一口茶，在林尚书越来越忐忑的心情中，又说了句：“听说令千金，跟国师走的挺近的，这次国师出这档子事儿……”
话还没有说完，林尚书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心里开始汗氤氲的，皇上这是在警告他，让他少多管闲事，如果国师出了什么事情，第一个开刀的就是他女儿，谁让他女儿跟国师最近走得近呢！
林尚书忙的将脑袋磕在地上，磕头的声音光是听听，就觉得浑身畅快，他急急忙忙的道：“皇上，老臣相信，国师绝对不会是前朝余孽，更不会是什么贼寇，这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等老臣回去好好想想，一定将这个案子查的清清楚楚。”
司重抬了抬眼皮，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只是他越不说话，林尚书心里边儿就越着急，是杀是剐，是生是死，您好歹给一句痛快话儿阿。
就在林尚书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来警告自己以后再也不多管闲事的时候，司重终于开了口，他低眉看着林尚书，脸上似是扯起来了笑容，这笑容缓缓的，到最后的越来越大：“行，朕就知道，林尚书忧国忧民，怎么会陷害忠良。这一定是有人嫁祸给国师，这件事情陆将军虽然是在查，但你也要提点一下，务必给我查个清清楚楚水落石出，听明白了吗？！”
林尚书忙的接话：“明白，明白，微臣明白！”
说完，在司重那一声“还不下去”中，撩着袍子就跑了。
李公公看着林尚书的背影，笑道：“皇上，您方才那一招，用得实在是太好了，老奴看，这尚书大人估计吓傻了。”
司重却不这么想：“吓傻了不至于，心里有数倒是真的。这些文臣，有时候倒真不如武官，行事扭扭捏捏不说，还专门暗地里使绊子。”
李公公有些担忧：“皇上，这次那贼寇也是左肩下有伤，这会不会巧合了点儿？如果真有人故意嫁祸给国师，这案子，会不会不太好办？”
“前提是要查清楚。”司重喝着茶，分析着陆伯言：“陆伯言虽然为人不是那么的圆滑，但是却是一根筋，也没有那些花花肠子，就算是他看国师不顺眼，只要这次他查出来这事儿跟国师府没关系，他也绝不会冤枉国师的，怕就怕…”
说到这儿，司重没有继续说下去。
怕就怕那个陷害的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将一切的矛头都指向沈砚，到时候按照陆伯言的性子，肯定会把沈砚当场捉拿。
司重有些头痛，他虽然怀疑江锦瑟，但又没有足够的证据。
如果是江锦瑟故意陷害，那昨晚上受伤的人就应该是江锦瑟的人，还有可能就是江锦瑟本人，想知道江锦瑟受没受伤，昨晚上去了哪里，这并不容易，却也不是不可能，就是要废一些力气。
可是，又坦白而言，江锦瑟现在还不能动，如果真的是江锦瑟干的，经历过今天的早朝，他肯定已经想好了退路，到时候就算是查到他头上，他也一定已经想好了怎么狡辩。
况且，如今江王府虽然失势，可毕竟是投靠来的三朝元老，如果他执意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动了江锦瑟，肯定会让其他的大臣心寒。
这件事儿越想，司重就觉得越烦，他将手里的茶盏放下，起身去御书房，他要好好的琢磨一下这件事情。
一一一一
这边，陆伯言带着人来砸门的时候，沈砚刚回到国师府一刻钟不到，正坐在椅子上，喝着玲厢手里泡过来的茶。
茶还没有喝到一半，就看见玲厢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大喘着气说：“国师，不好了，陆将军带着一群人来了！现在就在外面砸我们的门呢！”
被陆伯言砸门？
沈砚一个茶杯就一一一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脸上也换上了一种如沐春风（气势汹汹）的笑容，跟着一群家丁，前呼后拥的来到了大门前。
大门正在“咚咚咚”的响着，沈砚走到门口，摆了一把椅子，隔着门缝冲陆伯言打招呼：“陆将军大驾光临，怎么不事先通知本座，让本座好事先给您准备好茶水糕点瓜子儿仁呢，现在您这么突然造访，我还没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呢，根本无法接待您呀。”
正在敲门的卫兵，看着沈砚隔着门缝儿冲这边挤眉弄眼，一下一个踉跄便闪开，将位置让给了陆伯言，陆伯言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就从大门的缝隙里，看见沈砚正坐在门后的一把椅子上，笑眯眯的冲他打招呼。
早就知道国师行事乖张，没有任何的章法，陆伯言并没有生气，语气客气又疏离：“我奉旨前来国师府搜查昨晚上逃走的贼寇，还请国师将门打开，不要难为我等。”
听见“贼寇”两个字儿，沈砚的眼皮就是一跳，怪不得今天一早喜鹊枝头喳喳叫，原来不是好兆头阿，搜查贼寇就搜呗，可跟她国师府有什么关系？
沈砚有些坐不住，她站起身，走到大门后，通过门缝跟陆伯言大眼瞪小眼，不解的道：“搜就搜呗，凭什么搜我这里？我这里又跟你所谓的贼寇，有个什么关系？”
隔着门缝看着，陆伯言心中不爽，语气也就变的有些不耐起来：“昨晚上有贼寇劫了本将军运动的物资，本将军的人，亲眼看着受了伤的贼寇进了国师府，所以今天一早，皇上便准了本将军的搜查令，让本国师来国师府搜查一下，还请国师配合一下，不要等一下，让场面闹的太尴尬。”
沈砚夸张的笑：“啧啧啧，敢从陆大将军手里抢东西，还真是勇猛呢。”说着，又一脸严肃：“那批物资，到底有没有被抢？”
心底却有一丝不详的预感，陆伯言不会没事跑来找她的麻烦，肯定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这件事情的矛头，正好指向了国师府，沈砚也不敢贸然开门，心底不由得开始担忧，真他妈倒霉，老子招谁惹谁了。
陆伯言在门外站着，看着那一堵门板，被问得没脾气：“自然是没有被贼寇得手。”
第一百一十章 搜查（上）
沈砚有些遗憾，一脸可惜：“啧，这样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所以你就来搜本国师的府？皇上的圣旨呢？我要看，没有圣旨，恕不奉陪。”
“皇上传的口谕，没有圣旨。”
沈砚撇撇嘴：“那好，皇上也说了，让我去陆将军后宅里搜查搜查，那您搜您的国师府，我带人去您家看看。”
陆伯言气急：“你！”
“你什么你？将军，您老人家要来搜查我国师府，我没有不乐意，我乐意的很呢，可你搜查总要有个搜查令啊，你连个圣旨都拿不出来，你让我怎么相信您嘛。”沈砚皮笑肉不笑，满嘴胡乱扯，心里却开始想着怎么应对，如果真被人陷害了，这府里指不定真有什么不对劲的。
陆伯言到今天才算领教到，传说中的国师到底是一个怎么样难缠的人，他忍着怒意，暗恨自己一时大意，居然没有问皇上要一卷圣旨，一边又试图同她讲道理：“我这就命人去请圣旨，国师您暂且将门打开，在圣旨未到之前，本将军绝对不动国师府一草一木，如何？“
沈砚分析了一下，陆伯言已经算是让步了，如果自己再执意不开门，倒显得自己心虚，思量了一下，吩咐人将门打开。
于是，在国师府的正中央，小石桥末端的空旷地带，摆了两个椅子，南边坐着沈砚，北边坐着陆伯言，两个人身后，分明站着士兵与家丁，仗势一触即发，好似下一秒就要开战一般。
沈砚翘着二郎腿，看着频频皱眉的陆伯言，同他嘻嘻哈哈的聊天：“将军，令妹婚事怕是快了吧？”
陆伯言没心思跟她闲聊，但看这道士有恃无恐丝毫不惧怕的样子，自己又不好认怂，只敷衍的点点头：“八月初。”
“哦，那说快也快。”沈砚掰着手指头算，像后宅的娘们一般叽叽喳喳：“到时候千万别忘了请本座去讨一杯喜酒喝。”
陆伯言心不在焉：“嗯哼。”
沈砚则是趁着陆伯言心不在焉的时候，将目光看向身后的玲厢，玲厢眼观八分耳听六路，一下便察觉到了沈砚炙热且密切的目光，便伸出手，做了一个“没有”的手势。
看见这个手势，沈砚才松了一口气，方才在给陆伯言打开门的时候，她吩咐玲厢迅速让人去后宅看看，切莫别真的让小人趁机钻了空子，陷害到她头上来，不然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现在看见玲厢做了个没有的手势，沈砚瞬间淡定多了，又看向一脸不耐的陆伯言，笑嘻嘻的道：“我看将军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家中还无妻室？将军可有意中人？是哪家的贵女？若是看上了，本国师可为将军前去牵线。”
之前想相交这个道士的时候，陆伯言只是觉得此人甚是熟悉，具体哪里熟悉又说不出来，所以起了相交的心思，那会儿这道士还赖在林家，前去拜访的时候被吃了闭门羹，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这个道士真的是世外高人，高风亮节不屑与朝堂之人为伍，私底下他还暗暗佩服过一阵子。
紧接着，后来就听说这国师各大事件，再加上那次在林家退婚，这道士帮着那个林尘，打了他们陆家狠狠一耳光，倒是让他记忆清晰。
可不管无论如何，是高人也罢，是小人也好，陆伯言从始至终都没有想到，也根本不敢想到，这个道士居然这般聒噪，跟个娘们似的，废话这么多。
他这才意识到，之前对这个道士所有的“世外高人”这个误解，就是因为没有跟这个道士一起相处过，这才相处没多久，就令人心生不耐。
他皱着眉头，抬眼看了看她，诺大的院子里，两个人各占一方，谁也不让谁的，已经对峙大半柱香，开始的时候，这道士不说话，他倒是勉勉强强能够忍受。
可现在，这死道士嘟嘟囔囔大半天不停，陆伯言便有些受不了，只觉得耳边有一只苍蝇般，一直在他耳边“嗡嗡嗡”的响着，令人烦躁不堪。
沈砚见他不说话，故意恶心他：“将军，莫不是您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是身体方面的隐疾？所以至今没有娶妻，就是不愿意耽误人家女儿家？”
陆伯言脸色直接白了。
什么是他有隐疾？什么是他不娶妻是不愿意耽误女儿家？
谁能告诉他，他什么时候有了隐疾的？
二十三年都没有任何问题的身体，怎么着今天一见到这个道士，就被说的有大毛病了？
陆伯言咬牙，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再不解释，恐怕这道士就要说他是个断袖了，他瞪着眼，反驳了一下：“本将军虽无正妻，可家中已有一房妾室，身体也并无问题，就不劳烦国师费心了。”
听见已经娶了一房小妾，沈砚更加的兴致勃勃：“敢问将军纳妾多久了？怎么还不见有所出？您这个年纪，正常男儿应当都有两三个孩子了，您有几个了？”
陆伯言强忍着怒意：“暂无。”
沈砚“哦”了一声：“看来还是有难言之隐，不然不应该到如今还没有所出，将军不愿意说，也便罢了，您真是为国为民，实属不易阿。”
陆伯言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他觉得如果请旨的人还不来，他真的会控制不住，上去一拳打歪这个道士的鼻子，一脚将她的门牙都踹掉。
说话就说话，聊天就聊天，凭什么聊着聊着就对他人身攻击起来？说他有难言之隐？这意思不就是说那方面不行么？
陆伯言的怒意已经表现在了脸上，站在身后的卫兵都感受到了来自他身上汹涌翻滚的怒意，可偏偏唯恐天下的那位没察觉到，还在正前方滔滔不绝唾沫横飞着：“将军，我这儿有一偏方，是以前我师傅给的。别看我师傅是个道士，可对这医术方面颇有造诣，将军要是不嫌弃，我今天给将军写个方子，您照单抓药即可……”
话未说完，陆伯言“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瞪着沈砚，寒意森然，沈砚被他这站吓了一跳，到嘴边的话，也被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搜查（中）
不得不说，到底是平南震北的大将军，这浑身气质就是跟一般人不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沈砚做了一个自我防卫的姿势，瞪大着眼睛看陆伯言，虽然脸上看着吓得不轻，但那双眼睛，却充满了狡诈，分明是一点点都不怕。
陆伯言也看着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没想到一向沉稳的心境，居然被这个臭道士三言两语被激怒了，他稳了稳心思，觉得自己不能被一个道士玩弄于股掌之间，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坐了下去。
吩咐身后的卫兵：“去看看，凌七回来没有。”
去皇宫请旨，自然是要派一个自己信得过，又让皇上觉得眼熟的人才行，凌七就是最好的人选，但这次凌七的办事速度，却着实差了一点。
卫兵早就不想多呆了，看这个架势，将军已经怒意横生，难保等等会不会拿他们撒气，于是一得到吩咐，卫兵就迅速的转身，小跑着出了国师府。
卫兵走后，整个院子里又安静下来，气氛比之前更加的紧张，好似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两边的人心都“框框”直跳，目露凶光谁也不让谁。
陆伯言的手，已经开始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剑柄，眼神锐利无比，充满着警告，好似沈砚如果再敢多说一句，他就敢上去砍她一剑。
沈砚向来都是特别会审时度势，见眼下陆伯言被她三言两语气成这样了，也就见好就收，不再火烧焦油，毕竟陆伯言这样的钢铁性子，一时之间没忍住砍她一剑，倒也不是不可能。
她不说话，院子里就没有别人敢吭声，唯独她嗑瓜子的声音，在院子里分外的响亮。
又等了一阵儿，直到沈砚一盘子瓜子儿全都磕完了，凌七才带着李公公，施施然的出现在大门前。
凌七脸色有些不耐，可李公公却不动如山，走到近前，先是挨个问候了一下两人，才拿出皇上的圣旨，宣读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昨日有贼寇劫持皇家物资，虽逃往国师府方向，但并不确定便是跟国师府有关联，为了方便陆将军查案，朕特此恩准，以国师府开外，周遭十里以内，不管是王官大臣，还是百姓民家，皆可奉旨搜查，钦此。”
李公公宣读完毕，看着有些意味深长笑容的陆伯言，将圣旨递给了他，又嘱托了一句：“将军，皇上说了，搜查民宅的时候切记小心，莫要惊扰了百姓。”
陆伯言这才回神，慌忙跪下接旨：“臣，谨遵圣谕。”
有了圣旨之后，就好比有了一层保护伞，沈砚再也没有理由阻拦，眼看着陆伯言的人，将国师府里里外外搜查了个干干净净，她的内心稳如泰山。
搜吧，搜吧，本国师倒要看看你这个兔崽子能搜出个什么花儿来。
经过里三层外三层的搜查，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并没有可疑人士。
陆伯言不是一个多疑的人，却是一个仔细的人，他目光不由得看向以沈砚为首的国师府的人，目光中含着冷凝：“昨晚上，那贼寇被我刺了一箭，左肩下方留了一个这样的箭伤，根据身形来看，那是一个男子。既然这样，我希望国师府里的男子，全都拉下左肩衣服，让本将军一一查看一下。”
他说着，从凌七手里接过来一支箭，这正是平日里的皇家用箭，当沈砚看到这支箭的时候，目光不由得闪烁了一下。
在陆伯言说贼寇左肩下有伤的时候，沈砚心底就暗叫不好。
陆伯言的箭是皇家用箭，她身上的也是，因为之前被江锦瑟再次撕裂了伤口，所以愈合的很慢，这几日伤口才刚刚开始不再流血，但看起来还像是新伤。
以上都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伤口的位置，都是在左肩下方。
听到陆伯言要一个个验伤的时候，沈砚表面淡定无比，甚至是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心里却已经开始忐忑，忍不住的暗骂。
事到如今，如果非要让她去猜这是谁在陷害她的话，除了江锦瑟，她真的再也想不到别的人。
因为这巧合，也未免太巧合了吧！连伤口你都给我巧合到一起去！
可就算是巧合，说出去，谁信啊！
陆伯言目光盯着沉默不语的她，挑眉：“现在可以了吗？国师？”
圣旨在此，沈砚不得反抗什么，只得吩咐所有女眷回避，自己也拎着瓜子袋往回走，却被陆伯言叫住。
阳光明媚的天气里，沈砚缓缓回头，光芒正好洒在她的侧脸上，这样一幅静谧与安好的即视下，陆伯言轻飘飘的说了句：“国师，也是男子吧？”
沈砚一愣，随即猛的反应了过来，就好似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语气带着些许滑稽：“你说我？连本国师也要排查吗？！”
陆伯言不动声色，重复了一遍：“只要是国师府里的男子，都要排查。”
沈砚手里的瓜子袋，一下就被她丢到了地上，她有些冷冷的看着陆伯言，大声问：“那将军你的意思就是要本国师当众脱衣服给你们大家看看咯！”
“你少要胡扯！”陆伯言瞪了瞪眼睛，实在没想到这个道士这么难缠，他有些怒意：“还请国师配合！”
沈砚扯了扯自己的衣襟：“你要脱我衣服你还要我配合？你以为我是楚馆秦楼里的娼女阿！”
“切莫妖言惑众，这是皇上的意思！”陆伯言对着天空，做了一个恭敬的姿势，又看向沈砚：“国师，还是乖乖配合的好，不要让本将军为难，到时候，大家闹的都不好看。”
沈砚瞪了眼，扯着嗓子：“你这意思就是皇上让你来脱我衣服的？！”
陆伯言：“………”
这道士简直是不可理喻，他懒得再跟他掰扯，立刻命人控制住这死道士。
在女眷退下之后，便开始一个个的检查，整个国师府，为男子的家丁佣人不过五十人，很快，便检查完毕。
陆伯言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到了沈砚身上：“国师，还请您配合才是。”
第一百一十二章 搜查（下）
沈砚挣脱了被人拉着的手腕，边揉着，边后退了一步：“昨晚上我歇在皇宫，就在凌云殿！你大可去打听打听！本座乃朝廷命官，除了皇上，谁都没有资格脱我衣服！我劝将军最好调查清楚再跟我动手，不然到头来谁倒霉还说不定呢！”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默默不语的李公公，蓦然出了声：“将军，国师确确实实是一直歇在皇宫内，今早才回了府，老奴人微言轻，但还是可以为国师做个证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您不也说，那贼寇受了伤，又被人追杀，想来是慌不择路，才进了国师府避一避的。”
沈砚瞬间泪流满面的看着李公公，果然是患难见真情，雪中送碳真兄弟，老李，不愧是本国师的好“兄弟”阿！
李公公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他都肯出面为沈砚作证了，陆伯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事儿，如果真的是国师作为，哪怕皇上在宠着国师，肯定也不会偏袒国师的，毕竟牵扯到前朝余孽，已经到了一定的构成权利威胁的争端。
再说，今早晨早朝，皇上也有提到过国师狩猎的时候受了伤，看来这事儿可能跟国师府真的没有多大关系，自己若是执意牵扯，到时候恐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如此考量了一下，陆伯言决定收兵，临走的时候，对沈砚聊表了一下歉意：“今日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国师见谅，他日伯言定然登门致歉。”
“见谅不敢当。”沈砚摆了摆手，一派无所畏惧的样子：“只是今日将军在这儿脱了我这么多家丁的衣服，传出去多不好看啊，您还是赶紧收兵吧。”
听到沈砚这么说，陆伯言一脸坦然，挥手带兵出了国师府。
看着陆伯言的人全部都走了之后，沈砚才松了一口气，真心实意的对一旁的李公公表示感谢：“老李，今天多亏了你了。不然这事儿，肯定得闹大。”
说着，就拿了一袋银子，塞到了李公公的袖子里。
李公公也不作假，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手，道：“咱家这是相信国师，就算昨个国师没在宫里，那咱家也相信国师不可能干这种事儿，国师尽管放心，今天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国师且安心养伤，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咱家。”
沈砚作了一个揖：“大恩不言谢，我送公公。”
一一一一
陆伯言刚出了国师府，暗中，立刻有人小跑着离开，将这件事儿告诉了江锦瑟。
彼时，江锦瑟正在花园里跟一个女子下棋，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江锦瑟的红颜知己，醉梦楼的头牌蒹葭姑娘。
江湖传言，江世子与蒹葭乃是在桃花节的时候遇到，那时候蒹葭遭人调戏，江锦瑟出手教训了那人，从此之后，赫赫有名的醉梦楼头牌，第一次有了芳心暗许之人。
之前沈砚也听过这一传言，对此嗤之以鼻，一个青楼女子，出门花枝招展，不调戏你，还去调戏良家妇女不成？后来才意识到自己这个思想有些狭隘，但仍旧是不喜这些风尘女子，对此传言，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事实上，蒹葭确确实实是江锦瑟救的，但具体怎么个救发，就不知道了。
小厮跑来禀报消息的时候，蒹葭正面色凝重的对江锦瑟说着什么，那神情恭敬无比，带着爱慕却又不敢靠近，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敬仰。
江锦瑟看到小厮身影的时候，就制止住了蒹葭的话，在蒹葭的疑惑中，不出三息，那小厮便已经到达了他们面前，看了蒹葭一眼，附耳到江锦瑟耳边，汇报了今天的所见所闻。
江锦瑟听完，立刻变的有些严肃起来，他先是挥退了蒹葭，又不确定的看了小厮一眼，再次问道：“你是说，皇上下旨，以国师府为中心，十里之内的宅子全都要搜？”
那小厮目光锐利，看起来并不像是个普通人，他点了点头：“是这样。本来奴才想要赶紧来汇报，可看陆伯言又要让国师府所有男子，包括国师在内，全部拉开左肩的衣服，奴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多看了一阵，结束了才来汇报给您。”
这小厮，确确实实是江锦瑟派出去的，且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厮，而是一个经过严格训练的暗卫，所以才能趴在墙上，看口型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江锦瑟原本以为，在陆伯言这样的检查下，沈砚这一关是肯定过不去的，可没想到刚刚小厮说，关键时候李公公出来作证，说昨晚上国师在皇宫，打消了陆伯言的疑虑，使陆伯言并没有检查沈砚身上到底有没有箭伤，从而逃过了一马。
江王府离国师府并不远，依照陆伯言的速度，肯定很快便会到了这里，若是别人，还肯能看在姻亲关系上，多多少少给点面子，走个过场就算了，可是陆伯言绝对不会搞这一套，就算是他父王在京，陆伯言也会亲自验明左肩是否有伤。
这就是身为一个榆木疙瘩妹夫的悲哀之处，你根本没有任何的后门可走。
江锦瑟有些坐立难安起来，他是千千万万没想到，皇上居然会下一个这样的命令，让陆伯言十里之内都要挨个搜查，这是铁了心要找出那个所谓的贼寇。
自己若是这样等着陆伯言过来，到时候看见自己肩膀下的伤口，不用多想，陆伯言肯定第一个将他拿下，先送往大牢里关几天，毕竟，那些财宝，只有他跟陆伯言还有京都府尹那边的人知晓。
思来想去，江锦瑟猛地站了起来，在原地来回走动了几步之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好的计策，能让自己圆满脱身，还不会引起人的怀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没有一个替死鬼，这事儿肯定就是过不去了，江锦瑟心底立刻有了定夺，当下便吩咐了小厮。
看到小厮走了之后，江锦瑟才逐渐的呼出了一口气，连喝了两杯茶，也迈着步子出了江府，冲着陆伯言那边行去。
一一一一
第一百一十三章 梦里严冬（上）
一一一
陆伯言速度很快，已经搜查到了民宅，按照这个速度，不多时就会到承德街的江王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个时候的陆伯言还在想着，若是自己这般大肆张扬的去搜江王府，落了江王府的面子，到时候自家妹妹肯定跟自己没完，前几日才刚刚绝食过，眼下可不能再让妹妹闹什么性子。
虽然很不想，但是为了自己的亲妹子，陆伯言还是决定，等会到了江王府的时候，差不多走一个过场就可以，不用太过于较真。
毕竟，那是陆家未来的亲家，肯定不会跟那些贼寇扯上关系，毕竟这东西还是他跟江锦瑟一起发现的，虽然两个人之间因为自家妹妹的事情偶有摩擦，但在陆伯言的心里，对江锦瑟的印象，还是不坏的。
可他偏偏没想到，自己还没搜到承德街，江锦瑟便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在朔月流光的照耀下，江锦瑟一身青色的袍子被风吹起，翩迁而来。
陆伯言目光微微一凝，有些疑惑：“你怎么来了？”
江锦瑟微微笑着：“大哥，我来看看搜查的怎么样了，这贼寇一日找不到，我心里就不安生。”
“还没有头绪。”陆伯言皱了皱眉：“至今还没有任何的线索，但他肯定还在京城内，我一定会把他揪出来。”
两个人说话间，士兵已经搜到了一个大宅前，大宅的黑色木门紧紧关着，透露着一丝阴冷的气息，陆伯言命人敲门，可始终没有人来开。
凌七有些疑惑，凑了过去，隔着门缝往里面观看，就见里面已经长满了蒿草，看样子是个废弃的宅子。
“将军，里面似乎是个荒宅。”
陆伯言凝眉：“将门撞开，无人居住的宅子，更适合贼寇藏身。”
士兵得到吩咐，立刻二十几个人凑成一堆，不知道是不是里面太久没人居住，导致门闩腐朽，不一会儿便撞开了，一股子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陆伯言有些嫌弃的遮挡了一下，而后跟着士兵鱼贯而入，江锦瑟看了一眼这宅子，深呼了一口气，也跟着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那种发霉的味道更加的重，里面的蒿草已经到了膝盖，看起来已经荒废许久了。
陆伯言吩咐着人挨个房间搜查，经历过年月的洗礼，那房门只需要轻轻一推，便会倒在地上，掀起一阵陈年旧灰，引起呛声一片。
江锦瑟看着陆伯言站在院子里等候搜索结果，不由得四处乱转，也跟着士兵一起搜查了起来。
看见他这番作为，陆伯言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个小子长进了，知道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了，到时候婉雪嫁过去，也不会过的太艰难。
江锦瑟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打量着陆伯言，见他闭着眼睛，并没有任何的不妥，江锦瑟才放心下来，伸出手，推开了最中间的那道门。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江锦瑟感觉到屋内传来的阵阵阴寒，令他下意识的不由一颤，等到那门在“吱吱呀呀”的声音中完全被打开的时候，一道银色的光芒闪过，直冲着江锦瑟的左肩下方，直直的刺来。
江锦瑟似乎并没有意外，他伸出手，假装试着阻挡了一下，而后就看着那剑穿过他的阻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着他刺来，嘴角闪过一抹微笑。
这个宅子，正是江锦瑟计划的一部分。
要想脱身，只能假装被贼寇袭击而后受伤，当然，这伤还要在陆伯言面前被刺伤，江锦瑟也豁出去了，安排了死士提前在这里守着，假装成贼寇，等他打开中央的门时候，就会被伪装好的死士袭击，而他左肩下中了一剑，从而将原来的伤口破坏掉。
到时候贼寇已经现身，还伤了人，陆伯言势必不会再继续追查下去了，他也能完美脱身，虽然还要白白的挨上一剑。
所以，当江锦瑟看到鬼面黑衣人刺来的时候，他并不意外，甚至是已经做好了被刺一剑的准备，可电光火石之间，那剑锋忽而一转，刺到了江锦瑟的右边胸膛。
剑没入身体的那一刻，血肉分离的声音清晰传来，江锦瑟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抬起头，就看见了那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仿佛淬了九天的寒冰，带着浓浓的恨意，只是一眼，便让他便体生寒，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根本不是江家的死士，江锦瑟想要反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那黑衣人手中握剑，又是一个用力，活生生将江锦瑟从门槛上推到了阶梯下，将剑再次拔起，江锦瑟受惊躲闪，那剑似乎是被躲过，稍一倾斜，便狠狠的刺入江锦瑟的左肩下方。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谁也没有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变故，陆伯言拔出剑想要相救的时候，黑衣人已经丢下了受伤的江锦瑟扬长而去。
“凌七，你照顾世子！”陆伯言匆匆丢下这句话，便追着黑衣人的身影而去。
江锦瑟到现在还没有从这一系列惊变中反应过来，旧伤又被撕裂，那是比新伤还要痛苦的经历，左肩下剧烈的疼痛令他神智开始有些模糊，昏迷之前他的手还在颤抖。
凌七顾不得什么，迅速去送江锦瑟回了江王府，全身是血的江锦瑟被人抬了回来，江王府的丫鬟都吓傻了，刚刚将江锦瑟抬进房间，一群大夫鱼贯而入。
看着瑟瑟发抖的江王府侍女，甚至是哭泣的侍女，凌七心底有点无奈，好在江老王爷跟王妃云游四海，不然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成了这个样子，还不得扑过来拼命。
凌七心底也有些焦急，毕竟是堂堂一国世子，地位举足轻重，千万不能在他们将军面前出什么事，不然肯定会连累他们将军，何况，这还是将军的未来妹夫，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凌七都希望他没事。
不过，也是这江世子倒霉，他们一队人来来回回搜索那么多宅子了，都没找到贼寇的身影，偏偏被这个细皮嫩肉的江世子给赶上了，还被那穷凶极恶的贼寇连刺两剑，现在又想想刚才的情景，凌七都有些后怕。
第一百一十四章 梦里严冬（中）
一一一
这边，陆伯言追着那贼寇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里，那贼寇便好似石沉大海一般，突然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贼寇先是劫了他的东西，后又如此嚣张的刺伤朝廷世子，陆伯言手紧紧的握着剑，脸上充满了寒意，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这个贼寇，哪怕就地正法，也不能再让他逃走！
所以他一路追了过来，开始还能追上，可自从入了林子，那贼寇就好似进了水的鱼，很快，便彻底的不见了。
陆伯言来来回回找了两遍，都没有找到那贼寇，后续跟上来的士兵，也都没有发现贼寇的踪迹，虽然心中万分不甘，但也只好暂且作罢。
收兵回去之后，陆伯言并没有先回家，而是去了江王府。
天色将近傍晚，街头的小贩也都收了摊子回家，一缕缕炊烟迎着夕阳升起，袅袅娜娜，映在树梢里，如同姿态轻柔的美人，迎风起舞。
京都的傍晚向来都是静谧非常的，诺大的城池好似一洗白天的喧闹跟繁华，跟着太阳一点点沉入到了地平线，安静又亢长。
陆伯言踏着夕阳，走在人群稀疏的街道上，发丝随着风扬起，他微微抿着嘴唇，目光中带着些许怅然，他身上的长剑随着步伐而轻轻晃动，似乎整个人都脱离了肃杀之气，恍若一个平凡的男子，行走在春日深沉的五月里。
他走在街上，足以引起许多人的侧目，威名赫赫的大将军，不管是名声还是相貌，都是有足够的魅力受人追捧的。
陆伯言是从容的。
可心里却有些忐忑。
今天这件事情，不管怎么说，都跟他脱不了干系。
就算是撇去那是自己未来的妹夫，那也是朝中同僚，何况又是在自己眼前受着伤，他也有一定的责任，不亲眼看着江锦瑟平安无事的醒过来，他心里过不去。
去江王府的路上，陆伯言表面上越坦然，心底越烦闷，那是一种有些挫败的情绪，想他驰骋沙场战无不胜，但却连一个小小的贼寇都没有抓到，两次失手不说，还让江锦瑟当着自己的面被人袭击，连中两剑，身受重伤，这真是他人生中的一抹败笔。
走到江王府的时候，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王府的大门前，驻足良久。
诺大的江王府，笼罩在橘色的暮霭里，静静地坐落在那里，犹如沉睡的雄狮般令人敬畏。
陆伯言平日里是没有这么伤春悲秋的，可今日他看着安静的江王府，心底竟然有一丝沉重。
怔然沉默了许久，他才抬脚进去。
到了江王府之后，凌七正焦急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见他进来，忙得收敛了一脸愁容，恭敬道：“将军，您来了，贼寇抓到了吗？”
陆伯言目光微闪，沉着声音：“没有，让他跑了。”顿了顿，又问：“世子怎么样了？”
凌七有些遗憾：“没事，我们总会抓住那贼寇的。世子还没有醒，大夫说了，世子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失血过多，修养一段时间便好。”
一直提在嗓门的那颗心，这个时候才彻彻底底的沉入了肚子里，陆伯言整个人看起来都轻松了不少，他拍了拍凌七的肩膀，语气温和：“今天辛苦了，你回去吧，这里我来守着。”
凌七看了一眼江锦瑟紧闭的房门，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属下在这里守着吧，将军您回去吧，好不容易从边疆回来，能跟家人多呆一会便多呆一会，我无牵无挂，在这儿守着正好。”
“谁说你无牵无挂？”陆伯言抬眼睨了他一眼：“你是我陆家的人。”
凌七变的肃穆：“承蒙将军抬爱。”
陆伯言点头：“回去吧，江锦瑟受伤应该已经传开了，你回去之后，顺便告诉大小姐一下，就说江锦瑟这边有我在守着，让她好好在家呆着，等我的消息。”
“是，属下告退。”
凌七走后，陆伯言推开了江锦瑟的房门，里面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药味，有两个侍女正拿着蒲扇，轻轻的在床边扇着。
江锦瑟脸色苍白，眉宇之间似是紧紧锁着，仿佛在经历什么痛苦的事情一般。
是在经历一件很痛苦的事。
江锦瑟梦到了那年严冬，沈砚嫁进宫内的第一年，谣言四起的那一月，父王有意让他娶原姒儿的那天。
犹记得那年严冬，大雪几乎封了整个京城，他在父王跟现实的逼迫下，给原家大小姐递了名帖一一一一
一一一
外面的天气终是好了些，连下了五天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门前的那颗冬梅微微含了红蕾，压在皑皑雪中好看的不行。
门前有丫鬟跑了进来，见了原姒儿忙的行礼：“姑娘，这是江王府公子送来的帖子。”
听见这一句，正在赏着冬梅的原姒儿，只感觉当下心脏便漏了一拍，足足震了半晌，才急急忙忙的从侍女手中接了过来。
待遣退了左右，她才迫不及待的打开，上面苍劲有力却又不失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明日无颜阁来一品好茶，望姑娘赏脸共之。”
竟然是…公子约她喝茶，原姒儿面露喜色，忍不住又将拜帖看了一遍。
无颜阁这个地方原姒儿是晓得的，虽然名字世俗了点儿，但却是远近文明的贵族茶巷。位于皇宫邻近的第二道街上，十分奢华贵气。
传闻是世家公子或者名门望族才能够去的地方，江王府的公子，在这个茶巷里面的茶所，名字很有意思，叫做“止兮”。
第二天一大早，原姒儿便对着铜镜梳妆打扮，心跳如同擂鼓。不免猜测此行的目得，又担忧公子找她，是因为打探沈砚的事情，一时之间，分外的惆怅，又夹杂着淡淡的欢喜，令人坐立难安。
无颜阁占地极广，简直就是一座人间天宫，汉白玉的台阶雕龙刻凤，自那黄金大门一直延伸到大街之上。
这汉白玉是宫廷皇家用品，在普通商家里面汉白玉是不允许用的。但是无颜阁后台很硬，自然不能与普通商家而论。
一一一一
第一百一十五章 梦里严冬（下）
琉璃瓦，黄金门，光彩湛湛，宏伟的宫阙气势非凡，却不迫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黄金门外，汉白玉台阶两旁站着十六名美貌少女。
两边分别站了八个，可谓姿态各不相同，有的身材火爆，曲线玲珑，有的俗香淡雅，面容恬淡。但不论是哪边一种，皆是充满了书气，半无轻浮之色。
原姒儿刚刚下了马车，便看到了江王府的小厮，见她过来，慌慌忙忙的为她引路。
原姒儿微微阖首，便跟了进去。
园子里种了许多园林树，刺槐和凤凰木光秃秃的树枝上堆满了积雪，一盏盏宫灯从厚重的积雪中冒出来，像一朵朵花朵簇拥挂在树间。
小厮引到门前，识趣的先行退下。
门口并没半个人影，长长一排屋子只有居中的一间开着门。
原姒儿拉了拉身上的狐裘披风，从那道门口走了进去。
入眼的首先是副美人山水帘，撩开帘子是个小巧的外间，又有一道帘子，隔开内里的茶室。
透过帘子能看到茶案上搁着个银制风炉，咕嘟咕嘟煮着水，茶案后穿着宽大白色袍子的男子席地而坐，正低头翻看着一本什么书。
原姒儿低了低头，边撩开帘子，边按照平日里最不屑的礼仪，规规矩矩的行礼：“姒儿见过公子。”
男子微微抬头，尽管她极力装作淡定，却还是毫无征兆地就愣在了那里。
纵然是已经见过公子数次，但每次一见，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声，公子之姿，怕是天下无人能及。
江锦瑟将手中的书合上，古井无波的眸子看了她三息，才示意她：“姑娘请坐。”
小小的空间一时静极，能听到风炉上煮水的茶釜里发出轻微的响声。
江锦瑟放下手里的书，抬手从一只折枝花形状的银制盐盒子里取出些盐花来，边往茶釜中加盐花边说：“我是江锦瑟，姑娘，我们之前见过。”
原姒儿自是想起之前桃花节时候那一回见面，她抓住了江锦瑟的袖子，却让江锦瑟受惊，将她推下了护城河。
她故作坦然的点了点头：“诚然早闻公子风姿，之前也有幸遇见。不知公子此次相约，可为何事？”
江锦瑟道：“姑娘可还记得令妹之事？”
果然是因为沈砚。
原姒儿点头，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江锦瑟又道：“当日令妹为姑娘出气，单枪匹马拿了一把菜刀便冲入了江王府，后来跟锦瑟也是不打不相识，算得上是锦瑟的红颜知己。但后来令妹进宫为后，且迅速成为了太后，如此速度令暗地一些人大做文章，当年我跟令妹的交情，也被摆在了明面上，风言风语对令妹实在不利。”
令妹。江锦瑟唤着那个已经成为太后的人，却始终还是这般坦然随意，好似让他喊一声太后，就要了他命一般。
原姒儿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能忍过，她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茶，微微笑道：“那依公子看？”
江锦瑟握住茶盏的手松了一松，似乎犹豫了许久，才缓缓说道：“锦瑟私下得知，当今皇上，想让姑娘你去周国联姻。”
说是皇上，可谁不知道如今做主的，却是垂帘听政的太后。
听到这里，原姒儿心里已经差不多有了分晓，但还是配合的疑惑的点了一回头：“是有这么回事，但终归还没有落实。不知公子何出此言？问这个又有何事？”
江锦瑟眉间微微簇起，三千青丝束在脑后，俊如神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愁容。又是过了半晌，他才下得决心开口：“锦瑟仰慕姑娘已久，不知姑娘以为如何？”
原姒儿曾经听沈砚说过一句话，她说：“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从前，她刚听沈砚说的时候，总觉得佛祖这段爱情来的太过于随便，仅仅是听到对方诵读的经言，便如此舍弃上下五百年，但今日江锦瑟这一句话，便让她瞬间如同醍醐灌顶，明了了当年佛祖的心思。
可见这爱情，委实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
原姒儿仰慕江锦瑟已久，但这事情绝非像江锦瑟口中所说的仰慕与她，而是江锦瑟只是为了娶当今太后长姐，以堵悠悠众口，因为天底下再也没有哪个女子，能有她这般有说服力，说到底，还是为了沈砚，仅此而已。
可感情这回事，妙就妙在，明知道那是火焰，还是会令人奋不顾身。
所以，当听见江锦瑟这般说的时候，纵然面色依旧是无喜无忧，可心底已经欣喜难耐，她强撑着架子，淡淡的问了一句：“公子和姒儿一共见了不过数面，姒儿自认并没这个姿容能够让公子看中。公子想要娶我，不过是因为想缔结太后与臣子的关系，堵住那些诋毁太后与您的悠悠众口。”
江锦瑟坦坦荡荡：“姑娘真是玲珑妙人，一眼就看透了我的心思。可这也不光是对我有益，至少让姑娘不用远走他乡，嫁入别国，跟一个陌生的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度过余生，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温润的语音带着礼节十足的询问，原姒儿心跳的厉害：“不知道公子哪里来的自信，吃定了姒儿一定会答应？”
他定定的看着她：“我没想你会答应，但我却知道，姑娘是个通透的人。”
他说的是真心话，他根本没想她会答应。
可正因如此，原姒儿反而觉得更加悲哀。
她对江锦瑟，是真心倾慕，可对这些身在权利漩涡的人而言，却更看重江王府跟原家之间联姻的好处了，这世间，果然一旦沾染了荣华富贵，便再无纯粹可言。
原姒儿道：“姒儿向来随性，何来通透一说？劳烦公子挂心。”
江锦瑟眉目如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户外风雪的缘故，语气里溢满了沧桑：“姑娘，冒昧的问一句。不知姑娘对于未来夫君有何要求？”
原姒儿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个变相的相亲，但是江锦瑟却并没有向皇上提亲，而是私下问她的意思，这是给了她最起码的尊重。
第一百一十六章 缘起（上）
她从十三岁开始跟着沈砚走马观花，在京城这个圈子里，见识了不少风流才子，简直阅人无数，但从没有哪个才子这样直接，最直白的也会花几盏茶时间，先谈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暖一下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江锦瑟确确实实是直白了些。
转念一想，这是场没有多大准确度的联姻，索性将心中所有的妄念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一表人才、通四书知五略、性格忠贞、儒雅隽邪、天赋卓绝、爱我不移、不求功垂千古，但求白首一人。”
他拿了两只浅腹碗来分茶，道：“除了第七点，我想我都可以满足。”
原姒儿一怔：“什么？”
江锦瑟将其中一盏茶递给她，口吻极其的清淡，却是不带任何的感**彩：“原姑娘，有没有兴趣成为江王府的世子妃？”
原姒儿几乎是木然的从他手中接过茶盏，另一只手蜷在袖子里抖的厉害。接过来之后赶紧放在茶案上，生怕让他看出她的手在发颤，在心里沉淀又似思索了半晌，才平和的开口：“除了第七点，公子，第七点是什么来着？”
他平静的道：“爱。”
冬日的冷阳光从他身后的隔窗里洒了进来，金色的余晖渡在了他的轮廓，眉如青黛，垂着眼，勾出如同炭笔画出来的一条狭长眼线上覆着浓密的长睫，肌光似雪，唇色很淡，如墨的长发随意拢着，披肩而下，鬓边几缕发丝被风拂到他面庞上。
他端坐茶几后，薄削的身影笼在淡淡的水雾里，如梦如幻，处处透着儒雅之气，说不出的婉转潇洒。
她曾经和沈砚说过，这辈子若是能够和公子说句话，那便是死而无憾。那年她十四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在街角远远看见公子风姿的第三天。
那是真心话，也是她最奢侈的梦想。就是连让公子知道自己的名字，这点小事情她都不敢肖想，何况谈笑风生。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坐在她的对面，清晰的叫出了她的名字，与她臻茶，问她愿不愿意为了平息谣言和留在故乡，而成为江王府的世子妃。
原姒儿下意识的抬眸，看见的依旧是水般的清浅笑意，相比她的无措，江锦瑟更显镇定，眉宇间一片从容：“明日是锦瑟生辰，将会宴请来客，姑娘若是考虑好了，可过府一续。若是姑娘不愿意，锦瑟自然不会强求，天冷地寒，锦瑟送姑娘回府。”
出了止兮，原姒儿仍旧觉得今天得事情太过于梦幻。
她微微转头，便能够看到站在身旁的江锦瑟，他的目光看着前方，没有任何焦点，仿佛布满了大雾，隔绝了所有人的探索。
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理，原姒儿没有说出自己乘马车前来，恰逢江锦瑟也并未乘车，索性两个人便走着回去。
大雪封路，行走虽然不艰难，但也不顺畅。
原姒儿手提着裙据，生怕摔倒，相对于轻袍缓带的江锦瑟，就没有这个顾虑，步行不快不慢，又不像刻意等她，总归是一直并肩而走。
原姒儿对于江锦瑟的了解并不多，算起来这次是两个人第一次的正面交集，对于之前，连话都未说过。
他话不多，原姒儿也不知该找什么话题，生怕犯了他的讳。两人之间被沉默占据，但并不觉得尴尬。
原姒儿分了七分心思去研究江锦瑟，又分了两分心思感慨世事无常，独留一分心思去看脚下的路。一心三用，竟是被滑倒的惨烈。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唯一想的便是：“完了，这下在公子面前，将自己毕生的脸面都丢尽了。”
但终归是没有受这滑倒之灾，有一双有力的双手将她拉了过来，待她站稳，又施施然的松开手，并未多作停留。
手中还留有他的余温，鼻腔里还萦绕着他身上的刺槐气息，原姒儿感觉脸颊烫的厉害，不由得低了低头：“多谢公子。”
“不谢。”他双手负于身后，携着三分笑意看着她，眼神里竟然有一丝调笑。
虽然没有摔倒，但是原姒儿的脸依旧发烫，心跳也如同擂鼓，暗骂自己怎么这般不小心，若是在公子面前出了丑，那该如何是好？又一边又庆幸这次的失足，让公子扶了她一把。
因为这一次小小的意外，气氛变的稍微跳跃了一点儿。
原姒儿鼓起勇气，尝试着问他：“如果我这般答应公子的求亲，公子会不会觉得我太过与随便，失了女儿家姿态？”
江锦瑟嘴角仍旧挂着微笑，语气三分温柔：“不会，姑娘纵然答应，那也是锦瑟的福气。”
她心中一紧，复一喜，羞涩的点了点头。心中突然生出来一个懊恼的问题，即是你的福气，又为何给不了我爱？
但这个问题，原姒儿终究没有问出来。有很多问题一旦说破，便再没有迂回的余地。纵然江锦瑟不能给她爱，那至少也不会去娶别人了，至少守在他身边的人是她，她要的不多，每天能够见他已是奢求，如果两个人一定要以这种姿态才能够相守，她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
何况，在她的心底，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事实上，她还是清清楚楚的知道，江锦瑟哪里是给不了她爱，而是他那颗火热的跳动着的心，早就已经给了另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当朝太后，她的义妹，沈砚。
想到这儿，原姒儿嘴角溢出一丝苦笑，还想再说些话，但府邸转眼即至，江锦瑟在离府门十丈处停下，拱手道：“容锦瑟就送至此处。”
“多谢公子。”原姒儿低头咬着唇，尽量自己看起来淡然平和一点，说完便快步走入府门，但还是忍不住站定回头看了一眼。
公子依旧站在宫门前，瘦悄的身形映在无边的雪白中，分外的寂寥。他目光并未看她，嘴角的笑意也逐渐敛起，那种温和的气质也覆上了凌寒，他看着远方，眉头微簇，神思悠远。
原姒儿站在不远处，隔着厚重的宫门看着那道风神如玉的身影，淡淡的想，如果没有现下的时局动荡，没有他跟沈砚的前尘往事被牵扯出来，没有那些有伤风化的谣言，没有那些需要被堵住的悠悠众口，你可还愿意让我成为你的妻…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缘起（中）
后来大雪几乎封了整个行宫，枝头的红梅大片大片如同烟云的时候，江锦瑟才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原姒儿的场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时他对她，是没有什么印象的。身为江王府的公子，在天下纷争不乱的时代，能够引起他注意的，除了那个身居高位，张牙舞爪却又不失国之风气的女子外，也就只有国家兴亡、战乱兵荒。
虽然被父王几日催促之下送了拜帖，但也却是不怎么上心的。理所当然的，对于那日站在护城河柳堤尽头，被柳枝曼绕的身影，也是没有什么记忆的。
纵然之后又送了请帖，也不大走心，也记不得那日少女如同春风化雨的好嗓子，以及嗓子里面忐忑说出的那句：“如果我这般答应公子的求亲，公子会不会觉得我太过于随便，失了女儿家的姿态？”
对于原姒儿有些具象的印象，是在他生辰的宴会上。
江王府公子的成人之礼，是没有哪个王臣贵胄拒绝的，就连当今太后，在那日也是低调的屈尊降临。
江王府的戏台上正演着一出巾帼女英雄的大戏，其中又略带些悲情，不少文臣武将都是携了家眷前来，看到悲情时刻又是一场梨花带雨，故台上是悲情戏，台下是伉俪情深的戏，两场戏还难得相宜起来。
江锦瑟来来回回已经喝了不少酒，但素来酒量深，这点酒水还喝不出他的浅薄，大夏民风相对豪放，若是女子看中了男子，即可折一支桃花相送。绕是此时大雪封路，也丝毫没有挡住这些女子炙热且豪放的心，竟是拿了不少的锦缎桃绣前来。
一时之间，江锦瑟面前稀稀拉拉的已经有了数十枝，摆在面前，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他的余光一直打量着坐在不远处的宫装女子面上，女子正是当今太后，沈砚。
只是沈砚一门心思磕在戏台上，并未看他，他有些微微懊恼，正想寻个借口脱身，去跟女子说些什么，就见大门口，地来了一位素装美人。
这位美人脸上带了丝尴尬神色，似乎因为迟到有些不妥，整个人都走在了穿着紫衣服的侍女身后，紫衣侍女身形略微胖了些，能够正正好好挡住素装女子。
待走到他旁边不远处的席间空位，素装女子极其小心的看了眼四周，确定周围无人注意的时候，才理了理衣襟，一本正经的坐到了空位上，若无其事的跟着拍手叫好。
沈砚向来耳听六路，自然是发现了这位素衣美人的出现，她站起身，在嘈杂热闹的场地中，走到了素衣美人面前，喊了声：“大姐！”
素衣美人正是原姒儿，她被这一声大姐，叫的有些恍了神，好一阵儿，才反应过来，呐呐的喊了声：“阿…阿砚。”
沈砚兴致勃勃的在她旁边坐下，朝着后面张望：“阿籍呢？阿籍怎的没来？”
原姒儿低着头：“阿籍，可能还是有些心结吧，我来的时候告诉他了，说你会来，但他还是没跟来。”
沈砚哦了一声，有些惆怅。
看到那边的情景，江锦瑟扶了扶手臂，又松了松手中的茶盏，才将作势要起的身形转了个倒茶的动作。
台上此刻正在演绎的是悲情时刻，巾帼女英雄被手下翘了墙角，偏偏手下还是个不学无术的山里丫头，顿时让女英雄心下严重受挫，竟是有了削发为尼的心思。
沈砚看得津津有味。
江锦瑟离她仅是几步之遥，能够清晰的看见她的容貌，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许久许久，才看向一旁的原姒儿，心中微微一个撩拨，嘴角淡扯起一抹笑容，竟然是她，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旁边侍者以为两人不认识，进退有度的介绍，说那是原家的大小姐，原姒儿。
他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得沈砚感叹道：“有这么一身功夫，若是心里不舒坦，大可上去揍那个手下一顿，自己心宽才是正经阿。这么一英姿飒爽的人，怎么能够因这受伤，可见天道不公。”
坐在一旁的原姒儿瞥了她一眼，拨开她的手：“英姿飒爽的人就不会受伤了？你不得不嫁进宫里，还不是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
原姒儿说着，顿了顿，又道：“这女将军真是错看了那个手下，没料到从大山里面来的人，心机都是如此深沉。这几日听父亲说，又要送进宫一批宫女，我得去盯着点儿，如今，竟山里面的人都已经不在纯朴。”
沈砚将手中茶盏放在桌子上，沉默了得五息，才说：“大姐，这显然是个误会。大山里面的人还是纯朴的多，这不是偶尔也会出现一两个败类。就像坏人中总会有个好人一样，大山里总归是要出来一个反面人物来反衬善良的人们不是？”
估计是觉得她说的太有道理，原姒儿足足沉默了半盏茶时间才叹气，有些试探性的问道：“阿砚，如今你已经贵为太后，但更是我的妹妹，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其实，就在前两天，江公子给我送了拜帖。有意……有意与我结秦晋之好。”
闻言，沈砚的手微微一抖，好一阵儿，才重新握了茶盏望天，颓废地：“我虽然跟江锦瑟有那么一段过往，但是如今我已经嫁入宫内，成了太后，跟他再也不可能。我知道，你一直爱慕他，你们两个结秦晋之好，也算得合适。”
说着，她继续打量眼前的戏台子，自顾自下结论：“也不晓得天下竟有你这般痴情的人，只是几年前遥遥的看了一眼，便就记着了几年。当初诚然是我的不是，不该爱上江锦瑟，但有些事情都是命里注定的，大姐，我是祝福你的。若是江锦瑟但反对你有一点不好，我都不会放过他的。”
原姒儿拍了拍她的肩膀：“沈砚英雄，你显然低估了公子为国献身的无私大无畏精神了，他为了成全，一定会对我很好。”
沈砚的心情已经从悲悯中恢复过来了，笑骂了她一句：“还没嫁过去，就晓得这么护着了。”目光突然落在不远处远处停了几停，开口问她：“他在那里，你不去看看？”
第一百一十八章 缘起（下）
原姒儿顺着沈砚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那个一身白袍，裹着白色大貂的男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面前的酒杯微微倾斜，几缕发丝遮住了眉眼，手中还握着一柄茶壶。
旁边坐着几位姑娘，穿着华丽，打扮漂亮的不行。粉面桃腮，顾盼生姿的悄悄望着旁边的公子。
原姒儿心中微微皱了皱眉，手含蓄的指了指那边，说道：“你有没有觉得公子……”
沈砚也看了看，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应当放手的坦坦荡荡，她看了一阵，点头：“你是觉得公子离那些女子太近了？我也觉得公子离那些女子是太过近了些。”
原姒儿笼了笼袖子：“你有没有觉得公子瘦了点儿……”
沈砚：“……”这便是她跟原姒儿最大的不同。
巾帼女英雄最后以英雄牺牲告终，听说这次的戏子乃是名角儿，平时只唱一出戏，今个好像特别给公子面子，一下就来了两个，还是一出武戏一出文。
戏台子后头传来锣鼓声，下头闹哄哄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文戏要开始了。眼花缭乱的人来人往中，传出一个极柔极媚的唱腔。
名角儿上回演少年女将军是英气勃勃，浑然冲锋杀敌的巾帼不让须眉之风。这回扮了花旦，比女子还有柔媚几分，身子骨柔弱纤瘦，可畏是媚入了骨子里，只是眼中却没有话里的情分。
众人也不由得往下看去，只见层层排扇打开，显出一个宫装打扮的名角儿，现在已经是变为绝世美人。
扮装美得无可挑剔，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当真如带了几分醉意，越加媚到了极点，勾人魂魄，一举一动间，都是说不尽的风情。
下头看戏的人更是痴痴迷迷，连喝水嚼瓜子的都停了下来。忽地美人抬头起来，脚下一滑，险些摔倒。随即又立刻一个旋身，稳住身形，那动作难度极大，却被她做得千娇百媚，美不可言。
沈砚旁边有丫鬟拎着一瓜子包，她边吐皮儿边道：“这戏子演的倒是真不错。”说着，又推了推旁边正襟危坐的原姒儿：“唉你不吃食点瓜子？”
原姒儿隔着几步距离的走廊，看了眼不远处的公子，摇了摇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这会儿，又出来个一身皇帝戏服的人，身材高大挺拔，脸上浓墨重彩，却掩不去他的俊美英伟。
席间不由传来一阵女子低低惊讶，缩坐在位的贵女们也纷纷一脸惊艳。
但是此刻却传来一个嘈杂的声音：“有刺客！保护太后！”
沈砚一个瓜子壳没有吐出来，便呛到了嗓子里，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原本雅致非常的宴会，瞬间人头涌涌，人客四处乱窜，挤来挤去，只眨眼功夫，就被人潮挤了开去，如果此刻她不动，就会被推挤的人群踩到地上，只好随着人潮涌。
那名戏角儿站在戏台上，狭长的凤眸里嗪着一丝笑意，看着席间里的白衣江锦瑟已经被十数个蒙面人团团围住。一个转身消失在红火的戏台之上。
江锦瑟却并未受制，手指泛出细微的光芒，面前的矮桌突然崩裂，随之一把闪着青色的长剑出现在虚空之上。白色的身影轻轻一点，便接住了那柄凌厉的长剑，如同亘古出现的剑芒，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劈开了周围的三丈方圆。
沈砚正随着人群拥挤，拉着原姒儿的那只手早已经在混乱的人群中滑落。因着今日出席穿的是正装，难免繁琐了一点儿，转角处一个趔趄挂住了裙摆，整个人被挤到在了地上，狼狈的跌倒在人群中。
周围人纷纷都只想逃命，那里来得及管的住脚下？沈砚奋力的想站起来，但都是无果。就在她以为要受着灭顶之灾的时候，一双强有力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然后感觉腾空升起，她被那人带着，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落在了一个房间里面。带她来的那个人，迅速的消失在房间内。
沈砚脑袋放空了半晌，才回神打量了起来这个地方。素雅的房间内，一株海棠盆栽下，一个锦衣男子依坐在海棠下的青石上，面如桃花，唇红如朱，细长的眉眼像是描绘出来的，手托着腮像是正思考着什么。
他听见声音，抬眼起来，眸子如凝了一汪秋水，他身后海棠顿时失了颜色。
“不知阁下是？”沈砚微微怔了怔，不可否认的是面前的男子，当真是媚入骨子里。与公子那般素雅之美乃是两个极端，一个觉得让人遥远，而另一个则像是朵毒花。
她的惊容落在他的眼里，他嘴角轻扬，眼里却渐渐化开一抹媚然戏笑，柔婉地声音故意拖长，似乎在感叹地：“想不到大夏帝都除了林未央跟原姒儿两朵娇花，还有这般倾城的人儿。”
沈砚只是一惊之后，就想到方才的刺杀。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绝不是来这里参加宴会的，不然以这般引人注目的脸，不会让人没有印象。
此人出现在这里，一定和方才的刺杀有关系。
沈砚向他略点了点头，算是见过礼，又客客气气的道了声谢：“多谢方才公子让人出手相救，改日登门致歉。”
说着，便仍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去。实则她心里跳的厉害，但还不得拿出一个稳重的派头，看起来颇为有气势的朝着门外走。
她转眼就恢复镇定，反而让男子有些意外，男子略为沉思，三步并两步地向她追上去，伸出手拦住她的脚步：“姑娘都不知在下家住何处，又何来登门致歉一说？”
他凝视着沈砚，秋水般的眸子极是诱人。
如果沈砚是个贪恋男色的小姑娘，看见这般姿态，必将晕头转向，但好在她心里稳了三稳，还是保持住了神智，微微垂下眉眼：“公子救人，应是不会只为图个恩惠所说。我不知身上有何东西令公子心神驰往，但确确实实没带值钱的东西。”
男子顺手拉过身边花枝，闻了闻上头花香，笑比花娇，道：“姑娘认为自己不值钱？”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