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伏罪
郝正英端坐在红木交椅上,脸色镇定,心中却是发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望着对面的李兆仁,正微笑品茶。
旁边站着郑卓信,身姿笔挺,脸色白了些,两眼盯着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人着实强悍,他不得不承认。
郑卓信没事,不但没事,还在短短的两天之内,找齐了所有的东西,并迅速地呈现在梁弘面前。
快、狠、准。
他望着面前的青年,面色恬淡,见他望去,细长的眉眼凌厉一闪而过,又恢复了那莹莹笑意。
心内下沉:输了!
他收回眼,脑子里浮出那句话。
“你知道该怎么说。”
那日,郑卓信被人救走后,梁志就那样看着他,半晌,方说了这句话。
他明白。
怎么会不明白?只是终究心存侥幸。
想着李兆仁方才递给他看的那些东西,他自知无可躲避,他也不能躲。
他的喉咙干涩,口中的茶水回旋在嘴,怎么也咽不下去。
他是不甘心地。
可是......他深吸了一口气。
身后那扇门依旧紧闭,静静地无一点声息。
他知道,梁弘在里头,所以,他得要以最配合,最低微的姿态,了结这件事。
他又喝了一口茶,手中端着的杯子却是轻微地晃动了起来。
他的脑子急速地飞转着,思忖着该怎么说。
“郝大人,你手里的这些东西都看过了。老夫奉皇命,现问你几个问题。望大人据实以告。”
“司宝司失窃一事是否你参与其中?”
李兆仁依旧一幅苦瓜脸,直通通地问。
郝正英手一抖,不再犹豫,抬头:“皇上!”腿一弯,直接跪了下去,对着身后那道门。
“臣,该死!”
他伏在青砖地上,心中绝望之极。
“哗啦”一声响,那道门被人大力拉开,一抹明黄从黑漆门内闪出,灼痛了郝正英的眼,他更深地埋下了头。
“逆臣贼子!”
梁弘一脚踹翻了郝正英。
他快速爬了起来,重新拜伏在地,叩了一个头,声音悲怆:“臣有罪。”
......
苏暖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5日之后的事情了。
礼部尚书郝正英,监守自盗,欺君罔上、贪婪聚敛......等数条罪名。现已下在卢照狱。
一夕之间,昔日呼风唤雨、风光无限的礼部尚书郝正英,那个十年之间连升四级的郝大人忽然从高高的云端跌落尘埃,砸起一片唾沫与褒贬声,瞬间席卷了整个上京城。
座落在城东那座占地宽广的尚书府,再不是大门紧闭,路人远远侧目的所在。
中间大门洞开,连着二日,都有官兵在往外抬箱笼。
这么多年,总计白银不下百万两,都去了哪里?
郝正英无一句申辩,全认下了。
他的书房被拆了墙壁,里头有整箱金银。光黄金就有整5箱。
皇帝不满,命掘地三尺,一定还有。
于是,郝家所有的库藏,都被抬了出来,堆在一处。郝家各主子房里的东西也被封存。
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找了出来,用以弥补欠缺的银两。
并由顺都衙门出面,公开拍卖。
半个京里的人都风闻而至。
夕日的三开正房,如今正沿墙摆满了大宗物件。
紫檀立柜,珊瑚屏榻、黄花梨雕花千工床、红木雕花嵌玉石罗汉床、描金福禄寿香案、紫檀雕花琉璃大插屏、玉石足踏......
场地内有嗡嗡的说话声,众人边看边轻声议论,不时有人发出啧啧的称赞声。
因人太多,均有官兵把守,闲人看热闹的一律不准入,并门口照壁上贴了大张通告,有人不识字,问了方知:凡进去者,必买一件东西,出门有人查验。否则以扰乱办差罪,打十板子。
如此一来,吓退了不少人的脚步,但仍挡不住一些人的好奇心。
这当中就有人说:“能进尚书府一观,即使花些银子又何妨?尚书家的东西,能得一件都是好的。”
是以,依旧不少人进去。
这当中真心买的人有,有便宜不捡白不捡。但不乏有许多来瞧热闹的,想着来捡便宜,碰运气的。
苏暖就见到一个男子,怀抱了一个小妆盒,欢天喜地的:“这是尚书夫人用的妆盒,给我那浑家,她一准喜欢。”
那是个描金填漆的菱花妆盒,通体红色,标价只10两。
被抓在一双略显粗糙的手里,使劲揉了一把,又放在鼻下嗅了嗅,引起四周一阵刻意压低的笑声。
又有一人,抓了一个花架,瞧了半日,看看标价,咕哝了一句:“这不是桦木么?怎就要这般贵?”
望着那被嫌弃的所谓桦木花架,苏暖咧了一下嘴:“这是南洋的梨木。”
做工简朴,标了50,有人嫌弃有点高。
苏暖跟随人流往前走,看着看着,头顶阳光明明照着,她却不由自主抱了抱肩。
抄家!
这两个字眼,有多沉重。
苏暖是真正感受到了。
站在院子中,周围的一切喧嚣瞬间远去,望着破碎的庭院,翻倒的盆花,苏暖竟莫名地感到茫然。
她的目光掠过西面墙体上靠着的那排雕空玲珑木板。
或“三阳开泰”或“福寿平安”、或”流云百蝠’,或花草鱼虫,或戏曲人物、或博古,各种花样,皆是名匠精心雕镂。
这些俱是厢房中的集锦格子。
这是拆了隔断,拿来卖了。
这是要砸锅卖铁,掘地三尺来弄银子了。
苏暖看着犹如一个旧货市场,人流不停穿梭,不时有人捧了那中意的,言滋滋地,又不时猜测一番的大堂。
一间大屋子里看着是封存的一些珍贵之物,门口有两个士兵把守,不得靠近。
估计就是那些库存的金玉之器了。
据说,这些得三日后才能售卖,并且是公然叫价,价高者得。并且,一般平民商贾不得入内,须有贵人荐引方可参加竞拍。
苏暖出了大门,通往后院的月亮门紧闭,被贴了白色的封条。
想着如今不知在何处的郝家女眷,苏暖回头。
此番郝正英认罪认得爽快,赔钱也赔得彻底。
皇帝平了怒气,革了郝正英的官职,查抄其家产。
圣上开恩,念其赔偿积极,免其死罪,全家被流放岭南,逐出府门,令其自择生路。
她快速到了门口,见到两个士兵,方想起并没买东西,回身,买了那个花架子,叫木青扛了,方出了门,两人回到家里。
196观刑
司宝司的判决在一众人等的提心吊胆中,紧随而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次涉案人员,司宝司上下共计一百三十人,首犯7人。
冷雪芳等一干主犯,死罪,帝判直接打死。
行刑当日,围观宫女里三层,外三层。
皇帝下令,各宫女史以上必须到场观刑,一个不落。
空旷的院子当中,鸦雀无声,只闻木杖击打皮肉的闷响此起彼伏,杖杖到肉,直至白色中衣全部红透。
此次行刑,一开始并没有赌了嘴,几人初时还哀嚎,声音凄厉,场内众人只想堵了耳朵,到了后来,声音渐止,再无声息。
刑毕,偌大的场地中鸦雀无声,有人站立不住,当场就软了下去,却被旁边的人一把架住,慎刑司的人就在一旁候着:帝下令,必观完全场,一个不落。
据说,那些观刑的宫人回去后多有从梦中惊醒。
而那剩下的司宝司其余人犯,全部罚入长乐库,沦为最低贱的粗使宫人。
一时后宫兼惧,宫人俱三缄其口,无不用心当差。
司宝司人员锐减,女史以上更是损失十之七八。
太后下诏,从各宫抽调宫女暂时充入司宝司,一时人员复杂,司宝司成了最杂的一个去处。
几位幸存的新上任的掌珍,一时之间,口角都是起了燎泡。这放眼望去,尽是新人,这事务上真是事必躬亲,唯恐照顾不到,再出了闪失。
长秋殿里。
苏暖听得慧姑说起这段公案的时候,手里的葡萄一抖,晶莹的汁水滴落到裙子上,湮入青色的莲裙。
她悄悄地收起了手指,见墨月一脸余悸地轻拍胸口,当日她也在观刑之列。
上首的郑容眼皮轻抬,微微抿嘴,苏暖的反应她看在眼里。
当日,墨月与慧姑两人回来,可是一脸的惊怕。慧姑这经事不少的,也是沮丧了好一阵子。
梁弘,够狠。
当着众宫人的面,直接杖毙宫人,这还是头一遭。先帝一向提倡以“仁”治国,像这般兴师动众地处理宫人,还真是少见。
苏暖脸上的震惊是真实的,不过,还算镇定,没有大呼小叫,一直规矩坐在那里,倒是沉得住气。
郑容心里如此嘉许着。
她脸上的笑容不由多了一分,这就好,日后,不会因为一点子事就惊慌失措,乱了方寸。
“来,再吃串葡萄。”她轻轻地推过面前的瓷盘。
苏暖下晌出的宫殿,走在园子里。
前头墨月引路,她跟着,一路上,但见秋叶金黄,池塘里衰败的荷叶漂浮。
园子里望去可见远处的精巧建筑,此处虽不如御花园那边花团锦簇,但却多了古柏老槐,山石点缀其中。脚下踩着纵横交错的品花石子路,使人不由生出娴静安逸之感。
苏暖眼神恍惚:外表看着光鲜亮丽,多少人一头扎了进来。须知这里头每年又有多少亡魂在这里?
她心内感慨,腹内暗忖。
出了顺意门,墨月掉头回去,苏暖缓步走了出去,门外,转出两人,正是木青与小荷。
“小姐,快上车!”
小荷上前一步,抖了披风往她肩上披。
木青笑吟吟地去掀开了帘子。
苏暖望着笑眯眯的小荷,团圆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让人看了就心喜。
再瞧一眼虽然木着脸,但眼角隐隐有笑意的木青,苏暖低了头,钻了进去。
到得铺子里,堂内有客人在穿梭。
小芽与兴儿热情招待,特别是兴儿,满脸堆笑,指着一个清釉刻花荷叶罐,说得头头是道,身边倒是围了几个客人,听得饶有趣味。
苏暖慢慢走近,兴儿正说到:“......这个罐子就这样流落到民间了。据说,这套只剩下这个罐子了。真正是绝品了,这可是再没处寻去了。”
兴儿正说得唾沫横飞,一抬头,见苏暖笑吟吟地站在那里,忙叫了一声,就说:“我们掌柜的来了。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们掌柜。”
几人转头,见是一个漂亮的少年公子,一时多看了几眼。
苏暖一边往柜台后走,一边懊恼:“今日去了宫里,直接在车上换的衣裳,是以脸上干干净净,并没有涂那药膏子。”
她转入柜台后,正色:“各位有什么看中的,合适的话,价格好说。”
便有那方才一个客人指了一处说:“这个可否便宜点?”
苏暖错眼一瞧,是早先那个莲花尊,放在那里,一直无人问津,看倒是有人看,买的倒是不多,主要是嫌弃价格太咬手。加之这个莲花尊少见,不敢下手。
苏暖见这人样貌慈和,不由多瞧了几眼,见对方盯着自己,笑眯眯地。
她试探着:“我这东西可是稀罕物件,您瞧,统共就得了这么一件。这样,您能出多少?”
那老者眼睛一眨:“掌柜的,这个数,不少了。”
他伸出一只手。
苏暖笑一笑,摇头。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价自己其实是开得低了。
她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先回答了另一个客人的问题,才回头对那老者解释:“抱歉,您这价格真不行。您再转转,看其他可有合适的?”
说着,伸手去拿了账本子,准备记账。
一边耳朵却是竖着。
手下是依旧不停,拿了算盘珠子来,“哗”地一声,似乎要开算。
老者一时踌躇,看看苏暖,又看看架子上的莲花尊,看着很是为难。
忽然一只手却是拿起了那个莲花尊:“咦,这个不错,怎就之前没有见过?”
苏暖抬头,梁旭笑眯眯地站在那里,手里捧着那尊莲花着说。
老者一见,忙开口:“成,那就这个数?”
苏暖一喜,点头。
她接过老者递过来的650两银票,唤了兴儿寻了那盒子出来,装了。
看着老者乐颠颠地捧了出去了,苏暖收回目光,心情甚好地塞了银票在钱袋子里。
心下吁了一口气:“终于把它卖出去了。”
自从隆祥被查抄后,她一直胆寒心惊,老是会觉得,什么时候,查到她头上?那范五爷一行人从上次事件后,就销声匿迹了。
想必是躲了起来。
苏暖看着这个莲花尊,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一天突然有人出现,指着说:“这是墓葬品。范五爷的。”
眼下脱手了。
转过身子,却是见梁旭一脸笑容地望着门外,笑得诡异。
她诧异地:“你笑什么?”
梁旭收回目光:“这个张老头,怎么也跑到你这里来了?这厮,啧啧!”
197喜事
苏暖转头:“这人你认识?“
梁旭一笑,“自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一块的老人儿了。只是,”
他眨了眨眼:“他也会到这里来,倒是难得。”
苏暖忙靠近,长长的睫毛忽闪,心内忐忑:“你说清楚?”
梁旭微笑加深,偷觑面前苏暖那近在咫尺的俏脸:“张柏。其实你们是同行。他那里什么都卖,眼睛也毒。可是这圈内有名的老大。我告诉你,经他过眼的就没有看走眼的。所以,那帮子家伙,每每得了好东西,都要找他掌掌眼。你说,要不是亲眼瞧见,他竟会钻到你这铺子里来淘东西。可不是新鲜?”
他说得有点口干,看着苏暖,被她一双琉璃似的眼睛盯着,有点子热。
正想着再说点什么。
苏暖吁了一口气,
原是同行。
怪不得会瞧上这莲华尊。
又笑,自己是疑心生暗鬼,倒是多虑了。这东西上又未曾写字,谁知道这是哪来的?
这下倒是安全,货已出手,不问来处,这个张柏自会处理好。
她双手一张,往后退去:“这样啊?哪天带我去瞧瞧?只是这张柏的铺子在哪条街?我怎么没听说过?”她皱着眉头,努力回想,在记忆里搜寻。
这上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铺子,不敢说全部,就这几条主街的铺子她还是知晓的。都是同行,知己知彼嘛。
只是这人这么有名,今儿还真是头一遭听说,自然要打探清楚。
梁旭挑着眉头,望着离远的苏暖,也松了口气说:“当然没见过。他可不像你这样,直接开铺子做买卖,人家有私底下的买卖,专门的去处。在得月阁,人一月只要卖出一件就够......”
他斜了苏暖一眼,嘻嘻笑着,不吭声了。
苏暖眼睛一亮,她听出了几分门道。
她转身,亲自捧了几上茶杯过去:“这是刚下的菊花茶。王爷尝尝。”
梁旭接了在手,喝了一口:“甜的。”
苏暖看着他:“我加了糖,那个,王爷说的这个张柏,还有那个什么得月阁,能否带我去瞧瞧?”
梁旭连喝了两口,含混不清地:“你去做什么?你又不买。不是,你?”
他回头逡巡了一下架子上的东西,不客气地:“你这里的东西,不是我说,都是些普通的东西吧......”
苏暖笑眯眯:“我就是去瞧瞧,开开眼。”
“行,我带你去。”
梁旭一口答应。
.......
郑国公府,鹤翔院内,老太太屋子里一片喜气,今儿一早,汾阳王府那个管事娘子走后,老太太那脸上的笑就止都止不住。
郑云甜有喜了,已有三月余。
汾阳郡王府的那个报喜娘子说:“老封君吩咐,一定得与老太太说一声,这是大喜事!”
郑老太太当即叫人去唤了二夫人韩氏,叫她准备一下,尽快去汾阳王府去一趟。
贵妈妈给老太太捶着腿,不紧不慢,瞥一眼老太太那抑制不住的笑意,提醒:“是否派个人同二夫人一起去?”
老太太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用!”
她舒服地挪动了一下腿,示意贵妈妈再往上敲敲。
“这天,一冷,就痛的受不住了。唉,真是老了,一年不如一年。”
她叹了一口气。
贵妈妈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老二媳妇你待会再去催一催,叫她快着点。只是,那个白姨娘,倒是给我看好了。先前,我不过瞧着老二是个厉害的,那白氏也知道分寸。可现如今,这三丫头肚子当真争气,要真生下这王府世孙,这白氏恐怕得要抖起来了。”
贵妈妈垂着头,不做声。
老太太自己端了茶杯抿了一口,继续:“所以,待会子,你辛苦一趟,亲自去一趟那里,替我敲打敲打白氏,叫她给我老实点。姐儿这是刚有喜,可金贵得很。就说我说的,没事就在房里多烧烧香,求佛祖保佑三丫头一举得男。这也就全了她那为娘的心了。”
老太太说完,就不吭声了,伸直了腿,任贵妈妈一下一下地揉捏,没一会,就呼吸细细地,似乎睡了过去。
贵妈妈起身,拿了那细毛毯轻轻地盖了,又起身合上了窗。
她欠身对帘子外的红梅轻声吩咐了两句,红梅点头。
她这才掸掸衣袖,捋了捋发鬓,低头往外去了。
白姨娘正满脸欣喜地吩咐丫鬟收拾东西:“这是姐儿喜欢吃的甜酱,装一瓶子。这有喜了,定是嘴里寡淡得很,这个她一准喜欢。哪回她来我这里,不是这甜酱拌饭,一气能吃下半碗饭呢。你换个瓶子,这个太小,那个,那个大点。”
白氏说完,团团转了一圈,又急急吩咐小丫鬟:“去瞧瞧七爷可下学了?”
她眉飞色舞,语气轻快,带着三分笑意。
小丫鬟也眉眼带笑,清脆地“哎”了一声,就往外跑,顿住:“贵妈妈!”
里头白氏一愣,随即笑了开来,几步迎了出来:“贵妈妈,您老这么有空来我这里转上一转?快请进。”
边对那个小丫鬟挪嘴:“快去,看看水开了没有,给贵妈妈泡上一壶茶,就拿前次老爷带回来的那罐子茶。”
贵妈妈笑吟吟地坐了,眼光一扫,见了那桌子上的几个罐子,一瞧,已是了然。
心内叹气:“这就是亲娘。”
方才她绕去韩氏那儿再报了一次信,韩式可是什么都没有准备,只是懒懒地说了声:“知道了。”
再见白氏一脸的笑意,那眉梢眼角的喜意,是掩都掩不住。
她笑着走到那些罐子前,伸手说:“这是三小姐以往喜欢的,想着,她或许会喜欢。都说这母女有点像。那时怀着她们两个的时候,可是什么都吃不下,幸亏有这些酱菜垫巴着。哦,三小姐可比不得婢妾,那可是王府,什么没有?妈妈原谅则个,不是那个意思。”
白姨娘见贵妈妈只盯着桌子上的那些东西,不吭声,忙解释。
贵妈妈收回了目光,想起今天来的目的,咳嗽了一声,望着白姨娘,开口:“姨娘是个明事理的人,这点子,连老太太都夸呢,说您这都生了两个小主子了,却一点不骄不躁,很是得体呢。”
她掩嘴一笑。
继续:“老太太今儿还说,这三丫头是个有福气的,这进王府不到一年,就怀上了,这是喜事。像她姨娘,能生。只是,这老太太也说了,这还是第一步呢,后头还有好几个月呢。虽说,这是王府孙子辈份的头一个,大家都高兴。我们郑家作为娘家人肯定是要去探望的。奴婢这刚从二夫人那里来,她已经在准备了。”
白氏的脸就灰在了那里。
她想说什么,看着贵妈妈那似笑非笑的眼睛,又闭上,她知道,贵妈妈后头还有话说。
果然,贵妈妈说:“所以,明日去郡王府,姨娘就莫要去了。老太太说了,姨娘真要关心三姑娘,就去小佛堂,多在菩萨前上几柱香。”
眼看白氏的脸彻底暗了下去,贵妈妈起身,白氏低头送到门边,又回头,瞧瞧桌子上的东西,说:“这些吃的,姨娘就别送了罢。三小姐这胎来得金贵,这吃食上,咱们还是别插手的好。”
贵妈妈出去了,白氏靠着门框,眼睛红红的。
郑云甜嫁进去大半年了。除了三朝回门,她再也没有见过她。
她想她。
有时就后悔,这上头有个正房压着,与做妾有什么不同?
原想着,这回子,总熬出来了,自己能去瞧一眼,可这?
198意外的人
第二日,韩氏带了一众姊妹几个,去了郡王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金氏与韩氏往王妃与老封君那里去了。
郑云玲几人则往郑云甜房间里走。
因为要安心养胎,郑云甜歪在榻上,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织毛毯子。
几人进去,她歉意地欠了欠身子,就要坐起来。早被郑云意一把给轻轻按住,亲热地:“快别动,你乖乖儿地,我们坐着说说话。都是自家姊妹。”
郑云甜笑,也就势歪在靠枕上,说:“二姐姐还是这般善解人意。我就喜欢姐姐这点。姐姐说得对,都是自己姊妹,快坐。”
郑云玲歪了歪嘴,不过,她也知晓,如今的郑云甜今非昔比,可不是她能任意排揎的。
再说,外头站着一溜婆子丫鬟,都不错眼地盯着呢。
想到母亲叮嘱自己的,她抿紧了嘴。
她也明白,眼下,郑云甜可算是翻身了。自己再不能在她面前摆出嫡女的款。
看着郑云甜那圆润的脸蛋,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脸上挤出得体的笑容,转而打量起四周来,见房间里异常亮堂,几扇窗户都开着,糊着细细的湖纱,原来的东西好像都移动过位置。梳妆镜也用一块绸布给盖住了。
又抬头见墙的对面挂了一张画,精致的一个白胖娃娃,大红肚兜。
原先的方桌,也改成一张圆桌了。
见郑云玲抬眼望去,郑云甜一笑,说:“都是老封君的意思。我原先那张桌子挺好的,硬是从库房里寻了这张来,说是圆圆满满。又怕我磕着了。你们说,这么大的地儿,我又岂会碰着?真真是没办法。”
她掩了嘴笑。眼里全是笑意。
苏暖几人看去,是一张金丝楠木大圆桌,中间竟欠着好大一块黄玉,隐隐有山水的图样。
这是件好东西。
看来,郑云甜这胎真真是给汾阳王府带来了生机。
老王妃竟来连这个也搬了出来,摆在郑云甜的房里。
金丝楠木,一向是皇室成员可大面积使用。这般大的整块木料,应该是原是郡王那里的吧?
几人略坐了一会,见外面嬷嬷不断地往这里瞧,就识趣地告辞出来。
梁红芳早在外面候着,领着几人往院子里去了。
梁红玉与苏暖并排走着,轻声地说着话。
入秋,院子里风起了,有点子凉,梁红芳就带了几人往自己的院落去了,早与丫头摆好糕点,几人团团坐了,围着说些闲话。
苏暖与梁红玉说了一会子,内急,起身,往净室去。
梁红玉跟了来,事毕,两人站在外面廊下说话。
苏暖忽然想起一事,问梁红玉二个月前,在街头瞧见她匆匆忙忙,去做什么?
梁红玉却摇头,一脸茫然,说记不起来了。
苏暖想想也是,这么多天了。
也就搁下。
眼睛一转,忽见一个人影在那边月洞门外一晃而过。
她疑心看错,郝明秀不是随父亲被发配岭南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梁红玉也瞧见了,微微叹气,说:“那是我秀姐姐。唉,不说也罢。好好儿的一个尚书小姐,如今这样。”
又瞧着苏暖:“你们郑家,说实在的,我觉着真的不怎么样。尤其是哪个郑四,真真势力。慢说秀姐姐与他订了亲,他不该去查我姨父。那后来出了事,怎么能退亲呢?真真是薄情寡义。真叫我看不起。”
她一脸的气愤填膺。眼珠子都因为激动而亮了起来。
苏暖不语,梁红玉的指责,她不知如何应答。
只是下意识地:“听说是郝家先提出来的退亲。”
梁红玉气愤地:”那有什么两样?郑四去查郝家,郝家自然要提出退亲。可是郑家却答应了,这还不是逼着人家退亲。
苏暖望着梁红玉,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理,都这样了,还怎么做亲家?
想着昔日郑家对这门亲事有多满意,如今瞧着就有多感慨。
她也叹了一口气。
梁红玉看着苏暖,见她脸色落寞,伸手拉了拉她的手说:“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只是,那个郑四,我奉劝你以后离他远一点,这样的人,哼。”
梁红玉用一个短促的鼻音结束了这场对话。
两人往里头走去。刚刚有人送上了新蒸的红枣糕,两人坐下吃了起来。
粉墙外,郝明秀靠着白色的墙,身后一朵盛开的灵霄花被她给压烂了,橘红色的花汁湮湿了白色的袍子。
她轻喘着气,大大的眸子里是空洞。
她方才见到苏暖了。她知道,今日郑家人要上门来看望郑云甜。
王妃怕她不自在,难过,特意不叫人通知她。
可是郝明秀还是知晓了。
她避开丫鬟,偷偷地往这边张望。
隔得远,听不见她们说什么,但是从穿梭进出的丫鬟仆妇看出,她们玩得很开心。
能不开心么?郑家此番立了大功,蒸蒸日上,现在又传出喜讯,郑云甜竟然有喜了,怀上汾阳王府的长孙。
她们怎么这么好命?在她倒霉的时候,怎么能屡屡有好消息呢?
看着表姐那扭曲痛苦的脸,她忽然心里很同情,又怨恨表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这么多年,竟然没有生下一男半女,竟白白地让郑家这个庶出的丫头给占了先机。
她不想再看表姐那如丧考妣的样子。
又叹自己是连机会都无,还未开局就输了。
想着如今自己是寄人篱下。她眼里冒火,心中不甘。尤其是今日看见那个苏暖之后,这个念头更加强烈地冒出来,心里堵得喘不过气来。
“小姐!”
丫鬟巧儿站在面前,气喘吁吁地:“您叫奴婢好找!”
她方才一转眼,小姐不在房里,她忙四下寻找。
现在小姐身边只有她是小姐带过来的,自是时时刻刻关注着小姐的动向。
她见郝明秀靠在墙上,再瞧一眼漏窗那边,见人来往穿梭,明白了,闭了嘴,上前挽了郝明秀的胳膊。
两人沿着卵石铺就的小径往前走着,有风吹过,卷起秋叶从墙头飘落,有几片贴在长发上,拂之不去。
巧儿下意识地用手拂去,却是脆得很,手一动,碎成了几片,混在长发中,纠结着。
巧儿还待剔出来,郝明秀抬手制止,只拂一拂发,继续往前行去。
199寄住
苏暖坐在那里,不知怎的眼前老是闪现出郝明秀的影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郝明秀只身一人留在了上京么?
想着王妃是她亲姨母,也就释然。
郝明秀17了。
本该成亲的她没有跟着父亲去岭南,看来是想留在京城里嫁人了。
苏暖望了望几人,郑云意正与梁红芳轻声说着话,时不时地轻笑几声。郑云玲也努力地与梁红玉搭着话,一片和乐融融的景像。
苏暖微微地往后移了一点点,脊背碰到了身后的椅背上,方感觉踏实了一点。
这景象,她从来就不曾真正融入过。
她每日里张开眼第一眼,就是想一遍前一日里铺子的出息,然后再想一下今日里应该补上什么新货?
这些风花雪月,少女思春的事情,好像都不属于她。
有风吹过,凉爽得很,亭子下有一大缸养着的秋荷,比起别处,倒凋谢得要迟些,尚余几片叶子尚绿,亭亭撑在水面上。
缝隙之中,更有那不知名的浮萍密密地生了出来。再过些时日,等这个荷叶一枯了,剩下枯黄的残梗的时候,大概只有只些浮萍还顽强地留在这缸里了吧?
总还留有一片绿意,谁又会记得那曾经怒放的粉红的荷和那宽大舒展的碧叶呢?
苏暖心里轻轻叹息,莫名的惆怅。
郑家众姊妹又说了一会话,就有丫鬟来,说是金氏她们已在前头等候。
众人也就起身告辞。
梁红玉送走了苏暖几人,方转回,就见一个丫鬟正端了一盘枣子糕过去,是巧儿。
她叫住了她。
巧儿见是梁红玉,忙屈身行礼。
梁红玉挥手,问:“秀姐姐在作什么?”
她方才见到郝明秀躲在那里,知晓她定是知道了。
母妃说,近段时间郝明秀都不宜出来见客,就让她休养一段时间,调整一下心情。
没想到,今日郑家女眷过来,她偷偷地跑了来。
梁红玉与巧儿一起往落雨轩去。
这里靠近王府的西边,与梁红芳的院落十分相近,郝明秀就安置在这里。
两人进得门去,郝明秀正一人呆呆地倚靠在窗旁的椅子上,望着镜子发呆。
梁红玉见了,觉得酸楚。
郝明秀从小自信,颇有些瞧不起人,爱挑人毛病。梁红玉之前很不喜欢她,好像全天下就她最好似地。
可如今,她还是喜欢那个有点清高的表姐,总好过现在这样,死气沉沉的,好像没了魂魄一般。
看来,此番对郝明秀的打击是巨大的。
母妃说了,势必给她寻一个如意的,好好嫁了出去。
曾家的女儿,总要嫁得好一些。
她示意巧儿端了点心进去,自己默默转走了,她不会安慰人,不知要如何与郝明秀说。
帘子内,郝明秀望着远去的梁红玉,垂下了眼。
以往与自己一言不合就与自己顶嘴的梁红玉,现下竟然也小心翼翼地和自己讲话,就像现在,到了也不进来,又走了。
这是怜悯么?
她红了眼眶。
想起那日,姨母来找自己。
女眷全都被关在一个厢房里,外头有一排看守的士兵。
屋子里面哭声一片,尤其是两个妹妹,哭得呜呜咽咽,难以自抑。
她独坐一角,捂着耳朵,烦躁不已。
郡王妃就在这时忽然来了,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带走了郝明秀。惶急之下,她只来得及带出了贴身丫鬟巧儿。
坐在宽大的轿子里,姨母拉着自己的手,叹息着。
她这才知道,父亲的判决下来了。
皇帝念在父亲这么多年的操劳,又肯积极赔偿,赦免了死罪,发配岭南,永不得回京。
郡王妃去见了郝正英,要求带回郝明秀。
郝明秀这才知道,父亲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来堵那个漏洞。
郡王妃咬牙切齿:郝明秀的嫁妆,她母亲曾氏留给她的嫁妆也不见了。
郝正英犯下此等大罪,家产尽数充公赔偿。但是,先妻曾氏留下的嫁妆却不在此列,那是曾家带过来的东西,也是曾氏留给郝明秀的嫁妆。郡王妃曾经就这件事,专门去求过太后,允许曾家可以拿回曾氏的嫁妆。
望着空空如也的库房,郡王妃去问郝正英,却说一并变卖了。
郡王妃叹着气,只能惋惜了。
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当年自己的姐姐出嫁时,因郝正英只是通州一小家族出身,无甚家底。
奈何姐姐一意要嫁,加上郝正英自身也是才学不错,母亲拗不过她,就特意多陪送了嫁妆,实指望女儿能不受苦。
郝正英也争气,这么多年,自己也攒下一份不小的家业。
原想着,即使姐姐已经不再,将来郝明秀凭着母亲留下的这份嫁妆,这么都能生活得如意。至少衣食无忧一辈子是没有问题的。
可如今,郝正英竟然早将它也交了出去变卖。
“秀儿,事已至此,你也别多想。以后就住在姨母那里,与你几个表姐妹作伴。等这事一过,姨母给你找一门亲事,咱好好儿的,啊?好孩子!”
郡王妃拉着郝明秀的手,摸了摸,心里却是叹气:弹何容易?
郝明秀一声不吭。
她随郡王妃进了汾阳郡王府,在落雨轩住了下来。
丫鬟只得巧儿一个,郡王妃按照梁红芳姊妹的规格,给他配齐了丫鬟,却是被郝明秀拒绝了。
她只挑了四个丫鬟,梁红芳她们是八个,她只要了一半。
她一个寄居的表小姐,要那么排场作什么?
她如今可是身无分文,连个饰妆盒都未曾带出来。
郡王妃曾经派人去屋子里收拾,却是只带回来一箱子衣物,再没有其他的。
她当即气得眼冒金星,这是连她的首饰都拿走了。
如今,她的妆盒子里全都是郡王妃给她新添的,样式精巧。可她却是提不起兴趣。
再精巧,能与梁红芳她们姊妹头上的比吗?那些才是真正值钱的。想到自己妆盒里那些硕大的东珠,碧玉。还有她的嫁妆单子,她看过的。
她的眼睛通红,心在滴血。
凭什么要动她的嫁妆?父亲难道不知道那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么?他有那么多钱,为什么不可以留下她的东西?反正最终都是一个流放的下场,为什么就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郝明秀愤愤不平。
心里满满是对郝正英的怨怼。
可是,他启程那日,她还是跑了去送行。
见到陡然间老了不少的郝正英,那个一身青衣,眉眼里全是萧瑟与落寞的父亲,她又不争气地哭了起来。
她拉着郝正英哭了好一会,环视一周,这才见只有苗氏与两个弟弟在旁陪着。
最小的郝原没有看见。
她原想问一句,看着坐在车里的苗氏,又闭上了嘴。
或许,苗家另有安排?那可是寄在苗氏名下的。自己抄那份心作什么?
200打算
眼望着郝正英一行人的车架轱辘轱辘地离开了上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两辆青布大车,一辆载人,一辆载物,在深秋的早晨,郝家往岭南去了,渐渐消失在黄土飞扬的官道上。
山高水远,或许以后难再相见。
两个妹妹眼中的悲苦,茫然,郝明秀看得真真的。
她撇开眼,她们也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这一去,可能真要嫁在那蛮荒之地了。
“小姐,快吃吧,奴婢刚刚从厨房端过来的,刚出锅的呢。”
巧儿轻声细语地,一边挪过了盘子,里头有暗红色的枣子糕。
见郝明秀只是望着,迟迟不下手,巧儿眼神黯了一黯。
小姐素来对点心挑得很。尤其是花样要新鲜,之前,郝府专门有一个善于做点心的厨娘,做得点心很是得郝明秀喜欢。
汾阳王府的点心师傅自然也是不差的,可是,这盘枣泥糕并不合郝明秀胃口。
她不喜吃甜腻的。
可如今,也只能有什么吃什么了。
郝明秀缓缓伸出手,拈了一块在嘴里嚼着,慢慢地咽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巧儿看着她,一边沏了茶,递过去。
郝明秀吃了一块枣泥糕,又喝了一口茶,方拍手,起身说:“收拾一下,咱们去大表姐那里。”
一刻钟后,两人往世子妃曾氏的彩霞苑去了。
院落里静得很,只有几个仆妇在轻轻走动。见得郝明秀过来,弯腰行礼。
郝明秀脸上有了几分笑意,阖府,也就只有王妃院子与这院子里的仆人对自己是真心的尊敬。
郝明秀带着巧儿进得里头,见小曾氏正歪坐在美人榻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脚边一个丫鬟曲膝蹲着,正一下一下地给她松着腿。
见郝明秀进来,小曾氏懒懒地:“来了。”
就不再言语。
有身边大丫鬟去端了果盘子来,郝明秀微笑,自己找了一张靠近小曾氏的小机子,随意坐了。
看着曾氏:“表姐,身子还是不舒服么?”
小曾氏瞄了她一眼,见郝明秀脸色憔悴,气色并不太好,眼珠子一转,约略知道缘由,倒是坐起了身子,看着她说:“今日郑家来人,你可见着?”
郝明秀一窒,正色:“郑家如今与我何干?表姐这是取笑我么?”
曾氏“哧”了一声,不再提。
转而说:“好,我不提也罢。只是,我这里,你跑来作甚?要去,就多去姑姑那里走动走动。别怪姐姐没有提醒你,如今你表姐我,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瞧着吧,再过几个月,我这里更没有人想起来了。这府里,哪里有我容身之所。你呀,还是趁早打算,别跑错了地方。”
她声音落寞,语气嘲讽,也不看郝明秀。
郝明秀看着她,落魄的小曾氏,虽说这话听着不入耳,但是却说得是实话。
自己如今的状况,小曾氏又是这样一个情形,这府里还真是。
“姐姐怎么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起来了?”
郝明秀嫣然一笑,伸手去抓了小曾氏的手,抬头认真地看着她说。
“不然能怎么办?人家肚子争气,我有什么法子?”小曾氏被抓了手,抽不出来,微红着眼圈说。
郝明秀靠近了一点,向侍立一旁的丫鬟瞧了一眼,对方自觉地退到帘子外,她方缓缓地看着小曾氏说:“姐姐心里就真的没有个打算?”
小曾氏看着郝明秀的眼睛,亮晶晶的,心里一动,抬直了身子,:“依你说,怎么个打算......”
郝明秀走后,曾氏重新坐回榻上,对丫鬟说:“去,打听一下。”
心腹丫鬟快步跑走了。
二刻钟后,人跑了回来。
“可是都走了?”
小曾氏放下手中的杯子,凤眼明亮,望着小丫鬟。
丫鬟小心回答,说是郡王妃亲自送出二门去了。
见曾氏眯眼,又说,:“今日,郡王妃并没有有出席。”
“哦?”小曾氏欠了身子。
当听丫鬟说郡王妃只是接送的时候露了面,把金氏送到老太太房里,就离开了,小曾氏忽然就笑了起来。
姑姑还是心里膈应的,看来还是秀妹妹说得对。
郡王妃,自己怎么忘了。
这一笔写不出两个曾字,那可是自己的亲姑母,郝明秀的亲姨母。
如今这郡王府里,上有老封君,下又有郑云甜,大有郑家人当家的意思。
这个郑家丝毫不顾姻亲,拉下了郝正英。
虽说这件案子,已经盖棺定论,郝正英贪墨的事情也证据确凿。
天子发落,实属不冤。
可是,郡王妃心里终归不得劲。
所谓联姻,姻亲,本就是指望关键时刻能互相扶持,抱团扎根。
这郑家不但不通风报信,或者推脱避嫌,却一力查办了此事。
如此行事,就是完全不把郝家放在眼里。
又提出退亲,视郝明秀如无物。这也是**裸地打了整个曾家的脸。
郡王妃一力要留下郝明秀,除了是怜惜郝明秀,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赌一口气,让大家看看,曾家还有人在。
现如今这郝明秀这个当局人都能看懂的事情,自己怎么就糊涂了呢?
曾氏自责了几句,想通了关窍,心情甚好地坐了起来,吩咐梳洗更衣。
郝明秀说得对,她不能躺在这里自怨自艾,顶什么用?西苑那个狐媚子的肚子照样一天天地大起来。
她要去王妃那里,想想怎么与王妃说说自己的打算。
......
郝明秀往回走了一程,望着身后同时出来的丫鬟,匆匆往那边去了。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看来表姐是听进去了,有所行动了。
自己呢?这么多天,也差不多了。
她这才想起先前家里的好些事情,她都不知晓。
现下静了下来,那日,除了三弟弟郝原之外,还有几个妾侍姨娘也不见了。莫非被卖了?其他几个都好说,只是那个刘姨娘可是生了郝原的,这么也会卖了呢?
难道父亲另外安置了她们母子?
郝明秀摇摇头,不解。
郝原虽然是姨娘所生,却是从小就寄名在苗氏的名下。父亲最是宠爱他,老说他最像自己。不像大弟二弟那般顽劣,整天就知道斗鸡遛狗,什么也不会。
201伴读
清王府,梁志正靠在猩红太师椅子上,面目发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地上一个男子单膝跪地向他报告:“郝家已经远离上京,现过了真洲境界。范五爷他们潜回南,年内不再出来。银子已经运过去了。”
梁志的眼角一挑,手下发力。深红的椅面上骨节突出,指面尤显惨白,男子见了,更深地低了头。
次番,梁志整整动用了五箱存库黄金,替郝正英堪堪补上了这个缺口。
只是没有想到,皇帝更狠,竟然把郝家拆房掘地给卖了个精光。
他呼了一口气,压了压心中的郁气,起身,说:“世子呢?”
来到东边院子里,远远望得两个少年正在窗下下棋。
梁志的目光落到了右手穿蓝色衣袍的那个少年身上。
是个约莫12岁的少年,脸孔稚嫩,此刻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石桌上的棋盘。
两人聚精会神,全然不觉。你来我往,一会,一声轻呼,原是那个白袍少年赢了一子。
梁志望着那个眉目清秀的蓝衣少年,几日之间,老成了许多。
这是郝原,郝正英的三子。
郝正英正是为了他,才欣然认下所有的罪状。
当日,梁志说:“我答应你,保你一条命,你有什么条件件尽管提,我答应你。”
他望着郝正英,知道他听懂了。
他松了一口气。
当日就将5箱子黄金运到了郝家的夹墙里。郝正英没有拒绝,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求带了郝原出去,与世子为伴读。
他没有想到,郝正英没有选择自己的两个嫡子,却是选了这个12岁的三子。
可是当他发现郝原的一手漂亮的字,以及棋风后,就明白了,也懂了郝正英的一番心思。
他答应了。
郝正英很快就倒了,中御府这块也算是从此断了。他苦心经营的这块地方已经被连根拔起,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说不心疼,那是假的。郝正英好歹跟了他十几年,甚得他心,又做事老道。此番要不是冷雪芳露了口风,怎么会这般容易抓到他?
都是这个女子坏了他的大事。先前她答应他的,谁知却中途改了口供。
梁志眸子里浮上戾气,稍瞬即逝。
到底是女子,眼睛只看得蝇头小利,就不能看得长远一点?
他只不过纳了她妹子,她就这般想不开。
他挥了袍袖,往回走。
“王爷,咱们去怀王府么?”
随从小心翼翼提醒,见他阴着脸,不免提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王爷这段日子很不开心。
几日前,他去卖的那个女子,看穿戴也是个体面受宠的姨娘,光那姿色,穿戴就能瞧出,之前应该是个主子。
只是带来的时候被下了药,说不出话,只知道哭。
被他卖到那最下等的**窟去了。那里是整个上京最低等的妓院,去那里的都是贩夫走卒,只要花上20个铜板就能睡上那里的花娘,就这样,那些人还心疼那些钱,可尽地折腾。
听说,一个花娘每日里要接够至少30个客人,否则不让休息。
自然,落在那里的都是些年老色衰的女子,即使那样,也没有一个能熬得过三年的。更何况如这位这样有着姣好的颜色的,真要落到那里,想来是熬不过半年......
记得当时,他把她交给老鸨的时候,刚好有几位刚出来的汉子,他还没有走远,就早已围了不走。一个个眼睛跟饿狼似地。
他快速地转身离开,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可是偏偏那女子眼里的恐慌,害怕,他现在想来还心悸。
他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他郑五可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他再三告诫自己,是那个女子自己得罪了王爷,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跟他可是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这个女子,能让王爷亲自吩咐发落的,必然是做了什么让爷大为光火的事情。
郑五一路想着,跟到了门外。
早已有人备了软呢轿子,梁志一身干净闲适的素面锦袍,钻进去,轿夫抬着,一路往怀王府去了。
屋内,两个少年不再下棋,转而喝起了茶来。
世子梁云放下茶杯,望了眼书案上展开的白色宣纸,郝原殷勤地接过了侍童手中的墨块。
梁云一笑:“阿原,你不用,这些活儿让下人们去做就是。你是我的伴读,又不是书童,以后是要读书入仕做一番大事的。无须如此。”
郝原微微一笑,依旧研磨着墨汁,一下一下,很是沉稳。
他抓着墨块,说:“世子莫要如此说,原得王爷收留,已是感激不尽。没有什么能够做的,唯有做些研墨递笔的些许小事。世子快些吧。”
梁云见他执意如此,笑笑,也就随他。
一时安静下来,只闻四周轻微的风啸声。
郝原一边轻轻地研着墨,手腕已经轻微酸胀,但是他没有停下来。
他牢记父亲的话:“原儿,以后郝家只有靠你了。”
小小的他,惊慌地望着父亲,父亲满脸的憔悴,却是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用力抓紧他的肩膀。
他不敢哭,门外站着王爷,背对着他们。他知道,他不能哭。
郝家遭受了没顶之灾。
他和母亲两个哥哥姐姐被关在一起,哪里也不能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官兵来抄家了,父亲一直没有回来。
等到他再度出来的时候,就见到了父亲还有王爷。
父亲要去岭南了,带了全家,却单单把他留在了这里。
他也想去,跟着姨娘,母亲。可是父亲却与他说了一番话。叫他留在这里,留在王爷身边。
他本聪慧,留了下来。带着父亲留给他的一大笔钱,是的,一大笔钱。
单子上都是一些古董首饰。他认出来了。那是大姐姐的嫁妆。只不过,没有铺子,也没有房子。
爹告诉他,全部都埋在那里,以后可以变卖。告诉他,不可以声张,谁都不能说。
他懂,他一个小子,掌握着这么大一笔东西。是不能叫人知晓,人家不是说,父亲贪墨么?家里所有的东西都被卖掉了,给父亲补这个洞。他要是让人知晓他手里有这么一笔东西,想想都害怕。
从今以后,他就只身一人留在了这里,留在了王爷府里。尽心尽力跟着王爷。爹说:什么也不要管,好好儿读书,过几年考个进士,好好儿的。
他望一眼正奋笔疾书的梁云,眼神有些茫然:他明白父亲的意思,自己只有依靠王府,只是为什么一定要留在王府呢?
对,大姐姐也是留在了郡王府,但是爹说,不许他去找她。
202得月阁之行
苏暖正张了手在试穿冬衣,这是刚裁好的,银红色的织锦缎,里头絮了薄薄的绵絮,一共三件襦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是苏暖几日前自己拿钱出来去买了料子,裁制的。
府里的冬衣还早,约莫需要在等一个月,在这之前,众人都是穿了上年的冬衣。
苏暖的个子蹿得快,过了一个夏日,许是常在外奔走的缘故,眼见地高了起来。
她原先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先前的衣裳金氏倒是陆续补了不少,但那都是单衣,这冬衣还没有补上呢。
苏暖想着,现下自己这个院子里也应该慢慢地自己贴补起来。这早晚要出去,也先铺垫铺垫,免得到时一下子要搬出去,显得突兀。
就先从衣物上开始吧。
她望着雯月她们,都套了新做的冬衣,脸带笑容。
此番,梨落苑每人都给裁了一件冬衣,虽然可以再做二套的。可是,想着,也不能太张扬,这丫鬟的衣服,各院里都比着,还是每人先做一套,与其它院子里一样,等到府里的冬衣发下来,就有了。
她拎起了一件青色袍子,满意,说了句:“这种色的再做一件,总要能替换才是。”
这是一件男装袍子,要不是小郑氏拦着,苏暖真的要多做两件。
这个可比那些裙裳顶用多了。她这一天都有大半天在外边跑,穿得都是这种袍子。倒是这些裙子,袄子用得不多。
她看看天色,快手快脚地收拾了,对木青说:“走吧。”
两人出了角门,遇到郑卓信正出来,见了她们两个,就站定,等她们过去。
郑卓信看着苏暖,微微一笑说:“又要出去么?近日不太平,你们两个小心些。”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木青。
木青的脸更木,下意识点头。
“还记得你前次说的那些墓葬品么?上回子我们查到了一个叫范五爷的,可惜被他跑走了,这人属耗子的,整个消失了。哎,我说,以后万一碰到这种人,你得小心着点,可别被绕进去才是。”
苏暖静静地听着,此时方抬眼:“晓得了。四哥与我说这么多,是要出远门么?”
苏暖望着他的脸,依旧微笑,却看不出他的心思,想起华明扬,心下不由忐忑。
郑卓信忽一咧嘴,转身,伸手......见苏暖盯着他,转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是呀,又有得忙了。可恨,这些泼皮,连个年也不让小爷我好过。”
他晃着膀子走了。
这件案子倒此,似乎是结束了。
可是,苏暖却是胆战心惊,郑卓信刚才也提了,范五爷跑了。
她一路纠结着,到了铺子里。
不过,并没有容苏暖有多少闲工夫瞎猜疑。
梁旭来寻她了。
说是明日有个聚会,问她去不去?
苏暖自然喜笑颜开,点头。
上回梁旭与她说,有个文玩聚会,就在得月阁。后来,就没信儿了,她以为会走空。
没想到,梁旭还记得。
她喜笑颜开,请梁旭进来喝茶,他却摆手,说有事就走了。
苏暖站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想着梁旭说的话,:“那是吴老爷子发起的聚会,来的都是些成精的,手里呢,都有些东西的。我原本不爱去,与他们在一处呆着实在无趣,说实话,我又不懂。这不,我不是在周口市弄了一个金华阁么?想着,还是他们这些人懂得多些,有时,也请他们有空去我那转一转,镇一镇场子。”
梁旭嘻嘻笑着,一脸的无奈。
苏暖一默,怀王府的产业众多,那个金华阁也许就是梁旭心血来潮,弄着玩的,她去过几次,全交给一个叫成叔的打理。梁旭只是有空去转上一转,喝口茶。
说白了,这个金华阁只不过是梁旭专门为梁辉收罗新奇玩具的所在罢了。
上归家,苏暖看了看面前摊在床上的两件衣袍,选了一件青白色绣暗花的茧绸袍子。
翌日,苏暖带了木青,上了梁旭的车子,往城东最大的风满楼而去。这是一处修建精致的楼阁,楼很高,从这里可见护城河粼粼的波光,就像一条蓝绿色的绸带绕了上京城一圈。
已是秋末冬初,河边的树叶许多已经是深黄一片,咋一看去,与城外的田林连成一片。
这边视野平坦,并没有高大的山峦,是以,一眼望去,一马平川,可见远处弯弯的官道,间或有三五农人在田地间穿梭。
苏暖凭靠着漆成朱红色的栏杆,一时望得入了神。
两人到得早了些,梁旭就带了苏暖登上这楼顶观赏这秋日上京的景色。
只一眼,苏暖就爱上了。
站在顶楼,可望到百十里远的景致。
她的心欢跃起来。
从来未曾见过如此的景致。她前世拘束在重重宫闱之中,每日里睁眼到闭眼,都是在司宝司那狭小的殿内。走得最远的恐怕就是从东苑的大殿到西苑的花园子吧。
这世,每日里为了生机奔波,路倒是走得不少,也宽阔了,但是却没有赏景心情,从来不曾好好欣赏过。
只有这一刻,站在这里,温柔的秋风拂面而来,百里景致尽收眼底,竟原来是一种如此震撼心灵的感受。
原来这就是自由的感觉。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说得不外乎就是如此吧?
梁旭早在一边看得呆住了。
眼前的苏暖微微仰着脸,脸上露出笑容,整张脸都在发光。秋阳打在她的脸上,暖洋洋地,有个小酒窝,里面跳动着阳光,碎金似地。
梁旭似乎也醉了。
这一刻的苏暖很美,很真,牢牢地镌刻在了梁旭14岁的少年心里。
时光仿佛静止,只有微风拂过,才有了一丝痕迹。
良久,苏暖满足地转过头来,见梁旭发呆,“唉”了一声。
少女脸上依旧涂了淡淡的膏子,呈现出蜜色,梁旭动了一下脖子,不自然地别开了眼:“没什么,那里一只鹰呢?”
苏暖转头,但见碧蓝长空,果有一个黑色的斑点,那是鹰么?
楼梯口有人上来,是长随。
“王爷!”
他恭敬侍立一旁。
梁旭一松,转眼望向苏暖:“走吧,他们到了。”
两人拾级而下。
203人外有人
楼下厢房里,已经是坐了4、5个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见到怀王梁旭纷纷起立,抱拳躬身:“王爷!”
梁旭脸带微笑,矜持地向前迈步,抬着脖子,一拱手:“坐!”
众人等他落座,方才坐下。
有人瞧着他身后的苏暖,点头微笑,彼此之间眼神交流,不知如何称呼。
梁旭丝毫没有介绍的意思,只是径直走到中间的位子上,不客气地坐了。
有侍女捧上茶来,苏暖接过,瞥了一眼,是青茶。
汤色金黄,色泽绿润,闻之有香味。这时节喝此茶最是好,她轻抿一口,其味爽口回甘,口舌生津。
一抬头,见梁旭示意。
这才发现,一个蓝袍老者正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儿拳头大小的一个玉雕,轻轻放在中间那张铺了雪白绒毯的大桌案上。
乳白色的玉雕,与雪白的羊毛毯浑然一体。
有二人便近前伸手拿了去瞧。看了一会,又放了回去。
之后,就是一片喝茶声,却是无人再去瞧。
苏暖诧异地望了一眼,这尊玉雕成色不错,是上好的白玉,已接近羊脂玉。
见几人不感兴趣,她也默不作声。
又有人拿出了一幅画,这是个约四十的男子,枣红脸,个子瘦高。
画面缓缓展开,这是一幅山水画。
画面简洁,中景是一片湖光,远景和近景是树和山石。
苏暖看了一会,缩回了头。书画,她并不是很精通,这幅画,她摸不准,故而只端了茶杯,不吭声,却是一双眼睛溜着其它几人。
却是见他们都欠了身子,望着那个汉子,说:“大林又得了好东西了?说说,给我们几个开开眼。”
被称为大林的汉子咳嗽了一下,眼里颇有几分自得,说:“这是我月前才得的,当时那人说是“张谷子”的晚年遗作。
他停了一停,满意地看到众人屏住呼吸,一圈眼睛盯着他,不,他手里的卷轴画。
“我这细细琢磨了不少时日,奈何没有找到近似的作品相比较。你们也晓得,这张谷子的作品本就传世极少,更何况这晚年的呢?我这,就把它带到这里来了,烦请各位给掌掌眼?”
他话虽如此说,可是那脸上的神情却分明不是那么回事?
众人已是围了那画细细瞧了起来,都竭力地想从中找出哪怕一丝瑕疵,好打一打这枣脸汉子的气焰。奈何,瞧了一圈,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幅还真有可能是张谷子的关门作品。
苏暖自始至终坐在一旁,手里端了茶杯,耳朵、眼睛却是一直没有闲着。
听着那边传来的讨论声,她还是微微吃惊的。
慢慢地,她也踱了过去,站在一侧,仔细听着。
这些人言谈之中流露出的见解,有些很是耐人寻味,都是经验之谈。
她饶有兴味地听着,仔细地默记。这些经验、法子可是新奇,她以前从来不曾听过,却是新奇、实用得很。
书画这一块,苏暖涉猎并不是很广,所以,她虚心地听着,就像一块贪婪的土地,欢快地吸取着那滴落的,哪怕点滴的雨水,也够它湿润一阵子的。
梁旭一旁听得早就不耐,这样子的争论,他不止一次地听到,枯燥得很。
偏他又不能走。
他几番去瞧苏暖,却发现插不上嘴。苏暖早挤到那些人当中,听得津津有味,哪里还看得到他。
他微愣,瞧了瞧,往后找了张椅子,长脚一伸,舒服地靠了下去。
手里抓了一把瓜子,扔一颗在嘴里嚼着,“嘎嘣嘎嘣”地,用力地嚼着。
几人热烈讨论了一番,一个矮个穿团花袍子的老者,伸手捞起了那幅画,指着说:“1500两,腾给我吧!”
苏暖一惊,抬头望去,见正是方才讲得最多,也是他最后定论这幅画确实是吴谷子晚年所作的那个人。
接下来,双方都爽快地很,一个快速卷画,一个立马掏银票,立时,钱货两讫。
苏暖傻了眼。
这才是做生意,这才是赚钱。
眨眼之间就出手了。
卖家开价开得狠,买家只要喜欢,不二价。
接下来,他自己也掏出了一个盒子,里头是一块玉碧。与常见的玉璧不同,它既不圆也不方,样子有点古怪。
整块玉璧狭长,明显肉大于好。
“肉倍好谓之碧,好倍肉谓之瑗,肉好若一谓之环。”
此为玉璧没错。
又有人拿了起来,说了句:“这是玛瑙。”
几人在手中流动把玩,一时无人作声。
玉?主人也不急,只是笑微微地瞧着一个瘦小的老者,此刻,他正摩挲着手中的玉璧,并未转交下一个。
间或又有人拿出了其它的东西,都是一件一件地拿。
每一样,都让人眼前一亮。
苏暖看着他们谈论一番,就买下了看中的东西。每一件都价值千金。
特别是那个玛瑙玉璧,竟然卖出了2000的高价。
是一个青衣老者买下的。
苏暖看着眼皮子直跳。
她下意识地向梁旭看了一看,却见他只吃着瓜子。
桌子上还剩下那个最初拿出来的玉雕,孤零零地在那里,无人问津。
苏暖盯着那个玉雕愣神。
一直默不作声的梁旭看了一眼苏暖,忽然出声:“这个玉雕本王要了。多少?”
说着伸出手去拿。
玉雕主人,蓝袍老者,伸出手:“1500。”
梁旭爽快地:“好!”
苏暖忙制止:“太贵。至多800。”
话音未落,就见众人以奇怪的目光齐齐望着她。特别是那个蓝袍老者瞧瞧梁旭,嘴巴张了一张,终究是没有出言。
梁旭咳嗽了一声:“好!”
说着伸手抓了过来,快速付了银票。
几人也相继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苏暖不解,偷偷拉过梁旭,指着他手上的玉雕,认真地:“这玉雕是真的贵了,它是白玉没错,但是白玉最好的价格也不过千。哪里值这许多银子?你看看......”
她有些焦急地翻转玉雕给梁旭瞧。
身后一声咳嗽,是方才那个拿画的老者。
他见两人回头,先向梁旭颌首示意,这才看着苏暖说:“小公子想必刚来,不知。这个品宝会入门价就是1000起。买卖随意,看中就买,但是不得砍价。”
苏暖一愣,见梁旭点头,不由红了脸蛋:“是如此么?倒是小子妄言了。”
老者微微笑着,忽然指着苏暖手中的玉雕说:“此玉虽说是普通的白玉。可是,它却是由玉雕鼻祖韩成所雕。”
苏暖依言翻转,果然在童子下臂找到一个小小的印迹。
韩成,苏暖自是知晓。此人,听说几年才出一件作品,每一件都有去处。他一手玉雕技艺出神入化,却有怪癖,非合眼缘者不雕。这个眼缘既指人,也指玉。
因而他的作品大都流露各处,宗室贵族求而不得。
苏暖红了脸,是真的红了。
她诚心看着老者,深深地打了一个千:“小子见识浅薄,请老大人原谅。”
这件玉雕不但不贵,还赚了。
相信拿出去的话,这件东西会有多少人来争抢?
梁旭也是眼睛晶亮,他可没有想到,还有这个门道。
204不卖
老者微笑摆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忽眼睛一亮,盯着苏暖手上的枷楠手串:“公子手上的沉香珠倒是别致,不知可否转让?”
苏暖一楞,这才发觉自己刚才拱手,袖内的珠子便露了出来.
她摇头,客气地:“这是一个朋友所赠,却是不能卖。”
对方哦了一声,又说:“可否让在下瞧瞧?”
苏暖自是褪了下来,双手递了过去。
老者托在手心,很是仔细地翻看了一会,眼里是抑制不住的赞叹。
他依依不舍地递还给了苏暖,伸到半道,忽然盯着苏暖:“若是肯割爱,在下愿意出这个数。”
他伸开了手指。
苏暖心脏一跳。
一万两,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仔细打量眼前老者,见他着一素面茧绸衣,头上插一根青玉簪子。面容清,正双目炯炯地盯着她。
一万两银子买一串沉香手串。
苏暖有那一霎那的心动。
一万两,够她在上京较好的地段买下一座两进的院子,并且可以置办好不错的家具。
这样,就能提前搬出国公府,她可以和母亲她们住在里边,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
她的铺子,赚来的那些,自然是可以维持日常的开销。
苏暖的手一动,老者依旧笑眯眯地盯着她,不语。
苏暖看向手中的串珠,还是那般黑黝黝,鼻端隐有丝丝的香味传来。
眉目间忽然一省:不成。
这串珠子,自己自带上它以来,别的不说,这夜夜睡得香甜,再没有前世那些繁杂的事情入梦来。
而且,这半年来,这具身子都愈发强健了,身体也长了不少。
想到那日怀柔的话,她一凌,伸手套了回去:“抱歉,这个真不能卖。”说着,拉了一旁的梁旭转身就走。
身后,老者望着她低头急走的背影,若有所思。
民间传说,要积三辈子的阴德才能闻得奇楠香;要有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才可得到奇楠香。
这串奇楠珠子,今日他有幸闻到,见到,却是无缘得到。
他有头疯病多年,遍访名医二十多年,无法根治。唯有这沉香珠的气味能让他舒服几分。
几年来,他收集过各的种沉香珠,但没有一种如这串这么好闻。
这种成色的沉香,他方才只是闻了一闻,就口中生津,宁气安神。再细闻,随着甜味随之而来的清凉气,隐甜味之后丝丝入鼻,清幽舒爽。
他竟感觉头脑一下清爽不少。
他欣喜,这就是了。
只是,苏暖方才说不卖。
他转动着脑子,那是怀王的客人。看样子,与怀王关系匪浅,不然,怎敢拉着怀王直接跑走?
难道说,是注定无缘了?
他沮丧地低了头。
梁旭此刻正满心欢喜,被苏暖扯着,一声不吭跟着走,他的眼睛落在那只白皙的手上,任她牵着自己往前跑去,几次差点绊了门槛都不自知。
苏暖一气跑到大门外,这才停了下来。
她大大地呼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梁旭一直默不作声。
她奇怪地望了他一眼,问说:“咱们往哪里走?”
梁旭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方才苏暖一出大门,就松了手。
他心情甚好,抬了下巴说:“时辰还早,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我知道那聚丰楼上有八珍鸭子,管保你爱吃.....”
苏暖一弯眉,摆手拒绝:“不啦!我得赶紧回去。只是,”
她踌躇了一下,望着梁旭期期艾艾地:“下回是什么时候?我.......”
她望着梁旭,生怕他拒绝。今天这些人,她算是看出来了,都是一些非富即贵的人儿,花钱大方得没商量,只要是看中了,喜欢了,价钱都不是问题。
她心里小小地盘算着。
这些人也都各有所长,或许每个人身后都有庞大的货源,才能拿出那些东西。
像她这样的,一看就是来凑热闹的,没货,也没有钱买货。人家要不是看在怀王的面子上,都懒怠搭理她吧?要是能和他们搭上关系,以后或许是一条不错的路子。至少,她再碰到好的,稀奇的,就敢大胆出手,不怕没有买主,而且,就算他们不要,通过他们,总能介绍别人要吧?
梁旭看着苏暖难得露出乞求的眼神,心内满足,他故意小小地思索了一会,方点头:“行。”
苏暖开心,两眼弯弯,微笑起来,向他长揖一礼:“多谢。你那个玉雕,能否借我赏玩两日?”
梁旭忙从怀中掏出那个玉雕,一把拉过苏暖的手,捉紧了,往她手上一放:“诺,拿去。这本就是给你买的。”
玉雕触手凉滑,梁旭的手却是火热的烙人。
苏暖忙抽回了手,说:“告辞了!”
转身,招呼迎面而来的木青,匆匆走了。
身后,梁旭若无其事地拍一拍手,挥手:“走罢!”
晚上,苏暖翻开那本小册子,翻至最后一页,提笔添上了一行话:古画鉴识纪要......
这是今日那几人所说的,苏暖听得仔细,现下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几人见解精辟,句句切中要点,很是实用。
苏暖重新翻看着小册子,由于经常翻阅,已经有些发黄。
她从头又仔细地翻阅,有些地方已做了批注,是她新加上去的。师傅常说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苏暖今日是见识到了。
文玩这行,太杂,门道也多。苏暖所接触的是先辈们流传下来的经验。
但是也是局限于几个方面。还有许多,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就像今日那个老者说的,韩成的玉雕作品。
苏暖这是光从玉色上去判断,却忽略了其作者本人。
那个玉雕,她向梁旭讨了来,现下她重新掏出来。用绢布细细地擦拭了,摆在亮光处。
玉雕通体柔和,白腻,是带色的白玉。
两个童子瞧去,栩栩如生,特别是手中的那只蝈蝈,恰如其分的黄绿色小眼睛,墨色的翅膀,粗壮有力的大腿蹲在那里,好像随时准备起跳。
苏暖瞧着瞧着,竟好似听到了蝈蝈的叫声,她的眼神一晃。
不愧是大师的作品,这普通的白玉,经他手,竟好像有了灵性般。
205故人
皎池街上,一辆马车停在一间银楼前,这是家老字号的银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小郑氏带了雯星从马车上下来。两人直接进了大堂。
里头人并不多,只有三、五个夫人小姐靠着柜台细心地挑选。
小郑氏眼睛逡巡着伙计端出来的金饰,看中一股蝴蝶金簪,很是漂亮。她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又打消了念头。
这个拿回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叫苏暖拿去换了银子,还不如买那其它的。
小郑氏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簪子,有点发愁:冬姐儿太素净了,哪里像个花季少女?整天一身青衣出门,回来,又晚了,只换了那家常衣服。那好些漂亮的衣裳,都闲搁在那里了。
像意姐儿她们,哪日里不是打扮得花儿一样,让人看了就欢喜。
她挑挑拣拣,选了一些别致的钗环。倒是把苏暖单单给她置办首饰的银子用了个七七八八。
“夫人,您自己也买点吧?奴婢瞧这耳环不错的。”
雯星一旁小心提议。
小姐吩咐过她:夫人买首饰的时候,得劝着点,别到头来,光顾着给她买了,最后自己一样都没落着。
小郑氏错眼一瞧,见是一对小巧的梅花耳环,倒也别致。问了价格,也就买了下来。
小郑氏又转了一回,见再没有什么的,就付了银子,走了。
下得楼梯时,迎面有一个妇人正拾级而上。
因下方又有人挤上来,两人错身而过,都不禁看了对方一眼。
小郑氏见那个妇人约四十上下,一身时下流行的紫花绸布,脖子上一串珍珠项链,面孔沉静。
她瞧了一眼,就继续往下走。
那个妇人也瞧了她一眼,低头往上,走了两步,忽想起什么,急急追到楼梯口,往下张望,却见小郑氏正抬腿登上了一辆马车。
她忙问一旁的伙计:“这是谁家的马车?”
伙计探头一瞧,就笑着说:“这是郑家的马车。”
“哪个郑家?”
“瞧您说的,自然是郑国公府上的马车。那位夫人,是国公府的姑太太。一直在我们这里订做首饰,是老顾客了。”
伙计难得有人问他,又见这位夫人一脸的好奇与专注,就难得饶舌了一次:“这位姑太太是郑家的二小姐,原先在家的时候,就在我们这里定做首饰的,她们府上的几个夫人小姐都在我们这里有长久的生意呢。”
妇人一声不吭地听着,忽打断伙计的话:“这位姑太太可是嫁到平南丰台去的?”
伙计搔搔头,为难地:“这可不清楚。咦,您怎么知晓?”
楼上有伙计唤他,他忙应了一声就跑走了。
留下那个妇人,怔怔地望着门口,那里车去巷空,早没人了。
她呆呆地。
婢女唤她:“夫人!”
她醒过神来,往柜台那边走,伙计已经端出一盘子首饰来。她收敛了心神,指着一幅素面银镯子说:“这个拿给我瞧瞧。”
一会,选好一幅镯子并一对金耳环,就不肯再选,付了银子下楼。
上了一辆青布马车,一路到了城南李子胡同一幢两进的小院子。
门房见了她:“夫人,您回来了?少爷也刚回呢,正问起您呢。”
妇人脸上露出笑来,抬脚往里边去:“丰儿回来了。”
进了二门,就见一个青年正迎了上来,高高的个子,一身侍卫服未曾换下来。
”娘,回来了?可是玩得开心?”
青年两道浓眉,脸孔清瘦,一双眼睛看人精光四射。
一旁的丫鬟忙曲膝:“少爷!”
悄悄退到一边,不敢抬头多瞧。
少爷从小严肃,不苟言笑,只有对着夫人才会露出几分笑容来。如今穿了官服,更加让人不敢多靠近。
“快进去吧,娘叫桂嫂子给你去拿糖糕吃。”
妇人笑着,倒挂的八字眉难得舒展开来,脸上看去添了几分喜气。
娘俩个往里头厅堂里坐下了。
一会,脚步声响起,一个利落的妇人端了一屉还冒着热气的糖糕进来,笑得温和:“少爷回来得刚好,奴婢估摸着时辰呢,这不,怕凉了不好吃,一直未曾掀呢。快尝尝。”
她掀了上面的笼屉,一笼满满地冒着微微热气的糖糕呈现出来。
桂嫂又利落地拿过一个罐子,从里头舀了一大勺蜜糖,均匀地淋在上面。
屋子里立时弥漫开来甜甜的蜜香。
夫人抬头,看着桂嫂笑:“这是桂花蜜,不错。”
丫头用小叉子叉了一块糕在碟子里,她推了过去:丰儿,趁热吃。”
周长丰轻轻接过碟子,望着白色盘子红色的糕上晶亮的蜜汁,垂了眼:“娘,你也吃。”
妇人笑微微:“还是桂嫂这手糖糕做得正宗,只是这蜜却是不如我们丰台......”
“娘!”
周长丰低了头,叫了一声。
妇人一笑,不再说,
也拿叉子吃了起来。
母子两人默默地吃了一会,妇人终究忍不住,抬头说:“丰儿,你知道我今日碰见谁了?”
“谁?”
周长丰嚼下口中最后一块糕,放下叉子,准备起身。
他宫中还有值守,今日是回家拿换洗衣物的。
“苏夫人。平南知府苏成君的夫人。”
见儿子一脸懵懂,妇人补充了一句。
“苏成君?”
周长丰呼吸一滞,见母亲点头,他脸孔凝重起来。
“母亲是在哪里碰到的?这么多年没见了,可是会认错?”
他重新坐了下来,端了几子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给母亲续了半杯。
他耐心地望着母亲,面带笑容,一幅准备聆听的样子。
妇人眼里也有了神采,难得儿子有这个耐性,肯听她唠叨这些。
两人自到了京里,妇人每日里着实无聊。
而周长丰每日里忙得要死,早出晚归的,他一天都见不到他一回。更别说是肯坐下来与她好好说话了。
此刻,见周长丰有兴趣,她自然是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末了,她说:“哎,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出身。这么多年,也快十年了吧,我今日里见她,也只不过略瘦了些,就没有什么变化的。不然,我这一时还真不敢认呢?”
周长丰默默地听着,心下思忖:郑国公府,苏成君。姑太太。
原来,她们回了娘家。
206苏公子
十年前,平南知府苏成君死后,他的夫人和女儿就不知去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自己的父亲,身为丰台县令,首当其冲,祸及全家,都被下在大牢里。
那段时间,两个妹妹病死在州府的大牢里。自己也是连着几日发了高烧,母亲卸了身上所有的首饰,连耳钉都脱了下来,才换得一碗药,救了自己一条命。
整整7日,母亲都把自己抱在怀里。出来的时候,听母亲说,自己已经瘦成一根干柴样。
当时,平南知府被革职,父亲与一干蜂农被斩立决。
时逢太后诞辰,他们一干家眷才得以被释放出狱。
从狱中出来后,母亲带着他去投奔表舅家里。
表舅家世代是蜂农,自此,他们娘俩就在表舅家里住了下来。
他从昔日的县令公子沦落成蜂农。
有人鄙视他们,说他们是逆臣贼子,人人得尔诛之。为此,他没少换过打,也没少打过别人。
他不服。
表舅说过,野生蜂蜜有的是有毒,但那种蜂蜜,蜂农能分辨出来的。在上贡之前,都会仔细再查。况且他们这一带,从未有出现有毒蜂蜜,这么多年采集下来,哪家不是用野生蜂蜜?都未听说有人食用了中毒。负责采集的都是有经验的蜂农,这点子辨别能力还是有的。
他记在了心里。
一晃十年了。
他从偏远的丰台到了这繁华的京都,一刻不曾忘记这件事。
如今,手头收集的各种资料俱表明:当初丰台毒蜂蜜案大有蹊跷。丰台县令与平南知府苏成君都被人冤枉了。
这人是谁?
他查遍了与自己父亲有交集的所有人,想来想去,直觉要寻到苏成君母女,或许能探得一点端倪。
无奈,苏家对苏家母女的去向一问三不知。
他只是约略知道,苏家夫人是京城郑家的小姐。京里姓郑的公侯之家不多,一打听,就知道是郑国公府上。
再接下来,就难了。郑国公府的女眷,岂是他们可以胡乱见面的?
一直到今年,他进了京,把母亲接了来。
刚上,就碰到皇帝出任务,他作为统领,各种事一大堆,这事也就搁置了下来。
如今,咋听到母亲说起,想必就是她了。
郑家姑太太,刚母亲说的,看着年轻,那就是一直住在娘家了,也就是说没有再嫁人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想必再问到苏成君的事情,应该会有应答。
只是,她不知可知晓当日的一些事情?
可惜,她只有一个女儿,算起来,尚小,如果是男儿倒好了。
周长丰心中决定:不管怎样,总要见一见这个苏家后人,况且自己还有一些话要同她说。
周长丰看着母亲,见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
母亲自父亲与两个妹妹去后,急速地衰老下去,才四十的人,头顶已经有了不少白发。
想着那个苏夫人,他不由问:“母亲与那个苏家夫人当日可是熟识?”
周母一愣,继而斟酌着说:“当日,苏夫人是上官的夫人,我们经常去拜会的,倒也谈得来。苏夫人年龄比我们都要小上几岁,每回坐在那里,话不多,却是很和气的一个人。如今么,这么多年未曾见过,我也不知她是否还记得我?”
周长丰微微颌首,起身,对母亲说:“改日里,咱们送上拜帖,母亲去会一会这位苏夫人,叙叙旧。”
周母诧异:“我与她有什么话好说的?恐怕她也未必肯见我,见了面,徒增伤心。”
周长丰身子一顿:“这样么?那母亲说说,您方才在哪家银楼碰到那个苏夫人的?下回兴许再碰上,打个招呼还是可以的,毕竟也算是故人。”
周母忙点头:“你说得有理。要没还真是,就在皎池街上的那家老字号银楼......”
......
周长丰出了门子,找来身边小厮,吩咐了几句。
二刻钟后,小厮跑回来:“爷,奴才都打听了。银楼伙计说,那个郑家姑太太每二个月都会来转上一转,主要是给她家小姐选首饰。应该是个小姑娘,也就13、4岁的年纪。每次选的不是很贵,没有郑家其它几位夫人小姐那般出手大方。不过这个夫人倒是个和气的人,那个小姐很少来,都是她母亲来选的。”
小厮口齿伶俐,他方才给了那伙计一两银子,就打听得七七八八。
周长丰一声不吭,伸手拿了外袍说:“走。”
既然有了动向,他不急,只要那苏夫人能出门就行。
这事情且放一放,他要赶往皇宫。
郑卓信又出去了,也不知接了什么任务,一声不吭就走了,留下一个摊子,都扔给他,这几日里,忙得他焦头烂额。
他步履匆匆地赶往皇城。
......
......
暮色中,苏暖带着木青匆匆往家赶,这两日,她几乎没有闲着,整日里来往那些市集,瞪圆了眼睛,总想找到那些能入眼的东西。
自上次梁旭带他去了得月阁后,她就卯足了劲,总想着也能拿一件像样的东西出来。
可是,好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岂能说想找就有的?
她今日又是扫兴而归。
苏暖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挨。到了门口,看着木青依旧矫健的步伐,苏暖羡慕地:“木青,你不累么?改日,你也教教我。还是会武功好呢。这身子就是不一样。”
对面有人过来,木青来不及回答,警惕地一个旋身,拦在苏暖面前。
这里是郑家后巷,来往的都是郑家的下人和族人,一般外人不往这里过。
这两人,瞧着眼生,一个公子和一个小厮。
那公子眼神锐利,木青直觉地绷紧了身子。
对方过来,错身而过,并不停留。
苏暖也低了头,与木青匆匆进了小门,合上门板,木青从门缝里倾听了一会,脚步声渐渐远去。
看来是个路过的。
木青吁了一口气,跟在苏暖身后往院子里拐进去了。
少爷走的时候,带走了木明他们,现只剩下她一人留在府里,她自然得谨慎。
身后,那两人又去而复返。小厮说:“爷,方才那个穿青衣的就是苏家表小姐。奴才跟了多日,她每日里这个时辰回来。有一会,奴才瞧见她穿女装,要不是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奴才还差点没有认出来。她们好像在西街有一家铺子,奴才问过了,说是郑家少爷的产业。”
周长丰只望着那扇小门,眼里闪现出方才那个少年公子那眼神,没有闺阁女子的娇弱,目光平和,沉沉的。
看来,倒是个有意思的,与想像当中那娇滴滴的小女孩有很大不同,这天天男装出门,还做生意?
207好人
“你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苏暖伸着手,逗弄着笼子里的那只绣眼儿。
鸟儿跳出老远,惊慌地扑腾着翅膀,歪着一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
小郑氏在一边笑,一边说:“它可不认识你,你天亮出门,晚上回来,它瞧不见你。”
说得雯月几个憋着笑。
苏暖讪讪地缩回了手说:“敢情这鸟晚上瞧不见人的?下回给它掌个灯?”
小郑氏笑骂道:“行,你说得有理儿。”
她拉了苏暖,催她快进屋去,换了这身衣服。
“晚上要到老太太那里去,打扮打扮。”
苏暖依言进屋,一会梳洗停当,往鹤祥苑去,今儿老太太娘家那边的一个本家侄子刚入京补了缺,带了女眷过来,下晌刚到,众姊妹去老太太那儿聚一聚。
.......
......
苏艺轩。
苏暖抬眼望着对面的青年,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你找谁?莫不是找错人了?”
周长丰微笑,靠着柜台,压低声:“家父是周年庆,原丰台县令。与平南知府苏成君是上下属。”
苏暖一愣,丰台县令周年庆?
她抬头警惕地望着对面的青年:“你这是?”
她疑惑地,周年庆的儿子么?来寻她,是有什么事情?
丰台那边好像已经有近十年没有联系过了。
小郑氏不止一次恨恨地说:自此与他们毫无干系。
苏家伤透了小郑氏的心,想来当初是闹得如何僵。
只是每到苏成君的忌日,小郑氏在房间里摆上香案祭拜一番。
周长丰望着苏暖的表情,也不绕弯子,四下瞧了一瞧,见门边一个客人正抬头仔细打量着架子上的东西。
他低声快速说了一句:“你父亲当日入狱乃是被人冤枉的。”
此言一出,苏暖脸色一变,她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周长丰,见他两眼紧盯自己,眸光不闪不躲,甚是镇定。
心下直觉这是真的了。
她扬声:“木青!”
木青过来,苏暖说:“你守着门,我与这位兄台有话要说。”
木青看了一下周长丰,眼中有着警惕,这是个练家子,那日门口见过的。
她轻轻地“唉”了一声,搬了一张小杌子,靠坐在门边。
苏暖让了周长丰往里头去,那里有一张小几子,两把椅子。
周长丰并未坐下,他仰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看着对面的苏暖说:“看来,苏小姐与家母这日子过得也不怎么好。想当年,你父苏成君在平南的时候,虽说不如京城这般繁华,但是在平南,苏小姐也是过得不错的。何须像如今这样抛头露面......”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苏暖的神色。
苏暖却是微微笑,坐下,也不让茶,直接问:“公子方才所说何意?父亲一案,早已定论,苏家也因此遭受重创。公子有什么证据,敢说这是一桩冤案?”
周长丰一滞,他望着坐在那里的苏暖,也缓缓坐下,正色:“小姐莫急。我手中自然是有些许证据的。这几年,我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情,发现此案疑点颇多,经过多方查证,断定这是一起构陷之案。”
说着,他微微倾了身子,低声细细说了起来。
门外的木青不时用眼睛瞄一瞄里头,见小姐张着个嘴,一脸惊愕。
她向那个喋喋不休的青年望了一眼,努力望后靠了靠身子,却是听不清,这人分寸掌握得很好。
她丧气地收回了身子,老实地盯着门外。
周长丰走后,苏暖犹沉浸在震惊中,半日不曾缓过来。
苏成君是被人构陷的,有人借着那罐子蜂蜜做文章,下了汪才人的胎儿,害了丰台县令,平南知府以及那些无辜的蜂农的性命。
苏成君得罪了谁,要下此狠手?
周长丰问她,苏暖摇头。
当年出事,她才4岁吧?即使有什么,她又如何知晓?只有母亲小郑氏或许知道一二?
可以看出,周长丰也深知这一点,并不指望她回答,只是例行公事问上一问。
所以,见她摇头,一脸茫然,直接了当说了一个让苏暖震惊不已的事情:“驸马周凌天与此事有关。种种迹象表明,此事与他有撇不清的关系。只是目前缺乏有力证据。”
“苏大人到底与驸马有何过节?小姐能否查一查?”
周长丰直直望着她,眼中的恨意与痛苦一闪而逝。
苏暖看得分明。
不是亲身经历这种灭家之痛,是无法理解的。
苏暖当即答应他,回去向母亲好好问一问。
苏成君背负着这样一个恶名,小郑氏心里的痛,想必不会比周家的少。
苏暖整个下午都在想这件事。
晚上,苏暖回到梨落苑,吃了晚饭,拉着母亲的手,坐下。看着小郑氏,见她气色不错,许是没有生育过的关系,身段仍旧窈窕似少女。
这样的年纪,本该是生活富足的夫人,哪里像如今,因为心中无底气,眉目间总萦绕着轻愁不去。
“你就是个克夫的。”
上回大郑氏与小郑氏撕打时,大郑氏翻来覆去的拿这句话来刺激小郑氏。
小郑氏恨得牙痒痒,偏又无法。这种轻视,辱骂,让她眉无所适从。
“娘,你还记得爹么?他长什么样子,冬姐儿都想不起来了呢。”
苏暖给小郑氏轻轻地揉着肩膀,一边不经意地说道。
小郑氏身子一僵,脸上渐趋平和:“你还小,忘了也是有的,你爹呀,长得可俊了。”
她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潮红,眼神迷离,慢慢地顺着苏暖的话说了起来。
苏暖专注地听着,一声不吭,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个月朗风清,儒雅俊逸的男子。
小郑氏说得很缓慢,在她口中,苏成君勤政爱民,常常不归家,整日住在府衙里。
平南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风景很好。
“你爹,最喜欢蜂蜜,尤其是桂花蜜。每回吃粥的时候,他都要舀上一勺子,又说女子多吃点蜂蜜,最是养颜。”
小郑氏眼中闪着柔和的光,这一刻,她就像个二八的少女,说到自己心爱的男子,那种欲说还休......苏暖也沉默了。
看来,父亲对母亲的影响还真深远,怪道,母亲这么多年都保留着睡前吃蜂蜜这道习惯。
“娘,爹爹这么好,定不会与人结怨吧?定是没有的。”
苏暖还是问出了这句,她松了手,一边注意观察着小郑氏。
小郑氏立即抬头:“谁?不可能。你父亲一向对上官恭谨有加,对下属同僚也是温和有礼,怎会与人结怨?你父亲可是公认的好人。你这孩子,是从哪里听来的混话?”她瞪着苏暖,惶急地问。
苏暖默了一默。
“那,咱家与那驸马周家是旧识么?”
208为人子女
“成恩公府上?”
小郑氏摇头,望着苏暖:“成恩公是一等候府,与你外家郑国公府上倒是有几分交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可是与苏家,可就不搭边了。你父亲只是一个四品知府。”
小郑氏望着苏暖,今日一气说了这许多的话,她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红。
苏暖端过一杯茶递了过去:“没什么,就是好奇问问呗。”
小郑氏接了茶,小口抿了,不再说话。
门外帘子一动,雯星探进头来,原是天色已晚。
小郑氏走后,苏暖陷入了沉思。
照这样看来,父亲似乎与周凌天并无交集,母亲说得对,一个四品地方官与一个当朝驸马,一品成恩公有何纠缠?
倒是自己的外家有可能,那也不对。真有什么,也犯不着冲着自己父亲来呀,毕竟苏成君只是一个姑爷。
她甩甩头,脑子一团乱,看来好像是一点瓜葛都没有。
可周长丰白日里说得明白,是周凌天。他说,他追查了这么多年,才查到周凌天。
两家有什么交集?
苏暖叹一口气,小郑氏这里是没戏了。
周长丰说了,苏家与周家的关系是关键。这里头的纠葛,他查到现在,也没弄清。
也是,一个外人要弄清,着实费力。
想了一遍周长丰的话,她忽然有了主意。
周家大小姐周霓裳,与怀王府的郡主梁阳很是要好,自己两回去怀王府都见到她。
当时因为无心交往,又碍于身份的关系,不曾靠近。现在想来,周霓裳是一个极其腼腆的人。
唯今之计,先接近这个周霓裳。
梁旭几番邀请她去怀王府,她都推脱了。
其实苏暖是愿意去怀王府的,除了老怀王黏人了一些,王妃很是和善,粱旭姐弟之间说话也是一团和气。
只是,她因为上次金氏的盘问,知道两家之间目前这敏感的关系,下意识地觉得不能走得太过亲近。
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以梁旭见她拒绝,也并不十分坚持。
主意打定,她唤来了雯月,准备洗漱睡觉。
苏成君是这具身体的亲身父亲,自己既占了这具身子,就应该为她做点子事情。
周长丰说得对,苏成君与周年庆两人死得冤枉,还有当年那些蜂农死得冤枉。
她们两家还好,即使父亲死了,虽然生活得清苦了一点,但是好歹还是家人能相守在一起。
可那些蜂农,听周长丰说,他们死了之后,他们的家就彻底散了。有些是一家一气死了二三个,许多都是父子、甥舅一起参与割取野蜂蜜。
这些顶梁柱没了,剩下家里的妻子和儿女,许多流露街头,有的甚至沦为乞丐。还有的,因为兄长、父亲获罪,家里其它男丁再不能从事割蜜这一行业,失去了生活来源,只能辗转外地流露异乡重新谋生。
苏暖听着周长丰一一道来,心下不能不动容。
那些人,很可能就因为某一人的私心,一个念头而导致家破人亡。
像原身苏暖,其实也已经身死,认真算起来,也有一份的原因在里头。要不是没了父亲,寄人篱下,苏暖这个小姑娘,也不会像个瓷娃娃般,一碰就碎,几句话都经不起,生生就葬送了性命。
还有小郑氏,青年丧夫,携幼女,如果不是有个强悍的娘家,恐怕早就让那些苏家人给生吞活剥了吧?
周长丰已经追查了这么多年,为人子女,既然知晓有冤,她苏暖纵使没有周长丰那般的能力去追查,怎么说也要尽一些绵薄之力。
既然如此,就去探一探如何?
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再说,此番,倒是有个帮手,这个周长丰看着是个有成算的,沉得住气,能锲而不舍地追查这么多年,光这份毅力,就让人刮目相看。
苏暖翻了一个身,睡不着。
又想到张嫣的事,郑容已经插手,自己静观其变,事实上,也做不了什么了,已有好长时间未有消息……
苏暖思考了一夜。
早起,到了铺子里,静静地候着,快到午时,梁旭从门口准时晃了进来。
苏暖一喜。
她亲自泡了一壶茶,招呼他坐下。
两人坐着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会,末了,苏暖状似不经意地盯着梁旭,说:“这个时节,外面的花除了菊花,都谢了,光秃秃地,真是煞风景。”
梁旭眨一眨眼,开心地:“我府上有的是花,你喜欢花儿?说说看,要什么样的,明儿我叫人给你送一盆来就是。”
苏暖忙摆手,说:“可不敢,那些可都是稀有的,真搬了来,我也不会侍弄,要是叫我摆弄死了,可真是暴敛天物了。改天,等开了,去看一眼就成。”
梁旭眼睛一亮,这话有门。
他抬了头,立即说:“还改日什么呀,现时正是花儿怒放的时候,就明日?对呀,刚好我二姐要办个赏花会呢。我叫她给你一张请柬就是,不,不,你是我的朋友,何用她的请柬。”
梁旭看着苏暖,开心地说着。
苏暖还是第一次主动说起要去怀王府游玩,他很是开心。看来,这一阵子跑得勤快,还是有效果的。
苏暖看着梁旭亮晶晶的眼睛。
她别开了眼。
梁旭这人随性,自上回当面说了那样子话后,就胆子大了,时不时地蹦出一二句惊人的话来,但苏暖巳经见惯不怪,左耳进右耳出了。
好在他也再未说过类似的话,只是照样几天来一趟。
苏艺轩的人对这位三五天就来一趟的王爷,都熟悉了,也没有像先前那般敬畏了,也敢凑上前说二句话。
特别是兴儿,每回都巴巴地跑去给梁旭用那新汲的井水泡茶,说这个好喝。
这会,梁旭低头一瞅茶杯里干了,大叫一声:“兴儿!”
兴儿立马跑了来,:“王爷!”
梁旭晃着手中的杯子说:“你今日这茶水不对,不是惯常那水,喝着没有甜味。”
兴儿觑了苏暖一眼,今日这水是苏暖灌的,从那缸里舀的。
他哈腰:“小的这就去重烧!”
拎了茶壶快速转身跑走了。
苏暖撇了撇嘴,这些贵公子都有一个毛病,于吃穿上太过挑剔,这点与郑卓信倒是相似:一个嫌弃她的茶叶不好,一个嫌弃她的水不甜。
她起身,从柜台下抽出一块细纱布,往架子那边去了。
梁旭一见她那动作,知道她这是要谢客了,逐知趣起身,说:“说好了,明日过来!”
到得门口,他望一望天,忽收了那嬉笑的脸,对随从说:“去老庙衔!”
209初见安庆
翌日,苏暖一早就接到王府的请帖,梁阳郡主邀请苏暖去怀王府赏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帖子是金氏身边的吴妈妈拿来的。
苏暖这才知道,此次就下帖子请了自己一人。
她顶着吴妈妈那探究的眼神,与小郑氏告别,登上了早候在门外的马车。
上了那宽大异常的马车,苏暖默默无语。
梁旭这人。
上回他就说了,只想请她一人来,带了那些劳什子姊妹,跟屁虫一样跟着她,害得他想与她说几句话都不能。
她知道梁旭说的是托词。苏暖是表小姐,跟了国公府其它小姐出门,自然都是事事她们在前,自己随在她们身后。
梁旭这是想让她多多接触其它闺秀,争取多露脸。
只是,他倒是爽了,这不是把她架到火上烤了么?想必,这会子,郑云甜她们已经知道她苏暖一人赴王府的花宴了。
上回子,王府留了晚膳,郑云甜她们就已经颇有微词。连一向是老好人的郑云意,看她的眼光都有些不同的意味。
苏暖正胡乱思索着,车帘子一掀,木青探进头来:“小姐,可是要吃茶?”
苏暖这才发现角落里一个小柜上,有一壶茶,她摇头。
又对正欲钻出去的木青说:“你坐进来吧。”
木青摇头,依旧盘坐在车门子那里,眼睛盯着前方的道路,很是认真。
苏暖也就随她。
原本要带了小荷来,木青不许,一定要跟了来。王府里头,不能多带丫鬟进去,只能选了木青。
小荷不服气,嘟囔了嘴说:“不是奴婢非要跟去,可是,木青姐姐,你会梳头么?那里可是要经常整理仪容的,可是姐姐只会梳辫子吧?”
木青难得红着脸,辩解说:“不会梳。可是我会去找其他会梳发的姐姐来帮小姐。你放心。”
苏暖大笑,小荷撅了嘴,咕哝了两声,不再吭声。
苏暖望着端坐外面的木青,沉静下来,闭目养神,想着周霓裳是否会来?
周霓裳没有来。
却是来了另外一个人。
二小姐周霓虹。
苏暖晚到了,花厅里已经聚集着一众人,有生面孔,也有熟面孔。
梁红玉与梁红芳苏暖一眼就认了出来。
梁红玉正与一位小姐亲热地说着话,一回头,见了苏暖,忙挥手。
苏暖还未到跟前,就被她一把给捉了手,拉了过去,说:“这就是冬姐儿,我方才与你说的。这位是我姐姐,小名唤作宝儿的。”
苏暖微笑抬头望去,见是一个约为15、6岁的小姐,正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自己。身着一件散花绫袍子,阳光下,莹莹泛光。
苏暖望向梁红玉,她都没说这是哪家的小姐呢?
“小女苏暖见过.....宝儿姐姐。”
苏暖一礼。
几人扑哧一笑,梁红玉一拍脑袋,说:“周霓虹,周家姐姐。”
苏暖正待重新见礼,周霓虹已经拉过她,软软地握着她的手说:“冬姐儿,是么?阿珠一直在说你呢。果然是个可人疼的妹妹。”
她语气轻快,笑眯眯,很是让人有好感。
苏暖看着她,想起来:那这是周霓裳的妹妹了?倒是意外,竟没想到,她与梁红玉如此熟识。
她欣喜地瞧了一眼正侃侃而谈的梁红玉。
遂坐下攀谈了起来。
周霓虹并不是个健谈的人,但苏暖有心结交,梁红玉又在那里叽里咕噜地说了个没完,倒也谈得融洽。
忽有人起立,原来是王妃一行人过来。
干净的卵石通道上,王妃款款而来,眼看到眼前,苏暖几人也站了起来。
近了,王妃笑吟吟地握着一个人的手,上前。
苏暖只觉得眼睛一亮:那个妇人云鬓高挽,头上插了一朵与王妃一样的硕大芍药花,新鲜着,还颤巍巍地抖动着。
很是清俗美丽,一双眼晴缓缓移动,看向苏暖一行人,忽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苏暖猜测,能够簪上王府精心培育的花朵,非富即贵。
身边周霓虹已经一步蹿上前:“母亲。”
她亲昵地挽了安庆公主的手臂,安庆笑容灿烂,目光柔和,并不说话。
苏暖仔细地看了两眼,心下诧异:按理说,这安庆公主应该与老怀王梁辉同岁,怎地这岁月竟未在公主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还是那般年轻、漂亮。看去就像周霓虹的姐姐般。
旁边几人也悄悄地向她望去,都传安庆公主有痴症,公开场合很少见她,却是没有想到她如此年轻漂亮。
看她目光柔和,与王妃一起向前走去,缓步前行,雍容华贵,还真看不出来痴傻的样子。
待过后,众人重新落座。
苏暖与梁红玉等着周霓虹回转。
苏暖有心要同周霓虹结交,就趁机向梁红玉多打听了几分。
等到周霓虹回来时苏暖已经把安庆公主的事情弄了个七七八八。
安庆公主与驸马周凌天,育有一子二女。
林妃娘娘已经先逝,安庆基本就不怎么进宫。
今日里是王妃林青萍的小生辰,这才被邀请了过来。
苏暖却是一惊,暗暗责怪梁旭:怎不早说?这王妃生辰,自己竟然是空着手来,多失礼?
她环绕了一圈,见众人好像都知道,她暗暗叫苦。
......
周霓虹没有回转,托小丫头唤了梁红玉去,苏暖又被梁红玉给拉了一起。
“这是冬姐儿。”
周霓虹介绍。
拉了苏暖,并不让她靠前。母亲不喜欢有人靠近她。周霓虹又怕她说出不合适的话来,闹了笑话,奈何梁红玉带了苏暖来。
苏暖也小心翼翼地望着安庆公主。
安庆公主却是一愣,盯着苏暖看了半晌,忽然就离了座位,直直走了过来。
周霓虹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一把抓住了苏暖的肩膀,细细地端详,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嘴里喊着:“囡囡,乖囡囡。”
苏暖不知道何故,心口忽然一暖,不自禁地抬了头,看着安庆公主,她从安庆那琉璃般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很清晰。
周霓虹早急得不得了,一把扯开苏暖:“母亲,你认错人了。囡囡在这里呢。”
一边对苏暖示意,苏暖点头,顺势挣脱了安庆的手。
安庆茫然的眼神移到了周霓虹身上,见是女儿,笑了笑,任由她牵着手进去了。
苏暖愣愣的呆在原地,梁红玉上前,抚了抚她的肩说,:“弄疼了吧?”
苏暖一笑,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