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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宝娘子全文阅读

作者:凡尘一琉璃     鉴宝娘子txt下载     鉴宝娘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0内鬼

    直到天傍黑,库房里还是如火如荼地,几人挑灯夜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苏暖手捧一本册子,仔细对照、记录,到后来她已经麻木了。

    陆续有东西不知去向,逐年记载下来共有一千多件。

    都是大件。

    司宝司总共库存大约两万四千多件,就有将近一千多件丢失,要知晓,这么多年从司宝司赏赐出去,有记录的,也不过近400多件。

    喜贵早一溜烟地去报告了梁弘。

    梁弘当即朝服也不换,就带了贴身内侍匆匆跑了过来。

    站在宽敞的库房里,梁弘一阵眼晕,他铁青着脸,如果可以,他大概想把冷雪芳几人当即大卸八块,撕吧撕吧地扔到外面喂狗去。

    可他倒底是皇帝,最终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地吐了出来,无数的咆哮、愤怒只简单地浓缩成一个字:“审!”

    若不是有了傅司珍的那本帐本子,稍稍平息了一下梁弘的怒气,恐怕,司宝司立时变成了人间地狱。毕竟不是整个司宝司烂了,尚还有忠诚于皇帝的人存在。比如傅司珍,还留下这本帐本子。

    慎刑司接下了这项审讯的任务。

    主犯既已确定,只须审出细节就可。

    在一切酷刑面前,这些平日里娇滴滴的宫人们,哪里还绷得住?

    最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一个人,守库太监张方。

    还有一个人被扯下了水,那就是前任司珍贺素贞。因为无从查证,这些丢失的东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傅司珍的账本子只记录她在任期间的库存。

    所以,在她之后的司珍都有嫌疑。

    苏暖刚刚松下去的那跟弦又刷地一下绷紧了。

    怎么办?

    之前的种种迹象看来,万丽萍几个是绝对要把贺司珍拉下水的。

    而且最好把这些全部都栽赃在贺司珍的头上,好撇清自己。

    反正她一个疯子,死了就死了,岂不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事情?

    苏暖想一阵,又抖一阵。

    她几乎掉下泪来。

    要怎么证明师傅的清白呢?如今唯一的证据就是司珍帐册,可是,每任司珍离任后,按例都是要交给下一任司珍的,贺司珍的帐册应该在冷雪芳手里。

    可看这情形,她必定早就销毁了吧?即使有,也是不肯拿出来的,现如今,人家就指着贺司珍这个前任脱身呢!一根救命稻草,傻子才会放手。

    至于总账册?更加不用想。要做,定然是做全了。再说,那可是中御府里的底帐……

    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这才意识到,司宝司似乎陷入一个怪圈里,而师傅正被一只无形的黑手给拖了进去.......

    事情到这里搁浅了。

    张方也招了。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贺司珍。

    郑卓信拿着手中这张刚得的供词,一口茶抿在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

    苏暖正直挺挺地跪在他的面前,一个劲地叩头。

    “嘣嘣”地,不要命地叩。

    “救救贺司珍!求你!”苏暖说。

    郑卓信唬了一跳,去扯苏暖起来。

    却扯不动,苏暖眼睛血红,死死盯着他。

    他一怔,他看到了绝望,从一个13岁女孩的身上,那么真切。

    他用了大力拉了起来,把她按坐在椅子上,低声说:“说说,到底怎么回子事情?”

    苏暖仰了头,定定地望着他:“你之前不是问过我,我这一身鉴宝的本事是从何来的?我今日告诉你,我是有师傅的,贺素贞就是我的师傅。一年前,我做了一个梦......”

    苏暖快速地说完,目光空洞:“四哥,我答应她的,闽寒香已经死了,贺素贞就是我的师傅,四哥,你帮帮我,不然,师会死的,她们要她死......”

    郑卓信沉默不语,他瞧着苏暖,眼里有着深深的震惊:还真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这是不是善行师傅口中所说的借魂?

    他目光惊悚地望着苏暖,还是那个小表妹,精致,漂亮。

    却是得了人家的记忆。

    手下一滑,瞥到苏暖左手的那串手串,目光一凝:怪不得师傅要赠她手串。是不是师傅一早就看出来了?

    这个贺司珍明显是被人冤枉,这点他不傻。

    一个疯子,如果最后全部推到她那里,那这个案子就了结了,成了一件无头公案,疯子么,你能指望她说什么?

    他自然是不相信的。

    贺司珍就是顶缸的。

    可是,必须要有东西证明她们在说谎。

    他屁股下火烧火燎地,这事办的。他就知道这事不行,慎刑司的人能做什么事?

    可是,这事他又插不进去手,这已经是历属皇家内务事,皇帝再愤怒,再咆哮,这宫中事也是要由宫内有司执行的。

    他转动着眼珠子,皱紧了眉头,怎么办?

    见苏暖那哀切的眼光,他下定决心:“我只能保住她尽量不受拷打,但是撑不了几天。所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查出东西来,得抓紧。对了,能找出贺司珍的帐本子就好了。”

    这事他原本就准备深挖下去,他可是准备兜出更大的。

    慎刑司么?

    他瞬间有了好胜心,血气澎湃,激动了起来。

    ......

    长秋殿,郑容吃惊地望着王喜,:“你确定,没有听错?”

    她眸子眯起,站了起来。

    郑卓信这两日在查司宝司,一干人等都押了起来。

    慎刑司,听说连审三夜,竟然审出了张方和贺司珍?

    多年风平浪静的后宫,又要掀起大波澜了么?

    只是,信哥儿搅进去作什么?

    她缓缓坐在玫瑰椅上,默默思忖着。

    “娘娘!”

    墨月掀了帘子,进来:“少爷来了!”

    郑卓信大步进来,坐下端了茶,喝了两口,就直接说:“慎刑司那个李大年怎么样?”

    郑容倒了一杯茶,推了过去:“来点菊花茶吧?清心明目!”

    望着面前的青年,她不动声色。

    郑卓信接了过来,但见汤色清碧,几朵小花沉浮其中,飘飘忽忽的就是不下沉。

    他笑了一声,往后靠了一靠,轻呷了一口:“入秋,这小白菊不错,只可惜略苦了点!”

    郑容笑眯眯,挽高袖子,拈了小银勺,轻轻加了一勺糖说:“苦就加一点糖,不就甜了。”

    见郑卓信抬头,望着她,她抬高了杯子,状似无意:“听说是出了内鬼?前司珍与守库公公张方勾结一起......”

181明哲保身

    “姐姐信么?”

    郑卓信淡淡地说到,轻抬杯子喝了一口,有丝丝甜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郑容手一顿,轻瞥了郑卓信一眼,曼声:“信与不信又有什么要紧?现既已招了贺素贞,岂不圆满?你亦完成了任务,皇上也高兴。死一个疯疯癫癫的废司珍,换来大家的安宁,这笔帐看来挺划算呀!”

    郑卓信转头:“此番没有这般简单,这事......牵扯甚广,若真是一个司珍就能兜下所有事,皇上也用不着,着我一力追查了。”

    他放了杯子,起身告辞。

    看来郑容这里是得不到有用的消息了。

    慧姑上前一步,掀了门口的帘子。

    “听说,郝正英的二姨娘李氏,是李大年嫡亲的妹子。”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声。

    郑卓信一怔,转过身子去:“阿姐……”

    郑容慵懒起身,抚了抚额头:“乏了,你也回吧,办案子要紧。身体是自己的,也别太累着了!”

    郑卓信微笑,这才转身离去。

    郑卓信的身影消失后,慧姑望着郑容,禁不住开口:“娘娘,您这是?”

    郑容收了笑容,目光微凝,她用手细细摩挲着手中杯盖,良久,方说:“他们想得太简单了,以为找个人顶缸就成了?这事是明摆着的,且看着吧。皇帝这人,看来是想借着这事试一试郑家了。我差点糊涂了,竟没有信哥儿看得透。”

    她哧笑一声。

    梁弘其人,看着宽厚、仁德。可是,是人都有弱点。作为皇帝,梁弘最大的弱点就是,容不得别人挑战他的权威。

    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然动了他的库房。

    且瞧着吧!有一场好戏看的。

    既然最终都混不过去,那么这个便宜还不如让郑卓信捡了。

    自家的弟弟么,他眼里的野心,自己还是看得真真的。

    这是好事,娘家能够强大,是自己与隽儿的幸事。

    郑容抬手,细纹锦的绣金丝袖笼闪着暗光,这是这个月新得的湖锦,不错。

    ......

    ......

    刚进慎刑司,就听见一声声闷响传出来,听得人心里发怵。

    郑卓信下意识的皱一皱眉头,进到里面,果然,里头一个人正被绑在一张凳子上,垂着头,双手十指被紧紧地夹紧了,一个婆子正单膝跪着,手中捉了一只手,惨白,与婆子那双粗糙的大手相比,保养得很好,即使被用力捏紧了,也见莹润的肤光。

    婆子正耐心地往那粉色的指甲里头插钢针。

    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五指已经是乌黑,里头都是暗红色的血污。

    眼看那婆子一用力,凳子上的人又是一声闷哼,全身都抽搐了起来。

    寸长的铁针,乌黑发亮,殷红的血水顺着溜了下来。

    那一张微微扬起,又痛苦落下的脸,是冷雪芳。

    郑卓信望了望身后,问那个一直靠在那里的内侍:“李公公呢?”

    内侍恭敬回答:“还没有到。”

    耳旁又传来一声闷哼,婆子已经插了第二根。

    郑卓信转头,走出了这扇小门。

    刚到门口,就见李公公正带了几人过来,老远见得郑卓信,忙上前:“大人!”

    他望着郑卓信,心下打鼓,自己是否来晚了?

    见郑卓信只盯着他,心下惴惴。

    昨日傍晚,郑卓信忽然跑来见他,也不多话,只看着他说了一句:“公公的妹子在郝府啊,不知是哪位姨娘?”

    他当时就出了一身冷汗。

    这件事情可没有人知晓。他与妹子家人早年失散,后来进宫。直到4年前,才偶然得知妹子竟然已经成为郝正英的妾侍。

    这件事情,他与郝正英两人彼此心照不宣,都闭口不提。

    这郑卓信又是如何得知的?

    他的脑子瞬间转了多遍。

    郑卓信只说了一句:“重审,我要不一样的结果。你知道的。”

    他自然照办。

    思前想后,妹子固然重要,可是自家性命更加重要,如果这件事一旦捅到皇帝那里去,那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

    他能够爬到现如今的位置,着实不易。

    亲人?不是他无情,自私,他一人摸爬滚打,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屈辱,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句话,没有人能帮他,都靠他自己。

    故而,没有多少纠结,今天一早,他就着人重新提审冷雪芳。

    奈何这女子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再问,就没了。真不知道,她这么嘴硬倒是为了什么?

    这都上了钢针了。

    冷雪芳可是有一双巧手,她先前可是司绣房出身的,这要是废了,她以后在这宫里算是彻底成了废人一个了。下场可想而知,所以,他真的不能理解,这么拼命作什么?在这宫里,明哲保身是第一重要的..

    眼下见到郑卓信出来,他想,统领大人这是等得不耐烦了。

    “大人,再容半日时间,定叫那人招了。”

    他上前一步,保证,眼里却是闪过焦急。

    郑卓信一笑,招手,凑近说:“我瞧见了。这样,公公要信得过我,这人就交给我。你这真把人弄残了,倒是只有更加难办。不过,这事后的供词,画押等还要……”

    李公公立即点头如捣蒜:“当然,大人请。”

    他此时也顾不得了,小跑几步,引着郑卓信往那小屋子里重新进去。

    听得脚步声响,里头的人停了手,李公公一个挥手,几人都撤了出去。

    凳子上的女子一动不动,似乎像是累极了,睡过去了一般。

    李公公围着她转了两圈,退得远了些,血腥气扑鼻而来,这么多年,他还是不习惯。

    郑卓信眼尖地发现冷雪芳的左手手指轻微地抽搐了一下,那是痛极了的本能反应。

    他望了一眼另外一只手,冷雪芳既然能扛过去那只手,今日这顿刑罚也只是徒增时间而已。

    他轻轻地靠近,缓缓蹲下身子,靠近那头发散乱的脑袋,轻声说了两句什么。

    那本已经死气沉沉的头颅忽然就动了起来,透过汗湿的长发,一张脸也就露了出来。

    郑卓信闭了闭眼,冷雪芳那眼睛里的怨毒,似乎是淬了毒汁般,直直地盯着自己。

    他摸了摸鼻子,继续:“你可想清楚了,机会只有一次。”

    ……

    ......

    半个时辰后,郑卓信拿着那张供词,默默地看了良久,揣入怀里。

    冷雪芳趴在凳子上,再无声息。这回,好像浑身都被抽光了力气般。事实上,她也早没有了力气,只不过凭着心中一股气在强撑着。

    就像一个美丽的气泡般,漂浮在空中,明知道希望渺茫,可还是执拗地相信自己会飘到那高空。可如今郑卓信无情地把这个气泡给戳破了。

    她本已经干枯的眼睛里,幽幽地流出了两行泪水,又湮灭在身下的黑褐色长凳上。

    门口李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大人,慢走!”

    脚步声渐渐远去。

    “来人,把她拖出去,这两天,好生看着。”

    李公公的尖细的声音响起,两个婆子诺诺地答应着,两人一左一右地架了冷雪芳往外拖去。

    郑卓信一阵风似地往外走,冷雪芳的口供拿到了。张方的就不成问题了。

    接下来,得尽快把隆祥金大成那里的供词拿到手......

    一品大员,可不是他一个三品统领能轻易动的,这手里得有足够的筹码才行。

    眼下,不知道木明那边查得怎么样?

    说来说去,林松的事情,到底失去了先机,不然哪里要这么麻烦。

182探望

    苏暖坐在长条藤椅上,窗外是一株高大的芭蕉,外围那一圈黄色的蕉叶已经凋萎,唯有那一丛枯叶中又有那新生的叶正往长舒展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小荷正踮起了脚掰开张望,仔细地翻找着什么。

    苏暖眉眼舒展地瞧着雯月手上的一件长衫,料子是青白色的,上面绣了一些缠枝莲花,缠缠绕绕,晃动间,煞是好看。

    “领子那里加个珍珠扣子,冷了,可以扣上。”

    苏暖细声又吩咐了一句。

    雯月“唉”了一声,放下手中衣服,起身去筐里翻找。

    “用这颗吧!这颗好看。”

    苏暖双手托着,递过了一颗珠子,紫色的一颗。

    雯月接了过来,小心在领口比了比:“可以。”

    苏暖眉开眼笑,瞧瞧外面又瞧瞧雯月,很是开心。

    贺司珍昨日刚从这场官司中脱身,所幸因为郑卓信吩咐过,并没有受苦楚。

    也不知道,郑卓信用什么办法使得冷雪芳改口,撇清了贺司珍。

    具体的,郑卓信也没有与她说,她也不关心,只要师傅平安无事就好。

    郑卓信曾提出把贺司珍从金明所挪到惠馨苑。

    苏暖谢绝了。

    原先她是想寻法子,把师傅挪出来,可经此一遭,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这里太危险,师傅一个疯子,人家都能想着利用她。置之死地而后快。她不能再让师傅出现在她们面前。

    还是在金明所继续住着吧,好歹,关注的人能少些。

    苏暖为贺司珍缝制衣服。

    贺司珍的随身箱笼,苏暖见过,只有廖廖无几的几件换洗衣裳。她原先的那些随身的好东西,早在她进入金明所的时候,就陆续被人抢的抢,拿的拿,洗劫一空了。

    只有一件夹袍,也被邻屋一个妇人拿去时,贺司珍发了疯般去抢了回来,为此,被那妇人联合了几人,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苏暖望着那件放在箱底,巳破烂不堪的素绫袍子,眼睛又不争气地红了:那件藕荷色的素陵袍子,是当年自己给师傅裁制的生辰礼物,当时自己熬了数个日夜,记得当时师傅喜欢得不得了。

    她唏嘘着,回家就寻了那上好的江绸来,动手给师傅再做一件袍子。

    她与雯月两个熬了二日三夜,做成了一件外袍。

    又去成衣铺子采购了一些,包了一个大包袱,准备明日带进宫去。

    郑卓信这段时间,一直在宫内办案,有进出玉牌,苏暖也得以借着他混进去。

    金明所最东边,一间小小的单间,阳光从廊下斜斜照入。

    青砖地面上刚清扫过,几束阳光中飞舞着细细密密的灰尘。

    贺司珍怔怔地跪坐在窗前的蒲团上,两眼微微闭合,头发被整齐梳过,在脑后别了一个圆髻,斜斜地插着一根银簪子。

    大半张脸露了出来,脸上那道伤疤倒显得柔和了许多。

    她一直这样坐着,这里就她一人,隔壁是空屋子,再过去几间的那些宫人都被姑姑赶了出去做活,现下无人。

    门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一停,虚掩的两扇木门就“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

    一个少女跨进门来,左右望了一望:”师傅!”

    贺司珍转头,脸上就带了三分笑意:“你怎的来了?”

    苏暖仰着脸,脚步轻快,一把抱住了贺司珍:“师傅,我来看你来了。”

    贺司珍眉眼里都是笑,身形未动,嗔怪地:“还是这么毛毛躁燥地,师傅,师傅地,仔细人听了去。你这孩子,说几遍了。”

    她看着苏暖,满面笑容,眼底却是红了。

    可怜她的含香。

    苏暖已经与她坦白了自己借尸还魂的事情。

    贺司珍的心都在滴血。

    她当即趴在地上,对着老天连着叩了数个响头,涕泪横流,苏暖拉都拉不起来,只是趴在那里呜咽不止。

    老天何其悲悯,定是她这徒儿前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善事,积了功德,才会有如此的机缘。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那一刻,贺司珍心中的执念终于放下,她再也无所求了。

    这么多年来,苟延残喘,屈辱地活着,只为心中有那么一丝莫名的执念,有生之年,想着能见闽含香一眼,心里终归不死心。

    上回,见了苏暖,她就隐隐约约猜到,只是不敢相信。

    毕竟这是贺司珍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听过和碰到的事情。

    如今,苏暖与她托底了,她欣喜震惊之余,又担心起来:苏暖突然与自己如此亲近,是否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她把担心与苏暖说了。

    苏暖却是一把拥住了她,叫她不要担心。她早已经想好了托词。

    又看着贺司珍,信誓旦旦地,叫她再熬一熬,她要想法子,把她接出宫去。

    “师傅,我给你养老,师傅,你不知晓,我有一个娘亲,对我很好,出去后,我们三个人一起过,可好?”

    贺司珍哪里有不答应的?

    虽然,她知道这也许是遥不可及的事情,或许她这辈子也等不到这一天。

    可是,她还是十分欣慰地,连连点头。

    苏暖松开拥着贺司珍的手,转身,打开了提来的包袱,快速打开。

    “师傅,你试试!”

    她高高地提了一件袍子,很是精巧,上好的绸面闪着暗光。

    贺司珍还来不及说话,苏暖已经给她披上了,又扶了她起来,仔细地端详:“师傅,腰身大了点,我拿回去改改。”

    苏暖抽了一下鼻子。

    师傅瘦了许多,原本纤合度的身材,现在干瘪了下去,她眨了眨眼,收回了眼中的泪意。

    贺司珍开心,摸了摸领口,说:“很漂亮呢?不用改,这天马上要冷下来,我里头多套两件衣服,就刚刚好了。这花了不少时间吧?我说你这孩子,不用。师傅有衣服穿。”

    她微微笑着,身子笔挺,竟然有了几分当年的神采。

    那个意气风发,极其爱美的贺司珍。

    苏暖低了头,拿过包袱,寻找贺司珍的箱子:这是换洗的,下次,我给师傅做一双鞋子。师傅,你的鞋垫子给我一双,我给您做双鞋子。”

    贺司珍拉过她的手,到一旁坐下,说:“不用。我这好着呢,你也别老惦记着我。听话,这里不错。”

    苏暖轻轻地把头靠在贺司珍的肩膀上,不说话。

    “师傅,你不能自己做鞋子,真的。您就好好儿地,该吃,吃,该睡,睡。”

    苏暖喃喃地,贺司珍是有疯病的,不然这么可能一人占了一间房。

    不过,她并不主动招惹人,也很安静。

    所以,要想清静,贺司珍还得继续扮演她的疯子形象。

    不过,可以做一个爱干净的疯子。

    苏暖再三要求,要贺司珍干干净净地。

183话很犀利

    “谁说疯子不能干净了?师傅,你放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苏暖求了郑卓信,贿赂了那个林姑姑,每天专门派了小宫女给贺司珍梳洗,务必要整洁干净。

    见那林姑姑拿着银票的样子,她放心了。

    “这是我的远房姑姑,望多加照拂。”

    原先那个李婆子,不知何故,听说被发落到浣衣局去了。

    苏暖心痛那些银子打水漂的同时,见到这个林姑姑,又开心起来。

    这人是郑卓信一个手下的表亲。

    苏暖与林姑姑如此说。

    一旁的郑卓信两眼望天,抿紧了嘴。

    苏暖不管,只是掏出了几张银票,不由分说塞到林姑姑手里。

    林姑姑笑得灿烂,明明对着苏暖却是看着郑卓信说:“放心,老奴定当伺候好了。”

    “只是,这银子,”林姑姑作势要塞回。

    苏暖自是不让,于是两人又推让了一番,最终还是收下了。

    如今看来,还算不错,这个林姑姑没有食言。

    “师傅,你的箱子怎的不上锁?”

    苏暖边说边打开贺司珍的箱笼,目光黯了一黯。

    不大的樟木箱子里空得很,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换洗衣物。她上次见过,再次见了,还是不免难过。

    她利索地把包袱里的衣物轻轻放了进去。一边想着,回去抓紧去买几身,最好那四季的,都置办起来,备齐了。这马上要入冬了,厚的袄子立时就能用上。

    她默默地盘算着。

    眼看时辰不早,她正要告辞离开,转头却见贺司珍呆呆地望着窗外,那里是高高的一道宫墙,再过去是司宝司所在的明光殿。

    她默默走过去,并排站定,也往那边望去。

    两人一时都不说话,都尽力避免去谈论这个话题。

    这几日,司宝司已是一片人心惶惶,每天都有人经不住拷打昏死过去。

    自从贺司珍知道自己被昔日弟子亲口供诉,自己与这起案子有关后,她就一声不吭,也不说话。

    后再没有问起有关司宝司的事情,苏暖也自动不提,两人都避开了这个话题。

    默立了一会,贺司珍转头说:“快些回吧。你不是明早还要忙么?你一个大姑娘,在外小心一点。这外面的人甚是复杂,你一人,在外面跑......”

    她担忧地瞧着苏暖。

    苏暖自己开铺子的事情,她已经知晓。

    她先前表示不想出去,怕拖累苏暖。

    苏暖无奈,坦白了她自己开铺子的事情,说:“师傅,您一定得出去,这外面的东西可杂了,没有您把关,我这心里不踏实呢。”

    贺司珍的眼里泛起希望,望着她,缓缓点头。

    此番见贺司珍担心,笑着嚷道:“好啦!放心啦,没事的。我会小心的。”

    贺司珍无奈地:“你呀,还是那般心大。”

    苏暖一笑,见真的不早了,告别了贺司珍,出了金明所,却是闻得郑卓信巳先走了。她忙匆匆也出了宫。

    ......

    苏暖刚要进角门,就见一骑白马从巷口急驰过来,到了门口利落地翻身下马,正是郑卓信。

    苏暖等在角门处,见郑卓信大步过来,忙闪出来,低声叫了句:“四哥!”

    郑卓信瞥了苏暖一眼,脚下并未停顿,颌首,径直向门内走去。

    苏暖瞧了瞧身后,四下无人,紧走两步,跟了过去。

    前头郑卓信一身酱紫侍卫服,脚步匆匆,宽阔的肩上的云银线光彩灿烂,随着走动,一晃一晃地,是平银绣。

    苏暖暗自打量着,心下知道:郑卓信如今深得皇帝梁弘的信任。隆祥一案已经是颇得圣心,只等司宝司的案子一经察实,郑卓信在皇帝面前的位子将会再度提升吧?

    那日皇帝突然降临,苏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听见梁弘用异常温和的声调与郑卓信说话。

    这是皇帝与臣子说话的样子么?苏暖不知道,她只知道,先帝每次与皇后张嫣说话都是很严肃的,一板一眼,很有礼节。

    至于与臣子是怎么说话的?她虽不曾见过,但是也绝不是这般和气的?

    又想到,那日郑卓信一出现,金明所那几个侍卫那一脸的巴结样,原先的公事公办的浆糊脸立马变成了大大的笑脸。

    还有那个林姑姑,捏着苏暖给的银票子一幅想收又不敢收的样子。

    苏暖又紧跑两步:“四哥,你等一下!”

    郑卓信未转身,:“跟着我作甚?有事么?”

    苏暖一窒:这家伙,这不明摆着的么?不然人家这巴巴地从角门一路跟了过来。

    不过,她无所谓,在郑卓信面前,脸皮就得厚,他的话千万不要去计较,不然,能噎死人。

    她一路跟着又进了清风院。

    ......

    从清风院出来,苏暖低着脑袋,心情有些低落。

    郑卓信虽未明说,但她知道司宝司这次大伤元气。

    自女史以上全都被牵连进去,个个受尽拷打。这么多天,有几个估计都残了,慎刑司的那些人可不是好糊弄的。

    她也终于明白了郑卓信对慎刑司的做法并没异议,对付他们这些宫中女子,他们自有一套。

    这其中不乏有冤屈的,听说,有好些人,因为抵不过酷刑,为了少受点折磨,就胡乱指认,一时,上下攀咬,牵连甚广,竟是要把整个司宝司的人员都牵进去的意思。

    郑卓信说了:若不是他插手,恐怕司宝司里连洒扫的人都有嫌疑。

    ......

    她叹了一口气,从隆祥案子到司宝司,让她再一次地感到了人命的微贱,弹指之间,那些人就轻率地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

    她们都是小人物,那些宫女的生死有谁会去真正关心?就像前世的自己,就那样消失了,谁来替她求公道?

    郑卓信对她说:“收起你那好奇心。你什么也不知晓,瞎打听作什么?难不成,是贺素贞让你打听的?她可真是菩萨心肠,人家都那样害她,她竟然还有心情关心这个?告诉你,如今这个案子,我也不知道它最后会怎样,我这里都焦头烂额,你可别给我再添麻烦。”

    苏暖苦笑一下,是呵,他这肯定也是累得不行,没见他侍卫服都不换,看来是又要准备出去。

    郑卓信说的话,很犀利,也很现实,她无可辩驳。

    其实,她想说的是,司宝司里也不尽都是坏人,更多的是像她这样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宫女,好端端地当着差事,就祸从天降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她闷闷不乐地回到梨落苑,却见小郑氏一人独坐在窗边默默垂泪。

184不祥之人

    “娘!”

    她一惊,这是怎的了?霎时忘了自己的事,笑着上前,故意一把扑到她肩上:“想什么呢?”

    小郑氏转过脸来,挤出一丝笑意:“回来了?饿不饿?有红枣汤,娘去给你端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说着起身,别过脸,匆匆走了。

    苏暖这才抬眼看向雯星:“娘怎么了?”

    雯星下意识地偷眼望了一眼门外,犹豫了一瞬,有点为难。

    “快说!”

    苏暖紧盯着她,催促。

    雯星在苏暖的逼视下,只得小声说了起来。

    原是今儿一早小郑氏去金氏院子里去打叶子牌,刚巧碰到管家着人抬了那新打制的拔步大床。

    这床早二年就定下了,时间长,用料足,打造得甚是精巧。金氏很是满意,听说用了一整快墨玉,分成了十八块镶嵌在床上,几人都起身去看。

    小郑氏也跟了进去瞧热闹,几人围了那床啧啧称赞,又摸了摸。

    忽大郑氏与韩氏两人一阵轻呼,一左一右,拉了小郑氏下来。原来是小郑氏方才不小心坐了上去。

    雯星低了头,呐呐地:“大姑太太说,夫人是不祥之人,怎好坐那新床上去。又说,这新房里,我们夫人以后还是少去为妙。免得冲了喜气......”

    苏暖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

    这话诛心,未亡人么?苏成君早逝,自己母女就成了孤儿寡母了。小郑氏竟然是这样子被人嫌弃的么?

    苏暖冷笑一声,看来自己真是做对了一件事,早些搬出去才是呢。

    不然以后这个府里要真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不知会不会第一个怪到自己母女身上来。

    有什么比被自己的亲人嫌弃来的痛心?难怪小郑氏会伤心。而且看情形,金氏当时定是赞同的。

    屋子里一时静寂了下来,几人都不吭声,瞧着苏暖那阴着的脸,知道她是生气了。

    毕竟那是她的亲人啊?老爷就这么去了,小姐从原先的知府小姐沦为现如今的寄人篱下的表小姐,本就心气不平。

    这大半年,好不容易顺平了气,眼看小姐与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天天地多了起来。她们几个丫鬟也是舒了一口气。如今,这样子一弄,会不会又绕了回去?

    雯星偷偷地瞧瞧雯月,有点子后悔: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唉,这话就不该说。”

    雯月也偷眼瞧了瞧苏暖,见她只板着脸,不说话。

    她张了张嘴,唤了声:“小姐!”

    “娘!”

    苏暖忽然对着门口嫣然一笑,起身。

    小郑氏正端了一碗红枣汤进来,说:“这吴妈,办事般老了的,怎么这么不小心。一盅子汤竟然得只有半盅子了。”

    一边说,一边放在桌子上,眼睛一瞄,说:“你们几个都愣着作甚?快些拿了那糖罐子过来,小姐爱喝甜的。”

    雯月几人“哦”了一声,忙拿那糖罐子的,又有搬椅子的,拿调羹的,一通忙乱。

    苏暖揭了两个瓷碗,拿勺子舀了两碗出来,平推了过去,“娘,你喝!”

    小郑氏吃了一口,就起身去寻那蜜糖罐子。

    苏暖低了头,舀了一勺往口里送去,眸子坚定:父亲,您放心,我回照顾好娘的。

    隔天,郑卓信再次见到苏暖的时候,就见她拉着一张脸,一幅不想与自己多说的样子,心里就纳闷了。

    这丫头怎么了,哪回不是黏着自己?这是生气了?是因为前日的事么?不应该呀。

    苏暖却早已一路转过去了。

    她沿着抄手游廊快速走着。

    过去,就是老太太的鹤翔院,她不知老太太这个时辰唤自己做什么。

    老太太一向没事,是不见自己的,连平时请安都免了的。

    这是有多不待见自己,只要长眼睛的都瞧见了。

    进去,门口只有一个留头的丫头,见了自己,说:“表小姐!”

    说着引自己进去,直接穿过长廊,往那厢房走过去。

    一直到了门内,竟然没有见到其它人。

    苏暖好奇,往里头望了望,见堂屋里红梅正站在竹帘子旁边,盯着一个小丫鬟串珠子。

    苏暖走了进去,红梅见得她,忙上前一步,笑着:“表小姐来了。”

    又搬过一张凳子,悄声笑着说:“小姐稍等,大夫人在里头。”说着,又端过一杯子茶来。

    苏暖坐了,外头有人叫,红梅留下那个小丫头,跑了出去。

    倒是把苏暖一人撂在了暖阁里。

    苏暖坐了一会,无趣,正思忖是否到外面去等,里头一声高亢的声音透过帘子传了出来:“等一等?”

    是金氏的声音,声音里是满满的惊愕,以及抗拒。

    苏暖一愣,四下瞧了一瞧,见无人,里间那棉布帘子晃动。

    她悄悄地靠近帘子,从缝隙里望过去,里头隔断的门帘卷了起来,金氏正站在地上,抬着头,望着老太太。

    苏暖侧耳听了一听,似乎老太太正说着什么,但是,金氏明显是听不进去,声音虽然压低了,但是,好像在辩解着对什么。从苏暖这里望过去,就见她那因激动而微微抖动的身躯,捏在手中的帕子都攥得死紧。

    窗外一阵脚步声传来,苏暖忙退回到椅子上,刚端起了茶杯,红梅一脚踏了进来,见苏暖坐在那里喝茶,歉意地一笑:“表小姐,可是要添水?”

    苏暖点头,红梅提了茶壶绐她冲茶。苏暖又坐了一会,估计金氏一时是不会出来了。

    她起身:“看来老太太一时没有空闲见我。我这先回了,烦请红梅姐姐给我在老太太那里给说一说。苏暖晚些儿再过来。”

    红梅望了望帘子里面,隐隐有说话声传来,点头:“小姐先回吧。等晚些时,奴婢着人去唤你。”

    苏暖转身出了门,顺着游廊飞快走了。

    红梅望着里头,担忧地望了一眼,又不敢进去,贵妈妈不在,昨日里她家小孙子病了……要是她在,自然是可以进去,换了她可不敢。

    里头可是大夫人与老太太。

    她老实地守在竹帘子后面。

    屋子里头,金氏正紧紧抿着嘴,盯着老太太,眼里是不甘。

    方才,老太太说:“老大媳妇,郝家的这门亲事且等一等。”

    她一下子愣住了。

185暂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这么突然?

    可老太太却是回答不出来,只说这是老国公的意思,然后就没有下文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金氏自然是不服气,总要有个理由?这桩婚事好好儿地,怎么就不成了呢?

    暂缓。

    就是黄了。她知道,这是肯定不成了。

    按照原先的日期,翻了年三月就是婚期,现在正该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这当口歇了下来,可不就是要黄的节奏么?

    见老太太也是一脸的懵懂,她索性也不再问了,告辞出来,一阵风似地往自己院子里去了。路有丫鬟仆妇见了,忙行礼,她都视而不见,只抬脚往前走。

    众人一阵愕然,一向稳重的大夫人,今儿这是被什么撵着似的,一溜小跑,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金氏到了自己房里,坐一会,又站一会,看什么都不顺眼,几番催促小丫头去二门处望一望,老爷可回来?

    小丫头回来,无一例外:还未回。

    看着夫人难看的脸色,又怯生生地添了一句:“少爷刚回来。”

    金氏一楞:郑卓信回来了?难得,这是鲜少有的事。

    她拎了裙子,就要望外走,走了两步,又顿住,暗道自己糊涂了。

    这种事儿怎好与信儿说?他听了还不生气?

    她只得又转了回来,伸手拿了一个茶杯,一仰脖子灌了半盏凉茶,粗着嗓子:“去,在二门外候着,老爷回来就通知我,不,叫老爷赶快来这里一趟。”

    小丫头忙忙地跑去了。

    ......

    郑启华一进门,就被小丫头引着到金氏院子里去了。

    他望着迎上来的金氏,温声说:“是有什么要紧事情么?我这一身汗,你容我先......”

    “老爷,你可回来了。”

    金氏上前,唤了一声,一边示意沙月去端了铜盆来,亲自铰了面巾,递到他面前,一边盯着他:“我和你有事情要说。”

    她凑近了,低声说了老太太与她说的事情。

    郑启华手一顿,望了一眼妻子:“是娘与你说的?”

    金氏见他神情,似乎也不知道。

    “老爷,你说,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娘说是爹吩咐的。”

    金氏补充了一句。

    郑启华却是安静了下来,慢条斯理地擦了脸,说:“莫急。你就听娘的。我这里去找爹问一问。”

    说着,就抬了手,理了理衣领子,出去了。

    郑启华出了门子,却是没有往草堂子去,而是拐往清风院去了。

    郑卓信正要出门,远远地望见郑启华正大步走来。

    他诧异,这可是稀客。

    他忙迎了出去。

    “你别叫我爹,说说,怎么回子事情?你还知道我是你爹?怎么,肯与你阿翁说,就不能与你爹我透透气么?”

    郑启华望着嬉皮笑脸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

    他吹起了胡子,立起了眉毛。

    ”爹,这不正要与您说呢。爹,里头坐。三儿,快上壶好茶,要那老君眉。快!”

    郑启华被郑卓信拉了进去,又关了房门,屏退左右这才坐下,说:“爹,您听儿子说。”

    郑启华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稍逊即逝。

    这个儿子,自小就被父亲带在身边,从那会走路的娃娃起。就一直跟着父亲,自己这个父亲倒是退后了一步。

    他的眼睛瞟过对面墙上挂着的一纸横幅,心里才感觉稍微满足一点:幸好,这手字是自己手把手地教出来的,这神骨,精气神,可是得自己真传啊。

    郑卓信见父亲嘴角微弯,心下有数,殷勤地端了桌子上的茶杯,递了过去。

    郑启华这才接了过去,顺势在红木交椅上坐下,也不用瞧他那碍眼的笑容,冷着声说:“说说罢?”

    郑卓信这才直起身子,立在父亲面前,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郑启华不是地叩一下杯盖,眼里变幻不定。

    不得不说,他心中是震惊至极。如果这件事深挖下去,那么,后面将会扯出什么事?用脚趾头想也是知道。

    “那个,这事,娘娘可知晓?要知道,你这桩婚事,可是她保的媒。”

    郑启华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其实他问也是白搭,既然父亲下了这个决定,那么郑容那里也就不用问了。

    郑卓信眯了眯眼,看了他爹一眼,不再吭声。

    这是早就说好了?

    他忽然有些生气,又莫名地欣慰。

    信哥儿,办事,越来越稳重了,顾虑周全。

    他起身,不再说这件事情,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

    又顿住:”近日可有练字?我那里有新得的字帖,有空过来拿。”

    说着,出去,刚到门口,门就开了,他一愣,望着满脸堆笑的木明,笑骂了一声:“猴崽子!”

    木明恭敬弯腰,见郑启华出了院门,才仰了脸:“少爷,咱还走么?”

    郑卓信已经一把捞起架子上的外衣,说:“走吧。你再叫上木青,表小姐那里,先叫阿香去顶一天.....算了,弄来弄去,麻烦。”

    两人径直出了门子,往外边去了。

    ......

    .....

    二日后。

    金氏望着吴妈妈,叹了一口气:“还是不见人影么?这都几日了?真是糟心。”

    吴妈妈望了望焦躁的夫人,安慰道:'夫人,这不是好事么?少爷忙,说明皇上看中咱们少爷?您没瞧见,那方家方小爷,就那个长房嫡少爷。听说整日呆在那青楼里,她娘老子愁得要死,还不是闲的?咱少爷多好呀,升了统领,老奴看,等过年。指不定又往上升呢?不是每次忙了,回来,就那个.....”

    她挤眉弄眼地。

    金氏笑骂了一声:“就你会说话不成?信哥儿给了你什么好处,这么帮着他说话?要我说,这整天不着家,也不是个事儿呀?这要是将来娶了媳妇.....”

    她脸一板,顿住不说。

    想起这件事情,心里就窝火。上回,郑启华出去就没踪影了。

    这事情就这样撩在这里了。到底怎么个章程?就没人出来与她说么?眼瞅着,马上要腊月了,这该要送年礼了,这可要怎么处理?上回,苗氏说要派人来看新房,她都没有回话。

    郑卓信又是一连几日未归家,怪不得金氏念叨,这心里没有谱呀。

186暂缓2

    及至晚上郑启华归家,却自己跑了来,看着她说:“郝家的亲事,那边最近可有说法?”

    金氏一个愣神,说:“我正要同你说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郝家夫人来催,说是商量一下两家的事,叫我找理由推掉了。正发愁呢?你说,可怎么是好?你倒是给个明示呀?这老这么拖着也不是事情。”

    郑启华看着焦急的妻子,眸光暗了一暗说:“直接说就是,理由你自己想。”

    金氏楞了一会,发急:“直接说?怎么说?什么叫我自己想理由?这到底是成还是不成?这样子不是伤和气么?”

    郑启华却是直接走了。

    一旁不语的吴妈妈,忽然拉了拉她:“夫人,少爷回来了。”

    金氏啊了一声,望了望外边,说,:“回来了?那走吧。”

    说着急急地提了裙角,往院子外面跑去,生怕晚了,郑卓信又走了。

    .......

    城东,礼部尚书府。

    花园子里,一个黄衫丽人正漫步,身后两个丫鬟正一人拿着披风,一人捧着篮子,里头是一些黄黄白白的菊花。

    “小姐,今儿这量够了,那里已经有了半箩,足够做一个枕头了。”

    丫鬟小心地提醒。

    郝明秀慢条斯理地转身,轻抬手,另一个丫鬟忙递上一直准备的绢帕。

    郝明秀仔细地擦净了手,说:“那就回吧,左右两个枕头都够了。”

    春兰觑着小姐的脸色,说:“国公夫人与太夫人要是知晓小姐有这份孝心,当真是高兴得不得了。”

    郝明秀这两日收集的菊花都是为了给郑国公夫人与太夫人两个做一对菊花枕头。

    她打听得国公府的太夫人有眼疾,向人打听,说是这菊花枕最是好,清心明目。自然就上了心,又想着,既然送了,要是让国公夫人知晓她只送了一个,那岂不不妥?

    这未来的婆婆,自然是比太夫人还要来得要紧。所以索性,就两人都做。

    这园子里又都是菊花,各种品种都有。

    想到苗氏那张脸,她微微笑了起来,解气地扬一扬眉毛。

    一行人刚走到湖心亭那儿,就见苗氏身边的文妈妈快步走过来,见了郝明秀,忙上前一步,附耳悄声说了几句。

    郝明秀吃惊地:“可当真?”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文妈妈,心下却是信了的。

    文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儿,她的媳妇是苗氏身边的大丫鬟。

    文妈妈不会信口雌黄乱说话,她说的,八成是真的。

    她乱了方寸,抿了嘴唇,望着文妈妈:“她可有说什么?”

    文妈妈一愣,马上明白过来,四下瞧了一瞧,凑近了说道:“夫人没有说什么,只说知道了。”

    文妈妈走后,郝明秀呆呆地坐在廊下,半日不曾作声。

    方才文妈妈说,郝家去郑家丈量新房的人回来了。听说,并没有让进去,就转了回来。

    原先的嫁妆箱子等,是留好尺寸的。却是突然改变,说是那间房子不适宜作新房,临时又改了。原先打好的家具不知能不能用了,所以重新得去丈量,看看哪些是需要调整。

    可是今日,却被人给客气地请到了门房,愣是没有让进去那清风院一步。

    管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来向苗氏回话的时候,语气里就不免感到了不满。

    以至于声音都大了一点,要不然,文妈妈怎么会知晓?

    她是苗氏身边的二等妈妈,有些事情,她也是不知晓的。

    这连文妈妈都听出门道来了,这事情定是不正常了。

    一旁的春兰不明所以,见小姐愣愣地发呆,似乎心情不太好。

    想着,凑个趣,就弯了腰,上前,递了那篮子的菊花说:“小姐,这菊花还是拿来晒么?奴婢听说,这菊花先蒸蒸,再晒,更好.......”

    她顿住了,郝明秀转过头,死死地盯着篮子里的花瓣,一声不吭。

    面色雪白,接下来是长久的安静。

    春兰讷讷地后退了一步,她发觉自己似乎说错话了。

    郝明秀静坐了一会,忽然起身,快速地向园子外跑去,衣袖带起一阵风。

    她要去问父亲。

    一进门,就见郝正英正手把手地教原哥儿写字。

    听得声音,抬起头来,:“秀儿!”

    郝明秀急急上前,瞥了父亲一眼,:“爹!”

    她用眼睛瞟着原哥儿,示意他出去。

    可是郝原似乎并没有看见她的眼神。

    他今年12,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眼见姐姐的表情,就知道,这是与父亲有话说。

    他低了头,蘸饱了墨,提笔继续,一幅虚心练字的样子。

    郝正英欣慰地瞥了他一眼,儿子当中,只这个老三有几分像自己,很是上进,一手字已经有了5成自己的模样了。

    他抬头叮嘱了一句:“好好练字!写满20个,待会检查。”

    这才抬头望着郝明秀:“秀儿,可是有什么事?”

    他向一边的太师椅走去。

    “爹!今日吴叔他们去丈量.....回来说什么了?”郝明秀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她紧紧地盯着郝正英。

    郝正英一愣,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疑惑地:“说什么了?”

    又见郝明秀神情,似有所感,瞟了一眼兀自低头的儿子,压低声问:“你听到什么了?”

    郝明秀见她爹果真一无所知,心内一急,绷不住了,紧走一步,望着父亲,焦急地:“您不知道么?您去问夫人去。爹,我晚上再来找您......”

    回头望一眼竖起了耳朵的郝原,终是住了嘴,恨恨地一跺脚,径直跑走了。

    郝正英望着郝明秀的背影,楞了一会,对郝原说:“你且练着,不许偷懒,我待会子回来再检查。”

    说着,也跨出门去,往苗氏那里去了。

    这里郝明秀却在门外偷偷地望着,见郝正英果真出了门子,往芙蓉院去了,才吁了一口气。

    靠在柱子上,烦躁。

    郝正英去,就好。怕就怕这个苗氏瞒下了这件事情,等到事情变得不可收拾的时候,那是,就黄花菜都凉了。

    其实,她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无怪她多想。

    上回,本该郑家送节礼的日子,都没有见他们露面。倒是,汾阳郡王府里得了半扇子鹿肉。

    这往年,凡是汾阳郡王府有的,他们这里必不落下。

    是以,听梁红芳说了后,她巴巴地回府里等了半日,结果,直到天傍黑,也不见郑家的人露面,至于那鹿肉,更是不曾见。想到梁红芳说的:“你还稀罕我们家这鹿肉么?等着吧,不定那最好最大的就在你们家呢。”

    她憋了两天,又不愿去前头苗氏那里去问。

    没得给她笑话。

    所以,今日文妈妈及时给她送来了消息,她自然就联想到了。

187苗氏的回答

    她思前想后,只得拎了裙子往外走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明日再去问父亲吧。

    她皱紧了眉头,只觉得心里不舒畅,一进院子,见春兰几人正挤在一起说话,见她进来,忙闭了嘴,齐迎了上来:“小姐。”

    春兰搀扶了郝明秀上台阶,见她脸色还算平和,一使眼色,几个丫鬟立即忙了起来,端水的端水,拿鞋子的拿鞋子,有条不紊地忙了起来。

    郝明秀心事重重,一夜辗转到天明。

    醒来的郝明秀头痛欲裂,坐在床上半晌,方想起昨日的事情,唤了春兰过来,说:“瞧瞧老爷今日可有出门?速来告知我。”

    春兰忙答应着去了。

    郝明秀这才忙忙地坐在梳妆镜子前,却是无心梳理,挽了一个最简单的圆髻就望着门口发呆。

    今日是休沐日,郝正英昨日怕是歇在苗氏那里,这会子应该在用早膳吧?

    果然,过了半个时辰,春兰从院子外面进来说:“老爷从夫人院子出来了,往大书房去了。”

    郝明秀一听,立时起身,往外去了。

    紧走慢走,到了大书房,只见一个小厮正在收拾几案。

    见了她,恭敬地行礼。

    郝明秀失望地:“我爹呢?”

    “你爹出去了,有什么事情么?都跑到这里来了。”

    身后一声传来,郝明秀恨恨地转身,苗氏正带了一个妈妈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郝明秀草草一礼,就准备走人。

    “姑娘这么急作什么?我说,歇息两天吧。这眼下可不得了空的。”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腔调,郝明秀加快了步子,她不想与苗氏说话,今日,她心情不好,没兴趣与她绕舌。

    “姑娘还是这般清高么?也是,本来嘛,这未来的国公府少夫人,本是该有些气场的。可如今么,这事情呀,谁也说不准不是?做人呢,还是低调些好,女孩子家的,傲气嘴是要不得,须只这在娘家......”

    “夫人想说什么?”

    郝明秀转身,盯着苗氏,见她脸上那温婉的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子得意,幸灾乐祸。

    “你不是大早地来找你父亲么?想问什么?我也是知道的。不过,奉劝姑娘一句,有些事情别太较真,你父亲也忙得很,你要是孝顺,就不该去烦他。”

    苗氏一气说完以上的话,就忽然板了脸,转身走了。

    剩下郝明秀呆呆地立在原地,咬了嘴唇,脑子里一个劲地盘旋着苗氏方才的话。

    好半晌,她抬了头,见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春兰低头陪在自己身边。

    “春兰,她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你都听见了。你说说,我,有些不懂呢?”

    春兰望着自家小姐,见她眸子里似乎都红了,不由轻叹一口气,搀扶了郝明秀:“小姐,咱回吧。”

    “春兰!”

    郝明秀却是不走,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大力掐紧。

    春兰吃痛,只得低声:“小姐,夫人也就那么一说。咱先回吧,等老爷回来,再问问?”

    郝明秀的眼圈陡然发红了,春兰也听出来了,她没有猜错。

    她郝明秀被人嫌弃了。

    也许过几日,就要上门正式退亲了吧?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她搭着春兰的手,艰难地移着步子。

    走到半道,忽然转身,径直往芙蓉院去了。

    苗氏正在吩咐几个仆妇装点东西,见郝明秀直统统地冲进来。

    两个丫鬟,想拦又不敢拦的样子,苗氏皱了眉,望着她:“你要作什么?”

    “烦请你把话说清楚?是郑家要退亲么?”

    郝明秀喘着粗气,一口气说完,就立在苗氏面前,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她,眼睛发红。

    苗氏望着这样的郝明秀,倒是有些意外。

    郝明秀一向是清高的,不过如今见她这样子,倒是难得。

    她摆手,屋子里的几人退了出去。

    她自己端了一杯茶,向一旁的椅子走去,缓缓坐了,也不看郝明秀,说:“你既然这样问了。我也不怕与你说实话。昨日,我与你父亲商量过这件事,这事情有点子悬。依照昨日里的情景以及近几次的迹象来看,很有可能郑家在拖延。至于为什么?我们也在猜测。你父亲今日出去,就是去探听这件事情去的。”

    她看着郝明秀:“你也不必着急,急也没用。郑家真要退了这门亲事,我们也只得接着。所以,你既然来了,我就告诉你一声,你绣的那些嫁妆呢,先缓一缓,不急。”

    她难得地没有讽刺。

    郝明秀如果真被退亲,也是她不愿见到的,毕竟,后面她还有两个女儿呢。同是郝家女儿,这嫁得好不好,另说,但这被退亲,可就不妙了。

    郝正英昨日里竟然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呆了半晌,最后说了一句:“做好准备吧。”

    所以,她今日才会这样同郝明秀说。

    又想着郝正英昨晚心事重重地,并没有在她这里歇了,只身去了大书房。

    弄得她也忐忑,一早就赶了去,却是碰到了郝明秀。

    她心里烦躁,此时的心情也是不好。见了郝明秀,竟也不觉得扎眼了。

    两人一时都沉默,不作声。

    郝明秀是不知说什么,苗氏把该说的都说了。

    她木木地立在那里,垂着袖子,失魂落魄。

    苗氏端着茶杯,“哧溜、哧溜”地吸着茶,四下静静地,郝明秀恍若未闻。

    “娘!”

    一个少女提着裙子跑了进来,立在当地“大姐?”

    郝家二小姐吃惊地望着屋子中的两人,疑惑地眨眼:这大姐竟会在娘的房间里。

    她往苗氏身边靠了靠。

    她戒备地望着郝明秀。

    从小,她就怵这个姐姐,她高高在上,从来不与她们姐亲近。

    可是,她那么美丽,她会很多东西,她走到哪里都是一个亮点。

    她试图接近她,一次又一次,被无数次地拒绝后,她就不再靠近。

    她长大了,从郝明秀的眼睛里,她看到了冷漠、嫌弃。

    她不止一次地见到郝明秀与梁红芳姐妹微笑着说话;与别家闺秀得体地说话,认识的,不认识的。

    只是今日,郝明秀似乎简单了些,发上竟只有一支钗子,她惯常扎的银丝带也没有挽。

    看着脸色也没有那么臭。

    郝二小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

188质问

    郝明秀失魂落魄地从苗氏的院子里走了出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郑家这是还顾忌着什么,没有直接说要退亲。

    只是,大家都是好面子的,事情没有说穿之前,还都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静等事态发展。

    她现在什么也不能做,也做不了。

    “你不要去烦你的父亲了。他比你更烦。有什么事,我们会第一个通知你的。”

    苗氏最后与她说的话,难得的心平气和地与她做着保证:第一个通知她。

    她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只一个念头:她完了,她郝明秀一世清名,就要被毁了。

    她要被退亲了。这怎么行?不行,不行。

    ......

    一个时辰后,东平大街上,郝明秀一身月白色袍子,身后跟着丫鬟春兰,低头疾走。

    丫鬟春兰焦急地小跑着,又不敢多说,却是紧张地左右张望,又怕跟不上小姐,又怕碰见熟人。

    小姐从夫人那里回来,就像魔怔了似地,叫她去借了二少爷的衣袍,穿成这样,就跑了出来。她原想劝几句,被小姐一瞪,就吓得不敢再说什么了。

    慌忙之中,只能跟了出来。

    郝明秀闷头跑了一阵,忽然停下,问春兰:“你去问一问,顺都衙门在哪?”

    春兰一愣,“哦”了一声,四下望了一圈,跑去前头问清楚了,两人向前方继续走去。

    ......

    春兰望着小姐的背影,心下嘀咕:这是要去找郑四少爷么?这,见了可怎么说?多丢脸的事情,小姐的矜持哪里去了?

    顺都衙门。

    郑卓信正看着两个兵士,那两人低了头,头上的帽子都要掉了下来。

    昨晚上,两人守夜守得困了,就偷偷地去沽了酒来吃,也没吃多,统共三两白酒,两人合起来,吃了一些,还剩下一多半。原想着,这过了一晚,到天大亮,这酒气什么的也散光了。

    这事,他们有经验,大家都这么干,分寸也掌握的好。酒也是惯常那驼背老头那里沽的,他家的酒,一直是这个劲道,二个时辰,任你酒量再差,准消散干净。

    可谁也没有想到,这郑统领,突然会在子时过来。

    那时,他俩刚喝下肚,酒劲正上来时,两人正红着脸靠着长凳胡天海地地吹着。

    郑卓信就这当口一脚踏了进来,骇得他们忙不迭地站了起来,一紧张,带倒了靠在凳角的那瓶子酒,霎时满室生香,到处都是那香辣的味道。

    驼背老头在里头搁了药草,说是能滋阴壮阳,也不知是什么,反正闻起来挺香。

    喝时也不觉得,这会怎么到处都是,飘散在空中,郑卓信使劲嗅了嗅,一张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他俩早下值了,也不敢归家,因为统领大人迟迟未出来。

    现在,统领大人得了空,两人屏着呼吸,不知会怎么处置他们。

    郑卓信瞧着两人,见他们低了头,一幅老实的样子。

    军士值夜,喝点酒,是常有的事,他自是知晓,只要不过份,一般也睁只眼闭只眼。

    可这两人,如今顺都衙门里关的都是什么人,那都是重要的人证。

    这要是有了什么闪失……

    想到上回,东郊大营,那地,人都能摸了去,林松离奇死亡,苦苦追寻了半月,线索又断了。

    他扬声:“来人!”

    班头应声进来。

    郑卓信一挪嘴:“把这两人换到壮班去。”

    话音一落,那两人忙跪下叩头。

    原以为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都作好了挨打的准备。谁知却是直接给摞到了壮班。

    这从快班换到壮班,两人宁愿挨一顿板子,这落差相差不是一点的。

    郑卓信眉毛一皱,班头忙用力扯了两人起来,推了出去。

    班头拉下脸:“好好干,不许唠叨,过个三五个月再说。”他挤眼。

    两人这才去了。

    班头吁了一口气,回头,郑卓信正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班头讪讪地低了头,恨不得甩自己一个嘴巴。

    正想着找点什么话说,忽想起来:“大人,门口有人找您!”

    “哦?”郑卓信抬脚往外走。

    身后班头忙一缩头,往里头闪去,还好。

    门外,郝明秀正等得不耐烦,几番伸长了脖子探望,奈何,守门两个兵士板了脸,让人不得靠近。

    正等得心焦,见门内转出一个人来,可不正是郑卓信?

    郑卓信四下一扫,墙角有两人正望着他,见了他,正欲上前。

    他扫了一眼,不认识。

    那人已经到了跟前:“四公子!”

    声音清冽,是个女声。

    他一愣,方才想起来,对面这个一脸幽怨盯着自己的可不就是郝明秀?

    他忙往下走了两级台阶,到了墙角,淡声:“郝小姐,你这是?”

    他下意识的扫视了一眼身后两个虽然屹立不动,却明显是伸长了耳朵的两个士兵。

    那两人正满脸兴味,方才这个一直不吭声的俊俏公子哥是个小姐。怪道,他不说话,只叫身边那个小丫鬟出面。这小姐带了丫鬟来寻郑统领,是惹了什么风流账了?值得带了人寻到这里来。

    这可是劲爆的消息,得好好听一听。

    郑卓信的头都大了,这郝明秀什么都没说,就开始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地。

    他一下子烦躁起来。

    郑卓信有个毛病,他平生最烦女子哭哭啼啼,概因金氏动不动就在他面前哭,那是他娘,他是没有办法。

    可这个郝明秀,这是搞哪一出?慢说,这两人还没成亲,这站在街面上,就这样哭上了。虽说这里是衙门,旁人在这里过,都得绕道。可他还是觉得身后冷风阵阵。

    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唉!”

    郝明秀一急,郑卓信可不能走。

    她伸手去扯郑卓信的衣服。

    郑卓信一闪,躲开,站定,:“有话说话,哭什么?别人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郝明秀抽噎了一下,仰了脸问:“是你的主意么?你怎么对得起我?你,我到底有那里不好,你说......”

    郑卓信一个愣怔,认真盯着郝明秀看了一眼,见她双眼红肿,似乎是又要留下泪水来。

    他头皮一麻,知道是那件事发了,这郝明秀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郝明秀竟有如此胆识,能亲自来质问他。

189迁怒

    “郝小姐,指的是什么事情?在下却是不知......”

    他忽然有点结巴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郑卓信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子吃不消。

    论起来,这件事情,郝明秀是无辜的,不管怎么说,此事对她的打击是比较大的。

    可是,想到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又硬起了心肠,那件事情一旦查实,两家翻脸是迟早的。

    只是,看情形,她家里定是不知道,是偷偷跑出来的吧。不然,依郝正英的性子,最是清楚这里头的关节,怎会容许她跑出来见自己?

    看来母亲已经表现出来了。虽说有点急,做得太明显,不过,迟早的事。

    郝明秀却是不信,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你给个实话......我,也就死心了。”

    郑卓信装不下去了,只得咳嗽了一声,稍微又往外头移了一步,说:“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是没有法子。”

    郝明秀的脑袋“”轰一声,什么都明白了。

    她身子晃了一晃,似要摔倒,郑卓信忙伸出手,伸了一半,又顿住,尴尬地:“郝小姐,请回吧。”

    郝明秀怔怔地望着郑卓信收回的手,黑底绣银线的箭袖,那么近又那么远。

    她心里绞痛,眼泪却掉不下来。

    她挺直了背,再度看了一眼郑卓信那挺直的背部,目光上移,大胆地直视那严肃的脸,入目的是那双斜挑的桃花眼,嬷嬷说:桃花眼的男人,最是薄情。

    她是何其不幸,竟让她遇上了。

    她垂了目光,僵硬地转身慢慢地往外走去,脚步踉跄。一直在旁不作声的春兰忙跑上前,挽了她。

    郑卓信也有些不自在,转身,见那两个兵士正齐齐转了过来望着这里,不由一记眼刀:“看什么看?”

    那两人一个激灵,缩回了头,又转身:“大人,有人找!”

    郑卓信转头,一个青衣少年正笑嘻嘻地立在阶下,身边跟着木青。

    “你这么来了?”

    郑卓信问,眼底有着自己不易察觉的笑容。

    正转身疾走的郝明秀浑身一震,转过身子。

    见郑卓信侧对着她,与台阶下一个少年对话,对方也不知说了什么。他扬起了手,很是自然地在她的头上摸了一摸,被少年给闪开。

    他也不恼,就那么瞧着她,看得出来在笑。

    两人很是愉快地谈论了一会,郑卓信才转身上了台阶,消失在门后。

    郝明秀的手攥紧,身子发抖了起来,那是苏暖。她一眼就瞧出来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刚郑卓信说的。

    她忽然觉得好笑。说得好。她们不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给不出理由么?

    她的眼睛里有了怨毒,眯了起来,死死盯着离开的苏暖。

    印象中,郑卓信从未这样与她说过话,也未对她笑过。

    郝明秀满心怨愤地转身,再不多瞧一眼,直直地望家里去了。

    刚进院子,就见里头静静地,春兰忙上前一步,心道,人都到哪里去了?

    转过拐角,就听见呵斥声。那边廊下,正跪着一个小丫头,巧儿正低声数落。

    小丫头面朝外,跪倒在青砖地里,脸上却一点害怕的神色都无,一双眼睛只滴溜乱转,嘴角带着笑意。这小丫头看着正值花季,也就13、4岁左右,很是清新灵动。

    郝明秀忽然就莫名烦躁起来,这些小蹄子,平日里仗着自己好性儿,被罚了,还嬉皮笑脸。她盯着眼前这张笑脸,忽然就觉得碍眼。

    这如花的笑容,像极了一个人。

    她心中忽然就犹如扎了一根刺。好嫩啊,大概13吧?

    她快步走上前,一阵风似地卷了过去,巧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郝明秀一把搡了开来,她一个趔趄,忙稳了身子,这才向郝明秀看过去,这一看,却是怔住了。

    郝明秀瞪着眼睛,正一把揪了那小丫鬟的额发,使劲地往一旁柱子上撞,一下一下,闷响声响起。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谁也不敢上前。

    小姐发疯了。

    几乎所有人都闪过这个念头。

    小丫头初始还下意识的反抗了几下,却是被郝明秀连着踹了几脚,失了勇气,只知道哭,但是郝明秀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直到春兰壮着胆子,眼看人要不行,上前拦了下来,顾不得脸上也挨了几下,喘着气说:“我的好小姐,快消消气罢,别累坏了自己。”

    郝明秀又恨恨推了几下,才松手。

    小丫头一软,整个人就瘫在了一旁的围栏下。

    郝明秀气咻咻地被春兰扶着进屋头去了。

    院子里,巧儿这才缓过气来,抖索着手,上前探一探鼻息,唬了一跳,忙吩咐另一个丫鬟:“快去叫府医来。快点。”

    一边唤了一个仆妇,合力架了那个昏死过去的小丫鬟往外边拖去。

    望着软绵绵的小丫头,她心里叫苦不迭:小月这丫头真倒霉,怎么就赶上小姐心情不好呢?这下子,更加得罪那边了。

    小月的姐姐是二小姐跟前大大丫鬟芸香的妹子,听得小姐要嫁入郑国公府去,求了自己,才把小月给塞到这个院子里来。

    平时姐姐长姐姐短的跟着自己,也不怕自己。像今日这般,训话的时候又嬉皮笑脸,不过,却是受教的。

    如今,人被打成这样,芸香自然是不敢怨怼大小姐,她可就首当其冲了。

    正想着,一声呻吟,她忙看了过去:“小月儿?”

    伸手撩了她的乱发,这才发现她的额头青肿红紫。最可怕的是,她心中一惊:左眼皮子血肉模糊,上下眼皮粘在一块,这是?

    看着那长长的深深的口子,她转过了头去,完了。

    “快些!”她加快了脚步,催促。

    果然,府医过来,很快洗干净小月的脸,眼皮那块,又用棉签子蘸了水,清洗干净。

    这才看清楚,整块眼皮都翻了下来,再往里一分,恐怕整个眼珠子都要抠了出来。

    小月只是疼得直哭。府医给额上包扎了,也不说话,只是说不要碰水,就走了。

    巧儿想想还是跑了出去,低声:“她的眼睛?”

    年近四十的府医叹了一口气:“那里太薄,又是眼睛,没法缝,以后会留下疤。所幸眼睛无事。”说着,背了药箱子走了。

    巧儿呆了一瞬,想了想,回身跑到廊下仔细检查,这才发现那柱子里,尽然嵌着一根半寸长的铆钉,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望了望寂静无声的屋子。

    她悄声探了头进去,见里头春兰正候在那里,见她进来,挪嘴,嘘声。

    她一瞧,帐子低垂,郝明秀侧躺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190忧心

    郝明秀两眼发直,脑中只回旋着一句“父母之命......”

    父亲呢?他在作什么?

    郝正英此时却是大汗淋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望着横梁上方雕刻的云纹,雕工精美,上头的瑞兽栩栩如生。窗边挂着用金银丝线绣的狩猎图的帷帐,阳光从窗外透进,金光闪耀。

    他的目光顿住。

    窗台上一盆菊花初初开放。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阳光照射下,绿中隐隐透黄,光彩夺目,绿色的花瓣围绕黄色的花心层层相绕,有一种雍容的美感,像瑶台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这是去岁从丰台送过来的,精心养了二年,今秋终于开花了。

    花色绚烂,不负其名“绿牡丹”的称呼,

    当初得了,很是欣喜。

    现在瞧着竟有点灼痛了眼。

    这一切,难道都要结束了吗?

    他的目光游移,飘忽。

    他这样在房里默坐了几个时辰了。

    昨日,他去南书房求见,皇帝并没有见他,他就等,足足等了一柱香时间,才见喜公公出来,说是皇上叫他回。

    他心事重重,临出门前,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好不容易站稳,才惊觉一向对自己笑脸相迎的喜公公竟一直站在原地,未曾移动半步。

    他再不作他想,只是闷头一阵疾走,快速离开了。

    从巳时到未时,他就一直呆在这间房里,派了小童在门口守着,只说不让人来打扰。

    郝正英一直在思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么多年,他一直顺风顺水的,他自问做事谨慎到位。方方面面都兼顾到了,为何会像如今这般被动?

    这入了秋,好像都没有顺利过。

    先是林松出了问题,再是司宝司又出了篓子。

    他仔细思忖,目光阴鸷。

    眼看,这事情是愈来愈麻烦,他能得到的消息也是愈来愈少。

    郑家这个小儿到底是想做什么?步步紧逼,不给人留活路。

    想到苗氏说的话,他的心中发赌。

    敢明着拒绝管家进新房量尺寸,这就是手里有了东西了。

    他下意识地拎起了桌上的茶壶,倒了倒,却是一滴水也无。

    他烦躁地顿了一下,空壶在坚硬的紫檀桌上发出空洞的一声闷响。

    门口一声响,小厮的声音响起,“小姐!”

    他不语,心里烦躁:郝明秀现在过来,定又是问那件事情。

    他忽然回了头:“出去。”

    郝明秀刚跨进的脚步一顿,委屈地:“爹!秀儿找你有事。”

    郝明秀睡了一觉,忽然就起来,她想着今日郑卓信好似并没有与她说明白具体的原因。

    她一直想着那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这才想起,还是应该找父亲问个明白才是。

    门口她见了那守门的小厮,知道父亲不让人打扰。

    却是想着从小自己就没有少跑过父亲的书房,父亲不都无奈地放自己进去了?

    所以,她才不顾小童的劝阻,直接闯了进来。

    却不防见到父亲这么冷冷的望着自己,说着“出去!”

    郝明秀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又浮了上来,还有那莫名的委屈。

    她哆嗦着嘴唇,颤声:“爹,我就是想问一句。那郑家因为什么要退......”

    她忽然住了口,郝正英双目楞楞地盯着她,深深地盯着她,不说话。

    郝明秀忽然就说不下去了,父亲这是怎么了?

    那眼里的神色,她好像看不懂,她瑟缩了一下。

    从小,郝正英眼里的都是神采风扬,充斥着亮光,那是自信,满满的自信。这种光采,随着他的升迁,也越来越亮。

    那里会像现在,暗淡无光好像蒙上了一层灰,无了生气。

    “爹,你?”

    郝明秀上前一步,抬手:“怎么了?不舒服么?”

    “无事,你先出去,让我一人静一会。”

    郝正英挥手,赶郝明秀离开。

    郝明秀只得转身,咽下了嘴里的话。

    她走到门边。

    “秀儿,郑家的亲事,就此作罢。明日我就叫人退了那庚贴。这要退,也得由我们郝家提出来退。”

    “爹!”

    郝明秀一声惊呼,瞥见郝正英那黑洞洞的眼睛,又哽住了。

    郝明秀消失在了门外,郝正英忽然起身,拉开门:“来人!”

    门口小厮快步上前:“老爷!”

    .......

    郝正英匆匆从黑油轿子里钻出来,他瞧了瞧天色,还有一个时辰才关宫门。

    他匆匆递了牌子,就焦急地在宫墙外徘徊。

    足足等了一炷香时间,才见那个小内侍匆匆跑来,说:“大人,娘娘现下没空,说有什么事情,过几日再说。”

    郝正英微笑点头,回头,却是脚步虚浮。

    他抬头瞧了瞧高高的宫墙,转头重新钻进轿子里面,轿子抬了起来,他沉声吩咐:“去东平街。”

    小厮应声,手一挥,轿夫抬着轿子快速拐了一个弯,径直向东平街上去。

    轿子晃晃悠悠,郝正英整个人瘫在轿子里,微喘着气,现下只有去找他了。

    虽然,他知道希望渺茫,方才,她态度让他感到了危机。

    可是,本能地,他还是想试一试。

    他拼命地告诉自己;还有机会。

    清王府,依旧一派恬静,那两颗高高的香樟树,从墙里伸出,枝叶茂盛地舒展着,只是叶子微微有些泛红。

    他敲了门,门房很快带了他进去,一直到了湖边水榭。

    踏上那厚厚的,依旧红艳的红毯,他的心忽然就没有那么飘忽了,及至见到那个俯案疾书的男子,他的心彻底安静了下来。

    “王爷!”

    他叫。

    清王从桌案上抬起头来,微笑,向他招手:“子建,来,瞧瞧本王的字,是否有了进步,只是这一笔,总觉得不妥,你来说,该点在哪里合适呢?”

    郝正英迈步向前,靠近,桌案上一幅刚刚写好的条幅,上面墨汁还未干,闪着黑幽幽的光。

    他展开了一丝笑容,说:“王爷的字又有进步,特别是这个恒字。转折有力,颇有神采。”

    他有点干巴地说着,一向言辞流畅的他,竟然也词穷了起来。

    “子建,你今日来有事么?”

    梁志看一眼有点明显心不在焉的郝正英,淡淡地说了句。

191伏击

    凌晨,郑卓信在狮子巷口遭到了伏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对方堵了前后巷子,明显是想置他于死地。

    迷烟,毒药,轮番都用上了。

    郑卓信是寅时初出得顺都衙门,带了木明与风子两人。

    一开始,他们就发觉有人跟踪,三人快速向前奔走,到了狮子巷,却发现被赶入死胡同,对方大概有二十多人,个个武艺高强,且都蒙了面巾,刀尖都带了毒。

    这是一场惨烈的巷战,整整激战了一个时辰,期间竟然没有一户人惊醒。

    三人已经是浑身浴血,气力不支,被逼到了一个墙角。

    郑卓信望着满天的星斗,眼皮子只打架,毒发作了,解毒丸已经没有了。三个人,吃光了所有的丸药,这毒霸道,那“万能解毒丸”好像不顶什么用。

    瞧着风子软了下去,立时被一阵乱刀砍下,血肉飞溅处,木明拼死横在他面前,但亦是连中数刀。

    他的舌尖已经是血糊糊一片,无数次的咬舌尖,不然早昏过去,那药粉可是对着他直接扬了过来。

    眼见木明也倒了下去,他努力挥退一拨砍来的乱刀,还是被一道砍到后背,力道之大,他一个踉跄,眼前金星乱冒,拿刀的手千钧重,怎么举得这么慢?

    眼见得数把刀同时砍下来.......

    他慢慢咧开了嘴角:这是要死了么?

    仰天倒下去之时,他看见了满天的星光,闪闪烁烁,隐隐有一个胖胖的和尚满面笑容从星空中飘了下来。

    他这是毒入脑子,出现幻象了......

    ......

    郑家高高的围墙上,鬼魅似地飘下一团东西来,守夜侍卫谨慎地围了过去,却见一个和尚正一手提着一个人,立在当地,一瞪眼:“前头带路。”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眼尖,认得那个垂着脑袋的是四.....少爷。

    他再一扫那个和尚,立时反应过来,忙一溜烟地往前跑去:“大师请。”

    清风院的灯笼霎时全亮了起来,三儿、顺子几人见了血肉模糊的郑卓信和木明早两腿发软,连滚带爬地开了门,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厨房烧水。

    堂屋里,善行直接把两人剥光了,连带着身上血淋淋,留血不止的伤口,一手提了一个,全给泡进了一个大木桶里。转身从身上掏出一包白色的粉末,抖在水里,搅匀了。

    见几人围着自己,善行一瞪眼,赶了几人出去,叫他们在门外守着。自己绕着木桶,快速出手点了昏死的两人身上几处穴道住了那不停往外渗的血水,这才开始推拿过穴,只一会就满头汗珠,却是一刻不停,守在外头的几人,透过门缝,之间善行像个陀螺似地,不停地转在木桶四周,越转越快......

    等到老国公与郑启华穿着一件单衣赶到的时候,善行已经离去,只有一地狼藉的水印,还有木桶里两个头挨头靠在一处的两个人。

    两人的身子发红,隐约可见灰红色的水。

    老国公心脏一缩,几步上前,细细看了,见郑卓信虽闭着眼睛,但是呼吸尚稳。只是满身的伤痕,有点泡得发白,伤处白色的皮肉可怖地翻着。

    郑启华眉头一皱,怎么信哥儿和木明挤在一处?

    就不能多那个木桶么?

    一旁的六子忙上前,悄声解释:“老爷,大师说了,这药不够,所以只能和少爷挤在一处.......“

    老国公一摆手,问:”大师还说了什么?”

    六子摇头,见两人盯着他,补充:“大师说了,再过一个时辰,等少爷他们身上这红色褪了,变成白色了,就可出来了。”

    两人这才吁了一口气。各自找了椅子坐了下来,两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木桶中的人。

    老爷子更是一拳头砸在椅子上,懊悔不已。

    ......

    一早,苏暖正和小郑氏在吃栗子糕,刚下的栗子,吃着很是香甜。

    苏暖连着吃了几块。一旁的雯月又体贴地端了茶来,她抿了一口,看着还有许多,想着给金氏送点去。

    木青提了食盒,一行人刚到了金氏的院子,就见通道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金氏正匆匆而来。

    苏暖见了忙叫了一声,却见金氏脚步飞快,只摆摆手,就飞快往前院去了。

    苏暖诧异,远远地站了。

    通往清风院的通道上,管家带着一个大夫连跑带颠地跑过来,管家一脑门子的汗,亮晶晶地,来不及擦,只是连声催促那个大夫。

    见了金氏,站住:“夫人!”

    然后越过金氏直接跑了过去。

    郑卓信躺在榻上,身上盖着薄薄的单子,两个人正站在榻边皱紧眉头。正是郑启华和老国公。两人守到现在,郑卓信都没有醒来。

    老国公望着郑卓信那惨白的脸,不知想些什么。

    一旁的郑启华看看儿子,脸上闪过担心,焦急。本想着说两句,见管家带了王御医来了,又住了口。

    金氏一声呜咽,在看见了郑卓信蒙着被单躺在那里的时候,登时就软了腿,口里一声嚎:“信哥儿.....”

    苏暖听到消息的时候,愣住了。

    木青红着眼睛。

    风子没了。

    看到那个心脏处被捅了七八个窟窿的破败身体,木青感到后背一阵发麻,这是有多大的恨意,才会在一处同时捅上那么多刀?且刀刀精准,都是向着要害部位去的。

    木明也伤得很是重,一条胳膊都露出了骨头,那个大夫说,如果不是及时封住了几大穴位,恐怕早流血留干了。

    少爷也是今方才刚刚醒过来的。

    木青也是刚刚见清风院被封锁,觉得不对,跑去找木明,才得到的消息,说是她哥哥受伤了。

    她当时就吓了一大跳,记忆中,少爷和哥哥从来就没有伤得这么严重的。

    看哥哥,几乎身上都没有一块完好的肉,好在都不是致命的伤。

    听说这是中了毒。

    这是谁?这明显是要置人于死地。这么霸道的毒。听说他们先前带的解毒丸根本就不顶用。

    幸好,王太医说了,幸亏先前有人逼出了他们身上的毒,不然,他就是再妙手回春,恐怕这会子.....

    “木青,四哥现在醒过来了?那个,可以去探么?”

    苏暖忽然站起身子说。

192交接

    “恐怕不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见苏暖望着她,木青解释说:“清风院里,被封了大门,夫人说,少爷需要休息,不让打搅。今早,二小姐她们去了都被拦在了外面。”

    木青还是因为木明伤势严重,又护主有功,才被允许进去偏房看望。

    本想着去瞧瞧少爷,可一眼见老国公她们都在,她又缩了回来。

    苏暖只得坐下来。

    她心内焦灼:照木青所说,四哥是昨晚遭袭的,又是在顺都衙门往郑国公府的路上。

    这是一早就埋伏好的。

    应该就是为了这件案子?

    苏暖的心吊了起来,她拿了一个橘子在手,想着剥开,却是半日没使上力。

    她担心。

    郑卓信调查的这件案子,听说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现在,突然遇到这么一遭子事情,人伤得这般重。

    就算没有生命之忧,这件案子也不能再继续查下去了。这人现在躺下了,皇帝那里必是替换了别人去重新查办这件案子,那么,事情会不会又回到原点?

    无怪她如此想,实在是这两天大起大落,她成了惊弓之鸟,稍有响动,就惶恐不安。

    在强权之下,她们这等小人物,实在是没有安全感,还不是凭着人的一举话,换个人,黑得,白的,她现下是不敢相信。

    ......

    苏暖的担心,不无道理。

    隔日,皇帝就专门派了身边的大太监万忠过来探视郑卓信,除了一匣子名贵药材外,还捎了一句话:“好好养着,等身体好了再去办差。”

    郑卓信立时睁圆了眼睛,头也不晕了。

    他挪嘴,三儿乖觉地退了出去,须臾,又进来,看着他:“少爷。”

    郑卓信眼睛示意,三儿就弯腰,挨近万忠,掩了半个身子,悄悄地递过去一卷东西。

    万忠一愣,抬头看向郑卓信,推辞:这可是使不得。

    郑卓信就作势强撑了了要起来:“公公这是看不起我。”

    他面白如纸,看着很是虚弱,又喘了一口气,很急的样子。

    万忠也就顺手接了下来,脸上的笑容和煦几分:“大人,且别急,您这年轻,身体底子好着呢。精心将养个把月,管保又生龙活虎的。”

    郑卓信也就叹一口气:“托公公吉言,只是我这一时半会也只能躺在这里了。真是难过啊。您瞧,我这不是有差事么?皇上信任我,可我却这半道上撩了挑子,怎么说?可是我的不是啊。”

    他一脸的愧疚。

    万忠瞧这心里一动,又捏了捏手心里的银票子。

    “那个,”

    他四下望了一望,三儿立即乖觉地往后退了出去。

    “大人只管放宽心,你那差事有人接着。人呢,您也认识,就是周统领。左右这事也没有跑到别家去,不是?”

    万忠说了这一句话,就不再往下说了。

    又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

    三儿忙恭敬送了出去。

    身后,郑卓信琢磨着万忠的话,眼眸深沉:竟是周长丰么?不行,直觉这个小子可是个危险人物。他眼里的野心,可不比自己小。这人整日里阴沉沉的,两人在一起,都是他在找话说,他半天都没有一个字。这回倒是叫他捡了个现成的便宜么?

    “六子!”

    他叫。

    “你去一山上,找师傅,你就这般说......”

    六子走后,郑卓信又躺了回去,屏住气,慢慢地靠坐了起来,还好,就是腰背上那道伤口深了点,伤了元气。

    这腿脚还完整。

    等师傅的药酒讨了来,这后背的伤只要不疼,就可以混过去。

    他不能躺下,他有预感,这回,他要是真躺个几天,估计黄花菜都凉了,估计接下来就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

    皇帝那里好说,只要自己生龙活虎地站在他面前,他准没有二话。

    难的是祖父。

    那日,祖父守着他,他醒来,竟然看到祖父眼中的泪意,虽然是一闪而逝。

    但是他看清楚了。

    这个强悍的老人,从来不曾流露过一丝软弱,就像他房里那尊完美的木雕,常年都是那般从容自如,恒古不变。

    小时候,他就暗暗拿祖父作榜样,心道一定要向他那样,让郑家在自己手上壮大起来。

    见他醒了,老国公看着他,半晌说了一句话:“都怪祖父,忘了你师伯的话了。”

    他说的是,怀柔方丈说的“血光之灾”。

    他一听这话头不对,刚想辩解,祖父打断了他的话:“好好养着,年内别再出门。”

    郑卓信皱着眉头。

    现在连祖父都这样说了,他能怎么办?

    他转动着眼珠子。

    傍晚,老国公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孙子,瞪大了眼睛,忙上前一步,去搀扶:“你,简直胡闹。起来作甚?”

    一边瞪着一旁畏畏缩缩的六子与三儿。

    郑卓信挥手:“阿翁,无碍。我这是好了。你瞧。”

    他一身青衣,身姿势笔挺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笑,虽然有点子白,但是气色还好。

    看着他的眼睛,老国公叹了口气,郑卓信的心思,他何尝不知?

    可是,昨晚上,他确实吓到了。

    要不是善行救下了郑卓信两人,他的这个孙子恐怕也同那个风子一般,被剁成了肉泥。

    是以,他才下定决心,不让郑卓信再出去。这个案子且撩开手吧,让别人查去。

    可是,他瞧着郑卓信那发光的眸子。

    知晓他这是拿定了主意,估计他这里拒绝了,回头,他人就没了。

    算了。

    他不再说话,也是时候交给他了。

    “信儿,你随我来。“

    老国下定了决心,转身,离了草堂子,带了郑卓信往华堂走去,那里是供奉着郑家先祖的画像。

    郑卓信看着老国公递过来的一个卷轴,惊讶地展开。

    眼前出现密密的一行字,他屏住呼吸,抬头:“这是?”

    老国公点头:“这是36卫的名单,下面这些是替补的。

    郑家的暗卫名单,还真有啊?

    郑卓信望着老国公,眸子里是难掩的惊讶与疑惑。

    为何他从未见过?

    老国公的话让他瞬间心里平衡了:“你没见过,是正常的,就连你父亲也是从未见过。”

    郑家规矩,必须每任家主真正接手国公府,才可以拥有这只暗卫。

    郑启华悲催的是,被他老爹直接跳过了,就这样给了郑卓信。

    “你爹谨慎老成,用不着。”

    老国公给出的理由真是让郑卓信也无语,为他爹拘一把同情泪的时候,也为自己庆幸,自己此番还是因祸得福了?

    他的两眼开始发光。

    36暗卫队,神一样的存在。

    当年郑家先祖带着36人横扫大漠南北,令多少人闻风丧胆,也奠定了郑家老祖“郑阎王”的称号。

193醉蜻蜓

    郑卓信乐颠颠地揣了那张绢帛,一出门,他双手一合,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这下子好了,行事可便宜多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脚下一个踉跄,他左右瞧了一瞧,忙稳住身形,跨步走了。

    师傅的这个药效果可真好,背上不疼了,血也不留了。

    只是怎么感觉整个背部都麻木了?

    不管,得快点回去,赶去顺都衙门,再晚,可要被周长丰那小子给占了窝了。

    换了衣服,他望着站在阶下等候的六子,恍然:木明正重伤卧病在床,风子......?

    他转身,眼底闪过黯然。

    郑卓信静默了一默,拉紧了背上的披风,往外边走去:“走!”

    门口停了一辆车子,他眼睛闪了一闪,还是跨了进去。这骑马还是逞不得强。

    ......

    郑卓信走后,一辆马车也停在郑家门口,车上下来几人,当先的那个是苗氏。

    今日,她是来退亲的。

    郝正英一早就与她说:去郑家退亲。

    苗氏望着郝正英那通红的眼睛,吃惊地点头:老爷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大早的就跑来说这事?

    却是在他的一声吼:“快去!”,忙点头。

    却又红了眼睛,成亲这么多年,郝正英连句重话都不曾对自己说过,他一向是和风细雨,温文尔雅地。

    如今,竟为了这事对她发脾气。

    原本想怨怼几句,却见郝正英早转身,大步而去。

    苗氏站在门口,对一旁的李夫人说:“夫人,请!”

    被请来的李夫人微颌首,先行一步,心下却是叫苦不迭,这桩差事可是不愿意来,退得可是郑国公府。

    ........

    郑卓信直到日落才回到院子,却是见到一院子怒目相向的人:郑启华、金氏均立在厅堂里。

    院子台阶下跪着一溜人:清风院的所有奴仆都跪在那里。个个脸上通红,显见是跪了许久。

    郑卓信一皱眉,脱了肩上的披风,往台阶上走去,边说:“都起来吧。跪着作甚?我回来了,都跪在这里,谁给我去端盆子水?我这忙乎了半日,回来连口热乎都没有,真是。”

    边说直接往里边去了,下面跪着的几人,偷偷抬眼望向一旁怒目而视的老爷,想起又不敢起的意思。

    金氏早小跑着跟了进去,”信儿,你这去哪了?担心死娘了。你这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不要命了。”

    郑启华看着跑进去的夫人,只得挥手:“都散了吧。还不进去伺候着。”

    说着,自己也赶紧进了屋子。

    他这心里是担心,今日,金氏一早跑了来,说郑卓信不见了,有人见到他出去了。

    他当即吓了一跳,忙跑到清风院,一通审问,才知是往那衙门去了。

    屋子里,郑卓信趴在榻上,皱了眉头,药效过去了,现在背上丝丝拉拉地痒,又痛又痒。

    他今日强撑了半日。特别在顺都衙门,见到那个周长丰。对方见到自己那惊讶的眼神,又招呼着一旁的衙役赶快给自己端座,他更加得打起精神来。

    就这样,他硬是陪着周长丰一直站了半日,几次见那周长丰以讶异的眼神看向自己。

    终于瞅了个空挡,周长丰偷偷地扯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遍:“你,真的受伤了?伤到哪里?我这怎么就没有看出来?”

    说着一掌拍在郑卓信的肩膀上。

    之前两人一起蹲点过二个多月,彼此也算是有点子交情,所以,这一掌拍下来,郑卓信眼前发黑,只得忍下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整个人一松下来,就全身都软了,此时趴在榻上,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动。

    所以,任是他娘在耳边唠叨,他只作听不见。

    趴着好舒服啊!

    这是他现在想说的唯一的一句话。

    旁边吹胡子瞪眼的老爹和唠唠叨叨的金氏直接被他无视了。

    一刻钟后,人都走了个干净。

    郑卓信躺在那里睁着眼睛,脑子里盘算这明日的事。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他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却是听着那脚步声直接到了榻前,停住了。

    良久,没有声响。

    他睁开了眼睛,却见一双眼睛正扫视着自己的胳膊腿。

    他坐了起来:“你怎的来了?”

    王海波皱着眉头,只是盯着他的小腿说:“你这伤口有些发乌。似血液不流通。怎么,你用了什么药不成?”

    郑卓信嘻嘻笑:“哪有,都是你爹留下的那些药,我哪里敢用其它东西?”

    见王海波斜着眼睛瞧他,只得干笑一声,掏出了一瓶子东西,丢了过去:“诺,就是这个。只是,我这伤口是不疼了,也不流血了。就是痒得慌呢?哎哟。师傅可没与我说过这个,真是被他坑死了。”

    王海波接了过去,凑近闻了闻,又小心倒了一点在手掌,看了半日,忽然伸出舌头去舔。

    “唉!”

    郑卓信阻拦不止,手一摊:“不关我的事,别怨我。”

    边捂嘴偷笑。

    这闻着是酒香,药酒。可是,这要是喝了,保准那舌头十天半个月辨别不了味道。

    他可是深有体会。

    王海波动了动舌头,感到那瞬间的麻木,心中一阵狂喜:“这是哪里来的?”见郑卓信表情,恍然:“你那师傅的么?可否告知配方?”

    郑卓信摇头,老实地:“我不知道。”

    善行整日里在外游荡,身边奇奇怪怪的东西多了去了。

    问他要配方?那指定是没有的。

    见王海波失望地垂下了眼,他却想起一件事来:“海波,我上回子中毒的事,你还记得吗?就是那回,我的腿。武试那次?”

    王海波望着他,他挥了一下手:“我与你说,这回子,与那次很像呢。这次似乎更烈,上回我还撑了一会,这回,却是一刻都撑不了,但是,那种感觉却是一样的。你说,这会是同一种毒么?”

    ‘王海波眨了眨眼:“这回是直接用了药粉,没有稀释过,当然是发作更快了。”

    他从身边掏出一个小盒子来,打开,里头有点点褐色粉末:这是当日从那个风子身上收集来的。

    爹已经瞧过了,是一种叫做“醉蜻蜓”的药,霸道得很,用了一点点,就能迷倒一头壮实的公牛。因如蜻蜓点水般,快且无?,而得名。此药毒性极大,不及时施救的话,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毙命。

    “你两次都吃了解毒丸,延缓了发作时间。这回又幸亏遇到你师傅,及时救了你回来,不然,你呀......”

    王海波心有余悸地说。

194追查

    王海波顿了一顿,望着郑卓信,缓缓地:“这毒出自南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之前查了许久,才从一本古书上查得,但是不敢十分肯定。这会子,父亲集了这些粉末,我才确定。”

    南疆?

    郑卓信看了看王海波,见他点头,也就不再吭声。

    沉默了一会,郑卓信方才皱紧了眉头,身子往后略靠了一靠。

    王海波忙起身,:“趴下,让我瞧瞧。不行了吧?”

    郑卓信趴在榻上,背上已经隐隐有血迹印出来。

    王海波掀起了他的中衣,露出了大片的后背,目光一缩,缠绕的一层薄薄的纱布已经渗透血水。

    他用手轻轻揭了去,但见皮肉外翻,原本已经缝合的皮肉现下肿得老高,缝合处发亮,不断地有血水冒出来。

    这是发炎了。

    他打开药箱,一边清理伤口,一边说:“你这是够拼的,莫说你这体内的毒刚刚去除,大伤元气。就你这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那日被你师傅浸泡在桶里3个时辰,那也是够呛。很容易溃烂的。得亏你这身子够强悍。对了,我父亲叫我问你师傅一件事,这毒药这么霸道,没有解药是解不了的。你师傅是用什么法子解的?你帮我问问?”

    王海波一转话题,忽然就兴奋了起来。

    郑卓信一声闷哼,王海波一激动,就手下不知轻重了。

    他头埋在臂弯里,嗡声说:“这个我不知晓。上回是我追回了解药,这次么?也是哦?师傅怎么就解了呢?不行,你提醒我了。明日我得去问问,你不知晓,兴许晚一步,他又不知去向了。”

    善行一年中有大半年都在外头游荡,经常一走就是大半年,想要找他,也只有等他什么时候想回来了,才能见到他。

    想起那日,还真是菩萨保佑,他都听说了,善行从天而降,硬是从包围圈中直接拎了两人就跑了。

    木明说,当时他以为是眼花了呢?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偏偏在这当口他老人家就回来了呢?又恰恰好救了他们。

    “大师!高僧!”

    木明所能想到的就是这两个字。要不然,怎能解释这一切?

    郑卓信难得没有反驳。

    .......

    “海波,”

    郑卓信从榻上爬了下来,动了一下,感觉好多了。

    “你明日还来么?我这几日都要耗在那里,你看,这纱布得换,这药也......”

    王海波低了头,收拾着面前的东西,郑卓信见他耐心地用手挑了那血污的纱布,团了起来,往那药箱子里塞,一哆嗦:“你作什么?”

    “带回去瞧瞧!”

    郑卓信只得投降:“行了。得空我去大相国寺一趟,去给你讨一瓶来就是,够你用一段时日。不过,不能白讨,你得跟我两天,好歹撑过这几日。你知道,现在可是关键时刻,我这里一松,那眼看到嘴的肉就被别人给叼走了。你说我冤不冤?”

    郑卓信一幅可怜和无奈的样子,可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黑沉沉的。

    王海波盯着看了一会,低下了头,咕哝了一声:“就两日!”

    王海波背着药箱子出去了,走了好一会,郑卓信才重新又躺了下去。

    忽记起,不能平躺,又趴了回去。

    “来人!”

    他沉声喝道。

    一道黑影闪过,一个玄衣男子出现在面前,单膝跪地:“主子。”

    郑卓信抬起一只手,指着门外说:“速速去郝府蹲着,没日没夜。盯紧了,我要所有的消息,事无巨细。还有,围堵我的那班子人,去探一探,谁家的?武功与路数,我竟未见过。我想,你们跟着祖父多年了,这京里头,那些人家的实力和路数总该比我有数吧?”

    男子低头,应声而去。

    郑卓信这才头一低,不一会,就迷糊了过去。

    他是真的累了,这身体,就如方才王海波所说的,现下一放松,就疲累不堪。

    .......

    一早,鸟鸣声阵阵。

    梨落苑耳房里。

    苏暖正问雯月:“得了吗?”

    瓦罐里飘着浓郁的鸡肉香味,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往上拱。

    听说,今日,郑卓信带伤出去了,老爷和夫人罚了清风院里的那些人。

    苏暖听说这伤病人喝鸡汤最是补得快,就一早过来看王妈妈鸡汤,准备待会子给郑卓信送去。

    想着人家不顾老命地,撑着病体去衙门,还不是担心这件案子落在别人手里?

    苏暖无法表达心中的震惊,以及那一点点的窃喜:不用担心师傅会再受连累。

    她想着总要去探一次,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的。

    小郑氏听说郑卓信受了伤,就催着王妈妈去买了一只芦花大母鸡,半夜就炖上了,这会子,满院子都飘着那鲜浓的香味。

    一会,得了,王妈妈拿了一个白瓷罐子,把那汤全倒了进去,放在那食盒里,叫木青提了,一起去。

    两人一路走去,到了院子里,见三儿守着门。

    苏暖瞧了瞧木青,进去,却见郑卓信还睡着。

    苏暖只得放下食盒,说:“那等四哥醒了,叫他喝了,我娘炖了好几个时辰了,正好入口。”

    说着,走了。

    刚到门口,迎面见得郑云意正带了丫鬟走来,见了苏暖,眼睛一闪,唤了声:“冬姐儿!”

    到得跟前,望了一眼苏暖手上的食盒,:“你也来看四哥?”

    她笑微微,眼角不经意地溜了一眼身后的院子。

    苏暖说:“是啊。姐姐还是等会子来吧。四哥正睡呢。我刚也没有见到他。”

    说着转身离去。

    身后郑云意眼睛闪了一闪,还是进去了。

    苏暖走到夹角那里,对木青说:“你跟着我作甚?你不去看你哥了?”

    木青低头说:“一早瞧过了。咱们今日不是要去周口市么?”

    苏暖“呀”了一声,一拍脑门说:“快走吧。”

    这段时日,卷在这桩公案里,已经好几日未去铺子里了。

    昨日,兴儿就说,这两日生意不错。

    苏暖就想着,去周口市转一转,上回预定了一些瓷器,不知可有?算算日子,也该有消息了。

    苏暖还想见一见那几个当铺老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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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熬到了出宫嫁人,却被殉葬,9年后,物是人非;她讨公道,惊天秘密,前世今生,迷雾重重;一朝重生,白手起家,撑起自己头顶一片天.且看一个重生掌珍的崭新人生......鉴宝娘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鉴宝娘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鉴宝娘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