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0章 送葬
素辛随口应道:“我正好有些饿了呢。”
一边说着,一边把马儿栓在店门旁的石墩上。
然后随意捡了靠门边的桌子坐下,视线从冒着热气的蒸屉上扫过,说道:“嗯,给我先来二十个包子吧,有稀饭糊糊或者汤面的话也给我来两碗…”
老板娘顿了顿,才应了一声,朝后面的男人喊了一声,“大郎,捡二十个包子…”
说完,又对素辛道:“锅里倒是还有些疙瘩稀饭,我先去给你热热。”
素辛点点头,老板娘便去火炉前忙活开了。
而那称为大郎的端起蒸屉看了一下,说只有三个包子,剩下的需要再等一会。
素辛说无妨,等一下就等一下。
大郎将三个温热的包子用盘子装了端到桌上,素辛道谢一声,便用筷子夹着吃起来。
包子比拳头还要大上一圈,馅料很足。
此时,街道上的送葬队伍刚好走到店门口,素辛下意识问给她端稀粥的老板娘:“大姐,你可知道这家人是怎么回事吗?”
听到素辛的问话,老板娘又叹了一口气。
应道:“这是城东口的刑家,他家三代都是裁缝,在我们城里很有名的,就连我们过年也会到他那去做两身衣服。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去年老邢头死了……今年同一天,邢宝堂也去了,就只剩下这一窝的孤儿寡母,唉,这日子只怕难熬了哦……”
“原来是这样啊……”素辛吃着稀饭包子,随口应着。
就在这时,又一把纸钱被老妪撒向空中,哗啦啦
纸钱又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一张剪成铜钱的纸钱正好落到素辛面前的桌子上。
素辛伸手捻起那张纸钱,眼睛微眯,触手间,感应到一层极其微弱的磁场波动。
这也是因为上次与商队一起过夜,让她变得更加警觉了。
若不然刚才还真发现不了。
不过随着纸钱离开送葬队伍越远,而且上面的磁场波动本来就很弱,片刻便完全消失不见了。
莫非那棺材中的人跟商队里的情况一样?
心中一动,素辛连忙用意念控制,将天机神树上的一缕绿光朝那棺材里面探了去。
纸人?
果真是一个纸人?
可是……现在是大白天的,为什么?
哦,难道是因为精元耗尽,已经变不回去了?
素辛心中不由得一阵惋惜。
就在她准备收回绿光的时候,视线从四个抬棺男人身上扫过。
她发现这些人走的都非常吃力,就好像棺材很重一样。
素辛心道,这不可能啊。
她上次还亲自抱过纸人的,整个身体都没几两重。
而那口棺材,充其量也就几十斤,一个人成年人都能抱的动,更何况是四个人抬。
不对劲。
哐当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脚夫突然啊地叫了一声,身体不堪重负地,一下子歪了下去。
另外几人也失去重心,差点摔倒。
棺材“哐当”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送葬队伍停了下来,前面的老妪死灰的眼睛里露出惊恐和绝望,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一下子扑到了棺材上面。
后面三个孩子,最大的十来岁,最小的也就四五岁,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裳,想要把自己藏在后面。
神情畏惧而茫然地望着前面。
妇人安慰一下孩子,让他们留在原地,自己走上前,去看最先摔到的脚夫。
发现对方肩膀上已经磨破了皮,刚才杠子突然往滑,生生把肩膀上的肉给刮了一层下来。
棺材落下的时候,又正好砸在脚上,此时鲜血淋漓。
寥落的行人不由得停下脚步,驻足观看,不过谁都没有上前,而是畏缩地往后倾。
就像是前面是要吞噬人的洪水猛兽一样。
素辛心中莫名一痛,没想到这好好的城市,竟被那些“东西”搞成这样凄凉和冷漠的地方。
她连忙站起身就要过去看看情况,虽然她刚才用神树之光感应到棺材里的确是纸人,可是现在事实是,脚夫差点被压死……
老板娘突然叫住她:“……妹子,你,你还是不要过去了。”
素辛听到老板娘话中的迟疑,想来定有隐情。
现在那边情况已成定局,而自己的确对这里一切都一无所知,便停下脚步,问道:“大姐此话怎讲?”
老板娘显得很是纠结,素辛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碎银子,说道:“对了,我先把饭钱给了,你看这些够不够?”
老板娘心思也很通透,见素辛的动作,知道对方是想询问情况,显得更加为难,说道:“妹子你误会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那个,它……”
素辛将银子塞到对方的手里:“这是我本来就应该给的饭前,大姐莫不是还要推迟?”
老板娘叹了口气,还了一个碎银子给素辛,道:“这些就够了。我看你是外乡人,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少听少看少问,免得惹祸上身。”
素辛笑笑:“多谢大姐的好意,不过我的职业就是一个管‘闲事’的,而这次也正好是受人所托来到贵地,所以这件事不管也要去管一下了。大姐如果真是为了我好,或许更应该把事情真相告诉我,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老板娘顿时一愣,盯着素辛,眼神中露出一丝疑惑。
只听素辛丢下一句“帮我把饭和包子留着,我等会回来吃。”便朝街道上走去。
老板娘在后面喊道:“我们县已经有两年没有外乡人来了,就算是来了,也是有来无回…”
素辛站住,回过头看向老板娘,“刚才你说……已经有两年没有外乡人了?可是我听说就在前段时间有一个商队前来,还在这里收购了很多红果?”
老板娘哦了一声,“你说的是那个啊……那,那只是个例,不过肯定也……”
素辛听老板娘话中有话,可是因为彼此才刚刚认识,自己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没有任何信任基础,对方能出言警告凶险已经做到本份。
若是还想从对方口中知道更多,自己也必须拿出让对方信服和信任的东西出来。
不然凭什么你一问,别人就应该竹筒倒豆子地把什么事情都告诉你?!
第1211章 天机神树与造化之力
素辛没有再继续跟老板娘纠缠这个问题。
此时,街道上的送葬队伍已经彻底乱了套。
不管老妪如何的哀求,另外几个脚夫说什么都不肯再抬棺了,甚至连之前的工钱都不要了就要离开。
而那个受伤的脚夫此时已经脸色发白,气息奄奄。
刚才素辛看的清楚,脚夫受的只是皮外伤,而且看对方身形就是常年做重体力活的,摔一跤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没想到只是须臾之间,情况就变得如此严峻。
周围人群已经围了一圈,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关切中充满深深的畏惧。
素辛拨开人群,进入里面。
因为是一个陌生面孔,而且还是一个年轻姑娘模样,立马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甚至有人急切地挤眉弄眼地劝着“不要去,小姑娘,我看你是外地人不明白,你不要过去,要惹晦气的……”
另外有几个声音也跟着附和着。
素辛并不觉得这些人是因为冷漠无情,相反,其实他们心底都有一份善良,要不然也不会去劝别的人。
因为他们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这里围观的所有人,他们背后都代表的是一个家庭,他们也有自己的父母,丈夫(妻子),子女。
若是因为自己好管闲事而让整个家庭惹上那些东西,那才是整个家的罪人。
素辛朝那些对自己劝导的人善意笑笑,微微点点头,表达心中谢意,算是承了他们的情。
就看到一些人开始双手合十地祷告着。
邢母此刻跪在地上,朝周围的人恳求着,只要帮她把儿子送到山上入土为安,她愿意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恩情。
没有一个人动,专门抬棺材的脚夫都受伤,气息奄奄,谁还敢上啊?
这可不是因为你一时好心一时心软一时可怜就能解决问题的。
邢母看到终于有一个人近前,不管不顾地朝素辛磕头,“求求你帮帮我这个老婆子吧,求求你发发善心,好人好报……”
而另一边,那邢家娘子用自己的手绢给那脚夫包扎了伤口,仍旧于事无补,急的不得了。
此时看到素辛过来,一看就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家,而娘却还在那里一个劲儿地磕头恳求。
且不说一个姑娘家能帮上什么忙,再说了,这件事真的是太邪门了,就算对方愿意帮,也不过是害了人家。
邢家娘子连忙过来,很是歉意地说道:“那个…这位妹子,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等会…应该衙门的人就要过来了,你,你还是请回吧。”
素辛说道:“无妨,我看看这位大哥,他的伤有些不简单,我先给他看看。”
说着径直走向倒在地上的脚夫旁边。
脚夫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背微微有些驼,黝黑皮肤,身体很壮实。
此刻双眼紧闭,牙关紧咬,面色发青。
被棺材砸中的那只脚此刻已经开始发黑,伤口出流出黑紫的血水,腥臭难闻。
左眼视线中,一层淡淡的白雾在伤口上凝聚不散,并且逐渐向脚夫全身蔓延。
而在那白雾的中心,素辛“看到”有一溜白色的东西。
这是……
素辛意念一动,以神树之光包裹在手上,然后将那白色东西拈了起来。
是一块大概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纸屑。
又是这玩意儿!
人们伸长了脖子,望着素辛手中的东西。
都觉得很奇怪,刚才看那脚夫的伤口上,明明什么都没有的,怎么那姑娘却拈了一溜纸屑?
将这纸屑拿掉,脚夫的情况没有恶化,可是任由这样下去的话,这只脚算是彻底废了,而且整个人也会元气大损,至少要减寿十年!
素辛突然间想到了然大师的丹丸,要是自己也懂得如何炼制那些丹丸的话就好了。
这时,灵儿说道:“小素素,你试试神树之光,其中蕴含了天地造物的法则,或许有用。”
素辛“嗯”了一声,虽然以前还没用过,不过试一试却是没错的。
意念一动,将手上的一缕绿光凝聚一团,拍到伤口上。
这时,只见绿光竟是慢慢地将附着在伤口上的邪祟秽气吸收,甚至连白雾也尽数被绿光收了去。
而后,伤口地方渐渐恢复本来的颜色,流出的血也变成了鲜红,更没有腥臭的气味。
人们啧啧称奇,对素辛更是刮目相看,真乃神医啊。
素辛见天机树的绿光果真有效,又用绿光扫了两遍,直到伤口慢慢止住血,消了炎才罢手。
不过一会,脚夫幽幽醒来。
啪啪啪
人们热烈鼓掌吆喝着。
嘈杂声猛地一顿,围观的人群让出一条道,一队腰间挎着大刀的衙差快步走了过来。
邢母刚才求素辛,素辛却去弄脚夫了。
此时邢母连忙跪着爬到衙差前,磕头恳求,求他们可以帮着把儿子送上山,入土为安。
这在其他地方可能是很不可思议的,衙差又不是抬棺匠。
可是这些衙差竟是没有反驳邢母的话,一个将邢母搀扶了起来,说道:“邢大娘你先不要着急,我们这里人手不够,等一下再帮你们把棺材抬上山…”
素辛一听,衙差竟是直接答应了邢母的恳求!
邢母千恩万谢。
其中领头的衙差注意到素辛这边,说:“还有人受伤了?”
那少妇忙向差人行了一礼,道:“回大人,刚才抬棺的时候,这位大哥摔倒了,幸好这位妹子及时相助,现在情况总算好转了。”
她话音刚落,周围人群响起纷纷附和的声音。
领头的衙差是一个青壮男子,身形高大,皮肤黝黑,面相很是威严。
朝素辛上下打量一番,一手搭在刀把上,问道:“你是外乡人?”
素辛点头:“我叫素辛,来自秭归县。在秭归县开了一家零零侦探社,专门帮人处理一些疑难的或者自己不放方便去处理的事情。五天前受人委托一件案子,特地前来办理。刚才见这位大哥受伤,秉着职业的本份,所以出手帮了一下。若是差人大哥有什么用得着素某的地方,尽管告知,素某定当全力相助。”
“秭归县?零零…侦探社…素辛?”
赫岩重复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第1212章 县爷亲自出马
这个名字让他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赫岩不由得又把素辛左右看了看,见对方神情坦荡自若,应答流利自然,眉宇间也没有普通女子的娇柔小家子气。
再加上周围群众也印证,刚才的确是在她的帮助下,那脚夫的伤势才开始好转的。
便朝素辛拱了拱手,道:“我是风止县县衙的捕头,赫岩。多谢你刚才出手相帮。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赫岩说完,身体微微朝旁边侧了侧,左手往旁边一摆,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素辛微微笑着,“好说好说。”
抬步走出人群。
赫岩对另外两个衙差吩咐了一句,让他们把场面控制住,等大人来。而后自己也跟着素辛出了人群。
素辛明显感觉到周围气氛因为官差来了而产生的变化:人们的那种恐惧和不安明显消退了很多,而且对官差也显得十分热切。
看来这些官差之前没少帮人“抬棺”啊,她经历了那么多小世界,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官和民呢。
走到僻静的地方,赫岩忍不住又看了看素辛,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你现在没…其他什么事吧?”
说完有觉得有些唐突,解释道:“还请素辛妹子不要介意,我我的意思是……你是外乡人,初来乍到有所不知。我们县这两年也不知怎么的……外来的人总会出事,所以……”
因为各自身份的关系,赫岩说的结结巴巴,素辛却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和之前包子铺的老板娘一样,
笑着应道:“赫大人放心,我没事。而且我刚才也说了,我开侦探社,吃的就是这碗饭。”
赫岩含混地应着,显然还是不完全放心,他迟疑着,想要问点什么,发现不知道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素辛打破僵局,说道:“刚才我在帮那位脚夫大哥治伤的时候,发现他伤口有些不同寻常,想来是被邪祟污浊感染所致。还有,那棺材我看明明并不是很重,可是四个大汉抬着,还把人压倒了,或许有什么东西在作乱。”
赫岩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尽管已经很克制了,可是想着这两年发生的事情,仍旧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背脊冒上来。
他正要说什么,又一队衙差赶来,领头是一个穿着陈旧的青绿色官袍的老者,两鬓斑白,下颚留着一缕胡须。
赫岩连忙上前行了一礼:“大人”
看来这位老者就是风止县的县爷了,听卓掌柜说,叫房明山,房县令。
房县令看向素辛,“这位是……”
赫岩介绍道:“这位是从秭归县来的…侦探…素辛,刚才是她把脚夫救醒的。”
素辛当先行礼:“见过房大人。”
房县令,“你知道本县?”
素辛:“来的时候遇到一位朋友,略有听闻。”
素辛观对方头顶上有一柱浩然之气,虽然已经是年过六旬,却身体矍铄,双目炯炯。
只是一眼,素辛便大概明白为什么这里的人都抬不了棺,只能求助县衙的人了。
因为那东西也就只有这样的浩然正气才能镇得住。
房县令问道:“刚才我听赫岩说你接触过那些人?可有什么不妥?”
素辛:“以我之见,那棺材里的可能并不一般。虽然大人能帮人们解决一时的难题,可是长此以往,恐怕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小友有何见解?”
素辛:“实不相瞒,我这次受人委托处理一件案子,或许跟这些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等会大人在处理那棺材的时候,可否打开检验,允我从旁观察,如何?”
房县令略作思索,现在整个县人丁稀少,每天只死无生,长此下去,恐怕成了一座死城。
而且他活到这个岁数,阅人无数,观素辛面相也是一派正气祥和之态,姑且应了,还是那句话,事已至此,就算是死马当做活马医。
另一边,人们见县爷出来了,纷纷投来热切的眼神。
看来房县令在这里很受人尊敬爱戴。
房县令让人把脚夫送回家,让主家给了一点银子当作补助。
邢母自然完全应诺。
那脚夫在被人扶着离开的时候,下意识朝素辛这边看了一眼,感激的神情中带着一丝疑惑。
感激是因为周围人都跟他说,全靠这位外乡来的姑娘才救了他一命。
疑惑的是,在他昏迷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陷在一个黑窟窿中一样,充满绝望,就像是有一股力量想要把他拖进深渊一样。可是他怎么放得下家中的妻儿呢。妻子现在怀了孩子,他哪里舍得。
然后突然间,就感觉到那股力量消失了,而且传来极其不甘的呜咽…就像是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将其遏制住了一样。
这种感觉随着他清醒的时间越久,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但是那份死里逃生的由心而发的感激却是真挚的,他们这些抬棺匠最是看重这些因果之类的东西,因为心中有着对生命的敬畏,才不会被那些东西缠上。
简言之,才敢吃这口饭。
当然,这次是个例外,里面的东西太邪门儿了!
四个衙差上前,抬起棺材,往县衙方向走去。
邢母有些纳闷,不是抬上山吗。
房县令说,因为出现了重大事故,所以需要检查再行安葬。
邢母不干了,蹲在地上,抱着其中一个衙差的脚,嚎啕大哭。
“……天哪,让我们怎么活啊。看我们家的男人死绝了,你们都来欺负我们这孤儿寡母的。都说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还以为你们这些大人是来帮我们的,却是让我儿子死不安宁,还要遭一番罪啊……老天爷啊……”
围观的群众分成两派:
一派和邢母一样,主张入土为安,觉得人已经死了,盖棺定论,再掀开棺材盖的话,那是对死人极不尊重,甚至是有损阴德的事情。
而另一部分则是觉得:刚才四个脚夫抬一口薄棺还差点把脚夫的腿压断,这棺材里的东西也太“重”了吧。
而且脚夫的伤势所有人都看到的,当时就脸色发青,伤口发黑,定然是有什么“东西”在作祟。
现在县爷要亲自检查棺材里面的情况也是理所当然的,纷纷劝邢母,当以大局为重,要相信房大人会给他们主持公道。
第1213章 渗血的纸人
房县令见此,顿时爆喝了一声,“放肆”
邢母立马停下哭号,周围的议论也戛然而止。
“本县再次亲自审理此事,竟敢公然喧哗,挑拨是非,来人啊,将这老妇给我押下去。今日本县念在你丧子之痛,情急悲切下的无心之言,便不与你追究,若是下次再犯,便以妖言惑众论处!”
人们立马噤若寒蝉,邢母也吓的瑟瑟发抖。
素辛心中感叹,没想到这看起来挺慈爱的老头儿,这威严,的确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也是,此时若是不拿出点手段,民众一旦闹起来就什么都做不了,坏了名声不说,还会坏事。
这里一番闹腾后,事情总算平息下来。
素辛抬步就要跟着去县衙,一个人匆匆跑上前来,递给她一个热气腾腾的包裹,“这位大妹子,这是你的包子。”
素辛才想起自己刚才定的餐,刚才只吃了两个,没想到对方把包子蒸好给她送来了,很有心。
谢过老板娘。
老板娘看着素辛,欲言又止。
没想到这个姑娘还真是个倔脾气,不过看她刚才出手不凡,还有那份从容和冷静,的确不是普通人。
不管怎样,县衙里有县老爷和衙差,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素辛跟在队伍后面往县衙行去,一边拿出包子吃起来。
包子热气腾腾,松松软软,正合适。里面包的是酸菜的馅料,夹着一点肉星,很是爽口。
虽然边走边吃的确不怎么雅观,而且她还是个姑娘家。
但是现在遇上的情况非常诡异,接下来恐怕还需要用到灵力,对身体能量消耗非常大,要是只顾着形象什么的而忽略了自己的本职,那才是真正的本末倒置。
一行人回到县衙的时候,素辛不知不觉中轻松把包子干掉了,才只是勉强饱。
房县令人把棺材抬到偏院。
房县令朝素辛拱了拱手,“素辛小友,请吧。”
素辛微微愣了一下,他这是要把这棺材直接扔给自己处理了吗?
这么信任她?
房县令见素辛还有些迟疑,说道:“实不相瞒,之前我曾经听过小友的名声,百闻不如一见。若是小友真的能帮本县解决这个大难题,我愿意让全县的人为你修一座长生祠。”
素辛听对方这么一说,心中就明白了。
没想到自己的名声传了这么远啊。不过看对方的样子,明显就是不信任她,但是却没有任何退路,姑且让她一试的意思。
若是能弄出个所以然,自然对她感恩不已,若是不行的话……恐怕她会直接被赶出去。
素辛弄明白情况,也不含糊,朝对方拱了拱手,坦荡地道:“如此,那就多谢大人成全了。”
素辛绕着棺材转了一圈,然后伸手一掌拍在棺材盖上。
只见六颗棺材钉同时迸射了出来,棒棒棒几声,素辛另一只手挥手扫了一圈,几颗钉子便落到她的手中。
而后只轻轻一推,棺材盖便飞了起来,落到墙边靠着。
房县令和另外几个衙差都站在旁边守着。
也被素辛这一手震的一愣一愣的。
竟然有如此强劲的内力,以及对力量如此精妙的掌控,就是这里最厉害的捕头都望尘莫及。
本来对她有些怀疑的,此时也不由得多了几分郑重。
素辛视线余光从大家面上扫过,自然将他们的震惊也尽收眼底。
她此刻也非常感叹攸平每次帮别人驱邪的时候,总会摆上案桌,耍一套华丽的花把势了。
因为只有你把场面搞大,势头做足,人家才会觉得你是有“料”的。
就在素辛将棺盖掀开之时,棺中一团白雾腾空而起,倏地往周围人群冲了去。
素辛身形一动,翻手一撩,将一团神树之光甩了出去。
绿光如同一张网一样,将那白雾罩了起来。
房县令和众衙差只觉得刚才面前突然一黑,一种难言的恐惧袭来,差点将他们拉入那黑暗的深渊中。
回过神,便看到那个自称素辛大师的女子正趴在棺材上往里面看。
房县令问道:“怎样?”
此刻,棺材里只有一个纸扎人,静静地躺着。
惨白的脸上贴了两张红纸,用墨汁画的眼睛和鼻孔,就那么直愣愣地瞪着前方。
嘴角微微上翘,就像是在笑一样。
这纸人看起来比她之前在商队看到的更加邪门。
她总觉得对方嘴唇的颜色貌似……更加鲜艳了…
意念一动,素辛伸手去摸了摸。
手上果真染了一丝血迹。
素辛心中大骇,就在这时,只见纸人身上渐渐有红色的印记,就像是里面有东西渗透,然后将纸张晕染一样。
纸人渐渐变成了红色……
房县令和几个衙差也围拢了过来,都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条。
纸人?!
怎么会变成这样?
而且纸人里面有东西?!
素辛神情凝重,她突然抬起头,对房县令喊道:“不好,那个邢母……”
房县令反应过来,忙对旁边一个衙差说道:“快,去让人把邢家老太给我控制住,带到县衙来,马上!”
“是”
之前觉得邢母那么的急切地想要把儿子安葬,以为只是想让儿子入土为安,可是现在看到这个不断从里面渗出血液的纸人,或许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管那邢母有没有“问题”,她都脱不了干系。
没想到房县令也是如此剔透且利索的人,倒让素辛少了一番口舌。
房县令感觉自己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素辛反问:“我听他们说你们以前也帮很多人抬过棺,可出现这些?”
赫岩将视线从棺材里移开,强忍着心中的恶心和恐惧,说道:“没有,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们大人对此事非常上心,毕竟一个县整天都在死人,经常出现抬棺匠抬不动棺材的情况,以前他们会找神婆来做一场法事,可是后来听说神婆也出了事。可是总不能让棺材就在在县城里吧,于是就……”
“有好几次情况的确有些不寻常,就算是我们抬着,也觉得里面东西沉的很,至少有三四个人的分量。我们大人怕有人谋财害命,然后故意将人装进棺材里瞒天过海,于是就打开棺材查看……”
“如何?”素辛急切地问道。
第1214章 惊变
“可是打开棺材盖后,里面就只放了一具尸体,其他什么都没有。”
赫岩说完还在疑惑地小声咕哝着:你说就只有一具尸体,最多不过一两百斤,我们四个人怎么会抬不动呢……
旁边几人也纷纷附和:就是,真是邪门的很。而且这几年总感觉死的人很多,也不知道怎么的…
“尸体?不是纸人?”素辛脱口问道。
“纸人?”几人异口同声地重复了一句。
这下该换成他们意外了,齐刷刷地看向素辛。
素辛补充道:“那…我的意思是,就像这口棺材里一样的纸人?”
众人摇摇头,看素辛的眼神变得更奇怪了。
房县令见素辛神情凝重,他这些年一直都在查找线索,均没有收获。
之前听闻秭归县的确出了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虽然现在还不确定眼前这人是不是传闻的那个,但是总归有一点线索就要追查到底的原则,顺着素辛的话问道:“素辛小友的意思是…其实棺材里装的不是死人,而是……纸人?”
素辛看向房县令,点点头,“没错。我这次正是为了扎纸人的案件而来。未曾想刚到便遇上了这桩,心中存了一丝疑惑便跟了上来……”
“扎纸人……”众人面面相觑,皆露出惊异的神色。
在纷纷的议论声中,一种诡异的气氛渐渐弥漫开来。
房县令:“实不相瞒,这还是我们第一次看到在棺材里放纸人的。”
素辛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想着刚才众人的反应,于是再次问道:“那…你们之前看到过类似的纸人没有?”
赫岩:“你说的是那种专门烧给死人用的纸扎人吧?”
“对,没错,就是那种。见过没有?”
“纸扎人当然见过啊…”
“那个当然见过,可是那些东西不都是烧给死人的吗?怎么会放进棺材里面?”
一个衙差说道。
素辛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因为连她自己现在也没弄清楚其中缘由。
可是旁边观察里的东西却必须马上处理。
就刚才说话的功夫,纸人已经完全被里面渗出的血水浸透了,有些地方已经被撑开,流出黏糊糊的东西。
猩红猩红,还有一些骨头茬子裹在里面。
就像是整个人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直接搅成了肉酱,然后再被包裹在纸人里面。
只是,之前家属将其尸身收敛进棺材的时候,肯定不会放一个纸人,更不可能把自己亲人弄成这个样子…就算是疯了,完全不能用人性常理度之,她们也没有这样的能力……嗯,就算是要把几斤猪肉剁成酱都要一两个小时呢…
问题是,为什么之前抬棺的时候,甚至中途还摔了一次,里面的东西没有把纸人撑破而漏出来,偏偏就在刚才素辛把里面的白雾收走的时候,血水才慢慢渗透出来?
莫非,一切都是因为那白雾的原因?
因为白雾特殊的能量场,不仅蒙蔽了普通人的眼睛,还将所有一切锁定在里面!
素辛意念一动,联系上识海中的天机树,此时灵儿正在唯一的花骨朵中温养。
之前灵儿提供了一些建议,因为本身仍旧非常的虚弱,所以在此进入沉睡中。
素辛将一缕意念联系上悬挂在天机树上的珠子,珠子已经变得非常小了。
里面就是被绿光包裹起来的白雾,想来也逐渐被天机树吸收掉了。
意念刚一触及里面,素辛发现所有感知变得一片空洞……就像是整个人掉进无尽虚空里一样。
她连忙将意识收了回来,回过神,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心中大骇。
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竟然如此厉害!
还有,之前她在卓掌柜商队的时候,还亲自在白雾中待过,除了那白雾和白雾里的东西能够在能量罩中穿行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妥啊。
为什么这些被绿光收回的白雾变得如此恐怖?
还是说,这才是白雾的本质。
之前只是因为其扩散,所覆盖的范围太宽阔,所以能量场的作用力有限。
而此时,绿光将其缩成了一颗小小的珠子,所有的能量场都缩在那一个小小的空间,自然就变得霸道起来。
这一切只是素辛根据现有的信息的猜想。
庆幸的是,自己有天机树克制,否则……这个案子只能黄了。
素辛就是这么的现实,若是完全超出自己的认知和实力的东西,她绝不会用自己小命去捍卫所谓的“信誉”,就像九伯一样。
……
素辛对房县令说道:“房大人,这东西邪门的很,留着恐怕大大的不妥,还需要早些处理了为好。”
毕竟这是县爷弄回来的,怎么决定还需要他开口才行。
房县令点点头,神情凝重,略一沉吟,转头对赫岩几人吩咐道:“你们两个,去把邢宝堂的家人叫来,你们,去准备柴火……”
这么邪门的东西,自然留不得。但是在这之前还必须知会一下其家人才行。
房县令处理事情十分果决,这一点素辛并不担心。
见这里事情已经告一段落,素辛准备离开,去扎纸店看看。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只听“噗”的一声,棺材里面的纸人从中间彻底被里面的东西爆开了,顿时,里面血糊糊的肉浆充塞满整整一棺材。
血水从缝隙渗出,滴答滴答地流到地上。
那些流到地面的血水竟是慢慢地向中间汇拢,凝聚好大一滩,飞快地由红转为紫黑,开始冒着泡泡,散发出刺鼻的腐臭味。
素辛将已经抬起的脚步连忙收回,倏地跳回院中,大叫一声“不好,你们快离开这里……”
与此同时手中数张符嗖嗖嗖飞出,分别打在四个方位,一层能量罩升起,将周围空间全部罩了起来。
另一边,房县令才刚刚吩咐完自己的手下,转过身就发现棺材里又出现了异常。
因为棺材是放在两张条凳上的,而且棺材本身也有半米多高,所以在听到那声“噗”的声音后,他只看到棺材里面突然冒出一大堆猩红的糨糊一样的东西,差点把整个棺材都灌满了。
与此同时,一股十分强烈的腐臭味弥散开来,闻之便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第1215章 蹊跷1
房县令顿时一惊,难道一个纸扎的人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他正准备让人去看看棺材里究竟怎么回事呢,就看到去而复返的素辛就像一道幽灵…哦错,是闪电一样冲入院中。
竟是比两个衙差还先一步掠至棺材旁边,同时顺手将两人挡了回去,“不要过来”
只见素辛的身形此时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也不知道怎么动作的,就感觉到前方空间就像热气升腾一样。
转瞬间,那种腐臭味渐渐消失,人们的睡意顿消,身体传来一阵脱力的感觉,心有余悸。
再次定睛看去,发现院中放棺材的地方烧起了一团幽蓝色的火焰。
那火焰也是怪异,没有柴火,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黏在那棺材上一样,一直燃烧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股股浓烟升腾起来。
不过那烟雾却没有散开,而是被完全束缚在那一方空间里。
看去就像是一个大大的倒扣的炒锅一样。
蓝色的火焰一直将里面的东西彻底烧完才慢慢停了下来。
素辛心中一阵肉疼。
她现在手段本来就很少,现在案子还没查到眉目了,就浪费了一张烈焰符。
不过刚才形势十分危急,若是她再慢上一分的话,这里所有人都要遭殃瘟疫。
她身为堂堂灵异大侦探怎会让这样的事情在自己眼皮子下发生?!
就算是这些已经被烈焰符灼烧后的烟雾,对普通人身体也是有害。
最好在正午的时候,经历烈阳灼烧之后,再撤去防御罩。
素辛抬头看了看天,此时已近傍晚了,太阳西沉,阳力不足,看来只能等明天才行了。
她的灵符都是直接打在地上的,上面也有一些障眼法,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是那么巧,被人破坏了。
这些浓雾进入这本来就死气沉沉的县城,无异雪上加霜。
这样的桥段素辛以前看那些电影电视里就很多,虽然一部分是为了剧情需要,要那么一点跌宕起伏才能更精彩。
但这是现实,不是影视,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决定都牵扯到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必须谨慎更谨慎才行。
素辛不放心让其他人在这里守着,所以决定自己留下来,亲自守到明天。
另一边,房县令已经让人把邢家的人叫来了。
邢母听说把自己儿子直接烧成飞灰了,登时就气运了过去。
房县令让人把她扶下去,叫大夫来好生看着。
邢家娘子神情凄楚,但是在听到自己丈夫直接被焚化时,并没有像邢母那样惊诧强烈。
房县令双眼如炬,顿觉其中莫非有什么蹊跷。
直接将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问道:“好个大胆刁妇,竟敢谋害亲夫,以那般残忍的手段将其尸首剁成肉酱,如此恶毒行径,实在令人发指,来人啊,给我重刑伺候!”
邢家娘子身体顿时就瘫倒地上了,露出惊恐的神情,一下子就懵了。
“肉酱?”她慌乱地摇着头,口中喃喃着:“不,不,怎么可能?不,不会这样的……”
房县令心中暗道,其中果然有猫腻。
这次若不是突然出现棺材落地,以及那素辛从旁协助,恐怕还发现不了这一起诡异的案子。
他心中当然也非常清楚,以这样一个弱质女流,还要带着三个孩子,料理家务,是万不可能有机会或者说有能力将一个一百多斤的人剁成肉酱的,其中定有蹊跷。
可是她作为妻子,就算不是那个“凶手”,肯定也知道一些事情。
若只是寻常的问话,对方肯定不会从实招来,用这一招惊喝,先击垮对方的心理防线,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
素辛盘膝坐在偏院中,身上拍了防御符,神识外放,时刻注意周围动静。
这一坐就是一整晚,好在县衙的人还记得她,一早就给她送吃的东西来了。
正吃着,一个衙役进来,恭敬地秉道:“素辛大师,我们大人有请。”
素辛看看天空,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依旧坐在原地没动,问道:“可知所为何事?”
衙役:“…大人连夜审问了邢家娘子,好像有些线索,想请大师前去商议…”
大人劳累了一晚上没合眼,案子刚刚有点眉目,本来要亲自过来的,是他们劝他先吃饭,略作休息,他们请大师前来……
素辛哦了一声,“既然如此,你们把那邢家娘子带到这里来吧。”
衙役稍稍顿了顿,看看素辛,又看向她身后依旧像一个巨大的倒扣的黑色炒锅,便应声退下。
不过一会,房县令领头,以及几个衙役带着邢家娘子一同过来了。
房县令对邢家娘子说道:“你把刚才招供的据实说出来即可。”
邢家娘子左右看看,一眼就瞧见最里面端坐的素辛,稍微愣了愣,想来是认出对方就是昨天在街道上帮忙救治脚夫的女子。
就朝素辛跪了下去,哭着道:“我,我相公真的是无辜的。呜呜,他也只是想多挣点钱,而,而且……”
素辛说道:“万事有果必有因,我知道你很无辜也非常的难过。你看到我身后结界了吗?里面不仅有极强的煞气,还有你相公的怨恨,如果不能将真相查出来,把背后的凶手绳之以法,就无法平息你相公的冤屈,就算九泉之下神魂也无法得到安宁了。最重要的是,他是你孩子的父亲,血缘至亲,你当听说过父债子偿的话,若是怨煞不平就会牵连到你孩子的身上……”
素辛稍稍顿了顿,“更何况这样的事情之前已经发生过一次了,不是吗?”
邢家娘子惊恐地抬起头,盯着素辛,她感觉自己所有一切都被对方看透了一样。
良久,她终于放弃心中那份执着,幽幽地道:“大师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报应…报应…”
邢家娘子闺名秀歆,心灵手巧,最善于刺绣,在十五年前嫁入邢家。
邢家家境殷实,与邢宝堂琴瑟和鸣,夫唱妇随很是恩爱。
“邢家从宝堂爷爷开始就是风止城城中有名的裁缝,到他这一代是第三代了。一直都很顺遂,直到两年前家中出了一点变故……”
第1216章 蹊跷2
素辛:“是不是跟一年前令家公出事有关次?”
秀歆眼神里充满惊恐,望着素辛,茫然地点头。
“两年前,我三儿允儿刚好三岁,已经能自己吃饭自己去玩儿了,大儿和二妞也去上学堂,我一下子轻松很多。爹便把铺子事情完全交给宝堂。就是所有账目,还有各种进进出出的都让宝堂去打理。爹虽然把店里的事情交给宝堂,但是他仍旧没有放下制衣的工作,开始钻研衣裳的新样式,很是痴迷,就连家婆都经常劝他轻松些。”
素辛知道,有些人对喜爱的工作是很难放下的。
秀歆:“现在回忆起来,也不知道具体从那一天开始,发现爹整天把自己关在他的那间制衣房里,时常传出阵阵嬉笑的声音。娘也渐渐发现爹有些不对劲,以为在制衣房里养了一个外室。”
秀歆在说到这些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家公已经去世,再说这些便是对死者大不敬,而且也不是光彩的事情。
“那天,娘熬了燕窝打算给爹送去,走到屋外的时候,又听到一些…一些声音。可是等拍开门后,发现里面只有爹一个人。我娘就问爹,‘刚才怎么听到有其他人的声音?’爹却是一脸茫然地矢口否认,并且很生气地把我们赶了出来。”
素辛问:“这些都是你亲眼看到的?”
秀歆:“嗯,那天娘叫我陪她一起去…”
素辛问:“所以你们在外面听到屋内有其他人的声音,可是进去后却什么都没看到?”
秀歆:“嗯,我只看到爹正在跟一个模头身上搭配衣裳。制衣房里有一个隔间,里面存放布匹,外面就是裁剪缝制的地方,大概有二十步见方,屋子中间一张大的案桌,周围靠墙放着几张架子,架子上挂着布料,旁边有几个木头做的人的模型。”
“后来娘又去过几次,都没有收获。其实爹和娘他们一直都很恩爱的,而且走过几十年,也从来没听说爹在外面有什么,怎么可能会在老了的时候…”秀歆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素辛点点头,“嗯,那然后呢?”
“有一天,宝堂回到家脸色惨白,身上直冒冷汗,他神情很是惊恐。我当时吓了一条,忙给他喝了姜茶压压惊,好一会他才缓过劲来,抓着我的手都在颤抖,跟我说,他刚才因为想要找爹要一个样式,就去了后院,刚走到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声音明显就是一个女人的,软糯,娇滴滴的。他一下子就想到娘怀疑爹在房间里藏人,他当时就多了一个心眼儿,没有先敲门询问,而是悄悄凑到窗口,朝里面看。他,他说他果真看到房间里有两个人影……”
“可,可是这两个人影的动作却和他听到的软语温浓不一样,因为他见投在窗户上的两个人影,很明显的是一个人扑在另一个人身上…撕…撕咬…他当时就吓了一跳,一边拍门一边叫爹开门,过了一会,听到房里传来脚步声,打开门,他发现爹好端端站在那里,一脸疑惑地看着他,还问他为什么这么冒冒失失的。宝堂在里面到处找,都没有找到另一个人。而爹也是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还训斥了他几句。宝堂便离开了,临走的时候,他听到耳边刮过一阵风,还有那个女人的笑声,他顿时吓得腿都软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回来……”
素辛:“然后呢?”
秀歆:“然后我等他情况稍微好一点,一起去了爹的制衣房,发现里面灯火灭了,拍门叫了几声也没有回应。我们又折去爹娘住的院子,果真听到爹的声音,见爹没事,而且那时夜已经深了,不便打扰,我们就回自己的院子。想着或许宝堂当时看的时候,因为烛火摇曳,看错了也说不定。第二天我和娘正一起洗菜,不知怎的聊天聊着聊着就把前一天晚上的事情说了出来,当时娘还一脸惊异地看着我,非常笃定地说那天晚上爹一直都在房中,从傍晚就没出去过,而且叫我以后不要再提这些事情。”
素辛:“也就是说那天晚上你丈夫和你娘,同时在两个地方都看到了家公?”
秀歆身体轻轻颤抖着,点点头。
一个人怎么能同时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其中必定有一个是假的……或者说两个都是假的!
素辛又问:“然后呢?”
秀歆:“然后……然后很长一段时都很平顺,好像又回到以前的日子。我也以为那件事就那么过去了,可是我的小儿子从那时开始总是哭闹不止,而且是朝着他爷爷奶奶住的方向,说有好多人…我跟宝堂也说了,他哪里肯信,说小孩子胡言乱语。我又旁敲侧击地问娘,有没有什么事情…娘脸上都带着笑,说爹是个有良心的,不会在外面养女人,然后就不肯多说什么。”
“直到有一天早上吃饭的时候,爹突然间就栽倒在桌子上,然后就,就……”
“当时你娘在做什么?”
“我娘很悲伤,可是现在细细回想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的……悲伤……我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秀歆说着,连忙辩解着,怕对方误会她在挑拨长辈。青芽拍拍她肩膀给与肯定的眼神。
秀歆又继续说道:“娘当时的样子就好像,对爹的死并不意外一样……她亲手给爹换了衣裳,然后装殓进棺材,只停放了三天便匆匆下葬。”
这里风俗一般都是停放七天,四十九天甚至更久,三天就下葬,的确有些匆忙。
“从那以后,宝堂变得古怪起来,就是经常会把自己关在那件屋子里,很是忙碌的样子,就连叫他出来吃饭都拖拖拉拉的。可是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就显得非常的疲惫,还有一种…恐惧。一次,在他喝醉了的时候,我听到他说,他不要进去了,不要进去了…我问他进去哪里?他便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后,他又急急忙忙钻进那间屋子。”
第1217章 蹊跷3
“允儿那段变得非常的沉默内向,也不肯亲近他爹。之前宝堂经常带他玩的,而且他也很喜欢跟他爹一起……允儿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说爹身边有好多好多的人,都好凶的样子,他过去的话就会抓着他,还吃他的肉。还,还说奶奶现在已经被那些人啃光了……我我当时吓坏了,连忙捂住允儿的嘴,让他不要乱说……呜呜”
秀歆捂着嘴哭了起来。
好一会,秀歆情绪平静下来后继续说着:“我当时真的吓坏了,想着允儿只有四岁,我们一向教导他要诚实,也从来没撒过谎,想来定是被什么东西惊到了才胡言乱语的。于是我就带着孩子去拜神,路上遇到一位神婆,听人们都叫她一婆婆,她看了我们母子几人一眼,然后就拿出一个叠成三角形的黄符,说让小儿每天都带在身上,可以挡住邪祟,她还说她能帮的只能到这儿了。”
“一婆婆?”素辛重复了一句。难道就是帮齐富那家人的一婆婆?
素辛想到昨天在街道上,这几个孩子也是死死抱着母亲,躲在身后的样子,眼神中充满了惊恐。
只可惜,她当时没有看出邢母身上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后来根据她反常的言行,觉出一些不对劲来。
秀歆:“嗯,就是一婆婆。脸上全是褶子了,背完也全驼了,都快勾到地上了。我们走出一段路,允儿突然拽着我的衣角跟我说,‘娘,那个婆婆也被吃成空壳子了,不过她是个好婆婆……’回来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允儿也再没有说那些奇怪的话,就好像曾经的那些就像是我的错觉或者做的一个噩梦一样,一切貌似又回到了正轨。但是我发现宝堂越来越像之前的爹那般,经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废寝忘食。一开始只以为他为了赶工…因为那段时间店里的生意出奇的好,基本上每天都有两三单生意,你知道的,一件衣裳最快的手工也要一两天才能做完。”
“我的针线做的还算不错,本想着宝堂裁剪好,我帮着缝制的,可是他不让我做,更不让我碰那些不料。有一次我我看他实在太累了,不忍心,就偷着不过看到他偶尔就会拿出成衣出来,而且顾客都非常喜欢,很满意,当时就没有多想。”
素辛轻轻嗯了一声,的确,这些东西太过诡异,如果在没有出事之前,没有人会相信的。而且就算是相信,恐怕更多的也是无可奈何。
秀歆眼泪在脸上无声地淌着,“大概十天前吧,因为宝堂把越来越多的事情关在房间里,所以我就帮着在前面接待客人。之前他规定我只能在中午半个时辰把客人的尺寸和需要的样式送进去,他说是在裁剪缝制衣裳的时候需要安静,我…我也觉得他现在一个人要挑起所有重担,养一大家子人很辛苦很累,所以尽量不去烦他…可是那天,来了一个老顾客袁婶,她说不要之前的样式了,要重新修改,换成别的。因为已经过去两天了,想着宝堂说不定已经开始做了,想着不要裁剪出作废的料子,我就自作主张进去了…”
秀歆身体颤抖更加厉害,即便过去那么多天,此时回忆起来,仍旧像是发生在眼前的一样。
不知何时,素辛已经走到她面前,搂住她的腋下很轻松地扶到旁边椅子上坐下,端了一杯热茶放到对方手上。
秀歆感觉到从手上传来的温暖,看着素辛平和镇定的目光,慢慢平静下来。
她喝了两口茶,说道:“……我我看到他,他竟然在用…用彩纸缝制衣裳…而且我看那房间里所有的布料,都变成了一张一张的纸…”
“我当时吓的腿一下子就软了,我趴着出来。那一刻,以前发生的种种事情都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当我来到外面,正要跟袁婶说让她改天再来时,宝堂竟然拿着一件衣裳出来了…而那件衣裳,正是我之前看到的,他用彩纸做的,可是此时却变成了真正的衣裳,就,就是我们平常穿的这种细棉布的…而袁婶在拿到衣裳的时候,我明明看到她原本眼中有些嫌弃的意思,可是转瞬就变得非常高兴,非常的满意,说衣裳真是太好看了,正是她想要的之类。付了剩下的银子,高高兴兴离开。”
“我当时抓住正要往回走的宝堂,我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明明就是纸,怎么会变成真正的衣裳?”
“宝堂就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陌生,然后是一种恍然,进而是愧疚和急迫,说道“快,快把这里烧了,统统都烧了…”我问他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然后他突然间又变成那种陌生的眼神,冷冷地对我说,让我不要进去打扰他,否则就给我做一件新衣裳,砰地关上门。”
“我当时真的害怕极了,我去找娘商量,娘就笑着看着我,眼睛里却留着泪,说“以后允儿几个就拜托我了”之类的话,再然后也像宝堂一样变得古怪起来。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好像看到宝堂站在我床边,跟我说了和娘一样的话。我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他就跟我说起邢家以前发家的事情。”
“邢家发家的事情?”素辛心中一动,莫非这还牵扯到几十年前的恩怨?难怪秀歆在一开始说的时候就说这是“报应”来了。
“宝堂跟我讲那些事情的时候,我明明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朦胧,但是却对他讲的事请记忆非常清晰且深刻。”
“……原来在七十多年前,也就是宝堂的爷爷,那时祖爷还是一裁缝铺的学徒,你知道的,当学徒至少三年,这三年不仅逢年过节生辰都要给师父准备礼物,侍奉师父,无偿劳动,三年后出师也必须再跟师父做满三年才能正式独立开店,并且要得到师父的祝福,称为‘奉赠’,如果师父奉赠不好的话,注定走不长久。”
第1218章 蹊跷4
“当时祖爷的师父一共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他,另一个是师父的侄儿。祖爷对裁缝非常有天赋,悟性非常的好,而且知道自己关系不硬,所以做事非常的麻利。三年学徒期满,接下来就是三年的帮工,一切都很顺利,师父对他也很满意,在帮工的最后一年,有一天,祖爷的师兄突然对他说,不管他如何努力,师父早已经定了接班人选,并且防止他以后开店抢走生意,也不会给他‘奉赠’。祖爷当然不相信,但是后来他渐渐发现师父看他眼神变了,对他也越来越挑剔,做好的衣裳让他拆了重做,或者直接否定。”
“你们知道要想学成一件手艺,并且成功撑开门面,在业内挣出名堂,师父给出的评价最为关键。就像是随便去请一个石匠或者铁匠,要找他们的徒弟,肯定就会问其师父,询问那个徒弟的手艺如何人品怎样,若是师父摇摇头,或者直接来句‘不行’,那么这个徒弟基本上就毁了。所以祖爷想着之前父母几乎把家里的所有积蓄都用来让他学手艺,花了六年时间,这期间也没有为家里挣一分银子,若是被全盘否定,他这一辈子几乎就完了。”
“思前想后,祖爷决定请师父喝酒,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事情就坏在这上面,酒过三巡,趁着微醺之际,祖爷就问师父对他看法怎样,他师父当时就叹了口气,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可是正当师父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捂住喉咙,指甲抓挠着,就像有人扼住他脖子一样,手指着祖爷,然后气绝身亡……祖爷当时吓呆了,而就在那时,他师兄跳了出来,说他欺师灭祖,要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祖爷当时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他绝对没有想过害师父,而一直说师父要抛弃他挑拨他和师父之间关系的一直都是他的师兄,才恍然醒悟,这一切都是师兄作下的局。”
“祖爷就质问师兄,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师父不仅是其师父还是堂叔。他师兄当时就像疯了一样,说师父原来和他的父亲也是同时拜在一个裁缝师父学艺,本来他父亲的手艺更好,可是他堂叔为了得到唯一继承师父衣钵的名额,就用计摔伤了他父亲的手,每逢阴雨天就痛,平时端碗都会抖,更何况拿剪刀和针线了。也影响了他爹今后的生计,不管去做什么,人家都不肯用他。所以在其师兄只有五六岁的时候就抑郁而终。所以他现在做的这些只是拿回本来就属于他的一切,至于祖爷么,他只是看他不顺眼,天天巴结着师父,同时也想除去一个竞争对手而已……”
“祖爷当时也被气懵了,一把将状若疯狂的师兄推到墙上……哪知后面的墙壁上有个挂蓑衣的钉子,后脑勺正正撞在上面,立时身亡。祖爷顿时慌不择路跑了……躲在家里,本以为官府会来抓他,这一等就过去几天,什么事都没有。一天他父亲从集镇上回来,就说他师父被其侄子害死了,两家原来有积怨,压根儿就没提到他,就这么躲过了一劫……”
素辛嘘出一口气,欠的都是要还的,只是方式,时间,地点不一样而已。
这里没有指纹,唾液之类的检验手段,而且当时现场只有两个酒杯,两副碗筷…加上后来其祖爷的师娘也说,祖爷的师父对祖爷非常的满意,正打算让他继承衣钵。至于其侄子,因为被有心人唆使,处心积虑要害自己的堂叔…关键是官府也从药房记录里找到其师兄购买d药。
于是官府根据现场情况,以及证物,证人言辞便判定,是师兄预先设计毒害师父,而自己得意忘形时不小心撞到后面墙壁上的钉子。案子了结。
“半年后祖爷到风止县城开了成衣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所做的衣裳不管他裁剪多么精确,缝制的多么仔细,最后都会有那么一两处坏的,要么是裁剪短缺,要么就是漏缝了。渐渐的生意渐渐冷清下来。然后有一个道人从这里经过,说他是被人诅咒了,而且是血咒。需要每年都用纸做一件纸衣裳,然后在子夜时分,朝着西南方向烧掉,就能破解霉运。”
“果真,祖爷照着那道人说的做了之后,缝衣裳便再没有出过茬子,而且生意越来越好。但是在祖爷去世的时候把爹叫去,千叮万嘱,让他每年在子夜时分都要朝西南方向烧一套纸衣裳,并且不能把后屋的那个地板掀开。后屋就是制衣房后面的隔间。每年烧纸衣裳成了成衣铺的家训。”
素辛不由得想到,貌似每个百年的老店都有秘辛,都有不可为外人所知的需要一代代传承下去的东西。
“两年前,允儿刚好三岁,爹准备把铺子传给宝堂,于是就把祖爷的遗训也传给了宝堂。所以那一年便是宝堂去烧的纸衣裳,他在烧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一阵怪风,将陶盆里的正在燃烧的纸衣裳卷着飞了起来扑到他的身上,他本能地扑打,纸衣裳掉在地上还没有烧尽。他当时心中害怕,而且……据他跟我说,他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就跑回去了,爹问他烧了没有,他回答烧了。可是从那以后,不知道怎么的,店里经常有客人退衣裳,说衣裳总是会少一截。”
“爹觉得事有蹊跷,因为做了几十年的裁缝,必须要先按照客人的尺寸打板,再裁剪和缝制,是绝不可能短了一截的。他想起祖爷临终时说的话,再三逼问宝堂,宝堂才说当时烧纸衣裳出了一点意外…爹听了当时就脸色发白,把他喝退了……然,然后就有了他后来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只是在那当时我们都不知道究里,而爹也不是想让我们跟着担心受怕,才想着一个人把那个沉重的秘密担着,只可惜最后……”
素辛也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轮到宝堂…他说那东西是要把全家人都害死,他用自己和几个假人暂时迷惑住对方,让我们搬离这个地方。如果不是这样,他会像祖爷和爹一样,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也不会说出来的,呜呜……”
素辛听了也是心有戚戚,就像上一个“镖局”的案子一样,信誉就是九伯他们存于这世间的命根子,就算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不能败坏了镖局的名声。
成衣铺是邢家祖辈留下来的心血,也是邢家立世的根本,万不能把兴家之初的并不光彩的秘密泄露出去。
所以不管是邢家老爷还是邢宝堂,他们为了不让客人的衣裳再出现短缺的情况,就需要不停地做衣裳给那“东西”。
“这些都是你丈夫变成鬼魂之后,给你托梦时说的?”素辛问道。
秀歆慌乱地点头,“是,是这样的。”
急切地道:“这些事情我和娘以前都不知道。当时宝堂给我托梦的时候只叫我离开,我,我当然不肯,最后他他被逼急了才说出来的,你,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所,所以我们最后才想着让宝堂入土为安,关了成衣铺,然后带着娘和孩子离开这个地方,也算是……可是没想到……”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为了几个孩子,她没有别的选择。
更何况,若是把这些这些没有任何依据的东西说出来了,别人不仅不会相信,还会觉得她是个疯子,嫌弃她排挤她,以后对孩子的成长也非常不利,毕竟谁吆喝一声,那孩子的母亲是个疯婆子,谁还会愿意跟他们一起?
素辛再次看到秀歆的三个孩子,都瞪着眼睛望着素辛,很是好奇,一点也不害怕。
素辛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丈夫用自己的残魂,并且以那么惨烈的方式给与你们最后的守护,可不要辜负他的一番心意了。”
其实她很少以这样的方式去劝慰或者说告诉别人应该怎样怎样,这次算是例外,因为她也是此刻才终于明白,究竟怎样的力量才能把一个人绞成肉酱。
不是别人,而是邢宝堂他自己。就像剪纸屑一样把自己剪碎,以迷惑那“东西”。
素辛虽然心中也为这一个不幸悲情的家庭充满惋惜,可是最开始何尝不是他们自己把对方的邪恶诅咒滋养的更强大的?
他们为了掩藏过往,每年烧去的纸衣裳,拜祭,越发滋长了那邪祟的嚣张气焰,最后才到了这不可收拾的地步。
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家三代为了这个秘密守护家人都付出了惨痛代价,想来宝堂以及其父亲、祖父也是不得已才会在临终时把这些事情说出来的,应该就是邢家厄运的真相,或者说无限接近真相。
至于邢母,秀歆的婆母,或许在一年前那次异常之后,她就陷进这个怪圈中了。
秀歆的三儿允儿说的没错,或许其奶奶早就……她也只是凭借着自己的残念和守护家人的本能,想要把那一切都平息下去。
第1219章 纸,又是纸
将原本极力要掩盖的真相再次揭开,秀歆哭成了泪人儿。何其痛欲绝!
老大把母亲头抱在怀里,老二老三紧紧依偎着母亲,母子四人抱作一团。
房县令刚才也听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之前他只是打开了秀歆的心理防线,但是一个为官一个是民,所以秀歆说的也是挑挑拣拣。
没想到素辛刚才一番刚柔兼济的询问,让秀歆把所有一切都吐露出来。
看来这个一点也不像“大师”的女子,应该就是传闻的那个“素辛大师”了。
邢家两代家主连续两年无故暴毙的事情算是查清了,棺中异常也处理了,还把几十年前的一桩旧案翻了出来。
只可惜,这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并且也只是一个痛失亲人的妇人的一面之词……还是通过亲人托梦得知的,所以也就只能听听,不可能翻出案卷从新定案什么的。
房县令待场中凝重的气氛缓和一点,让人把母子四人送下去好好休息,然后再送回去。
素辛对秀歆说道:“对了秀歆,等会我会打算去你们的裁缝铺看看,你是一起去还是把钥匙给我们?”
“我……”
秀歆一边揩着眼泪,正要回答,就听到外面跑进来一个衙差,气喘吁吁地,“大人不好了…”
房县令回过神来,朝那衙差喝道:“何事如此慌张?”
衙役看看素辛和秀歆,有些迟疑。
房县令:“快说!”
“是大人,是…邢家的成衣铺…走水了…”
“什么?”房县令登时一惊,素辛大师才说要去那里好好查探一番呢,怎么突然就走水了呢?
既然邢家两位家主都是在那里出的事,里面肯定有什么东西!
衙役:“已经开始救火了,可是……”
房县令刚才一急,感觉脑袋突然传来一阵眩晕。果真是人上了年纪,熬夜加上急火攻心,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衙役:“是…是邢老太太…她,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自己逃走了,然后就,就…”
“不是让你们看住的吗?她一个老太太怎么可能?”房县令气的身体都有些颤抖了。
房县令问那衙役:“……邢老太太现在人呢?”
衙役:“她,她……有一个邻居说看到老太太把房子引燃了,然后自己也…也进去了。他们连忙去救,也也没找到人……”
素辛见此,心中就一声叹息,这意外果真还是发生了。
刚才听了秀歆的讲诉,就猜到那个老太太可能已经……只是想着房县令已经让人把她看起来,而且县衙有浩然正气,应该能压制住。
素辛说道:“算了,这件事不能怪他们。现在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房县令感觉说不出的疲惫,对衙役道:“快去吧……”
“赫岩大哥已经安排兄弟们去救人了,不过我在回来的时候听到城中有人已经在议论,说,说……”
衙役神情惊恐,嘴唇哆嗦着迟迟都说不出一句话。
房县令急了,吼道:“说了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衙役:“他们说…整栋房子在…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烧成了空…架子,就好像是纸糊的一样…”
纸,又是纸……
众人再次感觉到脚底一股寒意往上窜。
房县令连忙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赶去了,至于秀歆,则让她在偏院休息了再做打算。
素辛心中却叹了口气,本来想去看看的,又回头看了眼结界……不能顾此失彼,她在这里已经受了一整晚上了。
再则,那火起的也太巧了,烧的也太快了,就算她去也来不及了。
素辛看着被人扶着走的秀歆,几个孩子围在她身边,这接连的打击对这个女人实在太大。
她此刻回忆着刚才秀歆说的话,其中有一段是关于邢家祖爷在发家之前的。
说是因为其师兄对他的一个诅咒,为了掩盖那段不光彩的过去才开始糊的纸衣裳,临终时又嘱咐子孙不要去动后屋里的东西……
后屋里究竟有什么?
既然那东西有害为什么不直接毁了?
还有,如果他不说的话,大家都不知道那后屋的地板下有东西,他如此刻意地提出来,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往往越是不让去看不去做的,就越是激发人的好奇心…
当然,这些都是最后秀歆丈夫用一缕残魂把这些过往秘辛告诉她的,具体真实性如何也有待考证。
素辛经历了那么多案子,这一次她感觉像是掉进一片迷雾中。
她原本以为能从这里找到关于纸扎人的线索,没想到牵扯出数十年前的一段秘辛,而这段秘辛中貌似又隐藏着什么。
只是数十年过去,早已物非人非,中间人员迁徙更迭,更是无从查起。
就在这时,旁边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人端着一个铜盆从侧门走出,脚步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径直往院中方向跑去。
素辛一看这个人的样子有些不对劲,身上只穿着一件里衣,在这瑟瑟冷风中丝毫不觉寒冷,神情呆滞,肢体僵硬……
鼻翼轻轻扇动,便微微蹙了眉头。
那铜盆里端的是……
关键是他就算是要倒脏水的话往排水沟里倒就行了,干嘛往院子中间走?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素辛便如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去,在对方扬起盆子要倒水的刹那,抬脚扫了过去,正好踢在盆子底部,把整盆水倒扣在那人的身上。
那人顿时变成了个落汤鸡,一股腥臊的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啊”
那人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低头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顿时叫出来。
然后看到旁边的素辛,又左右看看……他啊啊叫着,脸上又惊又恐,“我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素辛:“这个应该问问你自己。”
那人低头看着手里的铜盆,这是平时用来洗脸的,可是现在却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腥臊气味……“这,这怎么回事?我刚才正在睡觉,梦见……怎么会”会把恭桶里的污秽弄到脸盆里?而且还端到这里来?还泼了自己一身?
素辛看了他一眼,说道:“回去好好洗刷一下,换身衣服。平时少动那些歪脑筋,不然下次可没有这么侥幸。”
虽然这人是被那能量场蛊惑的,但是素辛看此人眼圈发黑,气运微弱,想来平时就亏耗的严重,要不然这个院中好几个杂役,为什么偏偏是他被蛊惑来了。
毕竟那能量场的力量已经非常微弱,意志稍微坚定一点的人都没办法撼动。
第1220章 恩恩怨怨
素辛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结界,心中一阵庆幸。
幸好自己刚才没有急着离开,否则,这里面的秽气就要冲出,便是风止县人的又一劫难。
终于等到烈阳高照,在太阳光的照耀下,结界中的滚滚黑雾逐渐变得稀薄,然后澄澈。
最后,院中只留下一个将近一米深,三米见方的坑,周围的地面也被烧成黑黑的焦土。
素辛终于松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灵符,上面还剩下一丝能量,还能再用一次,不能浪费了。
这里事情一了,素辛就打算去邢家成衣铺看看。
虽然心中已经有底:如此蹊跷的火灾肯定不会留下什么了,但是去看过一眼心里总归才会踏实些。
刚走出门就碰到前来的赫岩,跑的气喘吁吁的,看见她连忙说道:“正好,素大师,我们大人有请……”
素辛:“哦?在哪里?”
赫岩:“邢家成衣铺……”
素辛:“正好,我正打算过去。”
走路上的时候,赫岩跟素辛讲起来。
“唉,这次可真是邪门啊,听周围的邻居说,那火起的非常突然。甚至之前都没看到怎么冒烟,然后就熊熊燃烧了起来。那时正好大家都在做早饭什么的,所以一看到着火了就马上拿了东西过去帮忙。那成衣铺就两个门面,当时有上百个相邻前去,按理说就算一人一盆水,怎么也能把火浇灭吧,可,可是……也就一转眼的功夫,那房子就只剩下一个框架了……”
素辛:“一个框架?”
这里房子大多都是砖石垒砌墙壁,上面盖瓦,房梁门窗都是木头,一些人家会用木头和编织的席子吊顶,再刷上白灰,保温又好看。
就算整栋房子被烧完,也会剩下墙壁,怎么可能是“框架”。
更何况,从发现火情到救火,前后最多一两刻钟,也不可能燃烧的那么快。
特别是房梁,水桶粗的圆木,至少也要烧上一天半夜才能烧完……
赫岩:“我们去的时候就看到只剩下一个框架在那里燃烧,真的,就是一个……这种骨架……像极了给死人烧的那种纸房子,只是放大了很多倍而已。到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地上只有一层薄薄的黑灰……”
赫岩一边说着一边跟素辛比划。
一栋纸糊的房子?可是成衣铺却在这里开了几十年,怎么可能!
素辛到的时候,就看到一排房屋过去,独独那个地方缺了一个口子。
与赫岩说的一样,这个缺口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地上只剩下一层黑灰,以及几根刚刚燃烧完,还保留着竹梗痕迹的黑炭。
素辛弯腰捡起一根,竹梗只有手指粗细,这不是制作纸房子的骨架又是什么!
没有墙壁,没有房梁……什么都没有,果真像纸房子那样,烧了个“精光”。
素辛想到之前秀歆说的“后屋”,目光测量一下大概位置。
视线落在一堆乱石上,发现石头旁边还有几株被烧糊了的野草。
素辛抽出墨血将周围的乱石和浮土刨开,露出彩纸的颜色。
素辛把灵力渡在手上,抓出来一看,竟是一个穿着纸衣裳的小人儿,面目栩栩如生。
一股熟悉的气息传来。
看来,这就是当年那个“师兄”对邢家祖爷的诅咒的根源了。
小人儿见了阳光,上面的气息消散,那诅咒无所依托,也完全失去了作用。
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若是当年他便把这里挖开,把这玩意儿烧了,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
毕竟邢家祖爷没有做对不起师兄的事情,师兄想要诅咒,只要邢家祖爷不接招,对方也没奈何。
只可惜邢家祖爷以为自己推的那一把才造成了其师兄的死亡,而且又眼睁睁看着师傅在自己面前被毒死,心中恐惧,愧疚,才会生出忌惮。
他想要保住当年的秘密,一次次给这小人儿烧去纸衣裳,如此反倒成了他最大的软肋。
用三代人去掩盖一个秘密,最后秘密终究被捅破了,落得家破人亡。
唉,现在所有一切都化为尘埃,再说这些都没用了。
素辛意念一动,一缕蓝色的火焰从指间窜出,将纸人烧成灰烬,冒出汩汩浓烟,好在现在晴天丽日,顷刻间消散空气中。
邢家的事情解决了,而关于纸扎人的线索却断了。
素辛准备去城中的扎纸店看看。
因为齐富讲诉中,他们附近镇上的扎纸店是新开的。
扎纸也是一门手艺,需要师徒传承,所以打算去城中看看,有没有谁家的徒弟去周围的村镇开店的。
临走,素辛去跟房县令打声招呼。
不等她开口辞行,房县令却是先朝她行了一礼,说道:“之前对素大师多有不周,还请见谅。”
素辛连忙一边回礼一边应道:“大人客气了。大人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她阅人无数,见对方的样子就知道是有求于人,不过自己既然已经在这儿了,便直接问了出来。
房县令干笑一下,“那个…前日本县接到一起报案,说家里的东西总是会无缘无故变动…本县亲自去查看过,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而且这些…也不好记录在案卷中,所以,如果素大师能帮忙去看一看的话,本县感激不尽。”
素辛:“哦,这个好说。我本来就是做这一行的。难得大人对民众如此宽宏体恤。”
房县令面露尴尬之色,“唉…实不相瞒,其实之前也有人报了案,只是当时本县以为是哗众取宠,便没有放在心上,后来那扎纸店便出了事,两个学徒横死,本县只希望不会有第二个悲剧发生了。”
素辛也郑重起来,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是两年前吧,是城西的一家扎纸店。当时报案的是店老板戚庄,我让衙差跟着去看了,什么都没有,就没有再理会,一个月后,里面的人纷纷意外横死。最后店老板就搬走了。现在只剩下城东的一家扎纸店。”
素辛听到房县令的讲诉,忍不住插嘴:“您刚才说店中出现意外,纷纷横死,最后只有老板一个人活了下来?”
第1221章 扎纸店
“正是。”
房县令应道,见素辛面露疑惑之色,便问:“你是不是怀疑店老板做的?”
素辛点头:“没错,毕竟这件事未免太巧合了些。”
房县令:“本县一开始也这样认为,可经过专门的调查后确认,这就是一桩意外。当时有好几个相邻作证,事发时他们在店里买东西,老板戚庄正在给他们拿东西和收钱等等,那两个学徒也不知道怎么的发生了争执,最后互相撕打起来,一个脑袋撞在钉子上,一个摔倒的时候被砍刀割断了喉咙,偏偏又碰倒了油灯……店里面有都是纸做的,还有香烛等物,都是易燃的东西,火势一下子就上来了。那几个证人说当时戚庄还想冲进火力去救人,被拦下了……”
“原来是这样啊…”
素辛轻声道,虽然这听上去太过匪夷所思,但是既然有好多双眼睛亲眼看见的,那定然错不了。
至少在普通人看来那就是事实真相。
房县令:“前日,城东那家扎纸店的店主前来向本县报案,说家里好像多出了一个人,放的东西明明在那里,可是转眼就挪了位置。”
“我当时就跟着去看了……只可惜我肉眼凡胎,看不出所以然。便想找一个懂得玄学的高人,民间有传太和镇那一代的一婆婆有些道行,我派人去请的时候却没了音讯,说是仙逝了,后来城中来了一个商队,衙里一个捕头在酒馆里喝酒时,听到里面有人说在秭归县有一个叫素辛的大师,回来告诉我,我正想再打听清楚派人请,没想到阁下便来了,想来真是我们风止县的造化。”
素辛想到,那个商队肯定就是卓掌柜的。
几十号人,在城中转悠一圈,聊着聊着就会散布很多消息出去。
素辛是个行动派,而且还是县爷亲自开口请的,也不含糊,直接往城东扎纸店行去。
至于刚才房县令说的那个唯一幸存的扎纸店掌柜戚庄,很有可能在太和镇上开扎纸店的就是他。
素辛准备把这里事情处理了再顺着这条线索追查。
房县爷本想亲自带素辛前去,他发现自己就算是拼了老命也跟不上素辛的速度。
这还是素辛刻意压低速度走的。
最后房县令让赫岩带素辛前去。
素辛稍稍放开速度,赫岩需要用跑才能勉强跟上。
在素辛看来,这些灵异事件都是争分夺秒,可能前一刻还有生机,再过一会就会成为死局。
大概小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城东的扎纸店。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开这种扎纸店的本来就属于阴阳连接之地,阴气聚集,刚一走到这片地方,就感觉到阴森森的。
明明刚才还是朗朗晴空,此刻看上去阴沉沉的,头顶上飘着一朵不散不动不下雨的云,空气中漂浮着黑色的颗粒,就像烧纸后留下的黑色纸灰,沸沸扬扬的,悬而不落。
周围店铺大多关门闭缝,只有一个店门开着,前面放了一个白色的花圈,店里黑洞洞的,隐约看到很多纸人,纸钱纸元宝之类堆在里面。
刚到门口,就感觉一股冷飕飕的阴气扑面而来。
素辛对这些小儿科一点不感冒,但是赫岩却有些受不了,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身体本能地缩了起来。
素辛转头看向他,赫岩有些尴尬,解释道:“实在对不住素大师,我,我……”
素辛语气温和地道:“好了,你已经把我带到地方了。大人那里还有很多后续工作需要人手,你先回去吧。一有消息我定会告知你们大人的。”
赫岩知道对方肯定是看出他有些受不住这里的阴气,便说他的任务只是带她到这里,可以回去了,心中暗自充满感激,拱手告辞离开。
素辛走上前,那阴气更加浓烈了,心中很是意外。
这样重的阴气,普通人就是待一会都会得一场重病,更何况在这里生活了。
能在这里住下去的只有两种可能。
就像她之前在原生世界,十里巷的四合院一样,要么是有强大气运和造化的人,能够镇得住那里的“东西”。要么……本就是那些“东西”。
只一个念头,素辛便将防御符拍在了身上,手中分别扣了一枚罡雷符和烈焰符…一旦不好,她可不会手软。直接把这里烧了!
叩叩
叩击旁边的门柱,传来沉闷的声音。
片刻,黑洞洞的屋里传来低沉且嘶哑的声音:“谁呀”
一个大概五十多岁的佝偻老妇,头发花白,身形干瘦,脸色苍白。
她看着素辛上下打量一番,眼中露出一丝惊异的神色。
而素辛此刻也正用自己的灵眼观察对方,心中同样惊叹。
在她的左眼视线中,之间对方头顶的本源气运十分的凝练,关键是中间还有一丝淡紫色的功德。
只不过大婶身上缠满死气,正在不断侵蚀她的气运,就算是有功德值,被侵蚀掉也是迟早的事情。
一位有如此强大气运和功德值的人,怎么会被困在这一个小小的扎纸店里?
素辛脑海中一下子涌出无数个疑问,不过在行动上她和对方也就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当先拱了拱手,朝对方问好,“大婶好,我叫素辛,受房大人委托前来看看,不知道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
大婶浑浊的眼睛打量着素辛,“素辛?你,你是……”
最后说道:“既然是大人请你来的,那就请进来吧。”
素辛抬步走了进去,房间内阴气犹如实质一样,温度顿时降低了十几度。
店里大概有二十多个平房,纵向长,两边窄,一直通向后院。
中间堆放着各种纸折的元宝,纸钱等物,两边则码放着一个个的纸扎人,一层一层地阴森森地站着。
身上穿着红红绿绿的衣裳,一律惨白的脸,两团红脸蛋,红嘴唇。
和其他纸扎人唯一不同的是,这些纸人的脸上眼睛眉毛的部位,均被一溜白纸蒙住。
看起来十分的诡异。
素辛发现这些凝聚不散的阴气都是从这些纸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看来这其中果然有蹊跷啊。
第1222章 我更“老”啊
素辛正想问大婶为什么要用白纸把这些纸人的眼睛蒙上,回过头时,发现大婶已经走到房间的尽头地方,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她。
素辛心中疑惑,对方这又是什么操作?
刚才自己看对方并非普通人,而是一个有大气运和大功德的人。
这样的人定然是对这个世界做出过很大贡献值的,所以也是绝不会随便害人的。
而对方现在竟是不声不响就走了,还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莫非自己左眼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素辛心里虽这么想着,但面上丝毫没有表露出来,依旧抬步淡定地朝前面走去。
走出两步,发现那阴气在屋子的中心地方凝聚成了一个旋窝。
左眼看去,无数的能量像水雾一样在空中飘动着。
看见这些,素辛瞬间恍然。
原来对方是想考验自己啊。
如果是普通人在这样环境中,混乱的能量磁场会潜移默化影响其意识和判断,让人不知不觉进入幻觉。
以为自己一直在走,实际上很可能一直都在原地打转。俗称鬼打墙。
所以,如果自己连这点都无法堪破的话,自然就无法进去,更谈不上“帮”人家的资格了。
素辛嘴角弯弯,扬起一个轻笑的弧度。
神情坦然,就像平时走路一样,轻松就到了门口,站在大婶面前。
大婶依旧浑浊的眼神中闪烁着晶亮的光芒,还有压制不在的激动和欣喜,连忙朝素辛行了一礼,说道:“刚才是老身唐突了,还请素辛大师莫要见笑。”
素辛道:“大婶此言差矣。看阁下也不是普通人,只是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我叫本名孟汤君,人们都叫我孟婆,在这里开扎纸店已经几十年了……”
“孟婆?”
素辛重复了一句,她记得在自己原生世界的时候,就有很多关于“孟婆汤”的传说。
只是后来当她真正接触地府冥界之后,发现这世上灵魂,生的死的,来的去的,无数个小世界加起来,每天就有数以千万记。
孟婆熬汤就算是用整条黄河都不够喝啊。所以,所有一切都是规则在运转。
孟婆带素辛来到后院,旁边有两间偏房,里面就是扎纸人的地方,院中凌乱散落着一些竹篾,工具什么的。
孟婆说道:“……两年前我女儿失足落水,便一直昏迷至今,现在情况越来越坏,而我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无法再照顾她了,便想救醒她。前段时间家中怪事频频,阴气聚集,我怕……所以就想着房大人有浩然之气或许能镇住那些,没想到大人竟然真的来了,而且他来过后的确消停了几天,而今情况愈发严重…”
素辛等对方说完,才指着屋内躺着的人问道:“刚才您说,这床上躺着的是…你的……女儿?”
毕竟以前她貌似都没遇到过修炼者的子女出事,所以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因为站在门口,里面比较暗,整个人盖的严严实实的,看不清具体情况。
孟婆:“…实际上算是我的义女,珍儿。原本这扎纸店是他们两夫妻在打理,她出事后男方就借口要去跟着跑船赚大钱离开了。”
素辛一听其中关系还有些复杂,而且对方说话也不怎么利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素辛换了一个话题,说道:“我听房大人说,据您当时报案称,家中好像多出一个人,房间里的东西无缘无故会挪动位置?”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孟婆自己也是一个有些手段的异能者,就算是不能像她那样清楚地“看见”那些东西,但是肯定能感应到那些“东西”的存在。
就像刚才在外面店铺里的阴气一样,她可以巧妙地避开,可见一斑。
孟婆神情中露出一丝黯然,避开素辛的视线,带素辛进入房间,“没错,当时我的确是这么跟房大人说的,这些也是事实。我知道你心中想问的,实不相瞒,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珍儿,我恳请素辛小友能帮帮我这个老太婆……”
孟婆说着就要给素辛跪下,素辛伸手虚扶,一股绵柔的力量托住对方。
孟婆跪不下去,抬头望着素辛神情平静无波,就更加急切起来,“大师,求求您了,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就让那些东西缠着我好了,不要再伤害我的珍儿了……”
素辛心中有很多疑问,不过看对方情绪很是激动,恐怕现在问什么对方都只会一个劲儿地哀求。
便冷声道:“既然你自己也不是一个普通人,当知道非常之人行事必定会有非常的规矩,而我的规矩则是:要我帮忙有两个前提条件,一是我需要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不得隐瞒,因为你要是隐瞒的话就会影响我对整件事的判断。二是我经过一定的了解后,根据案子本身情况以及我自己的能力,再决定帮与不帮。所以,如果你再是这个样子的话,我只能表示遗憾。”
孟婆身体一凌,浑浊的眼睛看着素辛,疑惑而不安起来。
实际上她今年以及九十多了,曾经经历过无数事,见过无数人。
刚才对方进门的时候,她看不透对方的修为和手段,但是那些“东西”虽在她周围游荡,却对她视若无物,可见对方已经把自己的气机完全与天地融合,才能做到这样的道法自然。
看对方二十左右的样貌,就算是因为修炼的缘故,充其量也就四五十岁的阅历。
所以她判断,这样的人定然是一副宅心仁厚,存悲悯之心,见不得世间疾苦人。
却没想到自己一番声情并茂的哀求,对方竟然无动于衷。
孟婆便轻轻叹了口气,慢慢站直身体,转过身,感觉一瞬间她的背更驼了。
若是素辛知道对方此刻的心理活动的话,肯定会说:自己现在怎么说也是两百来岁的“老”怪物,在这样的俗世之中,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是“老者”。
所以对方以为自己是“老人”来博取同情?那就抱歉了,因为她比对方更“老”啊。
第1223章 人生如梦1
孟婆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里在做激烈的挣扎。
素辛则是站在原地,这一路走来,她见过世间太多的悲欢离合。
如果只是因为听到别人遭遇很可怜,很悲惨,自己就无条件去参一脚,那她也根本无法拥有自己独立的人格了。
没错,她虽然一直都在帮别人解决问题,但是她终究走的是自己的路,而不是别人的。
因此,如果此刻对方连事情真相都不想让她知道的话,那么她也根本没有去帮对方解决事情的必要,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素辛表面上没有上前去查看床上的人,但是却把自己的天机树的绿光如神识一般散发了出去。
外面阴气凝结,但是这里面却一丝丝阴气都没有。
奇怪的是,也没有生阳之气,一片死气。
倒是有些奇怪了。
如果说这里真有鬼物作祟的话,就算是它现在藏起来了,总会在这个空间的能量磁场中留下痕迹,她的神识不可能感应不到。
所以,唯一为题的就是躺在床上的人了。
过了好一会,孟婆终于停了下来,视线从床上的人扫过,对素辛说道:“请大师虽老身到这里来吧。”
孟婆把素辛引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分别倒了一杯茶水。
素辛没有动,等着对方下文。
孟婆:“……那时我大概十七八岁吧,当时跟娘一起去赶庙会,要坐船到对岸,在等船过来的时候,我在一块石头上趴着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行船到河中的时候,一条水怪突然窜起,把所有人都吃了……我吓的一下子惊醒过来。我就告诉众人,说不要上船,大家都纷纷指责我,就连娘也不肯相信,他们还是上船了,而我则留在了岸上。果真,船刚行到河中央,一头黑色的水怪窜出,一下子把船打翻了……我当时不知道怎么的,脑袋一迷糊,就冲进了河里,再然后……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岸上了,”
素辛没想到对方竟然开始讲诉自己的生平过往,看对方满面沧桑,神情充满对往昔的追忆,也不便打扰,只静静听着,当一个好听众。
“一个看起来有七八十岁的老婆婆摸了摸我的额头,眉头微皱,然后就轻轻叹了口气,对旁边一个青年男子说道‘这女子倒是有些机缘,只是……’男子问‘只是怎么?’‘差了一点功德,以后的路恐怕不好走。’然后老婆婆又偏头对我说,‘你经此一劫大难不死,有了一线机缘,只是你道基浅薄,也没有祖辈留下的福泽,若是想继续走上这条路的话还需要你多修福缘才是,即便此生未果,也可修来生……’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想过这种非常的日子,只需要每日戴上抹额,几年后这种异能自会消失,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吧。’我后来才知道,那个老婆婆就是一婆婆……”
素辛:“一婆婆?七八十岁……”
心中开始推算着,现在孟婆虽然看起来只有五十多岁,实际上已经八十多了。在她二十来岁时一婆婆就已经七八十岁,也就是说,现在一婆婆至少有一百五十六岁了!
孟汤君长长地叹了口气,给自己添了一点茶水,见素辛杯子里依旧没动,知道对方并不信任自己。
继续讲诉道:“后来我才知道一婆婆说的那份机缘,就是……见鬼。我发现自己可以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我显得非常害怕,于是我就……回到家里,我父亲给我许配了人家,然后给自己又续了弦。一开始那家人对我也还算不错,以为日子就那么过了。后来我流产了很多次都没能生下一儿半女,渐渐的婆家对我不待见,丈夫也开始疏远我,然后又纳了一个小妾和一个通房。”
“她们先后都生下子嗣,而我依旧没有动静。那时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一门心思的想生孩子,不想被那些人咒骂……所以到处寻访名医求神拜佛。最后一个道人说,可能是因为我身体阴寒……当时我想起来自己的异能。”
说到这里,孟婆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你想不到我当时有多么的傻。我觉得是因为这个异能才让我无法生育,我恨。然后那个道人对我说,正是因为这种体质无形中就会招引阴物,而戴普通的抹额只是暂时阻隔自己对那些东西的感应,要想彻底根断的话最好戴特制的玉佩。但是她又跟我说,这样的机缘可能有些人修炼一生都无法得到,而凡尘俗世过眼云烟,只有修炼才能让灵魂永恒……可是我当时哪听得进去这些,我只一门心思的想要生孩子,想要保住我正妻的地位,想要让男人对我回心转意,想要让公婆喜欢我,想要让那些流言蜚语不攻自破……我跪下给她磕头,求她帮我。我清楚记得当时她看着我的样子叹了口气,然后就给我制作了一块圆形的玉佩,然后再三嘱咐我,一定要想清楚才戴……”
孟婆说着说着,浑浊的眼睛里留下两行滚烫的浊泪。
素辛曾经也认识这么一个女孩子。
既想享受异能带给自己的好处,又不想承受异能所赋予的意义,或者说责任。
不过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素辛不会让别人左右自己的思想,但自己也不会去置喙别人的选择。
所以听到孟婆的故事,也只是有些唏嘘,并不作它想。
不过看孟婆现在的样子,想来她应该是后悔了……
只听孟婆继续说道:“我带上了那玉佩的抹额,果真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两年后,我生下了一个女孩。当时因为难产,我身体非常的虚弱,然后便一直缠绵病榻。喝了很多药都不见好,身体也愈发的不行了。”
“当时大夫,丈夫,邻居……所有人都说这是我月子里落下的病,好不了的。女儿从出生就非常的弱,不到一年便夭折。虽然所有人都说这是先天不足造成的,但是我还是因此无比自责,总觉得可能跟我之前的异能有关。”
第1224章 人生如梦2
孟婆絮絮地说着:“我就是怕有什么闪失,所以就算是睡觉洗澡,我都从不把抹额取下来,而且女儿也交给奶娘带着,没想到最后还是……当时我听到女儿夭折的消息,当时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一下子就从床上栽倒在地上,只听咔嚓一声玉石破碎的声音。”
“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一个孩子趴在我枕头旁边叫我‘娘’,我当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那个声音仍旧在,然后就模模糊糊感应到在我旁边有什么东西…我立马恍然,那肯定是我的孩子。可是当时我,我已经‘看’不清楚了,就像是一团非常淡的云雾一样。就在那时,丈夫买的那个通房给我端药过来,我正要喝,然后女儿就趴到我的怀里,朝我喊‘娘,不要喝,娘不要喝…’我当时心中就一个激灵,借口药太苦了,让她拿点蜜饯过来,然后趁对方转身出去时把药水倒了。那天我没有昏睡…”
素辛道:“所以,他们给你喝的药有问题?”
孟婆点点头:“后来我才知道女儿也是那个女人害死的,我也是因为一直喝那种药,让我陷入昏迷中,变成痴人…她当然不会把我弄死,因为那样的人家就算是我这个正室死了,也不会把一个小妾扶正的。但是让我成为一个废人,形同虚设,而她生了两个儿子,以后整个家业还不是她掌管?如果我再喝一段时间就真的回天乏术。而这一切都是女儿帮我逃过一劫。那时我一点都不怕鬼物,但可惜的是,我的异能被磨掉了九成,只剩下一成了。”
“我醒来后就想杀了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可是那个男人和他父母说‘孩子是无辜的’,其实……他们早就知道这个女人有问题,早就知道这个女人在整我整我的孩子,可是他们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是觉得没有我这个拖油瓶,没有那个可有可无的女儿都无所谓,我死了反而可以去续弦…而他们手上干干净净,不沾染一丝血腥…至于我知道事情真相后,他们也觉得你杀了那个女人也无所谓,只要不伤到他的孩子就行……”
“你知道我当时有什么感觉吗?”
素辛:“错付。”
孟婆嘶哑的声音道:“是啊,真是错看错付了。那个女人害了我和我的女儿固然可恶,可是我心中却更加恨那个男人。让女人在后宅斗的你死我活,他这个始作俑者还能云淡风轻地逍遥快活。我当时便引了孤魂野鬼,把整个宅子闹的鸡犬不宁……”
“一个道人来了,看样子有两把刷子。他指着我说我身上阴邪之气太重,家宅不宁都是因我而起,要将我绑在柱子上烧了才能驱除恶鬼。他们果真就要烧了我…我当时的异能非常微弱,那些普通鬼魂被那道士尽皆打散,我没有任何办法。而后珍儿见我要被烧死,当时就化为厉鬼,顷刻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瓢泼的大雨把火浇灭…珍儿被雷击中了一下,受了重伤,我带着她逃了出去……”
“我想过无数方法想要洗掉珍儿身上的怨煞,可是都不得其法,流浪了几年,看管了人间冷暖。那日我在破庙落脚,恍惚间想起当年落水的那一幕,想起那位老婆婆说的话,心中蓦地恍然……”
每个人的际遇都不一样,但是要想有所领悟,历练却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对于孟婆而言,这样的经历也着实太惨烈了点。
“从此后我便开始帮人驱邪,我的异能很有限,幸好珍儿在旁边帮我。我一直想为她找一副合适的肉身,或者让她去投胎,可是都因为身上的怨煞太重,根本没办法,即便勉强投胎,生出来后也是一个祸害。我发现只要我多做一件善事,珍儿身上的怨煞就减弱一分…直到二十年前,珍儿的魂魄终于变得纯净了,我开始为她找合适投胎的,恰好那天遇到一个失足落水的少女,救上来时已经魂飞天外,我看其身体尚有余温,于是就让珍儿附身进去。经过半年的温养,身体和魂魄终于完全契合。”
也就是说,孟婆为了给女儿积攒功德造化,足足经历了三十来年,最后总算是把女儿魂魄上的怨煞气息全部洗涤干净。
素辛:“然后呢?”
孟婆:“可是当珍儿再次醒来后,她却不记得以前所有的事情了。”
素辛皱眉:“哦,这是为何?”
孟婆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这就是造化吧。于是我慢慢教她,她什么东西都学的很快,两年就完全掌握了生活和普通的人际交往。尽管没有了那几十年相依为命的记忆,但是对我也极为依恋。后来,我在这里安顿下来,开了这间扎纸店,如果有人找我,我也会去看看,只是我的异能却更加弱了…”
素辛:“之前你说珍儿她还有一个丈夫?”
孟婆:“我们安顿了下来,日子过得很平静,然后一天来了一个青年,骆平章,说要当我的学徒。我本来是想把我的店传给珍儿的,可是珍儿看间那个小伙子特别的喜欢,而我也没‘看’出他身上有什么不妥。我自己虽然之前经历过一段,但是想着珍儿身上没有异能,而且她也长大,我不能因为自己断了她的幸福。所以想着,小伙子长得也挺不错,当我的徒弟也可以多调教调教。一开始真的挺好的,小伙子非常爱学,而且也很有扎纸的天赋,不到一年,就能扎出跟我一样的纸人。对珍儿也非常的体贴温柔,珍儿也很喜欢他…”
“于是在他出师的那一天,我给他们两人正式举办了婚礼。而后我在店里帮着看了一两年,生意越做越好,两个年轻人也很恩爱。我便放心地离开,毕竟在一个地方遇到的事情有限,只有多走走多看看才能积攒更多的功德。”
素辛:“所以,你离开后这里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