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回归意识
“疯子，疯子……”查尔斯仍然在疯狂咒骂着黑星：“如果世界上因此有更多无辜的人被感染了病毒，并且因此而死，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为了区区几十万人，而抛却了几十亿人的未来……”
可黑星却反问道：“那如果今天，不是几十万人，而是全世界百分之四十九的人都感染了病毒呢？”
“剩下的百分之五十一的人是不是也可以心安理得的用‘少数服从多数’这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说服别人？”
“道理不是这样的吧？”
“哪怕今天感染病毒的，只有一个人，如果全人类竟然要以害怕被传染这样的理由来处决他，那么，未来他们同样会以一模一样的理由去处决更多的‘少数’……如果事情真的演化到了这一步，那么我们一步步摸索完善至今的社会制度、一直不断索求的人文思辨，在此刻又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查尔斯，你是高高在上的政府高层、是个人实力强大的超能者……你是居于这个世界最顶层的精英，云端之下的众生对你来讲或许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他们的悲欢也与你从不相通。”黑星冷声道：“可你凭什么就觉得自己一定可以永远居于云端之上，永远不会成为那个被大多数所献祭割裂的‘极少数’？”
“如果将来有一天，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普通人，都叫嚣着要将所有的超能者送上火刑架，难道你就会真正乖乖地束手待毙、引颈就戮？”
“可你现在却和我谈着‘少数服从多数’？查尔斯，睁大眼睛看一看，在这个世界里，谁才是真正的少数！”
“你……”查尔斯气急道：“你一个恐怖分子、超能罪犯，装什么大义凛然？这是你黑星应该说出的话吗？”
“这怎么就不是……”黑星刚想笑着反驳，却突然脸色一变：“等一下。”
“这不是黑星会说出的话……”
“这不是黑星会说出的话……”
黑星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迷茫，一些本不应该被他看到的影像闪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老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
“这不是黑星以往的风格……”
“你……还……在……”
电话中，查尔斯的话被无限拉长，就好像进入了一个慢放的世界，黑星抬头看去，周围的时间流速似乎也变得极慢，但唯有他一如往常。
“我……我不是黑星。”黑星低头，握了握自己右手，神色复杂：“那我是谁？”
“我到底是谁？”黑星抬起了头，自己不知不觉，竟已泪流满面。
忽然，似乎脑海中有一丝灵光闪过，无数原本破碎的记忆纷至沓来，重新让他找到了自己。
“我是……严修泽！”
“风暴眼，严修泽！”
轰！
在这一刻，原本坚固的潜艇内壁竟然开始以一种不合常理的方式迅速崩解，但奇怪的是，大海中的海水却没能因此倒灌而入，反而随着潜艇外壳，一同开始崩解、消散！
最终化为了一抹深重的黑色。
恢复了原本面貌的严修泽扭头看去，那个绿色皮肤的外星人尚克此时双眼早已失去了神采，就在他的注视之下，崩散成了一堆意味不明的数据流，消散在了这方黑色的空间之中。
原本守在舱室外的鳄尾人与蟹钳人也是同理，同样崩散为了两道数据流，消散无形。
可奇怪的是，在舱室内呆立不动的岩兵，以及一直都神色慵懒的迷心，这两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竟然真的像是两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天地之间，只剩三人。
严修泽看了看迷心，又看了看一旁神色复杂的岩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双眉一竖：“你们……搞什么啊！”
“是不是应该给我解释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说完这话，右手抬起，下意识地便开始双指搓动，想要凝聚出几枚空气弹，有没有作用且不谈，先打了再说！
可严修泽却发现，以往原本无往不利、几乎已经变成了身体本能的“控气术”，在这方天地内仿佛完全消失，就连自己身为超能者的“超能体魄”也一并失去了，自己仿佛再一次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严修泽犹自不信邪，再次打了个响指，心念一动。
可心念不管再怎么动，周围的气态粒子就是“不动”。
等等，这里似乎没有什么所谓的气态粒子？
我好像不需要呼吸？
正当严修泽纳闷之际，他的耳边传来了迷心慵懒的声音：“别费力气了，在‘元世界’里模拟超能者的超能力可是一件很消耗运算力的事情，在这里我们几个都只是普通人，我连呼吸系统都懒得做了，你还指望我给你配上超能力？要不是没有实体感觉怪怪的，我连触觉都想直接去掉……”
“这是……元世界？”严修泽带着问询的语气：“呃，元世界又是什么东西？”
“我懒得跟你解释。”迷心翻了个白眼，转头向岩兵说道：“你应该还有话要跟他说吧？我就不奉陪了，先走一步。”
随后迷心向对面的严修泽招了招手，竟也迅速崩散成了一堆数据流，消散在了这方天地。
这下子，黑色的空间内，就只剩下了岩兵和严修泽两个人了。
岩兵神色略有些复杂，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和严修泽对话：“想不到你竟然真的作出了出人意料的选择。”
“元世界到底是什么？你能不能先解释一下？”严修泽语气不善。
“元世界……你可以想象成一个游戏的登陆界面。”岩兵叹了口气：“你应该还记得我在黑星城内城区中心为你准备的那个水晶球吧？那其实是一种很先进的外星科技，一种……游戏登陆器。”
“它会把你的思维直接拉进虚拟世界，并且实时模拟游戏内容，依据运算力的多寡，这里可以做得愈发贴近现实。”
“就像是你之前以老板的身份经历过的那些一样。”
“这是……黑星，临走时为你准备的一份礼物。”
506.往事如烟
“礼物？”严修泽反问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之前我所经历的那些，应该是十年前真正发生过的事情吧？”
“你猜得没错。”岩兵点了点头：“之所以会针对你有这么一场‘设计’，也是老板对你设下的一道考验，他想看看，假如设身处地，让你坐到了当年他的那个位置，你究竟会作出哪些不同的选择。”
“考验？”严修泽冷哼道：“黑星有什么资格考验我？”
对于严修泽的牢骚，岩兵只当没有听见，而是继续缓缓道：“最终考验的结果如何，我不敢妄自推断，但至少，你确实和我们老板不同，走出了不一样的道路。”
“不同？哪里不同？”严修泽竖起了耳朵，装作浑不在意地随口问道。
“四点不同。”岩兵此时伸出了四根手指，当先弯曲了其中一根：“第一点，十年前那场外星病毒的肆虐，一开始确实无人知道超能者是否也会被感染，因此当时深入内城区救走外星人尚克的，并非是我们老板本人，而是黑星会本身豢养的死士，可以随时毫不犹豫赴死的那种。”
“黑星倒是惜命。”严修泽嗤笑道：“不，不能说是惜命，反正他那具分身，死了也没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岩兵摇了摇头，为黑星辩解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况且老板的分身一旦死亡，再次孕育出来新的分身要很长一段时间，那么之后的很多决策，就没办法亲身参与了，这样一看，反而损失更大。”
严修泽这一次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岩兵继续说道：“第二点，救援行动中，老板给死士下的命令，都是除了外星人尚克外，就地格杀，远远没有你那般婆婆妈妈，之后突袭核潜艇也是一样，我们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严修泽干脆闭上了眼睛：“意料之中的事情。”
“第三点，关于核弹爆炸后的遮掩问题……”岩兵说到这里，破天荒地犹豫了起来：“你的做法是，单独找到了当时的‘蜃影’鞠艺婷，想要利用了她的超能力作出遮掩……但后来没用上便是了。”
“可老板当时，却联系了整个自由者联盟，希望他们能够提供帮助，协助他进行核爆后的收尾工作……”
“你是说，当年黑星联系了整个自由者联盟，相当于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肖默他们？”严修泽皱了皱眉，似乎对此颇为不解：“我不太明白，这种紧要关头，他为什么会来这么一手……就不怕肖默他们没帮上忙，反而帮了倒忙？”
“当年这件事情，其实我也不太理解。”岩兵摇了摇头：“当然，现在也没明白，且不说黑星会与自由者联盟本就是敌对关系，即使是有全人类危亡这种目标一致的局面，贸然作过多纠缠，仍然会有横生变数的危险。”
“但当时老板并没有向我解释什么，我也没敢问。”岩兵叹了口气：“至于他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能是永远的一个未解之谜了。”
“不过，我只知道，当自由者联盟知晓了现如今的内城区发生的事请，以及老板之后要作出的决定后……暴食者肖默和蜃影鞠艺婷两个人似乎很是大吵了一架，意见罕见地发生了分歧。”
“不过到最后，蜃影还是如约而至，在内城区被核爆后利用自己二次变异的超能力掩盖了这一次爆炸……而以肖默为首的其他联盟成员也对此保持了缄默，相当于默认了此事，而十年之间，这里的消息也半点没有传到普通民众的耳朵中。”
听到此处，严修泽似乎若有所思，轻轻点了点头。
岩兵停顿了好长一段儿时间，方才扣下了第四根手指，继续道：“第四点，也就是最终的那个选择，老板按下了核弹发射的按钮，把病毒扩散的可能性彻底掐灭了。可你……我本来以为你最多会在‘按’与‘不按’这两个选择之间摇摆不定，谁能想到你居然会利用手中的核武器反过来对美国政府进行威慑，让他们再去威慑其它的拥核国家，让他们也没办法完全消灭那些外星病毒……”
说到这里，岩兵忍不住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个脑回路？”
严修泽翻了个白眼：“我之前不是已经跟查尔斯解释过了吗？当时你没在听的？”
“等等……”严修泽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我怎么觉得你的语气，跟当时的查尔斯有点像？”
“当时是你在控制查尔斯跟我对话！”
岩兵神色晦暗沉郁，点了点头：“你苏醒前的最后一段话，确实是我在和你说……”
“对了，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告诉我，黑星现在在哪？”严修泽双眉一掀：“为什么他没有露面？怎么……分身又死啦？”
“老板他……已经离开了。”
严修泽双眼圆睁，不敢置信地说道：“什么？死透了？真身也死了？老天爷开眼啦？”
“放你娘的屁！”饶是岩兵的性子再如何沉稳，此时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谁说他死了的？”
“不是你刚刚说他‘离开’了吗？”严修泽嘀嘀咕咕道。
“我说的离开，是字面意思！”岩兵额头上爆出了几根青筋，忍着怒意道：“老板他……在按下核爆按钮后，随即帮助那个外星人尚克修好了他的微型飞船，然后给人类留下了一些先进的外星科技之后，就随着那个外星人一起离开了地球。”
“这也是为什么，在十年前，地球的科技突然开始井喷式发展的原因。”
“黑星他……离开地球了？”严修泽这一次真正呆住了。
“没错，而且是真身离开了。”岩兵的声音也有些低落：“很快，老板留在地球的分身也消散了，这说明老板的真身已经距离我们地球很远很远了……远到已经无法再维系两个身体之间的联系……”
“也有可能是真身直接死了吧？”严修泽小声嘀咕道。
岩兵浑身骨骼爆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上来揍他一顿。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总算是平复了一下心情，岩兵才缓缓说道：“老板临走的时候曾经说过……”
“他对这个世界，非常失望。”
507.选择趋同
“黑星对这个世界……很失望？”严修泽的两条眉毛几乎拧在了一起：“可是，为什么呢？”
“老板一开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不懂，但他在按下核爆的按钮之前，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我一个问题。”岩兵缓缓道：“他问我，如果现在手中攥着这个按钮的那个人，是严修泽，那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我当时没多想，只是笑着说，严修泽已经死了，就算没死，也回不来啦。”
“老板只是紧紧地皱着眉头，对着我摇了摇头，说不会，说你小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还可惜了一下你没机会经历这次很难得的选择了。”
“当时我以为老板是对于一下子杀死五十万人也有些举棋不定，犹豫不决……所以只能安慰道，如果是严修泽的话，肯定也会为了大局考虑，他是闻名世界的超能英雄，焉能不为了人类的未来考虑着想？”
“可老板只是轻轻地念叨着‘大局’两个字，然后冷哼了一声，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说话。”
“后来老板忽然没来由地笑了起来，他说如果是严修泽的话，肯定不会只是按下按钮这么简单，全世界这么多超能者，你是‘最有意思’的那个，那么既然如此，你就一定能够给他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那时候我对这句话还有些不以为然，可现在一看，果然如此。”岩兵神色复杂地看着严修泽：“严修泽，你知不知道，其实老板从二十多年前，就一直对你青眼相加，不是那种希望将你收为麾下的赏识，而是一种平等论交，有资格与他坐而论道的欣赏。”
“在从你成为超能者开始，一直到纽约爆炸时你消失之后……这几年时间内，黑星会至少有五次，整整五次机会能够将你置入必死之地！”岩兵伸出了五根手指，沉声道：“五次！但是这五次，老板都没有下手，即使是你处处破坏黑星会的布局谋划，老板仍然舍不得杀你！”
“因为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倘若没了你严修泽，会一下子失色不少，这是在你还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他就下过的论断。”
严修泽脸色变化：“怎么，你现在提这些陈年旧事，以及那个什么或许是子虚乌有的‘五次不杀之恩’，是为了让我对黑星心怀感激不成？”
“当然，不是！”岩兵此刻傲然道：“我老板是怎样的人物，会在乎你这点小小的感激？”
“只是我个人想把这些事情告诉你罢了，省得你会觉得老板似乎也不过如此，他的心胸与格局，我不说，你知道吗？”
“虽然他的个人武力并不强悍，但我仍然觉得，能够追随他，是我岩兵这一辈子最为‘与有荣焉’的一件事。”
“可是，这样我认为，值得一生追随的领袖，却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地球，只留下了一句‘我对这个世界很失望’。”
“但直到他走的那一天，我仍然不知道，他究竟因为什么而失望。”
“严修泽，你是他在这个世界最欣赏的一个人了，既然如此，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个世界失望呢？”
严修泽怔在原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但岩兵似乎并未指望严修泽能够给他答案，反而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后来我想了很久，想到了一个还比较合理的理由……”
“虽然老板按下了核爆按钮，牺牲了少数人的利益，来换取了大多数人的存续，但有没有可能，在他的内心深处，认为这其实是错的？”
严修泽仍不说话。
“会不会，老板也认为，不应该牺牲少数人的利益，来迁就绝大多数？”岩兵仿佛是在问严修泽，又仿佛是在问自己：“所以，当这个世界都默认了他的这一行为的时候，他才会对这个世界很失望？”
“那个……”
就在此时，原本一直沉默的严修泽却缓缓开口道：“我觉得，黑星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
“嗯？”
“我的意思是，黑星并不像是会在乎那五十万人命的人。”严修泽犹豫了一下，解释道：“我认为在他看来，死五十万人，五百万人……甚至五十亿人，对他来说，都只是眨眨眼睛的区别而已，如果黑星会认同多数人的利益不能凌驾于少数人之上的话，那么他这些年来究竟在做什么？或者说，这么多年，难道他杀过的无辜之人还少吗？”
“所以我觉得，黑星其实是一个比较认同结果正义的人，至于过程中有没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弯路，我想他应该是不在乎的。”
“或者说得再直白一些，他就是典型的那种，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
“岩兵，你告诉我，像是黑星这样的人，真的在乎那五十万人是否无辜，真的会执着于一种‘正确’吗？”
岩兵微微一愣。
“我觉得，或许不会。”严修泽缓缓道，但他很快便摇了摇头：“不，肯定不会的。”
“所以，让我们不妨换一种角度来思考……”
“我问你，如果当时，如果当时全世界所有人都不支持核弹的投放，甚至宁肯自己受到感染的风险，也要尽全力救治那些病毒感染者，为此赌上整个人类的未来，也在所不惜……”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你说的那种可能性并不存在。”岩兵摇了摇头。
“我当然知道不存在，但本身这就是假设嘛！”严修泽笑道：“假设真的有这种极端的情况，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为了保住那点来之不易的人性光辉，而甘愿承担可能遭受灭顶之灾的结果，那你猜一猜，这样的世界……黑星还会不会失望呢？”
岩兵起先还没有听出严修泽话中的弦外之音，可很快，他便想到了什么，愣在当场。
如遭雷击。
“没错，其实黑星真正对这个世界失望的原因，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严修泽仿佛透过岩兵的脸色，验证了自己心中所想，点了点头：
“他之所以对这个世界失望，是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所有人的选择都趋近相同了。”
508.自由意志
“你刚才也说过了，趋利避害是人之天性，有了威胁到自己性命的存在，唯恐避之不及才是符合人类本性的做法，至于天赋人权、生而平等、绝大多数不能凌驾于少数之上……这些道理，都是后世的那些思想家、教育家给我们加诸的一些后天的东西，甚至有很多，其实是违逆天性的。”严修泽轻声道：“所以，被病毒感染的这些人，挣扎求生，甚至想过要拖全世界的人下水，以求得那个能够活命的渺茫希望，这没什么错……可同样的，在这之外的，还未被感染的那几十亿人，为了自己的安全，默认政府去‘清理’掉这五十万人，其实好像也并不算错。”
“可是，总有人会选择一种大多数人认为的、比较‘蠢’的做法，有可能是‘圣母病’，一味地想要‘不死人’，但最后有可能会害死更多的人；也有可能会更理智一些，想要做好隔离、在不产生更多感染者的情况下，用相对温和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至少不能直接就这么扔下一枚核弹了事。”
“还有像我这样的疯子。”严修泽指了指自己，说道：“把自己认为‘对’的道理，强加给全世界，并且为止坚定践行下去，可能全世界都认为我错了，但我无所谓的……因为只要我自己觉得对，或者说，只要我所奉行的逻辑，能在我自己的心里达到自洽，就可以了。”
“这一点，其实我和黑星很像，但很多时候，我会比他守规矩，并且更知道边界在哪里，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不会去故意‘越界’……”严修泽继续道：“所以我成了超能英雄，而黑星变成了超能罪犯。”
“但是，我觉得那些挣扎求生的人没有错，那些力主直接抹除掉一个城市的人没有错……这是不是就说明，像是那些‘圣母病’、或者想要‘两全其美’的聪明人……甚至是在这件事情上，我这个疯子，错了？”
说到此处，严修泽咧开了嘴，笑了笑：“好像也各有各的道理吧？”
“这个世界的道理就是这样的，很多时候，你可以把一件事情中的不同方，分成各种各样不同的立场，但你其实很难分出一个绝对的对与错。”
“因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理，人之所以成为一个个体，而不是一个共享所有人类记忆思维的‘人类巨人’，就是因为，他们每个人想的事情、思维模式都有差异，没有办法感同身受。”
“那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想法，都有所谓的‘自由意志’，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呢？”
严修泽摇头笑道：“当然还是不能够一概而论了。”
“乍一看，肯定没有全人类共用一个意识，效率更高……但这样反而有趣很多，因而衍生出了现在的社会。”
“否则每个人类实际上岂不是就变成了一个个细胞？那么事情可能就变得简单了，你的左手中了一种蔓延速度不快的毒，如果足够当机立断，直接‘壮士断腕’不就得了？以后变成了一个残疾人，也是你自己的决定，被你砍掉的那只‘左手’，也不可能化成冤魂厉鬼，来质问你为什么不尊重它的‘手权’是吧？”
严修泽磕磕绊绊地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剖析着当时黑星的心理：“就因为全球几十亿人，是几十亿个鲜活的个体，而不是几十亿细胞，所以我才不觉得，将这五十万潜在病毒感染者，直接干脆利落地从地球版图上抹去，可以称之为人类整体的一次‘壮士断腕’。”
说到此处，严修泽难得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断腕之前，你考虑过‘腕’的感受了吗？”
“但是，实际上，美国政府、连带获得此次情报的那些大国，以及因为站得足够高，所以看得也足够远的那些超能者组织……都默认了黑星按下了核爆的按钮。”
“中间他们有过挣扎吗？各自内部爆发过激烈的争吵吗？”严修泽自问自答道：“我觉得肯定是有的，但不管过程如何，最终的结果都是，其中的少部分人，被说服了，于是他们达成了某种共识。”
“于是……砰！”
“五十万人就这么没了。”
“‘共识’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东西，它让一些意见不同的人能够聚集在一起，并且做一些个人做不到的事情，所以，‘达成共识’在很多时候是成就一件了不起事情的开端。”严修泽继续道：“可有的时候，‘达成共识’，也意味着其中有人作出了某些妥协，并且这些人，肯定是群体中的‘少部分’。”
“这其实很好理解，因为达成共识的前置条件，就是提出一个能令大多数人满意的方案……就比如十年前，如果在争吵的阶段，支持‘按’与‘不按’的人能够大致达成势均力敌、旗鼓相当的局面，那么必然就会陷入或许会让事态恶化的‘僵持阶段’，那么可能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犹未可知。”
“所以，达成共识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称之为‘少数服从多数’。”
“于是，很多种不同的声音被揉成了一道声音，原本想法各异的个体，也被暂时聚拢成了一个‘整体’。”
“这当然会让很多事情的效率变高，但也有坏处，就是可能会有那么一点儿……没意思。”
“或者说，趋同。”
“因此，如果一个人深处于一个纪律森严的群体中时，其实他是很难发出自己的声音的，因为他已经被群体所裹挟，或者，成为了组成群体的一枚‘齿轮’，或者说‘细胞’……齿轮或细胞自然不会说话，但黑星肯定对此深恶痛绝。”
“我甚至可以断言，黑星在以前，没有成为超能者的日子里，肯定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齿轮’、‘细胞’……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只是，他觉得这样很无趣，非常无趣。”
“这个社会，虽然由几十亿人共同组成，但其实真正引领时代发展的，永远都是居于最顶层的那一小撮儿‘精英’……”
“可是当这个社会的精英都达成了某种共识，在一件事情上的意见近乎趋同，只剩下了一种声音……你觉得，构想‘绝对多元世界’愿景的黑星，会不对这个世界失望吗？”
509.星河
严修泽一口气将自己想说的话全部说完，却发现岩兵竟然已经默默地转过了身去。
“那个……岩兵……”严修泽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岩兵，有些欲言又止。
“原来……是这样啊……”
岩兵的肩膀似乎微微耸动，他的声音听起来破天荒地有些发颤。
“真是奇怪，明明真正和老板朝夕相处了二十几年的人是我，可到头来……我对他的了解还不如你这个外人。”
“岩兵……”一向能言善辩的严修泽此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人生知己难求，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你和老板都是实打实的敌对关系，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妨碍两人各自相知。”
“只是发现，老板的知己终究不是自己，总是会有些心理落差的。”
“其实早在黑星城外城区建成前，老板就已经离开了地球。”岩兵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所以现在的黑星城，其实是我主导建造而成的。”
“在最初的最初，我就希望把这里打造成一片真正的‘法外之地’，于是没有设下任何的规矩，果然，这里从一开始就吸引了大批大批的超能罪犯。”
“可到了后来，来到黑星城的人越来越多，这里慢慢也变得等级森严起来了。”
“虽说我没有在这里设下任何规矩，可慢慢地，这里的规矩却越来越多，都是那些大帮派的头目所制定的规则，几乎隔一片街区，就会有不同的规则。”
“所以，到了后来，黑星城反而变成了世界上规矩最多的地方。”
岩兵自嘲一笑：“是不是有些讽刺？起先来到黑星城的人，大多是因为不想受到太多约束，可到头来，其中有些人受到的约束甚至比呆在监狱中还要大，有些人却已经成了约束别人的人。”
“直到最近，我一直都在想，现在的黑星城，肯定不是老板心中所希冀的样子。”
“如果他现在看到了这里，会不会又觉得很失望？”
严修泽敛眉沉思了一会儿，缓缓道：“我觉得，肯定会失望的。”
岩兵皱了皱眉头，瞪了严修泽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把我气死在在这里，就算是为民除害了？”
严修泽挠了挠头发：“可是，刚刚那个问题不是在问我吗？我实话实说罢了。”
“老实讲，自从到了黑星城之后，我就发现了你所说的类似问题……”严修泽说道：“但我并不觉得这完全是你的责任。”
“不，倒不如说，跟你压根就没什么关系。”
“我敢肯定，即使是黑星仍在，并且亲自接手这座黑星城，他未必能够做得比你要好。”
“这本身其实就已经脱离了个人能力的范畴……其实黑星之所以对这个世界失望，也有这一部分原因在，因为他明白，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创造出一个原本所向往的‘理想乡’。”
岩兵微微一愣，随即慢慢笑了起来：“呵……我明白了。”
随后，他的右手抬起，忽然，从他的掌心处开始泛起了并不刺眼的柔和白光，在这片黑色的空间中尤为醒目显眼。
慢慢地，白光汇聚成一个大致常人拳头大小的浑圆球体，静静地悬浮在岩兵的右手掌心。
“这是……”严修泽喃喃道。
感受到了严修泽的疑惑视线，岩兵沉声道：“这是……元世界中的一种影像留存的方式。”
“只要把这个光球捏碎，在其中存储的影像就会在元世界中显现出来。”
“而这个光球，则是十年前，在老板离开地球的前夕，交给我的。”
“他曾经说过，‘如果等到严修泽回来，作出了与我当年不同的选择，就把这个交给他。’”
“现在，既然你没有让他失望，那么理应可以得到这个。”
说罢，原本在岩兵手心悬浮的白色光球，缓缓飘向了严修泽的方向。
严修泽下意识地深出右手，那枚光球好似被什么吸引了一般，陡然加快了速度，飞至他的手心上空位置，严修泽试着五指聚拢，竟然真的“抓”住了悬浮在半空的光球。
等到真正接触之后，却发现这枚光球似乎极富弹性，甚至严修泽有种感觉，只要自己轻轻一捏，就能将它捏碎。
“这玩意儿……捏碎之后还能还原回去吗？”严修泽不敢太过用力，只是轻轻地试探着手中弹性光球的形变极限，随口问道。
“当然可以，影像播放完毕后，会自动还原成原本的样子。”岩兵点了点头，突然脸色一变，横眉喝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言外之意是……在这十年间，你没有偷偷看过里面的内容吗？”严修泽问道。
“当然没有！”岩兵怒道：“喂，你小子，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真的没有吗？”
“绝对没有！”
“那我再冒昧问一句，假如我一直都没能回来，到你老死的那天也没能回来。”严修泽缓缓道：“到了那一步，你也不会偷偷看一下吗？”
“不会！这既然是老板留给你的东西，没有经过允许，我是绝对不会……”
“真是令人窒息的古板啊。”严修泽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岩兵未说完的话，撇了撇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是绝对会偷看的，绝对！”
岩兵微微眯起了双眼，忍不住吐槽道：“所以，这是什么值得你夸耀的优点吗？”
“只是略微有些感慨罢了。”严修泽感叹道：“仔细想来，这个世界之所以这么无聊，你这种人可是贡献了不少功劳啊……”
话音未落，岩兵已经化为了一堆杂乱的数据流，消散在漆黑的背景空间之中……
“这是……下……下线了？”严修泽脸色一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事情，冲着四周漆黑的空间大喊道：“喂！”
“我一会儿怎么从这里出去？”
“喂！”
“喂！！！”
四周空间仍然死寂般静默。
严修泽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视线重新投向了手心上的这枚白色光球。
“那就……”
严修泽五指猛一用力，手掌中的白色光球被瞬间捏碎！
无数道星光从破碎的白色光球中不断喷薄而出，最终竟然在严修泽的周围流泻出了一条璀璨星河！
510.世间规则（上）
这条灿烂星河围绕着严修泽转了一圈，方才向黑色空间的极远处铺开，变成了一条通往未知的星光之路。
严修泽试着走向这条星河，踩着星光，仿佛踩在了细小的沙砾上一般，他扭头向旁边看去，突然发觉，周围竟然开始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三维影像……
……
一间以黑白色为主基调的灵堂内，一樽棺木静静地摆放在了大堂的正中央，在棺木的正上方，则悬挂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画像，在大堂的木制横椅上，则坐着各式各样、身着黑色服装的吊唁者，这些吊唁者看起来的身份各异，但唯一的相同点则是，面色神态都相当沉肃，整个灵堂内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肃然气息。
如果严修泽猜得不错，这应该是某个人的葬礼片段。
当他还在猜测黑星留下的这些片段，究竟有何用意时……自己的注意力却被刚刚踏入灵堂内的一个小孩子给牢牢地吸引住了。
一名身着黑色丧服的女人慢慢走入灵堂内，即使是葬礼上未着太多妆容，也难掩这名看起来只有三十余岁的女人面容的精致。
而这个女人此时还用右手领着一位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左右的小男孩，应当是女人的儿子。
然而和自己的母亲一直都在默默垂泪不同的是，这名小男孩看起来则要冷静许多，或者说……漠然？
这也使得他在整个以悲伤沉肃为主基调的灵堂内显得非常突兀，很难想象，作为死亡者的至亲，小男孩居然会如此的……神色自若。
严修泽几乎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小男孩，就是黑星本人！
这是他小时候的事情吗……
那名看起来很漂亮的女人即黑星的母亲，当跨入灵堂的一瞬间，原本的小声啜泣便迅速演变成了泪水决堤，等到拉着小黑星走到了棺木前，已然泣不成声。
在旁人眼中，似乎已经悲极。
而后，门外又陆陆续续走进来几名中年男女，有的人也和黑星的母亲一样，带着小孩子，尽皆跑到了棺木的前方嚎啕大哭，甚至很多其实相当懵懂的小孩子，也被这股气氛所感染，开始掉起了眼泪。
可是从头至尾，那个长相依稀有黑星轮廓的小男孩，却一直冷眼旁观着周围的一切，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仿佛置身事外。
在璀璨星河外驻足不前的严修泽皱了皱眉头，看着这个与周边氛围格格不入的小男孩，若有所思。
葬礼结束后，美丽女人将小男孩拉到了一间内室中，泪水涟涟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缓缓道：“小星，刚刚在葬礼上，你为什么不哭？”
“我为什么要哭？”名为“小星”的小男孩漠然道。
“平时最疼你的奶奶去世了，难道你一点都不伤心吗？”
小男孩的神色似乎变得有些不耐烦：“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可伤心的。”
“奶奶今年已经八十岁了，并且是自然死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痛苦，也不是出自意外，按照现如今人类的平均死亡年龄，奶奶也已经远远超过了平均线。”
“况且……人固有一死，不仅仅是奶奶，妈妈、爸爸……甚至还有我，都会死的。”小男孩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件必然发生的事情伤心流泪呢？”
“况且，妈妈你在葬礼上那么伤心，其实是演出来的吧？”小男孩话锋一转：“严格意义上来讲，奶奶和你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和你的关系也止于‘伴侣的直系血亲’而已……而就算在平常来讲，两个家庭走动也不是很多，我记得平时你还说过不少奶奶的坏话吧？”
“这样淡薄且脆弱的关系，真的能让你如此伤心欲绝吗？”
“或者说，你现在之所以希望我能在奶奶的灵前痛哭流涕，是害怕我长大后也同样不顾及母子情份，忽略你对我的养育之恩，不想承担赡养你的义务吗？”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小男孩的半边脸颊很快就多了一个红红的掌印，只是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仍然冷峻且漠然，一丝要哭的迹象都没有。
而他的母亲，此时已然满脸恐怖的神色，颤抖着指向了自己的儿子：“你……你……你不是我的儿子！你是谁？”
“因为自己的孩子有些与众不同，所以就打算否认我的存在吗？”此时此刻，原本一直脸色漠然的小男孩竟然破天荒地流露出一丝忧伤神色，忽然，转过头来，盯着场景之外的严修泽：“失去至亲，就一定要悲伤欲绝、痛哭流涕吗？”
轰！
这一幕三维场景爆散成了一堆星光，原本严修泽已经走到尽头的璀璨星河再一次延长，通往了另一处场景。
但停留在原地的严修泽并未立刻动身前往，而是驻足不前了很久很久，似乎还在仔细回味着刚才的那一幕。
过了好一会儿，严修泽方才动身，顺着脚下的这一条蜿蜒星河，走到了下一个场景面前。
原本好似时间停止的场景瞬间便“活”了过来，开始自行演化……
……
嘭！
一个看起来年纪在十五六岁的少年摔倒在了教室过道，地面上的尘土将他原本崭新的校服弄得很脏，甚至由于摔倒时力度太大，还算结实耐用的布料都出现了一定的磨损。
在这个少年的身后，一名身形更加高大的男学生缓缓伸回了自己将少年绊倒的那只脚，和几名混混模样的跟班一起肆意大笑。
那个被绊倒的少年只是默默地从地面爬了起来，神色阴郁地将身上的尘土拍打干净，随后默默离开了教室，从头至尾，他竟然连向那名绊倒他的同学理论的勇气都没有。
而周围看到这一幕的其他学生，要么仿佛没看见一样，继续和自己小圈子里的学生谈笑自若……要么就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低头复习着下节课的内容。
这是一起再常见不过的“校园欺凌”。
可严修泽几乎一眼就看出，那名被欺凌的少年，并非是这一次故事的主角。
因为，他在冷眼旁观的人群中，看到了少年时期的黑星。
仿佛一个毫无感情的神……
俯视苍生。
511.世间规则（中）
面容尚且稚嫩的黑星其实之前一直都在人群中关注着这场校园欺凌，然而他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嘴角噙着莫名的冷笑，却没有任何想要管闲事的意思。
直到那个被欺凌的少年跌跌撞撞离开教室之后，少年黑星才缓缓收回了视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沉默不语。
“喂，小星，想什么呢？”少年黑星座位旁边的一位戴眼镜的少年用手肘碰了碰黑星的胳膊，奇怪道：“从刚刚一开始，你就一直在发呆。”
少年黑星瞥了一眼这个眼睛少年，随口道：“在想事情，有个问题，我很久以来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了。”
“什么问题？说来听听。”眼镜少年兴奋道，好奇心旺盛的他对此很感兴趣。
“我在想，为什么刚刚那个可怜虫被欺负的时候，全班这么多人，偏偏没有一个人出来仗义执言呢？”
眼镜少年脸色一变，声音压低：“喂，你不会是同情那家伙吧？”
“不，恰恰相反，我一点都不同情他，反而觉得他是活该。”少年黑星嘴角微微翘起，缓缓道：“被欺凌了就该干脆利落地挥拳还击才是，否则就一定会给欺凌者留下软弱可欺的印象，这样一来，他们对自己的欺凌就会变本加厉，甚至原本对你抱有同情的旁观者也会渐渐习惯这一点，甚至同样加入到欺凌你的队伍当中。”
“长此以往，很容易形成恶性循环……当你‘欺凌’在自己这里已经变成了一股不可违逆的大势之后，即使你已经幡然醒悟，想要亡羊补牢，举起拳头反击……但已经太晚太晚了。”
“刚刚被绊倒的那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有挥拳而出的勇气，注定只能这么恶性循环下去……其实如果在刚刚，他能够硬气一些，当众还手……哪怕现场会头破血流，甚至后面会遭到报复，也注定是短期的阵痛，却能够一劳永逸，让那些混混不会再轻易招惹他。”
“可惜，他不懂得这个道理，呵，当然了，大多数被欺凌者都不懂得……”
“既然你不可怜他……”眼睛少年咽了口唾沫：“那何必……”
“但是，能像我这么想的，应该不会太多吧？”少年黑星直接打断了眼睛少年的话，不客气地反问道：“总还是有心存‘正义感’的家伙吧？难道教室里的几十个人，一个对他心生同情的都没有吗？”
“如果按照正常的比例来看，班上至少会有一半人挺身而出，为那个连挥拳都不敢的‘懦夫’仗义执言吧？”
“可是呢，一个都没有。”
少年黑星自言自语道：“这是为什么呢……”
眼睛少年挠了挠头，不确定道：“大概是害怕枪打出头鸟吧？”
“毕竟需要面对的是学校里都出了名的小混混，如果贸然出头，说不定会被暗中报复……甚至成为新的被欺凌的对象也说不定呢。”
“况且，这样子的氛围，大家都冷眼旁观的氛围……”
“氛围？”少年黑星仔细咀嚼着同桌无意间说出的这个词：“是氛围吗……”
“因为大家都合群地对其‘视而不见’，成为了一种默认的共识……于是其它的选择反而变成了不合群的吗？”
“呃……也许如此吧？”眼睛少年挠了挠后脑勺，迟疑道。
……
画面演进至此，就此停格。
正当严修泽有些不明所以之际，画面一转，来到了一间浴室中。
那名起先被欺凌的懦弱少年，此时已经浑身**地躺在了浴缸中，浴缸中的水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而在懦弱少年被割裂的手腕下，一滩鲜血中的那枚锋利刀片显得尤为鲜明醒目。
严修泽心中一紧，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应该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一旁浴缸的洗衣机旁，似乎还静静地躺着一个棕黄色的信封，不知道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或许是对某个人、甚至某些人的控诉？
严修泽不知道。
画面再次流转，又回到了原先的那个教室。
教室仍然是那个教室，只是现如今，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少年黑星悠哉游哉地背着书包，哼着小曲，慢悠悠地踏入了教室，很干脆地无视了教室中有些微妙的“氛围”，径直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小星，你知道吗？”眼睛少年盯着自己的同桌，神色有些惶恐：“那个……那个人……”
“哪个人？”少年黑星随口问道。
“就是经常被黄毛欺负的那个人……昨天好像……好像自杀了……”
“这样啊。”少年黑星漫不经心地答道。
“这样啊？就只有这样啊？”眼镜少年抬高了声音，颤抖道：“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死人了！”
“如果真的没办法面对生活的残酷，有时死亡未必不是一种解决办法。”少年黑星悠悠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喂……这时候说这种风凉话是不是有点……”眼镜少年皱着眉头，忽然望向了教室门口的方向，身子微微一颤：“他来了。”
“诶？”少年黑星挑了挑眉，跟着望向教室门口的方向。
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小混混从门口走了进来，看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似乎与谁打了一架，就连走路都一瘸一拐。
看这个样子，应当是没有打赢。
这个人，正是之前欺负自杀少年最狠的那个黄毛。
当他踏入教室的那一瞬间，全班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这些平常根本不敢抬头看黄毛的学生，此时都带有一种审视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黄毛似乎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没有像往日那般狠狠回瞪过去，反而默不作声地回到了自己靠后的座位，一屁股做了下去。
原本应该非常结实的椅子竟然立刻散架，没有任何防备的黄毛也因此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刻的学生们似乎终于心满意足，甚至稀稀拉拉地开始响起了对黄毛的声讨声音：“杀人犯！”
“滚出去！”
“竟然还有脸来学校！”
“杀人凶手！”
原本零零碎碎的声音迅速汇聚成一股不容忽视的巨大声浪，包围了有些不知所措的黄毛！
512.世间规则（中下）
黄毛缓缓从地面爬了起来，但周围的几个男生却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冲了上来，朝着刚刚站起来的黄毛踹了好几脚。
“杀人犯！快滚！”
刚刚站起来的黄毛又被这几脚踹地摇摇欲坠，几乎立刻便要再次倒地。
索性他的身体还算壮实，最终稳住了身形，抬头狠狠地瞪了出脚地那个男生。
领头的男生连忙后退了一步，悄悄咽了口唾沫：“怎么？还想行凶杀人？”
黄毛似乎是被刺痛了什么要害一般，身形一颤，缓缓地低下了头，不复以往的嚣张气焰。
“哼！”见此，那名男生的胆气又壮了起来，指着黄毛的鼻子：“赶紧滚！”
“滚出教室！”
“别回来了！”
“杀人犯！去死！”
整个班级里再次鼓噪起来，巨大的声浪再一次将黄毛包围。
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黄毛，只得一瘸一拐地走出教室，最终消失在了全班学生的视野之中。
“杀人犯跑了……”
“这种垃圾就该直接遣返退学……”
“别让我再在学校看见他，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应该让他去坐牢！”
将黄毛赶出教室后，整个班级都充斥着一股正义被伸张的欢快气氛，似乎稍稍冲淡了同学自杀所缭绕的烟尘。
“呸，活该！”少年黑星的同桌，眼睛少年冲着黄毛的座位啐了一口，犹自不解恨地说道：“害得人家自杀，怎么不要他抵命？便宜他了！”
少年黑星歪了歪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同桌。
“怎么了……”眼睛少年被盯得有些发毛，连忙问道。
“唔，我在想，这也是‘氛围’的作用吗……”少年黑星百无聊赖地说道：“一旦全班同学都开始同仇敌忾，即使是原本的混混头目，也可以毫不畏惧地对其施加‘欺凌’……”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现在对他做的事情，和他之前对那个可怜虫做的事情，有区别吗？”
“这……这怎么能够一概而论？”眼睛少年涨红了脸，微微抬高了声音：“我们这是在伸张正义！”
“伸张正义？不对吧？”少年黑星懒懒道：“既然要伸张正义，为什么不在那个可怜虫活着的时候伸张？”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缺席！”
“可问题是，迟到的正义，还是正义吗？”
“或者说，现如今你们所谓的伸张正义，实际上也只不过是在观察‘氛围’？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假如这个时候贸然和全班同学唱反调的话，或许会被一起打入‘杀人凶手’的行列中吧？”少年黑星反问道：“喂，我想你们可能搞错了一件事情，你们包括我在内，并非是能够代表公理昭彰的正义路人，本来就是致人于死地的，推波助澜的……帮凶！”
“闭嘴！”眼睛少年脸色扭曲，颤抖着说道：“那个人……那个人之所以自杀，完完全全就是那个混混的责任！”
“不，硬要说杀人凶手，应当是这个永远只有一种‘氛围’的集体。”少年黑星冷冷道：“你，我，还有所有人……都在其中，可惜，我已经有了作为帮凶的觉悟，而你们这些整天只知道‘解读空气’的蠢货……还在状况之外吧？”
在这一瞬间，时间似乎再一次完全冻结，整个教室中的所有人都被“停格”，可唯有少年黑星抬起了头，冷冷的盯着严修泽所在的“场景之外”，质问道：“你觉得，‘氛围’究竟是怎样的东西呢？”
轰！
这个场景，连同场景中的人物，再一次爆散成了无数星光，原本到了尽头的星河之路再次延伸，引导着严修泽去往了另一个场景。
……
下一个场景中，黑星似乎变成了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正躺在一张床上，看着一本黑色封皮的书籍。
而青年黑星的旁边，竟然还躺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年轻女人，从这个女人身上清凉单薄的吊带衫，以及几乎延伸至大腿根部的热裤，严修泽不难判断，他们所处的时间点应当是在炎热的夏季。
年轻女人枕着青年黑星的臂弯，静静地倚在他的身旁，过了一小会儿，脸上似乎密布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于是往黑星的短袖衫上蹭了蹭，但黑星似乎也不以为杵，反而用没有拿书的那只手，宠溺地抹了抹女人的头发。
“喂，星……再过半年，我们也该要毕业了吧？”女人喃喃道。
“嗯，怎么了？”
“我在想……我们的未来。”
“诶？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你继续读研，我也会留在这座城市工作。”青年黑星随口应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吗？”
“只是身边的情侣一个个都分手了，感觉有些不踏实。”女人缓缓凑近了黑星的耳朵旁，轻轻呵气道：“呐……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吗？”
“我不是说过吗？只要你不甩掉我，我是不会和你分开的。”
“诶……那你以后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女人一脸憧憬：“我比较想要女孩儿，贴心。”
没想到青年黑星眉头一皱，把手中黑色封皮的书籍放了下来，神色严肃：“我不想要小孩。”
“诶……这样啊……诶？”女人一下子坐了起来，盯着青年黑星：“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黑星也从躺着的状态坐了起来，淡淡道：“我对繁衍后代这件事情没什么兴趣，所以从来就没打算要小孩。”
“所以……你的意思是，以后想做丁克族对吧？”女人张了张嘴，脸色僵硬道：“可是……结婚了不要小孩子，这样的家庭毕竟是少数吧？”
“不，其实我也不想结婚。”青年黑星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小事：“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包括你在内。”
“诶？所以不仅仅是丁克族，还是不婚族？”女人强颜欢笑道：“可是，可是以前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方面的问题吧？”
“以前你也没问过我吧？”
“所以你和我的感情算什么呢？玩玩而已？”
“不，我已经做好了和你生活一辈子的觉悟。”青年黑星反问道：“但单单以男女朋友的形式，不可以吗？”
513.世间规则（下）
“但不管怎么说……既不要孩子，也不结婚……太奇怪了吧？”女人争辩道：“你是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想法？我不明白……你周围有过这种例子吗？”
“当然没有……但正因为我身边的人都是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所以我才想体验一下不一样的人生啊。”青年黑星说道：“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吗？”
“慢着，这也太格格不入了吧？”
“格格不入有什么不好吗？”
“可是这样的话，会让我很为难吧？”
“为什么会为难？我们只要互相喜欢，以什么样的方式在一起，重要吗？”
女人似乎有些生气：“可是周围的亲戚朋友都会结婚，只有我们不结婚，这不太好吧？”
“那么你究竟是因为什么结婚呢？因为自己想结婚，还是因为其他人都结婚，不结婚就显得格格不入？”
“一件事情，如果其他人都做了，就你不做，难道不会造成困扰吗？”
青年黑星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失望，说道：“说到底，还是害怕站在多数人的对立面，对吧？”
说罢，他扭头向严修泽看去：“喂，你怎么看？”
……
嘭！
这个场景再次爆散，严修泽继续前行，这一次，他看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黑星，几乎已经和自己初见他时面貌一致了。
此时的黑星正身处于一间现代化的商务楼层中，慢悠悠地行走在走廊上。
他的身边几乎都是神色匆匆的公司白领，走廊两边的透明玻璃墙内，是一排排型号一致的电脑，以及坐在电脑前，尽皆神色枯槁的公司职员。
黑星或许是这些职员中精神最好的那一批，尽管他的身形仍然单薄瘦弱，但至少没有任何萎靡不振的感觉。
穿过走廊，黑星在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十分规律地在门上敲了三下。
嘭、嘭、嘭……
“进来。”门内传来一道中年男性的声音。
吱呀
黑星推门而入，在这间办公室的内部，一个看样子大约在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正盯着办公桌上的电脑。
“主管，您找我？”黑星站定在中年男人的身前，淡淡问道。
“啊，是你啊。”中年主管慢慢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故作威严地打量了一眼站姿松松垮垮的黑星，眼神中闪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鹫：“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过来吗？”
“不知道。”黑星迅速回答道。
“哈？”中年主管皱起了眉头：“前天你没有来公司上班吧？并且也没有和任何人请假，你知道无故旷工是很严重的过失吧？”
可黑星似乎对此早有应对：“据我所知，前天应该是周六，法定节假日应该是不需要上班的。”
“嗯？那你知不知道，你所谓的那个‘法定节假日’，全公司只有你一个人没有来？”
“不仅如此，平常上下班也是，就数你走的最积极！在其他同事都在努力加班的时候，只有你早早回家……喂，你难道一点对此愧疚的廉耻心都没有吗？”
“可是……我们公司并未要求强制加班吧？”黑星反问道：“至少没有写在明文合同里，当初签署劳动合同的时候，我可是逐条都看过了。”
“哈，你和我玩这一套是吧？”中年主管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真是好久都没有在职场遇到你这种愣头青了。”
“如果有哪些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主管多多指正。”黑星笑眯眯道：“我国的劳动法规定，国家实行劳动者每日工作时间不超过8小时，平均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44小时的工作制度……可我们的公司却是实际上采用了996的工作制度，每周的实际工作时间在72小时以上。”
“这其中有近三十小时的时间，是近乎无偿的劳动。”
“但我并不认为这就是合理的。”
“拿劳动法来压我？”中年主管眼神一寒：“大家都在加班，你不加班，就给我直接滚蛋！”
“那么你们想要用什么样的理由开掉我呢？”黑星眉毛一掀，凝声道：“我的本职工作完成的很好，也没有出什么差错……仅仅因为不无偿加班？你敢用白纸黑字写出来吗？”
“当加班变成一种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时，不加班竟然成了一种罪过……”
“不仅仅是公司上层，每天按时下班的职员甚至会遭到其他加班同事的排挤！就因为那个人看起来要比自己更加‘轻松’，却殊不知自己究竟是否应该承担这样的重压！”
“当加班都变成一种文化，养成了独有的氛围，想要再过回正常生活的‘正常人类’，反而会变成不正常的那一个，而会被动成为排除出人群集体的‘异类’！”
此时此刻，黑星再次转头看向场景外的严修泽：“如果当你深陷这种氛围的时候，你会作何选择呢？”
嘭！
场景爆散，随后竟然出现了好几条星光岔路，分别引向了不同的、新的场景。
严修泽一下子就被数十个不同的场景所包围，其中有着数十个不同阶段的黑星，正在上演着不同的经历……
一时间，无数的声音冲入严修泽的耳朵中，但是到了最后，数十个黑星尽皆齐齐转头，将目光全部聚焦在了严修泽的身上，齐声道：“你怎么看？”
“你怎么看？”
轰！
下一秒，所有的场景都轰然碎裂，严修泽的头顶一下子出现了一片浩瀚深邃的灿烂星空。
严修泽就这么抬着头，仰望着头顶的星空，久久没有言语。
忽然，他似乎心有所感，缓缓地从仰视的状态恢复到平视……
一个熟悉的身影踏着星光，从远处缓缓地走了过来，他的身上是熟悉的黑色风衣，头上戴着独一无二的、图案可以缓缓变化的黑色六芒星头套，他就是……
严修泽看着面前的人，神色复杂，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好久不见了。”
“黑星。”
“已经二十年了吧。”身影略微有些透明的黑星点了点头，头套上的六芒星图案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欢迎回家，严修泽。”
514.黑星五号
黑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非常诚恳，似乎真的是发自真心。
然而严修泽却半点感动也无，只是朝着黑星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不得不说，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的怪怪的。”
“好吧，既然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所以刚刚岩兵是在骗我咯？严修泽继续道：“或者说……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其实是黑星在临走时留下的全息影像？”
“不，岩兵没有骗你，黑星的确已经离开了地球，并且现如今与地球相隔的距离，完全不可能再有任何相互联系的手段。”黑星缓缓道：“但要说在我临走时，留下了一个全息录像，也并不准确……你不妨再开动脑筋想一想。”
“你不是吧？”严修泽皱眉看着面前的黑星，迟疑道。
“拜托，我现在可是在和你互动啊！”黑星两手一摊，耸了耸肩：“既然我并非是和一段录像一样地在不理会你而自说自话，黑星也的的确确已经飞离地球，那么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黑星’，真正的身份也就不难猜了吧？”
严修泽摸了摸下巴，试探性地问道：“一个……具有黑星人格的强人工智能？”
“不，你太抬举我了。”黑星笑道：“虽说是人工智能没错，但也只是个被提前嵌入大量现成语句的低级人工智能，更不可能拥有你所说的‘人格’这种东西……事实上地球上的ai还远没有到达这样的程度。”
“我目前也只能针对你的行为作出一些简单的反应，当然，如果你所说的某句话触动了我体内的某个‘机关’，那么黑星留下的‘彩蛋’就会适时触发，或许是一段精心准备好的话，或许是一连串动作什么的，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尽可以随便试着触发一下，还蛮好玩的。”
严修泽只是盯着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并未出声，只是停在当场，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面前黑星的虚影。
就这么过了几分钟，那个外表与黑星一模一样的人工智能打了个响指，说道：“很好，你现在已经触发了黑星留下的第一个彩蛋，如果你停顿了五分钟以上没有和我说话，我就会随即在自己存储的曲库中挑选出一首儿歌即兴演唱……”
随后他果然清了清嗓子，真的开始唱了起来：“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停……等一下……”严修泽嘴角一抽，连忙出声道：“可以了……”
“好吧，看起来你确实是一个人工智能，所以……怎么称呼？”
“我的名字是‘黑色星期五’，简称‘黑星五号’。”
严修泽的眼睛微微眯起，忍不住吐槽道：“你的名字是是黑星留下的第二个彩蛋吗？”
“回答正确！”黑星五号昂着头，背起了双手：“你大约还有三万个彩蛋未解锁。”
“听着，我不是来陪一个人工智能玩什么寻找彩蛋的游戏的……”严修泽缓缓道：“黑星千辛万苦把我引到这里，让我体验了一把当年的抉择，然后又强制我看了一遍他本人的成长历程，究竟有什么目的？”
“你不是很聪明吗？不妨再猜一次。”黑星五号环臂而立，淡淡道。
“我能猜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却很可能是旁人看来最不合理的一种情况。”严修泽说道：“但我又感觉，黑星其实是做得出来这种事情的……”
“难不成他是想要让我接手黑星会？”
“如果事情这么想的话，那么很多事情就可以说得通了……将我拖入幻境，成为‘黑星’，很可能是为了在潜移默化中影响我的意识，或者说，在我的‘潜意识’中埋下一颗种子，一颗……慢慢与黑星同化的种子。”
“而之后黑星的那些成长历程，以及他对于绝对多元世界的理解、对于这个世界的‘不理解’，统统一股脑地灌输给我，以加深这种印象，让我对于他所追求的理想更加认同，由此对他临走时留下的‘组织’产生一定的归属感。”
“可是……我想他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严修泽摇了摇头：“我虽然能够理解他，但并不代表我也会认同他的某些行为，这种潜移默化影响人的手段，或许对于初出茅庐的我还有用，但现在……只是徒劳无功而已。”
黑星五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片刻后，方才缓缓开口道：“严修泽，既然你可以见到我，说明在之前的选择中……你没有让黑星失望。”
“既然如此，黑星又怎么可能会让你失望呢？”
“既然已经知道你不可能接掌黑星会，那么就不会提出这种要求，更不可能用这种近似‘洗脑’的方式将你培养成继承人。说句实话，如果黑星真的想这么做，那么早在你成为超能者之初，就是他行动的最佳时机，何必等到现在？”黑星五号摇了摇头：“黑星之所以让你看到这些、甚至体验一遍他的‘人生’，其实用意很单纯，只是希望你能够‘看一看’而已。”
“甚至他都不期望你能给出一个答案，他最后的那些疑问，有很多很多在他离开地球之前也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可他还是希望你能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是根本没有任何生存空间可言的。”
“就因为他们或许和常人在某些方面不一样，或者没有遵守某些‘共识’……”
“于是，他们就必须去和所谓‘氛围’这个庞然大物来对抗，最终的结果，要么是被氛围同化，要么是直接被这个社会宣判‘死刑’。”
“黑星这么多年来，一直希望能够让世界上的任何一种人，不管是好人、坏人、温和的、偏激的……都能够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地，但结果你也看到了，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到最后，什么也没有改变，这个世界以它强大的自我修正能力再次走上了‘正轨’。”
“所以他离开了，他想看看，在地球之外，会不会有他所希冀的‘理想乡’存在。”
“但是，即便如此，黑星也并不认为自己没有做成任何的事情，至少有一点，就这一点……”
黑星五号认真道：“至少这一点，他还想再次找你确认一下……你觉得黑星的理论，有没有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可取之处？”
515.黑星留下的一句话
严修泽盯着面前似乎非常期待自己答案的黑星五号，并未贸然开口，反而一直在沉默中思考着什么。
其实从这个所谓的“黑星五号”出现之初，严修泽就已经在不断地试探着他的底细，经过了几轮对话之后，他基本已经可以确信，这个黑星五号确实并非是何其远程通话的“黑星本人”。
且不论黑星这个人所践行的理论是否正确、逻辑是否自洽……但就其所展现出的行动力而言，应当是严修泽这么多年以来遇到的第一人。
其意志之坚定、性格之偏执，在以往与严修泽的数次交锋中，实在是已经展露无遗。
这样一个对于自身道路无比明晰、执行力无比强大的家伙，怎么可能问出像是“自己所坚持的东西有没有一丝可取之处”这种问题？
如果现如今和严修泽对话的，真的是远程实时交流的黑星本人，那么他此时多半只会笑眯眯地说一句“你的想法很不错，但我想的比你更加全面，并且我不会强迫你认同我的想法，你只需要继续完善你自己的道路就可以了。”
所以严修泽几乎可以确信，面前的这个黑星五号确实是一个黑星在临走时留下的人工智能。
但即便如此，这个黑星五号也绝对不至于像是他自己所说的那种“被提前嵌入了大量既定语句的低级ai”。
这可不是低级ai能够达到的程度。
尽管严修泽并不知道，黑星五号作为一个智能ai，它被黑星所赋予的最底层逻辑是什么，究竟是怎样让它有了和常人无异的喜怒哀乐，以及简单的思考与应对能力……但很显然，这个人工智能仍然在不断地成长与进化，甚至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
这一点是严修泽在与其短暂交流了一段时间后，便悚然发觉的事情。
不过显而易见的，黑星五号依然不能和真正的“人”等同，即使它的运算能力远在常人之上，但却缺少了作为“人”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想到此处，严修泽突然眼睛一亮，他似乎明白了黑星五号究竟在做什么……
他在依靠和自己的深度交流以及思维交锋，重塑自己的“自我认知”！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严修泽不禁眨了眨眼睛，对着黑星五号摇了摇头：“我的看法很重要吗？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想知道你的评价而已。”黑星五号追问道：“你的看法很重要，对于我……以及黑星，都很重要。”
“不巧，我对黑星的理论了解地不是很深，所以也没法给出公允的评价。”严修泽直接一句话堵死了黑星五号进一步的追问。
但黑星五号似乎犹不死心，仍然问道：“真没有？”
严修泽只得再次摇了摇头：“真没有。”
“那……好吧。”黑星五号略微有些失望：“以后如果有什么这方面的见解，别忘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等等，刚刚那是……失望？严修泽愈发悚然。
黑星究竟是怎么让一个人工智能有了各种情绪外显的？
还是说，这只是一种表层的模拟，其实面前的黑星五号内心毫无波动？
还未等严修泽想出一个所以然来，黑星五号已经背起了双手，缓缓道：“对了……之前的那些话，其实都是我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和你进行的闲聊，而并非是黑星交待我要告诉你的话……”
“但他临走时，确实交给了我一道影像，要我遇上你之后，将其转交给你。”
随后黑星五号话锋一转：“不过也没什么名堂，就是一句话而已。”
“一句话而已？”严修泽眼睛眯了眯：“这么说你已经偷偷看过了？”
“这十年里我翻来覆去已经看了无数遍了，但依然没看明白黑星究竟想要表达一个什么意思。”黑星五号有气无力道。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应该绝对执行指示命令的智能ai来说，你简直不及格。”严修泽吐槽道：“这一点，就连岩兵都比你更像是人工智能。”
黑星五号权当没听见这句话，右手在半空一抹，瞬间，他的手上便多了一枚白色光球。
如法炮制地抛给了严修泽，便说道：“黑星走前留下的话，都在这里面了，看完之后，如果想要离开元世界，直接把这枚影像球按在地板上就可以了。”
“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再会。”
说罢，黑星五号似乎也要消散。
“等一下。”严修泽突然叫住了它：“我以后还能再遇到你吗？”
黑星五号扭头看了看严修泽，说了一句相当意味深长的话：“我们肯定会再见面的。”
随后，便直接消散无踪。
“这么干脆地说走就走，倒是有些一脉相承的味道了……”严修泽喃喃道，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枚白色光球。
随后，直接捏碎了它。
轰！
又是无尽的星光包围了他，这一次，他周围的黑色空间一下子变成了一片巨大的草原，严修泽甚至能够感受到脚下浓郁的青草味道。
而他的头顶，则是一片没有任何大气层遮蔽的灿烂星空。
在距离他不远处，一个消瘦的身影背对着他，伫立在草原上。
尽管这道身影背对着严修泽，但他依然一眼就认出了，这必然就是黑星。
严修泽下意识地想要打个招呼，但右手刚刚举过头顶，便意识到了这不过只是一份影像，不由得哑然失笑。
而他等待了几分钟，背对着严修泽的黑星都只是背着双手，站在原地，并未任何要转过身来的意思。
他在看什么？
循着黑星的视线，严修泽看向草原的极远处，却除了一些点缀在夜空上的寂寥孤星，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严修泽却突然听到了黑星的声音。
两人明明隔得极远，可黑星的声音却仿佛犹在耳畔。
“严修泽，我在宇宙的边界等你。”
说罢，黑星便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远方走去。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身来。
所有的影像轰然破碎，重新复原成了一枚白色光球，回到了严修泽的手心。
可严修泽却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还真是就一句话啊……
就这么完了？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516.回归现实
严修泽其实在打开影像之前，曾经设想过黑星会留下怎样的话，但他猜了很多种可能，依然没有猜出黑星会以如此简短的方式告诉自己一个没头没尾的残缺信息。
怪不得之前早已偷看过留言的黑星五号会评价这份影像为“没什么名堂”。
单单看这一句话，确实很难解读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严修泽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白色光球，眉头微动，五指再次并拢，又一次将白色光球捏碎！
轰！
四周的影像再一次变化，严修泽又来到了那一片一望无垠的草原上，看到了背对着他的黑星。
这次他足下猛地发力，以极快的速度奔向黑星的三维虚影！
尽管两人隔得极远，并且严修泽在数据世界中并无超能体魄……但由于黑星在说出那句话之前停顿了好几分钟，因此严修泽还是赶在影像消散之前，一下子“穿过”了黑星的虚影，来到了他的“身前”。
严修泽扭头看去，此时此刻的黑星仍然负手而立，但脸上也戴着他的招牌式面具，因此也看不出他的表情有什么变化。
在严修泽追上黑星，又隔了几十秒之后，黑星再次缓缓开口，内容仍是上一次听到的：
“严修泽，我在宇宙的边界等你。”
“宇宙的边界……宇宙的边界在哪里？你又为什么要在那里等我？我又为什么要去宇宙的边界找你呢？”严修泽皱眉，自言自语道。
虽然他知道面前的黑星只是一个影像虚影，自然没办法听到自己的疑问，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结果显然，这个黑星的虚影自然不可能回答他，如上次一般缓慢“穿过”了严修泽，向远方走去。
影像再次消失，凝聚成了那枚白色光球，仿佛有吸力一般地落回了严修泽的掌心。
严修泽盯着光球，不信邪地再一次捏爆！
可最后的结果仍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句被重复了两遍的话。
严修泽终于不再继续做无用功，只是低头沉思，心中默想：黑星，你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
轰！
轰！
轰！
一道迅捷无比的流光狠狠地打在水晶球散布的防御结界之上，如果旁边有人正在观看这一幕，只有当这道流光与那透明的护罩接触的那一刻，才能够骇然发觉，那道流光，竟然是一只发着光的拳头！
轰！
这只拳头携着万钧之力砸向透明的防御结界，但不管其中究竟蕴含着多么可怖的力量，但那道恍若并不存在的护罩就是纹丝不动，一丝损伤也不曾有。
护罩之内，则是半躺在沙发上，手中抱着水晶球，仍然陷入昏迷中的严修泽。
“呼……呼……呼……”
肖英华死死地盯着面前近在咫尺、却实际上被完全隔开的严修泽，不由得也有些气馁。
在这之前，她已经以最强实力，接连不断地轰击着这座防护罩长达数十分钟之久，如此高强度地连续攻击，即使是以肖英华这样在白天实打实的“强天灾”实力，也不由得开始出现了疲惫与喘息。
但就是这样足以撼山震岳的拳力，却没有在防护罩上留下丝毫痕迹！
肖英华不禁怀疑，难道这是一道能够禁绝一切物理攻击的护罩不成？
地球上真的有这种东西存在吗？
就在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蓄势待发，准备轰出自己有史以来的“最强一拳”之时，肖英华却突然气息一滞，愣在当场。
虽然护罩是透明的，看不见……但刚刚在自己的敏锐感知中，那个无坚不摧的护罩似乎……似乎消失了？
而与此同时，原本半躺在沙发上的严修泽似乎也逐渐恢复了意识，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严叔叔？”肖英华试探性地问道，顺便用手摸了摸严修泽面前的空气。
“真的没了！”
“嘶……好痛。”刚刚苏醒过来的严修泽突然单手捂住了脑袋，或许是因为陷入幻境的时间太长，导致他的头有些不自然的刺痛。
“严叔叔？”
平缓过来的严修泽终于完全睁开了自己没有瞳孔的双眼，看着眼前一脸问询以及关切的肖英华，摇了摇头：“我没事了。”
“那之前你晕倒是……”
“具体情况有些复杂，等我之后慢慢讲给你听。”
肖英华乖巧地点了点头，她明显能够看出来，此时此刻，严修泽的状态并不算太好。
“啊，对了……”刚刚从沙发站了起来，严修泽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从我失去意识，到现在为止，一共过去多长时间了？”
“呃……大概半小时左右吧……”肖英华挠了挠头，说出了一个**不离十的数字。
自己这半个小时对着那个该死的护罩，至少挥出了上万拳，由于她的拳头极稳，因此每次出拳的间隔频率居然几乎一模一样，只要计算出自己的出拳量，连手机都不必看，就足以计算出流逝的时间。
“半小时吗……比我预想的倒是要短得多啊。”严修泽喃喃道。
很显然，他在“扮演”黑星的这段时间，绝对不可能仅仅只有半小时，但算上后面与岩兵和黑星五号谈话浪费的时间，现实世界居然只过了半个小时，这足以说明那个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是完全不同的。
可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做到的？
严修泽只能猜测在虚拟世界中，自己的感官被“拉长”了，以至于造成了这种时间流速不一致的假象，就像是梦境一样，往往梦中过去了好几天，实际上做梦的时间极短，可能只有几个小时，甚至几十分钟。
“严叔叔？”看着严修泽现如今魂不守舍的模样，肖英华心中更加担心了，当然，也更加好奇，在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严修泽究竟经历了什么？
“不，没什么。”严修泽好似能够看透肖英华的内心正想着什么，对她笑了笑：“我没事，只是刚刚做了个梦，现在还半醒不醒而已……多谢关心。”
“哦……知道了。”肖英华脸色一红，见严修泽已经往外走去，连忙跟了上去。
517.换位思考
两人一直往外行进，很快便走出了地下基地，走出了当年核弹的爆炸中心。
这一路上，严修泽斟酌着语句，拣选了内城区核爆事件的几条主要脉络，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肖英华，这期间有很多事情，他都没有避讳，把那些人做了哪些事，自己对于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猜测，全部详尽地说了出来……甚至连肖英华地母亲，鞠艺婷本人也参与其中这种事情，也一并说了。
对于这桩十年前的旧事，肖英华当年只有六岁，难免感触不深……但当她真正看到了这一片废墟之后，在了解了一些事情的内幕，所感受到的东西便完全不同了……
期间有数次，肖英华都双拳紧握、咬紧牙关……甚至原本秀气的脸庞都变得扭曲变形，让严修泽都不得不停驻不前，等她恢复过来。
可见肖英华内心冲击之大。
但尽管如此，当严修泽将自己该说的基本全部说完之后，肖英华却也很难说清楚这其中究竟哪个人是完全错的。
似乎自己之前所奉行的那种、极其简单明朗的善恶二元观，在这里突然就完全无法适用了。
在她的印象里，率领黑星会一众超能罪犯的头目黑星自然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投放核弹、将五十万无辜平民就这么从世界上抹除，自然也是灭绝人性的恶行。
但假如以“死亡人数”作为一个恶行的恶劣程度标尺的话，很明显，放任这些病毒携带者活着，到最后死的人反而会更多……甚至到了最后，很有可能还会影响到原本并不会感染病毒的超能者群体。
即使是肖英华如何绞尽脑汁，也没有找到一个能够少死一些人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并且就连她一直觉得是天底下最善良的母亲，最终也帮助黑星他们遮掩了这次爆炸的景象，成了这次屠杀的“帮凶”，这让肖英华更加无法接受，一个好人，怎么能够和坏人站在同一战线上呢？
于是到了最后，肖英华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年仅十六岁的少女，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复杂那么一点点。
不，或许还不止一点点。
“严叔叔，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肖英华垂头丧气地问道。
“回家。”严修泽轻声答道：“你在外面这么久了，相比肖默和艺婷应该都很担心你才是。”
“加上我们已经搞清楚了黑星城内城区的真相，自然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至于那个还在逃的变形人，交给其他的超能英雄就是了，反倒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是变形魔！”肖英华纠正道。
严修泽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哦。”
“严叔叔！”
肖英华紧紧咬着嘴唇，盯着严修泽不发一言。
“怎么？还有什么心事吗？”
“严叔叔……我想……我想……”
“你想干啥？”严修泽挠了挠头。
“我想……把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公诸于众！”肖英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自己憋了许久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并且一说便有些止不住了：“虽然我现在还没办法真正了解，把这件事情公布会造成怎样的结果……可是……可是……”
“那是五十万活生生的人！”
“我想到最后，虽然想不出其它好的解决办法，但我还是觉得，这些人不该就这么死了的。”
“那些感染了病毒的人……或者恰巧和病毒感染者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的人，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当然，他们现在死都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但至少，至少不该死得这么悄无声息。”
“所以……我想至少能把他们的死讯带出去。”
严修泽沉默了一会儿，竟出乎肖英华意料地点了点头：“可以。”
“哈？”肖英华微微一呆：“我……我以为您至少会稍微阻止一下我的。”
“我为什么要阻止你？”严修泽反问道。
“因为……因为……毕竟这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好的后果。”肖英华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十年，已经十年了……全世界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但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大多数人都过得很好，当然，或许是一成不变……我不知道是否应该维持原状。”
“没错，一成不变、维持原状的世界或许会更稳定。”严修泽叹了口气：“但听你这么一说，我反倒是有些能够理解黑星当年离开地球时的心境了。”
“我不会阻止你把这件事情的真相公开，既然我们能够不受任何阻碍的来到这里，就说明黑星他们其实早有预期，甚至就是想通过我们把这件事公诸于世。”
“但问题是，你想得到一个怎样的结果呢？”严修泽反问道：“或者说，你希望得到一个怎样的结果？”
肖英华一呆：“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么假如、我是说假如……”严修泽缓缓道：“假如全世界的民众对于这件事情，并不是像你想象中的那么义愤填膺……反而会支持当年黑星的做法。”
“或者说，大多数人可能会装作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其实内心并不觉得他做得错了……”
“怎么会不觉得他做错了呢？”
“因为死的不是‘大多数人’啊……“
肖英华很显然难以理解：“当年那艘外星飞船，落在哪里都有可能，倘若并不是落在这里，而是其他城市呢？你说会有人觉得黑星做得没错，可万一飞船落到他们所在的地方，感染病毒的是他们呢？”
“可感染病毒的并不是他们。”严修泽叹息道。
“万一呢？”
“小樱花，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严修泽蹙着眉头，说道：“假如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飞船如你所言，落到了其他的城市，感染病毒的人成了其他人。”
“那你觉得，这本该死去的五十万人，会不会同样支持黑星把核弹扔到你所说的，‘另一个’感染了病毒的城市？”
518.相逢
“您的意思是，那些人该死？”肖英华反问道。
“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严修泽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当人们处于不同的立场时，所作出的选择也会有不同的变化，所以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其实都是立场之争，而非道理之争。”
“所以说，不管全世界的民众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其实都可以算是情有可原，或者说，当年黑星或者其它的拥核国家会不会投放核弹，或者用其它过激方法清除病毒，都是一本怎么算都算不清楚的糊涂账，看似怎么做都不太讲道理，但其实各有各的道理。”
看到肖英华的眼神越来越迷茫，严修泽不由得叹了口气，拍了拍肖英华的肩膀，说道：“但有一点，天大地大，都不如自己的道理最大……不要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责任或者正义去强行迁就别人，因为那样会活得很累。”
“在社会最基本的公序良俗框架之内，不要委屈了自己，这就足够了。”
“嗯，知道了。”肖英华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极小地应了一句。
“走吧。”
严修泽当先越过肖英华，继续往外城区的方向走去。
但他刚刚走了没几步，却突然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
“小樱花，你有没有觉得……周围的温度升高了？”
“诶？”还未彻底转换过心情的肖英华愣了愣。
“你没觉得？好像比之前热了一些。”严修泽脸色严峻。
肖英华在阳光的照射下，足以将自己的身体机能推至一个前无古人的恐怖境地，对于温度的敏感度自然要远高于严修泽，因此她确实也感知到了这种变化，但她似乎对此并不惊讶，反而眼睛一亮，蓦然开口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是……”
肖英华话音未落，严修泽便突然感觉到一丝心悸，这是他对于危险独有的感知，而这一次，似乎是生死危机！
当严修泽“心血来潮”的同一时刻，周围的温度一下子陡然升高，而在严修泽的头顶上空，突然出现了一枚拖着长长焰尾的巨大火球，向严修泽砸去！
控气术！
严修泽大骇之下，连忙将头顶的整块区域都抽成了真空，但他却突然发现，头顶的火球竟然没有一丝熄灭的征兆！
“等一下！”
肖英华跺了跺脚，就在那枚似乎永不熄灭的火球即将砸向严修泽的一瞬间，身形一动，以鬼魅般的速度挡在了严修泽身前，吐气开声，一声大喝！
“喝！”
小小的拳头丝毫不惧地迎上了足以烧融一切的高温火焰，竟将这枚巨大火球生生打散！
火球散尽，其中竟然还藏着一个浑身赤红色的高大“火人”，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上，这个火人同样冒着火焰的双脚，踩在地上，竟然直接将周围的土块沙砾生生融化！
而肖英华与之对轰的那枚拳头此时竟然只是微微红肿，很快便恢复了过来。
刚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儿回来的严修泽很显然还有些惊魂未定，他看着那个浑身冒火的家伙，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念头……
果然，之后肖英华立马验证了他的想法，只见她略有些埋怨地对着那个“火人”撒娇道：“祝炎叔叔！”
“火人”身上的火焰渐熄，重新变回了正常的人类相貌，只是那一头不断流动的长发，仍然炽烈如火。
变回原本相貌的祝炎没有理会肖英华的招呼，只是眼神不善地盯着严修泽，冷声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小樱花身边？”
“祝炎叔叔，他是……”肖英华刚想介绍，但突然想到了什么：“等等，相比于这个，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不知道你爸在你的手机里装了自动定位系统吗？”祝炎反问道：“整个黑星城的信号屏蔽区域只有内城区，我能找到这里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吧？相比于这个，小樱花，你怎么随随便便就和这种身份不明的陌生人混在一起了！”
“哈？自动定位系统？”肖英华听了这话，眼睛一瞪，直接炸毛：“他凭什么！这是在侵犯我的个人**！”
“喂，你跟你爸的恩怨我不感兴趣，等我把你抓回家，你自己跟肖默解决去，相比于这个……喂，那个家伙，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呢！”
“这小子……现在应该也有三十多岁了吧……”严修泽略微有些出神地想着：“怎么才过了二十年就不认识我了呢？”
但很快，他便知道了原因，不由得哑然失笑。
自己在走出那个地下基地后，顺手又带上了之前在黑星城内掩饰身份的面具，此时的他确实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身份不明且企图用卑劣手段诱拐少女的坏人”。
见到这个戴着面具、藏头露尾的家伙竟然在自己面前笑了起来，祝炎原本刚刚熄灭的火焰再一次炽烈起来，他缓缓抬起了一只手，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暴起发难！
“你找……诶？”刚想再撂下几句狠话的祝炎突然愣在当场，整个人如遭雷击。
因为那个被挡在肖英华身后的面具男，竟然缓缓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吗？那时候你初出茅庐，我很是戏弄教训了你一番，让你知道了什么叫作‘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想不到二十年后，反倒是你好好地教训了我一通。”已经摘下面具的严修泽面带笑意，略带自嘲语气地说道：“这算不算因果循环？”
“你……你是……”
祝炎张了张嘴，他的脸上突然升起了阵阵蒸汽……
酝酿了很久，已然有些哽咽的祝炎仍然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最终只是说了一句：“你……你回来了。”
“好久不见了，小祝炎。”严修泽面色平静，远不如祝炎此时心情激荡，他只是点了点头：“我回来了。”
“看起来我不需要介绍了啊……”肖英华此时已经悄然让开了一边，俏皮地伸了伸舌头：“貌似你们比我想象中地要熟悉的多……”
-- 上拉加载下一章 s -->
519.争吵
冰岛，雷克雅未克
在自由者联盟的地下基地中，肖默仍然在密切关注着与世界各国共同合作的那个所谓的“群星计划”。
作为自由者联盟的首席，尽管无法真正地插手国际事务，但很大程度上，肖默在很多关键的事件中实际都担任着监督之责……就比如这一次的“群星计划”，便是由箭头集团作为代表，而发展出的一个关于星际远航的议题。
自从十年前，外星人尚克留下了足以使得地球科技飞跃一个层级的技术后，“群星计划”就已经被提上了日程。
而经过十年之久的研究，他们终于已经临近成功，几乎可以说已经完全掌握了超远距离星际航行的各类苛刻条件，一旦第一次实验成功，那么之后诸如星际移民这类愿景，也不再是空中楼阁。
人类从未距离真正的宇宙如此之近过。
但随之而来的，则是一些比较麻烦的事情。
距离人类走出地球的时间越近，像是超能者与普通人类、权贵阶级与平民阶级这一类矛盾便会愈发凸显……第一批移民的资格应该由什么来确定？未来的地球会不会成为一个由没有移民能力的底层大众所构成的巨大贫民窟？外星球中的某些珍贵资源会不会反过来冲击现如今还算稳定的经济体系，使得自己银行中的存款变成一堆废纸？
没错，即使是星际远航的技术还未彻底研制成功、更遑论发现一些新的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可以说，所谓的“星际移民”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可地球上的不少国家高层已经为了之后的这些事情开始“未雨绸缪”，吵得不可开交了。
更不要提一些更加实际的、国与国之间的“利益分配”这类在肖默看起来狗屁倒灶的事情，让原本似乎有所缓合的国际局势一下子都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因此，像是自由者联盟这类偏中立守序的超能者组织，此时都几乎是全员戒备起来，为的就是防止那些有资格参与“星际远航”这块蛋糕的超级大国将一些小的摩擦升级为真正的战争。
此时世界上的超能者已经足够多了，更不要提一些不逊色于高级超能者的机械改造人、以及日新月异发展的高端科技……假如真的再次爆发世界范围的战争，后果将不堪设想。
当然，在这严修泽缺失的二十年之内，肖默并不是没有在这方面作出某些预防性的努力，比如牵头组织了世界范围的超能英雄们签订了一份《天灾协定》，其中规定了实力在“天灾级”以上的超能者不可随意出手，不可肆意杀伤平民……否则便要受到全体超能者的制裁。
不过这份《天灾协定》只在部分区域、以及只对部分天灾级超能者生效……像是在黑星城这种“法外之地”，或者对于那些独来独往的超能者、或是肆意妄为的超能罪犯，自然没有任何的约束力。
但即便如此，由于这份协定的出现，也的的确确让这个世界少了一些无辜的伤亡。
而现在，肖默心中所想的，大概是希望这一次本应成为人类历史上的里程碑事件，不会变成演变成一场浩劫吧。
就在这时，门口的提示音响了起来，这是有人接近的讯号。
“进来吧。”肖默没有转头，只是平静地对门外的人说了一句话。
这个办公室在自由者联盟中权限极高，能够来到这里的人屈指可数……因此肖默几乎不需要猜测就能知道在这个时间点来的人，究竟会是谁。
电子门缓缓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位长发及肩的美丽女人。
肖默瞥了一眼进门的女人，没有说话。
这女人在几年前还是自己的妻子，可现在却只能称呼其为“蜃影”了。
世事无常啊。
二十年后的鞠艺婷仿佛丝毫未被时间侵染，一如初见……但相较于以前，又多了几分独有的成熟与妩媚，与其青春活力的外表对比，竟有了几分“交相辉映”之感。
然而肖默此时并没有心情欣赏自己这位“前妻”的美好外表，因为鞠艺婷此时很明显异常愤怒！
自己少惹她为妙啊……
“呃，你找我有什么事么？”肖默揉了揉有些僵硬的面庞，机械地问道：“我现在正在忙？”
“这个时间点，你会不知道我找你有什么事情？”明显残余着怒气的鞠艺婷双臂环胸而立，冷笑道：“还有，你什么时候闲下来过了？”
“呃……如果你是想说英华离家出走这件事情的话……”肖默挠了挠头：“我其实已经让祝炎去把她带回来了……算算时间，如果他的效率足够高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和英华在回家的路上了吧……”
“嘭！”鞠艺婷一拳捶向旁边的金属墙壁，冷声道：“女儿离家出走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去黑星城这么危险的地方……你为什么不亲自去把她接回来？”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确实脱不开身啊……”肖默皱眉解释道：“现在由箭头集团主力研发的‘群星计划’已然接近尾声，正是各国人心浮动的关键时期，我如果不在总部盯着，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况且祝炎是自由者联盟中最强的超能者，几乎已经超脱出天灾范围，近乎神级……有他带回英华，根本就是万无一失的事情……”
“问题根本就不是出在这里好吗？”鞠艺婷似乎被这段话给彻底激怒了：“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于接回女儿的那个人强不强，而是你作为她的父亲，本身就有这个责任！”
“我不是说过我很忙吗？”
“你忙的那些狗屁事情比你的女儿还重要吗？”
“当然是女儿最重要……但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好嘛！”
“当然，女儿最重要……那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在女儿离家出走的三天前，其实是她的生日？”鞠艺婷反问道。
肖默闻言，微微一呆，半晌后才嗫嚅道：“我……我把这茬给忘了。”
“你记起来过吗？”
“我会补偿她的……”
“呵……你打算怎么补偿她。”鞠艺婷嘲讽道：“比如说日理万机的自由者联盟首席，可以在百忙之中如同海绵挤水一般抽出宝贵的一天，陪自己的女儿补过一个不那么糟心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