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女帝之死
十月初九夜，永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太监常进带着大梁皇后林轻尘，一路走到了地下十丈深的大理寺地牢最底层。
入口第一道牢门打开，常进恭敬的一请，“皇后娘娘，到了。”
这是大理寺地牢最深处，羁押的是罪大恶极到让当权者恐惧，却又不敢将其杀掉的人，而此刻，林轻尘身前的牢房里，却关着个女子。
女子枯瘦如柴，脸被曳地长发挡住，无声无息的靠墙而坐，像一座雕像，又像一具活尸，林轻尘踏进来的时候，几只老鼠从女子膝头一窜而过。
林轻尘站定，目光怨毒而嘲讽，“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没想到你还苟延残喘着。”
五步开外的林轻尘面带高高在上的得意，然而话落定，女子半点反应也无。
林轻尘一下子想到了从前的许多年，她也是这样，从来不将自己看在眼里，一甩云袖，林轻尘怒不可遏，“云凰！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你看看你在何处，你看看在你面前的是谁，你看看你如今人不人鬼不鬼比这里的老鼠臭虫还不如！”
说着，林轻尘走近，一把握住了女子的下颌
“云凰！你再也不是那个九五至尊周曦帝了！”
周曦帝，单名一个“凰”字，意为天命为凰，然而她是大周朝最后一任皇帝，那个十八岁登基，却只在位短短三年的天之骄女。
林轻尘的话如利剑钻心，女子却仍然虚闭着眸，仿佛根本没她这个人。
林轻尘牙关紧咬，嫌恶的起身退开，忽然笑起来，“云凰，这五年的滋味好受吗？手脚断了的滋味好受吗？永远见不到光的滋味好受吗？”
三句问完，林轻尘语气亲切起来，“有一个好消息你还不知道，沈家的小公子找到了。”
女子终于睁开双眸，死气沉沉的朝林轻尘看过来。
林轻尘见她有了反应，顿时亢奋非常，眉梢挑起，声音都尖利起来，“十岁的小孩子，和你那个赤胆忠心的表兄长的一模一样，真是可爱极了……”
说到这里，她刻意的一停，嗤笑一声仿佛想起了极有趣的事，“可爱的连陛下养的猎犬都那么喜欢他，七八只，一哄而上，那个小公子叫都叫不出来就变成了狗食”
女子的眼瞳极其细微的缩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成一潭死水。
林轻尘很不满意，她明明是个废人，是蝼蚁一般的阶下囚，却怎么还是这幅骄矜自贵的样子？！凭什么自己费劲了心机，在她面前却好像跳梁小丑？！
狠色一闪而逝，林轻尘死盯着女子，“都说你天命为凰，可大周在你手里灭了，你父皇必定死不瞑目，还有你母后，是**死的吧？还有你那表兄，为护你闹的沈氏一族满门皆殁，还有你那些护卫心腹都不说了。”
“云凰，跟你沾上的人有什么好下场？”
“你内疚吗？你夜里会梦到她们惨死的样子吗？”
“你的帝位，你在意的人，你什么都保不住，云凰，你为何如此无能？”
“云凰，你生来至尊又如何？天资绝艳又如何？你蠢不可及的觉得所有人都该臣服于你，所以你活该被他背叛，你这样的人，哪里配被别人爱？你就该孤独凄惨……”
林轻尘看着指甲上红艳的丹寇，呵笑一声，“我若是你早就没脸活在世上，真不知道你”
“皇后娘娘，时间不多了。”
常进的提醒打断了林轻尘，她蹙眉，不知想到什么也面露紧迫。
利落的从袖子里掏出只药瓶来，林轻尘冷声道，“这是我今日送你的礼物，大梁已经立国五年了，你也该死了，月前有人说大梁有破军妖星作乱，我觉得那妖星就是你，你死了，大梁才能安稳。”说着，她抬手把药给了常进。
常进握着药瓶倾身上前，说了句“得罪了”将药塞到了女子口中。
女子没有反抗，平静的样子只让林轻尘怀疑她是不是疯了傻了。
的确，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最容易叫人疯傻。
这么一想，林轻尘忽然没了兴致，“这药发作一个时辰，然后你会烂成一堆骨头，云凰，去地底下和你的父母老友们请罪吧，顺便，好好看看我和他治下的大梁江山”
林轻尘虽然很想看这药如何在女子身上发作，可她此行乃是掩人耳目而来，再不走，事情就要闹大了，她转身而出，临出门之时身后的人忽然开了口。
“你知道，我为何要苟延残喘五年吗？”
林轻尘脑后骤凉，女子这一问，竟让她如芒在背。
豁然转身，林轻尘喝问，“为何”
女子却不再答，她闭眸，无声无息等待死亡的到来，明知自己即将痛苦死去，她面上却生出两分期待之意，仿佛等着她的不是地狱，而是新生。
“贱人！你说不说”
林轻尘开始心慌不安，她在女子面前总是这样，任何时候都沉不住气，她问的急，常进在旁也急，“皇后娘娘，快点，否则陛下那边不好交代”
别听她的疯话！反正她要死了！
林轻尘牙一咬，努力克制住那股不安，出牢门往外走。
可她没走出几步，背后几丈之外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铁链相撞的哗啦声。
林轻尘被吓的头皮发麻，倏地转身往那黑暗的尽头看去！
这最底层除了云凰之外还关着别人？！
“那、那是什么声音……”
林轻尘颤声一问，常进却早已面色大变，顾不得礼数的将她一推，逃也似得往外奔去，二人刚离开没多久，黑暗之中传来一声低哑的轻笑。
“时候到了，你该走了。”
一道千年枯木似的声音响起，接着，他又唱了一句咒语似的梵文。
地狱空空荡荡，魔鬼来到人间。
第002章 救命一箭
子夜时分，又一道闷雷当空炸响，本已减小的雨势顿时倾盆如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洛州城北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疯了似得疾奔！
大成满头大汗，使出了全身力气落鞭，马儿背上血痕累累，可即便如此，仍然无法甩脱马车之后跟着的杀气。
“再快点！他们追上来了！”
车帘一掀，一张秀气的面孔探了出来，雨太大，绿竹几乎是吼出来的。
大成咬着牙道，“快不了了！到极限了！”
说着看向马车前面的四个护卫，“怎么办！走不掉了！”
四个护卫皆着褐衣短挂，干练非常，见境况危急，齐齐拔出了腰间长剑。
“莫怕，有我们在，拼死也护住小姐。”
“小姐不行了”
护卫的话音没落，马车之内传出一声悲呼！
钱嬷嬷一把掀开车帘，哭腔道，“这么跑下去，等到了洛州小姐也要被颠死了，小姐身子本就弱，这可怎么得了……”
“嬷嬷！后面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不跑才是死！”
绿竹语声极大，刚说完，数道利箭哐哐哐的钉在了马车车壁之上，钱嬷嬷吓得捂住心口，颤颤巍巍靠在车壁上，“追上来了，追上来了”
“你们继续跑，一直往前便是洛州，我们去拦住他们！”
四人护卫中头领模样的人当先勒马，调转马头就朝后面的盗匪迎了上去，其余三人紧跟其上，丝毫不畏那如蝗的箭雨。
绿竹悲戚的看着四人背影渐远，一回身望向车厢里奄奄一息的少女。
车厢逼仄，坐榻被撤掉，车板上平铺了一床锦被。
此时，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女正仰面躺着。
少女鼻梁挺翘，柳眉如黛，可因为病痛，昏睡之时眉头也蹙着，巴掌宽的小脸上沁着一层因高热而生的薄汗，整个人透着一股不久人世的死气。
“好好的为什么要接我们来洛州，不然也不会遇上匪乱！”
钱嬷嬷哭起来，绿竹皱眉看她一眼，“刺史大人看自己的外孙女有何不对？谁都不知道会半路生出匪乱，何况就算不走小姐也不好过”
想到了不好的事，绿竹眉头一皱，“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得把小姐安全送到洛州，那四位大哥只怕是”
“凶多吉少”四个字绿竹没说出口，马车后传来的刀剑相击声却听的人心惊肉跳。
绿竹一边扶住躺着的少女，一边扣着车门确保自己不被颠出去，她也害怕的发抖，可看着自家小姐的脸，她不容许自己恐惧软弱。
雨势滂沱，长风呼啸，很快，两声惨叫骤然响起。
绿竹心底一喜，那惨叫不是那四个护卫的，后面的人被拦住了！
可这喜色还没漫上眉梢，绿竹惊恐地发现马车前方的官道之上，四匹快马从一旁密林中鬼魅般窜出，紧接着，数道寒芒一闪而来。
“大成”
绿竹大吼一声，可吼声还未落定便看到锋利的箭尖从大成的后背透体而出，大成闷哼一声，身子往旁里一栽，直掉下了马车。
绿竹急忙去抓缰绳，还没来得及抓住，接二连三的箭雨扎在了马背马头上，一声嘶鸣，马儿发狂似的甩尾，辔绳被挣断，天旋地转间，马车车厢以巨大的冲力侧摔而出。
车厢里的三人被甩出去，撞击的痛感和雨水的冰寒让少女一颤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间，刀剑相击声，男子的惨叫声，女子悲戚的呼声，一下子将少女拉回了五年前的那场噩梦，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做梦？！
少女费力的睁了睁眸，随即发现，这根本不是做梦！
“小姐，小姐，快跑”
目之所及，是一张狼狈急迫的脸，眼前的姑娘十七八岁年纪，见她有醒来的迹象急切的抱着她想要她起来，她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却有种没顶的绝望。
“小姐，起来啊”
绿竹放声哭起来，是真的没办法了！
少女浑身湿透脑袋发昏，这片刻根本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可是很快，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了绿竹身后，紧接着，那黑衣人笑了起来
“找到了，在这里”
黑衣人高声一吼，绿竹吓得立刻转身挡在了少女之前。
马车摔在了官道一侧，她们被甩到了一旁的草丛边，绿竹伸开手挡着，又一下子跪倒在地朝面前的人磕起头来，“你们落草为寇只是为了钱财，车上的钱物你们全都拿去，求你们别杀她，她马上就要死了，你们可以杀了我，求求你们别杀她……”
绿竹哆哆嗦嗦的求饶，少女在她身后，浑身虚弱的手都抬不起来，眼底所见是绿竹单薄背脊的叠影，她模糊听清了绿竹的话，没由来的生出一丝悲戚。
真是个忠心的人啊，就和五年前那些死在她面前的人一样。
“做下人的，忠心到你这个份上倒是少见了。”
“既然你说她怎么样都会死，不如我趁早了结了她……”
黑衣人没被绿竹的话打动，反而扬起了手中剑，剑刃的寒光让少女眼瞳一缩，手下意识的想去抓住什么，可手无力一动，只摸了一手泥水。
豆大的雨滴打的她脸上生疼，少女有些悲愤的想，那个人说过他会死而复生，可她不过刚刚活过来而已，难道这就又要死了？
“求求你，放过她吧，她不过是个傻女，她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可怜。”
绿竹哭起来，身子后仰，挡在少女身前，那压抑的哭声如同钝刀一般割磨少女的心房，她使足了力气睁眸，可眼前却只有一片片的黑色重影。
“真不怕死？”黑衣人蹙眉，“我还不信了……”
话音没落，黑衣人利落的朝少女刺来，绿竹想也没想的回身，一下子扑在了少女身上，少女的视线恰在这时清明一瞬，她清晰的看到锐利的剑刃刺入绿竹的背脊，绿竹身体一震，悲切的望了她一眼，而后便唇角溢血的倒在了她身上。
少女胸腔猛震，五年前的那一幕幕顿时和绿竹的身影重叠，她喉咙间发出一声悲鸣，虚软无力的手急切的想抓住什么……
黑衣人看出了她想要反抗的念头，可事已至此，少女在他眼底已经和死人无异。
“看你也可怜，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黑衣人自认悲悯的说了一句，一把将绿竹背脊上的长剑拔出，手腕一抬，剑尖直刺少女心口，少女未曾闭眼，眼底那把剑尖不断地放大，可就在剑尖触到她衣领的那一刻，滂沱大雨中生出“咻”的一声轻响。
下一刻，黑衣人的手诡异一顿，双眸骇然睁大。
他雕像般的僵立住，片刻后，直直朝少女身侧倒了下去。
倒地时泥水溅了少女一脸，少女也没想到那一剑没能刺下来，她握着一把砂石的手微松，转头一看，只见黑衣人的后脑上，赫然插着一只长箭
第003章 鬼面深眸
有人救了她！
少女昏沉的脑子里冒出这五个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几乎同时，剩下的黑衣人们也瞬时朝这边疾步跑来！
待跑到了跟前，三个黑衣人一脸震惊的看着那支插在同伴后脑上的箭簇！
“怎么回事？！谁在偷袭”
三人豁然转身，望向箭矢来处，然而夜雨倾盆，除了森森的密林暗影，他们什么也看不清
“这只箭太蹊跷了，是谁？！为了什么？”
“咱们一路隐藏行踪而来，何况咱们可没这么要命的仇家！”
三人双手握剑，成戒备之姿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密林的方向。
其中一人感受到了危险，立刻道，“快看看那傻女死了没有，没有就补一剑，咱们做完就走，为了个傻女折了咱们这么多兄弟真是不值！”
边上一人立刻转身，举剑便朝少女砍去，地上躺着的少女意识越来越涣散，只感到一道劲风朝自己靠近，可那劲风还未至她身前便没了，紧接着，她又听到了重物倒地的声音，然后，黑衣人色厉内荏的声音响了起来。
“对面的！你们到底是谁？！”
“你们知不知道我们是谁就敢下杀手？！”
一个黑衣人高喊了一声，密林森森，回答他们的只有噼里啪啦的滂沱大雨。
“退往后退”
一边假做呵斥，一边又低低一语想要往身后密林中退走，可刚走出一步，对面密林里两支冷箭飞惯而来，没有任何意外的，正中二人脑门。
那两支箭带着千钧之势，即便二人正面戒备也未曾躲开。
几乎处于晕厥边缘的少女又听到了两声重物倒地的响动。
身上是冬雨冰寒，心口和脑袋却仿佛被烈火炙烤，少女难受极了，可隐隐的却又记着绿竹被刺一剑的情形，她喉头仿佛塞了快棱角分明的硬铁，又疼又悲怆，恍惚的，她奋力摸到了绿竹搭在她身侧的手，别死，无论如何别死
“主子，在这里！”
“主子，他们要杀的人想必就是这个。”
骤然响起的说话声一下子让少女脑海清明了几分，是谁？
“主子，这婢女背上的伤太严重了，只怕活不了了，可惜咱们来的太晚了，早到片刻就能救下这婢女。”
“主子，这个人怎么办？咱们救不救？”
不知为何，少女只能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她本就病的奄奄一息，被甩出车厢又淋了雨，没直接晕死过去已经是大幸，听到这里，她肯定来的人便是适才射箭救她的人，少女心底一急，奋力的想开口求救，可任凭她怎么努力，却连嘴巴都张不开。
忽然，一道仿若实质的锐利目光落在了她脸上。
“主子，看她样子已经病入膏肓了。”
“如果不救，她必定挺不过今天晚上。”
少女耳边阵阵轰鸣，却久久未听到另一个人回答，就在她几乎有些绝望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搭在了她肩头，将她肩头一抬，另一只手搭在了她腿弯，紧接着，她一下被抱了起来，可不知被什么一扯，来人只能将她抱到一半。
“主子，她抓着这婢女的手呢。”
“主子，分不开，怎么办……”
说话这人有些无奈，“她到底清醒不清醒？她这婢女多半活不了了，啊不对，说她是傻女，清醒不清醒都是一样的，蛮力不小……”
头顶的目光莫名更为锐利一分，少女昏沉中察觉，又奋力的睁眸，她眼前黑光阵阵，雨水毫不留情的冲进她眼睛，她试了又试，终于，视线明朗了一瞬！
少女不知来人是谁，立刻抬眸望去，这一看，少女的眼瞳骤然紧缩，她眼前悬着的，竟是一张青鬼獠牙的面具！
冬雨滂沱，血腥刺鼻，满地的尸体也及不上这鬼面骇人。
可更叫少女心惊的，却是那面具之后深渊般的眸
从前活了二十六年，少女从未见过如此摄魂夺魄的眼瞳，似墨非蓝，如同深渊尽头的漩涡，一不小心就要将人吸进去，少女正待分辨那眼底的情绪，可太阳穴一阵跳疼，她连睁眼的力气也没了，也是在这时，一道若有若无的马蹄声忽的响了起来。
“主子，来人了，洛州方向来的！”
“这大半夜的什么情况？！主子，咱们得快点走，不然看见咱们站在这么大阵仗里面，少不得要多好多麻烦，咱们可耽误不起”
少女模模糊糊听着，一时没弄明白状况。
“好多人啊，不像是随便赶路的人，莫非……”
亲随又说一句，混沌中的少女忽然感觉自己正被放下来，她心底一慌，下意识用另一只手一把抓向抱着她的人，别走，救她们！
她毫无章法的一抓，根本不知抓到了什么，可不管抓到了什么，她都不会放。
“啊，她怎么又抓住主子了，都病成这样了，劲儿这么大。”亲随苦笑起来，眼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也着急起来。
“她想活。”
低寒的声音乍起，在这急风暴雨中，莫名清晰的落在少女耳中，少女心头的焦急被这三个字一抚竟然安稳一瞬，可饶是如此，她掌心仍抓的牢牢的。
“别怕，救你的人来了。”
看出了她的执拗，男人安抚了一句，可少女的手仿佛僵住了，就是不松。
“算了，给她吧……”
“主子！这可是夫人留下的……”
一声轻响，少女只觉自己的手垂了下来，随即说话声便消失了。
他们走了吗？她明明还抓着他的东西啊！
少女心底着急起来，这一急，脑袋顿时一阵猛痛，意识彻底消弭的时候，她只听见疾驰到了近前的马蹄声……
官道旁的密林中，一主一仆静静的看着二十多匹快马迅疾而来。
“找到了，正是表小姐”
“那边两个都死了，这里还有活的。”
“先救表小姐，通知其余人速度过来，这方圆百里都给我搜！”
嘈杂的人声响起，亲随诧异的看着这些人身上的军服，“主子，来的是洛州守军，那这小姑娘的身份岂不就是”
见少女和绿竹一起被抱上了马背，男人没再多言，调转马头向洛州以西驰去。
第004章 温情（上）
“不是说施针之后很快就醒了？可过了这么久了……可怜的孩子，本就病了，一路上吃了这么多苦头不说，还偏偏遇上了匪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别担心，我找人给摇光算过了，她命中十六岁这年该有一劫，若是这一劫未死，必定会有大福气。”
“父亲怎么也信了那些术士之言？”
“哼，你们懂什么，这其中自有玄机，对了，大成他们几个你好生吩咐下去，好好厚葬，多给抚恤金，他们家中妻儿有什么要求能满足的尽量满足。”
“父亲放心，都安排好了……”
摇光意识复苏的时候先听到的便是这一女两男的说话声，随即，她觉出一只手轻柔的在她额上轻抚，那温柔仔细的呵护，就如同从前每次她生病时，大周嘉懿太后照顾她那般。
可她明明知道，大周嘉懿太后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她死在了未央宫的熊熊大火之中，她是**，殉国而死。
摇光心头一痛，忍不住喊了出来。
“母……后……”
“啊！摇光醒了！”
女子轻呼一声，手更轻柔的在她面上抚了抚，又轻声的唤，“摇光，舅母在这里呢，不要害怕，摇光快醒过来，到家了，不害怕了。”
“摇光醒了？！”
“表妹醒了？！”
“是啊，刚才听到她说话了，就是没听清说的什么。”
说话间，一阵脚步声响，似乎整间屋子的人都朝摇光这边走了过来，于是乎，摇光一睁眼便看到了四张距离极近且双眸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脸。
见她睁眸，这四张脸同时漫出喜色！
“啊，摇光真的醒了！”
“爷爷！表妹醒了！”
“看到了看到了，早就说我洛振北的外孙女命硬的很！”
“父亲，先让大夫进来看看吧。”
四个人连声说话，摇光没什么情绪的目光从几人面上扫过，在旁人看来便有些迷茫木讷，而在这片刻间，已有大夫走了进来，一阵问脉之后朝几人拱手，“热退下去了，病灶也不凶险了，大人放心，表小姐无性命之忧了，接下来只管好生疗养便可了。”
“好好好，怀信，你送大夫出去。”
洛振北大大的松了口气，他虽上了年纪，却精神矍铄，笑容亦豪气爽利，一双弯弯小眼笑起来几乎要被皱纹遮的看不见，整个人和气可亲至极。
“父亲去和摇光说说话，儿子送完就回来。”
洛怀信应声而出，方茯苓第一个坐回到了床边来，刚才便是她一直照顾摇光为她拭汗，“摇光，可还觉得哪里难受的？和舅母说，哎，可怜的乖乖……”
摇光仍然昏沉沉的，看着方茯苓的目光却不自觉温柔。
这不是她母后，却像她母后那般对待她。
对上摇光的眼神，方茯苓一下子红了眼，“父亲，宸儿，你们快来看，谁说摇光痴傻，她分明分得清谁对她好，哎，她这眼神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方茯苓年不至四十，杏眼桃腮，唇红齿白，通身气质温柔娴雅，那双清泉般的眸子里尽是快要溢出来的爱护怜惜，摇光越发觉得她像嘉懿太后。
“母亲，表妹是不是将您当做姑姑了。”
洛宸站在方茯苓身后，语气疼惜，“表妹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这么多年又在病中，此前只怕没人像母亲这样疼爱她。”
方茯苓眼角发红，“乖阿摇，以后舅母便是你母亲……”
这称谓的变化，一下子将方茯苓和摇光的关系拉的更近，哪怕摇光心智不是十六岁也不是痴儿，也一下子被她触动。
“表妹以后就是亲妹妹，表哥也会照顾你！”
洛宸倾身，因知摇光是痴儿语气诱哄，他生的面如冠玉眸似星辰，身姿挺拔英武，周身又有种文人的儒雅矜贵，年轻的面庞上光辉熠熠。
“看到你们这样待摇光，瑾瑜泉下有知也心安了。”
洛振北触景生情，一下子想到了自己过世十年的女儿，洛怀信进门听到这话忙安慰道，“以后有咱们照顾摇光，妹妹一定会心安的，父亲莫要伤怀。”
这一屋祖孙三代都关切的看着摇光，人人都对她疼爱怜惜有加，摇光一下子恍惚起来，没有人知道，嘉懿太后在她幼时曾为她取过一个乳名便叫摇光，后来，周成帝又为她取名一个“凰”字，于是摇光这个名字便成了无人知晓的隐秘。
这是巧合吗？摇光直觉不是……
雨夜逃杀命悬一线仿佛还是前一刻的事，而此刻，窗外的夜色依旧浓黑，可雨已经变小了，这屋子明灯华帐温情暖人，到了这会儿，她才觉得自己是真的重新活了过来，随即，她心底一动，那个为她挡刀的姑娘呢？
“父亲，刚才大夫说，摇光的婢女也活下来了，只是伤得太重了要好好将养，另外，摇光的教养嬷嬷已经醒了，人在外面候着，您要不要见？”
洛怀信忽然开口，摇光的一颗心顿时落了地。
她一一打量过屋内的几人，这些人，是她这一世的外祖，她的舅舅、舅母，她的表兄，刚才外祖说她的母亲已经死了，那她的父亲呢？
她这一世的身份是什么？
“哼，瑾瑜带过去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她是楚王府的老人，叫她进来，我要好好问问她！”洛振北面生薄怒，气势也一下子从可亲可近变作了威仪迫人。
楚王府？
摇光瞬时强撑起了精神！
第005章 温情（下）
“奴婢给老太爷请安，拜见舅爷，拜见舅夫人，拜见表少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钱嬷嬷进门便跪倒在地，十分恭敬有礼的一一拜过，洛振北坐在屋内圆桌旁，眼神肃然的悬在钱嬷嬷头顶，钱嬷嬷不敢抬头，很快，额头上沁出薄汗来。
“父亲，钱嬷嬷出事的时候晕了，躲过了一劫。”
钱嬷嬷生的一张圆盘脸十分和气，此刻换了干衣服，发髻盘的整齐，模样也甚是恭敬，听到洛怀信这样说，洛振北眼底的压迫感淡了一分，“起来吧。”
“多谢老太爷。”钱嬷嬷毕恭毕敬，礼数上挑不出错来。
洛振北睨着她，“听说你是一直跟着表小姐的教养嬷嬷？”
这么一问，钱嬷嬷顿时红了眼睛，“回老太爷的话，奴从小姐五岁的时候就照顾小姐了，后来王妃去了，奴便一直照顾着小姐，到了六岁的时候，小姐患了病，王爷将小姐送去别院的时候奴也一路跟着，这么多年，说一句托大的话，奴是看着小姐一日日长大的。”
钱嬷嬷说着掉下眼泪来，又大胆的抬眸往尽头床榻上看了一眼，见摇光转危为安长长的呼出口气，“刚才太凶险了，小姐本就患了重病，眼看着就……幸好老太爷将小姐救了回来，到了这里，小姐一定会好起来。”说着抹起眼泪来。
见她落泪，又听她是一直跟着摇光的，洛振北的眼神顿时温和许多，却又蹙眉，“摇光五岁便没了母亲，这么多年，云稷那厮就没去看过摇光？”
钱嬷嬷一听洛振北直呼楚王的名讳眉心一跳，犹豫一瞬却还是颇为诚恳的道，“大都只逢年过节叫人送来吃穿等物，的确……的确没有亲自看过。”
“啪”的一声重响，洛振北怒不可遏的拍了桌子！
“好狠心的云稷！”
洛振北吼的钱嬷嬷立刻跪了下来，方茯苓则心疼的转头来看摇光，“父亲莫要动怒，别吓到阿摇，咦”
洛振北可是带兵一辈子的人，发起怒来洛宸都胆寒。
“可是吓到她了？”
洛振北立刻紧张的走了过来，这么一看，却见摇光木愣愣的躺着，却没丝毫惊惶畏怕，当即笑出声来，“果然是我洛振北的外孙女，又乖胆子也大。”
方茯苓怜爱的摸了摸摇光的面颊，眼底却沉着一层心疼。
这份不害怕，只怕多半是因为她是个痴傻儿，根本不知大家在做什么。
洛振北也想到了这层，笑说完之后叹了口气，而后才又去看那钱嬷嬷，“那云稷是不是打算一直不接你们小姐回王府了？”
钱嬷嬷继续跪着，面上满是心疼，“这个奴也不知，自从离开王府，奴除了来送东西的下人，就没见过其他王府的人了，王爷，王爷是真不疼小姐……”
钱嬷嬷一说，洛振北更怒，他蹙眉原地走了两个来回，随即冷笑一声，“他只怕真忘了摇光这个女儿，我派去接摇光的人来信说连他的面都没见到，既然他如此无情，那我就把摇光留下了，她没有父亲，可还有外祖和舅舅舅母。”
说着转过身看着钱嬷嬷，“我看你和那个婢女都是忠心的，以后你们只管跟着小姐留在洛州，我必定亏待不了你们。”
钱嬷嬷一听这话忙磕头，“奴这辈子就照顾小姐一人，能留在小姐身边是奴的福分。”
洛振北十分满意，洛怀信也道，“摇光这么多年多亏还有两个体己人照看，不然只怕更糟糕，这也是我的错，当年妹妹过世，对那边王府冷了心便没派个人过去打听清楚。”
十年前洛瑾瑜过世之时楚王府没个交代，洛怀信亲自去质问云稷却闹个不欢而散，洛府对云稷冷了心，云稷对他们也颇为厌烦，于是两家人这些年老死不相往来。
后来得知摇光生病去了别院，本以为楚王府家大业大摇光的病一定无碍，可近两年传回来的消息却叫他们心寒，眼看着云稷没有将摇光接回去的意思，这才将人接来了洛州。
洛振北重重的叹了口气，“茯苓，你安排一下，她们二人要重赏。”
方茯苓当即道，“父亲放心，茯苓明白，她们二人都是照顾阿摇的大功臣，以后都等同府中管事。”
“听闻你们新王妃也生了个女儿，她也未曾过问小姐？”
洛振北又问一句，钱嬷嬷便有些犹豫道，“王爷都不曾来看，新王妃就更……”
洛振北又冷笑一声，想到早逝的女儿，恨不得冲去兰陵打那云稷一顿，于是干脆不问楚王府的那些事了，只是道，“摇光这痴症到底怎么回事？”
钱嬷嬷两手绞在一起，“奴到小姐身边的时候小姐就有些不会说话了，那时候大夫看过，说是小姐胎里带来的弱疾……”
“胎里带来的怎么早没发现？”
钱嬷嬷惶恐的摇头，“奴不知。”
洛振北看着钱嬷嬷，只能干着急，一旁洛怀信上前一步道，“父亲，时辰太晚了，摇光也要休息，天都要亮了，您明日还要去军中，早些歇下吧，这些事我们以后继续打听，至于病，咱们请最好的大夫便是！”
洛振北叹了口气，洛宸也上前道，“是啊爷爷，您得去歇着了。”
“行啦行啦，你们在这说话吵着阿摇，我留下看着，都去睡吧，宸儿，送你爷爷回去。”方茯苓站了出来，她这么一说，三个男人都不好再说什么。
洛振北却又看着钱嬷嬷，“阿摇平日里也不说话吗？她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平日里有什么习惯好恶？”
方茯苓失笑，“父亲，这些事茯苓自会问的。”
洛振北却看着钱嬷嬷，直等着她说。
钱嬷嬷也笑一下，“老太爷真疼小姐，小姐平日里说话的，可说的极少也没个章法，等她在这熟悉几日就会开口了，平日里小姐喜欢吃桂花糕和清蒸鲈鱼，玩的话倒没什么喜欢玩的，小姐胆子小，总是不让奴离的太远。”
洛振北看着钱嬷嬷心底生出安慰，“既然如此，以后你继续好好照看小姐。”说着走到床边握着摇光的手道，“你乖乖的，外祖明天再来看你。”
洛振北说着，一边替摇光掖了掖被角，这一拉被角，当即看到摇光放在床里的手，“咦，这是什么？”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朝床里看去。
这一看，顿时看到摇光手边竟躺着一枚熠熠生辉的玉。
方茯苓也看到了，随即笑着解释，“阿摇终于松开这玉了，父亲，这玉是阿摇被救回来的时候紧紧握在掌心的……”
第006章 嬷嬷
摇光被救回之时洛府一片兵荒马乱，沐浴更衣请医问药，也只有方茯苓和她的侍婢注意到了摇光掌心攥着什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阿摇昏睡过去还握的极紧，我本想替她拿出放在一边，可见她不松手便让她继续拿着了，这玉瞧着十分名贵，不知道是不是她母亲给她的？”
没人想着问摇光，摇光一醒过来注意力便落在了屋子里的众人身上，自己也是此刻才发觉那玉，她脑海之中灵光一闪，瞬时想到了那张青鬼獠牙的面具。
这是她从那人身上扯下来的！
洛振北眉头皱起道，“不是瑾瑜的东西。”
说着转身看向钱嬷嬷，“这东西是你们王爷给的？”
钱嬷嬷闻言，连忙上前看了一眼，当即摇头，“不是，奴不认得，小姐身上原来没有此物。”
洛振北面露意外，“不是她身上的，那她被救回来的时候怎么紧握着？”
这么说着，洛振北忙转身看向洛怀信，“怀信，他们几个去接应的怎么说的？”
“他们到的时候那些土匪都死了，每个人都是一箭毙命，不过可惜的是那些箭矢都被收走了，似乎是那人不想暴露身份，一时猜不出救摇光的到底是谁。”洛怀信温声答道，他生的剑眉高额，体格壮硕，在家中也是一身练武的短打着身，武将之风凛然。
洛振北便又回头看着摇光，“摇光福大命大，还要多亏那出手相救之人，这玉只怕多半是那恩人的，摇光既然喜欢，便先让她拿着，等以后看能不能找到恩人。”
方茯苓心疼的将那玉重新放回摇光掌心，“洛州到兰陵一路从来太平，好端端的，谁能想到半路竟然会遇见盗匪，这是恩人之物，希望能为阿摇带来好运。”
说至此洛振北面色微沉，“半月前，南边有陨石落地，随即便有术士之言风起，说大梁将有破军妖星降世，还说大梁的命数将尽，命数将尽或许是虚言，可世道只怕要变。”
洛氏一门乃是武将世家，不似别的高门府邸内外规矩森严，方茯苓听洛氏父子谈论朝堂兵政已是常事，闻言微讶道，“大梁立国五年，这样的话怎敢乱说？”
洛振北沉眸，“因为此事，永安的术士被斩杀百人，各地也在严厉控制此等流言，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咱们在西边，这话听到的少。”
“这个我知道！”洛宸略不屑的道，“梁帝心虚，他当年可是大逆不”
“宸儿！”洛宸话未说完，洛怀信轻喝了一声。
洛振北也不赞同的看洛宸，“这些事知道就好了，不论在哪不得乱说，眼下，我只担心洛州境内盗匪之事，若有盗匪，我们怎从未接到百姓上报……”
洛怀信忙道，“父亲放心，已经去严密搜查了。”
摇光虽然醒了，身体却很虚弱，她一副病容，只稍微掩饰情绪不开口便和原来的摇光没有差别，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兰陵楚王云稷的女儿，云姓为大周皇姓，楚王一脉百年前定居兰陵，这么多年早就和正统皇室疏远，可其族人到底流着大周皇室的血。
虽然成了另外一个人，可身体里面依然淌着云氏的血，这发现让摇光心头微热，周皇室血脉，相同的名字，摇光对这身体的陌生感一下子消失大半！
她没想到，那个人登基之后，竟然还留着楚王一脉。
摇光心头振奋，可听到洛振北的话，心底一下子警惕起来，她尤记得那些人的样子，那样的杀气，那样的剑，再加上摇光听清的几句支离言语，她肯定那些人不是盗匪。
可她是傻女，不能对洛振北说这些。
“幸好摇光好好地回来了，摇光，以后就留在洛州好不好？”
洛振北语气轻缓的哄问，然而摇光虽看着他，眼底却没什么情绪，也不开口说话，洛振北眸色微沉，“明天就去请最好的大夫过来看她的痴症……”
方茯苓忙应了，洛怀信见时辰是真的不早了，这才道，“那行，我们就先走了。”
方茯苓起身，“好，父亲放心，我今夜便守在阿摇这里。”
洛振北满意的点点头，这边洛宸也过来和摇光说了两句话，而后祖孙三人才前后出门，他们刚走，药被送了过来，刚熬好的药有些烫，钱嬷嬷却利落的一把接了过来。
“夫人，让奴来，奴做这些做惯了。”
方茯苓越看钱嬷嬷越觉得好，当即一笑，“好，那你让药凉一凉，我瞧着阿摇的被子有些薄了，你看着阿摇，我给她再取新的被子来……”
“是，夫人放心。”
方茯苓说完便带着侍婢走了出去，屋子里顿时只剩下摇光和钱嬷嬷两人。
装作痴傻的摇光看着钱嬷嬷走近心底微叹，真没想到她一重生就有这么多人对她爱护怜惜，外祖一家不说了，婢女为她挡刀，嬷嬷也对她不离不弃。
这想法刚落定，坐在床边的钱嬷嬷眉头一皱脸冷了下来。
“小扫把星，没想到让你捡回一条命！”
第007章 拆穿（上）
“小扫把星，没想到让你捡回一条命！”
钱嬷嬷脸冷下来，把药碗放在床沿，嫌恶的擦了擦手，说着，又横了一眼摇光，“在别院的时候待的好好的，非要接来洛州，谁要留在洛州？”
钱嬷嬷抬手，似乎想打摇光，可到一半想起来现在是在洛州赶忙将手放下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给我等着！别以为到了这里就是真小姐了！”
钱嬷嬷好笑的看了一眼门口，“你那个娘那么蠢，这府里的人果然也一个样的蠢，还真当老婆子我愿意侍候你这个小扫把星，要不是”
话至一半，院子里脚步声响起，钱嬷嬷当即闭嘴把药碗端了起来，听着脚步声逼近，装作模样的吹了起来。
钱嬷嬷兀自装着，冷不防觉得侧脸上划过刀子般的寒芒，她转头，对上的却只是摇光木然没有生气的眸子，瞪了摇光一眼，钱嬷嬷转头笑看着进门的方茯苓，“夫人。”
说着站起身来，很是恭敬有礼。
方茯苓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婢红袖进门来，红袖抱着一床锦被，方茯苓手中则拿着个香炉，“大夫说阿摇得多休息，我去拿了点安神的香给她点上。”
方茯苓让红袖将锦被放下，又点燃了香炉，跟着叹了口气，“这孩子吃了太多苦了，病也耽误了，楚王没管她，也没找人给她治病吧？”
钱嬷嬷也一脸的心疼，“五岁时候，那会儿王妃刚发现小姐不对，找人看了，说是没法治，后来王妃走了，王爷便也忘记了。”
方茯苓皱眉，“那可真是太不像话了！”
说着走到床边要接过钱嬷嬷手中药碗，钱嬷嬷见状忙摆手，“不敢劳烦夫人，在别院小姐每次吃饭喝药都是奴亲自照看的，只有这样小姐才会乖乖的，就让奴来吧。”
方茯苓看着钱嬷嬷心底一阵感叹，能十年如一日的照看个痴傻的小姑娘，可真是忠心的紧，“那好，我也怕她还不习惯我，那你喂她喝。”
钱嬷嬷忙应了，放下药碗坐到一旁去，动作小心的将摇光扶了起来，待半抱着，方才又端起药碗，用小勺子，一勺一勺的喂给摇光喝。
摇光虚软无力的被扶着，眉头微皱的喝药，她病了，病的很重，药是要吃的，可身后这个假模假样心肠歹毒的嬷嬷也不能饶恕。
摇光开始发觉到装作傻女的妙处。
没有人会防备一个傻女，如此，她便能轻而易举的看到每个人的真面目。
“这屋子是接阿摇的人送信来说已经上路了便开始收拾的，重新规制过，又添了好些家具，你知道她的性子，看看若是有哪处不好只管告诉我。”
方茯苓见钱嬷嬷果然喂的很好放下心来，转而去拿那床锦被，可她刚转身走出一步，身后却猛然传来“咣当”一声脆响，她当即惊讶转身！
“咳咳咳”
床榻边，摇光半拧着身子剧烈的咳嗽，而钱嬷嬷的药碗滚下床，剩下的半碗药汤全洒在了床上，方茯苓一看摇光咳的撕心裂肺气都快没了，眼底怒色顿生。
“怎么回事”
方茯苓快步上前，咳的快背过气的摇光却朝她伸出手来，方茯苓一把抱住摇光，看着惊慌失措的钱嬷嬷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怎么这么不小心，看把阿摇呛的！”
方茯苓抱着摇光轻抚她背脊，摇光瞬时靠着方茯苓，身子微颤好似十分畏怕，方茯苓察觉到她在发抖，看着钱嬷嬷的眼神更为狐疑了。
若真是日夜照顾亲昵忠心，怎会让阿摇如何畏怕？
钱嬷嬷回过神来，猛地跪倒在地，“夫人恕罪，刚才也不知小姐怎么了，一下子挑起了奴的手，奴这才没端稳，小姐……小姐一定是受惊过度了……”
方茯苓摸了摸摇光的手，“她的手明明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有，她又是怎么呛到了？”
钱嬷嬷快哭出来，“都是奴不好，奴心急小姐的病喂的急了，夫人恕罪。”
方茯苓看着钱嬷嬷真切的表情，想到这么多年的确是钱嬷嬷在摇光身边又有些犹豫，她是不是冤枉她了？这么想着，又低头看摇光，便见摇光仍然紧紧挨着她看都不看钱嬷嬷一眼，方茯苓心底疑窦不减，下颌微抬，“把这收拾了。”
钱嬷嬷当即起身收拾残局，一旁的红袖也来帮忙，方茯苓则转身让摇光躺下，仔细看摇光的眼神，低声道，“阿摇？阿摇不喜欢钱嬷嬷？”
摇光没应声，手却紧紧拉着方茯苓。
初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摇光依赖的不是和她一起这么多年的钱嬷嬷而是她这个舅母，方茯苓扫了一眼钱嬷嬷，心中打定了主意，“阿摇乖，阿摇要养病，得先睡觉，舅母守着阿摇，阿摇什么也不用害怕。”
摇光抬眸看方茯苓，眼神不自觉露出柔色来。
方茯苓只觉摇光听懂了，“乖阿摇，睡吧……”
摇光闭眸，被那药力击中，实在忍不住的沉沉入睡，意识消弭之前，依稀听见二人的话。
“你去歇着吧，给你单独安排了屋子，今晚我来守着。”
“不敢让夫人辛苦，这本该是奴”
“让你去你就去吧，你也辛苦了。”
“那……多谢夫人。”
第008章 拆穿（下）
这一觉摇光睡的极久，五年来，她从未睡的如此香甜满足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睡醒的时候，一睁眼便看到个圆脸月牙儿眼的紫衣姑娘，这紫衣姑娘一看到她顿时惊喜道，“表小姐醒了！”说着回身走出两步朝外喊道，“夫人，表小姐醒了！”
门外顿时传来一阵脚步声，方茯苓笑意明快的走进来，“阿摇醒了？可饿了？快叫人传饭来，再去给老太爷、老爷和少爷送个信儿。”
“阿摇还记得舅母吗？”方茯苓在摇光额头摸了摸，“阿摇不热了，阿摇很快就会好了，吃了饭，阿摇可要乖乖喝药……”
“好。”
方茯苓一愣，她在和摇光说话，可她问完就说别的，只想安抚摇光，可没想得到她的回答，可现在，却是摇光说话了？！
眼底一喜，方茯苓激动的看着摇光，“阿摇认得舅母？”
“好。”
方茯苓深吸口气，“阿摇的病好了？阿摇知道这是哪儿吗？”
摇光不出声了，眼神没什么生气，面上也不见什么情绪，方茯苓希望变作失望，苦笑起来，“哎，是我操之过急了，哪有这么容易。”
“不过啊，你能开口，表示你不怕舅母是不是？”
摇光还是不语，方茯苓忙招手，“紫檀，拿帕子来……”
紫檀忙拿了一条热帕子来，方茯苓扶着摇光坐起来，一边为她擦脸擦手一边道，“这个是我身边的紫檀，我把她留在你身边照看你，你的绿竹还躺着养伤呢，你放心，她忠心护主，我们会好好照看她，等你好了，我带你去见她。”
方茯苓仔细看摇光神态，见她怔怔的还是没反应。
叹了口气，钱嬷嬷领着两个婆子提着食盒进了屋子，两个婆子摆饭，钱嬷嬷走到床前来关切的看着摇光道，“小姐瞧着大好了，奴昨夜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能放下了。”
桌子上饭食摆好，因摇光身上无力，桌子被抬到了床前来。
“让奴来侍候小姐用饭。”
钱嬷嬷殷勤的要上前，方茯苓却一抬手，“不必，我来喂她。”
昨夜的事让方茯苓对钱嬷嬷生出了疑窦，今日怎敢让她来，钱嬷嬷见状悻悻的退回去，垂眸之时狠狠的剜了摇光一眼。
桌子上饭**致，清淡却丰富，方茯苓先夹了一筷鲈鱼，“阿摇”
钱嬷嬷说过，桂花糕和清蒸鲈鱼是摇光最喜欢吃的。
然而摇光看着眼前这鲜嫩的鲈鱼，却眉头一皱转过了头去。
方茯苓眼神一沉，钱嬷嬷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如同昨夜那般的不安重新冒出来，她连忙紧张的道，“小姐在病中，胃口和平日里不同……她……”
钱嬷嬷支支吾吾，方茯苓心底生出更大的疑问。
她放下鲈鱼，换了碗山药鸡丝粥，这下摇光却是乖乖吃了，用了粥，方茯苓又拿了块桂花糕来，摇光眉头皱着，咬了一口，可当即就吐了出来。
方茯苓忍不住看着钱嬷嬷，“嬷嬷昨夜分明说阿摇最爱这两样，怎么今日她一样都不喜？人在病中口味是可能有些变化，可没道理平日里最喜欢的都不爱了吧？”
钱嬷嬷一颗心咚咚咚的跳，怎么回事，从前在别院虽然苛待她，可她喜欢什么她还是知道的，怎么到了洛州一下子全都变了？！
钱嬷嬷张口就想为自己开脱，甚至怀疑摇光是不是故意的，可偏偏摇光是个傻女，她有苦说不出，又眼眶微红抹起眼泪来，“奴也不知怎么回事，许是从前日子清苦，没更多吃的，小姐这两样已经吃腻味了吧。”
方茯苓对钱嬷嬷的眼泪已习惯了，却实在不想冤枉此人，于是心底暗暗生出警惕。
让摇光吃了饭，药便送了过来，同样是方茯苓亲自上手，喂完了药，方茯苓吩咐道，“嬷嬷，将这里收拾一下送出去。”
钱嬷嬷不敢造次，忙收拾药碗出了门。
她一走，方茯苓就看着紫檀道，“这个钱嬷嬷古怪的很，跟着表小姐这么多年的确不容易，可我瞧着却不似她嘴上说的那般，我把你留在这清风院，你便一心一意侍候好表小姐。”说着爱怜的看一眼摇光，“都说她痴傻，可我却觉得她知道谁对她好。”
紫檀忙应了，“夫人放心，奴婢明白。”
方茯苓便扶着摇光躺下，“你身子太弱了，这两日都得卧床静养，你外祖和舅舅还有你表哥早上来看过你，这会儿都去了军中，等晚上他们回来再来看你。”
也不管摇光听不得听的懂有没有反应，方茯苓兀自和摇光说了，摇光喝过药之后昏昏欲睡，一边想着钱嬷嬷昨夜未曾说完的那句话一边入了梦。
她这一睡，又睡到了晚间，睁开眼时，门紧闭着，屋子里却一个人也没有。
摇光睁眸看着帐顶，思绪一下子陈杂起来。
她被林轻尘一杯毒酒毒死了，可她又活了，且同样是流着大周皇室血脉的云氏女，这女孩儿五岁没了母亲，六岁开始痴傻，且还被楚王这个狠心父亲遗忘十年，幸而如今到了洛州。
钱嬷嬷称呼外祖为刺史，洛州刺史洛振北她是知道的！
她竟然成了洛州刺史的外孙女。
看来这五年，那个人还没来得及将大周的亲王朝臣全部替换掉，也是，当年他和林氏的兵力合起来可以攻克帝都巩固大梁政权，却绝对没有再铲除天下旧臣的资本，国家需要运转，他总还需要这些人成为他的臣子。
洛州在帝国以西，距离永安千里之遥，永安的那些人都以为她下了地狱，可他们绝想不到她又从地狱里爬了出来，千里之遥又如何，她五年生不如死的苟延残喘为的便是今日。
她活了，这就是开始。
正想着，“吱呀”一声门被推了开，摇光转眸，却见钱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
钱嬷嬷一脸阴鸷之色，恨恨的盯着摇光，看着她越走越近，摇光没喊也没叫。
她要报的仇很多，不介意加上原主人那一份。
第009章 真相
“好你个扫把星，到了洛州，竟然转了性儿？”
“从前给你一块桂花糕让你跪下学狗叫你都愿意，如今你倒是不吃了？”
“从前莫说是鲈鱼，便是馊了的鲈鱼汤你都能喝的一干二净，如今你却摆起了小姐架子？！”钱嬷嬷手伸进被褥之内，如同往常那般摸到摇光的手臂，尖利的指甲捏起她肘腕内侧的一丁点儿皮肉，狠狠的
“啊小贱人！”
钱嬷嬷捂着手背，急退了两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最知道怎么叫人疼却不留下痕迹，可今日她还没来得及使力，她自己手背上先多了三条血痕，钱嬷嬷不可置信的看着摇光。
眼前这个神情木然的少女分明还是那个摇光，可是却会还手了？！
钱嬷嬷眼底怒色一闪，手一下子抬了起来！
可手抬起，却无论如何落不下去。
她看的明白，方茯苓对她生出了怀疑，她若是再在摇光身上留下点痕迹，那她就别想瞒住以前的事了，不仅不能动摇光，连她手背上的血痕，都要瞒住。
不能让人看出摇光和她不亲近。
钱嬷嬷深吸口气，人都是会变的，傻子也会，从前不听话了尽管打骂不给饭吃，如今到了洛州，自然要换个法子，钱嬷嬷咧开嘴来，语气尽量温和下来，“小姐，小姐不要怕，嬷嬷以后不打你了。”
摇光看着钱嬷嬷，明明那双眼睛里没任何情绪，却看得钱嬷嬷背脊发凉。
她苦笑道，“不是我故意打你，是别人叫我打你。”
这话一出，摇光眉眼轻动，钱嬷嬷一边狐疑，一边继续哄道，“你若真有怨怪，便去怪你那狠心的父亲，她不管你，你又有个兵权在握的外家，新王妃哪能容得下你？”
摇光眼底的沉郁微散，眼神清亮许多。
钱嬷嬷心中暗暗称奇，难道这傻女真能分得清好坏了？难道那一场追杀刺激的她不傻了？
钱嬷嬷心头大骇，几乎一下子背脊就漫出了冷汗。
于是她上前，语声颤颤的道，“小姐，这么多年，奴都是受人驱使，奴身份低微，王府那边下了命令，奴怎么敢不从？谁让小姐早早没了娘，小姐又是个女儿家，还患了病，对楚王府一点用处也没有，别人不想着欺负你才怪呢，奴这么多年跟着小姐，总没想谋害小姐性命，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钱嬷嬷声泪俱下的说了一气儿，再看时，摇光的表情一点也未变。
钱嬷嬷一愣，狐疑几瞬便否定了那个可怕的猜测，她还是傻的，还是什么都不懂，只是看到那些杀手杀人时洛府的护卫反抗，所以自己也知道反抗了！
一定是这样！
钱嬷嬷一颗心微落，背上的冷汗却久久不消。
就算她现在是傻的，那她会不会看的越多学会的越多，更可怕的是，如果她被治好，一下想到了从前的事怎么办？
钱嬷嬷冷汗如雨下，她握紧自己袖口，而后眼神四扫，一下子看到了桌案上的茶盏，她疾步走过去，先倒了半杯冷茶，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白色的药包，一边看着门口的方向一边将药包里的药粉抖了进去。
“你别怪我，你得一直傻下去才行。”
院子里没声音，可随时会有人回来，钱嬷嬷紧张的手发抖，于是又生出了怨气，“真不明白王妃为何如此忌惮一个小丫头，女儿家而已，到了年纪嫁出去就是了，偏生要用这样的法子，可苦了我这老婆子，来，小姐，喝下去……”
端着茶杯到床边，钱嬷嬷将茶盏放在了摇光嘴边，“小姐乖，喝下去，喝下去病就好了……”
她学着方茯苓的样子诱哄，可摇光唇抿的紧紧的，根本不配合。
钱嬷嬷眼底顿时生出狠色来，她一把握住摇光的下颌，当即就想强灌给摇光。
钱嬷嬷直狠狠盯着摇光的嘴巴，没注意到摇光锦被之下的手缓抬了起来，就在摇光的手要抓向钱嬷嬷后颈的时候，院子里脚步声隐隐响起。
钱嬷嬷手一抖，眼看着灌不下去了，忙起身将杯里的冷茶倒到了角落的花盆之中，一转身将茶杯一放，跪在地上闭着眸子装作念经的样子。
紫檀推开门看到钱嬷嬷在屋子里，当即一骇大步而入去看摇光，见摇光平静的睁眸躺着才皱眉转身，“嬷嬷怎么进来了？！”
钱嬷嬷嘴巴里还在念念有词，闻言睁开眸子，“小姐病了许久，老婆子心底不安的紧，想着来为小姐念些地藏经祈求小姐早些去了病根……”
紫檀狐疑的看着钱嬷嬷，又仔细去看了看摇光，见摇光神色寻常方才松了口气，又道，“嬷嬷这一路辛苦了，夫人让嬷嬷歇够了再说，嬷嬷以后就不要独自来表小姐这里了。”说着又朝外面一扬声，“少爷进来吧，表小姐醒了！”
门口一道白衫一闪，洛宸大步而入。
他不知钱嬷嬷的那些事，心中还当钱嬷嬷是个好的，于是进门来打量了她一眼也没多问，直奔床边来，钱嬷嬷见洛宸来了，只能装模作样的行礼告退。
洛宸笑看着摇光，“阿摇今日觉得好些了吗？”
洛宸竟然也学了方茯苓的叫法，且以此为乐，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白狐毛缝制的兔子娃娃出来，“看看，今日从军中回来的时候给你买的，喜欢吗？”
摇光对那兔子娃娃到说不上喜欢，可心底却明白少年的心意，这是真的拿他当做小孩儿了。
洛宸并不介意摇光没有反应，他只将那娃娃放在摇光枕边，又继续道，“父亲和爷爷本来要过来看你的，可是不巧，今日咱们家里来了贵客。”
说着洛宸轻哼一声，“还是天大的贵客。”
洛宸年轻意气，许多情绪都表现明显，此刻他面上就是满满的鄙薄。
摇光不能说话，一旁的紫檀看出了洛宸的不满。
“少爷，什么人让您这样不满？”
洛宸又哼一声，“只怕是，都不能称之为人……”
摇光还在想钱嬷嬷适才下在茶水中的药粉是什么，并未在意洛宸说的这个贵客，洛振北是洛州刺史，来往的朋客自然身份不低，只是不知是谁竟然让洛宸如此评价。
不能称之为人……那必定不是小恶了！
然而大恶小恶和她无关，摇光平静的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对她而言，世上所有的大恶都在千里之外的永安。
第010章 贵客
连着躺了三日，摇光终于能下床，这几日方茯苓呵寒问暖，洛振北父子早晚来探，洛宸更是常在她的清风院中小坐陪她逗乐说话，在从前，哪怕在周成帝和嘉懿太后都在的时候，摇光也未曾体会到如此寻常百姓家的温情之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商量来去，你爷爷最终还是不放心城里的其他名医，决定还是先将阿摇身上的伤寒养好再说，听钱嬷嬷说，阿摇是九月就病了的，竟病了这么久。”
“咦，钱嬷嬷呢？这两日怎不见她？”
洛府的西苑后花园中，方茯苓拉着摇光慢慢走在前，洛宸跟旁陪着，摇光身体好转，方茯苓听了大夫的话带她出来走动走动。
“那个钱嬷嬷有些古怪，我让她做闲差了，寻常都是紫檀在阿摇屋里。”
“古怪？”洛宸眉头一皱，“她侍候阿摇不尽心？”
方茯苓摇头，“这些你不用细问了，你爷爷让你去查神医华池的消息，可查到踪迹了？”
摇光听到此处脚步一顿，神医华池……
方茯苓忙看着摇光，“阿摇累了？不想走了？”
摇光摇头，继续往前走，方茯苓便看着摇光的侧脸叹了口气，“有时候觉得阿摇不傻，可有时候又，这样的病，只能求那位神医华池才有希望。”
洛宸忙道，“华池五年前就没踪迹了，这几年不论是有权还是有财的，不管是许以高位还是舍得家财万贯，都没能请的出来，我已吩咐人四处打探了，不知能不能找到。”
方茯苓拍着摇光手背，“咱们阿摇是个有福气的，一定能找到华池。”
三人顺着花圃的廊道一路往北，直走到一处仪门口，眼见过了仪门便是一大片开满山茶的花圃，可洛宸和方茯苓却一起停下了脚步。
“母亲，那个人不喜欢吵闹，咱们回去吧。”
方茯苓点点头，“好，回去吧，阿摇只怕也累了。”
那个人？母子两打哑谜似得话让摇光心底微动，莫不就是那位客人？
可看洛宸这略带关切的语气却不像，这府里除了洛氏一家之外还住着别的人？
洛府占地极大，北面也是一片亭台楼阁连绵，只是那边更为幽静，不像有主人常住的，方茯苓二人带着摇光转身，并未穿过那道仪门。
走出几步，方茯苓又道，“这一次西边阵势这样大，想必这边的百姓能过一个安稳的冬天了。”
“那当然！”洛宸下颌微扬，眉间意气傲然，“赤西大营和定州大军都汇拢过来，戎族来犯可讨不着好！”
帝国以西常年有戎族来犯，西线的防务由洛州，赤西大营和定州三处分管，三军合并至洛州，多半是因为定州和赤西今年刚加固了各自的关隘，而洛州西面是辽阔高原，无关隘可筑，常是戎族进犯之重，摇光对此再了解不过。
“如此便好，希望今年能过个安稳年，毕竟阿摇过来了。”方茯苓又拍了拍摇光手背，目光一垂，当即扫过摇光腰间佩戴着的玉，方茯苓顿时笑起来，“这几日阿摇的病好转的极快，除了大夫的药，一定也有这块玉的加持，我就说恩人之物是吉物。”
洛宸失笑，“玉的确是好玉，可没您说的那么神……”
摇光躺了三日，那玉便在她枕边放了三日，为了怕摇光傻傻的将玉弄丢了，方茯苓索性将玉挂在了摇光腰间，她坚信让摇光死里逃生的人定然是吉祥之人，那他的东西也一定能继续护佑摇光。
玉是好玉，人也是好人。
可什么样的人会在脸上戴那样悚然可怖的面具？！
面具是青鬼獠牙，声音是低寒迫人，箭法又是那般凌厉罡煞，还有那个怀抱……虽然宽厚坚实，可摇光总觉得他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危险的意味。
他到底是谁？
“夫人！老太爷让您去揽月楼一趟呢。”
冷不丁的，前院方向走来个青衣丫头，这么一说，方茯苓眉头微扬，“怎么了？”
丫头走上前来，“老太爷陪着辅国大将军在揽月楼那边说话呢，说是午间就在揽月楼摆饭。”
方茯苓恍然，“好，我马上来。”
说着吩咐洛宸，“你带着阿摇再走几步就回去，我先去了。”
“母亲放心。”
方茯苓说完便走，似乎怕误了午饭时辰。
摇光眉头微蹙，辅国大将军？从前大周时可没这个官职，当是大梁新立的，一听就品阶不低。
“咱们走咱们的，才不管那什么大将军不大将军！还辅国……我看是祸国还差不多，自从他带着他那些随从到咱们家，爷爷和父亲就没安生过……”
洛宸冷哼着，那轻鄙不屑的感觉又来了，摇光眉梢一扬，洛宸那一晚说的贵客应当就是这位辅国大将军了，只是不知是谁，或许她听过这人的名头呢？
“算了，阿摇不用知道这些，走，带你去那边走走。”
西苑的花园极大，洛宸带着摇光走了另一条路回清风院，一边走摇光又看到一大片盛开的山茶，这一片山茶开的更为炽烈如火灼灼映目，虽然这个时间西边已经很冷了，却是没有丝毫凋败的迹象。
“阿摇觉得好看吧，咱们府里有洛州第一的汤泉，这有汤泉的地方呢会比别处暖和些，花期也会更长些，等阿摇身子好些，就让母亲带阿摇去北苑泡汤泉。”
汤泉？摇光依稀想起来，洛州的汤泉在整个帝国都很有名，只是没想到这府中也有。
正想着，二人左前方拐角处忽然传来一阵说话声，听那动静，正在朝这花圃而来，洛宸听见，一把拉住摇光的手要走，可他刚转身，一行人已撞进了摇光视野之中。
洛宸本想趁来人没看见她们之前带摇光走，可谁知他使力一拉，摇光站在原地却未动，摇光从来是他带哪走哪，何时不愿意跟他走过？
洛宸诧异的转过身来，眼风一扫，只见摇光纤细的身量紧绷，毫无生气的眸子忽然变的冷光迫人，正死盯着和洛振北一起走来的中年男子。
便是这片刻，洛振北几人已看到了他们。
洛宸只好点头行礼，“爷爷”
又一顿，对着洛振北旁边的男子招呼道，“辅国大将军。”
第011章 送上门来
五年前，梁王齐炎联合清河郡林氏起兵造反，灭周立梁，彼时梁王手中兵马为所有诸侯王之最，而清河郡林氏亦是东边第一门阀，林氏幼女林轻尘有大周第一美人的名号，在她上面有两个哥哥，大哥林璋，二哥林原，都是清河驻军的主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摇光记得清清楚楚，五年前那个血腥残忍的夜里，是林氏的二爷林原第一个带兵冲进了皇城，也是他，将门下侍郎沈长清的脑袋砍了下来。
沈长清是嘉懿太后沈娴的侄儿，是她的表兄。
那时，他正带着所剩无几的禁军拼死守卫宫门，只为让她有时间逃出宫禁。
这是摇光死而复生的第五日，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午夜梦回她恨不能噬其骨啖其肉的林氏二爷会出现在她眼前。
林原！和洛振北一起出现的人竟然是林原！
“原来是洛少爷在这里，咦，这位是……”
林原刚才敏锐的察觉到了一道极其阴寒不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可他定睛看时，这里只有洛宸和一个身量纤细的小姑娘，洛宸他认得，那这个又是谁？
“这是我的外孙女，接过来一起过年的。”洛振北解释了一句。
林原眼底波光微闪，洛氏有个女儿嫁去了兰陵他是知道的，不过早已经死了，且听闻唯一留下的女儿是个傻女，想必就是眼前这个了。
摇光虽然已有十六岁，可因常年受到苛待，眉眼虽然灵毓秀美，却是过分清瘦，如今身量还不到洛宸的肩膀，再加上木然无神的样子，无端给人怜弱呆傻之感。
林原扫了一眼摇光，眼底闪过讥讽。
见摇光垂眸木呆呆站着，洛振北又道，“外孙女如今正在病中，失礼了，宸儿，带摇光回去歇着，外面有些凉，莫病的更重了。”
洛宸忙将摇光一扶，“是，孙儿这就带表妹回去。”
说完，洛宸扶着摇光往清风院去，这一回，摇光却是十分顺从。
二人转身，后面的目光却还落在他们身上，林原看着洛宸再看看摇光心底摇了摇头，一定是他出现错觉了，洛宸意气飞扬，目光中不会出现阴寒意味，而那个傻女一副痴呆无神的样子就更不可能了，林原嗤笑一声，自不会将个傻女放在心上。
直到完全走出花园，洛宸才关切的看着摇光，“阿摇，你刚才怎么了？”
摇光身僵口干，好半晌才将心头的滔天恨怒掩下去。
“害怕。”她抬了下头，又飞快低下去。
洛宸顿时恍然，“你害怕林原是不是？林原刚从赤西过来一身杀气，人生的又是一副恶像，我知道了，好了不怕，以后不带你去那边了，咱们回清风院。”
摇光闻言又抬头看了眼洛宸，“他……是谁？”
洛宸立刻道，“那个人叫林原，是官拜一品的辅国大将军，是如今赤西大营的统帅，因为三军合并到了洛州，眼下战事未起，只怕要在咱们府中住上半月……”说着轻哼一声，“这个人仗着自己是皇后的哥哥做下许多恶事，今日还吓着了阿摇，真是可恶……”
林原受封辅国大将军摇光并不意外，可他官位如此之高，怎么会去赤西？
赤西大营是驻扎在天马关的军务大营，比洛州还要艰苦的多，摇光想不通应该在永安坐享荣华富贵的林原怎么会到了赤西大营。
即便想不通，也不能再多问了。
摇光没再说话，只一路回了清风院，钱嬷嬷在门口等着，见摇光回来立刻殷勤的迎了上去，“小姐今日走的久，小姐累不累啊？”
洛宸得了方茯苓的话对钱嬷嬷生出警惕，见紫檀迎出来方才将摇光交到紫檀手中。
一进屋门，摇光便看着紫檀，“睡。”
紫檀一听，眼底一喜，“小姐想睡会儿？好，奴婢这就服侍小姐睡下。”
一边扶着摇光进里屋躺下，紫檀对站在门口的洛宸道，“表小姐这两日说的字越来越多了，亦越来越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紫檀微喜，洛宸也是一脸开心，“你让她好好睡下，我去告诉母亲！”
洛宸说完便走，只剩下一脸惨白的钱嬷嬷站在门外。
经过那夜的刺激，那个傻女真的越来越清醒了！
这可怎么办，她根本找不到机会下药。
钱嬷嬷恨恨的想着，一颗心忐忑不安至极……
屋子里，摇光躺下，假装闭眸，等紫檀一走，她双眸便睁了开。
掀开被子下地，她走到了三日前钱嬷嬷倒茶水的那盆文竹之前，经过三日，早前茂盛葱茏的文竹此刻已全部枯萎，她捻起一撮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眼底闪过丝冷意。
她漠然转身重新走回床边，坐下，手攥成了拳。
傻女不是因病而傻，而是因药而傻。
侍候了傻女十年的嬷嬷包藏祸心，本活不出十日，可现在，林原救了她的命。
在没顶的仇恨面前，没有什么比鲜血更有说服力，她本以为以血祭魂是许久以后的事了，可没想到有人不知死活的送上了门来……
五年，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五年。
第012章 两个病人
“夫人，表小姐身体已经大好，说的话也变多了，连着三日在酉时过半就寝，奴婢瞧着，再过一阵子表小姐一定能恢复更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紫檀轻声和方茯苓禀告，摇光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屋檐下玩耍。
说是玩耍，却不过是拿了洛宸送她的白兔子娃娃坐着发呆。
方茯苓看着摇光叹了口气，“恢复的好自然好，只是要想根除痴症只怕还是要请华池来。”
“可是少爷说华池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紫檀叹了一句。
“可不是，所以才着急，这一下，咱们府里有两个病人了，一个痴傻了十年，一个重病在身活不过二十岁。”方茯苓连声叹息，可随即，她眼底猛然一亮！
“天，我怎么没有想到，他说不定能找到华池”
紫檀看着方茯苓，“夫人想到什么？又是谁活不过二十岁？”
方茯苓摆了摆手，放下手中香丸起身便走，“你照看着表小姐。”
紫檀忙应了一声，而后便看方茯苓疾步朝着前院而去，紫檀眉头皱着，低声的嘀咕一句，“夫人在说什么，府里怎么有两个病人了，还是个活不过二十岁的……”
紫檀说完坐下，一转头，却见钱嬷嬷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自从方茯苓交代之后，紫檀便有些防备钱嬷嬷，而钱嬷嬷被分到了下人处的一间独立小院，看起来的确受了优待，可日常却不在摇光面前侍候了，一见她来，紫檀心生出警惕来，“钱嬷嬷来了？”
钱嬷嬷笑着走进来，“是啊，小姐今日好不好啊？”
“挺好的，小姐的伤寒差不多要痊愈了。”
“那就好那就好。”钱嬷嬷说着，直往摇光面前走，“小姐气色果然好多了，如此奴婢就放心了，小姐啊，绿竹也醒过来了，小姐只管放心吧。”
发呆的摇光一下抬起了头来，“绿竹”
钱嬷嬷眼底一亮，“是啊是啊，听夫人说好多了，小姐想不想去看看？”
摇光站起身来，看着紫檀，那目光的意味十分明显，她想去看绿竹！
紫檀便有些犹豫，三日前摇光就吐露过要去看绿竹的意思，可绿竹伤势太重还在昏睡中，看着就吓人，方茯苓害怕摇光病中看了又给吓着，便没让她去。
紫檀瞪了钱嬷嬷一眼，方茯苓没发话，她怎么知道绿竹好起来的？
“表小姐，这事要去问问夫人……”
摇光闻言眉间微蹙，而后点了点头。
紫檀见着心底的那点紧张一下子烟消云散，初初听闻表小姐是个傻女的时候害怕是疯疯癫癫会发脾气的傻女，可这几日下来，紫檀大多数时候觉得摇光就是个不爱说话的正常人，“那小姐先等着，奴婢这就去问问夫人。”
紫檀转身要走，可又回头看着钱嬷嬷，这会儿就摇光和钱嬷嬷两个人在这里，紫檀不放心。
摇光看了她一瞬，知道她在想什么，“去吧，我等着。”
紫檀眼底一亮，那种感觉又来了，眼前这个根本不是傻女……
“那……那奴婢很快就回来！”说着又看钱嬷嬷，“嬷嬷可只能带小姐待在院子里，否则，夫人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钱嬷嬷陪着笑，“自然自然，紫檀姑娘放心。”
紫檀应一声，这才走了，紫檀一走，钱嬷嬷立刻笑道，“这会儿的太阳暖和，小姐快坐下，奴婢去给小姐沏茶来。”
说着，就跑进了屋子里。
摇光看着钱嬷嬷的背影，眼底寒意一闪而逝。
距离见过林原已经过去三天，她在病中，且不熟悉府中地形，再加上紫檀等人片刻不敢离的照顾，她自己想要偷偷做点什么实在太难，幸而那林原不是马上就走，摇光这才有了耐心，可即便如此，这件事也不能耽误。
去探望绿竹便是个机会。
“小姐，来喝杯茶……”
钱嬷嬷从屋子里走出来，端着一杯茶汤清冽香气馥郁的清茶，茶递到摇光面前，摇光看着那杯茶一点反应也无，钱嬷嬷又陪着笑，“小姐怎么不喝？”
“你喝”
“啊？”钱嬷嬷愣了，“这是给小姐的茶啊。”
“你喝”
钱嬷嬷哭笑不得，“小姐喝了嬷嬷自己去倒，小姐是主子，来，小姐……”
“你喝”
钱嬷嬷看着眼前油盐不进的摇光除了哄没了法子，这个小姐已经不是从前逆来顺受的小姐了，“小姐乖，嬷嬷一点也不渴，小姐喝了，嬷嬷立刻带小姐去看绿竹好不好？”
摇光没有表情的看着钱嬷嬷，抿唇不语。
钱嬷嬷急了，急的额头生出一抹薄汗，“小姐不想看绿竹了？那小姐想做什么？喝了茶嬷嬷带小姐去做……带小姐出府去玩好不好？小姐从前不是最想出别院了？”
要是从前的摇光，听到这里早就动心了，可是此刻的摇光，仍然没什么表情，钱嬷嬷甚至从她淡漠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讥诮。
钱嬷嬷急的满头大汗，端茶的手都要抖了，眼瞅着没法子让摇光喝茶，院门口的方向却猛地响起脚步声，紫檀从外面跑的气喘吁吁，刚在门口站定，却见钱嬷嬷端了杯茶要给摇光，她定了定神，忙走进来，“嬷嬷在做什么？”
钱嬷嬷心头一颤，手一抖，差点将杯子掉在地上。
“给，给小姐倒了一杯茶。”
紫檀不疑有他，摇光却在这时道，“嬷嬷喝”
钱嬷嬷面上一白，“小姐，这”
“嬷嬷喝。”摇光不容置疑的看着钱嬷嬷。
钱嬷嬷看着手中茶，一张脸白了又绿，绿了又白，嘴唇一个哆嗦，明知里面下了药哪里敢喝，见她如此犹豫，紫檀眉头一下挑了起来，“小姐让你喝你竟不喝？难不成这茶有问题”
“不不不不，怎么会！”
钱嬷嬷连连摆手，眼看着火烧眉毛了牙一咬，一口将杯中茶喝了个底朝天！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看，嬷嬷喝了”
钱嬷嬷说话都在发颤，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忽然想起来给小姐做的新帕子还未绣完，奴婢先告退了……”
说完这些，钱嬷嬷杯子也不放回屋子，转身便走，紫檀看着钱嬷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的如同被鬼吓到了一般眉头一挑，这个钱嬷嬷，果然古怪！
说着又转头，“表小姐，夫人马上来带您去看绿竹！”
摇光闻言唇角微弯，“好。”
紫檀擦汗的手一顿，看着摇光痴声道。
“表小姐笑起来真好看！”
第013章 报恩无方
“绿竹已经醒了，你放一万个心，她拼死护你，我们自然会好好照看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方茯苓带着摇光一路往东，几乎快穿过整个洛府，“府中药庐在东边，绿竹受的伤太重了，所以把她安置在药庐旁边好让底下人随时照看。”
虽然摇光并不能听懂，可方茯苓还是边走边解释，拿她当做个正常人般。
“府中的大夫是府医，处理外伤极为高明，不过……”
不过痴症是看不了的，方茯苓叹了口气，拍拍摇光的手背，“到了。”
摇光走过来，已将一路所见记在了心底，此刻看到药庐近在眼前，神情微微一肃，绿竹是能为了原主人舍去性命的人，就凭这一点，她也要护着她。
药庐是一处两进的院落，青瓦白墙，绿竹环绕，阵阵药香萦绕，绿竹躺在药庐左厢，摇光走进去的时候，绿竹一下子从床上撑着要坐起来，“小姐，舅夫人”
摇光几步并做一步走过去将她按了住，绿竹眼眶一红，一把抓住摇光手腕。
“老天保佑，小姐好好的，小姐好好的就好。”
方茯苓看了摇光一眼，先让她坐在床边才道，“你放心，你家小姐好好的，伤寒也好了，知道你醒了就想来看你，她虽然……可是还是记得你的。”
绿竹眼角一湿，顿时流下两行清泪来，“小姐”
摇光对上绿竹的眸子，再没办法继续冷清木然下去，她没说话，却是抬手拂了拂绿竹额边乱发，绿竹一下子哭的更狠了，“小姐……”
绿竹边哭便打量摇光，片刻后急忙看着方茯苓，“舅夫人，小姐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方茯苓看着摇光的侧影叹了口气，“你家小姐有时候就如同和正常人一般，可还是没大好，或许是那场变故的原因，绿竹，你家小姐当年到底是怎么病的你可知道？”
绿竹先是微喜，然后便皱了眉，“回舅夫人的话，绿竹六岁开始便跟着王妃身边，可那时候只是个粗使丫头，后来王妃病故，要挑选跟着小姐去别院的人，奴便念着王妃的恩德跟着去了别院，小姐到底是怎么病的绿竹不知，可……”
说至此，绿竹的眼神急急往门口的方向落去，好像在找什么人。
“你找谁？和你们一起的钱嬷嬷没来！”
方茯苓敏锐的道，绿竹闻言眼眶顿时一红，有些祈求的看着方茯苓道，“舅夫人，请您信奴婢，那个钱嬷嬷……不是个好的，绿竹没有证据，可钱嬷嬷她……”
钱嬷嬷虽然苛待摇光，却不敢当着绿竹的面，再加上钱嬷嬷是摇光的教养嬷嬷，比绿竹地位高，绿竹虽然发现了蛛丝马迹，却没法子对付钱嬷嬷，而她求不到楚王云稷那里，在兰陵根本孤苦无依，如今到了洛州，总算能说了。
“钱嬷嬷虽说是小姐的教养嬷嬷，可这么多年，她数次克扣小姐用度，王府那边送来的好物都是她的，与其说王府养着小姐，倒不如说养着她，绿竹无用，在兰陵无人可告，又怕连自己也被发卖无人照看小姐，才一直护着小姐又装聋作哑，请舅夫人责罚绿竹……”
绿竹说着又撑着要起身，方茯苓忙将她一把按住，眉宇间隐隐动怒，可眼底却带着赞赏，“兰陵没人管小姐，你这样做是对的，忠心护主，又是个明白人，倒是我们接你们接的晚了，平白让阿摇受了苦，你放心，那个钱嬷嬷，我稍后便派人发卖了！”
绿竹长呼出口气，这才躺了下去，“舅夫人大恩大德，绿竹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夫人！”
方茯苓笑起来，“这话说的，你得快好起来，好照看你家小姐。”
绿竹先是使劲点头，而后又在眉间闪过忧虑，“绿竹是一定跟着小姐的，只是苦了小姐，在洛州有舅夫人和舅爷老太爷照看，可以后回了兰陵……”
回了兰陵，只怕又要回去别院孤苦伶仃。
绿竹这话存着两分试探，方茯苓听懂了，却不怪她，于是安抚道，“你放心，阿摇母妃去的时候我们和王府那边闹得不欢而散，所以早些年才没过问阿摇，后来又是五年前那场大变，知道王府没有受损我们也没多问，眼下都安稳了，阿摇我们是管定了，老太爷已经发话了，暂时不准备把阿摇送回兰陵了，外家也是家。”
绿竹忍不住又滚下一行泪来，“舅夫人……”
方茯苓又将她一拍，“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自家人无需说那些。”
绿竹哽咽一会儿，默默握住摇光的手，她得了方茯苓的话安了心，又去打量摇光，这一看，当即看到了摇光腰间挂着的玉，“这玉真好看，多谢舅夫人……”
摇光是痴傻的，绿竹赶忙帮着摇光道谢，然而方茯苓却失笑，“这你可想错了，这不是我给阿摇的，这个啊，是阿摇的贵人给她的……”
绿竹一愣，“贵人？”
方茯苓笑着，将那夜她们被救的事说了，绿竹想到那夜的血腥危险面色微白，却又庆幸道，“那夜奴婢都以为活不成了，却没想到遇到了贵人，一定是小姐的福运来了，救小姐的人是谁呢？这样的大恩一定要报……”
方茯苓见绿竹忠心聪慧又是个知道报恩的欣慰非常，却又遗憾的叹气道，“救你们的人是个侠义之人，除了这玉没留下任何痕迹，老太爷派人查了，可没查到什么，洛州近来三军汇合，来往之人颇多，只知道那人箭术超绝身手极佳，却没法子确定那人身份，这恩是一时半会儿报不了了，就看往后能不能遇见了。”
绿竹眼底微暗，“一定能，能留下这么贵重的玉，恩人一定是喜欢小姐的。”
方茯苓直笑点头，一直安坐的摇光却挑了挑眉。
除了玉之外，并非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至少她看到了那可怖的鬼面，听到了他低寒的声音，可她是傻女，这话还不能急着说。
再有，她可不觉得那个人是个随便就能喜欢别人的人。
摇光下意识抚上那触手生温的玉，脑海中却又浮现出那双深眸。
什么样的人能生出那样摄人心魄的眸子？
第014章 夜探
看完绿竹，方茯苓拉着摇光的手出了药庐，“绿竹还得养小半月，你不要急，每日来看看她便好，你身边有这样的人舅母也欣慰的很，至于那个钱嬷嬷……”
方茯苓转眸看着紫檀，“从今日起不许她进清风院，让她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她一个教养嬷嬷敢苛待小姐，只怕不是她自己的主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紫檀忙点头，又疑惑道，“夫人的意思是……”
方茯苓面色微沉，“当年……”犹豫的看了摇光一瞬，方茯苓还是继续道，“当年和王府那边闹得不欢而散，正是因为老太爷和老爷怀疑王妃的死另有玄机，可楚王矢口否认，我们也没有法子，先前老太爷还派人去兰陵查，却也没查出什么来。”
叹了口气，方茯苓看摇光的眼神怜爱，“她母亲去的不明不白，先留着这个钱嬷嬷，看她会不会往兰陵送信，或许能牵出当年的事也不一定，暗中找个人看着，若是没什么动静，便当做个刁奴发卖了。”
紫檀肃然颔首，“夫人想的周全，奴婢明白。”
“还是不够周全，应该早点把阿摇接过来的。”
方茯苓轻拍着摇光的手，语声叹息，“洛氏世代武将，小姑当年也是能随父亲上马入军营的人，后来嫁入兰陵王府也算一段佳话，却不想那楚王竟是个……”
方茯苓性子刚柔并济，想着云稷到底是摇光的父王，便没说下去，可话里的意思却是十分鄙薄气愤，“小姑从小习武，身体康健，断然不会因为小小的风寒就殒命，这么多年父亲虽然没说，可心底一直埋着这个心结，而楚王到底是个无情的，小姑新丧未过，便有了新王妃人选，真真叫洛氏一门寒了心。”
紫檀和红袖对视一眼，一时没敢接话。
方茯苓呼出口气，也没继续说下去，“这些都是旧事了，眼下要紧的是阿摇，得赶紧治好阿摇的病。”
紫檀当即想起来，“夫人刚才不是说去问人的？”
方茯苓一听这话弯了唇，“让宸儿去问了，倒是得了个好消息，好歹知道了华池一年之前的行迹，沿着这个方向派人去找，年前许能找到华池。”
紫檀松了口气，正要好奇方茯苓问的谁，一抬眸，却见四个身着褐色军服的人从远处的游廊侧门走了出来，那几人一看便是军卒，而走在后面的两个人肩头扛着个铺盖卷，一转向，这四人对上了方茯苓一行，领头一人认得方茯苓，神色当即一肃。
“拜见夫人”
随即挥了挥手，让身后几人让在一边。
方茯苓是洛府主人，洛振北是洛州刺史不说，洛怀信还是从四品归德将军，这几个人还不敢在方茯苓面前造次，方茯苓先扫了几人一眼，目光停在了那铺盖卷上，“林集将军这是做什么？”
林集笑道，“此事和洛府无关，夫人不必过问。”
林集虽然让了路，语气却透着跋扈，眼神更是肆无忌惮落在方茯苓身上，方茯苓唇角微扬，“到底是在洛府，出了任何事都和洛府有关，想必辅国大将军知道为客之道。”
方茯苓语气沉稳一身洒然，林集笑笑，“那是自然的，不过辅国大将军做什么刺史人大都不得过问，夫人还是管好自己内宅为好。”
方茯苓双眸一眯还要再说，手腕却被一握，她微讶转头，只看到摇光低头倚靠着她似乎有些害怕，方茯苓顿时醒过神来，拉着摇光便走，林集大咧咧抬手一请，眼底露出讽笑。
摇光低着头，自然无人看得到她眼底的厉光，擦肩而过之时，她眼风一扫便能看到铺盖卷的一头吊着一把人的头发，那铺盖卷里面竟卷着个人！
方茯苓也看到了，她一把揽住摇光，生怕她污了她的眼睛。
方茯苓几人一走，林集便似笑非笑的离了开，方茯苓揽着摇光驻足，回身去看，只见林集几人朝着洛府侧门而去。
红袖面色发白的道，“那人还有活路吗？光天化日的，他们怎么敢……”
“多半没有活路了。”方茯苓错着牙，“林原杀人如麻，女子的性命在他眼里哪算得了什么？知道林原来了，洛州城里的画舫青楼都胆战心惊的，有官位压着，父亲也没法子，真真是……比畜生还不如……”
方茯苓低骂了一句，忙去看摇光，却见摇光只是靠着她，倒还算平静，于是松了口气吩咐紫檀，“看好表小姐，下一次莫要靠近那听涛苑！”
方茯苓说着看向林集几人出来的方向，听涛苑，正是林原在府中的居所。
“奴婢明白，夫人放心，刚刚那人是谁？对夫人竟也如此无礼！”
方茯苓转身，揽着摇光继续朝清风院走，一边道，“是林原身边的副将，品阶不高，却仗着林原的声势胡作非为，别说对我，便是对父亲也敢无礼！”
“连老太爷也不放在眼中？！真是……”红袖咬着牙，实在不知如何咒骂。
方茯苓叹了口气，“五年前，是林氏帮着梁帝攻破的永安，林氏不仅出了个皇后，还出了三位一品武将，现在的大梁有一半姓林，哪里还将我们洛氏放在眼中。”
“如此，林氏岂非万人之上？”紫檀接了一句。
方茯苓嫁入洛氏多年，虽生在温婉江南，可受这一门武将的侵染，眼界心性非一般女子可比，闻言冷笑一声，“万人之上倒也不假，只不过万物盛极必衰，林氏功高权大，梁帝已心生芥蒂，否则林原也不会在三年之前被贬到了赤西大营了，不过看着吧，等梁帝剪除前朝旧臣之后，自然会轮到林氏。”
摇光眼底闪过一丝微芒，林原是三年之前被贬到赤西大营的？
三年之前发生了什么？
摇光想知道更多，可一抬头却见清风院近在眼前，而看着迎上来的清风院仆从，方茯苓也停了这议论国政的话头，摇光不得已，只得先按捺下心底的疑窦等待酉时的到来。
连着三日，摇光都是在酉时过半就寝，今日也不例外。
酉时刚过，紫檀便侍候摇光洗漱，半个时辰之后，摇光已呼吸绵长的安然入睡，紫檀坐在床边等了会儿，见摇光睡熟方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合上内室的门，紫檀靠在门口的坐榻上打起盹来。
十月的冬夜一派凛寒，清风院中安静的只剩下内室角落的灯花噼啪声，摇光缓缓睁眸，下床罩上件外袍，打开后窗，悄无声息的溜出了清风院。
她隐在如墨的夜色中，直奔向听涛苑。
第015章 怎么是她
听涛苑在洛府中轴偏东，是一处紧邻东苑水榭的风雅所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夜色微深，林原靠在窗前的矮榻上，听着外面的溪流潺潺接过林集递上来的烟枪。
林集笑看着林原餍足的吞云吐雾，“大将军放心，只是被洛夫人撞上了而已，连洛振北都管不着，洛夫人一个娘们能怎么样……”
林原深吸一口，双眸微眯，神情痴怔，虽然听到了林集所言，却仿佛入了迷幻之境似的说不出话，林集见状忙道，“大将军可还满意？这是东岛新来的宝贝！千金难求一粒，这宝贝用了，保准大将军比在女人身上更快活”
林原眉头享受的皱在了一起，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黑烟，在袅绕的烟气中，他吟叹着咧开嘴角，“好东西……真如升天做神仙一般……”
话音未落，他等不及的又低头吸了一口。
林集见林原满意，一颗心总算落到了肚子里，等林原又连着吸了三五口，才听他语声嘶哑却愉快的道，“洛夫人不足为惧，不过洛振北可不是表面上看着那般好惹的，而最重要的是那位！”说至此，林原冷哼一声，“那位得了帝位，自然不似从前那般对林氏毕恭毕敬，这五年中的大小事，我可是看的清楚明白！”
林集听的眼皮一跳，“将军的意思是……”
“林氏功高，上位之人怎能放心？可不就害怕我们成为下一个梁王？”林原换了个姿势靠着，神情变的阴沉莫测，“那位可不是好性儿，五年之前和周曦帝也是有几分情谊的，却能在大婚之夜发动兵变，可想而知也是无情无义之辈。”
林集心中微慌，“不得圣心，那林氏岂非危矣？”
林原闻言使劲瞪了林集一眼，林集面色一变连忙骇然告罪，林原冷笑，“虽说那位对林氏不像从前了，可眼下林氏还是他最得力的臂膀，比林氏更叫他心慌的是周朝的旧臣。”
林集眼底微亮，当即压低了声音，“大将军是说……洛氏？”
林原鄙夷的扫了林集一眼，“洛氏只是世代为将把控着洛州而已，还不至于是最让那位防备的，当初那位是大周的梁王，从一个异姓王到如今的九五之尊，他最忌惮的自然还是那些和他一样手握兵权的王爷。”
“王爷？”林集在脑海中搜刮一圈，“楚王？楚王虽然偏安一隅多年，身上可流着周朝皇室的血脉……”
林原意味深长的笑了下，“楚王酒囊饭袋，就算流着周皇室的血，也没人想着他能复国，大梁立国之后，楚王可是头一个殷勤投诚。”
林集闻言面露难色想不出个所以然，林原索性道，“大梁立国五年，这五年那位该拉拢的拉拢，拉拢不了的随便找个理由该杀就杀，也收拢了不少兵权，可也还是有几处，既没拉拢到，也没法随便杀了，而这其中，幽都最叫他忌惮。”
“幽都？！”林集眉头一皱，“大将军是说秦”
林原一瞪，林集忙将话头打住，随后又挑眉道，“说起幽都，属下倒是有所耳闻，那处的世子似乎就在这洛州养病？”
林原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了一封信，“所以咱们添了新差事。”
林集眸色微深，这一次倒是反应极快，“是那位对幽都动了心思”
林原又吸一口烟气，正要一脸欢愉的点头，窗棂之外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咔嚓声，林原虽然沉在享受之中，多年来随军的警惕还有，身子一下子就弹坐了起来！
“谁在外面”
窗外的摇光双眸微眯，懊恼的看了一眼脚下的枯枝，身形一闪，朝着听涛苑后方掠去，同一时间，林集将窗户打了开，当看到一抹阴影一闪而逝的时候，他心中咯噔一下看向林原，林原面上已恢复成一派沉静，“还不派人追！若真是人，我们刚才的话便被听到了！”
“是！”林集应一声，以手为勺吹出一截短音！
刹那间，四个暗影一闪而出，跟着林集朝阴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到底还是不够熟悉洛府，摇光情急之下一路往北面急掠，她这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亦用不上武功，一路奔逃，全凭着她敏锐的洞察力和精准的判断。
虽然不至于走到死路，可她也一直不曾甩掉身后之人，清风院是断然不能回去的，摇光想到那一日所看到的寂静北苑，当即直朝着北苑而去。
北苑楼台连绵花林环绕，最好藏身躲避。
夜里的洛府本有巡逻卫兵，奈何摇光不能暴露，只得挑选僻静小道，如此，后面的追杀也毫无阻拦，摇光眉头几皱，努力明晰着几日来自己脑海中构建的洛府地图，直奔北苑一处矮墙下，撑着矮墙下的花架一跃而入，同时，她一把推倒了放着数盆兰草的花架。
刹那间，哐哐当当的脆响声刺破冷夜！
不远处的巡逻卫兵听到动静跑过来，恰好看见追到花墙之下的林集几人，“什么人！”
“我们是辅国大将军的亲卫，有人行刺辅国大将军！”
“行刺辅国大将军？！刺客在何处？”
“刺客从这跑过去了，这些花架便是被刺客带倒的”
猫在花墙后的摇光屏住呼吸，而墙外的争论声也越来越大。
“洛府守卫森严，哪里来的刺客？！空口无凭！此事要上报刺史大人决断！”
“你们放肆，知不知道我是谁？！放走了刺杀辅国大将军的刺客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我管你是谁！在洛府就要有洛府的规矩！”
巡逻的卫队长出身兵营，早知林氏一脉恶名，哪里容林集在府中作乱，当即便将林集顶了回去，林集气的双眸发红，仔细看了一眼花墙的高度，眼风四扫之后往墙内一指，“刚才我们亲眼看着刺客进了这里面，你不让我们抓刺客，莫非是袒护”
卫队长哪里管他，大手一挥，“多说无益，劳烦在此等等，待禀报了刺史大人才好。”
巡逻的卫队有十人，林集这边只有五人，何况是在洛府，他的确不好放肆，咬了咬牙，林集阴鸷的看了一眼那卫队长，甩袖作罢。
花墙内的摇光松了口气，虽只一墙之隔，可距离很近，摇光身后便是山茶花圃，她鼻端花香萦绕，却因为天色漆黑看不见太远，不敢耽误太久，她动作轻敏的从墙下溜了出去。
她刚走，花圃对面的小楼里传出一声诧异的轻叹。
“主子，怎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