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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武夫全文阅读

作者:引弓     大宋武夫txt下载     大宋武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九节 担保

    五月下旬,天气越来越热了,在紧靠长江南岸的太平州,一伙伙流民聚集在城墙周围,用芦苇、破布,渔网等等,随随便便搭起个地方,便窝了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流民们懒洋洋的躺着,不想浪费任何一点力气,对行走在人群中的一干兵将也熟视无睹。

    王禀带着岳飞,穿行在流民之中,岳飞叹道:“殿帅让拿出一半军粮,接济流民,这万家生佛一般的举动,这些小民不知好歹,居然不来道谢。”

    王禀道:“都是我等拒战不利,才让他们流离失所,怎能还让他们感恩呢?”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一个小校慌慌张张的来报:“有天使到州衙,请殿帅接令。”

    “肯定又是让我从江北撤军的命令,我早就和朝廷说过,未派一兵一卒过江,他们怎么就不信呢,真的寒了江北义士的心,对朝廷又有什么好处?”

    王禀回到州衙,知州带着一干属官,恭恭敬敬的等候着,见王禀回来,知州道:“殿帅,天使正在堂中,请殿帅入内接令。”

    王禀带着岳飞,昂然而入,却见到一个白面书生,笑眯眯的看着他。

    “下官秦桧,久仰殿帅大名,今日才得以一睹殿帅风采。”

    “秦大人,王禀在此听令。”

    秦桧干咳了几声,壮了壮胆,才道:“未摆香案,如何接令?”

    “接旨才要香案,秦大人,请传令吧,王禀在此恭听。”

    秦桧碰了个软钉子,面不改色:“朝廷有令,眼下和议已成,江南无战事,请殿帅回金陵述职。”

    “回金陵?”王禀故作疑惑,“本帅从扬州出发的,为何要回金陵呀?”

    “殿帅,”秦桧冷下脸来,“摄政王眼下在金陵,他召你会去参议军机。”

    “王禀出京之时,只奉皇命,未闻摄政王也。”

    秦桧心中在砰砰砰砰的打鼓,汴梁之围以来,朝廷威仪已经大不如前,不然张俊戚方也不至于胆敢在行在动兵,在另一个时空,范琼更甚,在淮南纵横掳掠,根本不听行在的命令,后来是宰相担保,他才去建康。

    果然,王禀道:“本帅闻陛下行辕在杭州,末将述职也当去杭州。只是杭州路途遥远,陛下又未有旨意来,本帅庇卫金銮,若是擅离职守,恐耽误大事。恕王禀不能从命。”

    王禀把命令顶回来了,不认赵构这个摄政王。赵构的王位,可以说是扬州的文官们私相授受,任命书既未经真正的中书制词,又未在门下省的书读,王禀身为殿帅,又是汴梁之围后唯一的宿将,硬顶这份命令,并非站不住脚。

    秦桧汗流浃背,他在赵构面前打了包票,这件事办不成,以后还如何取信于赵构?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尔。秦桧把心一横,向北面拜了一拜,取出一个小盒子,双手捧着:“御前金牌在此,王禀还不接旨?”

    宋代的金牌有多种传说,在这个时空,金牌是中官出宫传话之时,携带的信物,表明他是皇帝的亲信,所传的话,是皇帝的原文。赵谌被软禁,身边的黄彦节正有这样一面金牌,秦桧就把他取来用用。

    王禀道:“此内侍所用,为何在秦大人之手?”

    秦桧的面容扭曲了几下,喝道:“金牌在此,便是金口玉言。”

    岳飞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这时,他向着金牌躬身一拜,随后对王禀道:“殿帅,御前金牌代表陛下,殿帅若是不遵令,恐为后世之讥。”

    王禀诧异的扭头,看着岳飞。秦桧在上首叫道:“久闻岳鹏举精忠报国,对这御前金牌,定是尊奉恭敬,殿帅,尔对朝廷之恭谨,还不如一个刺史吗?”

    岳飞道:“秦大人休得妄言。请大人回避,末将想劝一劝殿帅。”

    秦桧嘿嘿一笑:“那就有劳英州刺史了。”英州刺史是岳飞的勋官。

    待秦桧走出去,王禀责备岳飞道:“鹏举,我素知你对朝廷体例,恭谨无二,但也要看场合。这秦桧最善在权贵门下游走,我初到京师时,张枢密就提醒过我小心此人。康王摄政,而我是天子任命的,康王定然颇多忌讳。他今日来,明显就是要框我丢下军队到金陵去,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殿帅,飞有错。”岳飞先向王禀认了错,才说自己的看法:“传言张俊戚方作乱时,我等俱在前线,未曾亲见,而且天子无恙,只是移驾杭州,可见康王行事,颇有分寸。天子冲龄践祚,确实需要得力亲贵辅助。康王在汴梁,在南下途中,与飞多有交往,以飞看来,康王可称贤良。”

    岳飞抬头看了看王禀的神色,接着说:“康王命人持金牌相召,定有大事,需要殿帅参与军机,若是殿帅看不起康王的身份,拒不前往,万一误了大事,岂非有损殿帅的英名?”

    王禀道:“康王与吾素无交情,突然派人来找,只怕……”

    “殿帅,正因为素无交集,殿帅才不宜拒绝,若是拒绝,别人就都以为殿帅不同意康王摄政。我大宋成法,军政大事定于宰执,殿帅在摄政上置喙,是越权,是跋扈,必为文臣所忌。”

    “我非是要抵制康王摄政,我根本就不想掺合。”

    “无论殿帅自己怎么想,您统帅三衙,位高权重,一言一行都只能任他人揣摩。若是文官们都以为殿帅跋扈,于殿帅,于我军,于光复大业,都不利呀。”

    王禀低头想了很久,才问到:“你说,康王可靠吗?”

    岳飞单腿跪下:“在汴梁,康王以亲王之尊,亲自赈济流民,可称仁主。劝官家赦免张用,可称信,寿州之战为官家断后,可称忠。末将以性命担保,康王断不致为难殿帅。”

    王禀听到岳飞这么说,笑道:“我要你性命作甚?你这么说,我便信了,自去金陵,看康王有何话说。”

    “飞愿邑从殿帅,一同去金陵,若有不谐,单凭飞一杆长枪,保护殿帅杀出金陵。”

    “若是康王要害我,定是与文官拟好了罪名,你就算将我保出金陵,天下又有何处可去?你留在太平,替我支援江北的王彦陈粹和下游的韩世忠。”

第两百节 过江

    王禀作为武臣,在太平掌军,本有许多顾忌,狄武襄之鉴,犹在眼前;出于对康王赵构的不放心,强撑着硬顶不去金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有岳飞为康王作保,加上王禀本身对赵家人也未完全失望,他终于决定离开军队到金陵走一遭。

    王禀跟着秦桧出发后三天,黄潜善拿着摄政王的钧令,正式接管了龙武、龙卫两军的指挥。

    “在淮南之战后,我军损失惨重,编成八军已不足额,故而奉摄政王钧令,将各军整编为神武军,神武副军,兵力过万者为神武军都统制,兵力不满万者为神武副军都统制。其将佐并属摄政王府。以岳飞为神武右副军统制。”

    岳飞躬身领命。

    黄潜善见岳飞这么恭顺,大为满意:“大王对岳将军青眼有加,将军定不致大王失望。”他等着岳飞说出表忠心的话来。

    “末将定然勉力死战,捍卫百姓。”

    “嗯?”对这个回答,黄潜善不太满意,但也没有深究,他还要去别出巡视和传令。

    此刻,在金陵,摄政王赵构正在送别一位使臣:“请尊使禀告贵大王,构初次摄政,彷徨不知所以,守则无人,奔则无地,惟冀上国之见哀而赦己。”

    摄政王亲自送别的正是金国使臣,赵构希望通过他向完颜粘罕,完颜斡离不等人哀告,以求和议得以遵行。

    使臣也不耽搁,带着赵构用印的和议书很快回到了寿州,完颜斡离不请汉官读完和议书,笑道:“自称臣下,分明就是降书了,老四,只等南蛮子撤走北岸的乱军,就大功告成了。”

    “三哥,南朝的花花江山,锦绣最是江南,咱们还没把江南拿到手,怎么叫大功告成呢?”

    “那依你的意思?”

    “趁他病,要他命。”

    岳飞带着自己熟悉的手下,新编成的神武右副军,离开了刚呆了一个月的太平州。虽然将王禀召回了金陵,也将在江北留守的王彦韩世忠等人授予了神武诸军都统制的头衔,但江北的义军并未听令南撤。于是黄潜善下令,将岳飞部调离了太平,这样江北诸军就失去了支点。

    到了五月底的时候,江北义军已经不能支持,王彦率领大部撤退,陈粹自愿留下来断后。王彦劝陈粹一起走,以待来日反攻,“亦称中兴功臣”。

    陈粹道:“靖康之围时,神兵溃,汴梁失西城,吾家妻儿八人俱遇害。吾数奇,非登坛之将,愿为君断后,请君择一良家子,为吾后。”两人撮土为香,再次结拜为兄弟。王彦抓过来一个俘虏,一刀砍了:“若不能光复故土,有如此贼。”

    陈粹带领一千余死士,打着王彦的旗号,向金兵大营猛攻,让金兵以为王彦主力在此,随后且战且退,将金兵主力诱往扬州,王彦部安然退到江南西路。

    六月底,金兵已经占领扬州,控制整个长江北岸。

    “金人已经如愿,耿侍讲,劳烦你再去一趟扬州,请金人止息兵戈,遵守和议。”在见到从扬州撤到金陵的杜充之后,赵构知道宋军已经完全满足了金国的条件,便认为和平已经到来。

    耿延禧正在谢恩,突然汪伯彦匆匆赶来,赵构见他的面露忧色,便让耿延禧退下。汪伯彦低声说道:“大王,大事不好,金……金贼在江州过江了。”

    “啊?不是说好以大江为界吗?”

    “谁说不是呀,谁知索虏这样不守信用。”

    赵构问道:“过江多少人,会不会是打草谷就退走了,如是这样,叫江南西路的守臣切勿惊扰,礼送出境。”

    “大王,恐怕不是如此,索虏虽然鲁莽,但军法严苛,而且索虏不善舟楫,岂会轻易过江。”

    赵构脸色大变:“爱卿是说,金……金人又打过来了?”

    汪伯彦沉痛的说:“只怕正是如此。”

    “那该如何是好,是谁丢失江州渡口?本王要严办他。”

    汪伯彦没有提醒赵构,正是摄政王府下令全线撤防的。而且将王彦、岳飞甚至张俊等部都调走了,留守江州的只有王燮的几千乡兵。他向赵构建议:“长江天险已失,大王速速前往杭州,以求钱塘江之险。”

    “那金陵怎么办?谁来守?”

    “臣保举一人,原扬州留守杜充杜公美,可担此任。”

    “又是杜充?孤正有此意。”

    “徇国忘家,得烈丈大之勇;临机料敌,有古名将之风。比守两京,备经百战,夷夏闻名而褫气,兵民矢死而一心。”钧令中这样称赞了杜充一番,杜充也慷慨激昂的发表了一番豪言壮语,就慨然上任了。

    金陵的富户豪门,大部已经跟随皇帝,移驾去了杭州。赵构带着韩肖胄、汪伯彦两位宰执,黄潜善这个枢密,轻车简从出城,在城外与张俊所部汇合,往杭州赶来。

    “陛下,明日就要渡江了。”吴娃,这个邢秉懿的侍女,在另一个时空做了四朝皇后和太后的女孩子,正站在皇帝赵谌身边,向他禀报。

    赵谌警惕的看了看吴娃,厌恶的挥挥手:“尔退下吧,尔不过一个侍女,如何与朕并肩而立?”

    吴娃告罪退下,赵谌对黄彦节道:“杭州知府秦桧可曾到来?”

    “秦知府已经到了。”

    “他去金陵一趟,可带来摄政王的什么指示?”赵谌面带讥讽。

    黄彦节不敢答,讪讪的引了秦桧上来。

    “陛下,渡江的舟师都已齐备,明日可以过江。”

    “朕久闻钱塘江大潮,不知六月可有潮汛?”

    “启奏陛下,钱塘江潮多在九月,六月水流虽巨,却来势平缓,无虑尔。”

    “杭州朕的行辕可曾备好。”

    “已然备好,到杭州即可安歇。”

    赵谌抬头望了望车驾周边护送的卫兵,他曾多次暗示杨沂中将自己劫走,杨沂中和黄彦节总劝他,须得谨慎行事。

    “不能再等了。”赵谌心想,“真的到了杭州,就是鸟入牢笼,再也无法脱困,只能在渡江时行动。”他目送着秦桧退出的身影,喝道:“召杨沂中来。”

第两百零一节 逃民

    呼延庚已经回到了河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作为堂堂北洋安抚使,他已经名正言顺的在河北东路建立了统治。河北东路转运使张彦橘,则是呼延庚手下第一政务官,在宋朝的官职外壳下,转运使司内部则新设了各种部门,以支撑河北东路的运转。

    而在河东坚守平阳的河东经制副使张克戬,在正使傅亮投敌之后,也已经接任正职。他与代州的马扩建立了联系,开始仿效河北东路,在河东宋军控制地域模仿河北东路建立统治,张克戬给汴梁的奏章,现在也给河间抄送一份。

    原平州知府赵伯臻,在平卢继续担任平州知府,架空张承言这个张觉的侄子,加了一个河北提刑按察使的差遣,以便让他有巡视河北的权力。

    原塘沽管事赵正云则正式入主河间府。接替赵正云的,则是张叔夜的长子张伯奋,他正式成为沧州通判,拿到了一个实权差遣,而张叔夜的第二个儿子张仲熊,则成了滨州通判,负责沟通京东诸州。

    鄜延军和麟府军的整编已经完成,统一编作绥远军,由原西河访察使张灏统帅,张灏与主政陕西的张浚不能相容,指挥序列也没有理论清楚,张灏干脆就迁到府州,专心统率绥远一军。

    府州是麟府军的老巢,眼下由呼延彦康和折彦文一起带着,张灏身为文官亲自坐镇府州,就为呼延彦康加上了一副重重地砝码。

    从河北到陕西,虽然不是呼延庚的直接下属,但借着汴梁名义,呼延庚却可以号令各路大员,而东京道,河东路,麟府军和鄜延路,都在竭力模仿河北东路的体制。似乎大势已成,但在河间的衙门里,呼延庚挨了当头一棒。

    “什么,保甲出现逃民?他们为什么要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按照呼延庚所想,他借鉴了隋唐的府兵制,又参照了后世的一些做法,眼下大江以北,战火处处。流民们好不容易在河北东路安下家来,有保甲可以托身,又怎么会跑呢?

    “安抚,您不知道,虽然安抚为朝廷镇守河北,但河北本地本地豪强仍有势力。本镇以军法约束保甲,有推行颗粒归公。有些保甲户以为过于严苛,还不如往日寄居在豪强门下,故而有逃走的。”

    “喔,以为保甲严苛?”呼延庚来兴趣了,“他们给柴进交租子,就不叫严苛了?”呼延庚没想到,自己设想中非常圆满的制度,在有些流民眼中,还不如豪强的田庄。

    张彦橘给呼延庚细细分说,呼延庚的新保甲制,固然可以将更多的人用军法约束,能够出产更多的粮食和兵器,但役也更多。

    在往日,农民虽有服劳役,但也有空闲,在加入河北东路的新保甲之后,虽说五户一丁,但那是充作敢战士的,其他的保甲民也要承担其他的任务。呼延庚在河北修河扩田,修缮工事,似乎劳作永无间歇。

    “金人迫近,保甲全动员也是无奈之举。”

    “属下当然明白主公的苦心,但升斗小民,只求平日一饭。对他们而言,朝廷还是索虏,远不及赋税和劳役重要。只要税、役能够轻一些,别说豪强的盘剥了,就是去年杜公美掘河阻敌,敌人没挡住,倒是新生流民数百万,今日怨恨杜公美的又有几人?”

    张彦橘这么一说,倒是解决了呼延庚一直以来的一个困惑。按说杜充掘开黄河,造成的灾难较之常凯申掘河不遑多让,但常凯申还要将掘河的责任推到扶桑人头上,但杜充不需要。

    杜充不但没有因为掘河受到惩罚,反而青云直上,在另一个时空当上的右相,在本时空也仕途顺利。

    原来如此!在宋代,民族国家的意识尚未形成,对老百姓而言,对统治者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赋税和劳役。或者简单点说,赋税少能得到地主阶级的支持,而劳役少则得到全民的支持。因此只要一个“永不加赋”的名声,无论统治者杀了多少小民,对外割地赔款成什么样,文人的风评也好过“再苦吾民一年”的王朝。

    在另一个时空,南宋为蒙元所灭,但江南的地主们却欢迎这个结局,因为终于不用负担常年的备战赋税了。

    张彦橘絮絮叨叨的说完了宋代平民对外族和赋役的爱憎,开始劝诫呼延庚,不若“轻税薄役,与民休息。”

    呼延庚大怒:“你是不是改姓石,唤作石心疯。眼下大敌当前,粮食和人口就是一切。”张彦橘不是一般的下属,与呼延庚是主从关系,因此呼延庚说话很直接。

    呼延庚非常生气,别人也就罢了,张彦橘作为最早加入呼延庚系统的文官,好歹也有华夷之别的概念,又参与过轩辕教教义的修订,怎么这么参不透呢?

    发了一阵脾气,呼延庚静下心来,民族大义属于意识形态,这些只能慢慢来,听张彦橘的汇报,保甲中虽有逃民,但大部分还是留在保甲中求一个安稳。

    他方才骂张彦橘有点狠,赶紧安抚了张彦橘几句,随后说道:“保甲的奖励和晋升一定要抓紧,趁着我在河间,办一次表彰大会,有功劳的授予武职,有技术的授予勋位。让大家看看,轩辕教所说人间职位对应天上神职的说法,是行得通的。”

    刚才呼延庚骂他的时候,张彦橘面色如常,一言不发,现在呼延庚说要办表彰大会,张彦橘躬身领命:“定要让无知小民,对武职趋之若鹜。”

    “这就对了,有了实在的好处,大家就会相信保甲,而不是仅仅靠着索虏的威胁。”

    呼延庚又问:“眼下河北东路全境,有多少豪强?”

    张彦橘道:“有力的,百十来家,但以四家最巨。”

    “是哪四家?”

    “大周余脉小旋风,枪棒无双玉麒麟,背靠金辽曾头市,一毛不拔祝家庄。”

    呃?呼延庚拍案而起。难道还真有卢俊义、史文恭和栾廷玉不成?

第两百零二节 豪强

    “虽说都是豪强,来历却大不相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张彦橘身为河北东路转运使,政务一点都没耽搁,对辖区内的情形掌握得清清楚楚。他一家一家的向呼延庚分说。

    柴进是呼延庚最了解的,大周后裔,在建炎二年,呼延庚还利用流民的压力,向柴进征收夏税和秋税。柴进现在就是死死护住自家在河间和沧州的田地,该交的两税一文不少,对其他的要求虚以逶迤。

    而柴进又有宗室弟子的光环,早在政和年间,就有大量的无地和少地农民投靠到柴家门下当奴仆,当了奴仆,自家的田产计入柴家门下,可以逃税,而奴仆不是丁口,这样就不用服劳役以及兵役。虽然依旧被士绅主家压迫盘剥,还要给主人家干活,但两害相权,总是朝廷劳役远赴百里给人的损害更大。

    逃到柴进这样的田庄的贫民和流民多了,此消彼长,呼延庚所设保甲下的丁口就少了。但这危害虽巨,却是将来的隐忧,不是近患。张彦橘并不太担心。

    “柴进此子,虽然担了一个宗室的名头,但毕竟前朝余脉,不敢犯忌,故而只要我等站住了朝廷的立场,柴进不敢硬扛。”

    “那玉麒麟,曾头市和祝家庄如何?”

    “玉麒麟原名卢俊义,是大名府人士,家中产业独霸了大名两成的街面。自金兵第一次围困大名以来,卢俊义就将产业迁出了大名城。”

    “这样一个人,该当痛恨金贼才是呀。”

    “他在金贼破城之前,就带着家小离开了大名府,族人并无被金贼所害的,与金人并无死仇。”

    “那对我军呢?难道有死仇吗?”

    “那道未必没有。卢俊义将在大名府的产业发卖,换得银两,都在河东诸府买田置地,但因为兵乱,并未从官府领得地契和田契,也没有入鱼鳞册。自安抚恢复河北以来,将无主之地划入保甲,其中多有卢俊义所买之地。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卢俊义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

    “这卢俊义可曾做出什么事来?”

    “回易。”

    “回易?本抚只知道边境之上有回易,难道卢俊义交通金贼吗?”

    “不好说,我军保甲,实行安抚司,保甲,和农户三分制,交足安抚的,留够保甲的,剩下都是自己的,保甲民互助则按劳役计价。有些奸猾小民,则向安抚司少报产量,将瞒报下来的粮食,用作回易,换取现钱。”

    “喔,粮食双轨制。”呼延庚经历过粮票时代,自然知道有一些“私粮贩子”,用小生活用品换取农民手中的粮食,然后到城市中高价出售。卢俊义大概就是做的这种事情吧。在粮食供应不足的情况下,自然有人这般冒险,待粮食产量极大丰富……算了,在宋代没可能的。

    “对这样的私粮贩子,唯有杀一儆百。”呼延庚恨恨地说。

    “要惩办他,却也有难处。”张彦橘道,“在表面上,卢俊义与金人并无往来,朝廷与金人作战,卢俊义还襄助良多,大名城破,居民逃难,卢俊义多有赈济,不然也得不到河北玉麒麟的名号。”

    “故而现在要对付卢俊义,会显得是我军和‘乡贤’抢粮食,争地盘?”

    “正是如此。”张彦橘叹道,“安抚若是有心,还需为卢俊义这等人留下一条出路为好,否则,只怕官……官声有碍。”张彦橘好容易才把“官逼人反”咽到肚子里。

    出路?怎么会没有出路呢?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罢了。呼延庚道:“且将卢俊义放到一边,这曾头市和祝家庄又是怎么回事?”

    “在前辽的时候,宋辽两国互市,曾家是北地汉人,在蓟县颇有一些人脉,认识些辽国的贵人,在蓟县城门外经营榷场,坐得好大生意,曾家将这榷场修成坞堡,占了下来,这榷场成了他独家的生意,唤作曾头市。金贼也在这曾头市里出售人参貂皮,换取盐铁。金国灭辽侵宋,这曾头市仗着和金人的关系,在大名又开了一个榷场,在滹沱河边又强占了几个坞堡。”

    呼延庚心想,如果说卢俊义是在河北东路做生意的,那曾头市就是在敌占区做生意的。这样的势力,还真不好处理。呼延庚问:“滹沱河边的几个坞堡,都在河东岸吗?”

    呼延庚麾下的控制区,与金兵控制区,大致以滹沱河为界,东边就归呼延庚实际控制。

    “东岸和西岸都有,仅仅是占下东岸的几个坞堡,无济于事,就算把滹沱河沿岸的坞堡都毁了,我们也切不断东西两岸的联系。”

    “烈寒不必忧心,寇可往,吾亦可往,像曾头市这般在敌国之间做生意的,到也不一定非要剿灭,可以先放一放,从长计议,祝家庄又是怎么回事?”

    “祝家庄是南面的豪强,在金贼占据河北东路的时候,曾经与李家庄、乔家堡等一起占据乐陵,自称城主,待安抚恢复河北,尤其是斩杀了张益谦这个叛逆,祝家就退出了乐陵,据本庄自守。”

    “乐陵?”呼延庚隐隐有个印象,乐陵城守叫李应,保甲虞侯是焦挺,当时自己忙着与金兵作战,没有注意,这两人莫不是对应了水浒中的人物?还是说本是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被施耐庵拉做龙套了?

    “李应是不是李家庄的庄主?”

    “正是,他在宣和年间,曾随梁山贼寇作乱,梁山被张相公平定后,李应不要官职,没有随军南征方腊,而是回到老家,继续做他的庄主。”

    “别的不管,既然祝家庄、李家庄都有了,可有扈家庄?扈家庄是不是有个扈三娘?”

    对呼延庚这不太好听的爱好,张彦橘也有耳闻,他心下暗笑,回答道:“以前的确有个扈家庄,不过当年被梁山贼寇攻破,扈家长子扈成去投了西军,眼下不知到了哪里。扈三娘……以扈成去西军的年份算来,这扈三娘的年纪现在也不小了,安抚大可不必费心。”

第两百零三节 行军司马

    张彦橘调笑了呼延庚一句,见呼延庚不以为意,暗想:“主公虽然有渔色之疾,但终归是小节,今日劝诫过了,以后就再别提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想到这里,他主动将话题拉回正轨:“主公,不知对祝家庄该如何处置?”

    “祝家庄?”呼延庚道,“四大豪强中,柴进是前朝宗室广占田宅,卢俊义回易私粮,曾头市沿着滹沱河互市,那这祝家庄又做什么来。”

    “主公,祝家庄发迹于黄河与商河交汇之处,当地水运发达,祝家用他庄园之地建起码头,来往船只都要给他家缴纳过船费。”

    “那不就是收税了?”

    “正是如此。”

    “官府也不管?”呼延庚问完这话,自己笑了起来。这祝家庄所在地,正在河北东路与京东东路的交界处,眼下金兵大军压境,这类三不管的地带冒出几个豪强有什么奇怪的。

    张彦橘还在絮絮叨叨的叙述祝家庄的情形,呼延庚心中已经做了决定:“要打祝家庄。”

    河北报价出现了逃民,这问题一定要解决,从内部而言,通过授予武职和勋位,给予物质和精神奖励当然重要,但在外部,也要断绝保甲民和流民逃走的途径,这就要打击豪强。

    豪强在大宋根深蒂固,自然需要选个目标,杀鸡骇猴。

    定下了攻打祝家庄,呼延庚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了,攻打一个庄园而已,又不是名城大邑,不需要呼延庚这个安抚使事必躬亲。

    张彦橘以转运司下文,通过鸾阁送到安抚司的行军司马张宪手上,张宪下令聚将。

    众将到来,几个年轻的将领满面红光,这一段时间,河北诸地相对比较平静,也让各路大将都集中在河间,邱穆陵仲廉、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高宠和张宪都是新尚公主,难得有机会留在河间的大本营琴瑟和合。

    大家随意交谈了一番,都在等待着呼延庚来,谁知张宪见人来得差不多了,自行走到主座上,一拍惊堂木:“众将到齐,军议开始,诸将休得呱噪。”

    什么?大家都非常的诧异。

    张宪是行军司马,呼延庚西去鄜延路,的确是张宪代呼延庚处理军务,但替呼延庚掌印的是邱穆陵仲廉。呼延庚回来后,将印信收了回去。大家都以为今天的军议应该是呼延庚主持,没想到会是张宪。

    “司马,不等将主了么?”邱穆陵仲廉拱手问道。

    “将主有令,所有军议都由行军司马主持,无论他在不在河间。”

    歩鹿孤乐平正想说话,邱穆陵仲廉手一伸,拦住他,又对张宪说道:“那就请司马开始吧。”

    随着呼延庚对河北东路的掌握日渐牢固,他需要越来越多的,已经升为锐士的老兵回到保甲,去担任保甲长。这就导致原先的六团精兵,已经被抽调成了架子团。

    幸好,保甲制度的建立,让河北东路的男丁分作三等:锐士、公士、保丁。锐士相当于士官;公士则类似公民身份,在呼延庚麾下效力一年即可获得;保丁则是在保甲注册的男丁,是最广泛的后备兵员。

    因此这六个架子团,随时可以用公士填满。

    “安抚的第一项命令,是将六个架子团扩编为六个镇抚司。”

    “是,将六个团扩为北洋六镇。”

    张宪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吾亦向安抚如斯说法,但安抚大怒,严禁我们自称北洋,故而称为红巾六厢。”

    “到底是厢还是镇?”

    “镇抚司,简称厢。各厢完成整编后,将由穆将军统帅,进攻祝家庄。”

    “什么样的庄子,居然要六万人去打?”

    “安抚有令,借机磨合新成立各厢的指挥与配合。”

    “那就是以祝家庄做秋操了。”

    “正是如此,穆将军,请接令。”

    “末将遵令。”邱穆陵仲廉恭恭敬敬的接过了令箭。

    张宪井井有条的安排好军务,诸将解散,三三两两向门口走去。熊大白,关力原二人性子都急,他们两人走在一波。熊大白道:“恭喜关镇府。”关力原哈哈大笑,回敬道:“你不也刚刚升做镇抚司兵马都钤辖吗?同喜同喜。”

    自靖康汴梁之围后,依照宰相李纲的提议,设镇抚使,自收盐茶之利,以应军需。上供财赋权免三年,馀听帅臣移用,更不从朝廷应副,军兴听从便宜。”就是军事长官独揽军、财大权,相对于唐时的节度使,只是没有节钺。

    呼延庚,邱穆陵仲廉、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四人先后被授予平卢、范阳、天雄、成德四镇镇抚使,但实际的指挥权都在呼延庚手中,四个镇府印信也在实际的指挥官手上转来转去。

    加上呼延庚本人有魏博防御使和横海团练使的勋位,这一次,呼延庚就以平卢、范阳、天雄、成德、魏博、横海为新编六个镇抚司的名字,而每一个镇抚司都设兵马都钤辖,作为实际的统兵大将,佩戴镇抚使、防御使或者团练使的印信。

    在对朝廷的文书上,则上报“四镇抚司并魏博防御使司横海团练使司”,维持朝廷的体例。

    邱穆陵仲廉、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三人并肩走到大堂门口,普六茹伯盛道:“两位哥哥,借一步说话。”

    歩鹿孤乐平笑道:“小六,如何变得这般拘谨。”

    三人顺着街道走,邱穆陵仲廉叹道:“好些店铺从汴梁迁来,这十字大街越发繁华,我等追随少兄,同赴燕云,可曾想到今日。”

    歩鹿孤乐平道:“河间算什么,要在燕京大街上这么走,再起一座驸马府的宅子,才够气派。”

    普六茹伯盛道:“少兄对我等兄弟,那是没说的,咱们北洋的驸马,就有三个,不对,五个。张宪和高宠,两个新来的小子,也被少兄推举,尚了公主。”

    邱穆陵仲廉微微一皱眉,道:“伯盛,张宪为行军司马,主持军务,我也很诧异。行军司马在河间,是近乎枢密的职务,但张宪乃是张天官的嫡子,张宪年纪虽小,却有大将之风,也难怪少兄青眼有加。”

    步鹿孤乐平哈哈大笑:“小六多心了,少兄与我兄弟三人情同手足,张宪人虽不错,与少兄的关系,却盖不过我等三人去,小六毋须忧虑。”

第二百零四节 祝家庄

    “祝家庄?”高鹭放下手中的笔,“区区一个农庄,还用调遣大军去打?”

    “这可不仅仅是个农庄,”呼延庚走到高鹭身后,抱住她,感受着她瘦削而挺拔的身体,“祝家庄所在,正是商河与黄河的交汇处,这个,庄子的北面,是金兵所占的德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官人规矩些,在公堂呢。”高鹭打下呼延庚的手,从桌子边绕开,走到一副河北地图前面,“德州为金人所占,横阻在河北与京东东路之间。祝家庄能在这里生根,定是得到了金人的默许。”

    “高长史说得是。因此此战,名义上虽说是整顿收纳逃民的田庄,实际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德州的金兵一定会动。德州如同一把匕首,顶在北洋的南部,对我们连通山东,大是阻碍。”

    “山东?官人是想说京东两路吧。”

    “是,只是守臣各有驻地,若是我反复提及京东两路,惹朝廷不快。”

    高鹭冷笑一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朝廷威望尚在之日,各路大吏互相弹劾,又有什么奇怪了?只怕是官人另有企图,唯恐在字里行间漏了马脚,才这么忌讳吧。”

    呼延庚被高鹭说中心事,一时不想接口。他对“北洋”二字犯忌讳,也是因为生怕因名成势,最后走上北洋的结局。

    见呼延庚不说话,高鹭走到呼延庚面前,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人家都嫁入你呼家门了,说说有什么要紧。”

    “高家,可是世代皇亲。”

    “那又如何,我不是嫁给了你,还是做小。”

    两人呢喃着说着情话,慢慢说到了呼延庚的打算:“眼下天子并无失德之处,吾自是要保他的,但若是换了别人,那便说不得了。”

    “吾家庄上,并未对朝廷有不恭之举,安抚却要讨伐我家。”庄主祝朝奉将三个儿子,还有师爷等庄中骨干召集起来商议。俗话说兵贵神速,呼延庚说是要攻打祝家庄,却全心在河间一带整编六镇,难免会走漏风声。

    “德州的完颜老爷,”师爷一晃扇子,“对庄主以礼相待,三番五次要我祝家庄用天会年号,庄主都对他虚以逶迤。明着用天会年号,暗地里用建炎年号。大宋的信使军队,从商河往来,庄主也未留难,这对赵家还不忠心吗?呼延庚居然发了梦,要来攻打我们的庄子。”

    “父亲,朝廷大军,不好应付呀。”老大祝龙说道,“不若备上厚礼,去河间拜望安抚使,表明我庄的效顺之意。”

    老三祝彪不服气的说:“大哥说哪里话?咱们庄子上,尽是盘陀路,陷马坑。别看朝廷兵马多,来一个陷一个,来两个,陷一双。”

    老二祝虎道:“虽说庄子里有三万男丁,又有盘陀路为持,但男丁终究是农户,当不得朝廷大军,我家本想在宋金之间的夹缝中求个安逸,既然宋廷不待见我家,不若去投了金国,到德州去请援兵。”

    “那……那可就做了汉奸了。”汉奸,是《呼家将演艺》中新创造的词。

    “嘚,朝廷不仁,休怪我不义。”祝家三兄弟吵作一团。

    祝朝奉喝道:“都别吵了,听听栾教头怎么说。栾教头,你看以祝家三万男丁,盘陀路,陷马坑,能保住庄子吗?”

    栾廷玉本来坐在一边,闷声不响,听到庄主问话,腾的站起来,好一条大汉。栾廷玉走上一步,先向庄主施礼,再对三个少庄主抱拳道:“庄上三万男丁,多是农户,不习武艺,不善军阵,若是与朝廷军马阵前放对,只怕祸福难测,依仗盘陀路,也只能坚持一时。不过以栾某一身武艺,拼得性命,也要护卫庄主周全。”

    祝朝奉笑道:“家业丢了,我要性命何用?三条路,都走一走吧。老大,你备上厚礼,到河间去走动,不管花多少钱,要交多少税,只要保住庄子,我们都认。”

    “老二,你也备一份厚礼,去德州,就说我等愿奉天会年号,请大王救我。”

    “老大,老二,你们去了之后,派家人回来送信,为了表明庄子的诚意,你们就留在河间和德州,以取信余朝廷和金人大王。”

    祝龙一愣,张口欲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祝虎却叫道:“爹爹是要孩儿们留下做人质了。”

    祝朝奉不答,师爷笑道:“不管是河间的安抚使,还是德州的大王,他们都是贵人,两位少庄主到了他们地头,都势单力孤,贵人自持身份,不会加害的。”

    祝虎道:“那老三呢,留在家中?”

    “老三留在庄中,帮助栾教头守庄。”

    祝虎冷笑道:“只怕我和大哥都被人扣下,老三好接掌家业吧。”

    哗!祝朝奉把面前的案几掀翻了,他年轻时也是一方豪杰,不然闯不下祝家庄这么大的家业:“你爹还没死,就想着分家产了?要不你来做这个庄主?”

    没人敢吭声。

    “老大老二,马上回去收拾东西,今晚就出发。”

    祝龙祝虎唯唯诺诺,灰溜溜的出门去了。

    傍晚时分,夏天天色尚亮,祝龙祝虎各带着十个家丁,两辆大车,一起出了庄门,两兄弟并行了一段,走出十里地外,祝龙说道:“二弟,哥哥往北,兄弟往西,就此别过吧。”

    祝虎道:“大哥别急,咱们不如先找个地方住下,明日再分手不迟。这急着出来,晚饭都还没吃呢。”

    祝龙道:“爹爹已经发了脾气,我们还是听他老人家吩咐,早些去献款的好。”

    “大哥,你怕什么?你是长子,又是大娘所生,祝家庄就该着是你的。”

    “兄弟,不要乱说。”祝龙警惕的看看后面十来步的家丁。

    “什么乱说,我反正是个丫鬟生的,也不贪图这点家业,我是为你不值呀,大哥,老头子宠爱小娘……”

    “兄弟,不用再说了,就此别过,一路平安。”祝龙冲着二弟拱了拱手,一拉马的缰绳,冲着自己的手下一挥手:“走,趁着天还没黑,加紧赶路。”

第二百零五节 求情

    祝龙带着家丁礼物,日夜兼程,到了河间地界,一路上遇到保甲盘查,消息早已送到河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祝龙一进河间的城门,就有一名无品武官接住他,将他带往安抚使司。

    呼延庚不在,转运使张彦橘接见了他。祝龙暗自欣喜,以他一个庄主的儿子,能得到转运使得接见,说明事情还有转机。祝龙言辞卑切,说明祝家庄输诚之意,又送上礼品。张彦橘不置可否,只是让祝龙回去等消息。

    “烈寒差矣。我要打祝家庄,岂是贪图他那点赋税,就是他整个庄子送给我,我也不稀罕呀。”

    “下属愚昧。”

    “烈寒,我等所做的保甲,你认为与神宗时王荆公所推行的保甲一样吗?”

    “自是大不相同。”

    “那我们的保甲,能容得下祝家庄这样的庄园存在吗?”

    呼延庚所推行的保甲,既是一种社会组织,又是一种军事动员体系,还是一种生产经济实体,按照呼延庚的设想,在中原之内的战争结束后,保甲将分拆成基层组织,基层政权和(农业)公司三种实体。

    因此,祝家庄这种强梁,与呼延庚的新保甲格格不入,如果祝家庄不能解散农庄,自愿加入呼延庚的体系,那就只有被剿灭一条路。

    “既然祝家老大跑来求饶,我们就再等等,反正六镇……六厢的整编需要时间。”

    祝龙就在一处客栈里住了下来。他出发时也做好了准备,一时之间也不缺吃喝,他找小二要了一壶酒来,喝了一碗,心想,不知老二在德州,是不是被金人百般敲诈。

    德州城外,一片空旷的场地。在这里坐镇的完颜阿鲁是完颜阿骨打的第十子,倒不是什么讲究人,这样一块场地便是马球场了。

    现在已是六月中旬,数十骑骑士分着红黑两色窄袖袍,女真人留辫,梳着金钱鼠尾,,契丹人渤海人各穿本族服饰,分左两队,正挥舞着偃月形球杖在场中纵横驰骋,追逐击打着一枚木球,那木球装饰着红紫色的彩锻,艳丽之极,在骑士们的击打下便好似流星一般飞射,突然这木球落在了场地中央,双方相距最近的数骑立刻冲了上去,将那木球围在当中,争夺起来,不过十几次呼吸的功夫,那木球竟然有数次易手,一时间竟然僵持了起来。

    双方正相持不下的关头,突然从斜刺里冲出一骑来,冲入团中,球杖伸出,便将那木球从数骑之中抢了出来,接着一勾一带,便轻巧的从对方骑丛穿了出来,顿时唿哨声四起,被夺去木球的一方骑士纷纷调转马头冲了过来,想要抢回木球,无奈那骑士骑术精绝,胯下坐骑又是养精蓄锐已久,木杖连拨便闪出一个空挡来,接着那人木杖横扫,便将木球击入球门,取了一分。

    场地四周立刻响起一阵欢呼声,那得分骑士,一边擦拭脸上的汗水,一边得意的向同伴招手,只见一张大圆脸,满是皱纹,正是完颜阿骨打的第十子,孛堇,都统德州金蛮军事,完颜阿鲁。

    完颜阿鲁哈哈大笑:“如何?你们这帮契丹小子服气了吧。”

    一个黑衣首领脸上神色又是沮丧又是佩服:“大王方才夺球,躲闪,射门那几下莫说是骑在马上,属下便是站在地上也做不出来,小人自然是输的服气,只是一下子便输了几十丁口,实在有些肉痛!”

    这时远处出现了一个骑影,朝这边飞驰而来。 “大王,是知府的传骑,定然有紧要消息!”

    “那些汉官甚是讨厌。总拿这些政务来烦俺。”若是受到宋军攻击,自有军骑来送信,眼下是是汉官的传骑前来,那自是庶务了。

    “本王不如你们汉人心眼多,这么个破庄子,居然要本王去救他,他是积了几辈子的福分,还是送了你三千两黄金,四个美女呀。”

    “大王说笑了。”汉官讪讪的说,“属下为大金国,可谓忠心耿耿,祝家庄是纵横大河的豪强,若是他能带头投顺,大河两岸的居民都会效仿。”

    “投顺?教他把粮食都交上来吧。”

    “大王有所不知,来的这人,是祝家庄那老头的二儿子,他既不是长子,该当继承家业,也不是幼子,能得到老头的喜爱。故而在家中没有地位。”

    “他想借咱们的力,帮他当上庄主?一个小破庄子,至于吗?”

    “他想当官。”

    “喔,那就好办,高大人,占住这个庄子,到底有什么好处?”

    “大王,祝家庄在黄河与商河的交汇处,沿商河向南,便直入齐州。在拿下齐州后,既可以沿着济水,直下汴梁,为我大金立下不世功勋,又可以东取青州,得膏腴之地。”

    “这样听来,这破庄子倒有些意思,高大人,你好生合计合计,把这庄子占下来吧。”

    “老二,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金人不答允我们的投效?”祝朝奉问跪在面前的祝虎。

    “好叫父亲得知,金大人不仅答允了我们的投效,还派了一个谋克的精兵,来助我们守庄。”

    “老二,你好糊涂,金人那是如同强盗一般,怎么可以引到庄子中来,庄子里女眷众多,这三百金兵一来,岂不是天大的祸事。”

    “爹爹,庄子里有五千户人家,三万男丁,三百金兵,做得什么事来,不过是让人知道,庄子里有金大人镇守,不敢有非分之想。”

    “老二,若是外面有大军围攻的时候,这三百金兵在庄子里发作起来,这庄子还守得住吗?”

    祝虎好说歹说,祝朝奉就是不许金兵进庄。正争执间,家人来报:“有三百金兵到了庄墙之下,请二庄主前去答话。”

    “你看看,你惹来多大祸事,去,将这些金兵好生安抚,让他们在庄外扎营便罢。”

    祝虎硬着头皮去见领头的谋克蒲里衍,那蒲里衍闻讯大怒:“某好心好意来帮你,岂有在庄外晒太阳的道理。”

    祝虎陪着笑脸,请金大人息怒。

    蒲里衍一脚把祝虎踹倒在地上,祝虎本是一身好武艺,但为了请金大人息怒,顺势就趴在地上,滚了三滚。

    “某听说你也是个习武的,你这一招叫什么名字呀。”

    “小的这一招,唤作平沙落雁式。”祝虎便说边站起来:“这样一趴一滚,便将大人的力道卸掉了。”

    蒲里衍哈哈大笑,又是一脚:“你再泄一次给某看看。”

    祝虎使尽浑身解数,才让金大人在庄外扎营,又选了十余个庄户女儿,送到金营,请蒲里衍和十夫长们享用。

    这样拖延了三天,却发现金国大军到来。

    祝朝奉惶恐不安:“大军来此,却是何故?”

    “我家孛堇,闻知呼延庚要来骚扰贵庄,特率大军来援,小老儿还不谢恩。”

    在墙上对答之后,祝朝奉对栾廷玉说道:“小老儿棋错一招,引狼入室,眼下该如何是好,方才在庄墙之上,教头可看得明白?”

    “栾廷玉明白,那先来的金人谋克,便是在庄外卡住地势,不让我们修建寨子,与庄子呼应。不过,老庄住休要忧心,有栾廷玉在,庄中男丁心思又齐,未必不能与金贼周旋,耗到他粮尽而还。”

    “但愿如此吧。”

    金兵先将庄中送出的妇人,推到军前斩杀,随后向庄中喊话:“若是不降,鸡犬不留。”

    栾廷玉、祝虎、祝彪等人,悉数披挂上阵,借助庄墙,与金兵周旋。

    这一队金兵,是完颜阿鲁亲自领兵而来,他还打着占领祝家庄,窥视济水的算盘。金兵不计伤亡,向着祝家庄猛攻。

    深夜时分,金兵也没有停止进攻。,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却是在金军的猛攻之下,寨西面的一段壁垒终于被撞塌了一段,攻方和守方同时发出呐喊,汇成了一片,唯一不同的是一方是狂喜,而另外一方则是绝望。

    这时,战场西面的高地上不知不觉间出现了一队人马,正是栾廷玉一行。他带着一队精悍的庄丁,乘着鏖战之时的混乱,零零散散出庄,在庄外两里地,栾廷玉集结起约莫步兵六百人,骑兵三百人,栾廷玉下令军士们下马歇息半刻钟,将坐骑喂饱马料,缓步靠近战场,准备突袭敌军。

    高地上栾廷玉静静地看着不远处战场的情形,虽然无法准确判断敌军的数量,但靠他多年阵仗的经验,从对方的军阵大小大约可以推断出敌军的数量在一万左右。

    栾廷玉低声吩咐祝彪道:“我亲自领骑兵冲锋,你带领剩下的步兵点起火把,高声鼓噪,但不要急着进攻,待到敌军乱了,在徐徐前进,知道了吗?”

    “徒儿领命!”祝彪便快步退到后边准备去了,栾廷玉回过头来,骑兵们已经纷纷跳上马匹,靠拢了过来,形成了一个以栾廷玉为箭头的三角形。在昏暗的星光下,栾廷玉只能够看到最近的几个人的脸庞。他张了张嘴唇,但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终于他提起长槊,高声道:“上马,点火,目标”他手中的长槊猛的下劈,槊尖所向之处竟然是远处火光通明的小丘——金兵帅旗所在之处。

第二百零六节 栾廷玉

    虽然进攻一方罗列的火把灯笼将战场照的如同白昼一般,但那一段被撞塌的壁垒,烟尘四起,进攻一方的士卒视线被烟尘所阻,无法视物,不由得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等待溅起的烟尘落下,再发起最后的猛攻,这个战场的核心区域一时间反而平静了下来,千百道粗重的呼吸汇成了一片,好似猛兽巢穴一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快推柴车过来,塞住缺口,不然大伙都逃一死!”祝彪双眼通红,大声催促着守兵,想要用柴捆堵塞缺口,但已经苦战整日的庄丁们已经疲敝已极,行动迟缓,甚至有的人在搬运柴捆时便一头跌倒在地,脱力昏死过去,眼见得缺口处的烟尘已经渐渐落地,已经依稀可以看到对面金兵士卒矛尖的金属闪光,可那缺口的柴捆却只有两尺余高,一跃可过。

    庄丁们懦弱不敢向前。祝彪叫道:“都别愣着!索虏进了庄子,还有你们的好?想想自己老婆孩子,能受索虏的欺负?”说罢,便提刀向缺口行去。他身后剩下的十几个亲信也尾随而去,就连委顿在地上的伤兵也纷纷拿起身旁的残刃,石块,准备做最后的一搏。

    原来祝家庄号称三万男丁,都是农夫,他们方才借助壁垒的掩护,杀伤的敌军士卒何止己方的数倍,这下一旦破城,攻方必然会用屠杀来报复,而且金兵素有残暴之名。与其束手待毙,不如捞个垫背的。

    祝彪手提大盾横刀,站在柴捆后面,其余的守兵便以他为中心排了三列横队,这几乎是庄子中所有受过训练,能当士卒用的庄丁。此时其余部分庄子墙上的战斗也平息下来了。

    攻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打开了缺口,那与其在黑夜之中攀爬壁垒,不如攻击敌军队列,好歹血肉总比砖石容易摧毁的多。随着一声声凌厉的号角,借助对面照过来的火光,祝彪甚至可以看到对面金兵士卒脸上的狞笑,他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放箭!”

    稀稀拉拉的箭矢射入进攻一方的行列中,金兵的行列出现了不少缺口,但很快就被填补了起来,守兵不待于大眼下令,便丢下手中的弓弩,剩下的距离太近,已经不足以让他们再射一箭了。

    正当此时,金兵的后阵传来一阵喊杀声,一开始还很模糊,但就如同海潮一般,很快就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杀贼!万胜!”栾廷玉高声呼喊,掌中长枪舞动得如同翩翩飞雪,他也是有名的河朔豪杰,河北大枪不逊于人。在他的马前,成群结队的疲惫的金兵士卒如同受惊的羊群一般四处乱窜,自相践踏。

    栾廷玉有意识的驱赶着他们向小丘那边逃去,这些乱窜的败卒不但冲乱了己方的队形,而且如同瘟疫一般传染着惊恐和失败的情绪,这让还没有受到攻击的友军队形也开始松动起来。

    小丘之上,方才那种胜利就在眼前的乐观气氛早已荡然无存,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莫名其妙和惶恐的表情。

    “这般胆小的杂胡。”完颜阿鲁疯狂的喊叫着,区区一个农庄,他也没有带自己的猛安过来,指望契丹、奚部、杂胡等猛攻一天就把农庄攻下。但这些仆从军枉费草原部落的勇名,丢光了狼图腾的脸。

    完颜阿鲁提着刀,一刀将身边的一个小酋长斩杀了。一旁的将佐看不过眼了,上前劝谏道:“大王,眼下最重要的是击退敌兵,让孩儿们退下来,天明之后,再整队攻庄。小的愿领亲兵出去,击退敌军!”

    另外一名将领却是意见不同,反对道:“如今天色昏暗,连敌军来自何方,人数多少都不知道,你领兵出去很容易陷入混乱之中,与己方自相残杀。不如让诸部严守己阵,若有乱动之人便以强弩射杀,这才是御敌之道!”

    “若是有营盘据守,倒是可以这般应对,可是我大金的属下都不擅扎营,只是用牲口车辆围出一个营盘,败兵一冲便乱了阵脚,如何严守己阵?哪里有阵可严!”

    听到身旁诸将吵成一团,完颜阿鲁只觉得头痛欲裂,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般弱小,他是完颜阿骨打的第十子,以往只要随着兄长们冲杀便了,在去年乐陵之战后,他如愿以偿,得到了德州这块封地,发现打江山也没有这么难,立志要在中原打下一片天地。

    平日里,女真本部、契丹、奚部、渤海和杂胡的头领,还有汉官都对自己大奉谀辞,而这些人现在脸上不用看,肯定都写满了对自己的不屑,这些将佐们仿佛自己这个主帅已经不复存在,为如何应对突袭吵得不可开交,几乎就要交起手来。

    完颜阿鲁脑子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他们把自己当做完颜阿骨打的第十子,而不是完颜阿鲁!

    “你们看,那边的高地上是什么!”一声大喊将小丘上正在争吵的众将警醒了,顺着方才说话那人手指的方向,众人看了过去,只见不远处的高地上,满是大片的火把,怕不有五六千人,随着一阵阵鼓声,那些火把正缓慢的向前移动,显然方才突袭己方的不过是敌军的先头部队,现在敌军大部赶到,开始大举进攻了。

    “该怎么办?”完颜阿鲁脑海中顿时乱成一团,这小小的一个农庄,怎会有这么多精兵存在?莫非到德州去投效自己的那个祝虎,是个反间?

    还是说祝家庄早已与宋军联合起来,宋军的援兵早已赶到,故意引诱自己连夜猛攻,待到己方士卒疲敝再一举突袭。

    他惶恐的将目光投向自己那些将佐幕僚们,可他绝望的发现那些方才还滔滔不绝的人们现在却一个个闭口不言,避开主帅探询的目光,显然他们对于眼下的形势也没有什么应对的办法。

    正当完颜阿鲁一筹莫展的时候,小丘下传来一阵喊杀声,竟然是栾廷玉率领的骑兵已经杀到了小丘下,只见栾廷玉长枪如风,当先突入守兵阵中,枪头所向,竟然无一合之将,转眼之间便杀透了敌阵,直向丘顶火光通明之处扑来,口中如同雷鸣一般呼喊着:“索虏!纳命来。”

    这一切就好像最后一根压倒骆驼的稻草,完颜阿鲁终于再也忍受不了这一切了。

    远处无尽的黑暗中好似有无数张牙舞爪的恶魔,正在向自己冲来,他疯狂的跳上战马,高声喊道:“撤,我们撤,诸将留下断后,亲卫随我先退!”说着便打马向北方逃去。

    完颜阿鲁的逃走就好像抽去了金兵这个庞大机器的枢纽,各支部队就好像被抽去骨架的肌肉,垮了下来。大队刚才还在努力奋战的杂胡们开始丢下兵器,解下盔甲,全力逃走。一面面旗帜,被丢在地上,无数只脚从这些刚才还飘荡在风中的锦旗上践踏而过,将其深深的踩入泥泞之中,更不要说伤兵和辎重了。即使有少量想要保持秩序的营伍,在海潮一般崩溃下来的溃兵面前,唯一的命运就是被吞没席卷。

    拂晓时分,太阳的光芒从地平线下折射上来,天边露出了一线鱼肚白色,栾廷玉站在不久前还是金兵指挥所的小丘之上,眺望着战场。借助着拂晓的微光,可以依稀看到脚下的战场上满是金兵尸首和遗弃的辎重物质,一直远远的延伸向南方。这就好像发生了风暴之后的海边,海潮席卷而过,将无数的遗弃物丢在沙滩上。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声嘶鸣声,栾廷玉转过身来,凛冽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起来,原来是他的坐骑靠了过来,这匹忠诚的畜生靠拢了主人,开始用柔软的舌头舔着主人的右手。栾廷玉爱怜的抚摸了一下坐骑的鬃毛,从腰间解下一个牛皮袋,从里面拿出自己的干粮,掰碎了一块送到马儿的嘴旁,那坐骑立刻吃了起来,显然经过昨晚的一番苦战,这畜生也饿得紧了。

    栾廷玉笑了一笑,将袋中的饼全部拿了出来,一一掰碎了放在地上,他站起身来,突然发现坐骑的屁股上多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淋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划伤的。他左右看了看,突然冷笑了一声,快步走到一旁,捡起了一面大旗,正是此番金兵统帅德州都统,完颜阿鲁的帅旗,此时这面显赫的大旗被遗弃在地上,和其他尸首、辎重没什么区别。

    栾廷玉将那面锦旗撕碎,选了两块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回到坐骑的身旁,小心的替坐骑包扎其伤口来。包扎好了以后,栾廷玉走到一旁,看着包在马屁股上的大旗,轻蔑的冷笑起来。

    一名庄丁跑了过来,高声禀告道:“师傅,三庄主来了,不过虏酋完颜阿鲁已经逃走了,这厮倒是灵醒的很,第一个跑了,可惜得很,不然抓到了他一定要剥皮拆骨,让他吃尽了苦头才死!”

    栾廷玉转过身来,笑道:“请三庄主过来叙话,小敌既去,大敌复来,还须早做准备。”

第二百零七节 嘲讽

    栾廷玉、祝彪二人带着庄丁回到堂屋,祝彪神气活现:“吹得神乎其神的金贼也不过如此,看来朝廷太过脓包,才将花花江山让给了金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爹爹,不若俺们庄上扯旗称王,说不定能打下一番天地。”

    祝虎道:“你,你,你,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你要害家里吗?”

    “就你去向金贼投效,早就要抄家灭族了,再说这等脓包的朝廷,怕他何来?”

    祝朝奉微笑着呵斥道:“胡说。今天都累了,叫儿郎们都早些歇息。明日摆酒庆功。”

    “庄主不可大意,小敌既去,大敌复来,当叫儿郎们小心戒备。”

    “今天厮杀得苦了,当大加慰劳,热闹个一两天,耽误不了事情的。”庄主这么发话,栾廷玉就不便再说什么了。

    祝家庄自然派出家丁,将消息报告给在河间的祝龙,祝龙得讯大吃一惊,赶紧求见张彦橘。张彦橘的转运司衙门现在都是公士当值,知道分寸,毫无阻塞的就把祝龙带到了张彦橘面前。

    “我庄一直对大宋忠心耿耿,用建炎年号,这下金贼一定是恼羞成怒,大举攻庄。请转运相公救我全庄。”

    张彦橘知道祝家庄往日对朝廷的态度如何,但他也不点破,只是说道:“军政大事,自有安抚相公拿主意。我河北境内,居民连堡成城,你祝家庄孤悬在黄河南岸,势单力孤,当然难挡金贼一击。”

    “相公教训得是,”听话听音,祝龙明白,这是让祝家庄加入保甲体系,“请安抚相公伸与援手,敝庄上下,永感大恩。”

    张彦橘让祝龙回去听信,随后去见呼延庚:“不出主公所料,祝龙来求救了。”

    呼延庚笑笑:“那他答应祝家庄加入保甲了吗?”

    “含糊其辞。”

    “不过这也由不得他了。诸军都已准备好,只待探马传回消息。”原来行军司马张宪早就派了探马在德州,时刻关注着金兵的一举一动。过了几日,果然有快马进城直报:“德州金贼大举出动,向着祝家庄而去。”

    张彦橘将祝龙找来,祝龙焦急地问:“相公,可是要出兵去草民庄上?草民愿为前驱。”

    “不需你做前驱,只跟在魏博军中,为杨钤辖做好向导。”

    “草民这就去收拾行装。”祝龙晚饭都没在客栈吃,一溜烟的就到了杨可发军中。

    “祝庄主既然到了,就好生在营中安歇,待得出军之日,听本将的将令而行,不得有误。”

    “什么?出军之日?明天出军是吗?”祝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安抚命我等整军备战,在此等候命令。”杨可发的魏博军是作为全军的预备队使用。

    “此次德州之战,牵一发而动全身。”歩鹿孤乐平带领天雄、成德两镇为先锋,他对天雄镇抚司兵马都钤辖鲁智深说道,“绝非德州或者祝家庄这样一城甚至一个庄子的事情。完颜阿鲁是完颜阿骨打的第十子,他若被击破,金贼定然报复。”

    “若是砍了完颜阿鲁的人头,那就能被金贼恨之入骨了。”鲁智深哈哈大笑,“那这虏酋的脑袋,是和尚的了。”

    歩鹿孤乐平率军到达乐陵,乐陵太守李应已经为大军备下驻营之地。呼延庚借用“太守”这个古称,来指代县邑以上的保甲亲民官。歩鹿孤乐平在乐陵分兵,鲁智深率领天雄镇抚司大部进攻德安,熊大白则率领成德镇抚司一半的兵力进攻德平,而歩鹿孤乐平则将剩余的兵力抓在手中,作为机动。

    从歩鹿孤乐平接受将令的那一刻起,整个战役的中心,就已经不再是祝家庄,而是德州。

    德州位于河北路的东南部,安德与德平两座县城,跨黄河东道相望。德州东邻乐陵,西临漳河,北面沧州,南接高唐与京东诸州,正是个咽喉要地。

    北洋安抚司若是将德州拿下,前往汴梁与山东,则为坦途。相对的,金兵失了德州,则在大名和河南的金兵之间,被打进了一根楔子。这正是呼延庚,所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原因。金兵失了德州,断不会就这么了结,定然发大军前来。

    “那这样岂不是河北的金贼都要来?”张婵问道。

    “燕京的完颜蒲鲁虎去大漠攻打蒙兀人,一时之间未必回得来,不过保定的完颜挞懒,大名的完颜讹里朵多半都要来,说不定南下的完颜兀术也会来。”

    “这三个虏酋大名鼎鼎,想来手下有十万之众吧,这样说来,倒是一件好事?”

    “好事?怎么说?”

    “官人以抗金为名,以一区区探马虞侯而为藩镇,妾身风闻民间有讥曰:金贼没有杀几个,小娘倒是收了一大堆。”

    呼延庚哈哈大笑,掩饰自己的尴尬,他现在有名分的妻妾,就有张婵,高鹭,王彦淑三人,未婚妻有远在府州的折月岚,还有朱凤琏,朱凤英两个隐秘的情人。宋代男子三妻四妾本不为怪,但张婵这么说,一定心中颇有怨气。

    现在六镇已出,邱穆陵仲廉负责北面和保定方向,普六茹伯盛负责中部冀州方向,歩鹿孤乐平负责西南面德州方向,河间有张彦橘坐镇,日常的调度有张宪。在金兵未有大的反击之前,军务政务也没什么需要安抚使插手的。

    呼延庚就安心的呆在家中,尽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两岁的呼延氢正在形成他的幼年记忆,两岁的孩子记不住事,但对常在身边陪伴的父亲,长大以后会有天然的亲近感。高鹭也借着这个时间,与张婵相认,得到张婵的许可,住进了呼延庚的家中。

    就这样,到了建炎四年的七月,张宪先来到呼延庚府上:“主公,捷报,德州全境已下,从此直到大名,黄河东道尽入我手。”

    “可曾完颜阿鲁抓住?”

    “安德城破时,完颜阿鲁在祝家庄,我军反兜回去,却是叫他逃脱了。主公恕罪。”

    “小鱼一条,跑了就跑了吧,让全军戒备,金贼的报复很快会来。”

    张宪领命,呼延庚这才想起来问:“祝家庄怎么样了?”

    “主公,祝家庄的祝虎与完颜阿鲁勾结,派心腹开庄,引金贼入内,绕过盘陀路。祝家庄被破了。”

    “啊?”

    “祝虎已投靠金贼,自领庄主,老庄住祝朝奉可能被软禁了,其他人生死不明。”

第二百零八节 谋叛

    祝家庄破,祝彪和栾廷玉失踪,这样的结局的确让人唏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呼延庚到了这个时代,难免受时代的禁锢,做安抚使久了,接触的又是使相、太后这样的大人物,庄主对他而言,真的是“蚁民”,装模作样的慨叹了几句,呼延庚就继续和张宪商讨德州战事。

    这时,一骑汴梁来的传骑,在保甲巡逻队的带领下,驰入河间城。

    曾头市的家主曾弄这天收到了一份请柬,请他到河间的某处庄园一叙。邀请人虽没有明说,但曾弄看得出来,这时河间的柴进员外邀请的。

    虽然宋金两军的控制区,被一条滹沱河隔开,但曾家和柴家的联系,却分外紧密。曾头市挂着帮着金军互市的名头,自然也要担负起为金军打探情报的职责。而曾头市在河间的贸易的接头方,就是柴家。

    但柴家这么明目张胆的邀请曾家的家主去河间,以前还从未有过。曾弄思前想后,反复权衡,派长子曾仁前去。

    曾仁以贩马商人的名号,前往河间。河北东路缺马,因此马贩是少数几类可以在河间畅行无阻的商队。曾仁到了河间,向官府交付了马队,又以采购的名义取了路引,这才得以在保甲遍地的河间自有行走。

    曾仁到了柴家指定的庄园,先做作一番,让周边的保甲都知道,曾仁在此谈生意,随后才跟着柴家人到一处密室中去。

    柴进在密室中迎候,两家生意往来,他与曾仁早就熟识,两人客套了一番,柴进道:“大郎这边落座,卢员外亲自到了,你们好生亲近一番。”

    曾仁一看,密室中早坐了十五六人,都是河北的豪强,以往在河北跑生意时,都有往来,其中最知名的,就是人称玉麒麟的卢俊义了。祝家庄的老三祝彪也在座中。曾仁已经听说祝家庄之事,有心打探一番,强行忍住。

    众人又客套了一番,落座之后,曾仁问道:“员外找我等来,可是有什么生意做?”

    柴进露出一副苦相:“生意?安抚使的保甲,把农商之利都抽走了,还有何生意可做?”

    众人听出柴进口风不对,不知柴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卢俊义淡然的往后一靠:“转运司明文下令,许我等通商之利,只是不许与金贼交易,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不知员外抱怨何来?”

    曾仁心想,卢俊义与金人回易,有好几次都是走的曾头市,却在这里装腔作势。他也不说破,只看柴进如何回答。

    柴进没说什么,柴进的师爷却道:“列位员外,我等小民,所求者无非富贵二字,何谓富?良田美宅。何谓贵?高官厚禄。呼……安抚在河北搞这一套保甲,良田美宅皆归于保甲,高官厚禄出于锐士,咱们还有什么奔头啊。”

    听者面面相觑。但他们对呼延庚的政策早有不满,不然柴进也不会贸然的将这几人请来。但柴进叫破这一点,是什么文章?

    如同约好了一般,其中一人道:“眼下金贼犯境,呼安抚受天子所托,镇守河北,我等都是大宋子民,就算为此受些苦楚,也说不得什么。”

    柴进道:“呼延庚受天子之诏,忠心大宋还则罢了,可他是河北的藩镇,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柴员外何出此言?某听说……”曾仁忍不住问道。

    “噤声。”柴进低声说道:“尔等往来河间,可见此处戒备森严?”

    “不是说要和金贼打仗,故而……”

    “非也,此乃宗室才知道的秘事,建炎皇帝落水不知所踪,新皇就要登基了。”

    “啊?”无论是曾仁这种先前全无准备,还是卢俊义这种听到一些风声的,无不张口结舌。

    皇帝失踪了?就要立新皇帝了?河北大地上,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柴员外,此事可能当真?”

    “天子失踪,另立新帝,我怎么敢乱说。”柴进一面看着在座诸人惊惶不已的样子,一面体验着“消息灵通的前朝遗脉”的优越感,让恐慌在密室里发酵。

    “建炎天子没了,那岂不是遂了金人的愿?”

    “天子还没有子嗣,那该是几位皇叔继位,不知汴梁的太后作何安排?”

    “你不懂,哪里轮得到妇道人家做主。当是列位相公共议。”

    “天子只是失踪,并非驾崩,怎能这么急着立新帝呢?”

    “拥立之功,就是呼延庚,也是靠着汴梁城外护驾之功蹿升起来的。”

    密室中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柴进等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才向下压压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一来他是此地的主人,二来他带着宋廷给的荫官,俨然已成此间的领头者。

    “想那呼延庚,无非靠着建炎天子年幼,易于蒙蔽,才能在河北胡作非为,夺吾田产,取吾人丁,凡不从者,要么以流民胁迫,要么诱使金贼来攻,而呼延庚坐收渔利。”

    柴进一指祝彪:“祝家庄三公子,大家都认识。祝家庄虽为金贼所攻破,但起始,却是呼延庚立保甲所引发。”

    祝彪站起来,满面通红,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愤怒,开始哭诉自家庄上的悲惨遭遇。

    众人或真或假,表示同情。密室中的气氛慢慢起来,也有其他的豪强,诉说保甲对自己的压榨。他们未必有胆量反抗呼延庚,但有人带头,附和着诉一下苦想来风险不大。

    柴进看火候差不多了,才说道:“呼延庚这般作法,我等迟早被他吸血食髓,连骨头也剩不下了。也是天意,眼下大位空悬,呼延庚失了朝廷的支持,在河北立足不稳。只要我等豪杰振臂一呼,就可以夺回我等的田产和人丁。”

    “造,造反?”有几人惊惶不已,站起身来想走,他们走到密室门口拉门,门却巍然不动。

    “走?今日我等在此密谋,他日被呼延庚知晓,还不是认为尔等几人是同伙,又岂能放过尔等。”

第二百零九节 皇帝失踪了

    柴进又道:“何况我等并非造反,呼延庚是建炎天子的旧人,又是藩镇,无论新天子是谁,呼延庚都在被铲除之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呼延庚又是功臣,没有合适的借口,朝廷不便贸然动他。但若是我等在河北揭竿而起,一个‘激起民变’的罪过,呼延庚岂有好下场。”

    柴进这一番话说下来,众人觉得还有些道理,一个读过点书的豪强道:“是啊,汉朝的时候,有七国之乱,皇帝要用宰相晁错的人头来平息天下的愤怒。眼下河北的局面,正是宋金相持,我等一闹起来,天子只能用呼延庚的人头来拉拢我们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咱们就是大宋的民心。呼延庚又是新天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咱们闹出事来,朝廷定然严办呼延庚。”

    一个肥头大耳的豪强叫道:“到时候,收了咱家的税,给我还回来,占了我家的地,给我吐出来。”

    “胡员外说得在理。”一众豪强纷纷叫好。

    祝彪道:“蛇无头不行,柴大官人是大周遗脉,又是本朝的国宾,请大官人领着咱们干吧。”

    柴进把目光投向卢俊义,卢俊义还是很淡然的坐着,双目微闭,不动声色。柴进道:“卢员外人称河北玉麒麟,他才是带头大哥的正选。”

    卢俊义开口推辞,两人推来让去几个回合,曾仁开口道:“两位员外休要推辞,凡事都需要合计,就请二位员外并肩主持吧。”

    卢俊义眼中精光一闪,从曾仁身上扫过,随即叹道:“可惜曾长者未到,不然由他领着咱们,又多三分成算。”

    说来说去,大部分豪强还是倾向于听柴进的号令。柴进高喝一声:“拿酒来。”众人喝了鸡血酒,歃血为盟。

    卢俊义出了密室,他的随从燕青在庄子外接着他,主仆二人便装绕道回河间城。路途之上,卢俊义冷笑道:“建炎天子落水失踪,倒是个拿回咱家田宅的好机会,还能把这河北玉麒麟的名号做实了,可惜呀,一干土包子,都只认柴进这个宗室身份。”

    燕青听得不对,便向卢俊义打探来,卢俊义便将密室里的情形说了。燕青道:“主人,祸事了。柴员外是个靠祖荫的,怎么是安抚使得对手,主人该当到河间首告,求得家宅平安。”

    卢俊义道:“绿林自有义气,怎可以去出首。”

    燕青劝说不得,他突然跳下马来,对卢俊义拜了一拜:“今日主人要做大事,我二人主仆缘分尽了也,小乙就此拜别。”

    卢俊义也跳下马来:“这是说什么话来?”

    燕青道:“小乙只劝主人一句,万事莫出头,到时或可借着法不责众逃过一劫,小乙就此别过。”说完不再和卢俊义磨叽,跳上马头也不回,打马而去。

    “近期河间豪强,走动很频繁呀。”张彦橘看着由保甲提举司送上来的文卷。各地豪强虽然打着做生意的旗号,互相串联,但他们的行迹,瞒不过星罗棋布的保甲坞堡。他想了想,捡了几份文卷,去见呼延庚。

    原先做过河北东路提举常平司,转运司,安抚使司的那座衙门,现在被呼延庚和张彦橘共用,但呼延庚全家住在后院,张彦橘住在别处。张彦橘不需通报,来到后堂,呼延庚正在逗弄自己的长子呼延氢。

    “眼下已经是七月底,夏税已收,秋粮未毕,豪强们有这么多生意可做吗?其间定有图谋。”呼延庚下结论,“烈寒,你通知张宪,让他和高宠各带本部,驻扎在河间城外,若这些豪强露出蛛丝马迹,就一概诛杀了了事。”

    张彦橘应诺,又问道:“豪强本不足惧,但若是他们拿出江左的名义,只怕能蛊惑不少人。”

    “江左名义?他们还是先把官家和李纲相公的下落交代清楚吧。”

    在六月底,赵谌渡过钱塘江时,试图跳江逃走。但他倚重的杨沂中,黄彦节,都是北方来的旱鸭子,不知水上出逃该作哪些准备,于是赵谌的逃跑就成了一出闹剧,如果不是赵谌落水后失去了踪迹的话。

    就这样,皇帝失踪了。

    赵构得到这个消息,一时慌了手脚,在大宋百年的传统积威之下,赵构断断不敢担起戕害皇帝的罪名,但事情发生之巧,除非赵谌亲自站出来作证,摄政王赵构最有谋逆弑君的动机。

    被赵构引为谋主的汪伯彦,黄潜善两人,也是无能之辈,还是杭州知府秦桧窥得机巧,先取得了韩肖胄为首的一干大臣的谅解,又获得了道君皇帝的皇后——郑太后的首肯,终于把皇帝失足落水的基调定了下来,至于天下人信不信,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以后再想办法。

    皇帝身边的人,杨沂中,黄彦节,都被赵构高官厚禄的养起来,若是他们出事,自己难逃杀人灭口的嫌疑。

    而伺候赵谌的女官吴娃,以郑太后的名义,对外宣称是为赵谌选的妃子,预先储备下一个赵谌的身边人,以待将来用作人证。

    皇位暂时空了出来,赵构却不会傻到一屁股坐上去,那岂不自认篡位了?他还是以摄政王的身份,向汴梁以及江南各路传书。

    路途上有金兵阻隔,消息传到汴梁与河间,整整走了大半个月,呼延庚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底。

    “帝位空悬,于我大宋不利呀。”张彦橘说道,“还需劝太后早作打算。”

    “生恩莫如养恩。”呼延庚心想,“赵谌与朱凤琏情若亲子,要朱凤琏立即接受儿子失踪甚至死亡的消息,实在有些难度。”他对张彦橘说道:“只好我亲自去汴梁,劝说太后了。”

    呼延庚送张彦橘出府,这时正见到保甲巡丁押了一个人过来,领头的头目向张彦橘禀报:“从京东方向过来的奸细,鬼鬼祟祟的,在一个客栈要饭,就被抓住了。他说与安抚有旧,便送他过来。”

    张彦橘道:“这等小事,你们不该先询问清楚吗?”

    “相公,此人是个阉人,还带着宫中的令牌,只怕和汴梁皇宫还有些联系,属下不敢造次。”

    呼延庚道:“带过来我看看。”

    这个人披头散发,满身乞丐的酸臭,但在呼延庚面前,仍旧昂首挺胸。

    “童穆?”

第两百一十节 宫斗

    赵构的一系列处置,漏掉了一个人,赵谌的内侍首领,人称“大伴”的童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自从被赵谌打过之后,圣眷已失,诸多内侍护卫都离他远远的,深怕沾上晦气,但赵谌也没说怎么处置童穆,他就这么被人忘了。

    在赵谌到达钱塘江的时候,童穆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他已经脱离了车驾的队伍,远远的在外围观望。以童穆的观察,康王赵构断没有弑君的胆量,因此他并不担心小皇帝的安危。但谁能料到小皇帝自己要跳江逃走呢?

    在得到了消息后,童穆顾不得自己的棍伤还未全好,带了些细软就往河间来,一路风餐露宿,不知吃了多少苦楚,到了河间,已经沦落得如同乞丐一般。幸好他随身带着宫中的令牌,让保甲的巡丁不敢贸然拘禁他,而是送到安抚使司。

    童穆的急切地要向呼延庚讲述杭州发生的事,但呼延庚道:“不急在这一天。中贵人先去洗个澡,再吃顿饭,好生休息一下。”

    呼延庚并不在乎皇帝落水的真相如何,但童穆到来,却给了呼延庚一件重要的武器。通过张家兄弟的口,呼延庚知道童穆已经失宠于赵谌,但天下人知道吗?如果童穆说出“真相”,天下人是相信赵谌最信任的“大伴”,还是相信自领摄政王的赵构呢?

    他走向内宅,既然决定了尽快到汴梁去劝说朱凤琏,就要在今晚安顿好内宅。自高鹭住进呼家后,内宅的气氛就有些微妙。虽然张婵和高鹭之间还保持着刻意的礼节,但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种拘谨让大大咧咧的呼延庚都感觉到了。

    “可惜折月岚还未嫁过来,不然可以把麻将发明出来,这样大家就有事情做了。”呼延庚一面这么想着,一面来到内宅的后堂。张婵、高鹭、王彦淑等人都未睡下,黛绢也忙完了手中的活计,侍奉在张婵身侧。

    “婵妹,鹭妹,你们还未睡下?”

    “有件大事要告诉官人,鹭妹有喜了。”张婵大大方方的说道。

    “这?刚才我就在内宅,怎不知道。”

    “方才官人与张相公到前堂议事,鹭妹身体有些不适,妾身去请了大夫来拿脉,才知道这喜讯。”张婵以内宅之主的口气说:“从明日起,官人的鸾阁长史要换个人了。鹭妹须得在内宅静养。”她实际比高鹭还小一些,但一口一个鹭妹叫得挺顺溜。

    呼延庚看了看高鹭,心下微微有些遗憾,高鹭自幼习武,身体欣长挺拔,正被呼延庚开发到惬意处,没想到这么被打断了。但这淡淡的遗憾就被新添子嗣的喜悦冲走了,他走上前去,握住高鹭的双手,说了几句话。

    高鹭把手抽了出来:“姐姐在呢。”

    王彦淑在一旁笑道:“眼看呼家三……二公子就要到了,官人可为高夫人争得什么封赏?”呼延庚对高鹭“一个诰命”的许诺,在场诸人都知道,而大家族中,嫡庶之别一般取决于母亲的地位。

    终于来了,头疼!呼延庚心想,自己然到不能教育几个孩子人人平等?难道九龙夺嫡要发生在自己家吗?尤其是汴梁还有个暂时姓赵的儿子。

    九龙夺嫡?这个年头提醒了呼延庚。《呼家将演义》的效果出奇的好,那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出一部《九龙夺嫡》教育下自己的家人呢?转念有一想,几房妻妾勾心斗角,还是《甄嬛传》最合适。

    “看看官人,为了鹭妹的诰命,都发傻了。”张婵掩嘴挪揄高鹭。

    呼延庚咳嗽一声,一边整理自己思路,一面慢慢说道:“婵妹,鹭妹,你们可知道,官家落水失踪,有可能身亡了。”

    喔?

    出乎意料的是,张婵、高鹭、王彦淑等人,虽然都很惊讶,却没有表现出惊惶。对她们来说,这个小皇帝是呼延庚在汴梁城外抢回来的,年幼继位,全靠自家夫君支撑,全无天子的威严与神秘感。

    尤其是王彦淑,亲自主导了撮合呼延庚与朱凤琏,朱凤英姐妹,更不把赵谌看在眼里。

    张婵毕竟出身士大夫之家,她问道:“官人会如何处置?官人要到汴梁去吗?”

    “正是,不过为夫在到汴梁之前,却有件事要拜托夫人?”

    “何事?照顾鹭妹吗?官人尽管放心前去,家中一切有我。”

    “除此之外,为夫想请夫人写一部书,警告江表。”

    “警告江表?官人何出此言?”

    “据为夫探得消息,官家落水,皆因郑太皇太后与康王勾结,独揽朝政,康王跋扈所致,可恨现在金贼大敌当前,为夫不能亲赴江南,质问郑太皇太后与康王。故而只好退而求其次,请写一部民间词话,讥讽郑太皇太后。”

    “如何讥讽?郑氏好歹是道君皇帝的皇后,总不能指名道姓吧。”

    “当然需要假托,岳父大人治晋书,夫人当知愚后贾南风之事。”

    贾南风(257年-300年),即惠贾皇后,小名峕,平阳襄陵(今山西襄汾东北)人。她是西晋时期晋惠帝司马衷的皇后,贾充的女儿。貌丑而性妒,因惠帝懦弱而一度专权,是西晋时期“八王之乱”的始作俑者之一。后死于赵王司马伦之手。

    “官人是说,以贾南风隐射郑氏?那康王又隐托为何人呢?”

    “贾家有功于晋朝,被封国公,在惠帝朝治江南西路宁国府,宁国公第九子,名贾环,庶出,心如蛇蝎,位卑而多疑,与贾南风勾结,祸乱朝纲。”

    庶出的第九子,已经足以让人看出是影射康王了。

    但呼延庚的还要起到教育妻妾的作用,于是说了说自己关于宫斗的浅薄知识,大意说导致贾南风覆灭晋朝的原因,就是长期宫斗,让她性格扭曲,要以贾家的悲惨结局警示妻妾,让她们和睦相处,而不要勾心斗角。

    呼延庚一开头,王彦淑笑了起来,她在宫中见得更多,娓娓道来,引人入胜。

    张婵笑道:“彦淑见识广博,不如你来执笔吧。”

第两百一十一节 童穆的作用

    见张婵点她的将,王彦淑道:“主母诗书传家,哪是奴婢这等武夫之家可比的,依着奴婢看,主人是要像《呼家将演义》一般,出着许多故事,用来影射朝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奴婢只知道宫里的那些事情,主母从治晋书,当然是主母来主笔了。”

    呼延庚打断了两人的争执,自顾自的说了些新书的框架,又依着后世一些通行的方法,让张婵与王彦淑各写各的:王彦淑主要写后宫的内斗,张婵着着笔晋代的豪门恩怨和历史风云。

    “那这部词话叫什么名字呢?”

    “叫《红楼梦》好不好?”

    “和红楼一点没关系嘛。”张婵不由得流露出一种小女孩的神态,毕竟她才十八岁。

    “那《石头记》呢?”

    “石头在哪里?”张婵沉吟了一下,“这本词话是要影射江南,王荆公有诗云,‘春风又绿江南岸’,不如就叫《绿宫缘》?”

    呼延庚心中暗叹,张婵虽然父兄都是进士,耳濡目染,但毕竟不是女状元那种培养路子,不过书名其实是无所谓的事情,于是鼓掌道:“夫人题得好名字。”

    张婵一伸懒腰:“哎呀,我也倦了,鹭妹新得喜讯,官人你多陪陪她吧。”

    高鹭道:“官人回来后,也未有几次与姐姐亲近,过几日官人就要去汴梁,今夜就留在姐姐处吧。”

    今晚聊过《绿宫缘》,几名女子之间,倒是少了些隔阂,呼延庚左手牵起张婵,右手牵起高鹭,先对高鹭说:“我临走之前,自要多陪陪你。”又对张婵道:“贤妻主持家中,确实该好好补偿,临走之前几日,我们三人同宿。”

    王彦淑看着张婵的窘态,掩嘴而笑,悄悄退下了。

    三日后,呼延庚在河间布置停当,带着童穆,高宠和再次新编的背嵬军前往汴梁。到了汴梁皇宫门口,内侍都认得呼延庚,问道:“将军可是要面圣?刚刚睡下不久,待奴婢去叫起。”

    呼延庚抬头看看天,还只是下午时分,便问道:“圣人今日睡得这么早?”

    “自打江南的噩耗传来,圣人日日垂泣,茶饭不沾,哭累了便昏睡,谁也劝不得来。”

    “郓王妃可在宫中,待吾先去拜见她。”

    内侍道:“在,将军需要奴婢带路吗?”

    呼延庚一笑,摆摆手,单独走到朱凤英常驻的偏殿。听到呼延庚在门口问候的声音,里面传来哎呀一声,朱凤英风一样的跑了出来,在门口一顿,她本来满脸的喜色,在门口守住面容,正色道:“将军终于到了,这下就有了擎天之柱,皇姐正彷徨无计呢。”

    呼延庚跟着朱凤英进了门,朱凤英扑到他的怀里:“庶康,你终于来了,就等你来主持大局。”

    呼延庚抱着她,拍了拍,朱凤英松开手,与呼延庚面对面站着。呼延庚道:“天子失踪,凤英你实不该如此高兴的。”

    朱凤英不好意思的轻声说:“皇姐痛失爱子,我也跟着心疼,但一想到孩儿有机会……”

    “我知道。我们坐下说吧。”

    朱凤英告诉呼延庚,自从上次提起立储之事后,她小心应付,又把茂德拉到自己一边,朱凤琏对呼延氦本无恶感,现在也有更多亲近之意。但赵谌失踪后,朱凤英指使一个小宫女随口说出立储之事,当即被朱凤琏下令杖毙。幸好朱凤英私下将人放过,改了个名字,继续在宫中当差。

    “天子失踪,立储就意味着继位。也就是默认官家已经故去了。圣人心中,是绝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那可怎么办呀,然道就这么一天天的耗着?”

    “几位相公是什么态度?”

    “依着庶康你上次的吩咐,我让家兄与几位相公多多走动。”朱凤英所称的家兄,即身为双节度使的朱孝孙,他是朱凤琏娘家的家主,“三位张相公都赞同早日立储。”

    看来张叔夜,张诚伯,张所都不反对,这就好办了许多。

    两人谈过正事,呼延庚又随朱凤英去看自己的儿子。在朱凤英的有心经营之下,朱凤琏虽然没有将赵氦立为皇储,却将这个两岁的小孩子报导身边,以御龙骨朵直护卫。

    朱凤琏还未睡醒,但呼延庚、朱凤英在宫中都是熟识,到了赵氦的住处,照顾他的女官下跪拜见,也没提一句要去禀报太后。

    一切都已经水到渠成,只要朱凤琏点头。

    第二天,朱凤琏昏昏沉沉的醒来,女官禀报:“北洋安抚使呼延庚,带着官家身边的中官童穆,在殿外求见。”

    “庶康来了?快请。”

    呼延庚带着童穆进来,两人跪下行礼,朱凤琏凤眼圆睁:“童穆,你还活着?我让你随驾照看陛下,现在你怎有脸回来见我。来人呀……”

    童穆跪着大叫:“官家中了康王的奸谋,被推入水中,童穆拼得一条性命,也救不了官家,只得到河间搬兵,要为官家报仇。若大仇得报,童穆必定自刎,追随官家于地下。”

    “什么?报仇?官家真的已经……”朱凤琏晕倒了,待她再悠悠醒转,朱凤英和呼延庚陪在旁边,没有闲杂人等。

    朱凤琏和朱凤英两姐妹抱头痛哭,将希望最终破灭的痛苦都倾泻而出,平静了一些之后,朱凤琏道:“庶康,我要你发兵,讨伐叛逆。”

    “圣人,先要昭告天下,以明康王之罪。”

    “还称他康王,哀家先废了他的王爵。庶康,我要你讨伐叛贼赵构。”

    “圣人,当先发檄文,以出师有名。而眼下金贼肆掠,河北……”

    “庶康,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就当是为了我,也要替他报仇呀。”朱凤琏看看朱凤英,又看看呼延庚,“我知道你的心思,就随你们,让赵氦继位。”

    “圣人,继位之事,倒不急于一时。”

    “别打断我,让我说,我只有一个条件,继位之后,立即发兵南下。”

    “圣人,现在南下,鹬蚌相争,得利的只有金贼。”

    “呼延庚,我看错了你,谌儿落水,称心如意了吧,你干脆一剑杀了我,让三妹做这个太后好了。”

第两百一十二节 报纸

    女人拧巴起来,是劝说不住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呼延庚深明此理。他顺着朱凤莲说:“微臣……末将……我一定为陛下报仇,我这就去请示三位相公,由宰相给赵构这狗贼定罪,然后明发檄文,昭告天下。”

    朱凤琏这才止住哭泣,说道:“庶康,你速去办来。”

    呼延庚转身往外走,刚出殿门,他一溜儿小跑,去枢密院,张叔夜在此办公。

    “这就定了康王之罪?就靠童穆的一面之词?”张叔夜颇有疑虑,“康王曾在汴梁救济流民,颇有仁声,若是断然宣告他弑君,只怕难叫天下人心服。”

    “你高估了天下人。”呼延庚腹诽道,“就是另一个时空的莫须有,天下人也没什么不服的,就是岳飞的部将,虽然大多没有参与冤枉岳飞,但大多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请中书拟旨,召康王入宫辩难。”

    “这倒是个好处置。”

    呼延庚拿着拟好的圣旨去请朱凤琏行印,朱凤琏道:“孤要你下檄文讨伐叛逆,什么召赵构回京辩难?庶康,你……”

    “圣人息怒,此乃云梦泽之计也,是刘邦杀韩信的故智。若是赵构胆敢前来,那就拿他问罪,若是不敢前来,就是他心虚,天下士民也看清了他的嘴脸,到时候再讨伐,就名正言顺了。”

    “圣旨一来一往,最快也要一个月,哀家要等一个月才能报仇,”朱凤琏紧紧握住椅子的边缘,“我定要将赵构碎尸万段。”

    “微臣一定另用计策,迫使赵构尽快前来。”

    朱凤英在一旁道:“待吾在此劝说皇姐,将军先回去等候消息。”

    朱凤英所说的回去,可不是让呼延庚出宫,而是去她的住处。呼延庚等在朱凤英的住处百无聊赖,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瘦高的人影,呼延庚抬头一看,认识:茂德帝姬赵福金。

    按说朱凤英这里不该出现男子,呼延庚非常尴尬,找了个理由:“郓王妃妾身就在这里要给世子找个老师,练习弓马之术,今天有了点眉目,来给王妃说一声。”

    茂德一笑,也不揭穿呼延庚:“安抚这个义父,坐得真是尽心。妾身正有事问将军,想请三嫂代为传话,没想到遇见将军。不知妾身可否直接询问?”

    “帝姬请说。”

    茂德举目一望:“将军好歹也算半个主人,也不请妾身坐下。”

    呼延庚干笑几声,请茂德落座。茂德自然的将头上的纱冠扶正,随后说道:“妾身与将军,相识已有四年了吧。”

    “是啊,靖康元年冬天,末将到驸马家借粮。驸马不允,幸好帝姬深明大义。”

    提到自己亡夫,茂德轻轻叹了口气:“说什么深明大义,不过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没有守城众位将士,妾身只怕已经被金贼掳走为奴了吧。”

    原来你心里有数,对一个深宫中长大的女子来说,也算难得。

    茂德没有注意到呼延庚的感慨,继续回忆:“若是没有将军,就算金贼没有拿下汴梁。妾身也会被范琼抓走送给金贼。”

    这是在说我的功劳?看来你有什么事情要求我。

    “后来将军毅然出师,恢复河北,为汴梁屏障,为大宋屏障,其间壮举,朝野间早有传颂,茂德就不多言了。”

    “帝姬有何事问我?”

    仿佛终究要面对一个不如意的事实一般,茂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会,才说道:“若是天子不能寻回,那将军以为,该当何人继位?”

    “此大事也,当决于宰相。”

    “天子的血缘至亲,不过几个皇叔,妾身听闻,将军已经劝说张中书和张枢密,下旨让九哥回京辩难?”

    “确有此事。”

    “只怕九哥一入汴梁,就不是辩难,而是问罪了吧。”

    呼延庚笑而不答。

    “九哥若是有罪,自不能继承皇位,妾身其他几位兄长,都是谦谦君子,只怕都无意于皇位。”把不敢担负责任的懦弱说成谦逊,也亏得茂德聪明。

    茂德注视着呼延庚:“莫非将军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吾不过一武夫,此事自有宰相决之,帝姬此问,颇为不妥。”

    茂德抬头看了看所在的这间屋子,对着呼延庚点了点头:“都是命数,非妾身可以挽回,妾身告辞。”

    呼延庚站起身来送茂德出去。

    “将军,留步吧。早有谚曰:赵家天下,得之小儿,失之小儿,都是命数。”

    呼延庚目送着茂德离去,思绪万千,正在这时,朱凤英回来了,两人到了屋内,朱凤英道:“皇姐已经用印,均旨连夜发出。并昭告天下,这下赵构来或不来,都是个死罪。”

    “王妃辛苦了。”

    “还不都是为了孩儿。不过,皇姐的担心也有道理,均旨一来一回,至少要一个月,再加上赵构在江南还不知道做些什么勾当,只怕夜长梦多。”

    “当然不能在汴梁等着干耗一个月。我们要利用舆论,将此事做实。”

    “舆论?”

    “对,办报纸,造舆论。”

    “报纸?”

    “凤英见过邸报吧,这种报纸,大约两尺见方,左边一半是朝廷秘闻,右边一半是风花雪夜传奇之类。”

    “这等报纸,小民爱看,可是对捉拿赵构,又有什么用呢?”

    朱凤英的觉悟,就明显比不上茂德。如果茂德在这里,就会明白,要让朱凤英的儿子登基继位,并不需要捉拿赵构,甚至不需要定罪,只要在舆论中把赵构搞臭,列位宰相,还有江南的随驾诸公,就不敢提名赵构。

    至于赵氦登上了皇位之后,再怎么收拾赵构,那已经不是一个难度的事情了。

    呼延庚费尽心力,和朱凤英解释清楚了这些。

    朱凤英又问:“这报纸好是好,可怎么让江南的人读到呢?”

    “这些山人自有妙计,眼下要紧的,是请王妃为这天下第一份报纸赐名。”

    朱凤英从呼延庚怀里站起来,转来转去,胸有成竹的说道:“吾儿登上皇位,乃是顺天应时,就叫《顺天时报》好了。”

第二百一十三节 新京报

    “爹爹,新一期的《顺天时报》印好了,士农工商一直推戴爹爹登临大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个年轻人拿着报纸站在呼延庚面前,呼延庚意识到,他是自己的儿子呼延氢。

    “老贼!”一声断喝响起,一个人身穿核聚变步人甲,手持激光陌刀,站在一侧:“你夺了吾的江山,纳命来。”

    呼延庚大叫:“我是你爸爸。”说完一剑砍断了对方的手。

    他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朱凤英听见他这声大叫也醒过来,看到呼延庚这幅惶恐的样子,柔声安慰。呼延庚拥美在怀,心里却在犯嘀咕:“为什么前世读过的书老在梦里翻出来,是在警示我什么吗?”

    不管呼延庚怎么想,朱凤琏的均旨一帆风顺的越过金兵的占领区,半个月就直达杭州。

    “那个妇人居然想让本王去汴梁,真是最毒妇人心,果然没说错。”

    “大王不必着恼,”秦桧道,“上一次有均旨来,大王就是不看,汴梁也无可奈何,这一次大王虽然看过了,但也可以装作没看到,将使者好生招待几天,赶回去复命,也就是了。这条计策,叫做‘默杀’。”

    就在秦桧向赵构献计的时候,黄彦节正在自家的院子中,享受着初秋的惬意。赵谌落水失踪,作为皇帝身边的内侍,若是受到了薄待甚至惩处,赵构难逃找替罪羊进而杀人灭口之讥。

    所以现在黄彦节就悠然的享受着杭州当地的士绅送给他的院子。这时,仆人走进来说道:“老爷,门口有买报纸的,一百蚊一份,老爷要不要买?”

    “五文钱的小事也来烦你老爷。什么报纸?听都没听说过,想来不过是哪里的来骗钱的。”黄彦节伸手要打。

    “老爷,杭州的达官贵人们对这报纸可是人手一份呀,您可不能落了单。”

    黄彦节刚当上权阉,很想加入官员士绅的圈子当中去,听说达官贵人们都看,便道:“那就取一份来。”

    仆人取了报纸来,却是厚厚的一摞,纸上用笔写着蝇头小楷。

    “这不是未装订的书吗,为什么叫做报纸?”

    “回老爷,这报纸初到杭州的时候,是一张两尺半见方的纸,纸的正反两面印满了字,只卖五文钱一张,可是数量太少,很快就卖光了。江南人贪利,见这报纸卖得好,就让些书生手抄了拿出来卖,一份也卖到一百蚊。”

    “一百蚊,一摞纸,还有这么多人买?我倒要看看这报纸写的什么东西。”黄彦节坐下,将手头的这一摞纸展开,只见第一页上写着“《顺天时报》,不定期出版,第一期”

    后面内容其实就是四篇文章。第一篇就是皇帝落水,太后召康王回京自辩的详细报道。

    “这等朝廷机密,咱家都未曾与闻,这报纸怎生知道?定是有人主使。”

    黄彦节把这篇文章略过,注意到第二篇文章,居然是《呼家将演义》的更新章节。黄彦节嘿了一声:“咱家到处寻不着,没想到这里却有更新。”

    仆人在一旁道:“好多人说,着是关心朝政,实际都是追着这更新买的。”

    黄彦节先把这几页更新放到一边,下面几页却又是一部传奇《绿宫缘》,黄彦节扫了几眼:“这太文邹邹了,又是晋朝皇后家的事情,咱家不乐看。”

    报纸的最后一部分还是另一部传奇,《西游记》,说的是老子带了一只石猴西行,一气化三清的神怪之事。这故事黄彦节爱看,可刚开了头,说元始天尊把一个顽劣的猴精封入石头中,就“未完待续”了。

    黄彦节意犹未尽的砸吧砸吧嘴,“不知道这第二期何时能到。”

    “大府,当速速查禁《顺天时报》。”汪伯彦对秦桧说道。

    秦桧暗骂一句“蠢货”,口中答道:“这报纸并非在杭州印刷,而是从外阜流入,就算在杭州查禁,也断不了根源。”

    “凡私藏报纸者,斩立决,我看谁不怕死。”

    “韩相公家就有。能读报纸的,多是士大夫,还有江南本地的官绅。”秦桧这么一说,汪伯彦就不吭声了。

    “朝廷的密令,太后的均旨。连摄政王都没打开看呢,就堂而皇之登载报纸上,朝廷威仪何在?”黄潜善道。

    御史中丞李回帮腔:“就是啊,小民也不管真的假的,就喜欢凑这热闹,大王的声誉何在呀。”

    秦桧看着面前这三个人,对清凉伞的渴望愈发强烈起来。自己献上“默杀”之计,但汴梁在派使者来的时候,显然早作准备,让均旨的内容众所周知。

    “好,这一招咱家没想到,心中服气。”秦桧心中暗道,“不过也就是个议论而已,摄政王脸皮一厚,就挺过去了。”

    秦桧深知,赵构现在的地位是与金人议和,保全江南的安宁而来,因此区区报纸所造的舆论,虽然让赵构脸面上不好看,但并不能迫使赵构前往汴梁。

    “大王且放宽心,眼下金国压境,天子失踪,李纲相公也不知所踪。江南士绅定然全力挽留大王,主持大局。”

    “江南士绅,定不致让孤王失望。黄枢密。”赵构突然叫黄潜流,“这报纸流入杭州,定有蹊跷,且去查探清楚。”

    “微臣定然抓住私带报纸入杭之人。”

    秦桧却道:“这报纸倒给了下臣一个启发,大王也可以办报,争取江南的清议。”

    “这倒是个好主意,秦大府,快快说来。”

    “虽然大王忍辱负重,与金国达成和议,但群氓愚昧,不解大王的深意,我等正可办一份报纸,与士绅百姓申明清楚。”

    “大府,,江南颇多文才,大府自去寻才俊办来。只是这报纸叫做什么名字呢?”

    “我大宋四京,北、西二京已然落入金人之手,东京残破,南京狭小。大王孚百姓之望,毅然摄政,定要有焕然一新的作为,而且大江以北,已经割让给金国,我大宋需要一处,作为新京,不如就叫《新京报》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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