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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引弓     大宋武夫txt下载     大宋武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节 议和

    “如果我是粘罕,”呼延庚想着,“一定会派哨探穿过井陉去与斡离不联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想到这里,呼延庚急忙将丘穆陵仲廉招了过来:“精选猛士,出井陉,看住井陉两头的粘罕军和斡离不军,若是金贼的信使进到井陉,就地截杀,不得走脱。”

    丘穆陵仲廉接令,自行去调配人马。

    呼延庚又派人去催后队的宣赞和郝思文,和押粮官王满仓,大军加速前行,直驱井陉。

    “推车走,推车走。谁也不许躲懒儿。”王满仓大叫,手中的马鞭挥得噗噗作响。他手下的押粮队,才三百多正兵,却看着两千余辅兵,全军四千辅兵的一大半都在这里了。为了尽量延后金兵发现的时间,呼延庚选择了山路,现在郝思文所部已经变成了前军,逃难的经历,让他对井陉附近的道路留有深刻的记忆,当时尚未觉得,这次重新走过,每到一处,郝思文便能记起当时是如何走的,山路通向何方。郝思文似乎有与生俱来的警觉,总能带着前锋避开金兵的大队,难怪他外号“井木犴”。

    呼延庚紧赶慢赶,终于于九月十一日在井陉北麓扎下大营,呼延庚所部正兵四厢,辅兵四千余,就在井陉埋伏下来。

    丘穆陵仲廉对井陉两侧的截杀也颇有成效,粘罕还没有发现呼延庚,但肯定已经发觉了一支宋军就在自己左近,他已经停下了对平定军的围攻,派出些巡骑却已经变成了百人队,甚至完整的谋克。

    九月十三日,大宋使臣李若水一行正在井陉之中,突然转出一队士兵来。为首的一个人穿着效用的军服,向李若水行礼道:“李侍郎,末将是胜捷军王节帅麾下丘穆陵仲廉,奉王节帅与呼延都虞侯令,护送侍郎前往金国大营。”

    李若水一惊,副使王履问道:“可有王节帅手书?”丘穆陵仲廉送上送上呼延庚写的一封信,上有王禀的印信。

    “尔等要扮作护卫,刺探金营虚实?”李若水沉吟着,“若是惹恼了金人,那还如何议和?”

    “朝廷是真的想多加岁币求和了?只怕金贼不肯答应。”

    “大胆,国家大事,怎容的你一个小小武夫置喙。”王履呵斥道。

    李若水却道:“既有王节帅的手书,自当带你们去,只是把细得,扮作效用,不要漏了马脚。叫金人窥破。”

    丘穆陵仲廉道:“只要我一个人去,我仔细着呢,绝不会露出破绽。”他早就换好了效用的衣服,可以马上和李若水一同出发。

    “你就跟在队里,和别人一般,万万不要乱生事端,更不许和金人置气斗狠。”

    “末将都听使副的吩咐便是。”

    李若水一行继续出发,沿路上再也没碰到别的宋兵,第二日,出了井陉不久,丘穆陵仲廉说道:“金贼的拦子马每日都会经过此处,侍郎在此静待便可。”

    果不其然,快到中午的时候,李若水就被一队拦子马接住,十五日,李若水被迎到了榆次,完颜粘罕的大营就设在这里。

    李若水,王履,丘穆陵仲廉和所有随从都被安排在一户民居之中,房子的台阶下还有血迹。

    十五日下午,金国太师萧庆,金国尚书刘思前来拜访李若水。

    李若水和王履见客,二对二的坐下,丘穆陵仲廉扮作侍卫站在一侧。

    互致问候之后,萧庆问道:“贵使此来,可携有国书?”

    “自是携有国书。”

    “国书中所谓何事?”

    李若水表明的求和的意图:“某等来时面奉本朝皇帝圣旨令。若水等再三启白,国相元帅,前次奸臣误国煞有施行。今日分差两番使人前来以道志诚悔悟之意。愿国相元帅以生灵为念,盟好为心,早与通和。则天下幸甚。”

    萧庆听了这话,不由得面露惋惜之色,叹了一口气,刘思却面露讥讽之色:“贵使要通和,可是带了三镇的地图户籍,便行交割?”原来金兵第一次围汴梁的时候,靖康皇帝许诺割让太原、真定、河间三镇求和,后来三镇未割,金兵便以收取三镇为借口第二次南下。

    “三镇民户,均是宋人,若是割让给上国,便是骨肉分离,生灵涂炭,有损大金皇帝仁者之心,吾朝另有一法,名义上不交三镇,大金却尽得三镇之利。”

    “不割三镇,又如何得其利?”刘思一拍桌子“贵使当我三岁孩儿?欺我大金无人忒?”

    李若水、王履面色如土,不敢做答。

    看刘思的下马威起了效果,萧庆又等了一会,才开口道:“南朝雍容风雅,定不欺我,刘尚书不必动怒。”

    王履帮腔道:“有话好说,不必动怒,不必动怒。”

    萧庆道:“前次约定割三镇,贵使称南朝小人作祟,未能施行。南朝还是有信义的。”

    王履嚅嚅道:“讲信义,一定讲信义。”

    “只是太原已下,我大金兵卒多有损伤,不知我家国相提出的补偿一说,贵朝皇帝可有示下?”

    李若水一时云里雾里:“补偿?”

    刘思又要发作:“尔等休要装糊涂……”

    萧庆摆摆手,止住刘思,又对李若水说道:“前几日,阁门宣赞舍人吴革到此处,我家国相责以大义,指大宋违约背信,吴阁门无言以对,我家国相念在两国交好,不愿再动刀兵,只求交割三镇便罢,只是太原已被我军攻下,当别取一镇,凑齐三镇之数。”

    “别取一镇,凑齐三镇之数?”

    “是呀,”萧庆笑嘻嘻的,“我家国相也不多要,只消将大名府顶替太原,交割给我家国相,国相便极力与贵朝说和。我等已写了国书,交吴革带给贵朝皇帝,想是李侍郎出京早,没有见到吴革吧。”

    “割去大名,顶替太原?”

    “我家国相极守信义,既然只要大名,便不再向南攻打威胜军,而是要走井陉,到河北去取大名便了。”

    李若水和王履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丘穆陵仲廉一旁看了,心中暗自计较:“传言粘罕取河东,斡离不取河北,若是粘罕去占了大名,不知斡离不心中怎想?”

    半晌,李若水才说道:“上国步步紧逼,这叫人如何说话来。”

    萧庆看火候差不多了,才道:“我今日先给贵使透个口风,贵使仔细思量,明日见了国相怎生说话,我等读书人,总要以黎庶生灵为念,我定帮贵使把这节做圆,以成两国之好。”

    李若水听了这话,千恩万谢,萧庆又客气了一番,才和刘思去了。

    第二日,李若水和王履觐见粘罕,丘穆陵仲廉解了兵刃,扮作捧礼物的侍者,也跟了进去。

    问候之后,李若水道:“请国相念在两国生灵,罢兵通好。”

    粘罕道:“那收燕山之时,折了许多性命,便不是生灵吗?”

    李若水道:“前事不可细论,今欲以三镇逐年所收租,赋悉奉贵朝愿休兵讲好。”

    粘罕厉声曰:“既有城下之盟许割与他三镇,那租赋便是这里底。怎生更上说也。若如此,便是败盟不割三镇。”

    李若水曰:“盖缘三镇军民未肯交割,故欲将逐年租赋奉贵朝,其利均一,止是爱省事,幸国相元帅开纳。”

    粘罕曰:“公们不去劝谏贵朝皇帝,教早割与他三镇土地人民,便是好公事,却来这里弄唇舌。”

    一时说得僵了,萧庆在一旁道:“南朝使臣远来,不若安排酒宴,大家痛饮一场,省得南人笑我不知礼仪。”

    粘罕这才转做笑脸:“好,先喝酒,先喝酒。”

    众人各自坐下后,粘罕道:“贵使从南来,从东来?”

    “从东来。”

    “既是从东来,可是走的井陉?”

    “正是井陉。”

    “路上安靖否?”粘罕问李若水一路有没有遇到强盗。

    李若水正想回答没遇到危险,突然心中一动:“路上到时有几股盗匪,幸而被小臣的护卫杀散了。”

    “贵使的护卫?是捧礼物的那位伴当吗?倒也生的雄壮,叫他进来,赏酒一杯。”

    丘穆陵仲廉应召而入,喝了酒,谢了粘罕的赏赐,就要出账。

    “我有话问你,”粘罕却不让他走,“你们一路行来,遇到几次盗匪,大伙几人,小伙几人?”

    丘穆陵仲廉硬着头皮答道:“遇到匪人四五次,大伙有近百人,小伙有二三十人。”

    “你使团共有护卫几人?”

    李若水怕丘穆陵仲廉露破绽,抢答道:“护卫三十一人。”

    “三十一人,能击退近百人的盗匪,可要几番辛苦了。”

    丘穆陵仲廉道:“遇到大股盗匪,只要斩杀伙头,余下的便逃跑了。”

    粘罕点点头:“见识倒也不错,你姓甚名谁?”

    “小的姓穆。”

    “再赏你一杯酒,出去吧。”

    丘穆陵仲廉退下后,粘罕对李若水说道:“国事明日再议,请先喝酒。”

    众人行了几钟,王履慢慢胆壮了:“敢问国相先里台眷何在?”

    “祖乡在渖州,骨肉昨因契丹征辽东时皆被害,后方得一小女子。”

    王履曰:“以此见兵革岂是好事。陶渊明所谓,弱女虽非男,慰情良胜无。”

    粘罕突然作色:“吾不胜酒力,明日再议吧。”说罢先行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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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夜惊

    萧庆等送走了李若水等人后,再来见粘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粘罕问道:“怎样?”

    “李若水已然胆怯了,明日再威逼一番,宋人定然吓得将守军猬集大名,二太子有得头疼了,国相正好趁虚全取河东。”

    原来,金兵东路军都是阿骨打直系子孙,而西路军则是粘罕娄室等实力部族。在不损害金国整体的前提下,粘罕要给东路军使个绊子。

    “李若水我倒不担心,只是井陉……那护卫定然没说实话。”

    九月十六日,李若水王履再见粘罕,苦苦哀求,只求以三镇赋税折抵五十万贯岁币,以让粘罕退兵,粘罕只是不许:若差人速来交割土地人民,即便回军通和。万一不从,须索提兵直到汴梁理会也。

    李若水出了榆次,急急和王履赶回汴梁复命,还要把金军盯上大名府的事情告知朝廷。丘穆陵仲廉回到井陉,向呼延庚汇报:“粘罕已对井陉生疑了。”

    呼延庚道:“本将探明消息,斡离不已经围了真定。东西两路金酋定要勾连。”

    呼延庚顿了一顿,接着说:“前日有传言,粘罕攻平定军,折损了好几千人。斥候到平定军左近,也能闻到臭气冲天。”

    “将主,”在众人面前,丘穆陵仲廉等三人慢慢改口叫呼延庚将主,“以末将在粘罕营中所见,女直兵马未见折损,若是在平定军有大损伤,多是驱民填濠,蚁附攻城。死伤的都是百姓。”

    “或者是降军,俘虏。”

    步鹿孤乐平道:“近几日突入井陉的金贼,都是数百人一队,前日截杀了一番,硬是让金贼冲了过去。如果再要将金贼拦住,非将出上千兵马不可。”

    呼延庚道:“暂且停下在井陉的劫杀,看两路金贼如何勾连,咱们,先吃饭。”

    呼延庚叫着吃饭,步鹿孤乐平却是眉头一皱:“又是醋布条,干饭团,这几日在山中杀得辛苦,连个野味也没打着。”

    现在自呼延庚以下,全部与士兵同寝同食,所有将领和士兵一样,吃醋布水泡饭,禁止饮酒。

    丘穆陵仲廉嘿嘿一笑:“想想在太原,你现在已经有饭团吃,还不赶快拜菩萨。”

    “拜什么菩萨,现在儿郎们都在传说,仲廉你当日在太原,可是吃过人肉阿。”

    步鹿孤乐平这话一出,关力原熊大白等人都是眼睛一亮,看来他们也听过这传言,早想向丘穆陵仲廉求证。

    “为什么猜我吃过人肉,不是猜你。”

    “好了!”呼延庚喝断两人,“不要说这些无聊的事情,开饭。我还存有一点舍儿别,今天在大帐中的,见者有份。”舍儿别是一种米酿的饮料。

    众将都叫嚷起来:“舍儿别这等娘儿物事,有什么意思,不如每人来点小酒。”

    那边就有人说:“你不要,舍儿别给我好了。”

    亲兵已经送了饭团进来,石行方闷闷的抓过饭团,哼了一声,开始吃饭。呼延庚用同甘共苦来收买人心,所费不多,就是苦了这些都门禁军的小使臣。

    众将散去后,呼延庚只留下丘穆陵仲廉,步鹿孤乐平两人,呼延庚取出一张纸来:“两位兄弟,帮我参详一番。”

    丘穆陵仲廉一看,只见最右边写着《神头岭伏击战》六个字:“少兄找来的井陉战例?前几日少兄从天书中临摹来的井陉地图已叫儿郎们查探过,的确详实,这战例想来也是不凡。”

    步鹿孤乐平看了一会,说道:“神头岭?埋伏地点也对,少兄,挺机枪是什么?”

    呼延庚一看,见纸上写着:“我军集中六挺机枪……”心中暗叹,抄错了,只好掩饰:“这是我呼家枪中不传之秘,一共六招,连环杀出,快似连弓弩,劲胜神臂弓。”

    “只是这里明明不是枪法……”

    丘穆陵仲廉拉了一下步鹿孤乐平:“既是呼家枪不传之秘,自然有所改动。少兄也不便多言。”

    “看这战例,分明是先行埋伏,然后以远射武器突然袭击。”

    “战例只是供咱们参详,这井陉地图如此准确,依此来布下埋伏便可。”

    “少兄可是要用此法击杀金贼的拦子马?”

    呼延庚摇摇头:“埋伏嘛,可一不可再。等着机会,憋个大的。”

    “那还要想办法,将金贼诱入局中。”

    三人正在说着,突然外面想起一阵喧哗。就听见亲兵在外禀报:“辅兵营中喧嚣不已,似有营啸。”

    呼延庚等人急忙出账观看,容纳八千人的营区,顺着山势一路排开,的确有几座辅兵的营帐呼声震天,人影灼灼。

    营啸又称夜惊,是军队中常见的突发事件,呼延庚的大军本由溃兵汇聚而成,士卒信心未复,士气低沉,而辅兵又是在隆德左近招募的民壮,本身未经兵事。在井陉这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马上要面对传说中青面獠牙的金贼,辅兵心中惶恐可想而知。只要晚上稍有意外,比如一个士兵梦中大声说话惊吓了自己的同伴,便有可能引发夜惊。夜惊之时,军队中小团伙便借机清算旧怨,互相攻杀,不仅自行造成伤亡,还让军中隐藏的裂痕暴露出来,有些军队就此分崩离析也说不定,晚唐之时,就有多次军队夜惊,直接导致节度使被驱逐的。

    呼延庚道:“传我命令,各指挥使、虞侯谨守门户,弹压本部,擅自出账者,斩立决。”五名亲兵骑马传令去了。

    呼延庚苦笑:“只想将兵力都与金贼厮杀,连个军法队也无。”这也是呼延庚以前没做过大将,经验不足所致。

    他只好带着丘穆陵仲廉,步鹿孤乐平两人前往营啸的辅兵处。

    到了营啸之处,已经有近百名辅兵冲出帐来,互相攻杀。有人似乎要去劝架,却引火烧身,自己被人砍杀。

    呼延庚左右看了看,自己身边只有两员将佐和二十名亲兵。万幸别的营帐似乎弹压得力,没有闹将起来。

    丘穆陵仲廉看出了呼延庚的犹豫,劝说道:“少兄,别无他法,只有快刀斩乱麻。”

    呼延庚用马刺一踢马腹,呼啸一声:“弃刀,蹲下,挡我者死。”就对准场中冲去,丘穆陵仲廉紧紧跟上,亲兵随后,步鹿孤乐平在最后压阵。

    二十三骑如旋风一样冲入场中,凡挡在呼延庚马前的辅兵,都被他用铁枪砸开,身后的亲兵用马鞭向两侧乱打,沿路的辅兵吃痛,都远远的跑开,也没法与同伴攻杀了。

    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可能是打昏了头,来抢亲兵的马鞭,立刻就被连着几把马刀砍翻在地。

    马队在营帐周围兜了三圈,辅兵们渐渐平静下来。

    第二天天亮之后,呼延庚揪出昨晚闹得最狠的十七个人,斩立决,传首营中,以儆效尤。

    九月二十二日,就在呼延庚在井陉紧张布置兵马的时候,宋朝使臣王云一行到了完颜斡离不的大寨。完颜斡离不是阿骨打的次嫡子,民间称作金国二太子,金兵东路军元帅。

    王云致礼之后,转达了靖康皇帝的希望:以三镇租赋交给金兵的方式,代替交割三镇。完颜斡离不道:“勿多言,看攻城。”

    此时,金兵已经真定城团团围住,在真定城下,一群群衣衫褴褛的百姓等在那里,人人拿着一个筐子。

    王云定睛一看,这些百姓只怕有数万人之多,大多数穿着河北百姓的衣服,另一些穿着宋军甚至辽军的衣服。几万人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如同遭受灭顶之灾的蚁群。

    王云带着哭腔道:“太子元帅,百姓何辜阿……”

    完颜斡离不道:“既知道百姓无辜,贵朝皇帝就该守信义,早日交割三镇,也不必如太原一般,百姓都变做白骨。”

    王云已经说不出话来,完颜斡离不打了个哈哈:“贵使既然已经来了,便细看攻城,回去后将这边厢情形如实禀报给贵朝皇帝。”

    说完这话,完颜斡离不便不再理会王云,而是对自己的偏将说道:“开始吧,把算筹先给民壮们看过,让民壮们放心。”

    完颜斡离不如同一位尽职的导游一般,向王云解释:“平日里大军攻城,都是驱民填濠,不死不休。我大金皇帝仁德,不忍太多杀伤,这填壕的民壮望护城濠里扔完一袋便回来取一个筹码,便可换到后面去打造器械,十日内不用再到前面来填壕。”

    王云唯唯诺诺,赞道:“元帅真是仁德。”心下却看得明白,本来民壮已经断无生理,只能搬运土筐到死,现在只要填壕一次,便可多活十天,这十天里若是已经攻下真定,这民壮便逃出生天,那打造器械时便也分外用心了。

    这时,民壮们已经纷纷背起土筐,扛着草袋柴捆向着城壕慢慢挪去,近到一定距离,城上就开始放箭,许多人便扔了肩上的草袋柴捆往回跑去,后面督战的金兵军官大声呵斥着,大队士卒手中挺着长矛刺了过去,锋利的长刃立刻刺穿了人们的身体,鲜血沿着矛杆流了下来,淌到地面上,顿时染红了一片。被刺中的人拼命的抓住长槊的长杆,有的刺得浅的甚至只能抓住槊刃的后端,仿佛这样就能挽留住自己的生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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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节 林铭

    随着军官的号令,督战队的士兵们纷纷拔回兵器,那些被刺中的人就同被扯开了草绳的柴捆,散落在地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后面跟着的乱跑的人立刻吓得停住了脚步,看着眼前沾满了鲜血的白刃,他们开始一步步的向后蹭着。督战的军官大声喊着,想来是再次强调规矩。一头是必死无疑的督战队,另外一头还说不定有条生路,那些百姓沉默的转过身,向那些扔在地上的土筐草袋柴捆走过去。

    林铭个瘦高个儿,站在民壮中分外显眼,最开始选择了分量最轻的柴捆,金兵一鞭子打过来:“这么大个子,去拿个土筐。”

    林铭没有办法,取了一个土筐背在身上,他个高,背了这么重一个土筐都有些重心不稳。

    他背着筐沉重的往城墙走去,这时,一个扛着柴捆的汉子跑到他身边:“石头,笨啊,把筐放前面挡箭。”林铭字心石,来的这人叫庞山诺,和他熟识,便称他石头

    “谢过了,山诺。”在庞山诺的帮助下,林心石把筐子移到面前。这么一折腾,两人就落到了大队的后面。

    城头上的宋军又开始射箭了,不时有人倒在地上,被射倒的人不会立即死去,他们大声的哭喊着请求把自己拖到后面去,但没有任何人理会他们。大家都要节省体力,用来往回跑。

    林心石和庞山诺慢慢的走着,这时已经有一波民壮到了城壕前面,城上的弓箭也集中攻击城壕外侧,城壕边人群密集,不断有人中箭倒入护城濠中,这时,一个在后排的壮汉高举着草袋,想找空隙投到城壕里,但他的前面密密麻麻都是人,他大声呼喊着什么,这时,城上一支羽箭飞下,正中壮汉的右胸,这壮汉手一松,草袋落在地上,他摔倒在一边,眼见是不活了。

    林心石的耳边不断传来惨叫声和箭矢飞过的嗖嗖声,他却进入了一种失神的状态,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似的,猛然他背上被人猛的推了一把,同时耳边听见庞山诺的声音:“快跑,就是这时候。”

    果然前面不远处的护城濠旁有了一块空缺,林心石飞快的跑到城壕边,将土筐扔到城壕里。耳边的箭矢声不绝于耳,不时有人中箭倒地,林心石扔下土筐便全力往回跑去,这时,只觉得头皮上一凉,接着感觉热乎乎的东西顺着头发流下来。

    “我中箭了吗?”林心石一下愣住了,他不由得停住脚步。这时后面又有人推他:“跑啊!”林心石条件反射似的跑了起来。他们一路跑着,直到督战队的后方,才停下脚步。

    身后推林心石的人正是庞山诺,林心石俯下身大口喘气,庞山诺却马上领了两个算筹,交给林心石一个,两人拿着算筹,在不显眼处等候着。庞山诺眼珠滴溜溜转,林心石道:“别看了,过了这道营寨,外面还有联营,没法逃。”

    到了晚间,金兵的小校将今天填壕活下来的人集中到一起,到另一处营地去打造攻城器械,最后发给每人一个乌黑的团子,也不知是什么吃食。

    林心石三口两口吃光了这团子,知道今天总算过去了,这才对庞山诺道:“山诺,今天你又救了我两次。”

    “罢了,”庞山诺笑嘻嘻的说:“谁叫我和你同病相怜呢?”

    “你多好阿,就是河北本地人,就算死也是死在家乡,我可是辽人,只能做个异乡鬼了。哪里同病相怜。”

    “可你要找回自己五房妻妾,我却要找回自己五匹宝马,这还不是同病相怜吗?”

    “山诺,你又来了。若是真能和我的五位妻子团圆,某一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也祝你能把五色宝马找回来。”林心石一脸肃然,“只是换骑之事,再也休提。”

    打了一天的器械,林铭和庞山诺都累得手指也不想动了,他们几口吃完发给自己的黑团,便倒在地上,不一会儿,庞山诺便睡得像死猪一样了。

    林铭累得眼睛也睁不开,昏昏忽忽的,往事却一直从自己的脑子里钻出来,也不知是。

    林铭不是宋人,而是辽人,本也不姓林,而是姓耶律,耶律心石,南枢密院林牙耶律大石的堂弟。

    耶律心石世居燕京,耶律心石本人虽然生在贵胄之家,却也没有建功立业的雄心,却只想和自己的五族妻妾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他的妻室来自奚、契丹、燕地汉人、渤海、女真,所谓五族共和是也,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和和美美。

    只是宋金海上之盟,燕京终被金兵所破,耶律心石带着自己的五房妻妾,南下避入宋境中山府的定州,使了些银钱,在定州落了一个身份。当师爷问他姓氏,耶律心石正要答:“耶律……”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宋境,耶律这个姓恐怕惹麻烦,改口道:“律……林心石。”从此,他便姓林字心石了,还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林铭。

    他本来胸无大志,身为辽国贵族,也无心恢复基业,只想在安安心心的在宋国做一个富家翁。没成想翻过年来,金兵就南下了。

    他又匆匆带着全家逃难到了邢州。他一个南逃辽人,在宋境毫无根基,无亲无友,幸好他通晓契丹,女真,汉话三门语言,正是当下官府急需的技能,于是林铭讨到一个为邢州知州做通译和间谍的差事。也就是在邢州,林铭认识了庞山诺。

    庞山诺是邢州本地土豪,专为官府贩马牧马,自称邢州牧马人。自己有五匹纯色好马,颜色分别是红黄黑白青,故称作五色宝马。

    金兵围真定,庞山诺与林铭奉知州之命结伴外出打探消息,没成想遇到金兵拦子马大队,幸而庞山诺精明,两人装作是牧马的村民,才没有被当场格杀,只是两人所骑的马被金兵劫去,两人则被押在了民壮之中。

    林铭数了数日子,十日之期眼看就要近了,他们又要去填壕,这一次未必有上次那么好命。自己的五房妻妾在邢州也不知道如何了。思来想去半宿,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好像刚闭上眼睛,林铭就被推醒了,他一睁眼,庞山诺的一张圆脸便在面前:“石头,赶快起来,眼下有一批民壮要去平定军,你我若是也去,便可多挨几日。”

    林铭刚睡醒,懵懵懂懂的将这话想了一轮,突然一个激灵:“十日之期快到了,还是先去平定军为妙。”

    原来这是完颜粘罕的一个计策:他攻打平定军,已经在城下折损了三千民壮,这些民壮说到底都是西路金兵各部的奴隶,每死一个都意味着西路金兵各部的财产损失,故而他向东路金兵借一万民壮,转嫁损失。

    完颜斡离不也想借机在西路金兵中安下钉子,故而慷慨的借给了完颜粘罕一万民壮,在另一个时空中,史书记载“粘罕乃攻平定军,欲据井陉,往攻之丧士三千人。又与斡离不兵合攻之,亦丧万人而拔之。”庞山诺林铭这批民壮全部填在了平定军城下。

    在这个时空,庞山诺和林铭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他们在民壮的大队中低头走路,尽量不让押送的金兵注意自己。

    这一万民壮,一千押送的金兵,如同一条蜿蜒的长蛇,进入井陉。庞山诺偷偷用眼角四下观察,看有没有逃走的机会。

    金兵领头的将领唤作完颜蛤亚古,行军倒也由经验,派出两个小队,沿井陉山看探,大队随后跟进。突然就听得山头上厮杀之声传来。

    “果然有埋伏。”完颜蛤亚古心道,他以为周边的宋军早就被打垮了,即使遇见埋伏,靠自己的一千人也足以应付。万一不顺,靠他胯下这匹好马,也能逃得性命。

    这时,就听见山上一阵梆子响,哎呀,南蛮子要放箭了。

    胆大的金兵往山边的石头边上躲,胆小的金兵往民壮的队伍中躲。

    山上稀稀拉拉的射来几根箭,也许是怕伤到队伍中的民壮,也许本来就箭不多。

    完颜蛤亚古哈哈大笑,将部下分作三部,两部分别向山上仰攻,第三部弹压民壮,以防闹变。

    “冲啊!”“杀啊!”山上的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虽然隔着有段距离,庞山诺也听的很清楚。

    这时,前后已经有些民壮试图逃走,留下的金兵分得越来越散,庞山诺慢慢的蹭到距离完颜蛤亚古七八步的距离,看着哈亚古不注意,庞山诺突然打了一个呼哨。

    庞山诺家中世代牧马人,对马的习性实在太了解了,他这一声唿哨,完颜蛤亚古的坐骑突然跳将起来。

    完颜蛤亚古骑术高超,他不慌不忙,双腿夹紧了坐骑,双手控住缰绳,要把马匹控制住。

    庞山诺突然在一旁窜起,看准了往马腹上一推,完颜蛤亚古的坐骑向侧面倒下。

    完颜蛤亚古惊觉,正想跳起来,庞山诺却就势扑上,将他压住。

    这样一人一马,都压在了完颜蛤亚古身上,将他压了个半死。

    庞山诺双手被反绑着,他趴在完颜蛤亚古身上,大叫:“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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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节 中计

    林铭闻声而至,庞山诺叫道:“坐他头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林铭便一屁股坐到完颜蛤亚古的头上,完颜蛤亚古不动弹了。

    庞山诺大呼:“和金狗拼了,求活路。”

    民壮们都知道山上正在厮杀,只要自己坚持一会,山上的援兵就会下来,于是纷纷拿头撞,拿脚踢。山下的金兵只有不到300人,首领又不能指挥,要弹压一万余人,实在顾不过来。

    一个谋克浦里衍一刀劈死一个民壮,却和后续冲上来的民壮挤作一团,施展不开。

    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叫:“吾乃宋将郝思文,金贼授首!”

    一千名押送的金兵都被消灭了。不一会,有人带着庞山诺来到呼延庚面前。

    “是你最先动手,把虏酋压在马下的?”

    “正是末将。”

    “末将?你是哪一路兵马,居何官职?”

    “末将是磁州牧马人。”

    呼延庚没空理会庞山诺假冒军将,他听到磁州两字,心中一动。他唤过丘穆陵仲廉,说道:“仲廉,你带一个指挥,加二百骑兵,护送这一万民壮返回河北。”

    “带关西兵?”

    “对,带关西兵。”呼延庚心想,若是带河北兵,只怕都逃回家了。他接着说:“跟着这位壮士,先到磁州驻扎,若是局面不对,你可去相州。”

    呼延庚又任命庞山诺为提举还乡使,暂时做民壮的头:“要归家的就放他们归家,要是愿意留下来,便给丘穆陵将军做辅兵。”

    转过头来,呼延庚急急带领剩下的部队撤退。

    “少兄何必这么着急。刚刚苦战一场,先在营地歇息一晚再走不迟。”

    “我心下觉得不好,粘罕是金贼第一智将,我们在此埋伏十余天,多次劫杀金兵探子,粘罕却一直没有派兵前来,只怕我们已经中计了。乐平,你为后卫,为大军断后。”

    呼延庚所部在井陉早就呆得腻了,兵将们倒是行动很快,当天就出了井陉。

    第二天,步鹿孤乐平打马从后面追了上来,悄声说:“少兄,真是神机妙算,我们中计了。”

    呼延庚帅军在井陉伏击金军,心中却一直有一重隐忧。这十余日来,宋军在井陉入口不断劫杀金兵哨骑,傻子也会想到井陉内宋军有伏兵,何况金兵西路军元帅完颜粘罕是女真第一智将,完颜娄室老于军旅。但金兵西路军一直没有大的动作,着实让人担忧啊。

    但呼延庚麾下是仓促集结的溃兵,如果埋伏十余日,战果只有小猫小狗两三只,士气立马就会低落下来。所以呼延庚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在井陉埋伏。

    幸好,很快伏击了东路金兵的一支大队,解救了万余民壮,对外可以宣称歼灭金兵一万一千人,可谓前所未有的大捷。

    呼延庚见好就收,让丘穆陵仲廉带领七百步骑护送民壮返回河北,并在河北打前站。自己带领剩下的大队人马赶快撤退。

    至于被金兵围困的平定军,呼延庚知道靠自己手上三千来人没法解围,只能在外围骚扰,让城内多坚持久一些。

    在撤退的时候,步鹿孤乐平报告中了金兵的计,呼延庚并没有大惊失色,而是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的感觉。

    “少兄神机妙算,金贼果然有奸计。”步鹿孤乐平在呼延庚身边大叫:“这等尾随追杀的雕虫小技,哪里瞒得过少兄。”

    “仲廉、伯盛均不在,幸好乐平有万夫不当之勇,破阵之事,就交给乐平你了。”

    两人身边的小校看见两人相互吹捧的样子,也从中计的惶恐中镇定下来。“呼延将军早已看破金贼的计谋,正要将计就计。”这样的传说一圈一圈的扩散出去,成为全军皆知的秘密。

    宣赞,郝思文,石行方,熊大白等人打马到了中军,看到呼延庚和步鹿孤乐平不慌不忙的在白话,心中的惶恐也减低了不少。

    “将主,计将安出?”宣赞问道。

    “本将入井陉时,就想好了策略,诸军只要慨然一战,莫管其它。”呼延庚说罢下令:“乐平,你带领骑兵去冲杀一阵,将吊着我们的金贼逐开。”

    又转头对其它几人道:“宣赞部变左阵,郝思文部变右阵,乐平所部为中军,关力原所部为后阵。”随后专门对熊大白道:“上次打完颜活女,是中央据守,两翼突破,此次我便要反其道而行之,中央突破。尚需一员猛将为箭头。”

    熊大白大喜:“待吾等击破当面金贼,就回河北与丘穆陵将军会合,吾也对得起河北父老了。”在派丘穆陵仲廉回河北时,呼延庚故意没有抽调河北兵,因为怕河北兵回到家乡就跑散回家了。熊大白对此还耿耿于怀。

    关力原本是丘穆陵仲廉下属的厢都虞侯,丘穆陵仲廉带走了一个指挥,关力原下属也只有一个指挥了。他这个指挥全是关西子弟,呼延庚用他们做预备队。

    在宋军后面追随的金兵大约是一个不满员的谋克,一百余骑,步鹿孤乐平带队前出后,这队金兵就往正北方撤退,但也不走远,步鹿孤乐平一停下来,这对金兵就又缠上来。

    天色已经慢慢变暗了,如果金兵大队在今天赶上来,那就只有夜战。但金兵目前明明占有优势,多半不会急于和宋军决战。

    “金狗胆怯,已被乐平逐走,命令辅兵扎营,全军在此过夜。”

    步鹿孤乐平麾下骑兵极少,因此在场地足够的情况下,胜捷军扎的棋盘营。这种扎营法是呼延庚在军中推广的,因为整个营地布局如同棋盘,便因此得名。

    大约一个时辰后,辅兵扎好大营,金兵的大队还是没有跟上来,呼延庚让战兵依此入营,守住了营盘,才命令大军开火做饭,同时通知步鹿孤乐平回来。营盘已经扎下,金兵今晚能做的最多就是劫寨,但以棋盘营的布局,没有工程器械的情形下,金兵休想在一夜之间就打下来。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大亮了,呼延庚才召集诸将议事。三通鼓罢,诸将都按时到了,呼延庚不急着开口,而是伸了个懒腰:“大伙儿昨晚睡得可好?”

    步鹿孤乐平大叫:“昨天颠簸了一天,可是困坏了,好好睡了一觉。”

    郝思文嗯嗯了两下,算是附和。

    宣赞没有说话,石行方却道:“末将心里好大的疑惑,昨晚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也睡不着。”

    “石制使有什么疑惑,只管道来。”

    “隆德残破于前,敌兵紧追于后,金贼势大,末将如何睡得着。”我们要去的隆德残破不堪,敌人又在身后追赶,我怎么能睡得好呢?

    呼延庚道:“休得忧虑,莫看金贼势大,他要围平定军,又要向西攻略汾州、晋州,还要安定太原。古语有云,一只手按五个蚱蜢,肯定按不过来。石制使只要听从本将调遣,自当平安回到隆德休整。”

    “一只手按五个蚱蜢,肯定按不过来。这句话甚有道理,想必是孔夫子说的。”步鹿孤乐平附和道。

    呼延庚咳嗽了一声,话入正题:“金贼兵分多路,能和咱们对上的,该当不会超过万人,我等当可一战。”

    眼见快到中午,还没有见到金兵大队,宣赞道:“吾虽不怕金贼攻营,但却不敢解营疾走,纠缠在此处,空耗粮草,只怕坠了士气。”

    “郡马勿忧,我等耗不得粮草。太原失陷时,城中颗粒皆无,河东近三年一直战乱,也无从征发。只怕金贼更耗不起粮草。”

    正说话间,小校来报,金兵的游骑在营外梭巡。

    “诸将随吾到营墙上观看。”

    等众人到了营墙上,金兵的游骑已经退走。“游骑已退,大敌必来。”呼延庚也不再进账,先唤过身边的亲兵队长,将佩刀交给他:“军令,命尔监阵,鞑子到时,背军而退者,虞侯以下,就地斩之。”

    “熊大白何在?”

    “末将在。”

    “熊制使勇武绝伦,十荡十绝,今日一战,愿再见将军威风。此战,退,则全军覆没;进,有一线生机。你部指挥,即刻出营,潜伏营侧。观战事之进行,决定突击。”

    熊大白雄赳赳地跨前两步,亢奋地直眨眼,光着额头:“将军放心,俺完不成任务,提头来见。”

    呼延庚点点头,接着命令:“关力原守辕门,宣赞郝思文两位将军,负责两侧营墙。乐平,石制使,同我一起坐镇中军。我大宋顺天应命,鞑子残暴不仁,此战早在我算中。诸位,此战,同心同力,必胜无疑。”

    宣赞郝思文凛然接令。各自退下部署。

    呼延庚长身峙立,目送他们离去。诸将身后红色的披风,大风中飒飒飞舞。从出井陉起,呼延庚就一直殚精竭虑,考虑如何在强敌之下撤退,他虽没有带过大军,但在相应情势下如何应对,却有成竹在胸。确知金兵衔尾追击时立刻布阵,金兵哨探退去后又立刻下令立营持守,给熊大白的命令也多次变换,但每次命令都有道理,也无人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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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节 守营

    战鼓声声,从营房中匆匆起身的士卒,逐队集结,由什伍成都,又由指挥成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因有经验丰富的各级军官喝令约束,并没有出现混乱局面。少顷,熊大白带领一个指挥,人人背了夜宿的大氅,潜行而出。

    当下的人都是一日两餐,兵卒们在哨位上吃过早饭,还不见金兵的踪影。

    直到日头当顶,才感觉大地震颤。远方一排小影儿,然后伴着阵闷阵雷声,影儿突然变大,闷雷声变作潮水般的马蹄声。金兵来了。金兵阵中,两面丈二大麾,当是主将的旗帜。呼延庚手搭凉棚看了一会,说道:“‘习室、思恭’,是两个无名小辈。”

    对面金兵主将,正是押懒河习室,押懒河思恭两兄弟。完颜粘罕的西路军由许多女真的小部落汇聚而成,押懒河部虽然没有完颜娄室的七水部那么大,但其规模也能排进前五。

    金兵本阵,停在了一里多地以外。押懒河习室驻马观看胜捷军的营盘,押懒河思恭在一旁说道:“前日攻打平定军,损失契丹、奚部和宋人民壮数千号,咱们押懒河部今天来打这小寨子,倒是捡个便宜。”

    押懒河习室轻声说道:“未必是好事。粘罕那厮,看攻宋是大便宜事,便想着方削弱各部,明知道井陉有埋伏,还让东路军送人过来,让斡离不跌个坑。前日攻平定军,也多派上小部落的丁壮。粘罕那厮甚是可恶,学了辽人的避讳,逼着兄弟你改名。他会那么好心,让我们来占这便宜?”押懒河思恭本名撒改,为了避粘罕老爹国相撒改的讳,改成了思恭。

    “哥哥放心,宋人文弱,这野地里急就的寨子,总比军城要好打些。”押懒河思恭自打见识了中原的花花世界,对女真原本的一切都自惭形秽,撒改这种老土的名字,改成了汉人文绉绉的思恭,他倒乐意得紧。

    观察了胜捷军的营盘,押懒河思恭便要带队突击,这一次为了避免在平定军城下填壕,他们兄弟把押懒河部的老本全部带出来了,包括本部合扎猛安一千余人,三千契丹、奚部、高丽、渤海等组成的新附军,两千掳来的河东民壮。依照女真作战的习惯,就是用精锐兵马猛冲,一浪高过一浪,直到将对手冲垮。押懒河思恭这次也想这么来。

    “兄弟且慢,”押懒河习室拦住了他。押懒河本部全在这里,要用本部合扎猛安直接冲营,押懒河习室还真舍不得。他派出几队游骑,围着营墙兜圈子,引诱胜捷军的士兵射箭,借机观察。

    有些胜捷军的士卒沉不住气,冲着这些游骑稀稀落落的放了几箭,被自己的都头喝止住。

    呼延庚在营盘中布下的,是西军常用的“叠阵”,以拒马为障,铁钩相连,长枪居前,次最强弓,次强弩,跪膝以俟;次神臂弓。约敌相搏,至百步内,则神臂先发,七十步,强弓并发,次阵如之。更替以鼓为之节,骑出两翼以蔽于前,阵成而骑兵退,谓之叠阵。因为在营盘中布阵,又有变化,以营墙代拒马,以长斧手伏于辕门两侧,取代骑兵。

    金兵的游骑退了下去,等了片刻,押懒河习室散开十几个百人队,高举盾牌,掩将上来。

    关力原严禁弓箭射击,眼睁睁看着金兵一步步逼近,推倒栅栏、拒马,两刻之后,金兵到射程之内。关力原手一挥,一阵梆子响,箭如雨下,金兵盾牌抵挡不住,被风吹的草人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下。却死战不退,默默无声地继续前进,悍勇之气,令人震撼。

    随后跟上的金兵弓箭手不相示弱,还以颜色。一时两军阵前矢如飞蝗。胜捷军立于营墙之后,颇占便宜。

    金兵第一波攻势很快结束,千名步兵,死伤几十人,顺利完成任务,彻底破坏了营外的挡阻。

    不待少有喘息,金兵骑兵骤动。分出一列,百人上下,披网甲,戴铁胄,马有护裙,人皆左手执长柄骨朵。骤奔驰到,纷纷举起右手,掷出短枪。躲闪不及的宋兵,短枪穿体之余,甚至有被钉在地上的。在他们的掩护之下,金兵两支步兵百人队抬着撞车行了上来,去撞击高大结实的营墙。这撞车也只是将树干搭在车上凑活而成。

    抛掷过后,这一队骑兵转马兜回。

    再一队依然百人,换了轻骑,冲击、掷枪。,宋兵苦在出不得营,对着这些骑兵射箭,金兵马快,大多数都躲了过去,只有几个人摔下马来。

    这时,传令兵齐声大呼“杀贼,斩一级者,功三等,赐绢一匹、钱三贯。临阵斫贼,能使阵动贼乱,因而入败者,视同奇功。功报朝廷,封妻荫子。”连呼三遍,声借风扬,贯彻全营。

    金兵骑兵千人,分成十队冲击,须臾即毕。短枪即完,斧头又到。骑兵飙来疾去,弓箭威胁不到,营内宋军苦苦支撑。

    骑兵轮番冲击,正是金兵惯用战法。关力原怎会不知只要营门出现一点败势,金兵铁骑立刻会跟随而至,大举进攻?他连打带踢,催促亲兵把战死、重伤的宋兵抬下,辕门附近营墙,经过金兵的连番打击,满目疮痍,很多地方摇摇欲坠。

    轰然大响,营墙破了一截。敌人步兵潮水般退去,骑兵进营。

    关力原将手中的关刀,也就是青龙偃月刀举起来,攘臂嗔目:“长枪手上前,射声手退回壕沟。”敌已迫近,弓弩已无暇按命令齐射。

    关力原将刀一挥,最前列的长枪手序列未乱,排队向前冲去。在辕门边缘的长斧兵也一拥而上,与金兵厮杀在一处。

    呼延庚深知,从辕门战况可以看出,想凭借这些宋兵正面挡住敌人攻势,几乎是不可能的。非有奇策,难以取胜。

    他向来求稳,所以在敌人来之前,反复思量。但等敌人到了面前,临阵交锋,战况越激烈,他反而越不急躁。所以,明知辕门即将失守,他依然可以稳立不动。出营的熊大白所部一点动静也没有,呼延庚也无暇去想。现在也确实未到奇兵突起的时候。

    神臂弓先退,弓箭手次之。宋军的构成,乃是九长一短,即九成兵力都是射手,只有一成是纯粹的白刃兵,射声手退入棋盘营的腹心,宣赞、郝思文等人各率所部上前厮杀,交战两刻钟,伤亡过千。呼延庚再令再击鼓、举旗,令关力原部徐徐后退,放敌人入营。关力原、宣赞、郝思文诸人都退入棋盘营深处,金兵骑兵呼啸结队,忽而散开,忽而聚集。顺势直入营中数百米,完全冲入了辕门。辕门外敌人步兵养息足够,列阵喊杀,气势汹汹跟着扑了上来。

    这时,棋盘营的全貌展现在金兵面前。

    筑垒地域!——构筑有永备和野战设计工事以及其它筑城工事,并与各个工事障碍物相结合构成筑垒配系的地域或地带。能由专门指定的部队独立地或与诸兵种合成部队协同进行持久顽强的防御。筑垒地域应该包括前沿阵地、战斗警戒阵地和两道防御地带,总纵深20公里,即包括了防御的整个战术地幅。建立前沿阵地的目的是,以自身最小损失迫使敌主力展开,并使敌在接近我筑垒地域第一防御地带前沿不断受到消耗和削弱。全纵深设置了各种障碍物,包括不显着障碍物、防坦克障碍物、鹿砦、地雷场和应用雷场……兵团各个师,农场团应根据实际情况,构筑筑垒地域,以迟滞苏修装甲部队的突袭,为主力部队赢得机动空间与时间。

    ——《反帝反修,备战备荒——民兵训练教范5:刺杀、地雷、爆破、土工作业》

    筑垒地域。

    是的,呼延庚没有钢筋混凝土,没有莫洛托夫面包篮和鸡尾酒,没有无坐力炮,没有德什卡重机枪,没有炸药包,更没有炮兵连急速射。可是,金兵没有坦克阿。面对铁浮屠这种玩具,状如棋盘的壕沟阵地,已经足够了。

    胜捷军的营盘,不是传统的宋军大营,而是壕沟交错,状如棋盘,而没有壕沟的平地上,则是帐篷,帐篷内则用木桩和石块构成简易的工事。

    金兵此次是用铁浮屠打前锋,几十铁骑猝不及防,直接撞进壕沟之中。已经进营督战的押懒河思恭心疼不已,押懒河部本部合扎猛安不到千人,以百余本族心腹身披铁甲,凑成一个铁浮屠谋克,这一下就折了好几十。

    宋军的弓箭手穿过通过帐篷下的平地,到了棋盘营的腹心处,在各个虞侯、都头的指挥下向金兵射箭。宋军的长枪手,长斧兵也退到壕沟后与金兵交战。

    壕沟约一丈来宽,有一人深,沟壁陡峭,若是步兵跳进壕沟,便不能轻松爬上来,何况上面还有宋军在等着他。若是骑兵,自可纵马越过第一道壕沟,但越过之后,却又被四面的壕沟包围住,再也不得驰骋。骑兵最大的优势便也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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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节 阵地

    这时,有些越过壕沟的金兵骑兵纷纷陷入重围,被宋兵用钩镰枪拉下马来,乱刀分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呼延庚看着这一切,心中暗喜,往日的幸苦没有白费。大营被挖得沟壑纵横,所有的将士,包括呼延庚本人都只能裹着大氅睡在沟里,早就怨声载道,只是今日这一战,便再也不会有怨言了。

    呼延庚亲带亲兵、本部,一同杀上来。他们的兵力占绝对优势,敌人身处沟壑的围困中,自顾不暇,砍瓜切菜也似,一一丧命。

    营外金兵不知营内的变故,押懒河习室只道营内战局焦灼,便下令全军攻入大营。押懒河习室手舞铁骨朵,一马当先冲进大营,迎面正遇到一队溃退出来的契丹人,他挥手打碎领头人的脑袋,大喝:“临阵脱逃,杀无赦。”

    边上一人叫道:“二将军掉坑里了。”

    押懒河习室以为是普通的陷马坑,大急:“还不带我去救他。”

    契丹人无奈,跟着押懒河习室往再次往营内杀去。他们通过一个被金兵打垮的帐篷,从这里越过第一道壕沟,立刻就被宋军的箭矢重点照顾,被射倒一大片。押懒河习室凭着一股悍勇,跟着契丹人顺着第二道壕沟走,果然见到前面宋金两军挤在一处在厮杀。

    原来押懒河思恭骑马越过第一道壕沟的时候,被一柄长枪正中马腹,身着重甲摔到地面上,一时站不起来,幸好亲兵忠心耿耿,拼死护卫,不过身边的契丹人,渤海人都跑了。宋军知道这里有个重甲将领,便纷纷过来抢功劳。

    押懒河思恭眼看性命不保,押懒河习室振奋精神,杀进冲围。

    “兄弟莫慌,哥哥来了。”

    “兄长,苦也,铁浮屠丢光了,兄长快走。”

    押懒河习室举目四望,只觉败局已定:“兄弟,我们且回平定军,再想办法。”他虽口上这么说,但这一次押懒河部损失惨重,回去只怕只能混个小部落的待遇了。

    两人带着亲兵,且战且走,突然,左面冲来一伙宋军,为首者凤眼长须,手持一柄巨大的偃月刀,当者无一合知底。

    押懒河习室叫道:“兄弟先走,亚驻子还小,你嫂子也还年轻,你多多看顾。”亚驻是押懒河习室的继承人。

    押懒河习室举起骨朵,向宋将冲去。

    来的宋将正是关力原,他虽鏖战日久,但眼下局势大好,他是精神抖擞,习室虽然勇猛,却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五个回合,被关力原劈倒在地,取了首级。

    到的此时,一声令下,五百伏兵从山后绕出,不理营内金兵,一头扎入营外步兵阵里。

    金兵留在营外的两千人上下。熊大白所部不过五百人。冲击半晌,伤亡不多,但杀敌也不多。几次冲阵,半步不得前入。苦战之中,营内如同山崩一般大喊:“鞑子尽数被歼!大宋天威,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随着呼喊声,押懒河思恭带人溃退而出,四散奔逃。

    “天德好生,都指挥使令,弃械投降者,优加善待;有官不降,卒杀之者,以其官职任命。”呼延庚连带调出了宣赞、郝思文部众,倾巢而出。熊大白攻击一面,其它人攻击两面,剩下一面虚张旗帜,网开一面。

    敌人精锐,呼延庚怕他们拼死突围,得不偿失。

    熊大白感受到的阻力越来越小,金兵阵内喧哗大作。鼓声、号声,军官的喝骂声、士卒的惊叫声,一一传入耳中。风沙弥漫,他们瞧不清,只见得围绕本阵四周,旗帜遍布,尽是影影绰绰无数的宋兵。

    熊大白攻击的方位,首先自乱。一方波及一方,蚁穴溃堤,几乎同时,全阵大乱。旗倒帜曳,自相践踏。宋兵势如破竹。开始出现小股的投降。

    一部金兵精确地判断出呼延庚所布疑兵的位置,保着押懒河思恭,突围而出。浑不顾剩下的金兵,扬长而去。

    呼延庚见此,对金兵的战力他心有余悸,严令不得追赶。集中精力,对付围中的敌人。

    乱军阵前步鹿孤乐平满脸泥血,头发散乱脸侧,身后的披风破破烂烂,他举起独脚铜人,扬声大笑:“将主,筑垒地域,不亚于天下雄城。”

    呼延庚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喜气洋洋的得胜宋兵,以及跪倒地上乞降的金兵;回想交战经过,念及金兵精悍,他连呼侥幸,又惊又喜,心潮澎湃,对步鹿孤乐平笑道:“依此一阵,我等便可化汴梁为汴梁格勒。”

    击退了押懒河部的追兵,呼延庚收束人马,退往威胜军,赶回发鸠山大营,搬取家眷辎重。小敌既去,大敌必来,发鸠山大营也不是绝对安全了。步鹿孤乐平率全军主力,向西去汾州,与河东西路访察使张灏——就是张孝纯的长子——所部会合,呼延庚与家眷会合后再行赶上。又派宣赞和石行方前往绛州(新绛),绛州是李纲宣抚河东时粮草辎重所在,在另一个时空,金兵破隆德后,绛州六十万贯钱粮被溃兵劫掠一空。呼延庚这次要把绛州的钱粮好生搬运。

    押懒河思恭带着押懒河部回到了平定军,此时粘罕已经攻下了平定军,粘罕在军城的衙门里等着押懒河思恭去领罪。

    别看押懒河思恭彪悍异常,但在完颜粘罕面前,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不但丢光了部众,连兄长的尸首也未抢回来,你倒是还有脸面领着合扎猛安。”完颜粘罕呵斥道,“这孛堇你也就别做了了吧。”孛堇是女真语中的“王”,即另一个时空中的“贝勒”。以粘罕的本意,要借机严惩押懒河思恭,借机吞并押懒河部,但这时有个打岔的。

    完颜娄室在一旁道:“折损三千人,南蛮子哪里来的胆气?”金兵西路军是由各个部落联合而成,完颜娄室可不能眼看着粘罕吞并小部落,于是将话题岔开,详细询问南关一战的经过。

    听押懒河思恭说完,完颜娄室又道:“这南蛮如此狡诈,以前倒也未曾会过。看来,只有吾去领兵追逃这厮了。国相,你看这般可好,我带着七水部、押懒河部等,南下追击呼延庚,国相亲自领兵经略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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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节 汾州城下

    粘罕略一思量:“我等何必被呼延庚吊着走,不如我带领大军直取隆德,娄室你带本部经略西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待娄室回话,粘罕道:“思恭,念在都是黑水一脉,吾饶过你这一次,你点起本部,我再将平定军的降卒民夫给你两千人,你为前锋,直驱隆德,若是再遇到南蛮子,你便与他相持,待我大军到来。”

    粘罕又对娄室道:“劳烦娄室先取汾州,再下平阳。后折东来,与吾会于隆德。”娄室领命而出,当日点验兵马,次日一早就率领万人出发,直奔汾州。

    汾州城下,却是一片狼藉,城门紧闭,乱军聚集在城下,或躺或坐,又一群乱兵挤在城下,向城上高声呼喊,请求开城,入城养伤。有人赤着胳膊,披着皮甲,缩成一团。而大多数伤兵则躺在一旁一动不动。

    就在离城门不远处,却扎着一个寨子,辕门上挑着一杆大旗,高悬一个“张”字,寨子内部,一个将领坐在主座,上首坐着河东转运副使李伯宗。

    “李运副勤劳王室,思政佩服,请满饮此杯。”这劝酒的武将,乃是都统制张思政。

    李伯宗道:“我奉张访察之命,请张统制尽快入城,商议如何安置伤兵。二九寒冬,实在耽搁不起,请将主早日入城吧。”张访察就是西河访察使张灏。

    “张访察只消把城门打开,放孩儿们入城便可,何须呱噪。”

    在另一个时空,张灏在郭栅兵败之后,被张思政领败兵挟裹入汾州,张思政纵容败兵将汾州劫掠一空,扬长而去,只是将重伤走不得的留在汾州。随后金兵打来,张灏手下无兵无将,只得弃城而走,知州张克戬殉城。

    在这个时空,情况发生点小变化,普六茹伯盛奉呼延庚之命,带领一千兵马先到了汾州。普六茹伯盛一到汾州,便向张克戬献上方略。张克戬是个文官,见到普六茹伯盛便引为擎天支柱,言听计从。

    张灏到来之后,普六茹伯盛便先将张灏迎进汾州,然后将张思政关在了城下。

    李伯宗没法劝说张思政,只好先回城复命。

    张灏召来普六茹伯盛商议:“茹制使,张思政不肯奉命,如何是好?依我看,就依他,让他带兵进城吧。若是就这么将数万儿郎关在城外,这么冻杀了,圣上必会追究我的不是。家父在太原为金人所执,吾家圣眷已失……”

    普六茹伯盛心想,数万人冲进城来,岂是我这一千人压制得住的?心中一动,他向张灏拜下:“还要向访察请一道军令,末将再去张将主面前走一遭。”

    张灏听了军令得内容,不由得犹豫起来,普六茹伯盛道:“访察只要写明溃散之罪不再追究便可,其余事体,都是洒家自作主张。”张灏这才肯了。

    普六茹伯盛全身披挂,提着翻天画戟催马出城,围在门口的溃兵看城门开了,乱纷纷的想挤进来,普六茹伯盛挥舞着长戟,将他们赶开:“待洒家取了张将主军令,再放尔等入城。”

    这些溃兵不敢硬冲城门,又不甘心离去,簇拥着普六茹伯盛一人一马,慢慢向张思政的营寨走去。

    眼看离寨子近了,普六茹伯盛道:“快去请张将主,就说张访察使请将主带兵入城。快去阿,逢着将主高兴还有赏呢。”

    一泼见机快的溃兵连忙跑到营寨里去禀报。

    也是张思政麾下规矩全无,这些溃兵在门口和亲兵打个招呼,就一拥而入。

    普六茹伯盛继续慢悠悠的往前走,这时就听见大寨中一声喝骂,张思政带着几个亲兵,手持马鞭,骂骂咧咧的将乱兵们赶了出来,普六茹伯盛距离张思政已经只有三十步,已经听得清楚张思政的喝骂声。他也不多话,立刻连打几鞭,催动马匹,马儿跑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沿路的败兵纷纷避让,三十步的距离转瞬即过,张思政已经发觉不对,举起手中马鞭正要喝问,普六茹伯盛已到近前,一戟刺下,正中张思政心窝。

    旁观者瞠目结舌,普六茹伯盛高举军令,对张思政的亲兵喊道:“张访察使有令,余者皆赦,尔等还要抗令吗?”

    几个亲兵面面相嘘,普六茹伯盛又喊了一遍,令他们弃刀,又如暴雷般大吼一声,亲兵们条件反射般把刀扔到地上。

    普六茹伯盛对围在自己身边的人说:“很好,现在你们都是押正了,每人去找十个手下,在城门口列队,城里很快就送吃的出来,吃完饭依次入城。”

    呼延赓只带着押粮官王满仓和半个指挥约三百人回到了发鸠山大营,这座容乃上万人的大寨眼下十分清冷,参军事赵伯臻、张彦橘之外,只有二十几个正兵,一千余辅兵。山上的守将是呼延赓提拔的心腹,先前从太原随呼延赓突围的三名亲兵之一。

    张婵主仆却不在山上,一问,才知道看到事态稍缓,两人回到隆德府里长府上去了。

    “哎呀,糊涂。”呼延赓跺脚道。眼下没工夫责备自己的夫人。呼延赓颁下将令,让山上统统收束停当,粮草一律带走,其它的尽量装车,不能带走的和柴草堆积在一起,待离开时一把火烧掉。

    呼延赓打马来到隆德府,隆德府已经和呼延赓离开时大为变样。傍晚时分,城门紧闭,刁斗森严。呼延赓喊了好一会儿话,城上才放下吊篮,将呼延赓一人一马吊了上去。

    在城头交了兵刃盔甲,再被一个十人队押送着到了帅府,先见到河东经略使王禀,验明正身,才归还了兵刃。

    “呼延赓见过节帅。”

    “庶康快起,怎的今日单骑赶回,可有什么变故。”

    “倒没有什么变故,只是剿灭了金贼的押懒河部,得了押懒河习室的人头。”呼延赓一面向王禀汇报战情,一面暗暗埋怨张婵。若是在山上,呼延赓直接带着人就走了。这一入城来,不知道要在城里引起多少谣言。

    王禀听完呼延赓所述,捻须微笑:“金贼要来围隆德,早在张安抚和本帅的算中,你要带带着你家娘子在城外,也是你此段姻缘的起始,本帅自是莫有不许。只是兵贵神速,你现在就去张府,带了娘子出城去吧。本帅给你一纸手令,给守门军官看过便成,千万莫要声张,反生事端。”

    呼延赓谢恩而去。王禀看着被呼延赓拉开的大门,心中暗想:“以太原旧例,隆德城中3000精兵,已足以守三月。庶康,只愿你能审时度势,用好这三月良机,莫让隆德府中现在仅余的三千正兵,万余民夫白白送了性命。”

    呼延赓到了张确府上,张确的管家也是晓事的,静悄悄迎了姑爷进门,先拜见老爷。张确还是一副恬淡的样子:“贤婿,此次离开,便不知能否还有重逢之日。我有书信一封,若是有机缘与你内兄相见,便交付与他。”

    呼延赓领了书信,张婵与黛娟早已收束停当,坐在一辆简车之中,张夫人没有出来送行。呼延赓跳上马,冲着岳父拱了一拱手,说道:“走吧。”车夫就赶着车出发了。

    靠着王禀的手令,呼延赓顺利的出了城,连夜回到发鸠山。

    第二天一早,亲兵点火烧掉了留在山上的辎重,三百战兵分别开路、押队和断后,带着一千余辅兵押运辎重鱼贯而出。

    张婵的车辆,全车都用木板扎好,连个窗户也无,在车门处也拉着厚厚的黑帘。这车只跟随在呼延赓身边,如影随形,呼延赓却不和车中说上一句话。全军上下,只有他一人带了家眷。呼延赓又是新带大军,只怕有一步做错了,惹人耻笑。

    车队白天赶路,晚间休整,十月九日,便到了史壁堡。史壁堡位于平阳(临汾)和隆德(上党)之间,紧靠涝水,是一处咽喉之地。呼延赓到了堡墙下,看到堡门大开,堡墙上也无人站岗,里面的宋军早已逃散。

    呼延赓命大队进入堡中,幸好堡中的房屋、驿站、水井和东西两面的大门都还完好,便令车队在此过夜。生火吃饭之后,张婵和黛娟在驿站的卧房中休息,呼延赓睡在外间,兵丁民夫也各找位置睡下。呼延赓没有发现,就在涝水河岸上,有几双眼睛静静的观察着进堡的车队。

    半夜时分,呼延赓被值夜的亲兵叫醒,他登上堡墙,值哨的兵丁正想点燃火把。呼延赓赶紧喝道:“黑夜举火,不要命了?”众人伏在堡墙上,望涝水方向望去,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但却传来嘈杂的人声,人喊马嘶,似乎有大军从涝水上岸。

    金人不善水路,何况是夜间行船,契丹人、渤海人也没有这等本事。顺涝水而下,似乎只能是平阳(临汾)的守军。然道平阳守臣林积仁弃城了吗?正在疑惑间,就见一幢幢的黑影冲着史壁堡而来。

    黑影们都扛着旗帜,在史壁堡一箭之外停住,将旗帜竖将起来,列成阵势。还有黑影不断的从涝水上涌来,站到阵势里,堡前的阵势在不断壮大。

    “水鬼……”有兵丁胆怯的说,声音也发抖了。

    呼延赓喝道:“哪里有什么水鬼,休得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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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节 张横

    这时,黑影齐声发喊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听着像是军队的号令,又像船工的号子。

    “这分明是人声。”堡里的兵丁们情绪稍定,却又慌张起来,“不是咱们的号令,莫不是金贼。”

    “瞎咋呼,金贼若是走得船,还不渡过大河本汴梁去也。”

    黑影阵中开始擂鼓,呐喊。呼延赓心中大定:“此疑兵之计,贼人定是不敢直接攻城。”转头叫道,“取我铁弓来。”

    呼延赓抽出一支箭,去了箭头,在手上掂了掂,弯弓搭箭,用耳朵仔细听了听鼓声的方位,一箭射出。

    也不知射中没有,但过了一会,黑影阵中不再击鼓。

    呼延赓又等了一会,看对方再无异动,便令哨兵继续盯梢,其余人等各自去睡觉。

    天色渐渐亮了,呼延赓起床,先去看过张婵主仆,让她们早点起床,随时准备上路,再出屋来,亲兵禀报:“昨晚是一帮盗匪,盗匪头目正在堡墙下骂阵。”

    呼延赓又来到堡墙上,发现堡外到处都是人群,或站或坐,只怕有好几千人,还有源源不断的人顺着涝水河岸蹒跚而来。

    堡外的人群中,多是精壮汉子,掺杂了一些老人和健妇,而沿河而来的,则是老弱病残都有。即使是壮年和健妇,也是衣衫褴褛,目光呆滞。只有二三十个打旗帜的,还算有些气色。

    “他们不是盗匪,是流民。”

    史载金兵自太原西下,沿路烧杀掳掠,各地平民纷纷逃难。“自汾州至平阳府三四百里间见村落间牛畜车乘,居民妇女官员宅眷扶老携幼,号呼之声蔽川而下。”这一股流民有四万余人,到平阳城下,平阳守臣林积仁以防寇为名,闭城不纳。这股流民又顺着涝水,转头向东。

    呼延赓看着堡外打旗帜的人:“有些草莽之辈,要乘势作乱呀。”

    果然,那些打旗帜的人齐声大喊:“狗官,快把堡里的粮食交出来,不然将你生吞活剥。”

    呼延赓交代了几句,堡内的兵丁突然一齐大喊:“贼头,可敢与军爷阵前答话?”他们喊完,呼延赓已经威风凛凛的站在堡墙上。

    王满仓轻声劝道:“将主,这帮贼人虽然人多,却只是一干乱民,不成行伍,吾带二十个骑兵出去冲杀一阵,便将他们杀散了。”

    呼延赓摇摇头:“他们失了头领,便只有饿毙在路途上。且待我与贼头会过再说。”

    堡外的旗帜后面,有一人大叫:“狗官,可敢与爷爷放对一局,你若胜了,便放你等走路,爷爷若是胜了,可须得留下粮食来。”

    王满仓道:“将主,待吾去会会他。”

    呼延赓道:“这贼头既敢叫阵,而不是让流民蚁附攻城,还算是个人物,备马,点百人随我出去,你守好堡子便是。”

    呼延赓催马来到堡外,对面那排旗帜后转出来一人,此人身高五尺,全身黝黑,双手拿着一对棒槌。他口中念念有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呔!狗官,我好言劝你,快放些粮食出来,”那贼头将一对棒槌一敲,嗡嗡作响,“如若不然,横渠先生便教你做人。”

    “横渠先生?你还知道张子厚?”

    “不错,吾乃横渠门下再传弟子,先师以纪念横渠求学之意,便赐名与我,唤做张横。”

    “啊,你就是张横,船头伙儿张横。”张横也是史书上留名的黄河水寇,宇文懋昭《大金国志》卷十一:“太原义士张横败国兵(此指金兵)于宪州,擒岚、宪两州同知及岢岚军判官。张横有众一十八人,啸聚于岚、宪之境。大金捕之,往往失利。至是,帅府遣两州同知及判官领太原兵千五百人追捕。既与张横相遇,望风而溃,多坠崖死。两州同知及判官尽为横所擒。”后来被写进了《水浒传》中,活动地点也从黄河变成了长江。

    “你是横渠书院哪一位门下?”

    “‘四手神锤’韩昆便是先师。”这韩昆也是个神人,本来从张载学文,后承张载之志,投笔从戎入了西军,使得一对好骨朵,人称“四只手,两柄锤”形容他锤法之快,又以“韩和韩,天下雷”形容其身法之诡异。

    张横见呼延赓不答话,叫道:“狗官,看打。”一个箭步跳了过来,抬起左手一棒照着马头打了下来。

    呼延赓一枪架过,张横再用右手棒槌压在呼延赓的枪头上,呼延赓把枪往上一挑,张横借着这一挑之力往上一窜,跳得比马头还高,空中翻个跟头,双锤照顶打下来:“狗官去吧。”

    呼延赓又用枪一架,张横又顺势跳到马后,一对棒槌直打马屁股。呼延赓双腿一夹,战马往前一窜,铁枪向后刺。张横俯身就地一滚,不知怎的就滚到了马肚子下。呼延赓一提缰绳,坐骑前蹄在马腹下乱踢。

    张横从马腹下滚了出来,跳起身横打呼延赓的左腿。呼延赓用长枪点开他的两根棒槌。

    就这样,张横四面八方打个不停,速度越打越快,只见一条黑影像旋风一般,四面八方飞旋着,打得呼延赓只能招架不能还手。呼延赓想,我铁枪银锏十荡十决,双马错镫生死立分,居然战不下一个贼头。

    其实马上将犹重一个战马的冲力,现在和步将这么缠斗,已是放弃了自家最大优势。而且张横这打法,是同时打前后左右加上下六个方面,已将“四手神锤”发挥得淋漓尽致。

    周围的流民看到自己的头领居然能和武将打这么久,不由得彩声大作。张横听到彩声,精神大作,又连着打了数百下。呼延赓一边招架,一面观察着张横,寻找着他的破绽。张横打了几百下,一点不见累,摆开架势,又要接着打,可呼延赓已经看透他的罩门。

    张横这套棒槌,是八十多招一连串打下来,因为追求快,也就少了变化,几套锤法下来,呼延赓发现他的起手式总是先打马头,再借势跃起,然后上下前后左右,像风一样乱打,根本不让人还手。只有站在马头跃起这一下,有一个空门。

    呼延赓耐心等待,等张横再次跃起的时候,长枪向上一挑,直扎在张横的大腿上。张横直愣愣从半空中跌下来,摔在呼延赓的马前。

    张横一骨碌爬起来,往前平稳的走了两步,又摔倒在地上。

    呼延赓问:“张横,你服也不服?”

    张横道:“你赢了,但我不服,我死也不服。”

    “喔?”

    “你这么好的枪法,却只会在百姓面前逞能,百姓流离失所,平阳的狗官,还有你这狗官,可有一点羞耻?”

    “吾正是向汾州押送粮草,这粮草是军粮,实在不能分给百姓。”

    “原来将军是要去汾州,敢问将军大号。”张横突然恭敬起来。

    “呼延赓。”

    “原来是将主!”

    “嗯?”

    “末将在汾州以南的回牛岭遇到了步鹿孤将军,他已代将主收了末将,并命令末将保着百姓来平阳的,谁知平阳林知府闭城不纳。末将才带着百姓一路过来讨生计。”

    “乐平怎生收了你?”

    “末将也是看上了步鹿孤将军的粮草,便与他打了一架。”

    “哼哼,乐平身边三千精兵,居然与你单挑,倒也有意思。”

    “是,步鹿孤将军带着数千大军,又使得一手好连珠箭,却都不用,只用独脚铜人与我战来。”

    “那怎生赢得你?”

    “末将一对棒槌是四面八方乱打的,步鹿孤将军的独脚铜人却也是四面八方乱挥的。最后末将实在打不动了,累得如同一条狗一般,步鹿孤将军就此赢了。”

    呼延赓心想:“比长力,谁能比过乐平?”

    “步鹿孤将军说他只是将主麾下,也只能代将主收人,故而小人对将主的令箭磕了头,拜在将主门下,今日才见将主真颜。”

    呼延赓点了点头:“你先把腿包扎好,再带着这些流民去绛州,并替我带一封信去给绛州守将宣赞。送完信后,再替我去办一件事。宣赞自会助你。”

    十月九日,一骑探马疾驰入汾州(汾阳)。汾州州衙的大堂之上,西路访察使张灏居中端坐,两边是转运判官李伯宗和汾州知州张克戬,步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杨可发等将领分坐在堂下。

    击杀张思政之后,张灏对普六茹伯盛尤为倚重,普六茹伯盛实际管着汾州的军务。这时,普六茹伯盛站起身来禀报:“探马来报,东北尘头大起,金虏旗号遮天蔽日,是完颜娄室亲来。”

    “城中现有多少兵马?”

    “加上步鹿孤将军带来的几千人,马步总计两万八千人,兵力是不输给金虏的。只是两万余人俱是溃兵新集,兵不着将,将不知兵,而且士气全无,上不得战阵。”

    “俗话说将为兵胆,与步鹿孤将军同来的郝思文、关力原,熊大白诸辈,俱是有勇力之人,关力原还阵斩了押懒河习室,杨制使也是有名的勇将,本官给他们一干差遣,各领部属,上阵杀敌去便是。”

    步鹿孤乐平、杨可发听到这话,站起谢恩。虽然带着一股溃兵前途难料,但升官的机会还是先抓住了。

    普六茹伯盛道:“胜捷军校检前军都虞候呼延赓正押粮草前来,三军粮草可支一月有余。”

    张灏看了一眼普六茹伯盛,又看了看步鹿孤乐平,最后对杨可发道:“杨可发,听说呼延赓是和你一道冲出太原求救的?”

    “禀访察,是。”

    “唉,也是太原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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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节 兵来

    张灏没能从太原救他的父亲张孝纯出来,心中一直郁郁,对杨可发、普六茹伯盛等人都高看一眼,“校检前军都虞候,是王节帅给他的差使?那就是家父所给一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思量妥定,张灏下令道:“以呼延赓为西路兵马都铃辖,杨可发、步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为兵马铃辖,郝思文等人为兵马都监,西河访察使司下各路官兵,悉听号令。”

    现在在汾州的两万八千人,原则上是平分为四个厢,但大敌当前,步鹿孤乐平带来的三千人仍归其自领,再补入四千人,作为全军的骨干。

    连着几天,汾州驻军忙着统一金鼓旗帜,教导号令,抢修工事。张灏犒赏三军,城中的士气慢慢恢复。

    到十月十二日,完颜娄室的大军来到城下,汾州城两座门外已经各自搭起两个大营寨。营寨只是三面有墙,另一面靠着城墙,城外的树木已被砍伐一空,无从打造攻城器械。

    完颜娄室军在五里之外扎下营寨,娄室将完颜活女叫进了自己的大帐:“活女,汾州已有准备,有些棘手啊。”

    “说难也不难,汾州城小,只消围上一个月,便可攻下了。”

    “粘罕还待我等在隆德取齐,怎可耽搁一月。都是张尧佐这南蛮子走得太慢。让他明日带宋人蚁附攻城。”张尧佐是原威胜军守将,在金兵第一次南下时降金的。

    一阵隆隆的鼓声过后,一队穿着皂衣,没有盔甲的宋人手持削尖的木棍,向着营寨慢慢走去,他们都是降金的宋兵,本想乞个活命,却逃不过填壕的命运。

    宋军从城头和营寨里往外射箭,攻城的宋降军被一排排的射倒,降军们掉头就跑。

    完颜活女冲着张尧佐咧嘴一笑,张尧佐通体发寒,让自己的亲兵上前,将逃回来的降兵都砍了头,一时间份州城下挂起了上百颗头颅。张尧佐把刀一挥:“汾州不下,咱兄弟也别活了。”他麾下的七千宋降兵,都向营寨攻去。

    城头和营寨里毫无犹豫的放箭。已经投降了敌人,那就是敌人了,战场之上,还有什么故旧之情可讲?在被射倒近千人之后,宋降兵终于摸到了营寨的边缘。寨墙上长枪往下刺,城上还在继续放箭,城墙,营寨围起来的位置如同修罗沙场,置身其中的宋降兵受到三面围攻。有少数悍勇的,终于爬上了寨墙,立刻被长斧砍翻下来。

    守住城墙两侧营寨的,分别是熊大白和关力原,普六茹伯盛新收的溃兵在城中列阵。普六茹伯盛大声训斥道:“看见没有,就算你们投降了金贼,金贼也只会教你们去做填壕的材料,对金虏。无他法,只有奋力死战,才有一线生机。”

    另有文官教谕:“看下面这些降兵,早一日与金贼拼掉性命,得一个朝廷褒奖,忠义庙中,代代血食,魂归故乡。总好过做金贼的走狗,死无葬身之地。”

    又有勇士大呼:“逃跑是死,投降是死,不若与金贼拼死一搏,搏一个封妻荫子。杀金贼,得金碗。”

    众人齐呼:“杀金贼,得金碗。”

    鏖战一日,张尧佐下属七千降兵,半数死在汾州城下,半数魂飞魄散,仍凭如何鞭打,恐吓,也不敢踏上战场一步,汾州城下尸横遍野,土壤变成黑赤色。

    完颜娄室不以为意,将这批降军打法去做苦工,又对活女说道:“今日一战,汾州宋军倒也坚韧。”

    完颜活女道:“我女真、渤海、契丹诸部还未上阵,只是一堆降兵,明日我带铁浮屠,定要打下一侧营寨来。”

    一晚上过去,汾州的宋军已经打扫了战场,昨日所用的箭矢都被拔了回去。完颜活女命令契丹人和渤海人各围着一个营寨攻打,攻打了一个时辰之后,完颜活女带着自己的四百铁浮屠,从正面扑向左边的营寨。

    这个位置他是观察过的,从营寨正面进攻,营寨挡在自己和城墙之间,另一边的营寨也正被人围攻着,自己承受的攻击最少。

    果然,在损失了一部分当肉盾契丹人之后,完颜活女带人攻到了寨墙前。后面送了梯子过来,三四杆梯子同时靠到寨墙上,完颜活女身先士卒,顺着云梯爬上了寨墙,寨墙也不甚高,不过一丈五六的样子。

    完颜活女站在寨墙上,身边倒没有宋军的长枪手,只是营寨内不断有箭矢射上来,完颜活女格挡开了,跟着他爬上来的金兵却被射倒了一半。

    一行人站在墙上,好似靶子一般。

    完颜活女听见下面宋人喊:“那个穿黑甲的,别射死了,用挠钩拿了,赏两个……不,一个碗。”

    完颜活女大怒,拿住自己,居然就只赏一个碗,飞来的箭矢越来越多,完颜活女存不住脚,只得反身跳下了寨墙,这次进攻算是失败了。

    契丹人,渤海人、宋降兵,围着两座巨大营寨狂攻着,全然不顾城墙上投下的泥弹,射下的箭矢,这已是金兵攻城的第三天了,连掩护城墙的营寨都未打破一座,完颜娄室还和完颜粘罕约定了要围攻隆德府,更听说完颜粘罕已经和东路的完颜斡离不、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等约定了要合围汴梁城。若是连个小小的汾州都无从攻下,七水部又如何有脸面到汴梁城去分赃。

    完颜活女带领七水部本部的女真兵们,等候在靠左一座营寨的正面,这个方位不会被城头和其它营寨的弓箭射到,是唯一只要正面向敌的地方。

    三天了,金兵终于赶制出了几部部冲车,在被打坏了大多数之后,只有两部冲车正在撞击着营寨的木墙。营寨木墙的小孔里伸出几杆长枪,向围攻的渤海人攒刺着,渤海人被后面的同伴推挤着向前,根本无法躲开,每枪必中。但完颜娄室下了死令,渤海人还是悍不畏死往上冲。

    突然,渤海人一声欢呼,营寨的寨墙上出现了一条裂缝,冲车猛烈的冲击几下,寨墙喀喀喀作响,突然轰的一声,一段寨墙倒塌了。渤海人齐声大喊,一拥而入,完颜活女带着本部急急跟入,只恨渤海人挡住了他的路,只是奇怪的是,短暂的呐喊之后,渤海人都停了下来,一片安静。

    完颜活女骑在马上,越过前面人的头顶,看见四十步之外,有一条宽沟,宋军正在撤走搭在沟上的木板,还有几个掉在沟里的倒霉蛋正在试图爬上来。

    在沟的对面,也就是距离完颜活女四十多步的地方,三排神臂弓,每排一百名射手,整齐的排列着,第一排半蹲,第二排站立,第三排把箭头从第二排的肩膀上伸出来。静静的等待着。

    突然一阵梆子响,三百支神臂弓同时发射,好似从宋军阵中突然迸发出一蓬乌云,完颜活女赶紧滚鞍下马,他前面的渤海人已经成片成片的倒下。完颜活女挥手,金兵们真先恐后掉头逃跑,只是在狭小的寨墙破口,也不是一下就能跑出去的,而且寨墙外的金兵不清楚情况,正在往内冲。

    宋军前三排神臂弓射过之后,弓往后递,后方将上好弓弦的神臂弓递上来。

    “驻队矢?”张灏在城头上观战,“久闻西军中有此奇术,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驻队矢——即前排专心射箭,后排负责上弦的箭阵,相传为西军名将刘仲武所创,吴玠在和尚原之战中发扬光大。

    “不仅是驻队矢。”普六茹伯盛解说。

    张灏看到第二轮三百神臂弓射完,全阵士兵解下随身的一石五的弓箭,开始自由射击,长枪手也开始走到前排,防备金兵的反扑,于是说道:“还有叠阵。”

    “是叠阵,访察善晓战策,末将佩服。”普六茹伯盛准备就此揭过了。

    步鹿孤乐平在偏要得瑟:“访察不知,虽然这是驻队矢,但想办法将敌军集中于狭小正面五十步之内,片刻之间连发千余箭,正面之敌神鬼皆灭,却是我家呼延少兄独创的‘亚伯拉罕平原战法’。”

    “好拗口的名字,步鹿孤铃辖,你再说一遍。”

    普六茹伯盛道:“的确拗口,此战法还是第一次实用,还请访察赐名。”

    “狭路之内连发千矢,就叫高级驻队矢好了。”

    完颜活女连滚带爬出了营寨,围攻这座营寨的金兵都退了下来。清点人数,先入营的渤海人死了千余人,七水部损失倒不大。不过女真人口少,先归附的渤海人已被看作女真的自己人,这下死伤这么多也够完颜娄室心疼的了。

    虽然死伤惨重,但汾州还得攻,完颜活女稍事休整,用刀逼着宋降军举着小盾,背着柴草走在前面,渤海人为第二阵,女真人为第三阵,完颜活女亲率七水部在最后督阵。他放弃了攻打其它的营寨,全力从这个营寨攻入。在他想来,寨墙已经打破,一道宽沟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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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节 狭路

    进了营寨的破口,发现宽沟之后又立起了一排土堆,大约到人胸口那么高,宋军的长枪手和长斧兵就站在土堆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完颜活女手一挥,金兵开始击鼓,渤海人听到鼓声,砍倒最后面的宋降军,大喊:“坠后者死。”第一阵的宋降兵条件反射一般跑起来,向着面前的同胞冲过去。

    他们有的被箭射倒,没被射中的冲到沟前,被长枪刺倒,侥幸未死的将肩上的柴草扔进沟里,然后再被杀死,又被后面的人推挤到沟里。

    掉到沟里的活人伸手试图爬上来,可要么被后面扔的柴草砸下去,要么被宋军的长斧劈下去。完颜活女在后方冷冷的看着,第一阵的宋降军快死完了,但宽沟也快被填平了。“面对面的搏杀,你们这些南蛮子还是对手吗?”他恨恨的想,“时候差不多了,让渤海人冲吧。”

    金兵的第二通鼓响了起来,渤海人开始冲击,对面宋军的箭矢似乎也没有那么密集了,宽沟那里似乎飘荡着什么气味,是尸体的气味吗?宋人在做什么,往宽沟里扔火把。啊,是硫磺,是硫磺的气味。

    沟里的火已经烧起来了,连带着尸体和柴草,沟上黑烟弥漫。今天无风,黑烟对沟两边的人都不利。完颜活女命令全军加紧往前冲,黑烟也让宋军无法放箭,一时间,大队的金兵涌进了营寨。

    汾州城上,立着十来座游砣,一筐筐晒干的泥弹摆放在游砣边上。城上的宋军整齐的喊着号子,拉动绳索,游砣对准营寨的前半部分弹出了泥弹。五斤泥弹呼啸而至,无差别的打在宋军营寨内。

    不过宋军站在靠近城墙的这一边,也就处于游砣的射击死角。

    五斤泥弹,即使身着重甲,被它砸着也立马翻倒在地。金兵还没摸着宋军的边,就被成十上百的砸倒,士气为之一沮。

    但游砣的数量实在太少,金兵挨了一轮泥弹,宋军上弹要好一会,金兵蒙了一阵,又往前推进了,终有悍勇之辈,踩在火堆上越过宽沟,随即被沟对面的几杆长枪扎穿。

    但金兵并不怕面对面的短兵相接,越过火沟的金兵越来越多。

    在宽沟的这一面,领队的是关力原,他刚刚被提升为兵马都监,士气正旺,大喝一声,关刀一摆,就带头冲进了金兵阵中,他深身后的刀盾手,长斧兵也挺身而上,宋军与渤海人杀作一团。

    关力原所在的这座营寨被打开之后,宋军逐步往这座营寨里添兵,于是娄室麾下各个悍勇之辈,如斡鲁、蒲家奴、骨赧等,各率本部督阵,分攻各大营寨,金兵全军而出,宋军也不甘示弱,熊大白等人俱下营寨苦战。

    日及正午,女真本部合扎猛安纷纷加入战团,女真兵本就强悍,又是生力军,各大营寨的宋兵有点顶不住了。

    杨可发和步鹿孤乐平在东门城楼上督战,杨可发见关力原那座营寨尚可支持,另一座营寨宋军阵线已见散乱,便大喝一声:“给我着甲。”

    杨可发带了一队亲兵,来到东门内,城楼上确认金兵无人抢城之后,城门大开一条小缝,杨可发带人鱼贯而出,从营寨的后门进入。

    宋军在这座营寨内,同样是采用多重壕沟将营地分割,射声手穿插在壕沟和帐篷后向金兵放箭,而长枪手、长斧兵、刀盾兵则借助地形阻击金兵,不让金兵顺利的接近射声手。

    这座营寨内,女真人的合扎猛安已经全数压上,一名女真贵人极为突出,宋军无一合之敌,他已经带队冲垮了宋军三道防线。

    杨可发跳下马来,将长枪挂在马上,从马鞍上取下一柄黑漆锏。杨家本有祖传的枪法,但到了杨可世杨可发这一辈,都喜欢用铁锏。杨可世已经弃枪专用双锏,而杨可发是枪锏并用。

    杨可发越过宋军的阵线,越过两道壕沟,正对着那名金将杀过去。

    杨可发大喝一声,黑漆锏砸下,那金将用骨朵架住。“来将通名。”这金将居然会说汉话。

    “你爷爷叫杨可发,万人敌家的杨可发。”说话间,杨可发撤回了铁锏,这金将力气挺大,把杨可发震得手有点发麻,铁锏在骨朵上劈出一道细纹,黑漆都磨掉了一些。

    “完颜跋黑崇成。”金将的骨朵当头砸下。

    杨可发没有硬架,左躲右闪。

    完颜跋黑崇成见状,骨朵挥舞得更猛了,他也看出杨可发手中是一柄上好兵器,以为杨可发心疼兵器,不敢与他的骨朵硬碰,于是便肆无忌惮猛打猛砸,杨可发左支右挡。杨可发和完颜跋黑崇成的亲兵也一拥而上,杀作一团。

    完颜跋黑崇成用尽力气,对着杨可发砸下,以为杨可发又要躲开,谁知杨可发用铁锏向上一架,铁锏被砸得微微变了形,可是完颜跋黑崇成双手高举,胸腹间空门大开,杨可发伸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顺着铠甲的缝儿刺进去,正中完颜跋黑崇成的心口。

    完颜跋黑崇成的力气一下子泄了出去,杨可发挥舞匕首,斩下了敌人的头颅:“以杀鸡刀杀贼,方不负乃祖之名。”

    完颜跋黑崇成在金兵中素有勇名,他一被杀,亲卫谋克扑上来拼命,打得宋军节节败退,有的亲卫身中数箭而不退,但其它金兵的士气立马沮了,没有跟上。完颜跋黑崇成的一百多亲卫很快被乱箭射杀。

    杨可发身后亲兵递上长枪,杨可发将长枪一挥,宋军大举反攻,又将金兵推出营寨去了。

    相持到傍晚,完颜娄室下令各路金兵撤出营寨。宋代的军队,完全没有近代的阵地概念,金兵退出战场,回营修整,以待明日再战,宋军的辅兵连夜恢复营寨的障碍,第二天金兵只好从头打起。

    金兵又连攻两日,到汾州之战第五天的时候,宋军有点顶不住了。第五天晚上,普六茹伯盛下城巡营,他没有骑马,轻手轻脚在营寨中巡视,听见壕沟之中有人轻轻讲话。普六茹伯盛悄悄走近,凝神细听。

    “明明是上好的城池不守,要在这沟里吃灰。”

    “要不是看关将军也睡在这壕沟里,老子才不呆着。”

    “切,关将军,不过是个都头罢了。且看张访察还不是睡在城里,不知几个小娘皮陪着。”

    原来在汾州整编的溃兵是仓促成军,正逐步的补充到城外的营寨中。随着跟着步鹿孤乐平到汾州的“精兵”折损过半,补充的溃兵越来越多,营寨中的守军逐渐军心动摇。

    普六茹伯盛听到这些,没有喝骂,而是轻轻的走开了。当天后半夜的时候,金营方向突然杀声大起,火光冲天。突然两百多快马冲回汾州城下,大声喊城:“普六茹将军夜袭金营,烧了敌人的粮草,快快开城。”

    晚上普六茹伯盛在城下这么一喊,消息在军中一传,全军都知道金兵粮草被烧,坚持不了几天了。

    金营之中,完颜活女等人一头雾水:“昨晚营外响动了一阵,我们只道有人劫营,谁知没人来,营外很远的地方倒是放起火来。”

    完颜娄室冷笑:“南蛮子放出火烧我军粮草的谣言,定是他们坚持不住,用假劫营来稳定军心,今天全力攻打,南蛮必破。”

    完颜娄室有条不紊的下令,众将豪气干云的领命而去,只道今天一定会打破宋军营寨。

    完颜娄室心底却在暗暗着急:“和粘罕约定围攻隆德的日期一天天逼近了,自己连汾州这小城池还没打下来,就算打下来了,这小城池也没有多少油水。后面还有平阳府要打,平阳是大城,要是在汾州折损过多,那平阳怎么打呢?”

    所以今天他不留后手,空营而出,全军压上,猛攻四个宋军营寨,各军轮番猛攻,连吃饭也是轮着吃,不给宋军喘息之机。经过大半天的猛攻,终于打穿了两座营寨。

    娄室一面命令部分精兵下来休整,一面命令完颜活女带领七水部本部,架云梯攻城,他把最后的预备队压上,一定要今天打破城池。

    完颜活女的确勇猛,一个多时辰就攻上城头,突然对面来了一员宋将,单手举着一张弓,另一只手拿着一顶金盔:“女娃娃,认得这顶金盔吗?”说完把金盔扔在地上。

    完颜活女一见这顶金盔,分外眼红,这是他在太原城外追王禀时掉的那一顶,他把铁骨朵一摆,大叫一声:“草贼,受死。”就要上前。

    对面的宋将正是步鹿孤乐平,也不知他动作怎么这么快,拿着金盔的那只手拔箭,嗖嗖嗖就是三支连珠箭,将城墙马道都覆盖住了。

    完颜活女也是好身手,一步跳到城墙外,扔了铁骨朵,双手扣住城墙,挂在墙上。步鹿孤乐平举起独脚铜人冲了过来。

    这时,城下的金兵已经见到少主跳出了城墙,在下面摆好阵势,完颜活女跳了下去被接住。

    其它城上的金兵就没有这么好运,被众多宋兵围杀。

    完颜活女毫不气馁,立刻准备二次攻城。完颜娄室也给爱子调遣人马,突然有兵丁从营中来报:“有一百多个和尚,在一个胖大和尚的带领下杀进后营,要烧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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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节 故人

    也得亏金营全军压上攻城,留在营中的只有少量奚人、阻卜人的仆从军,而那胖大和尚手舞一条水磨禅杖杀进金营,正当面的人要么被一杖叉飞,要么被一铲拍倒在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跟在胖大和尚身后的和尚们,分持戒刀、禅杖,一路杀进来。零头的胖大和尚水墨禅杖一挥,搅飞了面前一个宋降兵的刀,一把手把这降兵拉到跟前,铜铃大的眼睛几乎贴到降兵的脸上:“孬种,金贼的粮草在哪?”仿佛要吃掉眼前的降兵一般。

    降兵躲着胖大和尚的眼光,低着头指出粮草的方向,胖大和尚便一路杀将过去,凡是挡道的都被他一禅杖拍翻在地。很快就到了粮仓所在,放起火来。

    完颜娄室得知后营起火,一点都不急躁:“汾州的南蛮子已经撑不住了,才派人烧我粮草,乱我军心,诸军听令,全力向前攻打,不得后退,违令者斩。”

    完颜活女、斡鲁、蒲家奴、骨赧、耶律怀义等人得令,各自带队去攻城。完颜娄室暗暗派了自己的一个谋克,去后营阻拦胖大和尚。“和尚?哪里来的野和尚?会不会和契丹贵族有什么牵连?”完颜娄室暗暗想着,“还是一刀杀了了事。”

    金兵不顾伤亡,奋力攻打宋军在城外剩下的两座营寨,金兵诸将都下了马,举着盾牌往前冲。一旦和宋军接触上,就短兵相接,不死不休。宋军纯粹的白刃兵并本来就只占一成,汾州的宋军大多数又是溃兵,早被金兵打怕了的。在金兵这样凶狠的攻势下,城下的宋军再也坚持不住,放弃了营寨,向城中撤退。

    普六茹伯盛在城上看见,急令步鹿孤乐平和郝思文带领选锋下城,在城墙外围反复冲杀,防止金兵抢城门,又等熊大白和关力原稳住阵脚之后,在东西两个城门摆下阵势,护住城门,力保城门不失,宋军大部,顺利退回城内,城门紧闭,再用吊篮将关力原和熊大白等留在城外的寥寥还未战死的死士吊回城里。

    金兵此次攻击,折损了一千余人,但完全打破了宋军在城外的四座营寨,汾州城再无遮蔽。

    金兵毫无留手,立刻全力围城攻打。攻城的各路金兵没有攻城器械,全靠一腔蛮勇从云梯往上冲,城上擂石滚木沸油不断往下扔,偶尔冲上城的金兵也被迅速砍翻。

    斡鲁将狼牙棒背在背后,口中咬着一柄单刀,手脚并用,蹭蹭蹭窜到云梯顶端,一名宋兵用长枪扎下,斡鲁左手一把抓住枪杆,宋军连忙往回抢夺长枪。斡鲁右手从口中取下单刀,左手往怀里一拉,借势往上一跳,跳上了城墙,右手单刀将面前的宋军劈倒。

    斡鲁冲上城墙,将单刀抛下,从背后取下狼牙棒来,城头的宋军几乎无人能挡其一击。狼牙棒落下,所到处,人皆颅碎。鲜血、脑浆,迸得斡鲁满身一脸。他浑然不顾,呼叫酣战。其部下偏裨、亲兵、骁勇等等,目睹此状,也无不鼓勇进前,顺着云梯冲上城头,大呼奋击。几如风卷残云也似,转眼间,这片城头的宋军被杀戮一空。

    斡鲁等人,顺着城墙一路杀将过去,却见城墙的马道上,也堆砌了砖石,熊大白带领一干射手躲在砖石后。斡鲁带人冲过去,宋军弓弩齐发,只听得惨叫不绝,冲锋最前的金兵士卒没等跃过砖石堆,便尽数中创而死。好在斡鲁没有冲在最前面,没有中箭。

    百十金兵,人人悍勇。斡鲁一马当先,他酣战至今,气力不见有半分的衰减,愈战愈勇。用狼牙棒的,大多为一力降十会,不讲究花哨。管他什么兵器来,只管一锤砸过去。吃的全是力气饭。宋军弓箭手阻挡不住,退后。。

    熊大白才调将上来的长柯斧、长枪手,并及两翼包抄的刀斧手,开始与金兵接触。短刃相交,展开了白刃战。天色阴霾,已近黄昏,四围打起了火把。数百人纠缠一处,喊杀震耳。鲜血洒落雪上,刀斧对劈碰撞。人头飞起,断肢遍布。

    跟着斡鲁上城的,俱是他部族亲卫,两三个金兵撞入正面的海东盾牌阵。这几个金兵用的皆是长柄骨朵。其中有一个力气特别大的,骨朵挥出,把宋军长柯斧手的盾牌都打烂了。盾牌后扬,打在那长柯斧手的脸上,顿时鼻骨断裂,涕泪混着鲜血,弄了他整个一脸。这金兵接步上前,再一骨朵砸下,将宋军砸得脑浆迸裂。

    那阵亡的长柯斧手左近全是河北禁军同来的老乡,见他死状惨烈,无不愤怒。没等金兵把骨朵收回来拔出来,三四个宋军士卒已然围了上来。刀斧手不但有盾牌,还有短刀,先用盾牌将他夹住,紧随着两三柄短刀插入体内。两柄插入了肋下,一柄插入了眼中。插入眼中的,刚把短刀抽出,别的金兵杀到,两杆长枪交错着刺入了一个宋兵的后背。这宋军士卒吼叫一声,猛然转身,抛出短刀,中了一个偷袭金兵的咽喉。

    熊大白的亲兵面色焦急,急声劝道:“将军,鞑子将悍,不如再做稍退。”

    熊大白勃然色变,斥道:“今日有我无敌,决不后退!”双手紧握铁鞭,凛然生威。

    宋军勇气倍生。斡鲁狠勇,难以抵挡。但是别的金兵却没他这么勇悍,被牢牢地阻挡在了更远的外边。熊大白睁大双目,盯住斡鲁不放,正准备寻他一个空门,扑将上去,将他一举扑杀。

    斡鲁心中也是焦急,他好容易带队首登城头,打开一些局面,城下的援军却迟迟不到。

    突然,金兵城下号角齐鸣。斡鲁一脸沮丧,完颜娄室下令退兵了。

    军令如山倒。斡鲁虽然杀上城头,却也不得不闻声而退。他恨恨地盯了盯熊大白,怎么样地杀进来,又怎么样地杀出去。随他入城的百数金兵,能出去的却只剩有二十来人。

    城下上的金兵亦然如潮水也似,滚滚撤走。

    却原来,冲进金兵后营的胖大和尚神勇无敌,凭娄室的一个谋克居然拦不住他,让他真个把粮仓给点着了,娄室还未重视,又派了一群渤海人去灭火,又被和尚们杀退,娄室无法,只好调了骨赧的合扎猛安前去,好歹赶跑了和尚,但斡鲁、蒲家奴、完颜活女等人死命攻城,却得不到后援。

    天色渐暗,就算夺下了城墙,夜间也守不住,更不用说下城巷战了。完颜娄室这才下令退军。

    入夜时分,汾州守军的辅兵们正在连夜清理城头,突然城下来了好几十人,要宋军开城。

    守城的士卒不敢决断,报给今夜当值的杨可发,杨可发打着火把,来到城头,城下一个粗豪的声音突然大叫起来:“城上这厮鸟,莫不是杨麻胡不是?”

    杨可发听到这声音,喜道:“这不是鲁提辖吗,快,将吊篮放下去。”

    城下来的这胖大和尚,正是鲁达。他和五六十个五台山的和尚被吊篮拉到城上之后,被带往去见张灏。张灏见到太原故人,犹为亲切,将普六茹伯盛、步鹿孤乐平等人都招来,听鲁达仔细分说太原突围后的情形。

    鲁达将围城金兵的主力吸引到太原北门之后,奋力拼杀,身受重创,终于杀出重围,骑在马上向北撤退,一路上已经昏了过去,幸好当时已到五台山下,五台山上的龙泉寺的方丈救了鲁达,为了避开金兵搜捕,让鲁达落发为僧,法号智深。

    五台山靠近宋辽边境,山上十大寺庙中,多有厌倦了沙场厮杀的宋军前军官到寺中做了护庙沙门,寺庙中也暗藏兵刃,各寺庙的僧兵也多次下山援助宋军,杨五郎出家的传说就是这么来的。鲁智深以修习佛法为名,在佛光寺、金阁寺、龙泉寺、普济寺之间串门子,与寺庙中的武僧们混得恁熟。大伙儿听到鲁智深讲伐燕、守太原诸役,都慨叹不已,更有几个有血性的,当即就要下山投军去。

    鲁智深养好了伤,六十二斤水磨禅杖也打造完毕,便纠合五台山一百多个僧兵下山,打听到胜捷军大队往汾州去了,便一路赶来,在金营左近藏住了,本准备找机会进城,没曾想完颜娄室空营而出,鲁智深打老了仗的,看出机会,就去烧金兵的粮草,大获成功。

    但他们人数太少,被骨赧的合扎猛安咬住,损失了七八十人,只剩五十多人逃脱,乘着夜色,他们到了汾州城下。

    鲁智深说完,张灏又抚慰了一番,道:“已是半夜,明日鞑子又要攻城,诸将先回去休息,明日战罢,我等寻个空隙,为智深大师接风。”

    鲁智深道:“接风,有酒吗?我这几十个师兄弟,好几年没有喝酒了,这酒虫子直闹腾。”

    众人都笑,各自回去休息。待得天亮,普六茹伯盛穿戴整齐,正要上城,突然,值夜的杨可发遣人急报:“金人拔营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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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节 平阳

    包括张灏在内,众将都登上城头观看,发现五里之外的金兵大营人声鼎沸,但又听不见出营作战的金鼓之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普六茹伯盛唤了昨夜在外哨探的探马来询问,探马道:“鞑子确实是在收营,先锋已经出发往南去了。”

    普六茹伯盛对着张灏汇报了这消息,步鹿孤乐平道:“既然鞑子要走,末将愿带本部追杀一阵,也让鞑子知道咱们的厉害。”

    张灏摆摆手:“这恐怕是完颜娄室的诱敌之计,诸将守好城池,没我的将令,不得出城。”

    完颜娄室的大军真的是撤退了,他和完颜粘罕分兵后,两草本就不多,补给基本靠抢,汾州周围的村庄早就被宋军的溃兵吃得一干二净,步鹿孤乐平带胜捷军到来后又刮地三尺坚壁清野,村民要么向南逃难去,(就是呼延赓在路上碰见的那一批难民),要么躲进了汾州城里。完颜娄室到来,无粮可抢。鲁智深又在金兵粮仓放了一把火,虽然烧掉的粮食不多,不过搞得人心惶惶。汾州城的情形,也不是一两天能够打下来的。

    完颜娄室当机立断,绕过汾州,先取平阳。金兵第一次南下时就曾绕过太原等三镇,直取汴梁,因此这一次绕过汾州,诸将也没有疑虑。按完颜娄室所想,平阳的宋军只怕还以为他会被阻挡在汾州城下,现在金兵突袭平阳,正可出其不意。

    十月十八日,完颜娄室过回牛岭。

    杨可发离开平阳之时,曾建议扼守回牛岭,刘锐也听从了这个建议,派二百人守在回牛岭上。但刘锐做惯了将门虎子,对带兵的小节毫不在意,十月已是初冬,会牛岭上的守军既没有冬衣,也没有充足的食物,每人每天只有二升陈麦。军士笑曰:“军食如此而使我战乎!”

    完颜娄室军至,山上守军一哄而散。

    平阳城中,河东西路安抚使,平阳知府林积仁召集都统制刘锐来商议:“刘统制,这金贼果然来了,听说回牛岭不战而失,这可如何是好啊。”

    刘锐道:“回牛岭上,是平阳衙门招募的乡兵,他们不听我调用,与我何干?”

    林积仁急道:“刘统制,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到我平阳,我将军权全交于你,城中子女金帛任君享用,怎地今日说来与你无干?”

    刘锐分辨道:“虽被命差充统制,并无人马,汾州副统制张思政人马又不知所在,止有今日统制官李安人马步人四千一百人马八十馀匹,贼马出没何以支梧。”

    刘锐顿了顿,给林知府分析形势:“平阳乃是李宣抚当管,李宣抚被召,种安抚至郑州以疾乞致仕,相继差折参谋升宣抚判官权宣抚使事。李宣抚未至,诸帅及制置司统制官申发边机文字五六日无与决。”即正牌的宣抚使李纲被召回朝廷,威望最高的种师道又致仕,续任的宣抚判官折彦质又没到,现在宣抚司的公文没人处理。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锐建议林知府:“贼马忽至,吾等不若护住百姓,退往陕西如何。”

    林积仁道:“你是说……逃跑……”

    刘锐道:“当年刘备也是护着百姓退走,世人都夸说先主的仁义,谁人说他逃跑?”

    林积仁沉吟道:“若是宣抚司追究下来……”

    刘锐道:“折宣判(折彦质)若不追究他家五叔,谁人肯服?”刘锐说的是救援太远时,折可求带领麟府军敌前转进的事情,折可求是折彦质的五叔,也是现任的折家家主。

    “终究他们折家是一家人,折彦质办起外人来,可说不得,你不见姚古就被朝廷办了?”

    “还有刘家大郎在前面顶着,知府何必担心。”刘家大郎指刘光世,救援太原时刘光世带领环庆军残部和鄜延军一部敌前转进,朝廷同样没有追究。

    话降到这里,河东西路安抚使、平阳知府至少还要点脸:“此事终究不妥,刘统制,你且退下,再做商议。”

    刘锐心神领会,过不了一会,就有衙役来报:“刘都统制麾下在城中大掠。宣称鞑子打来,要带城中百姓南下避难。”林积仁道:“休要管他,先收拾行李。”

    刘锐率军在平阳大掠一日,席卷金帛子女出城去了。

    林积仁长叹一声:“无军兵无粮食无器具何为可守也。”带着家人连夜出城。

    城中军民因官吏皆逃而降。十月二十五日,完颜娄室不战而取平阳。

    就在完颜娄室围攻汾州的第二天,十月十三日,完颜粘罕亲率西路金兵主力,包围了隆德。

    此时的隆德,已经变成了一座坚城,有王禀这样的宿将亲自主持守城。隆德府的城墙已经修补好,城墙上又加了女墙,城墙外修了一圈小寨。

    粘罕到隆德城外三里下寨,派人去隆德府劝降。

    张确派通判李谔去见完颜粘罕。完颜粘罕假意道:“我今提兵问罪赵皇去,不攻你城。但将犒军酒食粮斛来。我等乘夜过去。”

    李谔信了这话,回报给张确,随口劝道:“我等这三千兵,在粘罕十万大军面前,不过蝼蚁一般,不若给他酒食,放他偷偷过去,也好保全隆德府的百姓。”

    张确眯着眼说:“给金虏酒食,金虏就过隆德而不入?”

    李谔呐呐道:“隆德小城,金人或无意于此也。”

    张确问道:“粘罕寨中,如何布置,粮草放在何处,契丹、渤海、草原蛮部等部士气如何,公可有见到?”

    李谔木然:“这……未曾看到。”

    张确冷笑:“公莫待叛耶?”呼左右将李谔拿下,传首四城。

    王禀并没有坐视完颜粘罕收紧包围圈,他不断地亲自带领或者派出小股精锐,攻击包围圈上的薄弱点,或者从包围圈的缝隙出去袭击砍伐木材的小股金兵。自十月十三日以来,持续的围城战就是由这些规模不大,但是极为激烈和残酷的小战斗组成的。由于王禀的勇武和谋略,还有宋军对当地复杂地形的熟悉,宋军取得了很多次的胜利。但是随着包围圈的紧密和金军的连营修建完毕,胜利的天平逐渐向金兵那一边倾斜了,隆德守军也逐渐收缩回城内。先前那些频繁发生的小战斗也逐渐停了下来,城下竟出现了奇怪的平静。可是双方都明白,这一平静不过是假象,最后的决战随时都会发生。

    十月二十日,金兵开始攻城。

    完颜粘罕还是用的驱民填壕那一套。但隆德附近的百姓大多数都被劝走,逃难去了,有一些了无牵挂的,住进隆德城里,要和金贼决一死战,只有少数躲进山里的,被金兵找到,这一批百姓被赶到壕边,将背着的土筐柴草扔下去,突然隆德城墙那边一声呐喊,城里的宋军居然冲出来了。

    城墙和护城濠之间有许多羊马墙,大约有一人高,挡住了金兵的视线。王禀事先预料到金兵会从这边进攻,便在城墙上挖掘了十余个突门,平日里用土砖遮掩起来,到了紧要时候便打开用精锐突出,金兵都在注意城门是否开放,所以直到宋军从突门出了不少人来,方才发现。

    从突门冲出的宋军选锋从羊马墙后涌了出来,那些填护城濠的百姓们看到大队兵卒挺着白晃晃的刀刃杀过来,纷纷丢下手中的草袋,柴捆,向后逃去。宋军立刻沿着填平了的护城濠赶了上来,督战队的金兵士卒想要上前厮杀,却被那些逃窜的百姓冲的队形大乱,那些出来突袭的宋军都事先穿了金兵的衣甲,之间只用右肩上裹着的一块白布区分,金兵一方又被冲乱了阵型,和百姓和敌军混作了一团,顿时分不开敌我,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有的甚至自相残杀起来。这时,隆德城北门大开,吊桥也放了下来,一彪人马杀了出来,正是王禀亲自带队,王禀在宋军中选拔精锐敢战之士,平日里厚其飨给,倍于常军,兵甲也尤为犀利,对敌则用其先登,端的是十分厉害。

    完颜粘罕派出一队女真兵,将部下结成数个方阵,弓弩手夹在方阵之间,若有敢于冲乱军阵者,无论是民夫还是金兵溃卒一律射杀。

    王禀亲领着亲卫一出城门,便直扑敌军的攻城器械放置的地方,他上午一看到敌军驱赶百姓填护城濠便明白了对手的打算,他一面命令城头逐渐减少弓弩手,给对方守城一方弓弩手不足,已经逐渐接受了护城濠被填平的假象;一面将两百多选锋偷偷从事先挖好的突门派遣出去,并让亲卫精锐解甲进食休息,等待战机。待看到敌军已经列阵两个多时辰,士卒皆以疲惫,才开门突袭,他命令城门和吊桥都不要关上,给敌军还会有援军出来的假象。自己则命令手下多带火把、硫磺等纵火之物,想要一举烧掉敌军器械。他心中暗自祈祷:“若苍天有眼,庇护隆德一城百姓,让我此次突袭成功,尽焚敌军器械,便可又拖延十余日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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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节 夺财

    护卫攻城器械的金兵已经被民夫冲击的溃不成军,更不要说还有夹杂在民夫中的身穿金兵一样衣甲的敌军奇兵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王禀杀过来时,攻城器械前虽然还有少数金兵士卒人自为战,但那里抵挡得住。王禀军飞快的杀散了守军,将硫磺等纵火之物撒在器械上,点火焚烧了起来,那些器械本来就是木质的,这下一着火顿时烧了起来。王禀正欣慰间,突然身边亲兵喊道:“有敌军,”王禀往亲兵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支敌军从战场的侧面迂回了过来,显然是要从侧面攻击己方。手下大声问道:“节帅,要召集弟兄们给他们打一仗吗。”

    王禀仔细看了看正在燃烧的器械和逼近的金兵,道:“不必了,鸣金让弟兄们撤吧,我军人少,不可硬拼,攻城器械至少也有三四成没法用了,以后的战事还长着呢,没必要多伤弟兄们。”

    金兵看到前面的敌军鸣金撤退,本来想找机会斩杀几个落后的,但只见宋军先退者不乱,断后者不怯,实在是无机可乘,又久闻王禀勇名,只得分出兵卒去扑救器械,坐看宋军回城了。

    但完颜粘罕这一路金兵,足足有十二万余人,王禀只有三千士卒,无论王禀如何勇猛,晓畅军事,也不能一个打四十个,经过几日的战斗,金兵把宋军逼的不能出城,将隆德府团团围住。堪比太原的惨烈攻城战开始了。

    完颜粘罕在隆德城下布下数千攻城器具:有三十座游砣(投石机),而石洞子鹅车偏桥云梯火梯共有数千。

    每次攻城,金兵先将三十座游砣一字排开,鼓声一响,游砣石齐发,斗状的石头飞入城中,打在城楼上,城楼砖木只要被打中,就会被打碎。幸好王禀用栅栏撑开幔布,在幔布下又填充糠袋,将城墙和城楼遮蔽住。游砣石打在幔布上,即使会对城楼造成损害,但可以及时修复。

    粘罕见游砣威胁不大,就出动了洞子车填壕攻城。洞子车车是将攻城车与牛皮屋结合的产物:用厚实的树木造一间木屋,木屋下有车轮,木屋顶上批铁皮,又蒙上牛皮。由穿铁甲的人在屋顶下推着前进,这样城上的弓箭和小一点的擂石滚木都伤不到屋下的人。

    随着战鼓声响起,金兵推着五十余辆洞子车次第相接,组成一个长长的车队,向城下推进,每到宋军的壕沟前,车队就停下,然后顺着车队的遮蔽往前传柴草,将壕沟填上,洞子车队再前进。

    城头的宋军稀稀落落的放箭,似乎对这洞子车毫无办法。洞子车队终于推进到城墙下,紧邻着城墙还有一道壕沟,金兵依照旧法,往壕沟中填入柴草,在填了差不多的时候,宋军突然将城下的突门挖开,往壕沟中投入火把。而壕沟中本就有水,半湿的柴草燃烧起来,黑烟弥漫,宋军又在城门后布置鼓风机,将黑烟吹开,一时间其焰亘天,城上一阵鼓声响起,隆德城门大开,选锋冲出,将一半的洞子车都捣毁了。

    完颜粘罕进攻了几天,十月三十日,完颜娄室带领所部赶到了隆德城下。见粘罕攻隆德受挫,完颜活女忍不住炫耀起攻占平阳的功劳。粘罕属下的押懒河思恭反唇相讥:“怎地连汾州都未打下来。”

    话不投机,两人就要动手。完颜娄室与完颜粘罕分别叫住部属,将隆德城分作东西两半,两人分别从东西两面攻打,并分别防备从东西面来的援军。

    第二天,三十座游砣继续往城上扔石头,四面城墙架起不计其数的鹅车,围攻隆德。鹅车是在宽大的车子上架起云梯,因为其形态像鹅,故名鹅车。近千辆鹅车同时支起,蔚为壮观。鹅车数量虽多,却不可能同时推到城墙上。

    金兵百人为一队,推着鹅车前进,到了隆德城墙附近,便将鹅车顶部的吊桥放平,搭在城墙上,早就等在云梯顶部的金兵一拥而上,冲上隆德的城墙。

    宋军早有准备,在鹅车吊桥的搭口处布置了长枪手,阻挡金兵登城。在他们的后方,移过来一个高高的秋千,只是秋千用来坐人的地方用绳子横吊着一根滚木,宋军喊着,将秋千反方向拉起,一阵金鼓响,堵在城墙搭口处的宋军赶紧逃开,秋千向下荡下来,拴着滚木的绳索被宋军砍断,巨大的滚木向着鹅车直飞过来,重重的撞在鹅车顶部。

    鹅车的设计虽好,却不是没有弱点:其重心太高,王禀又是宿将,早将对付鹅车的方法教会全军。待金兵鹅车靠近城墙的时候,宋军放出巨大的滚木,直接撞在鹅车上。运气好的,便把鹅车击倒。即使打得没那么准,也能把鹅车顶层平台上的金兵一扫而光。

    滚木上还系有绳索,在打垮了鹅车,落到地面之后,宋军又把滚木拉了回去。

    两军较量了一天,完颜娄室便知道,隆德和太原一样难打,想想太原整整守了九个月,完颜娄室的头就大了。

    这次绝无可能在隆德城下呆九个月,金兵西路军一共十六万人,骑兵又多,跟着的草原诸部又没什么粮草先行的概念,全靠女真本部补给,或者现地抢劫。但河东打了两年战,还有多少东西可抢难说的很。

    在与完颜粘罕商议过之后,两人决定分兵四掠。隆德以南的绛州,泽州,怀州等地,以及这些州城的周边军县金军第一次南下时未受荼毒,想来还有钱粮。于是命完颜斡鲁取泽州,蒲家奴取怀州,骨赧取绛州。

    四天前,也就是靖康元年十月二十八日,绛州知府、朝散大夫、河东转运使李弼传身着青衣小帽,坐着一顶小轿,几十个兵丁抬着八口大箱子,静悄悄的出城了,轿子边上,快步跟着一个道士,还有几个家人。原来李弼传听说金兵围了隆德,心中害怕,于是收拾财物,偷偷逃跑了。

    李弼传一行人清晨出发,行至中午,到了一个无名的土坡,当地人唤作黄泥岗的地方,见到山岗下背风处有一间木头棚子,屋檐上挂着一杆小旗“黄泥冈下醉小憩”,门口里摆着一个酒缸,还有一个温酒的炉子。

    李弼传从轿子中探出头来:“公孙先生,行了这许久,天寒地冻,喝杯酒暖一暖如何。”

    这道士名唤作公孙胜,他道:“军汉挑担行路,手脚只怕都冻僵了,若是见到大府喝酒,只怕会引起哗变啊。”

    李弼传想了想:“那就在这歇一歇,每人都赏杯酒喝。”

    “倒也!倒也!”李弼传醉倒前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那卖酒小贩对他笑道。

    公孙胜等李弼传和兵丁们都醉倒了,便和卖酒的几个人将他们都拖到屋子里,将火炉也搬到屋子里。公孙胜念念有词:“李大府,我不让你冻死,也算对得起你称我半仙了。”

    说完,走出屋子,对面前一个赤发的头目说:“刘唐,先叫人把箱子搬回山寨,我等再去绛州取那三百万贯。光大我教门楣,正在此时。”绛州乃是河东转运司所在,有漕司金银锦帛粮斛约三百万河东漕司岁计在此。

    原来,公孙胜是绵山纯阳宫的道士,刘唐是潞城(隆德府辖下)人士,是公孙胜的信徒,公孙胜早就看上了绛州转运司的三百万贯岁计,乘着金兵到来,便连骗带吓,将太守李弼传吓走。

    公孙胜和刘唐带了一百多信徒,赶往绛州,远远的望见绛州火光冲天。原来知府逃走,通判徐昌言也弃城逃走,绛州当时从太原、威胜军、平阳等地退下来的溃兵四集,见城守逃走,于是溃兵和本城守军放火自乱。

    只是不同于另一个时空,呼延赓知道绛州有童贯预存的六十万贯军粮军饷,便派了宣赞、石行方前来接收,张横也带了呼延赓的另一道命令。宣赞和石行方在绛州,一天也没有闲着,一直在招募溃兵,麾下已经有九千余人。而且宣赞早就将童贯宣抚司辖下的六十万贯搬到自己驻地当中。昨日刚刚得知平阳失陷,今日知府通判逃走,乱军火起。宣赞便道:“这绛州守不得了。”他派石行方赶快带人去转运司仓库,能抢多少抢多少。

    石行方带人到了转运司,发现溃兵们密密麻麻的都围在仓库门口。石行方从马上站起身来往人群里看,只见市易务史秉义拿着佩剑站在仓库门口,手中的佩剑向外指着,剑身上滴着血,身边倒着几个军汉。

    原来乱兵们跑去抢漕司,官员们都跑了,只有市易务史秉义大呼:“妄动国计(税收)者,满门抄斩!”守在仓库门口。溃兵们一时间不敢轻动,少数几个冒失的往仓库硬冲,被史秉义用剑刺倒。也幸好宋代文官积威甚重,史秉义又是大义凛然,军汉们一时间还不敢和文官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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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节 家破

    就在这时,石行方赶来了,石行方虽然打仗不行,但常年在汴梁厮混,京城贵人的架子倒是拿得十足十:“都门禁军在此,鼠辈还不散了!”

    溃兵们虽多,却群龙无首,石行方带人一阵喝骂抽打,溃兵们才心有不甘的散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宣赞、石行方带着本部,连夜进驻转运司,宣赞道:“史舶司,当下绛州确实守不得了。我等要保着钱粮,去寻呼延都虞侯。”

    “将军若是走了,三百万的国计谁来看守?金虏南下,朝廷动荡,再失了三百万的岁入,汴梁何以犒赏三军?”在另一个时空,便是绛州的漕运被溃兵和金兵所劫,到后来汴梁围城时,号召州郡募集义兵,到汴梁的援军只有小猫小狗两三只,没有军饷也是重要原因。

    “史市务,只好由我等保着岁计退出绛州了,要市绛州被贼马围住,岁计还是保不住。”

    史秉义别无他法,只好同意压着岁计和宣赞一同撤走。

    金银锦帛的吸引力是巨大的,宣赞麾下在一夜之间,增加到了一万五千人。宣赞不敢将这些人马上整编,只是要他们押送岁计,又用自己的本部看着他们。

    石行方问道:“这么多人突然加入,定是冲着财帛来的。”

    宣赞道:“好在都是有军籍的人,大多也非是河东本地人,也知道些根底,若是散到外面,与盗匪勾结起来,或是投了金贼,反而坏事。”

    就这样,十月三十日,宣赞带着最后一个指挥,烧毁了绛州的各个衙署,然后离开了。跟着宣赞撤走的,还有张横带来的难民。

    石行方在前队,向着垣曲退走,这是呼延赓让张横带来的命令,宣赞所部先占领垣曲这个黄河边上的县城,然后准备船只,适时将钱粮运过黄河。按呼延赓想来,金兵不善水战,将钱粮放在黄河南岸总是安全些。他当时只记得前世史书上的宣抚司六十万贯粮草,还不知道转运司三百万岁计也在绛州。

    大军走了一日,宣赞正在队伍中段巡查的时候,突然后队一阵大乱,张横带人赶到,原来是新加入的军汉中,有田虎、田豹、田彪三兄弟,带着一干河东本乡人,抢了三十几驮担子,大约十万贯金银逃走了。

    宣赞派人追了一阵,只抓到几个掉队的溃兵,田虎这些本地人想来是躲到他们的同党家中去了。

    宣赞无法,之后催促队伍快些到垣曲,尽快整编。

    当天傍晚,士兵们突然来报,拿住了几个奸细。说是绛州知州的亲信。

    宣赞一看,原来是个道士和几个军汉。

    这道士正是公孙胜,他冲宣赞稽首:“将军,李大府弃城而逃,贫道不耻他的为人,特地弃了他来投军,贫道带了转运司的印信,作为见面礼。”宣赞拿到了转运司的印信,就可以给自己写一张将岁计运走的命令,这样拿走岁计就合法了。

    原来公孙胜赶到绛州,宣赞所部已经控制了转运司,公孙胜又想在路上劫夺,但看到宣赞的队伍,即使找到机会,也不过抢个十几万贯,公孙胜可是早就将三百万贯全都献给太上老君了。最后他一狠心,干脆加入宣赞的队伍,从内部再找机会。

    宣赞带人无惊无险的到了垣曲,张横自去准备船只,史秉义也找了一队亲信士卒,整天看着三百万贯岁计。宣赞和石行方则忙着整编新招的士兵,一万五千人,整整编了三十个指挥。

    石行方将宣赞一拉:“宣防御,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僻静处,宣赞问道:“如何?”

    石行方道:“宣防御,咱们现在有一万五千人马,三百六十万贯钱粮,你就甘心让呼延赓一个小小的探马虞侯骑在头上?”宣赞的本官是正五品的防御使,地位比呼延赓高多了。

    “你待如何?”

    “咱们带着人马,回汴梁去。”

    宣赞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待吾思量一番。”

    石行方急道:“就是押运岁计入汴梁,名正言顺。史秉义肯定愿意。”

    宣赞转过头来,对亲兵说:“请公孙先生来见。”公孙胜一副仙风道骨,令人心折。

    宣赞先寒暄了一番,然后将河东诸州的军情分析了一遍,随后不经意的说道:“吾欲护送岁计入汴梁,道长可有教我?”

    公孙胜心里咯噔一下:“你到了京西北路,我吃什么去?”他掐指算了算,开口道:“不妥,汴梁必有兵灾,将军去汴梁,是送羊入虎口也。”

    宣赞惊道:“汴梁又有兵灾?”汴梁已经被围过一次了,宣赞如此惊慌,只是他心里潜藏的意识被公孙胜点破了。

    公孙胜故作高深,闭目不言,宣赞自言自语:“只听说真定被围,难道真定已然失陷了?”

    公孙胜道:“太原既失,真定没有独存的道理。”算命先生往往不做真的预言,而是诱导算命者说出心里话,公孙胜也是这般。

    宣赞长叹一声:“那该如何是好?”

    公孙胜道:“将军不若在垣曲一面等待消息,一面整顿兵马,无论情势如何,将军手握两万雄兵,百万库藏,谁也不敢小觑。”

    且说宣赞从绛州撤出之后,有一部分宋军并未跟着宣赞撤走,而是捡了些零散财物,脱队而走,其中有一个虞侯,唤作傅慈的,背了一包价值近千贯的金银和绢帛,往西北方向而去。

    傅慈本是西军,随姚古救援太原失败后,一路溃逃到泽州,他善使钢叉,故人送外号“傅三叉”,祖祖辈辈就在西军中给老赵家卖命,救援太原失败,他目睹姚古等“西军名将”,逡巡不仅畏敌如虎的丑态,心灰意冷,不想再批这身红袄。败退到绛州以后,傅慈瞅准机会,背上一包金银,要回陕西老家去。

    傅慈一路往西北走,两天后就到了一个镇子,傅慈走得又饿又渴,在镇子上寻了一家酒家,便大咧咧的走了进去,把包袱放在桌上,钢叉靠一边,在大马金刀的往凳子上一坐,喊道:“有什么好酒,给爷爷来上三斤。再来十个馒头。”

    这时,过来一个小娘子:“这位爷,到处都在过兵,哪里还有酒?只有杂粮混着谷糠的糙卷儿还有几个,给您家蒸过拿上来。”

    傅慈道:“那就拿来吧。再打瓢水来。”傅慈几口吃过糙米卷儿,喝光了水,抬头见这小娘子,虽然穿着粗布衣服,一身仆妇打扮,但生的倒也标志,发髻也还未出阁。傅慈有意把包袱打开,露出里面的金银,酒店的小娘子果然眼睛一亮。傅慈道:“敢问小娘子,这镇唤作什么名字?”

    “这里是乡宁镇,再往西走,便是姑射山了。”

    “小娘子怎生称呼?”

    “奴家姓陈。”

    “陈家娘子,怎生一个人在这家店卖酒?”

    “爷娘去乡下收些吃食,晚些便回来。”

    “这里可有金贼来过。”

    “听闻百十里外在厮杀,金贼还未见着。”

    “小娘子,金贼十分凶恶。不若你随我走了把,我一身好武艺,定能保得你平安。”

    陈家娘子听到这话,上下细细打量了傅慈一番,数落道:“看你也是个军汉,怎的不思上阵杀敌报国,却在这厢拐带良家妇女。着你羞也不羞。”

    傅慈被挤兑得满脸通红,假装吃噎着了,又灌了好几口水,才回嘴道:“你一个小妮子懂什么。会账了。”傅慈在怀里一摸,却没有铜板,他的包裹里金银绢帛虽多,却半个铜钱也无。傅慈一咬牙,把包袱拎起来,往桌上一扔:“去给爷爷寻些好酒,先去打些野味,今晚在这厢住下了。”说完,也不等陈家娘子回答,拿起钢叉,走了出去。

    傅慈在姑射山中转悠了一番,临近傍晚了,才好歹抓到两只兔子,他用钢叉挑着兔子,走下山来,天色已经全黑了。

    眼看快到镇子上了,却见到镇中的火光,傅慈心中一紧:“难道是金贼到了?”

    从平阳府到隆德府,金兵四散而出,到各州县乡野劫掠粮草。斡鲁取泽州、蒲家奴取怀州,骨赧取绛州。骨赧带兵到了绛州,宣赞带领宋军已经撤走,还把绛州焚烧一空,骨赧无法,便派人劫掠乡镇,其中的一个小队,便到了乡宁镇。

    傅慈暗叫一声不好,将兔子扔了,握着三股叉,猫起身子,轻轻潜入镇中。

    三个奚人已经冲进了陈家小店,陈家娘子的娘亲伏在天井里,已经断了气,爹爹被一刀砍作两段,口中吐着鲜血,喃喃说着什么。陈家娘子往后门跑出去,三个奚人怪叫者追了出来,跑在前面的一个突然觉得眼前一暗,一柄钢叉当头砸下,当即脑浆迸裂。

    后面跟着的两个奚人站住脚步,看见傅慈将钢叉杵在地上,一手叉腰,站在面前。

    两名奚人对视一眼,一人挥刀上来,傅慈挺叉迎上。他绰号“傅三叉”,乃是有三招绝技:一刺,二搅,三砸。他挺叉当胸刺去,奚人用刀架住,刀被卡在叉口里。傅慈把叉一搅,就别飞了奚人的刀,紧跟着傅慈又是一砸,将敌手杀死。

    第三名奚人见事不好,掉头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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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节 群盗

    陈家娘子得救,过来拜谢,却没想到傅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傅慈叫道:“我的包袱呢?我的金银呢?”

    陈家娘子父母新丧,心中正没个主意,一时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道:“还在客栈里呢。”

    傅慈提着钢叉就往客栈里冲,却听见客栈里一阵喧哗,大队的金兵到客栈来了。傅慈机紧,拉着陈家娘子扭头就跑,金兵忙着在客栈中搜捡,一时也未发觉外面有人。

    陈家娘子跟着傅慈跑了一小段,脚疼得再也跑不动了。傅慈问:“我背着你,可好?”

    陈家娘子却不做声,傅慈着急,又问了一遍。

    陈家娘子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英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回报,唯有……手都拉过了,还说什么。”

    傅慈也未细想,一把将陈家娘子扛到肩上,继续逃跑,跑出一段,才回过味来,宋代男女授受不亲,陈家娘子说“手也拉过了”,便是对自己许了终身。陈家娘子现在孤身一人,若是没有傅慈照顾,还不知道要受何种苦难。她当机立断,与傅慈许下终身,算得上女中俊杰。

    傅慈大步流星,逃到姑射山里,将陈家娘子放下来,问到:“小娘子,你还有何打算?”

    陈家娘子道:“全凭官人做主。”

    傅慈道:“要为你我爷娘报仇便是。”

    陈家娘子道:“公公婆婆也是害在鞑子手中?”

    傅慈道:“我那一包金银,定是被金贼取走了,夺人财路,便是杀人父母,父母之仇,岂可不报。”

    陈家娘子正待说话,突然听见一阵铃响,姑射山上,下来一队山贼,只有当头的一人骑着马,拿着刀,一干喽啰有的拿着兵器,有的拿着木棍,还有拿锄头的。

    傅慈拿着钢叉,迎了上去。

    山贼头目叫道:“白花蛇杨春在此,对面的可是官军?”

    傅慈看对方的神色,不似山贼叫阵的样子,便道:“正是官军,从鞑子手中解救百姓到此,你是哪路的,让你家大王来见我”

    杨春乃是山西解良人,平日舞枪弄棒,呼朋唤友,一条枪棒如银蛇吐信,赢得“白花蛇”的诨名。在解良游手好闲,呼朋唤友,本也自在逍遥,但金兵第一次南下的时候,攻破了杨春的庄子,将庄子烧做一片白地。杨春带领同庄的几十个少年,逃上了姑射山。解潜第三次救援太原的时候,在河东招安了杨春,派做向导。解潜在南关大败,杨春等一干人等,便逃上了姑射山,当上了山大王。

    今日见到傅慈这个正牌的官军,杨春便动上了脑筋。他跳下马来,纳头便拜,“小的无时无刻不想投靠官军,今日见到哥哥,可是老天爷看顾了。”

    杨春将傅慈请上山去。傅慈和陈家娘子到得山上,见到了姑射山的大当家王进和军师朱武。王进一眼就看出傅慈是个逃兵,他也不说破,只让招呼傅慈吃饭。大伙儿吃过饭后,朱武给傅慈说起姑射山群盗的来历。这还要从三个月前初秋的早上说起了:

    大地上白雾茫茫,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湿意,远方山头一片白色。虽然没有下雪,但夜里极低的气温,让山头爬满了霜。

    王进从帐篷里跳了出来,挺直了胸膛看着周围那些士兵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周围的士兵脸上失去了血色,不管在动的,还是没怎么活动的,身子都不受控制不停抖动着。

    王进甩了甩手,响起前几日收到的命令:“太原被围,王节帅受困城中,各路官兵自到威胜军取齐”

    “哼哼,这不是让我们西军送死吗?!”王进心想。

    王进怔怔看着陆续爬起来的士兵。虽然是秋风萧瑟,可他的士兵还穿着粗布单衣,连长裤都没有,只有短裤,一张草席,两双草鞋,一顶斗笠,这就是王进下属的指挥,甚至顶头的环庆军第五将、环庆军残部、和西军余部宋兵所有的身家!

    衣被难以御寒,装备呢?宋军神臂弓、步人甲,王进手下一概没有,只有一半的士兵有纸甲,王进自己有一套皮甲,还是他自己从汴梁带来的。

    王进可不是一般的小使臣。他本是都门禁军都教头,只是在十五年前得罪了当权的太尉高俅,被迫避走西军,在老种经略麾下充作都教头,教西军儿郎练习枪棒。到现在,王进已经六十岁了,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再过几年就要埋在陕西的黄土里。

    没曾想,刘延庆带领环庆军在白河沟全军覆没,环庆军的指挥使为之一空,老种经略从秦凤军、泾原军中调了些骨干,重建环庆军,王进以六十岁高龄,出任指挥使。

    此后不久,朝廷两次解围太原失败,连小种相公也折在了杀熊岭,王进和其它西军残部一起,归于解潜指挥。寄人篱下的日子绝不好过,王进所部没少被都门禁军挤兑。

    埋怨命运对自己不公也没有用,虽然小动作搞了不少,作为西军,自己跟大军也吃了不少苦头,可现在大敌当前,女真人已经突破云内诸州,进入河东了。作为武人,把大好河山丢给鞑子,如何面对列祖列宗?武器再差,装备再恶劣,王进也只能和西军一样,硬着头皮奔赴战场了。

    王进发出了收拾行装,准备出发的命令。这时,一条大汉打着赤膊,身上文着张牙舞爪的花纹,提着一条哨棒从山上回来,听到传令兵的喊声,这大汉一声大喝:“俺们已经打了一套棒,懒鬼们还没起来么?”

    这大汉是王进的徒弟,都头史进,人称九纹龙。他本是华阴县的豪强,王进避难之时路过史家庄,将一身武艺都传给了史进,史进就入了王进的门墙。

    王进到环庆军当指挥使,原先环庆军的一干人等都不买账,王进虽然凭手上的功夫压服了众人,但仍旧感到麾下无人可用,这才将史进召唤到身边。

    王进的士兵折腾了整整一个上午,才稀稀拉拉的出发了。他们要尽快赶到威胜军。

    三天后,急促的马蹄声踏碎夜晚的沉寂。闭着眼睛,手杵着长枪一脚高一脚低朝前赶路的史进只觉得身边寒风刮过,下意识地一张眼,面前一个黑影一晃而过,消失在前面漆黑的夜幕中。

    “快走!快走!前面就是解帅的大营了!”队伍里有人小声咋呼着,不过咋呼的人声音显得很疲惫,看样子说话的这个人自己也困的快要撑不住了。没办法,军令如山倒,天亮之前如果到不了解潜的大营,王进就失期当斩。

    过了半夜,还在赶路,可人已经困的稀里糊涂了。为了不耽搁行军,指挥使下达命令,要求把所有人用绳子一个一个拴了起来,这样就不会发生有人睡着后掉在队伍后面的事情。哪怕你睡的人事不知,只要人还拴着,你就能跟着大军朝前走。于是两百多号人的指挥,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串被拴在一起的螃蟹。

    史进头脑清醒没多少时间,人再次进入浅睡眠中,迷迷糊糊让前面人扯着他朝前走,而他也拽着后面的人一起开进。

    “啊欠!真冷啊……都是你们这帮军汉害的爷爷走夜路啊。”

    被派做向导的杨春费力地迈着他那发软的脚,嘴里脏话连篇,没一点山贼应有的样子。走两步,杨春就要停下来,弯着腰大口喘着粗气。

    到军队当兵吃粮,这是杨春自己强烈要求的,原因无他,他是河东解良人,本是地方一霸,名声混得太臭,只好换个地方混混。正好解潜为了解围征募四方豪杰从军,逃上姑射山杨春便走了地方官的门路,投军了。到了解潜麾下,这次被解潜派来迎接王进,给王进当向导。

    从下午开始,走了一整夜,怎么说这一夜也走了六十多里路。

    如此走自然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的,糟糕的口粮让王进气得要发疯。看看队伍里面色枯黄,身形憔悴的士兵就知道了。从三天前出发到现在,他们只吃了些黑乎乎的饭团,碗里还尽是汤,没什么米粒。王进明白自己的士兵等于饿着肚子走这六十来里路,走的决不轻松。

    夜里山里气温降到零下十来度,可他的士兵还穿着单薄的粗布号服,小腿暴露在外面,穿着草鞋,已经出现了冻死饿晕的,要是再不解决这些问题,用不着女真人打,自己也要冻死饿死了。

    明知道自己的手下现在已经到了极限,王进还是哑着嗓子,冲他的手下大呼:“快!快跑!解帅的大营就在前边,就差这么几步了,若是闹个失期问斩岂不冤枉。”

    紧赶慢赶,王进的指挥终于暗示赶到了解潜在威胜军的大营。

    又过了三日,解潜指挥大军向北出南关,这就是第三次太原解围战了。

    大军出了南关,一路顺着平坦的官道北行,一路连个金兵的影儿也没见到,突然,后队就乱了起来,没经验的士兵在阵中乱窜。王进约束行伍,等着传令兵的,过了好一会才听说,队尾的辎重被金贼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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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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