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节 杨惟忠
听闻冀州失陷的消息,呼延庚不禁哑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七月底宗泽去世,八月十日杜充在大名聚将,会上就说索虏可能要南下,现在刚刚进九月,冀州就丢了?
与去年年底丢掉的保定、真定不同,冀州并不与金兵接壤,中间隔着赵州深州。金兵是绕过和牵制住了赵州深州的宋军,直扑冀州。
而冀州一失,则在河北西路如同中心开花。冀州金兵往北,可以夹攻赵州深州,往东可以进攻大名。
抛开敌我立场的不同,单就金兵此次的军事行动,可以称得上一句“果决”。
完颜闍母既然深入冀州,虽然打了宋军一个出其不意,但也将自己置于险地,出于赵州、深州、大名、磁州的包围之中了。单就兵力而言,宋军并未居于劣势。
呼延庚放下思绪,督促沧州的四个团加紧操练,又派人送信去塘沽,让张彦橘将新一批军械送到沧州。并让张横、张顺兄弟,李俊、童威、童猛等人,将手头的工作交给张彦橘麾下的各个长史。
本来李俊抓总,张氏兄弟负责鱼货,童家兄弟负责盐业,但渔业盐业已经慢慢成形稳固下来,让堂堂混江龙和浪里白条在去做渔盐的头目,对他们的才能是一种浪费,而真正擅长经营的商家也没有权限,相反阻碍了产业的发展。
故而李家兄弟、张家兄弟、童家兄弟,都被呼延庚调入水军,不过他们在渔业和盐业公会中占据些股份,旱涝保收,却免去了庶务的烦恼,这几个水军头领都非常乐意。
同样,凌振和魏定国也从日常的军工生产中脱离出来,把重心放在现有武器的改良,以及火器试验部队的训练。而具体的火药武器的生产,则由武柏六和黄阿庆来负责了。
虽然河北西路打得热热闹闹,呼延庚在横海却是有条不紊。在确定了燕京的金兵主力都南下以后,平州的邱穆陵仲廉又把手下的一团派来沧州助阵。
一团司马是杨三生,是呼延庚的发小。他加入呼延庚麾下比较晚,并没有在汴梁和大家同生共死,而在汴梁直属于呼延庚的一万余人,才是呼延庚的心腹骨干,已经全部被赋予了公士的身份。
杨三生怎么说也是老杨家将门之后,而他在平卢的顶头上司邱穆陵仲廉几年前不过是呼延家的家臣,杨三生不由得暗生争竞之心。眼看河北大战在即,杨三生自行请命,率领一团前来增援,期望能够一战扬名立威。
关力原与熊大白也都回到了各自的团司马岗位上,第一期锐士已经提前毕业。现在沧州诸军,士饱马腾,枕戈待旦。
赵州,平棘县城头,姚友仲看着十几里外若隐若现的金兵营房,轻轻叹了口气,自己的姚家老种子,越来越不经打了。
在完颜闍母绕城而过,迅速突入到冀州之后,姚友仲也想过截断金兵的粮道。他在河北这么长时间,通过招抚流民溃兵,麾下兵卒接近万人。
就在信都县被围期间,姚友仲主动出击,攻打金兵的运粮队,但金兵早有准备,运粮队凭借车辆待援,而金兵援兵很快到来。金兵三千对五千,姚友仲被打得大败。他现在凭着一千多姚家老底子,守住赵州不失,已算对得起朝廷了。
的吴革想来日子也不好过。近几日,打着完颜讹里朵和完颜兀术旗号的金兵明目张胆的穿州过县,明显是往冀州集中。他姚友仲是没有余力去正面邀击金兵主力,如果东面深州吴革有这实力,他会不上吗?
河北西路的宋军几乎是坐视大约六万金兵在冀州集中,随后号称十万,兵分多路向着大名推进。
眼见金兵见见逼近,杜充才慢条斯理的召集河北西路诸将军议。
河北西路的宋军大致分作两部,杨惟忠和闻达。姚友仲吴革被隔绝在北面,普六茹伯盛回报说已经带队进入太行山,根本不来参加军议。其他杨进丁进薛广张琼诸人手下的流民被遣散了大半,只能凑个人数壮个声势。
杜充坐在大堂之上,郭永坐在身侧,堂下左手是杨惟忠一系的将领,右手是闻达的手下。
杜充在堂上说道:“金兵绕过赵、深二州,单冀州自杀殉国,眼下十万大军向我大名杀来,列位将军可曾怕了。”
闻达当即拍胸脯大叫:“我大名也有十万大军,索虏此来,正好一刀一枪见个真章。”
杜充赞道:“好胆气,”他把目光投向杨惟忠,“杨太尉,你如何说。”
杨惟忠远不像闻达这番乐观,他自从去年从白沟河败退后,一直没恢复元气,但见闻达说得豪壮,他也不能示弱:“正是这个道理,索虏要来,便和他一刀一枪拼了。”
杜充微微有些不悦,这杨惟忠说话,好似看准了打不过金兵一样,只想着拼命。看来要拿出些货真价实的东西,让这干武人卖命。
“国家危难之时,却正是各位将军建功立业之机。充等不才,忝为安抚使,也只得仰仗各位将军。此番战退金贼,有功者报知朝廷,加官进爵,遇敌不战,甚至如普六茹伯盛借故避敌者,定然祸及妻子。”
说完,杜充抽出佩剑:“杜充在此发誓,若是有功不赏,有过不罚,犹如此案。”他一剑劈在面前的桌子上,本想如同孙权一般,将桌案一砍两段。
但他是文人,本不会用剑,力气也不足,只在桌子上砍下了一道划痕。杜充急中生智,在桌案上连着砍了几下,补上一句话:“死于乱刀之下。”
接着,他又从府库中取出十几锭黄金出来,犒赏诸将。
经过这一番做作,堂下诸将的士气慢慢高了起来。杜充开始布置方略。
在上次聚将虎头蛇尾之后,杜充这次学精明了,预先和郭永商量请教了一番。郭永虽然看不惯杜充,但毕竟是大宋的臣子,他又素来公忠体国,自然分得清轻重。
河北西路的宋军,分别由杨惟忠和闻达率领,杜充命令闻达镇守大名府,而杨惟忠率领本部,向北邀击金兵,步步为营,节节阻击,慢慢将金兵引到大名府防线前面。
“大名府防线固若金汤,足可守上一年,待金贼师老兵疲,闻达在内,杨惟忠在外,给金贼雷霆一击。”
杨惟忠和闻达都无异议,抱拳领命。
闻达在大名府固守,同时探查奸细,索拿嫌疑,将大名府城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杨惟忠率领他的四万本部北上,在馆陶与金兵前锋相遇。杨惟忠命令大军就地扎营,准备在此与金兵打一次阻击。
馆陶在北宋战争史上极其有名,以前辽国屡次南下,都在馆陶一带与宋军拉锯,此地不少以“萧”为名的地名,如萧城、南萧寨、北萧寨等等,都是奸相韩德让之妻萧太后曾经起居的地方。完颜闍母、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就分别驻屯在萧城,南萧寨,北萧寨。
宋军在这一带有不少工事。虽然承平日久都废弃了,但稍加修缮也能发挥余热。
杨惟忠对金兵心存畏惧,让四万大军驻屯在工事里,等着金兵来进攻。
金兵也不客气,摸清了杨惟忠的布局之后,就从两翼进攻杨惟忠的寨子。只用了一天时间,杨惟忠用为羽翼的左右两个大寨都被攻破。为了避免陷入被三路金兵包围的境地,杨惟忠率部向后退却,直到一个叫做“拐寨”的地方。
“拐寨”,顾名思义,是黄河故道与漳河拐弯的地方,这里的河流形成了一个“凹”形,杨惟忠最后的主寨,就在这个凹形当中。
眼看金兵已经封住了凹形的出口,自己的左、右、后方都是滔滔黄河,杨惟忠不由得长叹一声:“这是天要亡我杨惟忠吗?”
这时,金兵派了一个投靠金国的豪强子弟给杨惟忠送了一封信来。
杨惟忠把信拆开,请师爷念了一遍,原来如他所料,是一封劝降信。
杨惟忠问送信来的人:“金贼要你来,可有什么话说?”
送信者答道:“大金都统国王说,仰慕老将军的风采,如果老将军能投降,不亚于韩庆和之位。老将军不但可以保全富贵,令公子也能如同韩常一般,侍奉在女真贵人左右。”
杨惟忠哈哈大笑:“屡战屡败之人,还谈什么风采。”他看了看面前的信使,这信使已经辫发胡服:“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杨惟忠不能抵抗索虏,是无能,但贪生怕死甚至贪图富贵,就是无德了。我绝不降金。”
杨惟忠将自己的佩刀,承宣使的印信都交给身边的副将陈粹:“尔等年轻,尚有体力泅水,渡河突围吧。”
杨惟忠年六十六,自刎而死,两万多宋军投降或溃散,陈粹带领一万余人,泅渡过黄河,向南败退。
金兵与陈粹所部只隔了一条河的距离,在背后紧追不舍。陈粹效仿望梅止渴之术鼓励下属:“再坚持一天,就到大名府防线了。”
“今晚不许歇息,连夜到大名府防线就安全了。”
“天亮了,趁着金贼每追上来,赶紧走,马上就到大名府防线了,大名府防线固若金汤。”
终于,陈粹所部到了大名府防线,“快快快,到堡垒里好好睡一觉。”他派人到处找接应的宋军。
接应的人没找到,还发现堡垒上着锁。最后终于找到一个老卒。
“钥匙呢?”陈粹大喝。
“钥匙?没有钥匙。”
第八十二节 堡垒
陈粹派人询问堡垒钥匙的下落,老卒回答道:“这里所有堡垒的钥匙,都由石提辖掌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石提辖,喔,大约是负责修筑大名府防线的石行方。
“石提辖现在何处?”
“当是在府城中吧。”
陈粹看看一里外的大名城墙,又看看已经两天一夜没睡觉的军汉们,叹口气:“把堡垒的大门砸开,进堡垒歇息。”
军汉们一阵欢呼,强睁着双眼,用铁锤砸开门锁,一拥而入。
陈粹也进到了堡垒里,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一丝亮光。“看来我是太困了。”陈粹想,一倒下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粹突然惊醒,一丝亮光从堡垒的门口透了进来,门口传来说话声,陈粹大惊,操起兵器就冲了出去。
一出去,发现已经是黄昏,他看见门口的人穿着文官的官服,再定睛一看,居然是安抚使杜充。
陈粹连忙拜倒。
杜充严厉的责备他说:“你这一万多人,就在壕垒里睡倒,一个岗哨也无,若是金贼来袭,岂不全军覆没?”
陈粹羞愧不已,连连告罪。
杜充大度的一摆手:“也罢。你也着实辛苦了,待儿郎们休息好了,再安排岗哨吧。今日之事,下不为例。”
陈粹感激杜充的大度,先回到自己的堡垒里,眼前又是一黑,居然连一丝光也无。陈粹不暇细想,大吼一声:“睡够了,都起来给老子出去整队。”
军汉们惊醒了,一阵慌乱,你踩了我的手,我踢了你的屁股。在吵吵嚷嚷一阵忙乱之后,一万余人终于来到了堡垒外面。
陈粹以前不过是个兵马都监,但杨惟忠战死,高级军官死的死逃的逃,有的下落不明,既然陈粹带着大家活着逃了回来,那就听陈粹的吧。
陈粹叫道:“各找相熟的制使,编列城指挥,每个指挥认领一个堡垒和周围的壕沟。”陈粹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杜充,鼓起勇气说:“杜安抚会给大家补充军械粮草,一会儿就有吃食送来,谁先编列成伍,就先吃饭。”
他忙完这些事,杜充嘉许的冲他点点头。
这时,陈粹的一个亲兵走到跟前,轻声报告:“将主,不大对劲,堡垒上没有射孔。”
什么?陈粹大惊失色,堡垒没有射孔,那岂不是只能被人堵在里面杀。他赶紧打起火把,到自己的堡垒里观察了一番,居然真的找不到射孔。陈粹还不死心,又来到堡垒外面观察外壁,他找到外壁上的射孔,用刀向内探去。
大约在一尺深的地方,刀被挡住了,这是个假射孔。陈粹慌了,他手忙脚乱的又试了其他几个射孔,发现都是堵住的。
“也许恰好就这一个堡垒未曾完工。”陈粹抱着一线希望,喝令军汉观察所有堡垒的射孔。
结果令人沮丧,所有堡垒上的射孔都是假的。环绕大名的四十座堡垒,所有的射孔都是假的,没有挖通
“不致于吧,石家,开国勋贵呀,整整一年时间,他挖些假射孔有什么用。”陈粹从军很久了,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就找到了答案。
这些堡垒都是土垒,并没有采用石料和铁料,最多也就有几根木柱子做支撑。如果在土墙上挖开的射击口多了,空悬的土块很有可能会塌下来。
陈粹马上想到了更可怕的事情,纯粹用土构成的堡垒,内部是空心的,如果金贼用七梢炮打,或者用冲车撞,一堆空心的沙土……那岂不是要把堡垒中的人全部活埋。
陈粹又气又急,赶紧向杜充报告:“这石行方,为什么要把钥匙拿在自己手中,无非就是怕检视的军卒发现了端倪。安抚,石行方何在,末将要和他对质。”
“石提辖已经回汴梁去了。待老夫上书朝廷,严惩不怠。”杜充这样回答,心中却在埋怨陈粹多事。你们没找到钥匙,一哄而散不就结了嘛,到时候责任自然落到接待你们的老卒头上。
你们非要砸开门进去睡觉,发现了土垒的猫腻,这不是让开国勋贵石家难堪吗?
杜充这时变了脸色,声色俱厉:“陈粹,你未得军令,擅自砸门,破坏工事,是何居心,来呀,与我拿下,押到安抚使司论罪。”
陈粹还待分辩,已经被五花大绑。杜充的几个亲兵把陈粹抬着,跟着杜充回城。而陈粹带回来的一万余人,没有人管他们吃喝,更没人给他们布置战略战术,就这样被晾在城外。
杜充回到安抚使衙门,命令随从亲信收拾行装,他要连夜逃出大名,回汴梁去告御状:“我杜充奉命为大名留守,已存必死之心,以报皇恩,万万没想到,乱军陈粹,居然将耗费国帑修成的大名府防线砸坏了。我就是死也无意义,故而留得有用之身,回汴梁护驾。”
他押着陈粹正要走,转运使郭永闻讯赶来阻拦。
“金人入寇,安抚自当坐镇大名,勾集诸路军马,击退金贼。怎可弃此他往?安抚若去,人心骇散,岂不是将河北西路白白弃与金贼?西路有失,河北东路也不可保,如此则大局危殆,不堪设想。且乞安抚驻司于此,共竭死力,以纾国难。”
在郭永面前,杜充暂时说不出陈粹的罪状,只得敷衍:“金军入寇,情势有变,本使兼顾全局,理当诣阙奏禀朝廷定战守之大计,来日早衙即回东京。此间之事,就交付与你郭转运、闻钤辖二人摒挡。你等守土有责,千万不可疏失。本使到京奏禀后,即日发诸路军马前来策应,无足为忧。”
郭永知道他在说鬼话,一眼看见被绑在边上的陈粹:“这不是杨太尉麾下,怎生绑在这里。”
陈粹大叫:“漕司救我。末将冤枉。石行方造的大名府防线全不可用。”陈粹性命攸关,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但郭永已经听明白了。
“大名府防线全不可用是怎么回事?”
杜充心道,得罪权贵的事情你来就好,于是将堡垒的事情说了:“四十余座堡垒全是累土而成,石炮一击即垮。”
郭永大惊,亲自与陈粹松绑询问,杜充不耐,竟要自行出城。
郭永已经问明原委,眼下追究石行方并非急务。他对杜充说道:“既然防线无用,陈粹所部耗在城外也无作用,不若陈粹带他们去卫州。卫州是杨惟忠驻地,还有些粮草,陈粹在卫州休整一番,再来参战。”
陈粹领命。
郭永又对杜充道:“陈粹威望未足,还请安抚去与他压阵。另外河北金兵太多,闻达所部已不敷用,请安抚将河东的王彦岳飞调回来吧。”
杜充对贸然跑回汴梁,若是郭永一封弹章递上去,离岗张叔夜怎么发落自己还未可知。于是杜充接受了郭永德建议,带着陈粹去卫州休整,同时将王彦岳飞召回河北。
陈粹来到城外,他手底下的宋军已经乱作一团。陈粹调来一顿晚饭,算是暂时稳住了军心。
第二天,杜充开拔,他对郭永道:“嗣业,大名防务,就交给你了。”
郭永淡然道:“当与城池共存亡。”
杜充走了,郭永权留守职务,将大名打理得井井有条。城外四十堡垒已不可用,郭永又让闻达,将城外的壕沟好生利用。
九月十一日,金兵攻占魏县,九月十二日,金兵抵达大名城下。
金兵对大名的围城,是从一系列小规模的遭遇战开始的。索超带领自己的骑兵指挥,且战且退,在金兵立营之后,也不断骚扰。整整过了三日,金兵才将大营立住。
金兵借助兵力上的优势,扎起联营,将大名团团围住。
说是围困住了,也不尽然。大名府在黄河北岸,黄河从西面流来,在大名折向北面,大名府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城墙是被黄河包住的。故而大名的水路,对外一直是通畅的。
大名是河北枢纽,若是取了大名,则河北西路落入金兵掌握,而且从大名出发,可以东取京东,南下汴梁,西入太行。整个华北膏腴之地,都落入金兵的攻击范围。
沧州,呼延庚正在熟睡,突然有人敲门。呼延庚惊醒了过来,看了一眼身边睡得正香的张婵,他蹑手蹑脚的爬下床来,轻轻打开门,侧身从门缝里钻出来:“何事。”
“杨太尉殉国,大名被围。”
喔。呼延庚对大名被围困不惊讶,但却没想到杨惟忠已经殉国了。他记得另一个时空中史书上的一句话:杨惟忠年六十六,以其军付岳飞。
呼延庚对杨惟忠并不熟悉,但杨惟忠的余部,是岳飞的起家部队呀。“那现在谁在带领杨部?”
“小的不知。”
“好,干得不错,辛苦了,你去歇息吧,明日有赏。”
第二天天一亮,呼延庚就去拜访折月岚:“吾将前往去救大名,有一事请三娘子相助。”
“将军请说。”
“我横海实际的行政,均为妇人在担当。但鸾阁试行不久,内子有有身孕,还请三娘子费心,帮呼延庚看住横海这份基业。”鸾阁,就是全国妇联换成了一个宋代人能够接受的称呼。
“将军只管前去,休要担心沧州。”
有折月岚这句话,呼延庚就放心了。横海的政务有张彦橘主持,折月岚又看住了整个秘书班子,那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第八十二节 救魏
第八十二节 救魏
呼延庚又道:“内子有身孕,也请三娘子看顾一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折月岚没说什么,在一旁奉茶的路眉叫道:“折姐姐又不是你家什么人,如何看顾?将军真是说笑了。”折月岚趁势没有接这茬,而是对路眉说:“无礼,罚你代我送一送将军。”
折月岚是在沧州城外立起一片营地,她和代州回来的妇孺都住在营地当中。呼延庚看着眼前嬉闹的孩童,称赞道:“三娘子真了不起,上马能杀敌,下马能治民。”
“是啊,折姐姐可有本事呢,折老知州还在的时候,折姐姐就帮他爹爹处理代州的事情,还审案子呢。”
两人说话之间,无意中走得近了一些,呼延庚手指一勾,把路眉的手握住。
路眉甩了两下,没有甩脱:“你说过留我清白的。”
呼延庚凑到她的耳朵边说:“你全身都被我看过摸过了,你当还能嫁给别人。”
路眉不说话,呼延庚又道:“我就要出征了,你要不要先来报仇?”
“将军自重。”路眉甩开呼延庚的手,转身走了。呼延庚看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心情非常愉悦。
呼延庚留下六团镇守沧州,就带着背嵬军与一、三、四、五四个团出发了。
眼下有赵州、深州、大名三个州府受到金兵的围攻,但救哪一个,呼延庚只能自行考虑。张彦橘赵伯臻等人的长处都在政务,邱穆陵仲廉等人能够把军阵带得很好,完成指定的战役任务,但还没有表现出对整个战略大局的分析能力。
呼延庚本身也没有这种能力,不过好在他来自后世,对金兵的大致行动和目标有基本的预判,故而可以想一些应对方法。
现在被围的三个州府,自然以大名最为重要,大名横锁黄河,汇通南北。如果大名一失,则河北诸州府都失去了支点,河北宋军就会全面崩盘。
相反,即使赵州和深州都失陷了,只要大名还在,金兵还是不能顺利地南下京畿。
想通了这一点,姚友仲和吴革与自己的交情,就是放到后面考虑了。
大军从沧州出发,乘船沿着黄河上溯,向西南方向行驶。在通过武邑德时候,发现武邑已经被金兵占领。
“看来金贼已经控制了冀州全境。”呼延庚道,“传令下去,船队缓行,张横带领三条快船,提前半日探路。”
不久,张横从前方传来消息,在漳南镇的黄河之上,金兵已经扎起簰城,将水道完全封住了。簰城大致上就是木头搭成的城堡的样子,底部是木船或者木排。整座城就浮在水面上。
张横自己驾着一叶快舟赶了回来。这簰城真是个麻烦。
按说可以用火攻,反正呼延庚的船队里多的是飞火神鸦。但簰城是在上游,而船队在下游,若是簰城烧起来以后,失去控制,顺着黄河往下飘,那对呼延庚的整个船队都是灭顶之灾。
正在呼延庚和张横商量的时候,发现两岸出现了许多弓箭手,还点燃了火堆。
“呵呵,索虏学得好快,都会火攻了。”眼下再也不用犹豫:“第五团向左岸,第四团向右岸,抢滩登陆。”
大名城外的鏖战已经持续了多日,三路金兵已经完整的列下营盘,将大名的陆上出路完全封住。
指挥进攻大名的是完颜兀术。虽然此次带兵的完颜阇母、完颜讹里朵的辈分都高过完颜兀术,但他们还是让出了指挥权,以便为完颜兀术积累威望。
因为完颜兀术比完颜阇母和完颜讹里朵年轻得多,从年龄而言,完颜兀术是金国开国的一批忠臣猛将中可能活得最久的,他可以守护金国更长时间。
完颜兀术只围住了大名三面,一来,围三阙一,向来是围城的惯例,以免围的太死,引得城内见外无生路,干脆破釜沉舟,给他们来个鱼死网破。放个生路,才能瓦解敌人的斗志
何况完颜兀术早就侦知清楚,城中没什么猛将,只有一个老军头闻达。本来未必有什么战心。网开一面,或许还有机会用攻心计,或许能够兵不血刃占领大名。
二则,大名在黄河北岸,即使完颜兀术现在手下接近六万人,但金兵不善水战,就不给宋军送人头了。
完颜兀术开始攻城。
数万大军铺展开来,四面营栅相望,旗帜如林,号角锣鼓并及战马嘶鸣之声,相继不绝。从抵达大名日起,便一日不停地挖沟垒墙。
短短三日之内,把城外改造的深沟高垒,内外重复,飞走路绝。
如果说,完颜兀术网开城西一面,是为了以免引起城中死战,那么深沟高垒,就是为了打击城中坚守的信念。又不能坚守,又不想死战,还能怎样办?除了弃城逃跑,别无二选。攻城,说白了,除了攻、守手段,很多时间更重要的,攻的其实就是意志。
大名府防线的堡无无法使用,以堡垒为支点的壕沟也没有驻守兵马,完颜兀术很轻松的就突破和占领了历时一年建成的好垒地带。
大名城外有护城河。完颜兀术围城第三日,即已把护城河填平了
完颜阇母的硬军实在骁勇善战、悍不畏死。金兵军法又严而酷烈。那一场填平护城河的战斗,惨烈之程度,城中索超虽然有万夫不当之勇,久经恶仗,也是头一回遇到。
金军先以车载土,大名用火炮、投石机、火箭、弓弩阻挡,并遣派勇将出城骚扰。完颜兀术战的兴起,亲披铠甲,督阵再后。
护城河边,飞矢如蝗,走石滚丸,喊杀震天。
胶着苦战两日,主动权时而在完颜兀术方,时而在郭永、闻达一方。到的后来,完颜兀术不但用车载土,——推车的数目有限,战斗中又被大名军破坏了不少,索性更调集民夫以及军中较为羸弱的士卒,人人用布囊负土,随车而行。又命精骑驱赶在后。
民夫、羸卒有怯而欲退者,当场斩杀,混在推车上,一并扔入护城河中。时不时有民夫、羸卒在运土的过程中,被城中的箭矢、走石击中,不管死或未死,只要来不及返回的,也一概被推入河中。
被箭矢、走石击中还算好的,又有被火箭射中的,浑身起火,未及惨叫,旋即落入水中,一车车、一袋袋的土跟着倒入下来。
火虽熄,人不见。也不知这用来填河的到底是土,还是人。观者变色。
如此,从早至晚,护城河平。
完颜兀术填平了护城河,没有急着进攻。接下来的几天,他一边挖掘沟堑,同时便在距离城外不远的地方,二度冒着城中的矢石急攻,用挖掘出来的土积聚成山,略与城平。堆积起来了一道数里长,十数米宽的高地。
他攻城带的军马不到六万,可他征集的民夫更多。河北号称百万流民,随便用骑兵圈一阵,就有一万来人的炮灰,挖沟垒山,死伤尽管惨重,进度却还算是不慢的。
土山垒成,搭建天桥等物,一头放在土山上,一头放在城头上。士卒可通过天桥跑过去,这要比攀援云梯省力得多。不过却也有弊端。天桥这玩意儿,一样是有被砸断可能的。
不过,即便天桥全都断了,也没关系。拉游砣放上土山,调集弓弩手亦登山顶,与对面城池相平,然后弓弩齐发、炮石轰鸣,由此打击城内,也是很有事半功倍之效。
垒土山攻城,看似个笨办法。想要破解,很难。
完颜兀术土山已成,遂大举攻城。昼夜猛攻,分番相代。
完颜兀术发起攻击是在午时,挑的大名守卒该吃饭的时候。搭建起七八座飞桥,他携带的飞桥不算很宽,丈余。其麾下骁将披重甲,持长刀,引数百死士驰突桥上,先与攻击。二三十的云梯靠住城墙,又有数千勇敢,攀附往上,坠而复升,无有退者。
土山上、云梯后,无数的游砣、强弓劲弩一起发射。
再用冲车,撞击城门。城门坚固不能破。改而冲撞城墙薄弱处。冲车又重又厚,推动冲车的士卒都用盾牌掩护,自身也穿厚铠。这些精选出来的车手,无一不是力挽奔牛的大力士。每一下撞击,城头为之震动。
然而,大名究竟大城。城墙牢固,仓促难以破坏。索超虽积极无名,但却是一员悍将,城头也守的稳稳当当。战至入夜,金兵丢下了数百的尸体,收军回营。大名城中,守军伤亡亦有三二百之数。
一场鏖战下来。第二天一早,完颜兀术又攻了半天城池。下午稍微休整,入夜不久,再度攻城。
接连多日的激战,大名城中的守卒,怨声载道。
闻达军中不是没有勇士,良莠不齐。这几日的苦战,伤亡不小。对士气打击的很大。又见黄河沿岸,少有金兵围困。起初的血性过去,目睹过金军的种种剽悍、威势,就有将校开始出谋划策,向闻达提议,与其玉石俱碎,何不如走南城门,保全实力,撤回后方?
尽管闻达每次都把提议的将校斥责了回去,但他到底怎样想的?是否真的不同意,又或者只是故作姿态,首尾两端?没人知晓。
第八十四节 援魏
大名城中,杜充走了以后,最高长官是转运使郭永,在斥退了请求弃城的将校之后,闻达便去向郭永请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郭永道:“闻将军,糊涂啊,怎可有弃城的念头?大名若失,则河北全盘崩溃。”
见闻达懵懵懂懂的样子,郭永向他解释:“朝廷位居中原,在失却燕云之后,防备胡骑可谓四庭柱,一根梁。太原、真定、中山(保定)、河间为四庭柱,一根梁就是大名。靖康元年的时候,金贼分东西两路南下,虽说失了太原真定,但中山、河间、大名未下,金贼在汴梁城下便呆不长久。”
郭永叹了口气:“现在只剩下大名、河间两城互为依持,若大名失陷,则河间必不能守。那河朔之地,就彻底沦陷了。河朔一失,则索虏直抵黄河,虎视京畿,汴梁危矣。”
闻达道:“末将明白了,请运使放心,末将一定督促所部,坚守城池,不作弃城之想。”
郭永道:“将军只要坚守,便是大功一件,朝廷一定会发援兵来大名,沧州呼延庚兵力雄厚,也正在赶来。”
闻达疑惑地问:“上次聚将,说杜安抚和张安抚分守东西路,呼将军属东路,他也会赶来吗?”
郭永道:“呼延庚提调四镇,天雄镇可是属于西路的,你放心,他定会赶来。”在上次聚将的时候,郭永就和呼延庚交代过大名重要,虽然杜充和张益谦分守东西路,但呼延庚自己还要兼顾西路的战事,故而他有信心呼延庚一定会来。
此时,呼延庚正在黄河之上苦战。
第五团,全称红巾远征军海军陆战队第五团练厢,从他们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呼延庚对他们寄与的厚望。
第五团下属的有十一艘船,团司马关力原的坐船上升起一支橘红死的火箭,意味着向右进攻。
关力原的坐船率先向右驶去,于此同时,船顶上的百虎奔雷箭嗖嗖嗖的放出去。船只正在转向,也不指望火箭能够射到什么人,只要干扰到岸上的金兵就好了。而且金兵射过来的有火箭,万一引燃了船上的火箭,那才是大麻烦。
十一艘船顶着金兵的箭雨冲过去。慢慢的进入了金兵的射距。金兵的七斗箭射在船板上咚咚作响。
两刻钟后,十一艘大船已经靠在了黄河岸边,每艘船都带着火,船篷床板上钉满了箭。
黄河这一段经常发大水,因此河岸上都有简单的小堤。堤岸必河面高出五尺,金兵就站在堤岸上放箭。
关力原的坐船率先靠岸,旁牌手高举着盾牌,率先冲出船舱,他们冲了岸边,试图跃上五尺高的堤岸,空门大开,被岸上的金兵杀死。
关力原大叫:“海军陆战队,有死无退。旁牌手挡箭,架桥。”
一个什的士卒冲到堤岸下,两名旁牌手蹲下,将旁牌横过来,举在身体上,旁牌底端的三个尖锥插进堤岸的土中,用身体在下方托住旁牌,保持旁牌大致水平。
另外两名旁牌手站到他们身侧大约在离船头四尺的距离将旁牌钉入土中,同样躲在旁牌下方,顶住。
这样,就构成了两座两级的旁牌梯子。
装甲掷弹兵们全身铁甲,冲到旁牌边上,右手一挥,已经拉弦的手雷扔上堤岸。轰隆隆一阵炸响,岸上乱作一团。
趁着这个机会,掷弹兵们左脚一踩旁牌,右脚跟着上一级,第三步就踏上了堤岸。
第一个人上岸,第二个人紧跟在后面,掷弹兵连人带甲接近两百斤,幸好旁牌手们都是用身体撑住了,旁牌基本保持稳定,没有晃动,掷弹兵们只需要三步便能冲上堤岸。
十一条船,转眼间二三十掷弹兵已经冲上了堤岸。
一个身高九尺的大汉高叫:“弟兄梦,跟我宋万上啊。”宣花斧抡开,当即劈倒一人。
装甲掷弹兵都是精挑细选的勇士,只见一个个黑铁塔车轮般舞动着宣花斧,很快在堤岸边扫出一片空地。
沿岸的金兵都是些弓手,哪里拦得住这些凶神恶煞。偶尔有一两个勇猛的,也被几把斧头劈翻在地,
五百掷弹兵已经全数冲上了堤岸,他们排成一个半圆弧,向外杀去。
金兵的步兵也反应过来,高举着狼牙棒反杀过来。
杜迁当面一个金兵用狼牙棒当头砸来,杜迁用宣花斧架住,两人僵持着,向前挤压。杜迁单手持斧,右手向前伸去,他手臂极长,故而人送外号“摸着天”。他一把抓住金兵的脖子,用力掐。
虽说隔着铁甲,绳索串联的甲片被杜迁慢慢扎到肉里去,金兵颇不好受,手上的劲力一松,杜迁趁机把斧头扔掉,对准金兵的面门就是一拳,打得他满脸鲜血,再抽出腰刀,结果了敌人。
金兵骑兵开始冲击掷弹兵,掷弹兵们有些抵敌不住,就听见身后有传令兵喊:“坚持一刻,升一级,一刻不到,惩罚全家。”
在他们身后,四个指挥的长枪手和旁牌手正在列阵。
关力原也已经到了岸上,他看见部下已经列好了阵型,他让两名旁牌手搭起一个台子,跳到台子上,高声呼喝:“河岸上有两种人,向前冲的活人,留在原地的死人,儿郎们,你们要做哪一种。”
一支箭嗖的本着关力原来了,关力原用掌中的偃月刀随意的拨开,继续大声问了一句:“要死要活?”
“活!活!活!”
关力原用偃月刀斜指“前进。”
长枪手在前,旁牌手在后,队伍整齐的向前推进。
装甲掷弹兵们撑满了一刻钟,缓步退回到宋军的阵列内。几个鲁莽的金军骑兵冲了冲,被长枪手轻易的解决掉以后,金兵大队就退开到一里地之外静静的等候着。
在右岸——这一段黄河大致呈南北走向,由南向北流,呼延庚是逆流而上,右手边是西岸——打开局面之后,全体船队,包括去攻打左岸的四团,都到西岸靠岸下船。
众军汉早已习惯了乘船,船夫们已经搭好了栈桥,军汉们顺着栈桥上岸列阵。
在军汉们都下船以后,随行的民壮们将独轮车推上岸,交给军汉们,军汉们用独轮车布下一字长蛇阵。
今天负责堵截东面来的援军的,是完颜讹里朵所部,三月在赵州,已经和呼延庚的车阵交过一次手了。
完颜特术对他的义父说道:“郎君,又是这该死的车阵。”
完颜讹里朵道:“那又如何,照样杀光他们。”
宋军刚刚把独轮车的脚桩钉入地下,用木杠把独轮车连起来。伯德特离补带领他的契丹猛安已经冲上来了。
装甲掷弹兵们招呼了一轮手雷,惊乱了冲击的战马。长枪手们半蹲下,长枪斜指,身后弓箭手自有的放箭。
伯德特离补的骑兵距离宋军的车阵不过五十步,正是挨箭的好距离。扰攘了好一阵,契丹兵们才得以重新冲锋。
到了车阵和拒马的跟前,宋军的旁牌手已经冲出车阵,用旁牌护住身体,手中直刀或刺或挑,专攻马腹。而长枪手们则对付骑兵本人。
宋军是占有优势,但在契丹骑兵和宋军纠缠的时候,金兵的其他个个猛安已经一拥而上,到了宋军阵前。
在上次宋军的车阵前吃了亏之后,完颜讹里朵的部下就总结教训,面对宋军的车阵,还是别玩骑射什么的花活了,直接硬冲,生死由命吧。
所以这一次,完颜讹里朵一下子把五个主力猛安都派了上来。
完颜特术已经冲到了宋军不远,他跳下马来,拎着狼牙棒跑了几步,到了一个宋军旁牌手的面前,他当头用狼牙棒砸下,宋军旁牌手用旁牌挡住,身子一侧,直刀往前一送。
完颜特术往边上一让,躲开了这一刀,狼牙棒往前一推。旁牌手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完颜特术正要结果面前旁牌手,却不想拒马后一杆长枪刺来。
完颜特术用狼牙棒拨开长枪,没曾想又一杆枪直刺他的腋下,他一个激灵,大吼一声,胳膊夹住了长枪。没曾想第三杆长枪又到。
他只得松开夹住的长枪,往后一跳。这是腿上一阵剧痛。原来倒在地上的旁牌手用直刀穿过铠甲的缝隙,直刺他的小腿。
完颜特术小腿受伤,几乎站不住了,他用狼牙棒杵着地,一瘸一拐的往后退。
他本人是孛堇,他一退,他的亲卫谋克跟着往后退。
完颜讹里朵亲自在后方督阵,看见完颜特术这一队在往后跑,大怒,派了亲卫上来,不由分说,将完颜特术架好,按在地上。
完颜特术叫道:“我不是逃跑,我受了伤。”
完颜讹里朵这时也赶上来了,听见完颜特术的叫喊,喝止道:“胆小鬼,还敢乱吾军心?”一挥手,军法队斩下完颜特术的人头,悬挂起来。
完颜特术的头颅被挑在高杆之上,金兵都是一激灵,奋力死战。宋军依托拒马阵型,守得滴水不露。
金兵人数虽然多一些,但宋军的阵型非常娴熟,金兵每打倒一名宋军,都要付出三到五人的代价。
天色渐渐暗了,完颜讹里朵心里十分纠结,要夜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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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节 守魏
望着越来越沉的月色,完颜讹里朵终于选择放弃夜战,他的任务是阻截黄河下游过来的援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呼延庚的船队已经被簰城挡住,到不得大名。
夜晚,大名城下的攻防战继续着。
完颜兀术的此番攻城却改变了策略,炮响过后,并没有立即展开攻势,而是调出了一队队的军卒,打起军旗,巡游城外。女真此次南下,志在必得,要全取河南、河北、河东、陕西的大块地盘,因此准备充分,军用充足,士卒且勇。
完颜兀术挑选出来的又皆为精锐,列成队伍,打着火把,整整齐齐地出来一转,城头郭永正在督战,城上士卒齐看。
火光冲天里,但见其军:器甲精新,军容甚盛。排列最前的合扎猛安孛堇与列在队伍中间的谋克蒲里衍们,铠甲外皆被缯绮,金银炫耀,望之森然。城中闻达军望之气夺。
金军士卒川流不息,从左营出来,转一圈,入右营归队。
从大名城围日起,索超就没下过城头,他倒提大斧,挨着垛口,也仔仔细细地观望多时。闻达在他身边。索超转头笑道:“鞑子军此出彼进,钤辖大人以为如何?”
闻达年有四旬,强作镇静,道:“这是完颜兀术的攻心计。故意在向你我炫耀。”
索超嗤笑,道:“不知钤辖作何想,这些金银,见面分一半。”他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把完颜兀术的炫耀当作了未来的战利品。闻达干笑不言。
不多时,完颜兀术炫耀毕,又三声炮响,率众攻城。
索超早有预备,大斧一挥,整个的北城墙上点满了火把,照耀的城里城外数里地亮如白昼。轮值夜晚守城的士卒有的持枪挺戈上前,有的卷动狼牙拍、檑木等机关,做好施放的步骤。机关多由铁索转动,立时吱呀呀噪音大作,使得听到的人不由牙酸。
完颜兀术攻城的手段,还是那几样。
走天桥,攀云梯。把投石机聚集在一处,集中往城南墙的一角抛掷、发射。冲车撞墙,飞矢雨集。千余精卒打前锋,皆缚刃在背,衔刀在口,前赴后继,援墙而上。
索超向郭永微微抱了抱手,道:“运使,且请退后。”
他往左右吩咐两句,旗手打起军旗,传令官沿墙奔跑,大声下令。放置在城墙垛口处的强弩一时俱发,洞甲穿中。只闻听城下人仰马翻,一时间杀伤甚众。
七梢炮等物也迎着金兵的矢石,朝着他们安置游砣的地方,如狂风一般,倾斜发射。夜幕沉沉,地动山摇。
金军夤夜攻城,索超以下,诸将身自奋战。
索超的两个副将欧鹏首争前锋,勇敢无前。欧鹏本是个田户,双臂有千斤之力,能徒手攀上陡峭的山峰,人称摩云金翅。金兵往来河北,他不能安生种地,便投了军。他手使双锤,冲杀在前。
邓飞出身积匪悍贼,杀人伍里出来的,也是十分勇猛,弯弧发射,矢无虚发,金兵毙者相属。完颜兀术城下仰望,催战鼓声雷动。
双方你来我去,一场混战,打的不分上下。战至夜深。城头上近千士卒,伤亡已近半数。其中带队的一个副都头身中数创,神色仓皇。不小心陷入了七八个金兵士卒的围困。他的部下各自为战,一下子没人顾得上他。
欧鹏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相隔几步。索超安排守城,是安排每个军官负责几个垛口,欧鹏与那副都头刚好相邻。转眼处瞧见,他急提抢往救。一边大叫:“铁棍!老龟,这边来。”
铁棍、老龟,都是河北当地的田户,铁棍本名马麟,身材瘦削,但极为坚韧,也善使一条马麟,人称铁笛仙。老龟绰号九尾龟,本名陶宗望,使一杆九齿钉耙,最善格挡兵刃箭矢。
在金兵肆掠之后,他们都加入了流民为盗。被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招安,作为补充兵力送到大名。
索超在大名诸指挥中最勇,每逢作战都是实打实的拼杀,因此损失也最大。也只能用流民补充。
索超部连连苦战现如今,军官多有缺额,盗匪和流民中勇猛并且命大的,自然顶了这些缺额。
三人一前两后,奔驰近那副都头所在之处。
马麟瘦小,原先的铁棍早已不知道哪里去了,用地上才捡的铁鞭,不由分说,往围着那副都头的一个金兵头上就砸。铁鞭算重武器,砸着就伤,况且砸的是头?那金兵是背对着他的,毫无防范,被砸了个脑浆迸裂。
陶宗望壮实,手持九齿钉耙,倒拖着狂呼。
他紧跟着冲到,随手挑开另一个金兵砍向那副都头的长刀,来不及回手再砸,大叫一声,舍掉九齿钉耙,揉身扑上,抱住那金兵,不由分说,开嘴就咬,硬生生撕掉了那金兵的半截耳朵,满嘴鲜血。
那金兵措手不及,嘶声连呼,拼命挣扎。陶宗望放开手,抬起一脚,把他踹下城墙。
马麟与陶宗望这厢厮斗,城墙垛口又有金兵爬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爬上来的金兵又从马麟与陶宗望的侧后偷袭他们。
马麟有铁鞭在手,尚可遮挡。陶宗望没了兵器,待转头去拾,没时间了,眼见赤手空拳,要死在敌人刀下。
欧鹏才解决了别的两个围困那副都头的金兵,见势不妙,奔跑赶上。手中兵器劈头盖脸,直往那几个才上来的金兵身上打去。马麟也来帮忙。
陶宗望因而得以缓过来一口气,反手拽住垛口上的火把,权且舞动当作武器。三个人齐心并力,把那几个金兵打下城墙。
再回头去看,急赶着过来想要救的那副都头早已横尸当场。而杀他的那几个金兵,一转眼的功夫不到,也先后被其它守军砍死。
顾不上惋惜、伤感,欧鹏遥遥听见有人厉声喝叫:“欧鹏!你的位置呢?擅离职守!老子直接砍了你的头。”却不是索超是谁。
欧鹏高声回答:“这边陈都头死了!”索超一眼也没去看地上那副都头的尸体,直接命令道:“两片辖区全交给你管!”欧鹏大声应诺。
城下以及土山的金兵强弓劲弩施射,欧鹏只顾与索超对话,没有注意,突然痛叫一声。索超问道:“怎么?”欧鹏道:“中了索虏箭。”何止中箭!那强弓箭矢何等的力道?破其铠甲,洞穿其股。鲜血淋淋,顺着腿,汩汩如溪水,往下流淌。
索超终于舍得放眼过来,看了看,道:“伤重,且下城包扎。”转头欲待唤后备军官上来。
欧鹏咬紧牙关,拽着穿透出来的箭镞,把箭矢拔了出来。马麟与陶宗望慌忙一个警戒护卫,一个撕裂衣袍,为他火线包扎。欧鹏叫道:“老子尚可再战。”有伤不退。
夜空繁星点点,城上战火纷飞。
索超哈哈大笑:“好汉子!伤不重就杀敌去。”城头三军振奋。军人奋勇,呼声动天地,无不以一当百。
索超城头督战,郭永也没闲着。
守城战。要想守得住城,不但士卒要守,城中的居民壮丁也要参与。士卒当然是主力,壮丁们作甚么呢?给士卒们打下手。只有这样,才能把后勤补助这一块儿给解放出来,才能集中把有限的兵力投入到惨烈的防守战中。
完颜兀术在城外挖沟筑山,大名城内也一样如此。郭永清空了城边的民宅,组织民夫在城墙内挖掘壕沟。壕沟里挖出来的土,同样地堆积成垒,在城内又建造起来了一条土墙。
万一外边的城墙被攻破,有了这壕沟与土垒,守城方的军队便还可以再继续接着负隅顽抗。所谓的“步步为营”,也就是这样了。
郭永一日睡不足半个时辰,精神高度亢奋。大名分片划区,用军法治民。并组织起数百胆大豪勇、可靠能信任的民夫,配合士卒,日夜巡逻城内。
又高价购买民家粮、油诸物,同时鼓励大户献纳,精打细算,备以军用。
大名城中储粮不少,足够支全城三月之食,但是不能见远者,必不能就近。谁知道这城会守多久呢?未雨绸缪还是必须要做的。
完颜兀术此番攻城开始之时,郭永才忙碌了一整天,刚闭上眼,想要休憩片刻。闻声而起。急呼左右,骑马巡视城中。
星光夜色下,城中搭建起了好几座的高台,上有军卒,悬挂大红的灯笼,俯瞰全城。这是以防止城中生乱。若看见何处有变,高台上的军卒即敲锣打鼓,用灯笼引导方向,自有巡逻士卒奔驰往赴,以平乱息事。
郭永便行在一处与又一处的高台间,一边按照区域,检查城内各处的情况,一边指挥民夫,奔驰助战,络绎不绝。
他扭头传令:“请闻钤辖堆积日来斩获的索虏首级,放置城内,给居民观看。以坚其守城之信心。”
郭永往边儿瞧了眼,示意指派办此事的官员近前,低声补充道,“堆积的首级多少不要紧。记住,务必要紧多挑拣几个长相威猛的,诈为金贼猛将。把昨日斩首数目再翻上两倍,遍传城中!”
第八十六节 嗣业
夜色深沉,战火不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行人立在城内,兀自觉得地表震动。朝着北城墙处看了多时,见敌我士卒厮杀喊叫,纠缠鏖战不休。又远远望见索超的身躯挺立城楼不动。
郭永的家人就在大名,身边跟着的都是他的亲信小厮,有人面带忧色问道:“老爷,索虏围城已有数日。不知援军何时会来?”
“援军之事,自有朝廷和宣抚司运筹。守城之责,在你我众辈。
“大名胜,我郭永满门的赤胆忠心,朝廷定不会相忘。大名失,则我家子弟之伟烈英名,亦必传遍南北。此战,对于你我而言,是成则显贵,亡则青史。本官食朝廷俸禄,当以死报国,尔等也为大名百姓所恩养,亦当以死守护家乡父老。”
郭永左右的属官、亲兵,皆亲信人。人皆振奋,都道:“成则显贵,败则青史!”
一队队的民夫,在士卒的监督下,抬着开水、饭食,以及补充战斗消耗的箭矢、用来打敌的瓦片、木石等物,川流不息,经过郭永等人的身前,送去城头。
郭永果断敢为,先采取措施安顿民心,又用言辞激发出来属官的勇气,仰头看了看天色,繁星点点,长夜未央。他拍了拍肩舆,吩咐:“去城头,本官要与诸军汉同肩并战。”
郭永骑高高踞坐马上,打发了属官各安其职,然后只带了三两个亲兵,径往城头奔去。
他去上城头,可能对守城的战斗不会有帮助,但是以他文臣之身,竟然有胆气登城观战,对军中的士气与城中的民心却定然会有不小的鼓舞。
越近城边,危险越大。地面因挖掘壕沟的原因,起伏不平,甚不好走。
城外金兵的游砣不时打入城内,或者在城头上滚两滚,坠入内城墙下。落的不是地方的,一块巨石就能冲垮好几座民宅。巨响不断,烟尘漫天。直教人分辨不出,没火把照明处,黑压压的难见五指,到底是因为夜色,抑或还是因为烟尘。
好在住在城边的居民早就已经分散入了城中。除了民夫、士卒的误伤,人员的伤亡并不算多。
除了巨石、炮弹,还有城外土山上射进来的箭矢。嗖嗖嗖,落雨也似。穿过土墙,走过壕沟,轿夫们迎着箭雨,顺着马道,艰难地朝城头上行走。路过的民夫纷纷给他们让道。落箭太多了,民夫们动辄便有中箭,惨呼痛叫,随即被扶下抬走。
郭永坐的位置高,相比之下,危险性更大。跟在轿子边的亲兵从者抬起盾牌,为他遮挡。郭永看了眼两边闹轰轰的民夫队列,几乎所有的民夫都在看着他。他略整衣冠,正襟危坐,道:“去掉盾牌。”
“老爷?”
“去掉盾牌!”
盾牌撤掉。露出他毅然坚定的形象。冒矢石,神色泰然。也不知从谁人先起,民夫的队列渐渐安静下来。中箭的不再高呼,陷入沉静。
一个、又一个,一队、又一队,成十上百,成百上千的民夫,跪倒在地。无数的人,仰望他高高在上,迎面箭雨,神色自若,一步步,登上了城头。
是夜居民遂安。城头上,星光灿烂,郭永跳下马来,与索超并肩而立。纵枪林箭雨,他们丝毫也无忧惧。两人相顾一笑。虽一文一武,地位差距悬殊,此时不免惺惺相惜。
索超道:“大人来了?”郭永答道:“为将军助阵。”沉默了片刻,郭永又道:“完颜兀术攻势虽锐,不足惧也。”索超点了点头,没有回答,极目远眺,视线投往东北方向。
河东河,北四庭柱一根梁,只剩下大名、河间两城,大名若失,河东则孤悬一隅,河北再也不能作为京师屏障。
河间的张益谦与沧州的呼延庚,也当知道大名的重要,派来援军了吧。
今晚的黄河岸边,呼延庚的船队停泊处,却一夜无事。
第二天天亮,休整了一夜的呼延庚部开始向着金兵进攻。每个指挥都排成五行的方阵向前行进。长枪如林,旁牌如墙。高宠带领的一指挥轻骑在步军阵型间游动。
完颜讹里朵指挥金兵骑兵上来冲杀一阵,双方杀伤相当,宋军依靠阵型,略微占优。
但是金兵骑兵多,而宋军四个团全是步卒。每当金兵发起冲击,宋军就不得不停下推进,就地扎住阵型。而金兵可以自行选择进攻和撤退的时机。
虽然簰城就在三里地外,宋军经历了大半天时间,也未能成功推进到簰城边上。
呼延庚在最后督战,面沉似水。
他身边帮着处理文字的幕僚已经正式换成了身为鸾阁长史的高鹭,王贯清已经专门负责发展他的东海书社,留在沧州。
高鹭见呼延庚不高兴,轻声说道:“将主,敌人骑兵多,也是没有办法。”
呼延庚道:“吾非是为眼前局面烦心,只是可恨,本来北人善马,南人行船。我军沿着大河奔驰,来去如风,金贼奈何不得,这下金贼已经想到阻断水运的方法。我军行动大受阻碍。”
高鹭对走船这些事全无想法,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到了未时,宋军终于推进到了簰城边上,簰城上的金兵早已撤走,宋军的军汉登城,在城上浇上引火之物,点火焚烧。
这一座簰城,首先是一道横贯黄河的浮桥,桥上再用木梁架起城池来,所费工料巨大,这下被呼延庚烧掉,想来金兵也一时之间也难以再造一座。
再簰城燃烧的火光照耀下,呼延庚的部下当晚再在附近扎营歇息,待簰城烧干净了,白天再行船通过。
呼延庚已经回到船舱里,睁着眼睛睡不着,他想起在穿越之前,看过一本在易水上打仗的小说,敌人也是扎起了这种簰城,阻断河道,而主角一方直接驾船冲上去,在簰城上登陆,将守军杀散。
“不知道这种类似于跳帮的方法能不能行,以后让海军陆战队试验一下。”
簰城燃烧的大火,也让大名的守军望见了。众人皆惊疑不定。有人认为是援军击破金兵的阻截,但立即遭到反驳》
“援军若是大胜,,还不快马加鞭的赶来,放劳什子火。那个方向,也不像金贼屯粮之地。”
“那你说,火是金贼放的,烧了援军什么?”
“老子怎么知道。”
争论不休。郭永一语定调:“定是援军大胜,诸人休得议论。”
郭永威望卓著,他讲话让全城军民信服。
大名城中诸军等了两日,发现金兵攻势越来越猛,而援军不见踪影。完颜讹里朵部有将一些首级、旗号悬挂起来,呼喝金兵大胜,斩首无数。
大名城中的人心,又开始动摇。闻达所部,经历这段时间的苦战,损失颇多。有亲信部将劝他:“将主不见欲为杨惟忠呼,欲为王渊呼?”
闻达又去请示郭永,郭永责备道:北门所以蔽遮梁、宋,彼得志则席卷而南,朝廷危矣。借力不敌,犹当死守,徐锉其锋,待外援之至,奈何弃之?”
当天夜晚,闻达带领亲信部将,收拾细软打开南城门,弃城逃跑。
闻达部一出城,就被金兵发现,他被金兵一个猛安追及,全军覆没,闻达跳下马来,高举双手:“愿降大金。”
金兵得了闻达的确切消息,知道大名东城门防守较为空虚,于是全军从东门突入。东门宋军大溃。
索超闻讯赶至,虽竭力阻挡,戟指大骂,挡不住城门已开。大怒之下,只身匹马,杀入敌阵,三进三出,阵斩金兵大将完颜韶合,但仍挡不住金兵入城。
既然城池守不住,索超只好引领本部,护住郭永,往外冲杀。
郭永道:“索将军,老夫有与城池共存亡之诺言,绝不离城。你且带老夫印信和一个孙儿,顺着黄河寻找援军。”
索超苦劝,郭永道:“何必如此,此乃老夫的命令。待吾孙长大,当嗣我业,灭诸虏。”
索超这才遵令带领自己的骑兵部属,带着郭永的孙儿,向外突围。
金兵在天亮时分,控制了大名全城,完颜讹里朵、完颜闍母、完颜兀术端坐在府衙里,将俘虏的郭永押上来。
完颜兀术先是倨傲的问道:“郭运使视我大金为野人,今日如何?”
郭永瞪了一眼一旁的闻达,同样倨傲的回答:“郁郁乎文哉?”
完颜讹里朵走下去,解开郭永的绑缚:“吾国君臣,素来仰慕君子人杰,愿请运使为宰相。”他这倒不是空话,在另一个时空俘虏了张叔夜刘鞈等名臣后,也曾想招降。
而对郭永,史载:金人奇永状貌,且素闻其贤,乃自相语,欲以富贵啖永。
永瞋目唾曰:“无知犬豕,恨不醢尔以报国家,何说降乎?”怒骂不绝。
完颜讹里朵大怒:“听闻就是你这穷酸,阻扰城中军汉投降。”
郭永伸手指着完颜讹里朵的鼻子:“我一介书生,将你金国三大郎君阻挡十余日,尔等羞也不羞?胡不速杀我死?当有勇者嗣我业,灭尔曹。”
完颜讹里朵一刀将郭永的手臂砍断:“尔自寻死路。”
金人怒断所举手。乃杀之,一家四十余口皆遇害。虽素不与永合者皆面恸,金人去,相与负其尸瘗之。
第八十七节 藩镇
呼延庚的援军在船只靠岸休息的时候截住突围的索超等人,得悉大名已经失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四万人,固若金汤的大名府防线,半个月不到就丢了?”
“都是闻达这贼子,胆小鬼。”
“大名府四万军汉,眼下都在哪里?投降金贼了吗?”
“大伙四散出城,想来投靠金贼的只有几个毫无廉耻的。”
“好,索制使,你把郭运使的孙儿留在这里,我给你一指挥人马,去四下收拢溃兵,三天之内,能收多少是多少,向磁州方向撤退,加入天雄镇抚司。”
既然大名已经失陷,再向大名突入便不是明智的选择了。金兵已经变成守城的一方,呼延庚变成进攻方。而呼延庚随船携带的粮草,并不能支持他长期攻城。何况金兵的总数是他的五倍呢?
呼延庚想了想,又取出一支令箭来:“张宪、高宠听令,带领步骑五百人,前往相州,找到张招抚,听他号令,保卫他的安全。”
呼延庚故意没有提,招抚使张所是张宪的父亲。但他发下这个命令的目的,恰恰就是为了保护张所。
一来他非常敬仰张所,二来目前河北的文官序列中,两名安抚使杜充和张益谦都靠不住,郭永殉国,张彦橘资历太浅。而呼延庚需要一个能够如同中流砥柱一般安定人心的文官,就只剩下张所了。
而且,张所是岳飞的举主,对岳飞有知遇之恩。因此在呼延庚潜意识里,保护好张所,有助于以后拉拢岳飞。
随后,呼延庚派出两组信使,向汴梁报告大名失陷的消息。
以上的几项布置,呼延庚是几乎类似条件发射做出的决定。而在布置完这些必须做的事情之后,呼延庚迷茫了:他现在带着四个团,处于一种进退不得的状态。大名已失,前进已无作用,而无功退回沧州,他也心有不甘。
他把自己关在船舱里,把地图找出来查看,他现在可以顺黄河上溯,在卫州、相州一带构筑新的防线。但杜充应该在那里,谁知道他会怎么瞎指挥。退回沧州心有不甘,那么……北上呢?
金兵三部南下,在保定——真定一带,只有完颜达懒一部,兵力不过两三万人。而范阳镇抚司沿滹沱河出皋平,天雄镇抚司从磁州邢州北上,平卢镇抚司西向,再加上自己的横海镇抚司,最大可能一次性集结十个团,两万五千人,加上装备的优势,完全有可能在金兵后方大闹一番,甚至引得南下的金兵三部回军也不一定,从而为汴梁争取时间。
呼延庚率军沿黄河向东北行使,准备回到霸州再向西进攻保定。
而呼延庚派出的信使,也顺利的进入汴梁。这是大名陷落的消息最先传到汴梁,比杜充的信使整整早了三天。呼延庚的表章先到枢密院,随后转呈都堂,随后又不知被谁泄露汴梁城满城皆知,在城中引起轩然大波。
现在的汴梁,太后撤帘,皇帝赵谌才十三岁,名为亲政,实际用印而已。军国大事,都由都堂议决。
都堂五相,左丞宗泽已经去世,黄潜善进一阶,为尚书左丞,而以张悫为尚书右丞。
呼延庚在表章中,自然弹劾河北西路安抚使杜充指挥失当,弃城而逃,致使大名沦陷,郭永殉国。李纲力主严惩杜充,何栗、孙傅态度不明,而黄潜善素与杜充张益谦相善,便道:“凭呼延庚一面之词,便将杜公美问罪,岂可服众。”
众宰执争执不下,只得待杜充的表章到了,再做处置。
李纲回到家中,在书房中安静的坐着,夜深了,老家人去劝说李纲休息,李纲叹了口气:“头痛啊。”
大宋从仁宗年间开始,就以文官为一路兵马主帅,武臣为都部署,负责战场指挥。现在也是按照这种体例,杜充和张益谦分任河北东西路安抚使,为两路帅臣。但现在看起来,杜充全无统军之才,张益谦龟缩河间,也不曾听说他在兵事上有什么建树。而且以前尽跟宗泽捣乱来着。
仗打了一半,两个安抚使都靠不住。再派人去吧,且不说临阵换帅的风险,好像还没有合适的人。朝中的大臣,要么威望不够;要么年纪太大,比如张叔夜已经年过七旬;要么终身不言兵,如刘鞈;其他在外,如张浚、张灏、傅亮、张确等人,都面对金兵的进攻。
李纲在家中苦恼,新晋的尚书左丞黄潜善也在家中睡不着觉。杜充、张益谦都与自己相善,经过自己的一番闪转腾挪,终于把他们两人挪到了安抚使得位置上。尤其是杜充,在河北西路安抚使的位置上混一段资历,就可以回汴梁任枢密院同佥事,那么枢密院里就不再是张叔夜一人独大。
但没想到,固若金汤的大名府防线这么快就丢了,杜充身为大名留守,居然不自杀,肯定有一干御史准备弹劾他了。正在他辗转反侧的时候,他左思右想,直到三更天才睡去。
第二天,因为发生了大名失陷的这等大事,所有的宰执以及枢密使都要到都堂商议。太宰李纲、少宰何栗、中书侍郎孙傅、尚书左丞黄潜善、尚书右丞张悫、知枢密院张叔夜、佥枢密事许翰,以及知开封府刘鞈,都到了。
八名宰执枢密落座之后,先处理了几件行政上的事务,然后李纲开腔,说起大名之败。李纲的心思,现在还在挽回损失大名失陷的影响,减少损失,所以他先提出将杜充调回来,令派文臣领军。
黄潜善以攻为守,先说杨惟忠冒进损失兵力,又说郭永素来恃才傲物,不能容人,才是大名府兵将反叛的原因。反正这两人都死了,任他说不能辩解。随后又提起大名府防线无用的事情。
佥枢密院事许翰素来忠直,张口喝道:“都是石……”
李纲急忙叫道:“缺乏石料,防线当然无用。”把许翰的话头压了下去。李纲并非一根筋的直臣,在这当口,他可不想让勋贵变成自己的敌人。
不仅不想与循规树敌,李纲甚至懒得在处理杜充这件事上浪费时间。所以他拦住了黄潜善为杜充的辩解,而是提出了一个建议:河北建藩镇。而且话里话外还透露出,只要黄潜善不捣乱,就暂时放过杜充的意思。
这是李纲昨晚想了一晚上,才想出来的妥协之策。在眼下这个当口,如果他和黄潜善继续内耗下去,耽误的只是大宋挽回败局的机会。因此在惩罚杜充一事上,李纲必须妥协,至少是暂时的,不追究此事。
既然放过了杜充,李纲就要拿杜充的官位换到一些东西。
在种师中战死之后,李纲就想给前线的将领处置全权。而自己第三次救援太原失败,李纲也切身体会到后方的制肘有多讨厌。故而他要给河北诸将藩镇之权:即河北守住的,和收复的州县,都可以建藩镇。
河北已经有数个镇抚使了,藩镇之设,不过是进一步明确了镇抚使对地方的权限。
黄潜善默不作声,他明白李纲是在和自己做交易。何栗和孙傅对视一眼,两人站出来简单的反对了几句,被李纲驳斥回去,就都不再作声。他们已经尽到义务了。若是一味阻拦河北建藩镇,若是导致河北丢光了,他们俩可不背这锅。
眼看五个宰制中的四个都同意了,资历最浅的张悫叫道:“河北建藩镇,置祖宗之法于何地?”
李纲反驳,谓:“唐之方镇当时实赖其力,以定祸难。措置失宜,而其後行姑息之政威柄浸移,乃有尾大不掉之患。祖宗革去前弊,削弱州郡之权,一切委以评语史,非沿边诸路虽藩府亦屯兵不多,无敢越法行事,以处太平无事之时可也。”即太平之时可以不用藩镇。
李纲话锋一转:“一旦夷狄长驱,盗贼起,州郡莫有能抗之者。遂至於手足不足以捍头目。为今之计,莫若稍仿方镇之制,择人任之假以权柄,减上供钱谷之数使养兵,而训练之大小相维,远近相援,庶几可以救今日之患。”
张悫只是担心藩镇尾大不掉。
李纲心中暗暗着急,没想到黄潜善不捣乱,张悫这个“能臣”却和他拧上了。
张悫,字诚伯,河间人。登元祐六年进士第。累迁龙图阁学士、计度都转运使。赵构为兵马大元帅,募诸道兵勤王,悫飞挽踵道,建议即元帅府印给盐钞,以便商旅。不阅旬,得缗钱五十万以佐军。
按说他是赵构一系的人,黄潜善不作声了,张悫也应该同意才对。
李纲和张悫争论着,火气慢慢上来了。这时,张叔夜在一旁道:“可设大河巡防使,总制河北防务,兼宣抚副使,位在安抚使之上,诚伯可敢为之?”
张叔夜的意思,就是你不放心在河北建藩镇,那你行你上啊,不行别罗嗦。
张悫泰然自若:“为国守和,敢不从命。下官还要保举一人守济南,为下官的右翼。”
第八十八节 新安抚
张悫提出要保举一个人守济南,李纲正在担心侧翼的防守,便问道:“诚伯欲举荐何人?”既然张悫不再阻拦在河北建藩镇,李纲的态度也软化下来,叫着张悫的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且张悫一直以字行。
张诚伯道:“前河北提刑使刘豫,可担此任。”
刘豫?李纲等人不由得皱眉。
刘豫,字彦游,景州阜城人也。世业农,至豫始举进士,元符中登第。
刘豫以品行不端著称,读书时就偷窃过同学的白盂、纱衣。后来因为名声恶劣,一直仕途不顺。
好不容易在政和六年当上了河北西路提刑使,刘豫把自己包装成遭人误解怀才不遇的样子,受到时任大名留守的张诚伯的同情,两人结为好友。
第二年就遇到了金兵南下,刘豫弃官而逃。
在汴梁解围后,刘豫回到了汴梁,四处钻营,希望弄个官做,钻营的目标自然也不会落下老朋友张诚伯。
张诚伯现在出任河防使,宣抚副使,的确需要一个靠得住的帮手,于是他想到了刘豫。
李纲张叔夜等人都熟知刘豫的丑名,非常犹豫,黄潜善与刘豫也没什么交情,但他乐得看李纲和张诚伯打擂台,故而一声不吭,暗暗偷笑。
“要镇守河防侧翼,非刘豫不可,若济南不用刘豫,则悫也不赴任,河防之事,另请高明吧。”言下之意,若是不让刘豫知济南,他张诚伯也不干河防使了,河北设藩镇之议也作罢。
他为了刘豫,押上了自己的仕途。
刘豫只是年轻时的恶名,但考中进士以后,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名的劣迹。刘鞈劝道:“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李相张枢密不若给他一次机会。”
“好吧,请中书制词,以尚书右丞张悫为提举河防使兼宣抚副使,以刘豫出知济南府,安抚京东东路。”
这道表章需要制词、书读、书行,在三省之间走个来回,然后请皇帝用印。张诚伯举荐了刘豫,心中畅快,退堂后都等不及朝廷的正式通知,直接派了家人,去请刘豫到府中相见。
刘豫屁颠屁颠的跑来了,他已经猜到复职的事有了眉目,一见到张诚伯的面,就涕泪横流:“恩相,刘豫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报答恩相知遇之恩。”
张诚伯把他拉起来,让他坐下,安慰道:“彦游,此次出知济南府,兼京东东路安抚使,只要为朝廷守好城池,抵御金贼,就是对为兄最好的报答了。”
“什,什么?济南?”刘豫大惊,“吾听闻济南多盗贼也。”
“索虏都不怕,何惧盗贼?”
“索虏……对,要防备索虏,豫当与索虏决一死战,唯本书生尔,上阵恐误事。”
张诚伯继续劝说,刘豫百般推脱。
“豫愿在东南谋一大郡,为朝廷筹备钱粮,为大宋之萧何也。”
张诚伯有些生气了,他押上自己的政治信誉,为刘豫谋得一个安抚使的差遣,没想到刘豫根本不想做。“萧何自有他人为之,若刘刑使不愿出知济南,本相也不强求。”张诚伯已经换了口气,不再和刘豫兄弟相称。
刘豫愣了一会,才说:“豫只是怕误了国事,绝非惧怕索虏。既然恩相看得起刘豫,一切听恩相吩咐便是。”
“那你且安心等待,在京城中采办些物事,待诏书下来,便可出发去济南。”
呼延庚不知道河北又多了两位帅臣。他已经率领船队到达了霸州,稍事休息之后,就要向保州——定州方向进攻了。
呼延庚的这一系列行动,包括救援大名,返回沧州,霸州集结,都没有知会河间府城的河北东路安抚使张益谦。
“真是可恨,竖子眼中安有我这个上官?”河间府中,张益谦对董谊说道。
“此次呼延武夫要进攻保定,去掳金人的虎须,不知安抚如何看。”保定战事将起,董谊虽不知兵,但也看的出,这是在大名失陷之后,呼延庚的围魏救赵之计。或者叫做围赵救魏更贴切。如果胜利,宋军有可能把南下的金兵拉回来;如果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他道:“呼延庚要是败了,河间也难保住。河间一丢,整个河北东路就失了主心骨。安抚,可有什么打算?”
“他是主力,四镇都统制,河北的精兵都在他手上。咱坐着看就行了。万一败了,责任都是他的,河间保不住,就不保。最多退到滨州,到那时候,呼延武夫损兵折将,哼哼,我再参他一本。”
“棣州李成、滨州王渊,可都不是易与之辈。”
张益谦随手拿起桌上的铜镜,端详着自己干瘦的脸:“这两人拿了镇抚使的名头,还真当自己是藩镇不成?他们又没有后党撑腰。要是不听话,我一张纸条,就要了他们的命。”
他心想,滨州在渤海边的角落上,又穷又苦,金贼未必看得上,到时候做个渤海王,坐看宋金两军南北大战,待价而沽,倒也逍遥。
董谊道:“话说回来,呼延庚虽是个武夫,但运气一直不错,到现在没打什么败仗。说不定还真能赢。安抚要不要先给他调些粮草,预先示好。”
“我哪来的粮草调给他?去年呼延庚收夏秋两税,把河北豪强得罪了个遍。若非如此,我来河间做安抚使,把他挤回沧州,怎会这么容易。豪强为什么支持咱们,不就是咱们不找他们收税吗?”
“呼延庚在霸州集结大军,横海、平卢两镇的六个团都去了,一万五千人,不知道他的粮草能支撑几日。到他乏粮的时候,不定来求着咱们。”
“粮草尚能支持到年底,当然,是算了渔获的。”张彦橘向呼延庚汇报。有了渤海渔场这个大杀器,还有李俊等渔业大豪的指点,呼延庚养起数万人并不太为难。
邱穆陵仲廉已经到了霸州,与张彦橘相对而坐,一起议事。这次呼延庚决定集齐四镇兵马,甚至还联合了吴革与姚友仲两部,几乎是押上了全部身家,邱穆陵仲廉放心不下,于是亲自带了二团也赶来了。
“将主,末将还是觉得现在进攻保定路,过于冒险,还不如将主力乘船走海路,到黄河南岸,凭借大河阻击金兵,如同当年我们在孟津做的一般。眼下将主手下兵力更多,定可将金贼挡在大河以北,保得汴梁不失。”
“保得汴梁不失?我等在渤海沿岸近两年的经营,便毁于一旦吗?且不说,河北东路二十万流民,百万百姓,也能和我军一同南下吗?”
呼延庚站起来,站到窗边负手而立,邱穆陵仲廉是自己的兄弟,但兄弟也无法完全理解一个穿越者。
他原先的穿越目的地是中华民族最危险,最悲惨的时代,就是为了让那个时代早点结束,他才穿越。谁知道阴差阳错,让他穿越到了另一个大变局的时代。
若是为了效忠某个王朝,他何必穿越,前世有那么多的财团可以去效忠。
穿到一个太平盛世倒也罢了,每逢乱世正是人才辈出的年代,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天下大乱久矣,正该有英雄奋起,烈武扬鞭,澄清宇内。不仅还百姓一个世道清明,还要逆天改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张彦橘在继续汇报,粮草解决了,其它箭矢等物的补充、各项辎重的分配调集,还得一一计算明白。各司长史们报来的有数目、计划,他做为主官,已经一一核实过。
高鹭已经完全担起了文书的职责,一言不发的在一旁记录着,她拿着一根细毫笔,张彦橘讲完,她刚好写完。
呼延庚取过记录一看,在纸上写满了蝇头小楷,竖行记录着张彦橘说的要点。呼延庚赞了一句:不错。
张彦橘和邱穆陵仲廉说完了事情,就退了出去。霸州知州是朱仝,他已经在州衙后面腾了几间房,给呼延庚、高鹭等人居住。
呼延庚带着高鹭往后面走,一边说道:“休息一会,待会朱仝会送吃食来。”
到了呼延庚自己住的房间门口,高鹭顿了顿:“我有话问你。”
呼延庚心里一紧,“终于有个了结。”他对高鹭说道:“进来吧,周围没人看见。”
高鹭听话的走进来,却一下子哭了起来:“我怕被人看见吗?我有什么亏心事吗?都是你耽误我。”
高鹭已经十八岁了,在宋代已经可以算作大龄未嫁。只是她嫁不出去,原因却很复杂。
高家是国朝排名前三的勋贵,皇后就出过三个,其中一人两度垂帘,被称作女中尧舜。因此像高鹭这样的嫡女,只能找宗室、勋贵、实在不行,也要到榜下捉个进士。普通人家的男子,她根本无权考虑。
而高鹭及卉,是在宣和七年,正好是天下大变,生灵涂炭的年月。其伯父高师旦,父亲高师丘都为国战死,高家一门,居然是当时十五岁的高宠接任家主。高宠年纪小,没有替姐姐张罗婚事的心思。
第八十九节 恨嫁
近几年,赵家宗室丑态百出,百无一用,而勋贵将门大多数人的表现比宗室强不到哪里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高家自高怀德到高遵裕,累世名将,伯父父亲谥号忠武,高鹭怎会看上他们。读书人、太学生的群体她接触不多。高鹭处于“没法选”的状态。
就在她恨嫁的时候,正好遇见呼延庚,说家世也是国朝勋贵,年纪也般配,上马能杀敌,下马会讲笑话。第一次见面的轻浮之举,对高鹭这种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却正是投其所好。
高鹭是认真的考虑过呼延庚的,谁知到呼延庚已经娶妻了。
高鹭对呼延庚用情也不太深,既然呼延庚有了妻室,那就再寻姻缘吧。恰恰这一年来,还真没遇到什么合适的人,要么年龄不合适,年龄合适的,地位也太低,比如邱穆陵仲廉等呼延庚的家臣出身,高鹭是不能考虑的。
就是这几人,受封镇抚使,刚刚出人头地,又被帝姬们捷足先登了。
对高鹭而言,更糟糕的是,她长期呆在呼延庚身边,在沧州慢慢就有了流言。从古至今到未来,流言从来不用考虑真实性,只会向大家喜闻乐见的方向发展。高宠已经为此鞭挞过十余人。
但你能禁止别人说,禁不住别人心中暗暗取笑。所以高宠对高鹭只有一个要求,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呼延庚曾经对高鹭说过,娶她过门,决不会让她受委屈,高鹭报了一丝希望,看呼延庚有什么解决办法。
呼延庚让她进屋,如同做贼一般,高鹭心里就不乐意了。
“唉呀,我最怕女人哭。我不耽误你呀,我娶你过门。”那些流言,呼延庚也听说过。要解决这些流言的方法,最好莫过于釜底抽薪,娶了高鹭。
高鹭抽抽啼啼的说:“我不做妾。”
“不做妾,平妻。”
“平妻还不是妾。高家人岂可为平妻。”
呼延庚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看来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以高鹭要嫁给自己的姿态,也不至于出卖自己。好色还是要冒点风险的。
他把心一横:“为妃呢?”
“你说什么?”高鹭没明白。
“高氏女,也曾为嫔妃。”嫔妃也不过是皇家的妾室。
高鹭大惊:“你要谋反?怎么……怎么……”她一时语无伦次。
“谋什么反呀。洒家对宋室,忠心日月可鉴。” 呼延庚把话头拉回来:“洒家是说封王呀。洒家有从龙拥立,存亡续绝之功,封王岂是难事。我阵上立功,再为你请一个郡国夫人的诰命。”
高鹭这才平静下来,说道:“封王却也是说不定的事,自太宗朝就没有活着的时候异姓封王的。”
“能不能封王,自是要看运数,可为你请一个郡国夫人的诰命,却不是难事。”
高鹭毕竟才十八岁,涉世未深。她纠结地位的原因,在于不想给祖上丢脸。她本以为这事难办,没想到呼延庚说了一个双保险的解决方式:呼延庚争取封王,为她请一个诰命。
前一个有点难度,后一个,以从龙之功,并非遥不可及。
呼延庚看着高鹭的神色,心中暗喜,叫道:“那你是许了我了,来,先亲一个。”
高鹭啊的一声怪叫,从房子里逃出来。问题有了解决的希望,她开始感到害羞了。
呼延庚心底对高鹭更多的,是一种喜爱的感情。高鹭贵为嫡女,男装出征,连个丫环也不带。当初和张婵一同走塞外去延州,一路吃了不少苦头,也没有一句怨言。
待高鹭出去后,呼延庚将地图取了出来,仔细察看。现在的河北,虽然金兵占领了大名,但莫州、深州、赵州仍旧横断河北,将金兵截为两部。南面是完颜阇母、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三人,而北面,则是完颜达懒以三万人守着雄州、保州、定州、真定、祁州的广大地域。
完颜达懒本人,则驻扎在保州的州城保塞。
在呼延庚目前集结地霸州,为两条河所夹,霸州北面是白沟河——巨马河,而在霸州的南面,则是易水。沿着易水向西,则是以前宋朝的边关重镇雄州归信县,这里以前就是雄州州城,在连金灭辽,收复燕山之后,宋廷把辽国治下的雄州改称归义县,而把宋朝以前的雄州改称归信县。
归信县控制着南易水,而归义县则控制着一条南北走向的河流——李河。沿着李河,从燕京出发的补给能够方便的到达宋辽边境。
这两个县在宋辽相持时期,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但现在变成了金兵的后方,完颜达懒在这这两个县城都只驻扎了百余人。
既然完颜达懒不重视这两个地理位置如此重要的地方,呼延庚决定接受他的好意,把这两个县城夺下来。
雄大白在一天之内,就夺取了这两个县城,并将四团的主力驻扎在归信县。
红日高升,光芒万丈。
清晨的阳光下,两骑快马奔过无人的地带,来到保塞城下。城头上金兵注意他俩许久了,搭起弓箭戒备,一个军官探出头,喝问:“来着谁人?”
来人穿着平民的衣物,其中一个仰着头,高声答道:“乃剌吾将军在么?请帮忙通告一声,有故人来访。”
完颜达懒手下,有两员得力干将,一个仆散修德,一个刘乃剌吾。刘乃剌吾本是宋将,在投降了金兵之后,改了一个女真名字,但真正懂行的人说,乃剌吾并非女真名,而是室兀人常用。那军官将信将疑地去请了刘乃剌吾过来,瞧了两眼,刘乃剌吾认出了来人,打招呼,道:“原来是老朋友,快快请进。”传令下去,打开城门。
刘乃剌吾转下城墙,迎了上去,笑道:“世道不太平,兄弟怎么还到处乱跑?”
来的人下了马,道:“就因了世道不靖,不得不来呀。”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我家主人有书信一封,需得面禀都统大人。”此人口中所称的“都统大人”即为完颜达懒,他的官职为六部路都统,专管灭辽后投向金国的奚人。
刘乃剌吾点了点头,伸手一引,道:“既如此,兄弟这边请。时辰尚早,都统大人不知起床了没有,待本将先去通报一声。”叫上一队亲兵,护着到来的两人,风卷残云也似,霎那间奔到都统府前。
留下来的人在门房等候,刘乃剌吾自先入内。完颜达懒自幼习武,虽贵为皇弟,但难得的保持了尚武骑射传统,刘乃剌吾到时,他早已起床,正在府内小校场上操练兵器。
远远瞧见刘乃剌吾,完颜达懒知他今日轮值,要没大事,不会前来。当下缓缓勒住坐骑,横了长枪,等他过来,问道:“你不去守城,来本相府中有何事情?”
刘乃剌吾却不答话,拿眼瞅了瞅完颜达懒左右侍卫,完颜达懒挥手屏退众人,他才开口道:“好叫郎君得知,河间来人了。”
“噢?”完颜达懒皱了眉头,跳下马来,问道,“河间的,呼延庚?”
“不是呼延庚,是小的以前的一个袍泽,现在河间张益谦手底下混饭吃。”
完颜达懒不急,问道:“他说没说,为甚而来?”
“不曾提及。据以往郎君的提点,张益谦在河间颇不如意,呼延庚不听他的,宋廷的支援也没有多少,地方豪强也不交粮食给他。”
“呼延庚昨日取了雄州?”
“的确如此,这呼延庚真是狂妄,居然在太岁头上动土。”
“呼延庚这小贼,我不去找他,他反来惹我。终归是老三老四无用,六万人却灭不掉一个小小的呼延庚,才让他到处惹麻烦。”
刘乃剌吾道:“都统可是要去灭了呼延庚?”
“哼哼,既然送上门来,不收也不好。”
刘乃剌吾有点忧虑,道:“都统,呼延庚所部,屡次和先皇留下的硬军相抗。都统所部三万五千人,有两万五千奚人,奚人终不可靠,以他们为主力而无女真本部压阵……”
完颜达懒冷笑,道:“区区一万余人,我以两倍兵力还拿不下他吗?”他沉吟片刻,叫过来几个侍卫,吩咐,“去,立即往归信、归义方向,务必探查清楚呼延庚的布置。”
侍卫们领命而去。
刘乃剌吾道:“都统,张益谦处如何回复?”
“张益谦打的什么心思,当本都统不知道吗,无非是让本都统去打呼延庚,不要打他。”
刘乃剌吾陪笑,道:“是,是。都统明见,就以末将所知,张益谦可能会求降。”
“呸!我大金是想降就能降的吗?以前的燕山路安抚使蔡靖投降了我大金,本来继续当他的燕京留守,但他实在太没用,三个月不到就被老二赶跑了。”老二即完颜斡里不。
完颜达懒寻思了会儿,道,“张益谦既然送上门来,这顿肥肉不吃白不吃。走,咱们先去见见他的使者。”
“是。相爷。”
刘乃剌吾小跑着,先去通传。日头升的高了,很毒辣,晒在身上,盔甲发烫。完颜达懒摘下头盔,摸了摸汗涔涔的脑门,抬头瞥了眼天空,喃喃道:“狗日的天气。……这南方的天气太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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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节 保塞
完颜达懒来到书房,刘乃剌吾和送信的两人已在恭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看到他进来,慌忙拜倒在地,送信的道:“见过都统大人。”
“起来吧。”完颜达懒笑吟吟将他二人扶起。众人落座,他问道:“贵使今来,有何贵干?”他睃了两人一眼,面色一沉,道,“敢是河间有变?张安抚在河间活得不耐烦,要来找本都统的麻烦?”丁完颜达懒的汉话讲起来也有模有样。
“都统大人放心,河间并无变动,张安抚叫小的来,只要表明两家互不相侵之意。”那送信的怀中取出一物,双手递上,道,“此为霸州、莫州、沧州的布防图,莽夫呼延庚的具体防御,此图上一目了然,为表诚意,张安抚特命小人送上。”
完颜达懒面色转和,接过来瞧了眼,随手丢在一边,道:“张安抚好会取巧,霸州莫州且不说,沧州在东面靠海,本帅飞过去打他么?”
刘乃剌吾在边儿道:“要讲诚意,张安抚做的确实不足啊。”
他两人一唱一和,送信的出乎意料,有些着急,道:“我家安抚还为都统献上一条妙计,都统只要虚张声势,攻打霸州和莫州,让呼延庚将兵马都调到莫州去,此时我家安抚放开河间的道路,都统直取沧州,毁了呼延庚的老巢。”
完颜达懒道:“哇哈哈,果然妙计,适才说笑耳!只是张安抚定下这条妙计,可有什么要求?”
“我家安抚只求两不想犯,让他守住河间,在朝廷面前交待得过去。”
完颜达懒向北边拱了拱手,道:“这个容易,我大金南下,全因贵国失信。待我大金惩治了呼延庚这等无信之人,自然止息兵戈。吾还要上奏天子,报请张安抚德功劳。”
送信的大喜,又起身拜倒:“多谢都统大人厚意、美言。”
完颜达懒转了身子,一手支在案上,扶住头,盯住送信的,似笑非笑,说道:“只是吾有一点疑问,呼延庚前日便占据雄州,张安抚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未免太不够朋友。”
“呼延庚素来我行我素,他进占雄州,我家安抚也不知道。”
“呼延庚占据雄州,这雄州正在莫州的西面,本都统便打不着他了。贵安抚可否现在就放开河间道路,让大金兵去抄他的后路?”
送信的面色一变,佯笑道:“都统大人又在说笑了,在这正面不打起来,呼延庚在沧州的守军便调不出来。”他心中暗想,索虏也会用计么,可惜啊,假途伐虢,我们老祖宗一千多年前就用过了。
完颜达懒对送信的点点头,从头到脚瞥了他眼,说道:“那张安抚用什么作保?我要是和呼延庚打得热火朝天,贵安抚动也不动,本都统不是亏了。”
“都统不必担忧,张安抚愿意向大金兵让出君子馆!”
位于河间府城以北,滹沱河东南岸。其战略地位之重要,只需要一句话概括:瀛洲门户。当年君子馆之战,数万宋军坚守君子馆,被辽军包围,最后损失两万余人,但辽军也损失惨重。
现在张益谦为了表达对完颜达懒的诚意,愿意把君子馆交给金兵。
完颜达懒站起来,转了两转,道:“好,乃剌吾,你去接收君子馆。咱们和张安抚,可谓君子协定,以君子馆做抵押,可谓天意。”
完颜达懒大笑,在座四人,一起跟着大笑。
正事办完,送信的两个自有人送走。
完颜达懒留下了刘乃剌吾,又派出侍卫,急召城中诸将。
一人道:“河间来人了?都统相召,可是为的此事?”
说话人五大三粗,扎了满头的小辫子,两个大金耳环,一摇一晃的坠在箭头。人长的粗糙,说话声音却又尖又细,正是完颜达懒麾下另一员爱将仆散修德。他和刘乃剌吾正相反,他保留了本族的女真姓,却取了个汉名。
完颜达懒道:“不错,张益谦这个贼官,要卖了呼延庚,却不肯给一点好处。只肯先让个叫做君子馆的小村子。”
仆散修德道:“然则,都统怎生应对的?”他与其它诸人不同,素好汉人文学,讲话文绉绉的,很有点文化人的样子。
完颜达懒道:“还能怎生应对?本都统敷衍一番了事。眼下要紧的,是呼延庚去了雄州。本都统在保定,本不想生事,呼延庚这不知死活的,跑来和本都统为难。”
堂下炸了锅,乱七八糟的,有人嚷嚷立刻出军,给呼延庚个好看;有人道需得冷静,别叫是呼延庚有什么计谋。有的则以为,不管什么计谋,保定三万金兵一押上去,一力降十会。
完颜达懒问仆散修德,这是他最信任的将领:“你怎么看?”
仆散修德道:“两年前,呼延庚在太原突然冒出来,和我大金兵交手也有十几次了,很是让我大金吃了几次亏。虽然听说他在河间才一万多人,但不可小看,这次不仅我们要出军,还要派人到燕京请援。”
完颜达懒慷慨击掌,道:“没错,不能我们几部在前面苦战,蒲鲁虎在燕京看笑话。”
说到底,金国现在还是部族社会,各大酋长分领一步,谁损失大了,战果小了,都会引起不平。
仆散修德道:“都统此次可要出多少兵马,留谁守城。”
完颜达懒道:“城中各个猛安的军队三日前就已集合,其它各个州县的兵马正在向保塞集合。”
仆散修德道:“二太子至少当派万人前来。只是二太子向来不好说话,都统当向燕京派出得力之人,对二太子晓以利害。”
“他算什么二太子,本都统派人也不去找他,而是直接找斜乜。”归根到底,完颜斜乜才是燕京的最高官员。
保塞本有金兵和签军等六七万人,其中良莠不齐,完颜达懒想一次性的解决呼延庚,只会带五千女真、五千契丹、五千渤海人,一万五奚人;再加上燕京派出一万人,兵力是呼延庚一倍以上。这样子,可保必胜。
雄大白占领雄州第四天,南易水河北岸,一匹快马到了霸州州城下。
城上的军卒问道:“怎么了?”那哨探没有回答,展开手中的小旗,高高招展,叫道:“十万火急!重大军情。门内兄弟,速速开门。”
但凡有重要军情,哨探允许城内驰马。他奔入城门,马蹄的的,直奔州衙。霸州百姓早已逃亡,现在城中居住的大多为驻军。
那探马入了州衙不久,很快,战鼓敲响,鼓声沉闷、短促,便如一阵惊雷,在霸州的上空滚滚而过。
士卒们交头接耳:“聚将?”有人道:“看来有仗要打了。”有经验的军官都知道,往往聚将之后,必是点兵,不够资格前去帅帐的,纷纷约束部下,禁止其喧哗、乱动,低声的喝斥声此起彼伏。
聚将鼓响,三鼓不到者,杖一百。
呼延庚升堂坐帐。亲兵侍卫执起枪戈,对面排开,一个个面目严肃,挺胸直立。肃杀之气,充盈衙内。呼延庚沉声道:“升堂。”
两个大门口的侍卫,一左一右,同时发力,打开了大堂的大门。
一鼓歇,近处的军官,指挥使以上者尽数到;二鼓歇,远处的军官,指挥使以上者尽数到;三鼓歇,全城军官,指挥使以上者尽到。
现在驻屯霸州的,除了雄大白的第四团,呼延庚起家的五团尽在霸州,而其余诸州的守卫,则交由新保甲和行业公会的武装卫军去负责。诸军官按着所属团练厢的次序,排好队伍,站定。呼延庚扫了眼,道:“点将。”
专有点将官,掌职军官花名册的,翻开来,依照顺序,一一点名,被点到的军官出列应诺。几十个人名,点的很快,那点将官回奏:“都头以上军官共计三十七人,俱到。”
呼延庚点了点头,面沉如水、不怒自威,他轻轻说道:“清场。”
堂内商议军机,大堂当大门紧闭。堂内外的亲兵、侍卫尽数退下,在规定的距离外,组成横队,牢牢护卫。
哨探上来,先朝呼延庚行礼,继而面向诸军官站立。呼延庚言简意赅,直接点出主题,道:“诸位,保塞敌情有变,具体情况,请这位兄弟给大家讲讲。”
呼延庚所部军纪甚严,保塞敌情有变的情报,不可谓不重要,但是诸军官没一个人开口说话,最多,熟悉的人间眼神交流一下。
帐内鸦雀无声,那哨探道:“回都统制,回诸位将军,小人昨夜换班到的保塞。在城外伏了一夜,今早黎明,见有索虏的异动。一部约三万余人,出了东门,往雄州方向开进。”
说完了,又行一礼,呼延庚挥手命其退下。呼延庚命人在大堂上挂起一副简易地图。虽然是按照等高线图画的,但呼延庚故意画得十分简略,只是标明了保定路各个州县的位置,几条黑线表明河流,山川险要一概没有,更不用说等高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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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节 归信城外
金兵已经包围了雄州,更确切地说,是归信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失,雄大白已经放弃了归义县,将全团五个指挥都集中到了归信县。
昨天的军议已定,今天呼延庚就不再废话,三更造饭,五更出发。
午夜,深沉的夜空上,云卷变幻。呼延庚走出州衙,登高远望,夜色中,只有西面的雄州,隐约可见一点,黝黑沉默,一言不发。
看来金兵没有连夜进攻。呼延庚想着。那里,有两千五百红巾好男儿,以及十倍以上的金兵。
它牵动了保定、河间、横海,河北所有的势力。宋金双方,每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物的视线,这一刻,都在注目此地。
这是呼延庚既没有朝廷或者宣抚司的命令,又没有救援友军等迫不得已的理由,完全是呼延庚自行主导,推动的一次进攻。
呼延庚悠然而想:或许,整个宋金战局的转变,就在此处了。
金兵入侵,始于海上之盟,海上之盟的第一仗,就是雄州之战。可以说,宋金之间的恩怨,始于雄州,现在又在雄州转折,莫非天意
战争总是这样,爆发总在预料之外。与金兵接触的时间之早,大大出乎了呼延庚的意料。
就在呼延庚距离雄州还有十里的时候,金兵分出了一支人马前来阻截,人数不多,大约四五千人,但全部是骑兵。
“周近地势开阔,正适合骑兵纵横。将军,索虏的意思很明显,以少部精锐阻截我军前进,继而主力加大攻打雄州的力度。我军必须及早将来敌击溃,否则,一旦雄州失陷,索虏主力腾出手来,我军必陷入两线作战、落入敌人包围之中。”
说话的是杨可发,他与呼延庚,从太原突围求援的时候,就结下了交情。杨可世、杨可胜、杨可发三兄弟,虽说是世家将门之后,但他们这一支早就落败了。三人十数年间战功迭立,硬是猛将拔于卒伍,将这一支的门第又拉起来。现在三兄弟中,只剩下杨可发了。
呼延庚骑在马上,并腿而立,远望前方。军队从五更急行军到现在,士卒的体力消耗很大,仓促应战,肯定不是金兵骑兵精锐的对手。他问道:“鲁智深部,还能撑多久?”
“鲁大师的三团,也是我军精锐。末将看,至多再坚持半个时辰,就很了不起了。”杨可发凭借自己的经验,回答道,,他急切地对呼延庚道,“我军初至,阵营未成。末将适才凭高观看,来袭的索虏骑兵,堪称精锐,绝非寻常金兵可比。都统制,请速下决断。”
战鼓如雷,绵绵不绝。远方雄州下,石炮震天;数里地前,鲁智深部拼死搏杀之声,隐约入耳。
呼延庚沉稳自若,他眺望片刻,道:“令:哨探放出十里,重点巡弋我军左、右翼以及后方。”
“左、右翼?”
“鲁智深部比我军来的早,他军少而索虏不拦他;我军一到,我军多而索虏就发动攻势。索虏分明蓄谋已久,打的主意是围点打援,需得谨慎提防,小心为上。”是以,派遣探马为第一要务。
自有人接令而去。
“下步该当如何?”
呼延庚心想,此战也不出奇,无非金兵围雄州以打援,而对援军又采用了分割击破之法,以数千兵牵制我军主力,而以重兵围攻鲁智深。
“传令鲁智深,坚持一个时辰,本将给他大功;半个时辰,无功;不足四刻钟,提头来见。”
“令:一团,二团,六团,结成车队,排成品字形大阵,互相掩护,且战且行。”一团、二团都来自平卢,六团来自横海沧州。都属于呼延庚起家的六个团。这六个团除第五团是随船机动的海军陆战队以外,其余五团都装备有六十四辆偏厢车。
这是用价值十万贯的海盐堆出来的装备,今天,是他们显示威力的时刻了。
呼延庚叫过来郝思文,道,“收拾军中银钱,尽付监阵,开箱子、摆在我军阵后,杀敌不退有功者,立赏!”
他调度得当,命令一道道传下,杨可发、杨三生自问,换了自己,也做不得更好,自是无言,分别前去调动部队,安营布阵。
早先行军路上,呼延庚就防的有金兵突袭,做过了准备。首先,各兵种行军次序,按的就是车阵行军式;随军重车皆在两翼、前锋。凡事预则立,如今布置起来,很方便、很快。
前队驻扎,重车提前;川流不息的士卒,老兵们行若无事,新卒们面带彷徨,在军官们的压制、喝斥下,姑且还算有条不紊。
一团的战斧旗,二团的钩镰枪旗,六团的铁盾旗次第升了起来。士卒们布阵的人流中,呼延庚打马上了高地,观望左右地形。
下午的阳光,很炙热;正前方是轻盔轻甲的金兵骑兵;身后左右是一望无际的红旗、红袍。人、马踩踏出的烟尘,漫天飞舞,呛入鼻中,呼延庚忍不住咳嗽几声。
南边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河,便是南易水,阳光把它晒成了一条晃眼的白带子;西边十里外的雄州,巍峨高耸。在北面非常远的地方,白沟河在那里忽隐忽现。
河水和城池之间,是一处大致开阔的地带,河边有点草丛,依次向左,略微几丛灌木,偶尔有点丘陵,夹杂了数间破败的农舍,本为田地的位置,早成了废弃的荒野。
“背嵬军。”呼延庚大喝,高宠不在身边,现在带领背嵬军骑兵的是郝思文。
郝思文双手送上背嵬军的大旗:这是一面方形的红旗,旗上一把战斧和一把钩镰枪交叉叠放。。丈余长的背嵬军旗杆,握在呼延庚的手中。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举旗、叫过郝思文,两人驰马奔下,他高喝:“红巾的勇士们!”
骑兵们望旗而聚,呼延庚奔驰他们的阵前,鼓足力气,扬声大呼,他道:“我堂堂中华,历朝历代,过阴山,飞瀚海,马踏匈奴,驱驰突厥,我大宋礼仪之邦,却蒙受塞北宵小轻侮。
“尔等随吾自太原奋起,历代英灵庇佑,护汾州,救隆德,守孟津,镇汴梁,复河间,控太行,夺雁门,救赵州,大小十数战,所向无敌。
“今日,索虏虽众,却多是旧辽降兵,契丹女真、渤海奚部,胜不相让,败不相救。他们的勇气,怎能与我们相比?此正大丈夫报仇雪恨、建功立业的机会!儿郎们,随吾来。”
五百铁骑,三百轻骑,追随在战斧钩镰旗和呼字帅旗之后,滚滚如龙,杀气凛然,气冲云霄,绕过布阵的步卒,穿插向阵地的左翼。八百骑兵人虽不多,却足以扰动敌军的阵形。
气势如虹的骑兵,掠阵而过。呼延庚举旗疾驰的英姿,令所有的士卒,尽皆神驰。
施恩站在队列之中,心神激荡。他以与武松亲厚的关系,担任什长,累次作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随着军队不断扩编,施恩现在是押正。而且在前几个月的背嵬军培训后,被授予了锐士。
他是长枪手,按命令调在前阵。直到呼延庚远去,他才收回视线。在他的面前,车阵大致已经布好。车阵后是花装的长枪手和旁牌手。现在步兵们都把兵器放在地上,而人人执弓弩。
他的二十四名部属中,大多经历过战阵,杀过人的有三个。习惯了杀伐,他们又坚信呼延庚战无不胜的功绩,所以,虽然面对的是一场非预期的遭遇战,并不十分的紧张。
前边交战的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施恩翘起脚,手搭凉棚,远远望去。鲁智深的三团也扎成了车阵,围住车阵的索虏,层层叠叠,即使没有三团兵力的十倍,也有五倍。
索虏锋锐的旗帜,深入阵中,马蹄震动着地面微微发颤,时不时有惨叫声,血和肉模糊飞扬。施恩大叫一声:“好!又砍掉一个索虏骑兵。”
边上石勇赞叹:“鲁大师真是慈悲为怀,……他手上超度的亡灵有一千人没有?”
施恩道:“算上部属砍的,有吧?”施恩又看了会儿,道:“别说了,索虏的骑兵向着咱们靠过来了。”
他顿了顿,视线一一从兄弟们脸上走过,道,“石勇,一定要小心。你可不是真的石头人,你还有个妹妹刚接到沧州。……薛永,你已经定了下一期的守阙锐士;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年,你就是真大虫了。”
施恩家破人亡,性格大变,当年孟州那个画地为业的坐地虎再也不见了。他心中还有隐隐的一个念头,回到孟州找蒋忠报仇,因此他要尽心尽力的在呼延庚手下打出一个出身来。
他拿出地方大豪的手段,对部下解衣推食,嘘寒问暖。薛永和石勇都是施恩竭力笼络的死党。
薛永和石勇经历了救援赵州一战,都升了什长,薛永一身好武艺,好打抱不平,但一直没什么正经成就,在乡野也无威信,人称“病大虫”
石勇自打家中田地为金兵所占,父母双亡,便成了铁石心肠的一个人,人称“石将军”,好似六亲不认,全无牵挂。但前段时间,他的妹妹居然活着,还跟着大队流民到沧州来了,正赶上救援赵州之战石勇立功受奖,兄妹得以相见。
第九十二节 品字
石勇咬牙切齿,道:“狗日的狗索虏,杀一个够本,砍两个赚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左前方蓦然爆出一阵喊杀,众人急忙去看,见是索虏分出一支军,阻挡呼延庚。只见呼延庚的帅旗停也不停,一往无前,瞬时间,深入索虏阵中数十米,帅旗和战斧钩镰旗如入无人之境,一时间索虏人仰马翻。
施恩欢呼喝彩,道:“都统制勇猛无敌!”
金兵的马蹄声,近了、近了。
“稳住、稳住,前有车阵、盾牌、火箭、弓弩,索虏不死上一千人,过不来!”
施恩和其他的押正一样,一边轻声安抚部属,一边看着杨可发驱马奔了前阵:“杨将军往前了,车阵顶住!”
几个指挥使,或者随着杨可发一起冲前,或者留在原地,观望战况。他们吩咐了几句,战鼓擂起,震动地众人心跳加快,都头们闻鼓而动,声嘶力竭:“竖枪!支盾!”
施恩、薛永、石勇等,绷住了嘴,长枪支在地上,猫着腰,几乎与命令传下的同时,做好了接战准备。
步卒对阵骑兵,所倚仗的只有两样东西,勇气与纪律。呼延庚所部,不敢说“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但有鲁智深这等猛将在前激励,有雪亮亮的监阵屠刀在后虎视,短时间内,可以打包票,绝对无事。
天上的日头,为云层遮掩,天地间为之一暗。
呼延庚的身上溅满了鲜血,他手中的长枪也染满鲜血,鲜血顺着盘枪的铁丝流淌下来,整个枪杆早已变成红色,人挡杀人,佛阻杀佛。呼啸的风声耳后过,鲜艳的血绽放出朵朵的花瓣。敌人濒死的惨叫,他已听的麻木;残肢横飞的沙场,马蹄轰隆如雷。
“鲁智深处如何?”
郝思文拼尽全力,牢牢跟在呼延庚的左右,避头闪过一支远处射来的箭矢,他嘶声高叫:“鲁大师布下偏厢车阵,立定不退!”
呼延庚心下暗叹,鲁智深以两千五百人对抗八倍以上的敌军,居然坚持到现在,固然是后世的戚继光所创偏厢车大阵坚固难破,也要靠鲁智深这难得的猛和尚。他这一团以一当十,估计伤亡不小,战后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恢复过来。
而现在战斗还在继续,胜负仍未分明,“必须利用鲁智深争取的时间,击破面前的五千骑兵。”呼延庚总觉得,金兵派出阻截己军的部队,不会只这几千人。
“注意后方哨探警旗,但有变化,立即告我知道!”呼延庚吩咐过郝思文,铁枪上挑,挡住对面刺来的矛戈,催马转开,耍了个回马枪,一枪将那敌手挑落马下:“杀!”
郝思文长枪跟着挥出,枪钻将另一名敌兵打落马下,纵马践踏,那骑兵叫了两声,喷出一大口鲜血,顿时死了。飞扬、蓬松的鲜血,迷了郝思文的眼,他随手抹去,也一声大叫:“杀!”
呼延庚注意到,他们突入敌阵很深了。两边的骑兵交缠在一起,可供腾挪的空间越来越窄,再这么下去,就不是骑兵,要变成步卒了。他当机立断,兜着辔头,指挥接替他举旗的亲兵:“回转,后撤!”
以他为矛头,郝思文等军官便如楔子,奔腾的铁流,硬生生折了个弯,人山马海里,杀出条血路。毕竟有些人训练不精,弯转的松散,不断有人落马,不断有人负伤。
随着他冲出敌阵的骑兵,损失了一些,只有六百来人。就在步卒和骑兵中间的空地上,呼延庚引着他们兜了一圈,马蹄扬起飞尘,无数的战马嘶鸣。
在呼延庚的右侧面,三个团各自布成的偏厢车阵已经成型,三个方形大阵排成品字形。他看到了处于最前的杨可发的第六团,铁盾旗高高飘扬。再往后,左边是杨三生的一团,右边是史进的二团,斧头旗和钩镰枪旗,竖立在枪戈阵中,屹立不动。而邱穆陵仲廉代掌的步兵帅气,也挺立在第一团的中心。
呼延庚高举铁枪,向着车阵方向倾斜,战斧钩镰旗和呼字帅旗,跟着长枪的方向倾斜,六百多骑兵向着宋军的品字型大阵冲来。近五千金兵骑兵在后面猛追。
呼延庚的骑兵与各团步兵都是合练熟了的,先是直奔杨可发的车阵而来,在距离杨可发的车阵两里地的时候,全队斜向奔驰。六百骑兵好似围着整个品形大阵横向运动。
身后追击的金兵不明就里,有一部分选择追着呼延庚的骑兵走,另一部分没有转向,而是直着冲向杨可发的方形车阵。
突然,杨可发的车阵面向金兵的这一侧烟雾弥漫,烟雾中不断出现闪光,空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宛如布帛撕裂——是火箭的箭体在空气中的摩擦声,百虎奔雷箭。
金兵有的追击着呼延庚,现在五千金兵大约有三千骑选择追在呼延庚身后,而不到两千骑,直接冲击杨可发的车阵。
指挥这五千金兵骑兵的是仆散修德。他一直在完颜达懒麾下作战,以前从来没有和呼延庚交过手,只是从其他金兵各部的转述中来判断呼延庚部的战力。
他对呼延庚的判断,就是宋军的上等水平,即闻敌而逃为下军,见敌而逃者为中军,接敌而逃者为上军中的上等。
因此,仆散修德在见到杨可发的车阵以后,就已经决定,以铁浮屠为撞头,将这个车阵完全冲垮。他判断杨可发这个车阵大约有两千人,那他也用两千人,算非常稳妥了。
六团车阵中火箭与弓弩几乎没停歇地如雨般,向着迎面冲来的敌人倾泻。
仆散修德所率,不愧是奚人和契丹人中对女真的死忠,即使转瞬之间损失了两成的兵力,这两千骑兵也未停步,直接撞在了六团的车阵上。
随后,他们就面对长枪手,旁牌手,和偏厢车组成的铁壁。
六团以铁盾为旗,就是在训练当中,面对步鹿孤乐平、高宠、郝思文、以及杨可发自己,率领的铁骑与轻骑的轮番冲击,而唯一车阵没有被破开的团练厢。
在最前方的铁浮屠为车阵所阻之后,排在后面的金兵骑兵,顺势向两侧蔓延,很快,这两千骑兵便把六团的车阵包围了一半,车阵中除两个指挥与金兵白刃相向之外,还有三个指挥可以腾出手来放箭。
追击着呼延庚的三千骑兵,则已经被带到品字形的中间地带,处于三个“口”的夹击之中。呼延庚感到身后压力松懈之后,掉转马来,发现三千金兵已经被迫分散攻击三个团的车阵。呼延庚部的三个团满编七千五百人,金兵用五千骑兵硬攻,这很科学。
呼延庚收回视线,转目正面。数百米外,追击他的三千骑兵,现在还剩下大约四百骑。
呼延庚一边马不停蹄地兜着圈子,一边跃马远望。虽说金兵大部被三面包夹,宋军又有车阵,但宋军是守,金兵是攻,因此宋军局面不错,金兵却还不知何时会失败。
“一刻之内,必须击溃这股骑兵!”鲁智深的三团还在面临围攻,必须尽快解决负责阻击自己的这五千骑兵了。
大致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两厢混战之中,怎么速胜?狭路相逢,勇者胜。
战场中间偏右的位置,有一小块的丘陵,因为皆是骑兵,两军下意识地都绕开了它,乱马交枪中,一片空旷旷的,很是显眼。
战机一瞬而逝,临阵切忌犹豫。呼延庚不再多想,下定主意,回顾身边,能被他选进背嵬军的,都是悍勇之辈。一瞥之下,看见个都头,一部乱蓬蓬的胡子,头盔已经掉了,头发乱糟糟的,骑着匹瘦马,提着一杆大枪。
呼延庚记得,此人颇是骁勇,喝问:“杀了几人?”
那都头答道:“枪刺五人,手刃三人。”听口音,却是西军出身。
“好汉子!叫甚名来?”
“末将刘杨林汉隆,人称老四。”
呼延庚刀指丘陵,道:“给你一百人,有没有胆子,去把那里给老子占下?”
“五十人足够。”
“好一个老四!”呼延庚仰天大笑,“去吧,莫要吹牛。”
林老四的部属很多仍在阵中厮杀,不过他自有相熟的人,选拣了有勇气、力气的一百人,发一声喊:“今日死战,有我无敌!将军死战,我等死敌。”一起拔刀,划臂,以血抹面。个个杀气腾腾,狰狞如鬼,转马自去。
“挥旗,随我来。”
呼延庚掉头迎面向着追兵冲去,马匹的速度很快,利剑一般,直刺入金兵中心。这一次,他不再为诱敌而冲锋,而是为了尽快击破正面的这四百金兵骑兵,如此冲出、杀出、再冲入,不多时,这四百忠于职守的金兵溃散。
阵中嘈杂大乱,郝思文,道:“都统制,林老四到了!”
呼延庚眺目观看,林老四没戴头盔,乱蓬蓬的头发很好认,丘陵地带,竖起了红巾的大旗。丘陵地带本就没人,百十人中一半人下马,掩护着,将坐骑推到前边,连成一线,步步为营,很快钉入了其中。
第九十三节 不利
林老四的一百骑占领的丘陵,并不险峻,却位于品字阵的六团车阵的右前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金兵是骑兵,宋军步兵为多,若金兵要走,宋军很难追杀。
而在丘陵地带安插一百人的钉子就不一样了,在金兵向西面退却的时候,这一百人可以从斜刺里杀将出来,截断金兵的队列。
任谁,也不会允许敌军的钉子,插在这么碍眼的地方。仆散修德安排一个谋克,去解决林老四。
呼延庚眼见这个谋克一走,高呼一声:“敌军败矣。”高举铁枪,率先冲了出去。面前的四百敌军已经被他杀散,现在,宋军以车阵为铁砧,背嵬军骑兵为铁锤,解决金兵大部。
“杀!”上千条马腿放开,地面为之颤抖,云层为之消融。
两面受敌,人数又处于劣势的金兵像潮水一样退散了。由于受到一个谋克金兵的纠缠,林老四的一百骑兵并没有发挥作用。
“鲁智深坚持不了多久了……”呼延庚站在马上眺望了一会,下令,“骑兵前出,先去支援鲁智深,步兵三团尽快赶来。邱穆陵仲廉,代我掌印。”
现在呼延庚麾下,只剩下四百铁骑,一百多轻骑,他们都跟着战斧钩镰旗前进,没有一人犹豫。
这五百多骑兵追逐着溃逃的三千多金兵骑兵,一路奔向鲁智深被围的地方。
呼延庚仔细观看,鲁智深的车阵,仍旧保持大致的形状,但已经有几十辆战车被捣毁,侧壁已经破损不堪,全靠旁牌手堵住漏洞,他是绝对没有精力呼应自己的。
呼延庚回首看看自己身后的五百多人,也足够了。呼延庚高扬铁枪:“他杀我百姓如草;今日我杀他索虏如猪羊。众军,岂不快哉!”
“嗬!”
呼延庚以四镇都统制、宣抚司走马、实际上河北藩镇的身份,冲锋陷阵第一线,他身先士卒,何人敢落后?
故此,他一怒之下,三军尽怒。
“杀!”
烈日重归高空,呼延庚是由东边向西方进攻,下午的太阳,正挂在西边,刺目的光线,闪耀呼延庚身后铁骑的盔甲,一片阳光闪烁。
“甲光向日金鳞开, 此乃必胜之兆。”
“必胜!必胜!必胜!杀。”
灼热的太阳,悬挂西天,它冷冷地注视着,这片苍茫大地上,数千年来,从不曾断绝过的人间战争。此时的战场上,分成一大一小两片。大的一片,骑兵对步卒,金兵已经冲破了车阵,进入枪戈、拒马枪阵。
小的一片,金兵还是多过宋军,但红袄黑甲的宋军骑兵,如同利刃切过面饼一般,将金兵劈为两半,在两块金兵的中间,战斧钩镰旗大旗飘摇不定,却始终不倒。
喊杀的声音,直冲云霄;它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再有一两个时辰,就轮到月亮接班。可这战火,连夜色也无法笼盖。
雄州方向,突然扰动起来。
在雄州归信县东面城墙上,观战了几乎一整天的雄大白部,这时候到达战场。
雄大白站在雄州城头,在观察到呼延庚的援军与金兵接战的时候,便下令全军点火造饭,焚毁粮草辎重,整装出发。
“司马且慢,雄州我们不守了吗?”
“只要打败了敌军,雄州你怕收不回来吗?”
“若我军败了呢?”
“我军败了,我留在城里不是死路一条?”
“司马,焚毁粮草,我军今晚吃什么?”
“与将主会合,自然有吃的,就算将主带的粮草不够,不还有索虏的尸体吗?将主可有壮志饥餐胡虏肉的刺青啊。”
“要是我们打了败仗呢?”
“将主怎么会败?”雄大白看说服不了部属,才坦然道:“万一之万一,将主败了,我军自当为将主断后,也不用吃晚饭了。”
鲁智深大约归信城八里地,雄大白出城后,大约在离城六里的地方被金兵阻击,雄大白展开车阵。他和鲁智深间隔大约两里地,不过一千步的距离。
呼延庚在冲破了金兵的阻截后,没有去鲁智深的车阵,而是来到了雄大白这里,开始绕着车阵飞驰。
仆散修德已经到达了完颜达懒身边,见此情状,对完颜达懒说道:“都统休要派人追击这一小股骑兵,阵中的弓箭非常厉害。”
完颜达懒非常信任仆散修德,他集中兵力,继续攻打鲁智深的车阵。
在这当口,一团、二团、六团的步兵已经到了距离鲁智深一里地的地方,三个车阵展开。向着鲁智深的车阵周围密密麻麻的金兵发射,凤凰弩,巨大的铁箭打得金兵鬼哭狼嚎。
围攻鲁智深的金兵陷入两难境地。现在已经攻破了车阵的外壁,但以鲁智深部体现出来的坚韧,要真正歼灭这股宋军可能要到半夜才行。
但任由七千人在自己的侧翼放箭……不,是一万人,雄大白部已经推进到鲁智深西边一里地。
完颜达懒连连下令,金兵阵中令旗传动,分出了四个猛安,进攻宋军的四个车阵。
仆散修德试图提醒完颜达懒,但被斥退了。
鲁智深面前的金兵少了一半,他感到压力一轻,他眼睛都红了,水墨禅杖指向后方,鼓舞士气,“知道不?你们不是一个人,”他嗷嗷叫着,“你们身边,有一万虎贲,援军到了。”
呼延庚在雄大白侧面五百步的地方观阵,他手下的铁骑打了这么久,现在都跳下马来,让战马歇息一下。
呼延庚远没有他表现的那么乐观,金兵的总兵力接近他的三倍。最乐观的估计,是与金兵都损失五千人后,呼延庚军崩溃。
那么该怎么办?
千军万马中,呼延庚惊鸿一瞥,背景是蓝天、白云;头上烈日,身后红旗。他转回头,轻描淡写地道:“金贼分兵,败相已显。 ”
他跳上马,直冲绕着雄大白的车阵进攻的金兵;一枪挑下一人,另一名金兵攻来,被呼延庚用枪杆打下马去,第三人骇然,被呼延庚一枪挑死。
呼延庚喝道:“每人斩首三级,我军大胜!”炎炎者灭,隆隆者绝。临阵对敌,岂在人多?一夫拼命、千夫辟易。
身后骑军见将主连杀三人,信他“斩首三级”之言,士气大振。
呼延庚驱马疾驰,长枪翻飞,不避来矢。他转顾高呼,问身后一人:“尔叫何名?”
那人不知何时丢了头盔,散发垂肩,脸上、身上血迹斑斑,马头上且悬挂了两个索虏的脑袋。他亢奋答道:“咱家秦时亲。”
“我知道你,”呼延庚觑了眼他马上人头,赞道,“汴梁之战,你是刘汲手下,突入城中报信的,我还以为你回徐州了。”他举枪高呼,“勇士,秦时亲。”
众人同呼:“勇士,秦时亲!”数百人的声音合在一起,乱军战马里,如一股惊雷蓦然,震动四方。
呼延庚叫道:“汴梁匆匆一别,你的相貌未曾记得深刻。但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背嵬军中一个都头,你先做指挥使吧。”
秦时亲干脆的答道:“好。”
汴梁之战结束后,秦时亲知道与金兵还有大战,便观诸君,只有呼延庚还像点样子,他素来自傲,决不肯靠点头之交找呼延庚要个官当当。便白身投在呼延庚麾下,立了些功勋,被选进了背嵬军任都头。
现在呼延庚让他当指挥使,秦时亲淡淡的说:“愿杀五百索虏,凑齐一指挥冤魂为部下。”
呼延庚的骑军如同一阵狂飚,卷过雄大白阵外。
雄大白热血澎湃,按捺不住,迎面的风吹着他的脸,炽烈的阳光晒着他的盔,无数的金兵在他眼前晃动,他忽然产生一个错觉,好似他们只是伸着脑袋,在那里老老实实地等着他过去砍,他热血涌头,他浑身的精力,他像是快要爆炸的火药桶,他需要找到发泄的出口,他挥舞铁鞭,放声狂啸。
雄大白阵外,金兵大溃。
日头渐渐的西沉了,残阳如血,远山似铁。
放眼望去,战场上杀声一片,到处残肢断臂。穿着不同盔甲、不同服色的两边士卒,用身体互相冲撞,用刀剑互相厮杀。怯懦的,痛哭流涕;疯狂的,嘶嚎如兽。红色的、黑色的、青色的,各色大旗反复进退;诸般兵种纠缠不清。
呼延庚的帅旗过处,看到的宋军步卒,人人振奋。敌人死亡的刺激,更激发了他们勇往无前的勇气。郝思文高唱着骑兵的战歌,步卒们呼应喊杀。
呼延庚看到,鲁智深杀的性起,水磨禅杖舞动如车轮,人到处掣旗溃阵。
刘乃剌吾是降将,目前是完颜达懒的军师,他对宋军的战斗力高看一眼,见金兵被四个车阵夹住,心中非常焦急。
这时,探马来报,归信县火光熊熊,宋军居然将县城全部放弃了。
刘乃剌吾把握机会,婉转进言:“此处苦战,损失太大,宋军雄州空虚,不若转取雄州,再与宋军长期对峙,寻机再战。”
完颜达懒率领三万大军,攻打一万出头的宋军,苦战一天,被击破三个猛安,取胜遥遥无期。宋军在苦撑,完颜达懒也在苦撑,若没有半点战果,就被宋军击退,那金兵的威信就要大受打击。
眼下虽然没有击败宋军,但夺回了雄州,岂不是达成了出军时的宣称的目的?
完颜达懒很容易就做了决定。
第九十四节 出塞
金兵是骑兵,退走时如同流水一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只剩下四百多骑兵的呼延庚部没法阻截金兵。呼延庚虚张声势地追了几步,任其撤走,以免追的急了,再被其反咬一口。夕阳落山,西天的红霞灿烂如云,夜晚到的前夕,这一场未预期遭遇战宣告结束。
呼延庚一边命令就地安营扎寨,一边派人清理战场。杀红了眼的宋军士卒们,没有优待俘虏的一说,凡是战场上遇到未死的金兵伤员,统统补上一刀,割下人头算是战功。在金兵退走以后,宋军开始打扫战场。
入夜不久,计算出来战果,敌军总计留在阵地上两千余人,包括尸体,和被变成尸体的伤员。
而宋军这边,以鲁智深的三团损失最巨,五个指挥都被打残,满编两千五百人现在连带伤员也只有一千八百人,其余四个团都有两三百人的伤亡。宝器和尚带着医疗队,开始救治伤员。
呼延庚揪然不乐,望着夜幕下尸横遍野的战场,叹息道:“此战算不得获胜,敌我两军杀伤相当,充其量算个平手罢了。”
郝思文随侍左右,道:“索虏军力是我军三倍,我军又被分割成三部,仓促应战之下,能获得这样的战果,将主,很了不起了。”
呼延庚道:“我军可战者,剩下多少?”
“除了伤亡,因鏖战过久脱力的也不少,可战士卒目前不过一万一千余人。”
“分出一千,戍卫……”呼延庚瞧了瞧远近地形,“戍卫前边丘陵地带,防止索虏杀个回马枪。余下诸军,赶紧搭营。”
看见丘陵,他想起了先前那位胡子头发乱蓬蓬像个毛球的那人,问道,“林老四呢?”
他也就随口一问,归师勿遏,金兵撤退时反阻击,林老四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估计早挂了。
不料话音刚落,一人忽的窜出,神采飞扬、精神奕奕,一抱拳,朗声道:“末将在此。”
倒吓了呼延庚一跳,转目打量,见他缠甲带盔,一双细眼从头发缝里露出来;仔细观看,他盔甲上血迹斑斑,却似乎尽是敌人所留,本人身上竟是找不着一丝伤口。
呼延庚惊诧而笑:“好一个林老四!”
又叫道:“众亲兵,拿酒来!今日死战获胜,当敬将军浮一大白。”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鲁智深带着三团的团架子,和所有的重伤员乘船返回沧州,三团其余人员补充进其余四个团里,每个团都补满了五个指挥的建制。
宋军在南易水河畔休整,等待与完颜达懒的再次大战,但第二天,听到哨探的急报,呼延庚站上大营内的高杆上观看,之间北方远处,白沟河之上,一队一队的金兵正在渡河。
“哪里来的索虏。”
“看旗号是完颜蒲鲁虎。”
“看来是燕京的金贼。”
完颜达懒派人去燕京请求一同出军。完颜斜乜就把完颜蒲鲁虎派出来了。完颜斜乜自己的亲军在燕京看家。
“看金贼这阵势,至少来了上万人,咱们当面的敌人,可就有四万余人了,真正的四倍于我。”邱穆陵仲廉分析。
“沿着大营深掘壕沟,外设壕垒,内建棋盘。”面对四倍以上的敌人,呼延庚决定依靠筑垒地域坚守。
除了邱穆陵仲廉,众将心中都有疑惑,散会以后,熊大白问杨可发:“这么守法,要守到什么时候。”
杨可发道:“将主想法多,老杨也不知道,不过听将主的,好似一直没有吃过亏。”
定州和真定两府交界处的皋平,歩鹿孤乐平和普六茹伯盛两人并肩而坐,听取中军官汇报。
“第十五团在忻口寨之战后,收复代州下辖的各个县城,整合豪强武装,十五团由两千五百人扩编到上万人,按照将主的吩咐,成立了新保甲和鸾阁。”
赵邦杰带领十六团前出到真定以西的寿阳、井隆、平定军等地,收编堡寨,发动青壮年,建立了平山自卫大队。
在这样的局面下,当呼延庚发动救援大名行动的时候,歩鹿孤乐平将范阳镇抚司的驻地搬到了皋平,并向北渗透。
在完颜达懒率领金兵主力向东进攻雄州雄州的时候,范阳镇收复了曲阳、唐县、定县。
在战斗间隙,以都为单位,分兵动员,在各县成立了“红巾保甲”,即呼延庚的新保甲在金兵占领地区,直接以红巾的名义开始组织。
现在,普六茹伯盛率领第十一、十二、十三团,从井陉到滹沱河谷绕了一个大圈,避开真定金军,与歩鹿孤乐平汇合。
索超在收拢了两千大名溃兵后,到邢州加入到天雄军,此次也跟着一起来了。
“乐平,此次出塞,以你为主。”
“哪里哪里,伯盛,你心眼多,还是你来当头吧。”
“我拿着少兄的并州刺史印,你拿的是横海团练使印,你官阶高。”
两人半开玩笑的客气了一番,随后并肩而坐,先核对目前范阳镇抚司的兵力,辎重和任务。
“少兄已经将完颜达懒甚至燕京的金贼,都吸引到了雄州,咱们出塞,金贼再无兵力可与我等两镇对抗。”
“还有大同的完颜粘罕呢?”
“他已经南下,前几日的军报,粘罕刚刚被李彦仙烧了粮草。”
“那就真如少兄所言,出塞之后,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呼延庚布置给范阳镇抚司的任务,就是出倒马关或者紫荆关,打通塞外,与北方的白鞑靼黑鞑靼等部落取得联系,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在草原上建立反金同盟。
而草原上的法则,就是以德服人,为了让草原上的部族都心服口服,天雄镇抚司下属三个主力团一同北上。
草原虽然环境艰苦,但经过几百年的繁衍生息,草原民族就会有一次用马刀与骨箭进行一次部族大融合。这个周期大约是五百年左右,包括一千三百年前的匈奴,九百年前的五胡,五百多年前的突厥。
而新一次的草原部族大融合,本来是由契丹发起,但原先的发起者部分汉化,又反过来压制了草原部族的兴起,金国灭掉辽国,打碎了加在草原部族上的枷锁,而女真本部人口太少,而且也没能有效利用中原的资源,已经无力压制草原部族的融合、统一与兴起了。
呼延庚知道这个趋势,因此歩鹿孤乐平的出塞,就要达到两个目的:一、草原部族与金国互相消耗,二、尝试在草原上建立中原的军事威信,最好能够建立类似另一个时空金瓶挚签的制度传承。
但这都是后话,步鹿孤乐平现在的任务——出塞。
倒马关在燕京的西北面,属于内长城的一部分,在辽国占领燕云十六州以后,将内长城视作南下打草谷的障碍,因此倒马关、紫荆关、居庸关、雁门关等内长城的关城,都遭到废弃。
金国继承了辽国的地理位置,对毁弃的内长城关城不加修缮,连驻军也没有。
定州境内有一条滱水,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在唐县打造船只,征发民船,沿着滱水北上,很容易就通过了倒马关。。
在留下马扩的十五团镇守倒马关,并在从皋平到倒马关沿线征粮后,一万出头的宋军,五千民壮迤逦北上,在灵丘转入涞水,抵达飞狐(涞源)。在飞狐弃船登岸,全军北上直奔奉圣州。
奉圣州位于外长城的内侧,是辽国每次南下攻宋时,北面入塞的大军集结之地,奉圣州在桑干河畔,向西可沿着桑干河直达朔州,向东南则直驱燕京宛平县,可以说占领了奉圣州,就抵住乐了幽云十六州的背部,尤其是金国对北面不设防的情况下。
在攻占奉圣州州城永兴县之后,步鹿孤乐平派人点验仓库,发现仓库居然是满的,除了步兵的粮草以外,马料尤其充足。
金兵虽然在八月底就开始向南进攻,但草原部落每年例行的“避雪”时间是秋季,这也是中原用“防秋”指代防御草原民族的原因。
而草原骑兵有组织的南下,必先储备马料,因为人的食物可以现抢,或者叫“现地调达”,但马料却是不行。
“粮草足够支用半年,”歩鹿孤乐平道,“只是箭矢稍显不足。”
“乐平且在永兴坐镇,待吾去取了周边州县。”
无论女真契丹,北方部落都不太重视城防,说是县城,不过是几个土围子罢了。李精忠的十二团取了怀安,而阳继忠的十一团取了宣德。
宣德在奉圣州的西北面,此地后来改名字叫做宣化,就是宣大铁骑的那个宣化,而宣大之所以养得起铁骑,就因为在宣德附近,有一处背山面水的草场,可以说是天然的养马场。
索超在夺取了马场之后,兴奋得派欧鹏回去汇报:草场中有一个部落正在放牧,在王师到达后,对这些部民责以大义,于是他们愿意将八百多匹牲口奉献给王师。
“那这些部民呢?”
“向北去了。”
“奉圣州北面的部落,是哪一支?”普六茹问道。
歩鹿孤乐平大叫:“管他是哪一支,出了北边的山口,就是我鲜卑故地,他们七百年没给我大鲜卑交税了。”
第九十五节 祖卜
范阳、天雄两镇抚司在五天之内,全部控制了奉圣州、宣德、怀安、怀来四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四城虽然位于金兵的后方,但金兵目前的重点并不在此。
奉圣州失陷的消息传回燕京至少半个月,然后燕京金兵整军到了,怎么着也得到十月底了,这还是河北战况不牵扯金兵的情况下。
金国是由一个黑水之上的部落骤然兴起而成为的国家,在短短十五年之内,东到大海,西到天山,北接大漠,南抵黄河,都是其兵锋所及。
以区区一个部落而征战千万里土地,使得金国只能有一个重点作战方向,现阶段的金国,把注意力都放在南边的黄河沿岸,而对以前辽国治下的州县部族,都以安抚为主,在漠南漠北都没有多少驻军。
因此,歩鹿孤乐平等人一点不担心燕京,他们现在着力防备周边祖卜人的反扑。
奉圣州位于外长城的南面,奉圣州周边,有一些祖卜人的部落,而越过北面的山口(张家口),就是汪古部的驻地。
宋军已经探查清楚,前次索超在草场上驱散的部族,就是祖卜人。
祖卜人的报复已经来了,他们将奉圣州城团团围住
歩鹿孤乐平站在城头,向城外看。由近至远,城下的空地、城外的旷地,远处的黄沙和半枯的草地,都扎着祖卜人的帐篷。再远处,桑干河如一条玉带,蜿蜒曲折,从西边来,往东边去,秋天,还没有结冰,在初生的朝阳下反射出晶亮的光芒。
整个城都被围住了。远处、近处,东边、西边,除了桑干河那一面,到处是大多衣衫褴褛、拿着五花八门兵器的。粗略计算,至少上万人。还有更多的人正在从远处奔来,隔得远,望上去他们似乎只有蚂蚁大小,然而满山遍野都是。
站在高处,极目远望,一个词儿跃上歩鹿孤乐平的脑海:“飞蛾。”
对漠南草原上活跃的祖卜人而言,南边的辽人、金人和宋人其实没什么区别,他们就是要在冬天到来的时候,南下避寒,顺便打草谷发点小财。
奉圣州是北面草原诸部的集结地,祖卜人到得最早,奉圣州为南下储备的口粮和草料大部分都是祖卜人交上来的。宋军占领了奉圣州,既断了祖卜人的财路,也断了他们的生路,因为奉圣州就堵在阴山山口。
普六茹伯盛细细观察城外的祖卜部族,说道:“蛮部虽众,散乱无序,不足畏。”遥指某处,又道,“唯独彼处,贼众稍有纪律,颇能列队结阵,是他们头领所在么?”
人数虽多,只是却如普六茹伯盛所言,**成以上的都散乱无纪律,东一堆,西一块,尽管也有小帅之类的头领在他们中间奔跑喝叫,拼命约束,然而成效不大。
唯独普六茹伯盛手指的那块沙地,距城大约五六里,立着一两千人,颇有纪律,与别的人众相比泾渭分明,远远望去,他们的武器也较好,有一些人披着皮甲
这队人马前边,有辆高大的篷车,一个人站在车上,高举着一杆长枪,向城头望来。不时有人或骑马、或徒步跑到车前,像是请示什么,接到命令后,即返回原地,继续指挥部众围城。
这虏酋站在篷车之上,做了一个手势,身边的几人纷纷取出号角,一起吹了起来。
号角没什么音律,只是呜呜作响,起先不觉得,等城外安静下来,再听这凄凉荒蛮的号角声,诸人分明感到了蕴含其中的坚决之意。
恍惚里,那无边无垠的黄灰色好似成了茫茫大海,而奉圣州城则仿佛是一艘独自航行的小船,风云变色,暴雨将至。
本来出塞的四团也有一万兵马,论人数不比眼前的祖卜人少,装备远过之。但一想到他们是位于燕京北方,金人身后的一直孤军,一种说不出的压力弥漫诸人心头。
普六茹伯盛哈哈大笑:“虏兵混乱,虏众本为牧民,仓促骤起,没有经过教习训练,兵甲不全、无有纪律、不懂战阵之道,多半面带菜色,脚下虚浮无力,也不知饿了多久了。吾军坐守坚城,士卒饱食,兵器铠甲精良;彼等聚於野外,饥寒交迫,非我敌也。”
普六茹伯盛所说,很快被传遍全城。
普六茹伯盛看了歩鹿孤乐平一眼,两人自幼被呼延家收养,一同训练,配合十分默契。
步鹿孤乐平叫道:“乘敌兵混乱,先斩了虏酋。”
留守在奉圣州的赵邦杰有些犹豫“虏兵盛,怎可与争锋?吾卒少,攻之不足,守则有余。虏众方到,士气正高,我宜先坚守,随后集齐四团兵马,与之决战。”
四个团分布在四城,留在奉圣州的,只有赵邦杰的十六团和索超的部属。
歩鹿孤乐平晒笑:“虏兵虽盛,嚣而不整,不足畏也。唯赵大侠惧矣”
赵邦杰听到这话,涨红了脸:“吾愿率本部,先斩酋头。”
歩鹿孤乐平道:“虏酋身在贼众之中,要斩其头,非骑兵不可,赵武翼安心守城,待本将亲自去。”
索超在一旁道:“主将不可犯险,待索超前去。”
“尔随小六守城便好。”歩鹿孤乐平自顾自开始披甲,亲兵已经带了他的独脚铜人和坐骑在一旁。
索超还待再请战,普六茹伯盛笑道:“索超休要再抢了,鹿将主手痒。你若要去,为他副将便好。”
另有人劝:“虏兵虽然不堪,但人多势众。请镇府休要犯险。”
“贼众嚣而不整,兵器简陋,人数虽众,土鸡瓦狗耳!开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歩鹿孤乐平一马当先,索超紧随其,两百人出城。城上鼓声大作。
城外的祖卜部族士卒听到战鼓声响,或举首,或扭脸,或翘足,或爬到高处,往鼓声最响的地方看去,见年轻将领迎着晨阳,驱马驰出了城门,一面鲜艳的红旗招展在他身后,红旗后是百名披甲的甲士。这一支小队伍出了城,毫不犹豫地迎着他们冲来。
城头上,普六茹伯盛等人临城观看,见歩鹿孤乐平等百人奋不顾身,沿桥冲过护城河,就像一支离弦的锐矢笔直地钻入了的数百祖卜部族中。
这数百祖卜部族仓促无备,根本不是对手,连上马都来不及,眨眼间就被歩鹿孤乐平等人冲破。歩鹿孤乐平马不停蹄,挥舞着歩鹿孤乐平,继续向远处冲去。
远处,是满山遍野成千上万的祖卜部族;再远处,是无数仍在从西面八方汇聚过来的后续蛮部。
祖卜部族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出城进攻,短暂的慌乱后,较远处、远处的士卒纷纷向歩鹿孤乐平这里涌来。虏酋的篷车边号角再度吹响。
方圆几十里的沙地上,祖卜部族就像一**的巨浪也似,前浪方到,后浪又起,铺天盖地,几乎在片刻间就把歩鹿孤乐平等人淹没其中。
赵邦杰眼花了,没多久就分辨不出谁是歩鹿孤乐平,他只能看到:在那黄、灰中,一面红旗始终高举,所向无前。
冲入祖卜部族阵后,因为铠甲齐全,又是骑马,歩鹿孤乐平起初很轻松,没感到什么压力,不费吹灰之力就冲破了数百名部众的防线。
他出城是为了鼓舞部下的士气,当然不能就此停止,催马驰行,接着向前冲锋。
冲了没多远,较远处的祖卜部众奔跑着围了上来,各色各样的兵器横七竖八打来。歩鹿孤乐平一脚牢牢踩住马蹬,左一下,又一下,砸碎两个祖卜人的脑壳。
歩鹿孤乐平一马当前,铜人奋击。索超左砍右杀,勇武无敌。很快,就把围上来的第一波祖卜部众杀散。祖卜部族人马众多,杀散了一波,又上来一波。接连冲过三波围堵,歩鹿孤乐平渐感吃力。
这时,祖卜部众大多回过味来,纷纷上马,开始围堵宋军。
歩鹿孤乐平朝身后望了眼,不知不觉,他们已远离护城河有两三里远,遥见城头上旗帜飘扬,远闻城中鼓声不断,他转回头,挺矛四顾,围在身边的这拨祖卜部众虽然四下逃窜,不远处却有更多的祖卜部众蜂拥跑来。但有一些却仍在远观。
虏酋所在的篷车处,也没有发出明确的号令。看来这城外的一万多祖卜人,不是一个部族,而是一个临时性的部落联盟,
麾下二百骑兵,只损失了几个人。步鹿孤乐平将独脚铜人高举挥舞,大叫:“孩儿们,随吾来。”
二百骑兵在祖卜的人丛中,左一转,右一绕,尽量避开和他们正面接战,即使有挡路的,歩鹿孤乐平一马当先,将拦路石砸下马去。这队骑兵人人披甲,倒也补胎顾忌祖卜人放箭。
眼看距离虏酋所在的篷车只有三百来部,虏酋倒也不惊慌,率领亲兵,向着歩鹿孤乐平迎面杀来。
歩鹿孤乐平大怒:“许久不上阵,这草原上的鼠辈,不知道爷爷的连珠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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