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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焰     凤冠天下txt下载     凤冠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3章 矛盾决裂

    那场大雨仿佛专为叶花晚而来,痛痛快快地下了半日便收起乌云彻底放晴,半点阴霾影子都找不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荻天洪匆匆忙忙赶来时易宸璟正踩着梯子收集房檐草叶上的雨水,下面傅楚小心仔细地扶稳木梯,年少面庞上写满欢喜;除他们二人外院中站着的还有封无疆,见荻天洪进院也不理睬,在角落里默默查点他那足有半车的货物。

    “怎么不见白姑娘?”荻天洪热心地帮傅楚一起扶住梯子,看总是黏在一起的年轻夫妇如今只剩一人不由感到好奇。

    “白姐姐在房中照顾叶子呢。”傅楚和善回道,“日头这么毒,得赶在草叶上的雨水被晒干前收集够才行,好在有宸大哥帮忙,不然我自己笨手笨脚的还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对了,荻庄主,既然已经下雨就没必要再等管家取水回来了,等叶子情况好些我们就准备告辞,只是辛苦了管家白跑一趟,实在有些对不住。”

    荻天洪连忙摆手:“傅兄弟何必客气,当年若不是毒医出手相救,现在哪里来的荻花庄?别说是让他空跑一趟,只要毒医或是傅兄弟、叶庄主开口,这荻花庄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上刀山下火海都绝不皱下眉头!”

    翩翩身影从眼前闪过,傅楚眼一花,手中木梯一轻,易宸璟已然从梯上跃下,细颈大肚的瓷瓶盖上木塞安安稳稳放在院中石桌上。

    “荻庄主这般有情有义令人敬佩,他日我能顺利回宫,定要找机会好好感谢荻庄主一番才行。”拍去衣上灰尘,易宸璟单薄唇线抿出一丝弧度,目光有意无意扫过角落中的封无疆,“我们几人毕竟身份特殊又有人暗中虎视眈眈,在此处常留只怕会引来歹人连累荻庄主,还是趁着方便尽早离开好。”

    听易宸璟说要离开,荻天洪似是遗憾地叹了口气:“这我明白,宸兄弟有要事在身,荻某也不便强留——其实我来正是为了这件事。傅兄弟是毒医亲传弟子,有了药引想治好叶庄主不在话下,我也知道叶庄主痊愈后你们定然不会多留,所以雨一停就命人去准备车马干粮随时待用。不过,要走也不急于一时。”笑着指了指墙边堆放的空酒坛,荻天洪看向易宸璟:“前两天看白姑娘好像十分喜欢酒,只是碍着身上有伤不能沾染,不如等叶庄主好了之后我摆一席送别酒如何?不是吹牛,我们荻花庄的酒丝毫不逊于宫中御用佳酿,宸兄弟品过便知。”

    “酒什么时候都能喝,时间却是等不起的。荻庄主好意心领,还是以后有机会再相聚畅饮吧。”易宸璟不动声色拒绝。

    一分晚一分险,谁知道多少妖魔鬼藏在暗处就等他们松懈大意,为了一顿酒招来险境,实在不值。

    再说,他也不想喝酒——酒桌上被自己的妻子比下去,那还有什么脸面自称为男人?丢脸在家里丢就够了,没必要跑到外面自毁形象。

    荻天洪自是不愿放过难得机会,然而易宸璟拒绝得干脆,丝毫不留退路,只得把求援目光抛给傅楚,期盼面皮较薄的少年能从中帮忙说话。傅楚正为难着,蓦地身后传来门声与脚步声,回头看去,白绮歌与宁惜醉一前一后从叶花晚房中走出。

    白绮歌摆摆手示意几人不要太大声说话,走到桌边挨着易宸璟站定:“叶庄主刚睡下,别吵醒她。雨水采够了吗?够了的话一会儿我去煎药。”

    不等易宸璟回答,荻天洪抢先一步苦着脸向白绮歌抱拳:“白姑娘,正好你来了,有件事还得请白姑娘帮忙啊!”

    “我?我能帮什么忙?”白绮歌一脸莫名。

    “荻庄主见你嘴馋喜欢喝酒,所以打算等叶庄主好起来之后满足你心愿,送上十坛让你喝个够再离开。”易宸璟不无嘲讽的答道。

    白绮歌颇为尴尬,不得已只好用生硬笑容掩饰,背后的手伸到易宸璟肋下狠狠拧了一把。

    一个笑得古怪,一个倒吸凉气表情扭曲,身后的小动作谁看不出来?傅楚低下头轻咳一声,易宸璟这才揉了揉被掐的地方恢复正色,手臂却极其自然地圈在白绮歌腰上,看向宁惜醉时淡淡浅笑。

    那笑容若按白绮歌看来,应该说笑得很欠揍。

    深吸口气忽略腰间温热手掌,白绮歌出乎意料地竟然答应了荻天洪的邀请:“荻庄主热情仗义,再推脱就显得我们矫情了,反正一顿酒菜也耽误不了多久,就当别酒吧。”

    “还是白姑娘爽快!”荻天洪乐不可支,“那就这么说定了,车马我照常预备着,庄内最好的酒也少不了,只待叶庄主病一好立刻送上桌!”

    “好啊……”白绮歌还没开口,另有人兴奋抚掌。

    能有谁呢,也就是同样好酒的行商宁惜醉了。

    许是因眸色、发色异于常人,荻天洪对这位陌生的商人并不怎么热络,见他兴高采烈、满怀期待也只是点点头敷衍以对,不冷不热的笑容似乎还有那么些不屑。众人反应都看在封无疆眼里,无声冷笑,抬手一道黑影直奔宁惜醉飞去。

    宁惜醉看见迎面飞来一物,“呀”了一声后动也不动,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身子跟不上脑袋反应,幸好白绮歌眼疾手快半路将那东西截住,摊开手掌,居然是脏兮兮的抹布。

    “义父,你是小孩子吗?还丢这么脏的东西,真恶心。”嫌弃地用指尖挑开那块抹布,宁惜醉歉意地向白绮歌笑笑,“对不住白姑娘了,义父今天心情不好,可能是因为没人请他吃酒。”

    “心情不好就可以乱丢东西么?那我心情不好时丢把剑过去,是不是道个歉就没事了?”白绮歌还未回应,易宸璟早拉下脸满目冰冷。

    易宸璟看不惯宁惜醉却从未起过冲突,因为宁惜醉总会退让一步或者化锋锐为软绵;可是封无疆不同,面对易宸璟的挑衅毫无避让之意,更不会因知道其皇子身份卑躬屈膝,哪怕事情本是因他而起。

    放下手中货物,封无疆走到宁惜醉身边,负着手面无表情:“你不是要做生意吗?立刻跟我下山,老夫没心情在这里看人脸色。”

    白绮歌深吸口气:“封老前辈勿怪,宸璟并无恶意——”

    “我没与你说话,闭上你的嘴。”封无疆不留情面地打断白绮歌的话,显然是厌极了她。

    之前几人关系算不上融洽但至少能和平共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封无疆半点忍耐的意思都没有,一副不怕事大的样子让宁惜醉也不得不收起懒散换上正经。

    “义父,我们进去再说……”陪着笑脸按住封无疆双肩,宁惜醉向白绮歌使了个眼色,白绮歌会意,隔在中间把同样满腔怒火的宁惜醉往反方向推去。宁惜醉的举动令封无疆更加恼火,狠狠一扬胳膊想要甩开肩上的两只手,不料胳膊扬起时无意中打到桌上瓷瓶,倾倒的瓷瓶骨碌碌向桌边滚去,眼看就要摔落地面。

    那是等着盼着、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救命水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白绮歌、傅楚和易宸璟下意识扑向桌边,旁侧荻天洪愣在原地,眼看单薄的瓷瓶擦着几人指尖落在地上,一声脆响后,清澈雨水迅速渗入泥土,满地碎片。

    那些水收集起来十分不容易,一滴一滴,不知道要多少才能积攒下这一小瓶,破坏却是一眨眼的事。

    白绮歌愣愣地看着满地瓷瓶碎片,甚至连伸出的手都忘记收回,过了许久才无力垂下。傅楚神色茫然,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宁惜醉的手轻落在肩膀上方才有所反应。

    一刹沉默后,死寂被怒吼打破。

    “你们满意了吗?够了吗?是不是叶子死了你们就高兴了?!”

    最平和的人一旦爆发怒火便是惊人威力,譬如傅楚,谁会想到这个文质彬彬、说起话来总是和声细语的少年也能发出如此响亮吼声呢?

    事是封无疆挑起来的,瓶子也是他打碎的,要说过错自然该他承担,宁惜醉没料到事情会演变到这种糟糕地步,再看封无疆面色冷漠没有一丝一毫歉意,脸上颇有些拘谨惭愧,只好代为道歉:“义父绝非故意为之,只是个意外。这样好了,趁着雨水还没晒干我再去收集一些,应该还来得及的。”

    “是啊,要吵以后什么时候吵都行,现在要紧的是重新收集雨水。”

    白绮歌一边帮腔一边不着痕迹地把宁惜醉护在身后,然而细微动作没能逃过易宸璟雪亮眼眸,一声冷笑,眼神愈发冷冽。

    “你们父子真不是故意的吗,宁惜醉?”当着荻天洪的面,易宸璟直呼宁惜醉其名,怀疑语气赫然,“只怕别人看着是无心,实际上封老前辈早就想方设法要把这瓶子打破吧?”

    面对易宸璟的指责,封无疆扭头看向别处,不置可否。

    荻天洪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般情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帮谁说话,看向一直偏袒宁惜醉的白绮歌时蓦然发现,那双总是充满信任的眼中隐约也有了一丝怀疑。惋惜地看了眼地上的水迹,荻天洪摇头叹息:“几位何苦呢?都是自己人,有话坐下来慢慢说,别因为一点小事造成误会伤了和气。”

    “我倒希望是误会。”易宸璟粗暴地把白绮歌拉回身后,一身戾气纠缠着沉默不语的妻子,“把头抬起来。怎么,没有面对现实的勇气?那好,我替你说!”再次转向宁惜醉与封无疆,清俊面庞上目光如刀般锐利:“从你们出现在一叶山庄时我就怀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总阴魂不散似的围绕在我和绮歌身边?要不是这次叶庄主突病,恐怕我还陷在绮歌对你们的信任中摇摆不定,而现在我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你们不知真假的父子二人别有用心!”

第184章 意外结果

    突然间的变化让荻天洪有些懵然,看看宁惜醉再看看易宸璟,竟是连句话都插不上,更别提参与其中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既然有所怀疑就该早些说出才对,宁某虽然说过要助白姑娘一臂之力,却也没到明知被人嫌恶还赖着不走的地步,只要白姑娘一句话,我和义父绝不多留半刻。”宁惜醉收起平时的玩世不恭态度,目光落在沉默不语的白绮歌身上时一丝失望闪过。

    “何必说得像是我们冤枉了你?”易宸璟不依不饶,横身隔断看向白绮歌的目光挡在面前,“绮歌一直信你、替你说话,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倘若你真的把我们当做朋友,为什么在罗捕头家中封老前辈眼看我和绮歌被围攻却袖手旁观?还有叶庄主的病,我们一路走来都没见过有什么阳雀花,绝不可能沾染到花粉,也只有你们这对儿行走四方的父子在货物里暗藏花粉的嫌疑最大;另外关于叶庄主的病外人根本不知道,而你与一叶山庄买卖往来多年,老庄主无意中透露给你的可能性极高,至少比我们任何人都高。只这三点就足以证明你们心怀不轨,还有必要再遮遮掩掩、故作委屈么?”

    话已明说至此,再无转圜余地,前两日还同桌共饮的人转眼便分崩离析,饶是宁惜醉也只余默然。

    众人之中大概就只有封无疆对此毫不在意,来自异族的老者沧桑不掩耿直,一声冷笑,满目尽是嘲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老夫承认,看你们被人追杀老夫根本不想出手相助。既然话都挑明了,再追究谁是谁非已经没有必要——”转过身,封无疆目光严厉地盯住宁惜醉:“还不走,在这里等人家撵你吗?”

    荻天洪本以为封无疆是宁惜醉的管账或者伙计,听宁惜醉叫义父才知道原来这个老人也有着相当地位,并且看起来,宁惜醉无法违逆封无疆的命令。再偷偷看眼白绮歌,荻天洪不禁暗暗叹息——她这会儿只低着头站在易宸璟身后,便是宁惜醉黯然转身离去也未鼓起勇气挽留,甚至连看都不曾看上一眼,至于是因为难过还是矛盾、怨恨就不得而知了。

    封无疆动作麻利地装好货,宁惜醉则慢吞吞收拾零碎物件,离开院子时频频回看,仍等不来白绮歌只言片语。

    “白姑娘,宁某真心视你为知己之交,永世不变。保重。”最后一句话是笑着说出的,然而那笑容落寞清淡,数不清多少情绪混杂其中,只怕再没机会与人相说。

    待到下人返回消息二人已经离开荻花庄,荻天洪长出口气摇摇头:“走了也好,如果真是那位宁老板或者老人家暗中捣鬼,留下也只会徒增麻烦。哦,差点忘了正事。傅兄弟莫要着急,我这就让下人们去收集雨水,人多力量大,用不了多久就能采够。”

    “那就先谢过荻庄主了。”傅楚精神头不是太好,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易宸璟拍了拍少年瘦削肩膀,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

    荻花庄对外做生意年头不少,荻天洪接触的人脉相对广泛,久而久之于人情世故上经验颇为丰富,是而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当即拱了拱手借口还有其他事先行离开,只留心情各异的三人留在院中。

    离开偏院走出不到百步,刚才送宁惜醉二人下山的下人很快贴了上来:“庄主,让那两个人就这样离开没关系吗?”

    “那二人与叶庄主他们本就有嫌隙,老头子脾气又古怪得很,我也看他们极不顺眼,走就走了吧。不过得派人跟着,他们离开龙槐前必须给我盯好了。”荻天洪摆摆手,回头看了一眼偏院刻意压低声音,“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去山下守着,这几天不要让任何陌生人进庄,踏进山门都不行,以防万一。再有就是继续守好风声,绝不能让人知道他们在荻花庄,否则我们都得死在五皇子手里。”

    似是对易宸暄十分忌惮,荻天洪提及“五皇子”三个字时小心异常,脸色里掺杂了几许戒备。

    下人领了命令点点头,忽地想起什么,急忙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双手递上:“这是昨日乔家追发的江湖令。现在附近几个城镇道上的人都知道罗捕头已死,有不少正奔着龙槐赶来,我猜用不了多久乔青絮也会赶到,庄主,到时候我们怎么办?酒好藏,这几个大活人可藏不住啊!”

    “藏?藏他们做什么?”荻天洪冷笑,眸中宽和眼神不见踪影,只剩狡诈阴鸷。抬脚将一块碎石踢进池塘,荻花庄向来以仁义形象示人的庄主挑起嘴角,胸有成竹:“等时机成熟,我会让所有人知道大遥七皇子在我手中,用不着他们逼问。呵,不是都看不起我吗?这回我就让他们都看看,谁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小小的荻花庄大雨初霁,一道彩虹高高悬在半山腰,远处望去如梦如幻。傅楚轻轻拍了拍叶花晚脑袋,脸上笑容温和轻柔:“叶子,你看,外面出彩虹了。吃完药我背你出去走走,这两天都没出房间憋坏了吧?”

    “不,我不看彩虹。”叶花晚头摇得像拨浪鼓,抓着傅楚手腕一脸急切,“师兄,你带我去找白姐姐和宸大哥,我、我得去给他们道歉……”

    “道什么歉,昨天被吓的人是你,应该他来道歉才是。”爽朗笑声自外间传来,叶花晚闻声抬头,正见白绮歌推着不情不愿的易宸璟走进房内。

    叶花晚低下头避开白绮歌柔和目光,声音小得旁边傅楚都难以听清:“是我错了,白姐姐……”

    白绮歌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故意不理会,接过傅楚手中药碗坐上床沿,吹了吹滚热的药液送到叶花晚嘴边,表情动作全然就是个贴心的长姐。叶花晚幼时丧母,家里也只她一个独女,长这么大除了师兄傅楚外还没有人这么体贴地照顾过她,本就愧疚的心绪又多了份动容,眼圈一红,竟然扁起嘴啪嗒啪嗒掉起眼泪。

    “我的大庄主、好师妹,你哭什么?就算要哭不是还有汗巾吗,能不能放过我的衣袖?”傅楚无奈苦笑,看着干干净净的衣袖被叶花晚攥在手里擦眼泪,心情却好了许多。

    他最担心的不是叶花晚的病,而是她的心,她高兴他便高兴,她陷于情事困扰难过,他便觉得心疼。

    “宸璟。”白绮歌向易宸璟使了个眼色,易宸璟挪着脚步蹭到床边,左顾右盼拖沓好半天才低下头,两只手忽而握拳忽而挠头忽而又揉揉鼻尖,被白绮歌白了一眼后才吞吞吐吐开口。

    “看你病着我也有些着急,还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琐事……昨天一时糊涂,我本不想那样吓你的,所以……”

    “所以什么?说句话这么费劲吗?”白绮歌抬起眼眉撩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表情令易宸璟更加尴尬窘迫。

    来之前已经答应白绮歌会向叶花晚道歉,可是事到眼前,对不起三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易宸璟自知面皮薄这臭毛病很严重,然而禀性难移,想改也不是说说就做得到的,更何况他对自己有错这点始终不愿承认。

    叶花晚才双八年纪,从小被父亲和傅楚捧着护着任性惯了,小孩儿心性十足,听出易宸璟有道歉的意思但一直没开口明说,好奇心终是胜过愧疚,透过指缝偷偷朝易宸璟望去。

    其实,他也没那么英俊帅气。

    其实,他的性格远不如师兄。

    其实,她也不是非嫁他不可。

    “我不喜欢你了,大个子。”叶花晚一本正经,突然说出的话让白绮歌、易宸璟和傅楚均是一愣,而更令人惊讶又哭笑不得的还在后面。向易宸璟做了个嫌弃的鬼脸,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扑进白绮歌怀里,圆滚滚小脑怪埋在温热胸口:“白姐姐对我最好,以后我只喜欢白姐姐!”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闹不明白叶花晚脑子里在想什么,茫然表情如出一辙,最后还是傅楚对叶花晚各种莫名其妙想法更容易接受,笑着摇摇头,眼中宠溺不尽:“只要你开心,喜欢谁都可以。”

    易宸璟正纳闷自己怎么会突然“失宠”,脚背一痛,竟是疏于提防被白绮歌惯常伎俩偷袭成功。斜眼看去,笑吟吟的面容正揶揄地看着他:“被抛弃的滋味如何,皇子殿下?”

    “……我该怎么回答?”

    不回答更胜回答,叶花晚噗地笑出声,嘻嘻哈哈抱着白绮歌笑成一团。

    这场小丫头的不成熟爱恋风波就算过去了吧?易宸璟松口气,眼波中多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柔情,抬手轻落,在圆滚滚的小脑瓜上一阵揉搓。

    “对不起,小叶子。”躬身抱住白绮歌和叶花晚的瞬间,一直难以出口的话自然而然诉出。易宸璟陡然发觉,原来许多事情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困难,许多事,亦比他想象得要单纯、简单。

    服过药后的叶花晚身体、精神明显好了许多,笑闹好一阵也不见疲惫,傅楚索性搀着她随白绮歌、易宸璟一起到外面散步,看见宁惜醉住的房间悄无声息时,叶花晚颇感奇怪:“宁老板呢?今早迷迷糊糊的好像还听见他说话来着,怎么这会儿一点声响都没有了?”

    白绮歌和易宸璟对望一眼,而后伏在叶花晚耳边一番密语,只见叶花晚的表情由困惑好奇到惊诧不解再到失望沮丧,不过短短瞬间。

    抱着傅楚胳膊斜身依靠,涉世未深的一叶山庄小庄主蓦地生出几许惆怅,黛色弯眉下亮晶晶的眼里光芒渐暗,似是不信,又不得不信。不合年纪的一声短叹飘荡院落,仿佛自言自语的问题让每一个人陷入沉默。

    “为什么好好的朋友都变成了敌人呢?”

    世事无常,人心叵测,说的就是如此这般吧?

第185章 非敌非友

    世事的确无常,且不说人心是否叵测,单是看不透的未来就让人时常感叹命运是一种多奇妙的东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就如同此时的遥国兵马大将军偶遂良,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与所谓的江湖人士有所往来,至今仍觉得迷茫怪异。

    “将军大人,药又没有了!”杂乱的小屋内,年轻的侍女气哼哼地推开药罐,倾倒的药罐里只滚出几粒药渣,再无他物。

    “敬妃娘娘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吗?”偶遂良并不恼火侍女的抱怨,忧愁地看了眼对面精舍,微微一声轻叹,“外面眼线太多,就连派人去抓药都不安全。这几天我发现伪装成百姓到处走动的人又多了些,想来是对方加大搜寻力度了,这种情况下更不能冒然外出,否则只会带来危险。玉澈,你告诉素鄢夫人别急,今晚找机会我亲自去药铺一趟,无论如何都会把药带回来。”

    郑重保证没能让玉澈安心,反倒挑起了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畏惧,往偶遂良身边凑了凑仍旧寻不到安全感。愁眉苦脸托腮坐下,玉澈晃着手指在桌面毫无意义地划着圈:“也不知道小姐和殿下他们怎么样了。小姐走时特地吩咐我要照顾好敬妃娘娘,这下倒好,等小姐回来我非掉层皮不可。”

    “那丫头有这么厉害?平时见她大方稳重、对人礼待有加,竟不知也会对下人苛刻惩罚。”

    “呸呸呸,谁说小姐苛刻了?”玉澈翻了翻白眼,“小姐从来不苛待下人,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留给我一份,是这世上最好、最善良的主子。我说掉层皮不是被小姐惩罚的原因,小姐要是惩罚我就好了,至少心里还能踏实些。你知道么,将军大人,我家小姐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她不打也不骂,每次我犯了错小姐总是静静看着我,直看到我自己都过意不去想抽自己耳光。小姐那双眼睛就像……就像什么似的,看着那双眼睛就觉得犯多大的错都罪大恶极。”

    一句玩笑换来长篇大论,偶遂良无奈,他知道玉澈这是太过憋闷。

    与战廷和乔青絮分别后他就带着敬妃等人一路往帝都外走,本想着离开帝都能更安全,却不料追杀的人由暗到明变本加厉,几乎是不惜一切想要杀了他们。迫于无奈他只能藏身于帝都近郊人烟稀少的小村豪宅里,饶是如此,仍要万分提防每时每刻都可能杀来的敌人。从禁军营挑选的百余精兵绝大多数都死在了敌人手中,而今只剩寥寥数人随他一起保护敬妃,可悲的是,他连敌人是谁都不清楚。

    又或许,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承认。

    “快到晌午了,也不知敬妃娘娘醒了没有……”玉澈伸了伸懒腰从凳子上跳下,在竹篮里翻捡半天,抬头皱眉,“没有肉、没有蛋,看来今天又要吃白粥青菜了,这么清汤寡味的,敬妃娘娘能好起来才怪。”

    偶遂良全当没听见玉澈的细碎抱怨,默默帮忙收拾着碗筷,刚把缸中的米舀出就听见对面屋子传来一声尖叫,听声音,好像是锦昭仪。

    数十年的沙场生涯赋予偶遂良极快的反应力,玉澈还没从惊讶中回神,遥国众将军之首早身形飞动向敬妃所居精舍奔去,衣袂卷起的风尚未平息,人已撞门而入。

    前堂惨状令偶遂良不寒而栗,同时也心痛无比——六个人,他精挑细选从禁军营带来的、熬过数次拼杀仅剩的六个部下,如今都躺在冰冷地面上一动不动,有的闭着眼睛,有的则死不瞑目,突兀眼珠布满血丝直直望向屋顶。

    然而他明白自己没时间伤感,敬妃就睡在精舍最里间,必须赶在行凶的人下毒手前将其拦住,拼死也要保护敬妃。幸好凶手不熟悉房间格局,连续推了三间屋子都没能找到目标,正要推开第四扇门时,偶遂良杀气腾腾举剑袭来。

    吭啷一声脆响,半空交接的武器剧烈震荡发出刺耳嗡鸣,偶遂良与袭击者也没好到哪去,各自倒退数步方才停下。

    “是你?!”看清对手面容的偶遂良大吃一惊,顾不得五脏六腑气血翻涌,算不得熟悉的名字脱口而出,“苏瑾琰!”

    换做普通侍卫下人什么的或许难以记忆,但苏瑾琰不同,不仅仅因为他的异族绝色之姿、与五皇子易宸暄之间隐隐约约的暧昧关系,更因为偶遂良早已看出,这个神秘莫测的年轻人有着相当强悍的实力,宫中单打独斗能胜过苏瑾琰的人屈指可数。

    握剑的手臂传来阵阵酥麻,偶遂良不动声色将手背到身后不停屈伸活动,心里暗道不好。

    刚才那一击看起来并没有对苏瑾琰造成丁点伤害,可偶遂良不同,他的半条手臂几近失去知觉,胸腔里四处翻腾的气血靠着内力才勉强压下,足见与苏瑾琰之间实力悬殊——纵横沙场、挥斥方遒的将军不等于高手,像苏瑾琰这样自幼习武专司杀人技巧的人,想要除掉他这个障碍易如反掌。

    敬妃的房间与苏瑾琰仅有两步之遥,偶遂良目光紧盯着面无表情的碧目男子,半点都不敢向那边挪动,生怕被苏瑾琰发觉敬妃就在不远处。然而他也明白,自己能拖延的时间有限,只好寄希望于在房中照顾的素鄢可以觉察危险想办法带着敬妃逃离。

    “这么说来,一直追杀七皇子和敬妃娘娘的人真的是五皇子?”换只手握紧剑,偶遂良试图找些话尽量拖延,“亏得皇上总夸赞五皇子谦和有礼最懂规矩,没想到他居然做出手足相残这种事,实在令人失望。”

    苏瑾琰根本不把偶遂良放在眼中,听他发问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完全没有准备回答的意思,那双无暇美玉一般的碧绿眼眸里藏着怎样的思想感情,谁也读不出来。微微抬手,寒光凛然的剑尖指向偶遂良,语气清淡无味:“让开。”

    “五皇子若有争位之心,只管去和七皇子争好了,何必要连累无辜之人?敬妃娘娘从不参与后宫争斗更无母凭子贵的野心,难道连她也不能放过吗?”

    见偶遂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苏瑾琰下意识朝他身后的那扇房门看去,目光转回,比先前更多了丝暴戾:“不想后悔的话就让开,没时间与你废话。”

    看样子是连拖延都不行了。

    偶遂良心内苦笑,想不到自己戎马峥嵘大半生,最后竟要死在一个男宠手里,他日陛下想起来是哭是笑呢?大概是笑不出来吧,最青睐的两个儿子你争我夺互相残害,到最后,没有赢家。身为一国之君的遥皇看似天下独尊,实则总是郁郁寡欢,这一生都没有多少开心事,若说有的话……也就是那年亲眼看见的,大雪之中敬妃笑着为遥皇斟上一杯自酿清酒,遥皇笑得那般安逸幸福。

    深吸口气缓缓吐出,酥麻无觉的右臂平伸,偶遂良眼神坚毅,声如洪钟。

    “除非我死,否则绝不许任何人伤害敬妃娘娘!”

    帝王谋,江山乱,一场天下烽火,几家伶仃飘摇,万户流离失所。

    他不能平天下百姓之忧,但至少,他能为敬了一辈子、忠了一辈子、信了一辈子的君主、朋友尽最后一份力,拼尽性命,守遥皇此生最爱女子直至身死。

    剑锋微偏,挥起的刹那苏瑾琰似是有片刻犹豫,以至于第一剑虽迅疾无比却未伤到偶遂良分毫。侥幸逃过一击的偶遂良立即反击,锋利剑刃直奔高瘦身影而去,然而未及发力,陡然一声高呼将展开拼斗的二人目光吸引过去。

    “错了,偶将军,不是他!”

    “锦昭仪,你这是……?”看着冲到二人中央挡在苏瑾琰身前的锦昭仪,偶遂良倒吸口凉气,急急忙忙朝房门敞开的敬妃房间看去。

    房中地面墙壁几处血迹刺目,与凌乱场景不符的是,床上中年女子安然睡着,正是敬妃。

    苏瑾琰不是还没找到敬妃房间吗?那些血迹是谁的?又是谁在房中开了杀戒?难道除了苏瑾琰外还有其他刺客?可是为什么锦昭仪又跳出来保护苏瑾琰?

    一连串问题都在下一刻得到解答。

    “他是来帮你们的。”房门后走出一袭身影,素衣乌发,与紧张气氛格格不入的淡漠语气伴着纯净嗓音,听起来耳熟得很。那人带着很大的斗笠,是而无法看到面容,纤长手腕一抖,染血的软剑甩去血珠,再开口却是与苏瑾琰在对话:“何必杀无关之人?我不是专门给你收拾残局的。”

    显然苏瑾琰认识那人,听着索然无味的责怪无动于衷,长剑却已收回鞘中,眉头微皱:“是他们先对我出手。”

    “都知道你是易宸暄手下,怎能不防?这些杀手又并非与你一路,自然也要出手的,还有,村外有两个易宸暄派来监视你行动的人,我已经先一步除掉了。”

    两人交谈内容东一句西一句,偶遂良全然摸不着头脑,看他们没有继续动手的打算,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内直奔敬妃床边。屋内除了那神秘人外还有脸色煞白的素鄢,尽管被地上两具尸体吓得不轻,素鄢还是尽可能压抑恐惧恪守在敬妃身旁,见偶遂良赶来才呜咽一声,浑身剧烈颤抖。

    论及坚强镇定,素鄢不及锦昭仪,尽管偶遂良可怜她一个养在宫中的弱女子竟要遭遇这些凶险,眼下却也只能硬起心肠让她收起软弱照顾好敬妃。确定敬妃并无大碍后,偶遂良回身看向两个不速之客,警惕提防之意未减半分:“二位是不是该报下各自来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神秘男子解下斗笠与走进屋中的苏瑾琰并肩而立,一刹,偶遂良惊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那人嗓音耳熟。

    高瘦身躯匀称修长,白皙的皮肤自有风华,精致眉眼如画,美得足以教素鄢、锦昭仪黯然失色;最奇特的便是那双眼,眸色碧绿深沉,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样貌,声音,所有一切,如同又一个苏瑾琰。

    此时若是白绮歌在场定会毫不犹豫叫出那人名字,苏不弃。

第186章 受困孤庄

    易宸璟被噩梦惊醒时,外面天色已经见亮,抹去额上大片汗水静坐许久,起伏心绪才算是慢慢平定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梦很不清晰,十分混乱,模糊能忆起零零碎碎的片段,时而是敬妃浑身鲜血绝望地看着他,时而是白绮歌抱着已经死去的婴儿朝他冷笑,眼里满是憎恨怨怼。

    他也是人,会害怕,会恐惧,而世上最令他不敢面对的就是梦中景象——娘亲被连累身死,以及白绮歌恨他。

    如今是爱到缠绵情深,可她知道再不会有孩子之后呢?她能忘记深入骨髓的痛苦,能继续爱他如此,能坚强面对残酷的事实吗?孩子是因他而失的,所有过错都由他引起,初入皇宫对她的折辱虐待也好,后来易宸暄别有用心的接近也罢,再到她忍痛放弃孩子选择助他大业,白绮歌付出太多得到太少,而他得到太多,能偿还的,太少太少。

    轻吻安宁睡脸,双唇贴着白皙肌肤久久不愿离去。易宸璟从不否认自己贪恋白绮歌的一切,她的聪明,她的坚强,她的勇敢,以及她能给他带来的无数助益,一如最开始互相约定彼此利用,他始终记着这个女人是一个怎样不可多得的好棋子,现在的改变也只不过是想为她转换身份。

    从棋子变成妻子。

    他爱她,为此负了对红绡的山盟海誓,只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是答不上来沈御秋问他的那个问题。

    社稷江山、龙皇地位,和白绮歌,若是只能选择其一,他会如何取舍?

    不愿去想,每每想起便觉得头痛不止。

    “怎么起这么早?”被他温软唇瓣弄醒的白绮歌睡眼朦胧,见他表情恍惚立刻散去睡意翻身坐起,担忧地握紧潮湿手掌,“做噩梦了吗?”

    易宸璟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搂过柔软身躯抱在怀里,声音低而深沉:“绮歌,你会有恨我的一天吗?”

    “也许吧,那要看你是不是会做出让我憎恨的事情来。”

    都道情话最是好听,偏偏白绮歌是吝于说些甜言蜜语的女人,便是连这时也要把真实想法不加修饰地直白说出。易宸璟笑得不知是无奈还是苦涩,心里总像少了一块东西,混混沌沌,忧思暗藏。

    披上外衫挽起长发,白绮歌越过易宸璟跳下床,回身一个浅吻落在薄削唇瓣上:“不过是个噩梦而已,别想太多。你这人最大毛病就是小心过头、患得患失,先前战廷的信上不是说了吗,敬妃娘娘由偶大将军保护着,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沉沉一声叹息后,清俊面庞上总算不再沉郁。易宸璟揉了揉额角赶走低沉情绪,目光重又恢复锐利:“战廷他们再过几天应该就会赶到,计划照常,耽误的时间必须补回来,以其他方式。”

    白绮歌明白他所说何意,只是想到昨天离开的人不禁有些担忧,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短剑。

    “也不知道宁公子怎么样了,他不会功夫,万一被人攻击很容易受伤。”

    嫉妒心作祟,易宸璟一听宁惜醉名字就觉得心烦,可气的是白绮歌到这时候还惦念着那个狡猾阴险的绿眼睛狐狸,他怎能不恼?掀开被子重重丢开,一肚子不满赫然展现:“姓封的老者功夫相当了得,这是你亲眼所见,难道还认为宁惜醉是个普普通通的行商吗?真不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药,事事都向着他说话。”

    “我信他是因为他并无恶意,从北征到现在宁公子帮过我们多少次,他索取过任何报酬吗?假如他和封老前辈真是夏安遗族,为什么不趁着你我最落魄无助时下杀手报仇?封老前辈确是藏了些秘密不曾告诉我们,可那是他的自由,你又何必不依不饶地咄咄逼人?”

    类似的争吵已经数不清发生过多少次,就因为宁惜醉,易宸璟与白绮歌之间总夹着一条裂痕。纵是竭尽全力说服自己相信宁惜醉没有异心,看着那抹俊雅温润的身影和白绮歌明媚笑容,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真正安心。

    “够了,我不想再因为他与你争执。”烦躁甩手,易宸璟皱着眉扭过头,粗手粗脚地穿好衣服,“早些收拾收拾,也该了结这边的事继续往帝都赶了。”

    白绮歌也不愿吵,见他先退一步亦跟着放弃分歧,打开小窗深呼吸着新鲜空气。

    这时间按理说大多数人都还在睡梦中,然而荻花庄是经营买卖的酒庄,那些下人、酒工天不亮就开始劳作,阵阵香醇从天亮时开始弥漫于整个山庄,单是闻着都醉人。闭上眼贪婪地吸取空气里的酒香,精神集中于一点使得白绮歌耳目分外清明,因此隐约听见了院外传来杂乱的细碎人语,很多,很乱,似有事情发生。

    闲淡心情立刻变得警醒,白绮歌胡乱扎好头发大步跨出门外,易宸璟回过头就只看到她离去背影,迅疾如风。

    偏院外是小池塘,池塘再往南不远便是荻花庄大门,急匆匆走到偏院门口向前张望,白绮歌见一堆人都围站在正门附近三三两两低声交谈。

    莫不是有特别之人来山庄?

    枯想永远得不到答案,简单整了整衣衫,白绮歌压着速度不急不缓走向人群,看上去好像只是路过一般,待到近前才淡淡开口,故作惊讶:“怎么都围在这里,出了什么事?”

    庄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认识白绮歌的,见她发问便有人上前答道:“是吊桥,不知道谁把吊桥砍断了,对面的过不来,我们也出不去……”

    白绮歌先是一愣,继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荻花庄建在半山腰,下山必经一条颇为深险的狭长山沟,出于方便和安全的考虑,荻天洪在建立山庄初期就命人搭设了一座吊桥,这座吊桥是快速下山的唯一出路,一旦吊桥断了,想要下山就必须穿过陡峭、茂密而多虫蛇的山林沟壑,危险程度不言而喻。

    看了眼议论纷纷的人群,白绮歌悄无声息离开,身后,一双敛着得意寒光的眼目送瘦削身影直至转过院落再看不见。

    正事当先,片刻前的不愉快早忘到脑后,白绮歌向易宸璟说了吊桥被毁的事后,棱角分明的面容上剑眉蹙起:“好不容易叶庄主病症尽去可以行走了,吊桥一断岂不是又要耽搁上路时间?而且早不断晚不断,偏偏这时……”

    对视目光内眼神如出一辙,心中猜测亦是丝毫不差完全相同。

    不到晌午,荻天洪毫不意外地出现在偏院,心急火燎的样子让别人看了也跟着焦躁。

    “也不知道是谁粗心误砍了绳索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总之这桥断得让人窝火——荻花庄通往山下就这一条捷径,现在所有人都困在庄内,想修好至少要三、四天功夫。”懊恼的荻天洪连连叹息,紧接着又是一脸愧疚,“本还打算今晚设宴为几位送行的,现在看来不得不多留宸兄弟几日了,许是天意如此,给我机会做些好事也说不定。”

    越是急着离开就越多麻烦,这哪里是好事?傅楚看看一扫病容活蹦乱跳的叶花晚,叹道:“荻庄主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要事在身实在不能再耽搁,依我看桥断就断了吧,不是还有山路可走吗?虽然危险些却也用不了一日就能下山,总比在这里枯坐熬等强。宸大哥,你说呢?”

    易宸璟点点头,就着傅楚询问接过话头:“我的想法和傅楚一样,与其坐等不如寻其他路下山。这样好了,今晚荻庄主的款待不必延期,夜里我们再叨扰一晚,明早天亮还得向荻庄主借个识路的人领我们走山路离开。”

    “这……未免太匆忙了些。”见白绮歌等人面色坚定,荻天洪知道自己再劝也没用,犹豫片刻,重重一拍桌子,“既然诸位去意已决,荻某留是留不住了。我这就吩咐下人去准备饭菜酒水,晚上咱们喝个痛快!”

    白绮歌颌首道谢,荻天洪叫来庄中管事交代置办酒席,特别叮嘱要拿出荻花庄最好的酒,而后又与几人聊了许久,直到午后身子乏了才告辞离去,傅楚也和叶花晚一起回去各自房间。

    简单收拾过后,心绪不宁的白绮歌站在窗前眺望,可惜入眼的只有狭小院落,不见群山巍峨,云霞滚滚。

    肩背一暖,有力双臂把轻飘飘的身躯揽在怀中,似是最牢固的加护,令人心安。放松全身力量向后仰靠,身后是她最信任的人,是她全部天下,是白绮歌穷尽所有换来的归宿,她清楚,无论何时这温暖胸膛只属于她一人,永世不变。

    哪怕前路崎岖坎坷,伤痕累累中有他相伴,多少疲惫绝望也只作过眼烟云。

    送别宴十分丰盛,虽不如宫中御膳用料珍贵,却是龙槐这种小县城能拿出最好的饮食;荻花庄自酿的酒也极香,香到连叶花晚都忍不住沾了沾舌头,而后辣得眼泪横流。看似平常的宴席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协调之感,荻天洪连番敬酒热情不减,无奈白绮歌只淡淡笑着一饮而尽然后一杯杯回敬,多余的话半句不说,目光里含着的意味亦难以辨明。

    正是这目光与异样平静,让荻天洪心里愈发虚悬。

    “来,宸兄弟,再喝一杯。”荻天洪陪着笑又给易宸璟倒了杯酒,“这酒离开荻花庄就再喝不到,也只此处的山泉谷物才能酿出这样的香醇,不喝到酩酊大醉可惜了。”

    易宸璟面不改色,淡如净水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的确是好酒。初入口甘冽清爽,待到喉咙中才觉着滚烫热火,烧得骨肉生疼。就像那些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之人,明明恭敬笑着却在背后狠狠捅上一刀,转瞬朋友化敌人,笑容变刀子,防不胜防。”

    “宸兄弟话中有话,难道意有所指?是在说那位宁老板吗?”荻天洪手一抖,很快又恢复正常,然而脸上的笑容再无法保持自然。

    “有他一份。”易宸璟不置可否,举杯饮酒,点滴不剩。

    气氛就此凝住。

第187章 阴谋盛宴

    “今日这送别宴,想必荻庄主花费了不少心思吧?”白绮歌对荻天洪的不自然表情仿若不见,端起酒杯遥遥一敬,唇边笑容丝毫未改,“荻庄主说的没错,我确实很喜欢酒,宁公子也喜欢,想想今晚就要离开荻花庄、离开这酒香弥漫的地方,心里还真有些不舍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今晚?不是说明天么?”荻天洪愈发慌乱,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紧握。

    傅楚放下碗筷,少年老成的脸上有着与白绮歌相似的笑意,似是看透了一切,掌握着一切:“桥断了,说明有人不想让我们走,如果我们顺从其意留在荻花庄,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吊桥的事我已经问明,是下人砍柴时不小心砍断了绳索才导致桥断,几位无须担心。”荻天洪急忙解释道。

    垂涎数日的美酒已有半坛入腹,白绮歌心满意足地弃了酒杯站起,望向荻花庄正门方向的目光锐利雪亮:“桥边每日有人来来往往不停踩踏,连寸草都无法生长,谁会到那附近砍柴?再者,能错手砍断高到肩膀的绳索,这人一定手误得离谱了。”

    荻天洪只是顺嘴胡说,没想到白绮歌心思细密立刻挑出他话中漏洞,一时张口结舌结巴半天,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反应过来慌忙继续圆自己的谎话。

    “白姑娘误会了,真是误会了,事实并非所想那般。”荻天洪连连摆手,“事实上绳索是谁弄断的我也不清楚,刚才听宸兄弟似有怀疑而傅兄弟又提道断桥及危险,荻某不想几位提心吊胆赶在大半夜启程,这才胡编了些离谱借口,想不到白姑娘冰雪聪明,一句话就把我给揭穿了,真是惭愧,惭愧啊!”

    “也就是说,荻庄主并不知道是谁砍断了吊桥,对吗?如此一来我们还是要趁夜离开才行,总不能躲在庄内任由砍断绳索的人宰割。”

    应付目光锐利、一针见血的白绮歌已然很吃力,再加上心思缜密的傅楚从旁补充,荻天洪的强作镇定很快就被打破,言语越来越混乱无章:“不,不是……啊,那桥其实是我让人砍断的!”脑中灵光一闪,荻天洪忙又牵强笑道:“我见宁老板与几位发生矛盾离去,生怕他会把几位的行踪透露给别人,万一敌人趁夜摸到荻花庄怎么办?所以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派人砍断了吊桥防止敌人进入。唉,都怪我糊涂,几位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我却怕你们不理解我的做法百般遮掩,结果适得其反,倒是让几位起疑了。”

    宁惜醉与封无疆知道他们的身份又是决裂后负气离去的,为了报复向敌人透露消息也不是不可能,荻天洪紧紧抓住两方之间矛盾作为自己的挡箭牌,把所有疏漏都推到为保护白绮歌等人才撒谎的表象上。

    当然,他对宁惜醉也是真的不放心,因此才派了几个人监视宁惜醉,直到他们父子二人离开龙槐县城。

    看似合情合理的回答终于结束了白绮歌与傅楚的怀疑质问,看危机好像是解除了,荻天洪暗暗长出口气,起身又为白绮歌和易宸璟斟满酒:“这件事荻某做得草率,被怀疑也是应该的。来,这杯酒我敬几位,一是为隐瞒实情表示歉意,二来也祝几位之后行程顺利,待到宸兄弟荣登皇位、一主天下,还望宸兄弟别忘了我这个只会酿酒的小百姓。”

    白绮歌和易宸璟都没有推辞,澄净酒液顺着喉咙翻滚入腹,香醇伴着火辣。

    “荻庄主有去看过断掉的桥么?”白绮歌忽然发问。

    荻天洪心又是一紧:“呃……还没有,怎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桥断得很有意思罢了,荻庄主应该去看一看的。”摇了摇所剩无酒的酒坛,白绮歌的笑容染上一丝寒意,“方才荻庄主说是你派庄内的人砍断了绳索,我倒是想问问,那人砍断绳索后去了哪里?”

    “自然是回到庄内复命。”

    嘴角翘起的弧度带着嘲讽,残破容颜上笑容愈发清淡:“那还真是奇了,难不成荻庄主这位手下会腾云驾雾?我特地看过,那桥断在对面一端,显然砍断绳索的人当时站在对岸。我想知道的是,成功毁掉吊桥后,他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回到山庄的呢?荻庄主,能满足下我的好奇心么?”

    刹那间,荻天洪面色苍白如纸。

    出入荻花庄只有吊桥一条捷径,走其他山路的话至少要一天才能上来,砍断绳索的下人没可能这么快就返回禀报。

    因为,那人根本没有回庄,而是守在山脚下封锁所有通路,阻止任何想要进入山庄的人。

    不等荻天洪绞尽脑汁编造借口,白绮歌丝毫不给他喘息机会,更多质问劈头砸来:“毒医前辈缜密心细,不可能把宸璟的真实身份坦白给任何人,荻庄主自己也说过,毒医前辈只说我们是贵客而没有具体说明,那么,荻庄主又为什么会知道宸璟身为皇子的身份,说些他日荣登皇位的话呢?我问过傅楚和叶庄主,他们并没有亲眼见到所谓的毒医前辈亲笔信,到底谁让荻庄主你来救我们的存在很大疑问,换句话说……荻庄主,你真的是在帮我们吗?”

    荻天洪脸上阴晴不定,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现,却还在竭力保持平静:“这么说,几位还真的是在怀疑我啊。”

    “如果不是荻庄主所作所为太过明显,我们也不想怀疑朋友的——至少在叶子心里,她曾经当荻庄主是朋友。”轻叹一声握紧叶花晚冰凉小手,傅楚心疼地把小师妹揽在身侧,“当白姐姐告诉叶子所有事情都可能是荻庄主所为后,叶子到现在还不愿相信这一切。荻庄主,傅楚有一句话想问,一叶山庄和宸大哥他们从未得罪过你,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做的?”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摆明是确定一切均为荻天洪所为了。荻天洪原本紧张的心情反而放松,几声大笑后,面容陡然变得阴冷。

    “朋友?什么朋友?你们一叶山庄有什么资格说朋友二字?我本本分分维持着荻花庄,江湖上谁有什么困难都尽量相助,结果呢?最后所有的好处不都是让你们一叶山庄占去了吗?!西楚第一庄、叶老庄主、小庄主……道上的每个人都说你们是好人,有谁看见我这么多年默默付出了?两年前只因我不愿与官府为敌,拒绝包庇一个逃犯,江湖上多少人跳出来指责我,那时你们一叶山庄又在干什么?谁替我说过半句好话?这时候想起来跟我说什么朋友义气,真是可笑!”

    “所以你怀恨在心想要借着五皇子势力铲除一叶山庄?想尽一切办法把我们困在山庄就是为了等易宸暄的爪牙到来吧?”

    “呵,我等他做什么?”荻天洪冷笑,对白绮歌的猜测嗤之以鼻,“龙怀县令是左丞相手下,他告诉我五皇子和左丞相高价悬赏你们项上人头,如果我想把你们交给五皇子早就去通报了,何必拖到现在?”好整以暇地倒了碗酒,荻天洪舒舒服服地靠坐椅中:“金银我不缺,我要的是地位,要的是江湖名声。乔家那恶婆娘连发三道江湖令召集道上人士寻找并保护你们,假设你们忽然消失、所有人都无能为力时,我突然出现说是我救了你们,你们猜,大家会如何看待荻花庄?”

    与战廷在一起的灵溪郡女侠乔青絮于江湖上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她要感谢某人,那个人的地位名声必然空前提升。易宸璟和白绮歌对这些事情了解不多,倒是年纪轻轻的傅楚和叶花晚深知其中利害关系,对视一眼,傅楚深吸口气:“现在呢?准备要杀人灭口了?”

    荻天洪本意是想在众人寻找易宸璟等人无果的关键时刻出现,以此骗取江湖人士的好感及尊敬,但前提是易宸璟他们信他,并且安安全全掌握在他手中;如今他的计划被揭穿,再想哄骗一干人等已然无望,传出去反而会招来不齿鄙夷甚至乔青絮的报复,与其承担危险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彻底将易宸璟、傅楚等人抹杀,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心事被戳破令荻天洪恼羞成怒又颇为狼狈,语气狠厉阴冷:“是你们逼我的!”

    “是谁在逼你?不是你自己吗?”傅楚有些黯然,低道,“没猜错的话,罗大哥也是你害死的吧?那些袭击罗大哥与宸大哥的杀手也算有些功夫,为什么面对你带来的人居然没有半点反击迹象?是不是因为,他们没想到会被自己人杀害?”

    “罗捕头一心保护你们,除了让他变成死人不能再开口外没有其他办法,再说,我也需要你们的信任,这样你们才能毫不怀疑留在荻花庄。”

    这句话便是坦然承认那些杀手就是荻天洪派去的,为了获取白绮歌等人信任不惜舍弃手下的性命,可以说是费尽心思,无所不用其极了。

    见傅楚陷入沉默,荻天洪放声大笑,肆意而张狂:“不妨告诉你,就连叶庄主的病也是我动的手脚。当年我与老庄主多少有些交情,曾听他无意中提起叶庄主的怪病,为了找各种借口让你们留在庄内我可是做了万全准备,其中就包括阳雀花粉,这东西放在饭菜里根本就觉察不出来。怎么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傅楚摇摇头,紧紧搂住咬牙切齿就差扑上前去把荻天洪掐死的叶花晚,温柔不改。

    “荻庄主看来很有自信,你就那么确定能杀得了我们几人?”许久未出声的易宸璟忽然开口,薄削唇瓣勾勒出浅淡笑意。

    “我知道七皇子功夫不错,与你单打独斗我自是要输惨的,不过你也别小瞧了我,你们聪明,我未必就是愚笨。”冰冷笑容散去,荻天洪一扬手,酒碗狠狠摔落地面。残余酒液形成一面水镜,正映着狰狞可怖的嘴脸:“皇子妃,这加了料的酒可合你胃口?”

第188章 谁予温柔

    弥散在空气中的酒香浓郁醉人,确实如荻天洪所说那般不同寻常,若是可以,白绮歌倒真的有心搬走几坛,闲暇时既可与宁惜醉共饮言欢,或者干脆灌醉易宸璟看他丑态百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酒是好酒,可惜里面下的药不是好药,狠毒了些。”白绮歌目光清明,波澜不惊。

    “被揭穿阴谋还有恃无恐,荻庄主倚仗的就是酒里、菜里的毒药吧?放在酒中被味道遮过去的话确实不容易被发觉,可是菜里就不行了,明显吃得出是花厥草。这种药草单独服用并无毒,必须靠汀木香才能引发毒性,我敢打赌,荻庄主身后那四个香炉里放的应该都是汀木香,只要我们执意离开你就会悄悄点燃,对吧?”傅楚惋惜摇头,“荻庄主不是认识我师父么,为什么没想到师父解毒本领天下无出其右?还是说荻庄主认定我是个不成器的徒弟,连解这些微不足道的小毒都做不到?”

    话一出口,荻天洪脸色迅速灰白下去。

    他的的确确是忘记傅楚的存在了,忘记毒医沈御秋还有两位徒弟,而这两位徒弟就是他要毒害的人!

    “事到如今我们也不想为难你,你继续做你的庄主,我们离开,从此两不相干,如何?”负手起身,易宸璟淡道。

    其实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毕竟是在逃亡路中,多一个敌人就多一分危险。易宸璟虽厌恶荻天洪的做法,但眼下不是追究责任或者为罗捕头伸冤报仇的时候,他管不了那么多,能全身而退继续赶路才是要紧。于荻天洪,除了一番心思都付之东流外也没什么损失,犯下这般糊涂错还能悄无声息息事宁人,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然而,人心往往不足,险恶起来更是收不住的。

    大圆桌旁,叶花晚就坐在荻天洪左手边,距离最近,而她又是众人中年纪最小、看起来最柔弱的一个,荻天洪陡然发难就是冲着叶花晚而去。饶是傅楚一直小心翼翼护着,他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终是保护不周,被重重推开后怀中一轻,再抬头看去叶花晚已经被挟持在荻天洪臂弯中。

    事实上荻天洪应该做的是立刻杀了叶花晚再向其他人出手,他的计谋已经败露,若是不选择易宸璟“两不相干”的建议就只能孤注一掷,杀光所有人以掩盖罪行,而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刚把叶花晚抢过他便不敢再有所动作。

    冰凉剑刃紧贴颈侧,执着短剑的人出手平稳、镇定,在荻天洪身形忽动的瞬息便紧随着翩然而动,利落身手令得荻天洪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敢做半点出格的事,那把短剑就会果断地切断他的脖子。

    倒吸口凉气,荻天洪心知不好,嘴上却还在逞强:“皇子妃好功夫。不过杀了我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连荻花庄门口都走不出去。”

    “就凭外面那些臭鱼懒虾?”白绮歌嗤笑,“荻庄主,你的梦该醒醒了。”

    随着白绮歌话音落地,杀气腾腾的身影闯入堂内,一见那熟悉面容荻天洪立刻委顿,再跋扈不起来。

    “辛苦了,封老前辈。”

    封无疆臭着脸一声冷哼,对白绮歌的道谢理也不理,倔强地将头扭向一边,反倒是身后的碧目青年笑如温玉:“白姑娘怎么不谢我?我也是出了力的。”

    “……宁公子没给封老前辈添麻烦就很不错了。”看宁惜醉晃了晃手中凹凸不平的铜盆,尽管气氛不符,白绮歌还是忍不住笑出声音。

    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却不想步步胜利只是别人联手演的一场好戏,荻天洪面如死灰,呆呆傻傻地看着明明已经离开龙槐县城的二人重现眼前,不用想也知道,安排在堂外准备随时大开杀戒的手下们已被解决。

    “傅兄弟配的药真好用,那些家伙一个个跟软脚鸡似的,义父都没怎么用力就把人都敲晕了。哦,还有这铜盆,我看它比什么武器都好用,一敲倒一个,用着极是趁手。”

    封无疆无奈扶额,也只他这个没出息的义子能说出如此可笑的话,做出用铜盆迎敌这种荒唐的事。

    再多看宁惜醉几眼怕是要笑翻了,白绮歌赶紧收回目光,手中短剑略进分毫,荻天洪识相地放开叶花晚——他已是瓮中之鳖、砧板鱼肉,从自信满满的谋划者转眼成为中计者,再挣扎亦是徒劳。

    苦笑一声,洋洋自得再寻不见,略显臃肿的身子伛偻下去:“我输了,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杀了你毫无意义。”白绮歌放下短剑退到易宸璟身边,温热手掌片刻不待将她的手包裹住。快速看了眼忧心不止的易宸璟,白绮歌浅浅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而后再次看向荻天洪:“现在给你两条路选,一是烧了荻花庄、离开龙槐县城,从此与一叶山庄和我们为敌;二是帮我们引出龙怀县令,我有话要问他。”

    荻花庄是荻天洪半生心血,加上与一叶山庄为敌便是与乔青絮所代表的的灵溪一派势力为敌,而龙怀县令不过是你贿我收的金银关系,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迟疑片刻,荻天洪吞了口口水:“我可以引他来庄上,但你们必须保证此后所有恩怨一笔勾销,就当我们从未见过。还有——”眼中一丝狠毒闪过,荻天洪压低声音:“他是左丞相的人,也是你们的敌人,你们必须杀了他!”

    是不是敌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假如龙怀县令继续活下去,那么荻天洪将消息出卖给白绮歌等人的事就会暴露,届时他面对的虽没有乔青絮等江湖人士的报复,但左丞相甚至是五皇子直接灭口的结局定然避免不了。

    白绮歌明白荻天洪的顾虑,是而毫不犹豫点头应允,之后傅楚又拿出几颗不知叫什么的毒药给荻天洪服下并以解药相威胁,这才彻底解除几人在荻花庄的危机。

    这日时辰已晚,不便让龙怀县令过来,荻天洪吩咐管事明早天一亮就去请人,白绮歌等人则返回住处过夜。

    “不出所料,我和义父下山后一直有人尾随跟踪,我们先出了龙槐县城制造已经离开的假象才又悄悄返回,刚潜入山庄没多久就有人砍断吊桥,再晚一步都赶不上这场惊心动魄的‘送别宴’。”房内,宁惜醉侃侃而谈,碧绿眸中仍旧是那般平和亲近,温润如玉。

    “你们安排这么一大场戏都不告诉我,弄得我云里雾里的,只能看着眼馋。”叶花晚不满地撇撇嘴,黏在白绮歌身边寸步不离。

    “你那么心直口快,肚皮里藏不住丁点儿秘密,事先告诉你不就等同于告诉所有人了?”傅楚笑笑,“亏得大家演技都不错,这才瞒过了荻庄主的眼睛,尤其是宁老板临走时那番话说得我很是感动,险些当真。还有白姐姐,躲在宸大哥身后的样子……平时还真想像不出。”

    躲在身后……小鸟依人……或者说柔弱娇羞之类的样子?

    易宸璟偏过头古古怪怪地看了白绮歌一眼,怎么也想象不出这朵带刺的野花撒起娇来会是什么样,不过,隐约真有那么一丝期待。

    “别用那种恶心眼神看我。”狠狠踩了易宸璟一脚,白绮歌翻翻白眼。她想不出自己若是像普通女子那般乖巧可人地偎依在夫君怀里的场景——虽然这种事经常发生。

    “白姑娘不是很温柔么?有什么想象不出的?”与众人反应不同,宁惜醉笑吟吟看着白绮歌微红面颊,眼中一丝痴迷,“天下佳人虽多却没有及得上白姑娘十之一二的。那时我说的话亦是出自真心,无论日后发生何事,白姑娘是宁某此生至交知己这点,永世不变。”

    宁惜醉的表情很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白绮歌知他脾性虚虚实实,温雅中不失洒脱,落拓里又不乏稳重,唯独对二人关系这点从不妄开玩笑,心里总觉信赖踏实,然而,有人却不这么看。

    茶杯重重放在桌面的声音打破了热络气氛,刚才还平和亲近的易宸璟换了个人似的,也看不出是有心还是无意,与白绮歌交握的手掌从桌下挪到桌上,炫耀又似警告般冷冷望向宁惜醉:“宁老板才学兼备、气度风流,想找红颜知己眨眼便能招来一堆。绮歌已为人妇,还请宁老板高抬贵手别再缠着她,我不喜欢自己的妻子有旁人惦记,哪怕是所谓的知己也不行。”

    柔软手指被钳得生疼,白绮歌看得出易宸璟是在生气。

    这时候她应该选择出头澄清与宁惜醉的关系并竭力维持,或者是沉默以对当做默许,不教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再度破裂,然而无论哪种方法都治标不治本,能解一时之紧,隐患仍在。

    左右为难间不禁又有些焦躁,对于易宸璟过于谨慎猜忌的心态白绮歌无法不介怀,如此下去,岂不是她连异性朋友都结交不得?

    傅楚和叶花晚虽然不是很了解易宸璟的脾气,听他语气却也觉察出这件事上开不得玩笑,两道无措目光在易宸璟与宁惜醉之间徘徊来去,仓促间根本想不到该怎么缓解气氛。

    封无疆看易宸璟矛头直指宁惜醉不由一声冷笑:“一个巴掌拍不响,管好你的——”

    “义父,这是我自己的事。”宁惜醉抬手阻止封无疆继续说下去,面上笑意未减,与易宸璟交接的目光坦直磊落,噙着笑的嘴角似乎隐藏着另一番味道。低头倒了杯茶推到易宸璟面前,宁惜醉眸如流水,笑若清风:“世间男男女女都逃不过一个情字,因爱生妒、因妒生恨,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七皇子殿下不愿我与白姑娘接触亦然,此间感受宁某绝对能够理解,可是,七皇子殿下不觉得这样做是在伤害白姑娘吗?”

    “我只会护她,绝不会伤她。”

    “哦,是么?”碧色双眸瞥向坐立不安的女子,淡淡眼神里有着易宸璟无法比拟的温柔,“七皇子殿下总是这般提防小心为的什么?因为你信不过白姑娘,信不过她对你的感情矢志不移,你是在害怕,怕她有一天会被我抢走。这样,还不算是在伤害她吗?”

第189章 情若独钟

    性子温和不代表好欺负,兔子惹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大活人?

    原以为宁惜醉是个精于买卖算计、对其他事都得过且过的温顺兔子,傅楚从没想过,面对易宸璟这种强硬态度宁惜醉竟会反驳回去,并且……反驳得十分合理有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尽管易宸璟对白绮歌的深爱没人能够怀疑,但相处中傅楚也有些微不协调感觉,那就是对白绮歌的过分独宠。

    当然,这些话傅楚是不会对易宸璟说的,年龄上比易宸璟小太多暂且不论,一个从未有过情事的少年又怎能对已经身为人夫的皇子指手画脚、大发牢骚呢?最重要的,只怕是硬着头皮说了也得不到任何结果。

    本想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商量之后有何打算,谁会想到结果成了这般局面?白绮歌暗暗叹了口气,颇为纠结地敲敲额角:“想吵你们两个慢慢吵,我累了,没力气和你们耗下去。”

    “算不上争吵,只不过是向皇子殿下说明一些事实而已。”宁惜醉平心静气抬起头,目光毫无遮拦地看向白绮歌。

    “我的家事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来管。”

    与宁惜醉的平静恰成反比,易宸璟满目冰冷厌恶,起身时动作粗暴野蛮。凳子踢倒了、桌子也撞得偏里原位数寸,杯中清澈酒液随着涟漪荡出洒落,好好一场闲聊竟以中心人物拂袖而去告终。

    一时间气氛尴尬紧张至极,就连最淘气喧闹的叶花晚也被凝滞气息震慑,缩在傅楚身侧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封无疆看到好戏落幕便不再旁观,门开门关,苍老而矍铄的身影转眼消失,留下宁惜醉独自面对三双神情各异的眼眸。

    “抱歉,又惹得你和小气殿下要闹不愉快了。”宁惜醉抖开折扇,方才的针锋相对化作苦笑,“我该忍一忍才对,反正小气殿下也不是第一次醋意大发,上次还特地送我烤鱼来着。”

    宁惜醉言语间是在说笑,白绮歌却笑不出来,抬起眉眼似是惆怅,继而又缓缓摇头:“该谢宁公子才是。有些话,别人不说破他便一辈子看不通透。时间很晚了,都早些休息吧,解决完龙怀县令的事还得继续赶路,少不了奔波劳累。”

    送走几人,白绮歌关上门背靠门板,许久不动。

    这场算不得争吵的争吵说意外又不意外,她早料到总有一天宁惜醉和易宸璟会起纷争,但没想到这么快,更没想到宁惜醉寥寥数语便说得易宸璟恼羞成怒,像是触了他底线一般。事实上宁惜醉所说的话白绮歌都未曾想过,她知道易宸璟患得患失、独占欲强,却从来没发觉他的**已经伤害到她,不知不觉中她把那些复杂心事与烦躁情绪当作了理所当然的付出,而非受伤。

    她只是想着,总该为易宸璟做些什么。

    内间悄无声息,外堂静谧沉默,一墙之隔,两道身影各自呆立,直至窗外天色彻底暗下。

    僵局往往是由白绮歌打破的,走道内间看见站在窗前的颀长身影负手孤立,心里终是不忍微痛。燃起油灯照亮黑暗,昏黄光亮中,棱角分明的侧脸忽明忽暗。

    “等回宫后再解决这些琐事。明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先休息——”

    话音戛然而止,劝慰未完,随着低低惊呼吞回腹中。

    衣袂摇荡,发丝飞散,窸窣摩擦声细碎,耳鬓厮磨间呼吸缠绵。白绮歌哪里想得到易宸璟会突然有所动作,猝不及防被压在墙壁上,随之而来的便是双手紧缚,重重缠吻。

    那一瞬让她忽又想到留下恐惧烙印的夜晚,他也是这般沉默粗暴,把她当做没有生命的玩物般予取予求。

    “放开!”躲开滚热唇瓣,白绮歌低低怒喝。

    易宸璟听话地停止近乎侵犯的行为,然而囚禁白绮歌的双臂与胸口并没有离开,仍旧圈着她,高高的身子微微弓起,整张脸都埋在散乱青丝与脖颈之间。

    “我知道这是妒。”沙哑嗓音黯淡沉闷,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带着不愿承认的歉意,“我没有不信你,半点都没有,我也清楚你不会和其他人再有纠缠,可我就是不愿见你与其他男人亲近,尤其是他。”

    克制住想要逃走的冲动,白绮歌尽量保持平和,然而自心底蔓延到语气里、蔓延到全身上下的细微颤抖根本无从隐藏。

    “你先放手,这样没法说话。”

    “我不会放手,永远不会。”易宸璟的回答显然与白绮歌的要求意思不同,坚定而不容抗拒。紧握纤细皓腕的双手攀上柔软腰身,沿着衣衫弧度一路向上,最后捧起晦暗灯光下显得苍白的脸颊,仍是漫长深吻。

    这次很温柔、安静,一如平时他动情表现。

    唇齿间传来熟悉的柔软触感,别扭,生硬,抵在胸口的手不断推搡着想要让他离开。即便知道这是白绮歌在抗议,易宸璟还是挑动手指解开繁琐系带,呼吸从温变热,愈发控制不住——他也不想控制,就由着身体和心里的渴望去得到她,哪怕明知这是在伤害。

    挣扎中白绮歌摸到了腰间短剑,冰冷触感奇迹般地让她感到安全。宁惜醉送的这把短剑救过她多少次已经数不清楚,当这副身躯给不了她足以保护自己的力量时,只有这把剑默默陪着她,为她染血,为她拼杀,忠诚不二。

    蓦地一丝冷嘲在脑中回响。

    也许,这世上唯一能守她护她的,就只有这把剑吧?

    雪亮剑刃滑出剑鞘,随着高举手臂悄悄对准易宸璟背后,只需用力挥下,所有忘不掉的噩梦与正在继续的痛苦都将结束。

    而她长久以来的坚守与付出,也会一道消亡。

    骨节嶙峋的手掌轻抚面颊,粗重喘息缭绕耳畔,白绮歌身子一颤被易宸璟紧紧箍在怀中,有力双臂勒得脊背生疼。耳边低语清淡,听在耳中却仿佛嗅到一丝苦涩自嘲:“你杀不了我,就如同我没办法对你下手。”

    高举手臂颓然滑落,苍白面颊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酸涩苦笑。

    她真的下不了手。

    “你还是那样,一点都没变,想要逼死我,是吗?”对视那双深邃眼眸寻觅其中痛苦,手中短剑吭啷落地。白绮歌深吸口气,胸口隐隐作痛:“既然知道我和宁公子不可能有任何私情,为什么非要让他离开?一边说信我一边让我无路可走,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高兴?你知不知道,我很累,真的很累,这样下去……”

    “这样下去如何?离开我回到昭国或是和宁惜醉远走高飞?”觉察到自己话里醋意盎然,易宸璟烦郁地闭上眼,少顷,再睁开的眼中满是疲倦,“我也很累,绮歌,那是你想象不到的累。我告诉过自己很多次没人能抢走你,可是一见他在你身边我就控制不住想要让他消失,永永远远彻底消失。是我在犯错,明知故犯,想要他离开也好,伤害你的那些事也好,只因……绮歌,只因为我爱你,唯有你,足以让我疯魔失心。”

    真真切切的情话理应让人热泪盈眶,白绮歌却哭不出也笑不出,心头情丝百转千回,错乱缠绕。

    爱太深,也是化解不开的痛楚。

    并肩携手走过无数风波坎坷,一起戎马浴血,一起历经生死,她与易宸璟之间的感情牢不可破、情比金坚,然而正是这般看似不可摧毁的感情最容易出现裂痕,只需要一个人,一件事,或者仅仅是一句话。

    她太沉沦,所以要求他此生此世只得她一妻;他太痴缠,所以容不下其他男人立于她身侧。一样的心理,一样的极端,谁也怪不得谁。

    战栗在无声叹息中渐渐消弭,夹在冰冷墙壁与温热胸口间的白绮歌毅然选择了前者。

    并非她没有尊严一心只想在他身边,而是她太明白,这时候易宸璟需要她,若是她转身,甚至仅是做出拉开二人距离的细微动作,那么他本就高于常人的敏感心思便会被无情触动,届时将再无法挽回。

    “有时候你比小孩子还要任性、偏执,这点不改,以后要如何令群臣及百姓信服?”松懈衣衫灌入微凉空气,白绮歌伏在易宸璟胸膛上,听着均匀心跳,拉住僵直手掌,身上便暖了三分。

    “我想不到那么远,现在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事情。”白绮歌的温柔就像一捧清泉,总能轻而易举洗去易宸璟浑身焦躁。似是对刚才的粗鲁感到愧疚,易宸璟这会儿百般柔情,全然没有意识到两个人忽而争执忽而相拥是多么离奇可笑的场景,满目倦意赫然:“皇位暂且不提,我根本不敢想象,如果与易宸暄争夺皇位失败会落得什么下场。”

    已经到了不惜手足相残的地步,败者的结局岂会安好?假如易宸璟赢得天下,易宸暄必然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反之亦然。

    白绮歌长出口气,扬手一挥衣袖,油灯噗地熄灭。

    “你一定会成为遥国帝王、中州霸者,这世间除了你之外,我不认同任何人。”

    “说得这么轻巧,你是哪里的女神能预言后事么?”搂紧怀中单薄身躯,易宸璟驾轻就熟地把人打横抱起,借着透窗而入的朦胧月光仰倒在床榻上。展开锦被把两人紧紧裹在一起,面对面时,忽然又吻住有些凉的唇瓣。

    白绮歌能做的就是瞪眼,不轻不重咬上一下。

    “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尽量忍着,不过你要记得让那个绿眼睛狐狸离我远些,看他便觉心烦。”指尖擦去唇上湿润,易宸璟皱了皱眉。

    “也就是说,今天的事算是过去了?”白绮歌拄着枕头撑起额角,眼中一丝抱怨,“你得罪了人,到最后还得我去道歉疏通,我是欠你的么?”

    易宸璟翻身平躺,手掌攥住白绮歌指尖放在胸口,合上眼表情宁静,嘴角却挑起戏谑笑容。

    “是我欠你的,还不上了,只能以身相许。”

第190章 命定无双

    龙怀县令是个大腹便便颇有官家气派的人,跨进荻花庄时,最先报道的不是寒暄声也不是气势,而是滚圆如女子怀胎十月的大肚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正是这装满民脂民膏的肥肚子让叶花晚好一阵为难,无论怎么绑绳子都很容易松开,最后还是傅楚灵机一动才想出办法。

    “一刀捅进去肯定冒出好多油花,恶心死了。”一叶山庄的小庄主嫌恶地踢了龙怀县令一脚,弹力十足的肥肉立刻把所有劲力尽数返回,弄得叶花晚险些摔倒。

    傅楚翻过方桌把脑满肠肥的男人四肢分别固定在桌脚上,直起身拍拍手,揉了揉叶花晚脑袋:“叶子,你先回房去。”

    叶花晚虽有些不情愿,犹豫片刻还是闷闷地应了一声,转身关上门独自回了房间。

    龙怀县令是左丞相门生,也是受了易宸暄与左丞相之命派人在龙槐县城周边搜索易宸璟等人行踪的小头目,白绮歌打算从他口中尽量套出些有用消息,其间避免不了要用到一些拷问手段,叶花晚虽然算是一半的江湖中人,对血腥杀戮却相当抵触,让她回避也是情理之中的做法。

    门窗紧闭的空屋里,龙怀县令惊恐地看着周围站着的一男一女和清秀少年,拼命挣扎半天后终于放弃,小而圆的眼睛滴溜溜环视众人:“你、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你是谁的话绑你做什么?”白绮歌面无表情蹲下,手中短剑出鞘半寸,“你不是在找我们吗,怎么,连我们是谁都猜不到?左丞相真是吝啬,若是送来几张画像你就不用找得这么辛苦了。”

    龙怀县令先是一脸茫然,想到眼前站着的是什么人后脸色突变,惨白近乎无色,连声音都失了调:“你们是、是七皇子和皇子妃?!”

    “算你还有些脑筋。想必你也明白,逃是逃不出去的,我们想要杀你不过覆手之力。听好了,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别对我说谎隐瞒,那样你会许还有一线生机。”

    提心吊胆地看着白绮歌手里熟练翻转的短剑,龙怀县令抖个不停,就差痛哭流涕:“皇子妃饶命,下官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白绮歌自然不会信他鬼话,手腕一转,短剑出鞘,锋利薄刃正贴在粗胖的脖子上:“说不说由你,我只管要回答。”

    干脆利落的逼问方式令易宸璟很是惊讶,别说一个出身名门的娇小姐,便是征战沙场多年、一直身浸明争暗斗的他也没有这般气魄与手段,看傅楚愣愣的样子亦可知,身处半个江湖的毒医弟子也是没见过如此场面的。按捺下心中好奇,易宸璟默不作声抱肩立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等着看白绮歌接下来还有什么表现。

    “下官只是听从上面安排,怎么说怎么做便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县令没得选择啊!下官早听闻七皇子爱民如子、德才兼备,敬仰都来不及,哪会暗下毒手?七皇子明察,皇子妃明察,下官真是冤枉……”

    还没用手段逼问就开始鬼哭狼嚎,龙怀县令毫无骨气节操可言的表现让白绮歌十分不屑,手腕稍一用力,锋利剑刃割破皮肤划出细长伤口,滚滚热血顺着脖子蜿蜒流下,染红了洁白衣襟。

    “多说一句废话我就在你身上多开一道口子,你自己看着办,我的耐心可不多。”随手将剑刃上的血抹在龙怀县令脸上,白绮歌压低声音,“你和左丞相是怎么联系的?有多少人在追踪我们?你还知道其他什么事?”

    “丞相都是往来书信或者派人传话……除了让我留心、留心有没有七皇子动静外,其他……什么都没说……”剧痛使得龙怀县令收回杀猪似的嚎叫,紧张得话都说不连贯,拧成一团的五官煞是可笑。

    白绮歌没有继续逼问下去,她看得出龙怀县令是个废柴,至多算作左丞相随时可弃的无用棋子,如此无能又胆小的家伙充其量当个耳目眼线或者侩子手,根本不可能从他身上得到太多有价值的消息。好歹是一方父母官,当初这人是怎么当上县令的?看他一身赘肉满面油光,只怕与清官二字永世无缘,更不知祸害过多少无辜百姓。

    手指灵活一转,闪着寒芒的剑尖朝下对准龙怀县令眉心,白绮歌仍是淡定从容:“最后一个问题,追杀我们的人由谁指挥?别跟我说是五皇子和左丞相,我要具体负责指挥的人名字。”

    “这个……下官……”刚才回答干脆的龙怀县令此刻开始犹豫吞吐,显然是知道答案但不愿说出。剑尖沿着圆滚滚的脸盘转了一圈,最后悬在布满血丝的眼睛上方,距离不过分毫,那样骇人的冷光让龙怀县令寒战不止,冷汗一颗颗自额上滚落。煎熬许久,就在白绮歌假作不耐烦要落剑时,龙怀县令一声哀嚎:“乔兆海!是鹤雷堂堂主乔兆海!别杀我,别杀我!都是乔兆海派人干的!别杀我……”

    “鹤雷堂堂主?”白绮歌看向傅楚,后者点点头表示知道此人。

    问出这些线索就算是没有白费力气,看龙怀县令被扒了层皮似的浑身筛糠、不停喘息,白绮歌抬脚把人踢昏,收起短剑回到易宸璟身边。

    “荻天洪已经备好车马,只等我们下山继续赶路。这家伙你打算怎么处理?”易宸璟瞥了眼人事不知的龙怀县令,眼里满是厌恶。

    白绮歌长长一声叹息:“不能留他在这里。一来要防止他与易宸暄手下接触暴露我们行踪,二来,这种人当县令必然要压榨百姓,可恶至极,莫不如借此机会替龙槐百姓做件好事。”

    龙槐县城地处偏僻,一直较为贫困,像荻花庄这样的当地大户拿到外面也不过是小有钱财。天高皇帝远,许多贪官污吏最爱的便是这种穷乡僻壤,搜刮民脂民膏索取无度,纵是闹出人命官司也难以外传。毗邻而居的傅楚对这些十分了解也十分反感,是而听了白绮歌的话颇有感触:“自古以来百姓最恨的不是蛮族敌国,而是将兵刃对准同胞的贪官污吏,国破可再复,家亡可再组,唯独这人心冷了就再难暖起。”

    “天下,终是百姓的天下。”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易宸璟,白绮歌希望他能明白自己与傅楚一番话的用心,毕竟她读过历史,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看着面色严肃的二人,易宸璟无奈摇头:“你们两个真该去做帝师,左一句右一句,好像我就是昏庸无道的暴君一般。”

    一句话缓解了凝重气氛,商量过后,三人将龙怀县令五花大绑,肥胖臃肿的身子塞进封无疆的货车里用杂物掩盖,原本堆满货物的小车更显得像座山峰了。

    “我给荻庄主留了三个月的解药,告诉他等我们平安到达帝都后再给他彻底解毒,不过我没告诉他,他服下的毒药其实就是蓟草、地黄,苦是苦了些,根本毒不死人。”车上,傅楚一脸纯良。

    毒医一生解毒救人,而非施毒害人,傅楚哪来的什么奇怪毒药?都是吓唬荻天洪罢了。白绮歌听了忍俊不禁,易宸璟倒是有些感慨,趁着无人看见时眼中几抹黯然闪过。

    如果能早些认识毒医,如果在白绮歌堕胎后第一时间就去求他帮忙……也许,她的梦还可以成真。

    车轮不知疲倦地转动着,走过一道道沟壑水洼,压出一条条车辙痕迹,驾车的年轻男子也同样不知疲倦地哼着小曲,调子悠扬欢快,充满异域气息。

    “是什么曲子?怪好听的。”叶花晚忍不住敲了敲车门板。

    “家乡流传的小曲而已,没有名字。”碧色眼眸里笑意绵绵,似是回忆起什么美好景象,忽而变得极其温柔,“小时候睡不着觉时我娘就哼这首曲子哄我,只可惜小孩子睡得快,曲子后半部分总是听不到,到现在会的也只有前半部。”

    与宁惜醉相识这么久,白绮歌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家人,看他整日无忧无虑、逍遥漂泊,以为他的心也定是广阔无垠,从不知愁为何物,却不想,那温润语气与清雅嗓音里竟也会有思乡的味道。

    掀起车窗,耳畔悠扬小曲声大了些,只是宁惜醉的身影仍被车身挡住看不见,白绮歌把头伸出窗外,这才勉强能看见浅金色柔顺长发。

    “宁公子的家乡在哪里?”

    “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城邦也没有皇帝,许多族人聚在一起生活。”微风刮来的回答响亮干脆,似乎还带着笑意,“那里不像遥国这么繁华热闹,比龙槐县更加贫穷,可是每一个人都很快乐,吃得饱、穿得暖,再有个心爱之人为你煮汤,什么烦恼都没有。”

    白绮歌稍稍安心。

    易宸璟一直怀疑宁惜醉是夏安国遗民,而夏安国当年有着不输昭国的城邦与兵力、财富,自然不可能是宁惜醉口中贫穷且为部族聚居的家乡,只要证明他并非抱着什么目的才接近的,那么易宸璟就不会继续猜疑了吧?

    宁惜醉与易宸暄不同,他的温柔体贴是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虚假,她感觉得到,所以才会毫无戒备与他成为朋友知己。

    失神思索间脸颊微微一热,惊讶垂目,是宁惜醉侧过身,勾起的手指轻触面庞。

    “风大,小心着凉。”

    白绮歌笑笑缩身坐回车内,面上轻微触感渐渐淡去,心里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她来自遥远的未来时空,对男女授受不亲之类规矩满不在乎,宁惜醉又是个落拓不羁的开朗之人,两人在一起总免不了一些肢体接触。这些动作在他们看来无关紧要,不过是表示朋友之间的亲密关系而已,可是在别人眼中看来,或许意义就要重得多了。

    所以,易宸璟才会妒火中烧。

    一声轻笑引来易宸璟困惑目光,白绮歌浑然不觉,挑着唇角看向窗外,微凉指尖自然地放进易宸璟掌中。

    “能牢牢牵住我手的人,只有你啊……”

第191章 误入青楼

    龙槐县令虽然是个被人当刀使的草包,从他那里却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白绮歌等人知道了追杀他们的人由谁掌控,想要避开敌人耳目也方便许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鹤雷堂是个颇有名气的帮派,现任堂主乔兆海是老堂主唐鹤雷的上门女婿,一手‘鹤唳雷鸣掌’比之老堂主有过之而无不及,单是亲传弟子就有百人之多,势力更是分布中州各地。”在易宸璟半威胁半冷眼逼迫下,宁惜醉顶替了傅楚车夫身份,傅楚终于有时间给从未涉足江湖的皇子夫妇二人讲解可能接触到的江湖势力。

    “既然是大门大派,为什么鹤雷堂会听命于易宸暄?我一直以为江湖人士是不屑与皇家贵族为伍的。”白绮歌感到不解,满面疑惑地看着傅楚。

    “白姐姐怎么会有这种奇怪想法?”傅楚讶然,“江湖上各派势力大部分都要依靠官府朝廷才能长存,只有少数具有相当实力足以凌驾当地官府之上的势力才会与官宦撇清关系,譬如乔姑姑他们;而更多势力,尤其是正规门派,想要发展就必须与官府朝廷搞好关系,否则会被以乱党之名剿灭。”

    故事害死人,白绮歌自嘲苦笑。小说里那些唾弃权贵、敢于挑战帝王之威的大侠果然不存在,现实终归是现实,丑陋而黑暗。

    见傅楚的话头被白绮歌打断,叶花晚自觉地继续接道:“其实鹤雷堂会搅进这淌浑水并不教人意外。老堂主还没辞世时就与官府关系特别好,我记得小时候爹对我说过,鹤雷堂老堂主的小女儿嫁给了朝中某个大臣,而这个大臣正是左丞相最得意门生。啧,我怎么这么笨啊,早该想到左丞相要找道上的人办事肯定会去找鹤雷堂,笨死了笨死了!”

    叶花晚懊恼地砰砰敲着小脑瓜,傅楚见状忙摁住两只粉拳,心疼地揉了揉:“本来就够笨了,再敲不是更笨么?以后还怎么嫁人?”

    “我才不要嫁人呢,以后就跟着白姐姐走,白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叶花晚骄傲地挺起胸脯,嘴一撇,两只手臂又黏到白绮歌身上。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风一阵雨一阵的,之前还说执剑杀人的白绮歌像个怪物,这才没几天,叶花晚已经翻脸变成白绮歌的忠实拥簇者,恨不得一脚踹开易宸璟取代其位置,没日没夜黏在白绮歌身边。

    胆大,心细,爱憎分明,勇敢而又不乏智慧,瘦削却英气十足的白绮歌有着非同寻常的魅力,喜欢的人甘愿为她痴迷,付出再多代价都舍得,厌恶她性格的人则厌恶到极致,如易宸暄,巴不得她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早日死去。不管怎么说,现在的白绮歌已经不是当初怯懦、满怀小心机,因为少女妒忌之心辱家卖国的白家三小姐,她是被数万将士颂为战妃的巾帼英雄,是温柔如水可抚平易宸璟躁动的妙药,亦是提剑杀人毫不手软的浴血修罗。

    善或恶,谁能断?胜者王侯败者贼,白绮歌从不求万民颂扬,更不想做什么仁慈圣母,她要的是易宸璟为王为帝,要的是他一统江山,君临天下。

    他胜,她便是名垂千秋的贤德皇妃;他败,她便是祸国殃民的残颜祸水。

    “快到宛宁府了。”车厢传来咚咚两声,是宁惜醉在外轻捶。

    “宛宁府人多繁华,正处于鹤雷堂势力范围内,白姐姐和宸大哥要倍加谨慎才行,千万不能轻易露面。”傅楚不放心地叮嘱道。

    易宸璟点点头:“没有特殊情况我们尽量不下车,外面就靠你维持了。”

    “还有我,”车外传来自信满满的声音,“宛宁府我可是认识不少人的,东街那家胭脂店有上等桃花香粉,陈记玉铺……”

    后面宁惜醉再说些什么易宸璟完全没听见,早堵起两只耳朵不耐烦地屏蔽掉扰人废话,要不是白绮歌在面前,他真想跳出车外把“绿眼珠狐狸”一脚踢昏。

    遥国近几年吞并不少小国,流民四散,控制力度较小,是而入城时一行人车马并非受到盘查,直奔着事先安排好的画湘楼而去。画湘楼是叶花晚联系的,老板与乔青絮交情颇深,有这层关系在完全不怕被出卖,因此易宸璟与白绮歌丝毫没有担心。

    然而,到达画湘楼时,二人还是青了脸色。

    “咦,我之前没有说过画湘楼是青楼吗?”叶花晚瞪大了眼睛,无辜表情令人不忍责备。

    “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宁惜醉忍耐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叶庄主好想法,这种地方每天送往迎来、恩客络绎不绝,藏身方便,出了事逃走也方便,只是你和白姑娘都是姑娘家,在这里真的……方便?”

    叶花晚撇撇嘴满不在乎:“有什么不方便的?江湖中人四海为家,风餐露宿都忍得,这有床睡、有被盖的好地方哪里不方便了?”

    莫与女人争,尤其是不懂事的女人。宁惜醉深谙处世之道,面对小丫头的固执也只能耸耸肩表示随意,瞟向易宸璟和白绮歌的目光多少有些同情——这二位可是一国皇子与皇子妃啊,倘若让人知道他们两个在烟花之地栖宿……可能最无法接受的人是遥皇吧?

    叶花晚毕竟是好意,白绮歌也不便挑剔,与易宸璟相视苦笑一番,最后还得乖乖低着头走进提及都觉脸红的青楼之中。

    前往帝都路途遥远,途中必须在安全的地方停留歇息并补充白日路上所需,每隔几天还要更换马匹,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必须装作普通路人一样缓行慢走,尽量避免被易宸暄手下耳目发觉。傅楚、叶花晚和宁惜醉都不会功夫,封无疆脾气古怪,除非是义子遇到危险否则绝不出手,剩下重伤初愈的易宸璟以及空有经验技巧却无相称体力的白绮歌,再怎么能打也绝对斗不过大批杀手,终归要以躲避为主。

    有着以上诸多因素限制,尽管易宸璟心急火燎想要返回帝都,前行速度仍是快不起来,想要毫无顾忌纵马飞奔必须等到与战廷汇合、借助乔青絮等江湖人士势力保护才行。面对没有其他选择的境况,易宸璟极力保持着冷静,好在有白绮歌在,许多时候他的焦躁都能被快速安抚,不至于一个冲动就跨上马不要命地向帝都飞驰。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坦然接受借宿青楼!

    “这位公子似乎不太满意我们画湘楼,是觉得姑娘不入眼吗?喜欢什么样的尽管跟我秦妈妈说,包你满意!”一尺软红轻纱飘过,娇媚甜腻的嗓音仿佛是含了蜜糖,与尖细声音全然不符的半老徐娘搔首弄姿,抛向易宸璟的眼神春色满溢,掠过白绮歌和叶花晚二人时略有迟疑。

    这时候该怎么说?说满意还是不满意?或者干脆不要答话装作木头?易宸璟绷着脸浑身僵直,样子就好像立刻要上刑场砍头一般,根本看不出是坐在画湘楼一处雅致房间之中。咕噜吞了口口水,向来正派的遥国七皇子坐立不安,悄悄伸手在桌下拉了拉身边白绮歌衣角。

    “秦妈妈不用管他,我们这位公子脸面小又是第一次来,难免有些拘谨,等下熟悉熟悉就好了。”宁惜醉斜倚桌边,一手撑着额角一手缓摇折扇,悠闲表情看不出半点生分,倒像是这画湘楼常客,天生的纨绔浪荡子。

    “海老板不在吗?”不待秦姓老鸨回应宁惜醉,傅楚抢先开口问道,“我们与海老板有约在先,可否代为转达一声?就说西楚青冥山来人了便可。”

    听得傅楚问话,老鸨忽然收起浪荡媚笑站直身子,小心翼翼到门口张望,确定周围无人后才关紧房门转回身轻道:“原来是西楚的贵客,怠慢了,真是怠慢了。海老板平日不住在这里,但他先前吩咐过,若有西楚青冥山来的贵客须得好好招待,通报一声他马上赶来。”

    老鸨毕恭毕敬地将几人引到清静后院,简单用过茶饭后便见到画湘楼老板跨门而入,满头淋漓大汗显然是接到消息立刻赶来的。小心为上,傅楚并没有向画湘楼海老板说明易宸璟身份,海老板也没有追问,只是表情里偶尔可见一丝犹豫不决。

    “海老板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傅楚关切问道。

    “不不不,不是为难,傅兄弟莫要误会。”海老板连连摆手,迟疑片刻从袖间拿出一物,“这……傅兄弟,我是怕你们进城容易出城难啊!”

    叶花晚手快接过那东西,仔细看去竟是一张官府告示,斗大的字潦草却清晰。

    “近日飞贼为恶,于城中大肆盗抢,为护本地百姓周全安定,即日起进出城门需经盘查,但有不配合者一律视为飞贼及其党羽扣押,特此公告。”一字字读完,傅楚倒吸口凉气,“宛宁府向来安宁,什么时候出了飞贼?这时间未免太巧合些。”

    海老板摇头苦笑:“画湘楼每日送往迎来,接触的人既多又杂,却从没听说有什么飞贼为患,更不曾听说有谁被抢被盗,我估摸着……傅兄弟,依我看,你们是不是先在我这里躲避一避风声?要知道宛宁府有什么事都会叫上鹤雷堂帮忙,若是真起了冲突,吃亏的定是你们。”

    又是鹤雷堂?

    白绮歌和易宸璟对视一眼,肩上的压力愈发沉重。

第192章 女扮男装

    易宸璟等人的马车进入宛宁府后不久,三人高的朱漆城门就轰然关闭,对外说是官府要查找飞贼,实际上为的什么,大概只有隐藏在幕后的人们才知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城门关了总不能硬闯,虽是对借宿青楼颇为排斥,易宸璟也只能依着海老板安排在画湘楼内住下,想起门外就是穿红戴绿的莺莺燕燕,脑子里怎么也安静不下。白绮歌的状况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她一向不涂脂抹粉,过于浓重的脂粉味儿让她头昏脑胀,才住了一夜,两个人就如同染上重病一般萎靡不振。

    老鸨见白绮歌沉闷模样也觉不忍,指了指楼后,告诉她那边有一处人迹罕至的花园,若是觉得太吵闹可以去散散心,外人是发现不了的。

    见抑郁的易宸璟在房内小憩,白绮歌只好一个人往楼后绕去,果然如老鸨所说,偌大的花园里绿树蓊郁、野芳幽香,唯独不见吵吵闹闹的人群,只偶尔一两个楼中女子路过。敛起裙裾坐在桥边湖畔,悠悠微风吹得人心旷神怡,困顿之意随之渐起,也不知什么时候,白绮歌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短暂休眠很是舒服,若不是脸上又麻又痒难以忍耐,白绮歌根本不会那么快醒来。

    有什么东西粗糙温热,轻轻滑过面颊,白绮歌随手一拨,而后猛地睁开双眼惊出一身冷汗——那是只人手!

    “你干什么?!”瞬间从小湖边跳起后退数步,背后汗水被风一吹又凉又湿,贴在皮肤上难受至极。然而白绮歌无心去想那感觉该怎样除去,愤怒目光直向对面猥琐而笑的中年男人:“光天化日,竟敢——”

    话说一半,忽然意识到这是在青楼内时,后半句咽回肚中。

    片刻前还面带暧昧之色动手动脚的男人皱了皱眉,打量一番后气哼哼道:“还以为什么天姿国色藏在这里呢,原来是个赖疤脸,真晦气!瞪什么瞪,还不滚过来给爷道歉?惹火老子,我看你怎么在这画湘楼待下去!”

    惊魂甫定的白绮歌这才想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原来那男人把她误当成画湘楼的妓女了,因为睡着时带伤疤那面脸颊被手臂遮住,那男人便色心顿起,想要借机揩油占便宜。

    那男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占便宜被识破非但不羞不躲,反倒趾高气扬地连声怒骂,言语中均是市井粗人常用的污言秽语,入耳都觉恶心。白绮歌本就是不肯无故受人欺负的性格,听他嘴里不干不净连爹娘都带了出来,怒火顿时腾起老高,身形疾动如风,不待那男人反应过来已经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黄瘦的脸上立刻浮现红红掌印。

    白绮歌容得下别人骂她,但绝容不下骂她的双亲家人,眼前粗鄙猥琐的男人偏偏触她霉头,不打难道还留着么?

    冰冷目光射向目瞪口呆的登徒子,瘦削身躯里似乎蕴藏着惊人魄力,被掌掴的男人一时间忘了该作何反应,半是惊骇半是恼怒,过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个女人打了。一声怒吼,高出白绮歌一头的庞大身躯猛冲过来,白绮歌身形一偏躲过,再想后退保持距离才发现,身后已是深浅不明的小湖。

    “躲?我看你还往哪里躲!”揉了揉又红又肿的脸颊,男人骂骂咧咧再度扑来,勾成鹰爪状的手掌眼看就要抓在白绮歌胸口。

    陡然一声惨叫惊飞园中麻雀,惨叫之下,清冷嗓音满含杀气。

    “活够了是么?”

    这世上总有些蠢人、笨人、找死的人,聪明些的谁会在被制住的情况下还口出狂言?而敢于轻薄白绮歌的这个显然属于前者,手腕都被扭到肩后了仍不知悔改,脏话连篇。

    倘若知道身后的人是一国皇子,并且是功夫最好的皇子,如此狂妄谩骂他还敢么?恐怕肠子都要悔青了。

    咔地一声响,骨头折断的声音清清楚楚,猥琐男人登时没了面色哀嚎不止,然而越是惨叫就越令得易宸璟心烦,接连四声脆响,竟是生生把那人五根手指尽数掰断。

    敢轻薄他的女人,便是把这人千刀万剐、死上一万次都不足以平息怒火。

    “差不多得了,毕竟是在别人地头上。”见那人被惩治白绮歌心情大好,但这里是画湘楼,是好心帮他们的海老板地盘,她不想接受别人恩惠还给人惹事,稍稍解气后便开口劝阻易宸璟。

    低头看了看双腿瘫软的男人,易宸璟似是还没出够气,闷着声朝白绮歌摇了摇头:“等下,马上就好。”

    断了人家五根手指还不够?白绮歌正想开口再劝,只听又是咔咔五声脆响,将那人另外五根手指也掰断后易宸璟利落抬脚,扑通一声,把人踢到三步外的湖水里。

    “你是在拿他泻火么?”白绮歌倒吸口气,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叹,“被你这么收拾一顿,他这辈子怕是再不敢碰女人了。”

    易宸璟细长眼眸斜瞪,不答反问:“他是不是碰你了?”

    白绮歌本不想说什么,担心小心眼儿的易宸璟再冲入湖中把人捞上来又是一顿狂揍,无奈下意识摸了摸脸颊的小动作被易宸璟发现,捉住手一脸埋怨。

    “乱跑什么?想出来散心叫醒我不就好了?要不是有人告诉我你来了这边,还不知道这混蛋要怎么欺辱你。”

    伸手摸一下就被狠狠抽了一耳光,也不知道被欺负的究竟是谁。怜悯地看了湖中拼命挣扎的男人一眼,白绮歌抬眉轻笑:“你还能更小气些吗?与我说话投机的你要赶走,碰我一下的你就断人家十指,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睚眦必报的男人?”

    “我是男人没错,可我也是你的男人,自是不许任何人碰你、打你的主意。”像是要擦去污迹似的狠狠擦拭着白绮歌面颊,易宸璟余怒未消,“跟我犯横的劲儿呢,跑哪里去了?怎么不拔剑砍他?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往死里打,什么都不用顾忌,伤了、残了、死了我负责。”

    易宸璟的霸道白绮歌深有体会,桀骜狷狂的性格难以改变,加上身为皇子总有些特殊权利,他的狠厉与霸道只会滋长不会倒退,这点也是困扰白绮歌的问题之一——将来他是要做一国之君的,这股戾气狠毒不去必为后患。

    哗啦哗啦的扑水声与惨叫声早惊动了旁人,听得杂乱脚步声渐近,易宸璟拉起白绮歌钻入树丛,在有人到来之前悄然离去。

    潜回所住房间的易宸璟并没有闲着,扬手把白绮歌丢进屋里转身离开,不过片刻便抱着一叠衣物返回。颜色素淡的衣衫往白绮歌怀里一塞,两道剑眉挑得老高:“去换衣服。”

    “没事换什么衣服?”白绮歌莫名其妙,待到抖开那叠衣衫后哑然失笑,“你……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好端端的拿些男人的衣服给我!”

    “就是要你穿男服。这里是青楼,你穿着女人衣服到处走动少不得会被当成风月女子,刚才那种事我不想再见到——你不穿也可以,老实呆在房中哪里都不许去,不然谁看你一眼我便剜出他眼睛,碰一下就折了他手腕,这样可好?”

    小心过度,谨慎病发作。白绮歌翻翻白眼,思虑少顷还是躲到屏风后换上衣服,再出来时那个瘦弱的小女人全然不见,只有挺拔瘦削、英气勃发的清秀少年展现眼前。

    易宸璟说的不无道理,青楼都是男客往来,见到女子第一印象不是妓女便是老鸨,要么就是打扫、伺候的小侍女,白绮歌走来走去确实不方便。

    换完衣服的白绮歌看起来精神许多,脸上细长疤痕不但没有损伤外观,反而更显出一股男子气慨,平添三分英武。易宸璟对于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抱着肩上上下下打量许久,薄削唇瓣抿出一丝好看弧度:“如果你是男人,只怕我也要像易宸暄那般养男宠了。”

    “如果我是男人,你和易宸暄谁也别想坐这天下——一个下流无耻,一个阴险狡诈,还不如我去夺皇位治天下。”

    “随你,你要抢的话我才懒得与你争。”易宸璟忽然欺身而上,抬着尖削下颌便是一枚淡淡浅吻,长出口气意犹未尽,“反正,命中注定你是我的人,无论什么身份。”

    许是徐徐和风、融融暖日吹散了一丝半缕的沉郁,画湘楼中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二人难得轻松,言语之间罕见地多了些情丝缠绕,然而有些事情并非表面这样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至少那个被折断十指并踢入湖中喝了不少水的男人将要带来的麻烦,远远超出他们意料。

    画湘楼外西走百步,一身湿漉冷水不停打着喷嚏的男人簌簌发抖,怪异扭曲的手指半举,满脸痛苦与愤恨交杂。对面相距不足三尺处,华丽官轿内传来好奇疑问:“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宛宁府地盘打伤我的人?”

    “那二人面生得很,属下从来没见过。”*着哼了一声,狼狈男人跪在轿前抖成一团,“男的功夫了得,一身贵气;那娘们泼辣了些,但看起来不像练家子,早知道是个伤疤脸,属下说什么也不会去碰她啊!”

    轿中倒吸凉气声赫然,里面坐着的人似乎很惊讶:“你说那女人脸上有伤疤?”

    “是啊,很长一道,像是刀子故意割的……”

    “呵,算你小子好命,这等美事竟然被你撞上。”阴冷笑声低沉,轿帘掀开一角,锐利目光越过地上跪着的男人直向不远处画湘楼,“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份大礼若送给左丞相,鹤雷堂必将是大功一件!”

第193章 瓮中捉鳖

    有关动手伤人的事易宸璟并没有隐瞒,当海老板听老鸨提及前来问起时,易宸璟承认得十分坦然——他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错误之处,反而觉得只断了那人手指踹下湖已经很仁慈,要不是处境所迫,敢碰白绮歌的人他定要折磨到死才能解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宸兄弟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这件事确实做得过火了些,现在我也不能再留你们了。”无奈一声叹息,海老板摇摇头。

    叶花晚性子急,听海老板下了逐客令立刻表示不满:“青絮姑姑还说你不怕事很可靠呢,原来也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伤了个流氓就怕成这样,还说什么义气,不留就不留,我们走还不行么?只是以后见了青絮姑姑可别怪我不说好话!”

    海老板苦笑,朝叶花晚躬了躬身:“叶庄主,不是我不想帮忙,你们可知道宸兄弟伤的是谁?那是鹤雷堂堂主的亲传弟子啊!寻常人打就打了,至多我出些钱财去疏通打点,可封城这件事定然有鹤雷堂参与其中……说句不中听的话,叶庄主和傅兄弟不肯对我言明宸兄弟身份,我却是看得出来,官府和鹤雷堂是冲你们来的。”见叶花晚尴尬闭嘴,宽和的画湘楼老板又是一声叹息:“叶庄主话说得让人心寒,既是受乔女侠所托,我怎会因为畏惧权势赶几位离开?我是怕那人已经认出宸兄弟与白姑娘,万一带着官府或者鹤雷堂来抓人该怎么办?”

    平心而论,一句话不问便藏匿素不相识的人又善加款待,海老板所作所为已经仁至义尽,叶花晚的指责确是有些过分了。白绮歌拍了拍叶花晚肩膀,向海老板点头致谢:“这件事是我和宸璟太过冲动考虑不周,只盼不要连累了画湘楼,否则于心难安。”

    “先别说这些了,安全起见,我得把你们先送到楼外才行,明天再找人去官府打点打点,看看能不能破财免灾,想办法偷偷将你们送出城门。”

    叶花晚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向海老板认真道歉,而后拉拉傅楚衣袖一脸茫然:“师兄,城门有人盘查出不去,画湘楼又不能继续待,那我们要去哪里啊?”

    “连你都联系不到其他人,我又能找到谁呢?”傅楚摇摇头,思索片刻,再开口颇有些气馁,“认识的人虽多,可信的却寥寥无几,看来今晚只能露宿——宸大哥,白姐姐,你们要委屈一夜了。”

    鹤雷堂人多势广,耳目无处不在,但还不至于连人迹罕至的地方都要查找,傅楚的打算是去城边偏僻街巷暂时藏匿,等海老板置办好所需物品和替换马匹并打通人脉后再偷偷溜出城。苦是苦了些,总比被人发现来个瓮中捉鳖好。

    傅楚刚想开口说出想法,外面忽地传来嘈杂人声,海老板面色一白,急忙走出房外:“不知道是不是官府或者鹤雷堂的人……你们赶紧收拾东西,我去前面尽量阻拦,千万不要出来。”

    话毕,海老板匆匆离去,紧闭房门后只剩忐忑不安的几人。

    平日最热闹的画湘楼前堂此刻鸦雀无声,还未进门海老板便猜到情况不妙,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佯装淡定,提着衣角踏入前堂。

    堂内的客人早已散去,满地瓜果狼藉、桌椅倾倒,几个胆小的姑娘躲在老鸨身后战战兢兢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目光不约而同看向堂中央悠闲坐着的男人。那男人约莫四十多岁,做工精细的劲装显出非凡气派,见海老板走近只抬了抬眼皮,端起茶杯轻啜,丝毫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海老板深吸口气,陪着笑脸强作镇定:“这不是乔堂主么?怎么今日得空来我这杂乱地方?可是楼中哪个不识体统的姑娘得罪了贵派?”

    “海老板是个爽快人,绕着圈子说话没意思。直说了吧,我来是要找两个人,海老板痛痛快快把人交出来我立刻离去,绝不影响画湘楼生意。”乔兆海语气虽是轻描淡写,话中威胁之意却很露骨,看向海老板的目光也满是轻蔑。

    “乔堂主要找人海某自然不会阻拦,只是不知要找的是什么人?”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那可难办了,乔堂主你看,我这画湘楼每日送往迎来,等着的都是姑娘,等来的都是恩客,哪对儿不是男男女女呢?”海老板不动声色笑道,“不如这样好了,乔堂主告诉我详细些,等我挨个排查查出要找的人再给您送——”

    话未说完,已被乔兆海挥手打断。

    跟在乔兆海身后侍立的十余人分散开去,看样子竟是要动手搜查,海老板倒吸口气,眉间紧皱:“乔堂主,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吗?”

    乔兆海斜起嘴角冷笑:“我要找什么人你清楚得很,少跟我兜圈子,没你好处。我知道海老板与灵溪那位颇有交情,不过这里是宛宁府,属于鹤雷堂的地盘,她乔青絮再有能耐也管不到我这里。”

    海老板面如死灰,一颗心七上八下就差跳出胸口,能做的却也只有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乔兆海手下搜向后院。

    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何况他只是个江湖上的小人物,头顶有官府罩着的乔兆海要将画湘楼里里外外搜个遍他根本阻拦不了。其实他倒不是怕与乔兆海为敌,怕的是易宸璟等人被抓到,倘若那几人有个三长两短,他要如何想乔青絮交代?

    瞧见有人走去易宸璟所住后楼方向,海老板下意识迈开脚步跟了过去,发觉自己举动可能会暴露时已然来不及,眼睛毒辣的乔兆海顺着他目光方向看去,唇角笑意更深。

    不急不缓踱步到二楼唯一紧闭的房门前,乔兆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侧耳细听房内似乎没人,不由皱起眉头。

    “这是客人包的房间……”海老板慌忙掩饰。

    “既然是客人住的,突兀闯入可就不太好了。”乔兆海惋惜摇头,就要触及门板的手收回袖中,“海老板,里面没藏着我要找的人吧?”

    “怎会?里面住着外地来的客人,昨晚与楼中姑娘戏耍到深夜,这会儿八成是在休息,我看不必管他也罢。”看乔兆海有放弃的苗头,海老板暗暗松了口气——这房间是在二楼且无后门,易宸璟等人想躲都没地方躲,开门就会被看见。

    乔兆海若有所思点点头,双手负在身后,就在海老板转身打算一起离开的刹那猛地回身,抬起脚狠狠踹去。

    咔嚓一声,门闩从中折断,没了牵制的榆木房门瞬间大敞,屋内人事物尽收眼底。

    完了,被发现了。海老板眼前一黑险些急昏过去,却听悦耳清和的声音淡淡传来:“宛宁府的人都这么粗鲁,敲门也要用踢的么?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啊。”

    预想中乔兆海的得意笑声并没有响起,海老板赶忙睁眼,只见碧目浅发的青年坐在桌边缓摇折扇,除他之外屋内再无别人。

    人呢?海老板傻眼。

    “你是什么人?”没找到目标,乔兆海气急败坏,脸色又黑又臭。

    “行商,天下货物都卖。你要买吗?要买的话去外面找一辆老人家看管的货车,我这里不卖,卖也是收你高价。”宁惜醉面不改色,笑吟吟地看着门口众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烦躁挥手,乔兆海冷着脸朝搜索回来的人低喝,“人呢,找到了吗?”

    手下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摇摇头一脸小心:“回堂主,四下都搜过了,没有可疑之人……”

    乔兆海面上阴晴不定,在原地站了半天没动。根据弟子描述,今天出手伤人的一男一女当是七皇子与其皇子妃无疑,他自认为来的速度已经够快,对方应该没有时间逃跑才对,看来还是慢了一步。这画湘楼老板是江湖上颇负名望的女侠乔青絮至交,虽说鹤雷堂有官府支撑并不畏惧,但一无所获还要撕破脸皮两相敌对终究没有好处。

    冷哼一声,乔兆海掉头就走,身后一群手下唯唯诺诺半句话都不敢问,画湘楼的鸨娘、姑娘也都噤若寒蝉,直至一众人影彻底消失不见才慢慢有嘤嘤啜泣声传来。

    海老板转身看向宁惜醉,眼神里写满惊诧与困惑:“他们……”

    宁惜醉放下折扇指指身后窗户,好整以暇地倒茶闻香,淡然表现与海老板的惊魂未定对比强烈。

    手忙脚乱打开窗子,一道身影嗖地跳进房内,海老板吓了一跳,定睛看去,正是乔兆海搜索无果的易宸璟。无力地靠在墙上抹去冷汗,海老板的声音几近*:“再这么折腾两次我不用活了,吓也吓死了。”

    易宸璟沉着脸不说话,回身把露出半个头的白绮歌扶到房内,后面紧跟着叶花晚、傅楚,变戏法似的眨眼间又将房间挤满。

    “好在窗外有半足宽的石台可供贴墙站立,不然我们就只能跳下去拼出条血路了。”傅楚亦是心有余悸,拉着叶花晚的手掌满是汗水,“乔兆海反应真快,这么短时间就能带人赶来,之后我们要倍加小心才行。”

    “哪还有什么之后?你们不了解乔兆海这人,别看他现在是走了,等想明白你们这点儿小把戏绝对会立刻返回。事不宜迟,你们马上随我从后门离开,画湘楼再藏不得!”

    才刚休息一夜,这么快又要离开投入逃亡么?白绮歌歉意地看向叶花晚,小丫头眼中一闪而过的沮丧失落令人心生怜惜,然而境况所迫,便是想让叶花晚多休息休息也行不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只能咬牙走到底。

    “走吧。”白绮歌手腕一转,短剑没入袖中,动作潇洒利落更胜男子,直看得叶花晚满脸崇拜。

    易宸璟忽然有丝危机感——倘若白绮歌脸上没有那道伤疤,倘若她也有着显赫身份、崇高地位,是不是天下男男女女都要来跟他争抢了?真是那样的话……

    耸耸肩,大遥七皇子露出莫名其妙的古怪笑容。

    谁抢,杀了便是。

第194章 为谁而战

    天未黑时宛宁府就进入了戒严状态,城门有官府的人守着,城内到处是结队搜索的鹤雷堂子弟,白绮歌和易宸璟一会儿躲在车里、一会儿藏到墙头,狼狈模样以前想都未曾想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好在几次危急情况都被宁惜醉一张巧嘴化解,叶花晚和傅楚亦少不得装疯卖傻为白绮歌二人藏匿拖延时间,到了天黑人静时,几个人都已是筋疲力尽,缩在马车里动也懒得动。

    好消息也不是没有,在海老板的努力下,宛宁府郡东侧大门的守卫士兵被买通,答应天亮前偷偷放易宸璟等人离去,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夜深人静,等时机成熟。

    海老板告诉几人消息后便与傅楚单独商量出城细节,白绮歌借机把叶花晚拉到一旁:“叶子,海老板花了多少银子打点那些人,你知道么?”

    “不清楚,不过宛宁府是富庶之郡,听说这边连小兵卒的胃口都大得很,我猜……最少也不会低于一百两。”叶花晚歪着头想了想,又道,“白姐姐是想日后还上人情吗?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啊,如果海老板在意这点银子就不会答应青絮姑姑帮忙了,这是江湖中人必须有的义气。”

    “义气是义气,与这两码事。”白绮歌甩了甩空荡荡的钱袋,淡淡摇头,“如果我和宸璟永远身无分文也就罢了,但以后夺回我们应有的东西时,欠的债必须要还上才行——小叶子,你虽是一叶山庄庄主却从未经手账务,不懂得营生之难,自然觉得为了义气破费些理所当然,等你明白海老板经营画湘楼有多不容易时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眼下中州战乱不休绝非盛世,能维持一份生意十分不易,白绮歌不懂经商却看得见海老板鬓角白发,拿他的钱怎能心安理得?多了不说,只说这一百两,在现今的中州足可以买下一套小宅,若交给农户人家便是半辈子都花不了的大笔钱财,对于素不相识的人而言,这份恩情太大太深,她拖欠不起。

    恩仇必报,这是她的原则。

    叶花晚见她眼神坚定不容反驳,只好私下找机会问了海老板,得到的答案却教白绮歌意外。

    “打点关系的银子?白姑娘,这件事你可真的谢错人了。”海老板笑着指了指不远处装备马匹的碧目青年,眼中慨叹之意赫然,“疏通人脉总共用了四百两银子,这些钱都是宁老板拿的,说是与白姑娘为生死之交,理当由他出。白姑娘,我经营画湘楼近二十年阅人无数,像宁老板这般为朋友付出不求回报、甚至连提都不提的商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单是冲着宁老板这份仁义诚挚,说什么我也得把你们平平安安送离宛宁府才行。”

    生死之交,金石不换,活得如此豪迈慷慨的商人大概也只有宁惜醉了。白绮歌心头一暖,唇边不由露出和煦浅笑。

    “笑什么……看他有什么可笑的?”发觉白绮歌的目光正落在宁惜醉身上,走过来的易宸璟眉头一皱,横身挡在白绮歌面前。

    “笑你口味独特,偏爱糖醋菜系。”白绮歌抿起嘴唇白了易宸璟一眼,“行了,不与你闹,东西都收拾妥当了?”

    易宸璟侧过身,朝马车方向扬了扬下颌:“该准备的干粮、衣物都放在车上,马匹也已经换完,只等时辰再晚些潜出城外。”

    等待最是难熬,几人躲在狭小的马车里沉默无语,谁都没有半点困意,海老板来往于马车与东城门间数次,终于在寅时一刻带来好消息——可以出城了。

    马车悄悄驶向宛宁府郡东城门,看守的士兵见海老板在前面带路立刻心下了然,默不作声挪开栅栏,与海老板一起目送载着易宸璟等人的马车离去。

    出了城门心情登时好了许多,叶花晚带着稚嫩的脸上露出笑容,倚着白绮歌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进入梦乡,傅楚轻手轻脚接过小丫头枕在自己膝上,也跟着闭上眼小憩。驾车的人仍旧是宁惜醉,封无疆则驾驭藏有龙怀县令的货车不远不近地跟着,以防后面有敌人追上,而车内,又一次有惊无险度过危机的二人依偎在一起,从对方的体温、气息里汲取着撑下去的力量。

    夜色深沉,月光寂寥,冷清驿路上马蹄空响,说不清是蹄声惊了静夜,还是静夜淹没了蹄声。

    离开宛宁府、离开鹤雷堂势力就算是暂时安全了吧?前路或许仍有坎坷艰险,但此刻终归是宁静平和的。车内虽冷却不妨碍白绮歌安安心心睡个好觉,轻轻靠在易宸璟肩头,困意袭来,意识渐渐模糊。

    也不知道行了多久,马车突然急停,马鸣咴咴中毫无防备的白绮歌险些被甩出车外。睁开眼只见易宸璟与傅楚、叶花晚也同样的惊疑表情,急忙推开车门向前望去,呼吸骤停。

    十丈距离外,数十人执着火把、刀剑从路旁密林中窜出,为首的男人眼神阴鸷,抱着胳膊扬头冷笑,目光刀子一般朝白绮歌袭来。

    白绮歌并不认识那人,倒是宁惜醉拍了下额头,深吸口气苦笑:“怎么办,白姑娘?拼死拼活跑了半天,我们还是在人家的掌握之中啊!”放开缰绳跳下马车,碧绿眼眸在月光下愈发迷离妖魅,宁惜醉清淡笑着,面对半路拦截的人没有丝毫畏惧:“乔堂主好雅致,这么晚还在外面游荡,是想数数天上有几个月亮吗?”

    乔堂主?乔兆海么?白绮歌倒吸口气,跨出马车的半身僵立。

    乔兆海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宛宁府郡的城中怒气冲冲翻天覆地找人吗?难道他们趁夜潜逃的事走漏了风声?数不清的疑问瞬间涌上心头,白绮歌强作镇定,双拳不由自主紧握。

    再追究原因有什么意义?而今,已是与敌人面面相对。

    得意洋洋的乔兆海张狂长笑,随着笑声,十余手下将马车团团围住。

    “出来吧,七皇子,死之前怎么也该看清我这张脸,免得转世投胎连报仇都找不到人。”乔兆海放下胳膊双手负于身后,稳健脚步向前迈动,与马车的距离更近许多。

    车门后伸出结实手掌搭在白绮歌腰间,易宸璟一脚迈出车外把双拳紧握的女人挡在身后,面无表情长身傲立,风度依旧。

    他是天生的傲骨,哪怕生死面前也绝不屈膝求全,纵使困于重围中亦不损分毫风华姿态,淡漠冷冽的目光给予敌人,坚实安全的背影留给所爱。白绮歌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畏惧神情,而是上前一步与易宸璟并肩而立。

    他们都是曾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人,对于生的执念与战的无畏早粉碎了心中恐惧,数十人围攻又如何?只要还活着、还站立着,希望便存于心间。

    “我当七皇子是什么伶俐人物呢,原来也不过如此。”乔兆海似乎并不打算速战速决,炫耀似的慢悠悠踱步,“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吧?其实白天搜查画湘楼时我就觉得不对劲,那房间只有一个人却放了好几个茶杯,显然有人藏了起来。只要我想,当时就可以把你们几个捉住直接杀死,只是这样一来就必须除掉所有在场的人——杀人灭口也是逼不得已,我可受不了灵溪那娘们的火爆脾气,不如找个无人的地方解决,神不知鬼不觉,落得一身清净。”

    说话间叶花晚和傅楚也走下马车,看着乔兆海一副狡诈嘴脸,叶花晚气得直跺脚:“乔兆海,你以为自己是谁啊,要是被青絮姑姑知道你敢对我们下手,信不信青絮姑姑平了你们鹤雷堂?!”

    “她有那个实力,我信,不过……你以为你们有机会告诉她是我下的手吗?”嘲讽地看了眼叶花晚,乔兆海眼神里溢出一丝贪婪,“早听说一叶山庄现在由黄毛丫头掌管,我还想着有机会定要去打探打探,若是能把西楚势力纳入囊中,我还怕什么乔青絮吗?”

    乔兆海竟然有吞并一叶山庄的野心,这点是众人始料未及的,叶花晚瞠目结舌震惊得无话可说,身后傅楚一脸凝重。

    按现在的形势,他们逃走的可能几乎是不存在。

    “义父好像也被困住了啊……”半天不见封无疆影子,宁惜醉踮起脚向后张望,只听得隐约传来打斗之声,其他什么都见不到。折扇开了又收,收了又开,一向淡然洒脱的宁惜醉仿佛也陷入苦恼之中:“背腹受敌,势单力薄,现在要如何是好?”

    面对敌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跪地求饶,要么,血战到死。

    明亮眼眸微眯,白绮歌一抖衣袖,袖中短剑滑落掌中,脸上刻印着叶花晚读不懂的奇妙笑意,易宸璟却明白这非悲非喜笑容代表什么,微微颌首,手里长剑铿然出鞘。

    “我还以为你喜欢听他废话,这么久还不出手。”

    “给你时间准备罢了,省得你以此为借口拖我后腿。”

    玩笑一般的对话轻松自如,并肩而立的人中龙凤各自执剑斜指地面,目光坚定无畏,如出一辙。

    这就是对宁惜醉问题的回答。

    “白姐姐,你们……”叶花晚话未说完,温热掌心轻轻覆在她眼前,试图隔绝即将到来的血腥拼杀以及不知胜负的结局。有那一次称白绮歌为怪物的事情后,所有人都极力避免叶花晚再看见杀戮场面,她亦不拒绝这种无异于掩耳盗铃的保护。

    然而这一次,她不想再逃避。

    冰凉还带着微微颤抖的小手推开眼前手掌,年少的一叶山庄庄主咬住嘴唇,转身扑进傅楚怀中。

    “师兄,随便给我把什么兵刃都好,我、我也要战斗,我要保护白姐姐和宸大哥!”

第195章 无望绝境

    易宸璟和白绮歌拿出武器摆明是要对抗到底,这多少让乔兆海有些意外,他本以为那些王孙贵族都是娇生惯养、贪生怕死的废柴,没想到今天遇上一对儿骨头极硬的,无端生出几分想要戏耍的心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给我抓活的,抓到的人有赏!”

    一声令下,围在马车附近的人疯狗一般齐齐扑来,白绮歌飞快地将傅楚和叶花晚推到一旁,提起短剑朝敌人挥舞过去。相比之下易宸璟更能适应群战,借着对方害怕误伤自己人不敢随意挥刀的弊端恣意砍杀,迅疾而灵动的身形仿若游龙,每一招每一式均是大开大阖、去势迅猛,华丽磅礴中不失精准,不过片刻便放倒数名敌人。

    白绮歌力气小,与敌人硬碰硬无疑是死路一条,幸而她脑海里深深牢记着近身搏击等应敌技巧,闪转腾挪灵活非凡,纵是力道上不足,往往能攻其要害、四两拨千斤,找准机会一击毙命,同样时间下来,竟然比易宸璟击溃的敌人更多。

    激烈战斗看得叶花晚伸直了脖子,惊惧与排斥不知不觉中减退,甚至看到惊险处会失声怪叫,要不是傅楚死死抱着她阻拦,只怕小丫头早拎着枯树枝冲进人群凑热闹了。

    惊讶不逊于叶花晚的还有乔兆海,尽管他下达留活口的命令多多少少会限制手下,但出手围攻的二十多人中有四个是他亲传弟子,其中二人更是宛宁府郡排得上号的,按理说收拾两个人易如反掌,何至于如此费力?尤其是七皇子皇子妃,看似其貌不扬却有着可怕的爆发力和诡异身法,乔兆海不得不承认,那些全然无法预料的陌生招式就连他也有很大可能要吃些亏。

    早知如此,干什么要图一时兴起说抓活的?

    乔兆海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面对一男一女的弱势组合居然异常恼火,重重一挥手咬牙下令,再不给易宸璟与白绮歌留任何退路。

    “杀!给我杀了他们!”

    杀令既下,鹤雷堂子弟们卸去束缚使出全力奔向二人,先前跟在乔兆海身后的十几个徒弟也加入其中。一时间易宸璟和白绮歌压力倍增,过多的凌厉攻击难以躲避,直逼得二人连连后退,少顷后便回到原点肩背相靠,抬眼看去,已然是被重重包围了。

    先前在龙槐县城尚有封无疆出手帮忙,这次封无疆被困后方自顾不暇,还有谁能来助他们一臂之力?

    弱质温润的傅楚?

    连刀都提不动的叶花晚?

    还是埋头在车厢里翻找铜盆的宁惜醉?

    白绮歌对神兵天降不抱任何期望,手腕一震甩去短剑上血珠,喘口气又飞身杀入敌中。与先前不同,易宸璟不再保持各自为战的阵势,而是紧随白绮歌步伐左冲右突,明眼人定会看得出,他这是把重点从杀敌转为了保护白绮歌。

    若是这会儿有时间机会,易宸璟真想狠狠一脚将白绮歌踢出人群外——她的骁勇太过,已经完全不顾自身安危了。

    敌众我寡,白绮歌和易宸璟再能打也无法坚持很久,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傅楚看得清明却帮不上忙,眼看周围生死不知的人越来越多,少年浓眉也越拧越紧。他多希望自己能像易宸璟一般英勇善战,可保家卫国,可克敌制胜,可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不受伤害……

    “宁老板,帮我照顾叶子。”眼中精光一现,傅楚忽地把叶花晚推到宁惜醉怀里,自己则退到稍远处的空地蹲下不知翻找着什么。宁惜醉一手揽着张牙舞爪的叶花晚一手抓住铜盆,紧贴马车边躲闪各种飞溅的血光,抽空看了眼忙碌中的少年,眼底一丝赞许闪过。

    艳丽花炮在染满血色的夜空炸开,轰然响声足以令方圆百里听到,突如其来的巨响让在场所有人均是一抖,而后又投入惨烈厮杀中。

    性命相搏的人哪里有闲心管什么花炮爆竹,只要没在自己头顶炸开就不能有丝毫松懈,否则便是身首异处,命丧黄泉;会在意傅楚出人意料行动的只有乔兆海,当烟花散去、只留一道朦胧虚幻的白烟于视野中时,鹤雷堂不可一世的乔堂主脸色瞬息万变。

    那枚花炮是有名字的,叫做“万青伞”,出自灵溪郡最有名的能工巧匠之手,当乔家寨有人需要救援的时候就会燃起射向天际,凡是看见的江湖人士都会放下手中事务以最快速度奔向“万青伞”升起的方位,可以说,“万青伞”是一枚号召周边江湖人士帮忙的救命烟花。

    乔兆海一早在城外设下埋伏,刻意让守城士兵放易宸璟等人通行,等的就是在城外无人处把五皇子高价悬赏的人头拿下,然而千算万算总有遗漏,他竟然忘记一叶山庄与乔青絮渊源颇深,叶花晚或者傅楚身上带着乔家寨专用的“万青伞”再正常不过。

    这会儿宛宁府郡附近的江湖人士都在往此处赶来吧?乔兆海恨不得将牙齿咬碎,紧攥的拳头绷出筋骨形状,一双阴鸷眼眸里杀意弥漫,口中一字字宛如剧毒:“速战速决,把所有人都杀光!”

    事到如今再顾不得身份地位,乔兆海厉喝一声,脚下迅疾如风,也跟着加入战局之中。

    鹤雷堂是专授独家功夫的门派,第二任堂主乔兆海青出于蓝,拳脚功夫更胜老堂主,他一出手自然使得易宸璟与白绮歌压力陡增,每一招都是凶狠无比,杀意毕露。鹤雷堂的子弟见堂主亲自参战,第一反应不是大受鼓舞越战越勇,而是萌生退意缓了身形步伐,生怕盛怒的乔兆海六亲不认伤到自家人。

    借着大多数敌人退却的空隙,易宸璟终于拉住白绮歌把她甩到身后,长剑横挡胸前,炯炯目光直望向飞快袭来的乔兆海。

    习武之人到达一定境界便能从细微之处品出对手实力高低,只看乔兆海无懈可击的身法易宸璟就知道,自己与对方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更遑论根本没修习过功夫的白绮歌了。

    来不及嘱咐白绮歌后退,易宸璟双眼紧盯着乔兆海动作,在铁一般手掌迎头劈下的刹那用尽全力横剑抵挡,而后一声脆响,锋利坚韧的长剑竟被生生劈断!

    削铁如泥的名贵宝剑根本拦不住乔兆海,长剑应声而断后,手掌带着凌厉掌风继续劈下,便是不懂拳脚的叶花晚也能看出,这一击若是命中易宸璟,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结果有惊无险。

    乔兆海只掌可夺人性命,生死一瞬却蓦地止住去势,足尖一顿,堪堪向后跃去。

    掌下捡回一条命的易宸璟大口喘息,转瞬即逝的眼神中藏着后怕。丢下断剑后退半步,酸胀手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抬起,没有去抹额头冷汗,而是紧紧抓住白绮歌微凉手掌。

    刚才乔兆海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后退的,当所有人都凝神于易宸璟与乔兆海的交锋并抱着不同心思等待结局降临时,是白绮歌迅速做出反应,执着短剑不要命地冲上前逼退了乔兆海,不然这会儿易宸璟就只有抱憾而终的份了。

    俗话说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饶是乔兆海有十成把握能一击杀死易宸璟,发觉有人危及到他性命时也只能选择避其锋芒。站定身形再看向携手并立的二人,眼中怒火愈发酷烈。

    “你,是什么人?”乔兆海盯着伤疤横陈的素白面颊,怒火之下隐有一丝惊疑。

    白绮歌的敏捷身手与出色应变能力超乎常人,出击招式从未见过又毫无章法可循。说她会武功,看步伐走向却是杂乱无章;说她不会,每每与鹤雷堂子弟交锋偏又能化险为夷,每个动作都那般精准纯熟、毫无累赘,分明有着丰富的制敌经验。皇子妃应该都是养在深宫或权贵之家的名门闺秀,如此老辣、凶狠的招数都是从哪里学的?

    如其他与白绮歌交过手的人一样,乔兆海心里满是困惑不解。

    “乔堂主是在明知故问么?”回想刚才惊心一幕,白绮歌心有余悸,面对乔兆海的突兀问题佯作镇定淡然答复,与易宸璟紧握的手掌沁出潮湿汗水。先是鹤雷堂子弟后是乔兆海本人,这根本就等同于车轮战,白绮歌极力拖延着对话,期盼能多少争取些时间给自己和易宸璟恢复体力:“我是遥国七皇子的皇子妃,乔堂主封城设计不都是为了我们吗,怎么会问出如此荒唐可笑的问题?”

    被白绮歌冷嘲的乔兆海颇有些尴尬,只得以冷笑掩饰:“没什么,我是想知道得具体些,毕竟你这种不怕死的女人很少见。说起来你与乔青絮倒有几分相像,都是自以为是、不知好歹的愚蠢女人。”

    “你才蠢呢!宛宁府的空气都因为你沾染了一股子蠢味儿!”听得乔兆海把白绮歌和乔青絮一道贬低辱骂,最先暴躁的是一叶山庄的小庄主叶花晚。挣脱宁惜醉的钳制奔至白绮歌身边,叶花晚强压畏惧挺起胸脯,伸直双臂做出保护姿态:“不妨告诉你,白姐姐是昭国白家的三小姐,你要是敢伤白姐姐一根汗毛,白家一堆大将军小将军非平了你们鹤雷堂不可!怎么样,怕了吗?”

    乔兆海倒吸口凉气。

    左丞相只说白绮歌是易宸璟的正妃,但从没告诉他这位皇子妃是联姻而来并且有着极其显赫的身份地位。白家的名气不只限于昭国,中州大陆的百姓有几个不知道昭国白家?那是世代军功卓著的将门啊!转念一想,既然是白家后人,白绮歌能有这般罕见身手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你们就都变成不会说话的死人吧!”

    阴森笑容冰冷刺骨,惊诧过后,乔兆海满眼杀机,凌厉掌风伴着恶狠狠低喝猛然窜至身前。

第196章 龙凤难囚

    白绮歌从没思考过一个人的行动速度最快能够到达什么地步,她只知道前一刻还看乔兆海冷笑面容,下一刻便觉心口一痛,整个人向后飞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白姐姐!”傅楚和叶花晚同时失声惊叫,方欲冲上前帮忙,早有一道身影飞扑过去当了肉垫。

    体重再轻巧的人像炮弹一样飞来也会产生十分巨大的冲击,加上驿路地面坚硬,宁惜醉虽是稳稳接住了白绮歌却免不了受到波及,眼前一黑,竟是好半天没能喘上气来。

    “白姑娘……伤到了么……”揉揉沉闷胸口,宁惜醉勉强张开嘴说话,然而白绮歌根本无暇回应他的询问,飞快起身又扑向乔兆海。

    “再走一步试试。”看着提剑而上的白绮歌,乔兆海只是冷笑,“我倒是无所谓先杀你或者他。”

    白绮歌脚步蓦地停住。

    那一刹仿佛世间所有都归于死寂,总是沉着冷静的眼中罕见地染上惊慌,哪怕乔兆海手中并没有武器,只是单纯地站在易宸璟身边而已——如此之近的距离,任谁都不会怀疑,乔兆海空手亦能置易宸璟于死地。

    以易宸璟的功夫本不会这么轻易让人近身,阅历丰富的鹤雷堂堂主也看得出二人之间白绮歌更方便下手,但他选择先伤白绮歌并非为了先除弱敌,而是为了削弱易宸璟。恰如乔兆海所想,在他出手攻击白绮歌的瞬间,易宸璟放弃一切防御全力将白绮歌向后拉扯,以致他那可立夺人命的凶猛一掌只是将白绮歌震飞而没能造成严重伤害,不过,这就够了。

    卸去防备的易宸璟已是他掌中之囚。

    乔兆海一手扣住易宸璟命门,得意目光扫向白绮歌身后惊恐少女,张狂笑声恣肆霸道:“叶庄主,我不知道你和这位二位是什么关系,可我想你能冒着性命危险护送他们,其中定有缘由吧?我本可以杀了你当一切都没发生过,看在昔日老庄主曾与我有过些许交情的份上,我给你两条路选——”

    “给你给你都给你!我才不要什么破山庄!”不待乔兆海说出选择,叶花晚抢断话头怒目而视,连半分考虑都没有,“你放了白姐姐和宸大哥,一叶山庄我不要了!白送你!”

    并不是回答得爽快就会招人喜爱,听得叶花晚抢白回答,乔兆海冷厉面色掺杂几许狰狞,眸中似乎可见火冒三丈:“开什么玩笑?!谁说我会放了他们?左丞相和五皇子许诺黄金五千两以及昭国第一帮派地位换他们项上人头,岂是小小一叶山庄可比的?你若肯乖乖写下归附书从此并入鹤雷堂,我就只要七皇子夫妇性命放你们离开;你若不肯……等你死后无人管理一叶山庄,我再破费些钱财买来就是!”

    说来说去都是同样的结果,叶花晚气得发抖,小小拳头缩在衣袖里恨不得把自己骨头捏碎。

    总是被保护,总是不会受伤的那个,什么时候她才能保护喜欢的人,让师兄、师父为她感到骄傲呢?在一叶山庄里她是呼风唤雨的小庄主,可是在这里,她想用全部身家换两条性命都做不到……那么,她还有什么用?

    叶花晚有时间胡思乱想,乔兆海却没闲心等她回答,手指加力,易宸璟面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为了鹤雷堂的光耀,你们就去黄泉作对儿鬼夫妻吧!”

    刚硬手掌伸得笔直,在白绮歌惨白脸色与根本不及赶到近前的步伐中断然落下,不若铡刀锋利,却足以摧毁骨骼筋脉。

    这便是终结?易宸璟茫然。

    帝业不成,心愿未竟,而唯一能让他感到些许安慰的事情竟是那般荒唐——至少,他能与她一同死去。

    一声箭啸划破冷风,好像是不愿易宸璟这点小小安慰得逞似的直奔乔兆海,觉察到危险袭来的鹤雷堂堂主听得尖锐啸鸣下意识闪身,一道冰冷紧贴脸颊擦过。

    趁着乔兆海分神间隙,易宸璟甩开束缚连退数步直至白绮歌身侧,二人仍旧是并肩靠背,只一把短剑横举。

    乔兆海似是被那支箭惊到,目光循着跌落在地的箭身而去,触及箭尾白色翎羽时面色大变,说不出的错愕慌乱。易宸璟微微皱眉看向白绮歌,后者也是一副迷惘神情,完全不明白那支箭来自何处又有着怎样足教乔兆海大惊失色的来历。

    嘚嘚马蹄声在乔兆海回过身之前临近,火把光亮范围之外,清脆喝声中气十足:“乔兆海,你好大的胆子,连我乔家寨要护的人都敢下手!”

    那声高喝终于惊醒了乔兆海,再顾不得追击白绮歌和易宸璟二人,踉跄后退三步,脸色已是苍白如纸。

    “乔、乔青絮!”

    急促蹄声渐渐变缓,数十道目光集中的方向,两抹驭马身影自黑暗中慢慢靠近,越来越鲜明。

    满身泥泞的白马仰首嘶鸣,马背上,面带傲色的女子头颅微昂,眉宇间英气十足,飒爽桀骜;一身青蓝布衣窄袖紧口、整整齐齐,一看便知是练家子,手中紧握的精铁雕花硬弓与背上箭筒则说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易宸璟性命的人正是她。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灵溪郡侠女,乔青絮。

    “青絮姑姑!”也不知道小小身体里憋了多少委屈,叶花晚一见到熟悉面容就红了眼圈,稚童似的抹着泪放声大哭。

    “乔兆海,你个王八壳里安家的没用孬种,连小孩子也欺负!”恨恨地唾了一口吐沫,乔青絮瞪着眼晴开口就是一顿臭骂,旁边同行的战廷尴尬不已,咧着嘴干笑。

    如果非要形容对乔青絮的第一印象,白绮歌和易宸璟绝对会毫无分歧选择“如狼似虎”这个词,尤其是在她跳下马双手叉腰,吓得乔兆海险些腿软摔倒时,简直就是……母老虎的化身。

    许是乔青絮的名字太过响亮,鹤雷堂的子弟们一个个既惊且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握着刀剑不知所措,就连直视那抹傲立身影的勇气都没有。最怕的人大概当属乔兆海了,方才唯我独尊的气势一扫而空,胆战心惊的模样瞧不出半点儿一派老大的魄力,张口结舌好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

    只是本尊在面前出现就能吓倒一片,这是怎样的震慑力?

    白绮歌默默看了易宸璟一眼,意味深长的眼神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读懂。像乔青絮这种狠角色若能拉拢为己方势力,想不受阻挠返回帝都简直易如反掌,需要的是易宸璟主动些、热络些,而非平常那样沉着脸全天下都欠他似的。

    “乔兆海,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我把人带走了,姑奶奶还有事要忙,等回头再与你算账。”不屑地瞥了一眼,乔青絮抬脚走向叶花晚,“叶子,过来,让姑姑看看有没有受伤?”

    叶花晚一边哭一边揉眼睛,站在原地伸手等乔青絮来拉住她。乔青絮大步流星,与乔兆海擦肩而过的刹那,惊惧面庞忽地现出狰狞表情。

    站在不远处的傅楚惊慌失声:“青絮姑姑!小心!”

    也不清楚乔兆海是早有预谋故意装作害怕以降低众人警惕,还是他真的心生畏惧,只不过思及与乔青絮为敌的后果歹心顿起,居然趁着乔青絮背对他的机会忽然从腰间抽出匕首,向挺直的脊背凶狠刺去。

    白绮歌和易宸璟不由分说蹂身而上,一人执剑一人赤手空拳齐齐攻向乔兆海,然而不等他们到达近前,另一道身影先行赶到,只一扬手便将乔兆海紧握匕首的手腕扭住,再一用力,咔嚓一声脆响,乔兆海强忍住手骨断裂的剧痛跪在地上,一头汗水瞬间沁出。

    白绮歌倒吸口凉气,不可思议地侧头看向关键时刻出手的战廷。

    眼前没什么表情、出手极狠的男人真是战廷么?那个老实敦厚,总会因为与陌生女子交谈而脸红的敛尘轩最忠诚侍卫?她从没想过,战廷也会有这么冷硬凶狠的一面,令人心惊。

    心惊的又岂是白绮歌一人?刚才战廷骑马在乔青絮身后火光照不清楚的阴影里,是而乔兆海并没有注意到他,及至手腕被生生拗断才想起仔细辨认同来的人是谁,撩过一眼,眼神骤然僵直。

    “你、你是……酒夜叉!你是酒夜叉!”

    酒夜叉?困惑地看向战廷,熟悉的面容仍旧没有任何变化,淡漠冷然——这样子,像极了曾经满怀憎恨的易宸璟。

    乔青絮就好像知道乔兆海会偷袭她且又预料到战廷会出手阻拦,没有丝毫担忧,头也不回走到叶花晚身边,搂住哭成泪人的一叶山庄小庄主好一番哄劝,等到叶花晚哭声渐止才又转回身,定定看着跪在地上冷汗直流的乔兆海,目冷如霜。

    “我连下三道江湖令请道上兄弟们帮忙找人,鹤雷堂不但不肯帮忙,反而勾结奸臣处处与我乔家寨做对。乔兆海,以前看在你我是本家的份上不愿和你计较,这次可没那么便宜。”

    不留情面的言语有如处刑令,逼得乔兆海再无退路。低垂头颅慢慢抬起,环顾四周心惊胆战的鹤雷堂子弟们,迫入绝境的鹤雷堂堂主双目血红一字一句,声嘶力竭。

    “杀了他们……一起杀了他们!手刃乔青絮者便是鹤雷堂下任堂主!”

第197章 情往而深

    封建王权高度集中的社会,官府是一种极其有效且方便的统治工具,王土臣民无不畏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然而总会有些在管辖之外的人群,他们自成一体,不受官府限制亦不受王权管辖,同时也缔造了许许多多传奇故事,无论百姓或是朝廷都习惯用一个词概括他们所坚持的道义。

    江湖。

    何谓江湖?没人说得清,便是连那些自认为身处其中的江湖人士也没有确切概念,而在宛宁府郡官府看来,这些江湖人士完全就是破坏与逆反的代名词。

    是日惠风和煦,天清日朗,宛宁府郡近花甲之年的知府却没什么好心情,一大早看着官府外满地或死或伤的鹤雷堂子弟愁眉不展。鹤雷堂与昭国现任左丞相交情匪浅,许多官宦不便做的事都是由这个所谓的江湖门派代劳,是而他这个知府见了堂主乔兆海也要礼让三分,可现在……那些躺在地上*的子弟还好说,乔兆海浑身关节尽碎,软肉一般瘫在地上惨不忍睹,上面真问起来他要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是他的事了,反正已经在数十里外的“凶手”根本不会去考虑。

    “这傻子生怕你们出什么事,时时刻刻催着我赶路赶路赶路,连个安生觉都不让睡。”抱怨之色赫然的青衣女子骑在白鬃马上,颇为介意地瞥了眼易宸璟,“你们也是,明知道自己被人满昭国追杀,就不能低调些?要不是傅楚及时燃放‘万青伞’被我看到,只怕战廷这傻子不止是废了乔兆海那么简单,而是去血洗鹤雷堂了。”

    易宸璟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低调是什么?不懂,他只知道轻薄白绮歌的男人都欠收拾。

    “青絮姑姑,鹤雷堂堂主怎么说也是乔家人,这么对他乔老寨主不会怪你吗?”

    乔青絮朝担忧不止的傅楚摆了摆手:“乔兆海自恃有鹤雷堂与官府做后盾,这几年没少犯下伤天害理之事,我爹虽然念着都是乔家人时常对他网开一面,但这次让我放过他绝对没门。”心疼地拍了拍怀里疲惫熟睡的叶花晚,粗犷不逊男人的灵犀女侠眼底一丝温柔闪过,声音也放低许多:“叶大哥就小叶子这么一个后人,我是她姑姑,理当要护她为先。乔兆海那王八蛋敢打小叶子的主意,我再饶他怎么对得起叶大哥?”

    听乔青絮言语间称呼,显然叶花晚的爹爹与她并非血缘关系,萍水相逢的义兄妹能做到如此实在难得,这份义气才是江湖中人最值得骄傲、羡慕的吧?非亲之人尚能如此,可叹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却要明争暗斗、闹个你死我活,真是讽刺。

    白绮歌下意识侧头看身边的易宸璟,四目相对才发现,两人竟然又默契地对视了。

    一声微带怒气的轻咳打断二人无声交流,乔青絮幽怨眼神似是不经意地掠过低头策马的战廷,扭头转向白绮歌二人:“在我面前不许眉目传情,不许卿卿我我,不许故作恩爱,看着烦。”

    话是对白绮歌和易宸璟说的,除了乔青絮之外三道目光却齐刷刷射向战廷——在青冥山时毒医沈御秋曾说过,乔青絮与战廷二人是“老相好”,可是看战廷木讷近乎呆傻的表现怎么也不像个情郎,怕是还不知道这位乔女侠细腻心事。无奈摇摇头,易宸璟拍了拍战廷肩膀:“战廷,你也该成家了。”

    “啊?成什么家?”战廷先是一愣,而后瞬间脸红如血,“我、我成什么家……殿下若觉得我碍眼,以后夜里我不在房外守着便是……”

    易宸璟脸色唰地铁青。

    “夜里在房外守着?易宸璟,这是你的命令?”细长黛眉高挑,白绮歌笑吟吟看向易宸璟,只是笑容里隐隐透出咬牙切齿的感觉。

    “不,不是……”易宸璟百口莫辩,忽然发现自己的嘴没比战廷伶俐到哪儿去。其实他从没要求战廷夜里守在房外,是战廷固执地非要等他每天熄灯入睡后才离开,没想到弄巧成拙,连他与白绮歌鲜有的几夜贪欢也被这个敦厚到冒傻气的侍卫一道守护了。

    性格开放爽朗的白绮歌唯独对男女之事颇为保守,试想她知道那些暧昧**都落入外人耳中时的心情……

    易宸璟身上寒了一寒,不由露出苦笑。

    粗暴如她,定要拿剑在他身上戳几个洞才能稍稍解气吧?

    疾行几个时辰,正午的日光开始暴晒,乔青絮解下背上斗笠盖住叶花晚娇小身躯,勒缰扬手,满灌的牛皮水袋丢进白绮歌怀中:“这会儿太热,找个地方休息休息,等凉爽些再赶路。”

    白绮歌点头下马,但并没有与易宸璟和傅楚一起走到驿路边树荫下休息,而是站在路上回头张望。过了片刻,擦拭一新的马车与货车一起出现在视野中,驾车的男人好像还哼着小曲,满面轻松自在。

    “宁公子,封老前辈,先在此处休息少顷吧。”转手将水袋递给宁惜醉,白绮歌径自向货车走去,小心翼翼地朝封无疆微微躬身,“封老前辈,人还在车里吗?”

    封无疆不答话,翻翻眼皮指了指车底,白绮歌不得不蹲下身去看,一眼掠过,无奈轻笑。

    这两天惊险不断,她险些忘记封无疆的货车上还藏了个大活人——龙怀县令。

    肥硕的身躯被五花大绑紧贴车底,一条肮脏的破布堵在嘴里使得龙怀县令只能哼哼唧唧不能说话,再加上自画湘楼出来后就没人再想起他,饿了两天肚子又遭受苛刻对待的龙怀县令此时狼狈不堪,一条命似乎去了七分,滚圆的大肚子明显瘪下去不少。

    藏着个人总要影响货车速度,而时间是万万耽搁不起的,打量打量周围环境,白绮歌把龙怀县令放了下来,一脚踢进路旁草丛。

    “打算怎么处理他?”

    “放是肯定不能放了,这种贪官污吏只会欺压百姓,放他回去我们就是在作孽。”白绮歌推了推易宸璟胳膊,“把他带里面去,绑在树上由他自生自灭好了。反正他身无分文又无人认识,这里距离龙槐县城老远,就算侥幸逃脱也免不了沿路乞讨,等他减去一身肥肉到达龙槐县城时我们这边的事也处理得差不多,届时再研究怎么收拾他。”

    “也好。”易宸璟点点头把龙怀县令带到路边野林深处,依着白绮歌建议将肥胖身子紧紧捆在树上,而后扬长离去。

    龙怀县令虽有过错但罪不至死,是否有命回到他管辖的地盘,那就要看天命了。

    解决掉多余人口返回原地,叶花晚已经从梦乡中醒来,见白绮歌和易宸璟二人回来急忙起身,屁颠儿屁颠儿拉着白绮歌坐到乔青絮身旁:“青絮姑姑,白姐姐性格跟你很像,而且也很会打架,既然这么有缘分,你一定要送白姐姐和宸大哥回帝都才行。”

    “小丫头,才几天不见就处处替外人说话,我看再过两年你心里就没我这个姑姑,直接跟野男人跑了!”乔青絮一声笑骂,言语略显粗鲁,神情却温柔如水。挪动身子腾出一块空地,乔青絮扬扬下巴示意白绮歌坐在身边:“我听战廷说起过你,看得出来他对你很是敬仰,今天见你拎着剑英姿飒爽,确实不辱白家将门之名。”

    白绮歌连忙摇头:“乔女侠过赞了,要说英姿自是非乔女侠莫属。先前傅兄弟就说乔女侠性格直爽、义气仗义,我和宸璟向往已久……”

    话说一半没了声音,乔青絮含笑抬眉:“然后呢?”

    然后……然后该说什么白绮歌也不知道了。

    她本就不擅交际言谈,客套话偶尔三两句应付面子还可以,说多了就会词穷,何况乔青絮对她来说基本就是个只有少量耳闻的陌生人,哪来那么多赞美之词可以吹捧?尴尬半张着嘴许久,见乔青絮眼中笑意越来越深,白绮歌只得无奈叹息:“嘴笨,乔女侠见谅。”

    “见什么谅,我巴不得你丢了那堆废话说些人语呢。行了,你也别装了,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个天天捏着针绣花、说句话细声细气跟蚊子似的姑娘,正对我脾气。”意料之外,乔青絮高兴得很,大大咧咧往树干上一靠,一举一动洒脱无拘,“你若是愿意就叫我声姐姐,不愿的话就直接叫我名字,女侠什么的听着就觉得臭屁。”

    江湖中人不拘小节早已想到,只是想乔青絮这般豪放的女子白绮歌还是第一次见,也不知怎么,平白就生出亲近之感。

    许是性情相投吧,宁惜醉也好,乔青絮也好,白绮歌天生喜欢亲近这些直爽坦诚的人。与这些人交往不需要藏着掖着,也不需要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聊上几句都能驱散心里阴霾,所以她才宁可与易宸璟频频争吵也不愿舍弃宁惜醉这个一见如故的蓝颜知己。

    “那我以后就叫你乔姐姐好了。”看了一眼与易宸璟交谈的战廷,白绮歌挑起一丝笑意,“乔姐姐与战廷……我听毒医前辈说了些话,也不知是真是假。”

    一刹,乔青絮没了笑容。

    白绮歌心下一紧,她是看乔青絮爽朗大度才半开玩笑说出这话的,却没想过万一乔青絮动气该如何是好。果然,感情这种事经不起玩笑,无论是谁。

    “白……绮歌?我就叫你名字好了。”乔青絮眼里升起一团迷茫,“你看那傻子像是懂得人情的样子么?”

    虽然答案有些残忍,白绮歌还是诚实摇头。

    乔青絮叹了一声,垂下眉眼满脸失落。多少英雄儿女迈不过情关,情之一字,折煞万千世人。战廷的敦厚老实纵是令人安心,可这份迟钝亦是一把双刃剑,想要他明白一个已走过青春年华的女子对他何等痴情等待,着实是件难事。

    “绮歌,我护你和你男人回帝都,作为交换,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乔青絮忽然开口吓了白绮歌一跳,静下心看向刚毅面容,一抹憧憬浅笑展现眼前,“我等他太多年,已经不想再等下去,这件事情彻底结束后我就会向他说个明白,那时候如果我怕了、退缩了,你要逼我,逼着我告诉他我喜欢他,好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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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冠天下介绍:
为国捐躯,重生古代,昔日华颜不在,只剩残缺容貌、待罪之身。 本想沉默度余生,却不料卷入无休无止阴谋争斗,乱世宏卷中难掩璀璨光芒,宫闱倾轧,天下权谋,内忧外患,干戈不休。 替嫁受辱身心摧残,一场化爱为恨的阴谋扑朔迷离;并肩戎马恩怨交杂,束缚报仇竟变奏一曲凤求凰;二夫三嫁心灰凤冠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凤冠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凤冠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