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0 一天三绝杀
杜春水讪笑道:“天一道长也无需担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京城可是控鹤司的地盘。夺命烛这回落了行踪,被窥探到了真容,又受了些伤,想要再逃出京城,呵呵,怕是不可能!”
“好!”小道士一击掌,这才放心不少。
说话间,又有两盏灯笼过来。
来得,却是控鹤司的人。领头的江湖高手小道士有见过两次。
他上前一拱手:“赵司正,这回真是有劳你了。”
赵司正连忙回礼,讪笑道:“不敢不敢。让小神仙受惊了,是某等的错。”
他凑前一步,低声下气地说道:“小神仙,某等万万料不到,这京城首善之地,竟有恶徒敢如此逞凶,妄图行刺小神仙。万幸小神仙安然无恙,不然,某等必是死罪。”
“小神仙,你是神仙中人,必不会与某等凡人计较。想皇上和杨后日理万机,今次的事,就请别再麻烦两位至尊。”
“当然,那位杀手,我控鹤司必尽全力,缉拿归案,保小神仙无后顾之忧。以后,某等也万万不敢再大意。小神仙,你看这样可好如何?”
“这样啊!”小道士摸了摸腰间的红玉牙牌,待看到赵司正眼角连跳了几跳后,他才缓缓说道:“若是那杀手被缉拿归案,此事自然好说。若是杀手逃了出去,贫道即便不进宫面圣,请杨大尉参上一本,想来也是应该的。赵司正,你说对不对?”
赵司正额头汗出,干笑道:“这是,这是。小神仙还请放心,某这么迟才赶来,是大约已有了那杀手的下落。不出三日,某便会将那杀手的人头,双手奉上。”
“好!”小道士喜道。
“王三哥,你且让灵犬去闻一闻那几支箭,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赵司正对随他前来的人说道。
那王三哥应了一声,牵了灵犬上前。这犬相貌有异,鼻子犹大,显然不同寻常。
闻了几下后,灵犬叫了几声。王三哥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忽然,灵犬偏着脑袋闻了一下,然后急步上前,一口将一个油纸包吞进肚中。
小道士失声叫道“不可”,却已来不及。
赵司正问:“小神仙,怎么了?”
小道士叹道:“杀手其实有两人,后面来的那人,善使巫蛊。我怕这早点中有蛊。”
赵司正笑道:“无妨。这灵犬极是机警,有毒没毒,它一闻便知。”
话音刚落,灵犬忽地哀嚎出声,叫声极惨,还满地打滚,状似极痛苦。
赵司正大惊,急提了灯笼凑近一看,却见灵犬的肚中分明有活物在钻来钻去。一时这鼓起一团,那鼓起一块,速度甚快。且肉眼可见地,灵犬的肚子慢慢地瘪了下去。显然它体内的五脏六腑,正生生被吞吃。
赵司正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怎,怎么会这样?这灵犬可是西供奉的宝贝,这要是没了,没了……”
看赵司正弯腰便要抱起灵犬,小道士大喝道:“且慢!蛊虫已入腹,五脏已被吞噬,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它。现在必得拿松节油浇上,将这狗烧成灰,免得蛊虫跑出来,再生祸端。”
赵司正一跺脚,恨声说道:“好!”
小道士将松节油取来。看到就这会儿功夫,灵犬已一动不动,肚子竟已被吃得只剩下一层皮。那蛊虫还在边吃边往狗脑袋那钻去,竟是要喝那脑髓。
这蛊虫,凶猛竟至此!
此等惨况,别说赵经历、王三哥,便是白衣杜春水,也脸色苍白,只敢远远地看着,那敢再靠近一步。
小道士也不敢大意,手持破邪符,再八卦镜,小心地走近。
将松节油淋遍狗身,小道士退后几步,火折子一丢。
“轰”地一声,火光大盛,窜起一人之高。
在场众人,齐松了一口气。
这般猛火之下,任蛊虫再是厉害,也必死无疑!
可谁知,小道士这口气才呼出,异变突生!
火光中,一物猛地冲出,闪电般,像小道士扑来。
根本不及思索,小道士手按八卦镜,大喝一声“临”。
黑夜中,白光一闪,然后大亮,炸开。
蛊虫掉落。
未及它落地,一道破邪符飞出,爆开。
蛊虫“吱”地一声痛叫,叫声凄厉。
手往腰间一抹,再一枚破邪符飞出。蛊虫再遭重创,在地上打滚不停。
反手从包裹中取出法印,小道士大喝一声,当头便砸。连砸了十几下,将这蛊虫砸成了一团肉浆。
细心擦拭干净法印,小道士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他心中直呼万幸,那下蛊之人将这蛊虫留在此地,必有其用意。若非灵犬一口将它吞下,自己大意之下,还不知,会发生怎样的祸事!
这一番变故太过突然,直到一切结束后,赵司正等几个才急急围了过来。
小道士勉强笑道:“没事了,没事了。”
这“没事了”三个字才刚说出口,异变再生!
那面相憨厚,脸上惊恐的王三哥,在靠近小道士时,突然之间,无声无息地,刺出一剑。
一剑,直取小道士心口!
这一剑刺出时,他身上全无一丝杀气。当浓郁的杀气猛然爆发时,这一剑,已在胸前!
小道士完全反应不及。
谁能想得到,赵司正带来的控鹤司的高手,竟会是,杀满楼的杀手!更何况,他刚逃过一场劫难,正是松懈之时。
当那剑直插心口时,小道士脑海中甚至都没来得及闪过躲避的念头。
可那剑,终究没有,一剑穿心!
因为王三哥的喉间,忽然多了一个窟窿。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好像一直就在他喉间的窟窿。
血出如涌,王三哥却不管不顾,他只想竭力将手中短剑再刺入一分。只需一分,剑上的剧毒便会立时要了小道士的命。
可这一分,他终究,递不过去。
仰天倒下,王三哥死不瞑目!
到死,他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直到王三哥的尸体倒地,直到那柄蓝汪汪的短剑叮当落地,杜春水和赵司正才如梦初醒。
赵司正指着王三哥的尸首,嘶声说道:“不可能!他,他来了司中整整两年,他,他向来忠厚可靠,他,他怎么会是杀手,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杜春水深深地看着小道士,那眼里的春水竟数化去,化成了深深的畏惧。他叹道:“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他要杀你?我更想知道,你是怎样杀死了他?”
小道士后背汗出如浆,可脸上,依然云淡风轻。他淡淡地说道:“因为,现在天黑了。”
因为,现在天黑了。这话一说,杜春水和赵司正齐齐一个冷颤。他们这才想起,这宅子可是名满京城的鬼宅。他们这才清楚,这人,是名满京城的小神仙!
小道士叹了口气:“今天发生的事,可真多啊!”
他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我去歇息了,两位请回吧。”
说完他转身,再不回头,离去。
进了后花园,小道士抬头看着星空。星空很亮,可他的心情很暗淡。
举起自己的双手,定定地看着,小道士叹道:“一天三刺杀,一次比一次更致命、更离奇、更诡异。这样我还活着,这样我竟还能活着。”
转身,看向身边的柳清妍,小道士正色说道:“清妍,我欠你一条命。”
柳清妍笑道:“即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小道士问:“清妍,你怎么知道那王三哥会刺杀我?”
柳清妍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那杀手提剑杀来时,只避过了你等几人的视线,却绝料不到,我正站在他身边。”
“看着一剑刺来,我想都不想,鬼索窜出。好在,我的鬼索比他的毒剑,快上了一分。只快了一分!”
小道士叹道:“看来我还真真是命不该绝!”
他握紧拳头,恨声说道:“一日之内,三次绝杀。那幕后之人,还真舍得付出代价。这杀满楼,还真看得起我!”
望着星空,小道士心中涌起了浓烈的杀意:“我有娇妻,我有尚未出世的孩儿,我还想成为天下公认的‘捉鬼第一人’。我不想死,绝不想死。”
“所以,谁要我死,我便,要谁死!”
“不就是杀人吗?我会让他知道,道士杀起人来,可不比任何一个杀手差!”
后半夜。
石亭中。
小道士轻抿了一口酒。
他在等,等柔儿回来。
当时已近黄昏,巫蛊一出,柔儿便立即跟了上去。这个时候她都未回,想来是定有所获。可这个时候都没回,小道士也大是担心,深怕她出了意外。
直到天亮时分,柔儿才飘了回来。但是灵体大见虚弱,竟是受了伤。
小道士大惊:“柔儿,怎会如此?你遇见了厉害的修行人?”
“奴奴没事的。”柔儿柔声安慰道:“只是跟着那女人,到了一处隐秘所在。那儿竟贴有符篆,还是真符。奴奴生怕跟丢了,一狠心就直接穿了过去,这才受了些伤。”
然后她笑道:“道士哥哥,奴奴有大发现哦,你可得好好表扬表扬奴奴。”
小道士不在乎这大发现是什么,他凝神感知了下,见柔儿只是灵体受了些损,根基无碍,只需一些时日,自可恢复过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小道士正色说道:“柔儿,你切记,在道士哥哥心中,这世间任何事,都比不得我的柔儿重要。你要真心疼道士哥哥,便切记,在任何时候,别的什么都可放下,务必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柔儿,你记住了没。”
柔儿低着头:“好啦,奴奴知道了。”
小道士一看,便知柔儿没听进心里去,他暗叹一声,问:“柔儿,告诉道士哥哥,你发现了什么?”
371 临安第一销魂窟
说起这个,柔儿立马得意了:“奴奴亲眼看见,那些好可怕好可怕的怪虫,爬到一个女人的脚下,钻进了一个绣花袋子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那女人打扮成小媳妇的模样,躲在小巷子中。当时四周没人,她自以为作的神不知鬼不觉。却哪知,奴奴就在对面看着她嘞。”
“奴奴看她,东转一下,西逛一下,还买了一篮子的菜,之后进了一户人家家里。却换了个装扮,从后门出来,又在巷子里转了一圈后,才最终进了一个院子。”
“从屋里拿了一个奇怪的乐器,这女人再去了前院。奴奴跟上去后,才发现,才发现这里便是,传说中的青楼。而这女人,却是青楼里的一个乐师。”
啊!青楼,小道士惊讶了。
“是啊!”柔儿嘟起小嘴,嗔道:“就是那种,男人专门用来欺负女人的,顶坏顶坏的地方。”
看着柔儿在说这话时,一脸的羞涩。小道士不问便知,这小妮子定是看到了某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顾不得调戏佳人,小道士问:“那这女人有没跟青楼中的某人接触过?”
“没有。”柔儿摇头,“不过她拿笔在纸上写了什么后,进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房间。出来时,那张纸已不见。”
“那房间虽小,却暗中贴有符篆,还是真符。奴奴以为房中有人,于是一狠心,选了处阳气最薄弱的地方钻了进去,结果却发现里面没人。奴奴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一根不知通向何处的管子。那女人想来是将那纸折成团,投入了管子之中。”
这样啊,沉吟了一会,小道士断然说道:“这青楼绝不简单。像是,像是杀满楼的一个据点。”
“这青楼叫什么?”
“叫,叫,对,叫天香楼!”柔儿很肯定地说。
“什么!天香楼,临安第一**窟,天香楼!”
竟是,天香楼!
天香楼,据说,这是天下男人最想去的地方。
这里面有最好的美酒,大宋的玉楼春、金国的火烧云、草原的马奶酿、西域的沙里香、波斯的葡萄酿、蕃客的青玉液,应有尽有!
这里面有最美的小姐,临安四大行首,王莺莺声如莺啼,善做勾魂之音;柳柔柔身如轻柳,善做**之舞。这两位,具在天香楼!
哪怕小道士再不经世事,天香楼这个名字,怎么可能没听过?
因为临安市井中,最流行的八卦便是:
“上个月李侍郎家的大公子,用担子挑了黄金五百两,说要为王莺莺赎身,自然被拒绝。李衙内一怒之下,就在天香楼中借酒消愁。这愁一消下来,啧啧,呆呆整整一个月,片刻不曾出得楼。结果昨日出来了,就只剩身上一身长衫,五百两黄金已尽数花光。”
“前天王尚书的二公子点名要柳柔柔,侍女却回报说已被一个老者点了。王衙内于是大怒,纠结了一帮公子哥们杀了过去,说要打杀那老汉。却没曾想,那老汉竟是自己的爹爹,当朝刑部尚书。按理说,王衙内便该羞愧退去。可那小子色迷了心窍,竟向他爹爹垦求。那尚书大人倒也心疼自己的儿子,竟也答应下来。于是乎这两人,老子用完上半夜,儿子再用下半夜,各得其乐。真个是,不亦乐乎!”
这,便是临安第一**窟!
哎,这下麻烦了。小道士心中长叹。
他明白,天香楼既然敢称第一,那自然,它背后的靠山也最硬。自己这么柔弱的小身板,真得要去撞那,必定吓得死人的硬靠山?
小道士犹豫了。
摸了摸柔儿的长发,小道士说道:“柔儿,你且回鬼珠中调养,让道士哥哥想想,让我想想。”
夜色中,小道士望着星空,久久发呆。
依他的心性,向来是事撞到头上了,才会想着去应付。可这一次,他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很想很想去碰下这天香楼。主动出击、不顾一切地碰它一碰!要不就将它撞碎,要么就将自己撞碎!
因为杀满楼!
一天三绝杀,这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就是悬在小道士头上的一柄利剑。他不知道,这柄剑什么时候会掉下来,将自己的大好头颅,生生割去!
所以小道士极想,将这柄剑砍成两断。人若活着,需时刻得小心,一点不得自在、完全不能逍遥,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真要硬碰硬,是那头上的剑断,还是他这柄刀断?
小道士不知道。
所以他犹豫,他纠结。
犹豫、纠结了好一会儿后,小道士长叹了一口气,他选择了自己一贯的做法:等,稍等一下,数日之内,事情定会再起变化,到时再行定夺!
而这时,天已经亮了。
一日一夜不吃不喝,只喝了三碗酒;再一日一夜未曾休息,只静坐了片刻,出了太清院的小道士,肚子依旧不觉饥饿,精神依旧极好。
道家的辟谷长生之术,还真得好用啊,他叹道。
出了门,赵司正从黑暗中钻了出来,恭敬站在马前。
小道士点了点头:“烦请赵大人护送我一趟,我去通玄观。”
赵司正笑了:“小神仙好见识!通玄观里有十余名道家高手坐镇,再有张天师在,安全定然无忧。”
通玄观中,天玄子看着吃了一碗米饭、喝了一碗稀饭、再吃了一笼包子的小道士,目瞪口呆:“天一子,你什么时候成了饿死鬼?我们道家讲养生,这样暴食暴饮可大不好。”
小道士放下碗,将昨日的事说了一遍。
天玄子呆呆地看着他,叹道:“我说,你怎么老遇上这种要命的事?怎么哥哥我从来就太太平平,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小道士鄙视道:“你十天中有四天侍奉在天师身边,再有四天与达官贵人交游,最后剩下的两天躲在房间研习道藏。你这样自然平安。”
“不说这个了。你在京城人脉极广,麻烦你帮我查下天香楼的底。”
天玄子再叹道:“哎,你能不能给我找点好事做?那天香楼是好惹的吗,去探它的底,我真嫌自己的日子过得太过太平?”
可看着小道士热切的眼神,天玄子长叹:“罢了罢了,我尽力而为吧。哎,为什么被坑的人总是我?”
在通玄观“修行”了数日后,控鹤司终于找到了夺命烛的行踪。
“你说,那杀手躲在城西城隍庙那?”小道士惊喜地问。
赵司正肯定地说:“正是!那处已被我等围得死死的,他插翅也难飞。”
“好!”小道士拍掌笑道:“什么时候,控鹤司能将此人缉拿归案?”
“这个,”赵司正面现难色:“这个,可能还得小神仙亲自出马。”
“什么!”小道士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们控鹤司的高手不去缉拿杀手,反倒要贫道出马,这是什么道理?”
赵司正迟疑道:“小神仙,某也知道,这事实在不地道。但某等也有难处。”
“不瞒小神仙,城西城隍庙正是地虎帮的地盘。大凡京城里能活下来的黑道帮派,不问可知,必与上头的大人们关系密切。地虎帮也是如此。”
“昨日某位大人亲来我控鹤司拜访,非要说这是一场江湖恩怨,所谓‘江湖事,江湖了’,我控鹤司身为朝廷衙门,实在不宜牵扯进江湖争斗之中。这话他说的漂亮,可内里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可是小神仙,这位大人位高权重,我控鹤司招惹不起啊!”
小道士怒极反笑:“朝廷成立控鹤司,本就是用来管江湖中事。既然江湖事要江湖了,那朝廷要你们何用?这个道理,贫道是不明白的。既然不明白,贫道,定要找人问个明白!”
听小道士语气不善,赵司正急忙赔笑道:“小神仙,你老的确是神仙,可对方确实也是一尊大佛啊!我控鹤司,可哪方都得罪不起。”
“小神仙,这次着实是我控鹤司理亏,以后我控鹤司定会有所补偿。还请小神仙原谅则个!”
见赵司正嘴上说得客气,实际上却不肯退让,小道士便知道,“某位大人”在控鹤司心中的分量,定是远在自己之上。或者说,远在红玉牙牌和杨大尉之上。
小道士气结,一咬牙,正想搬出圣上和杨后时,门口却传出一声大叫:“好!”
叫声中,一人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脸上有春风,眼里有春水,正是,白衣杜春水。
杜春水说道:“江湖事、江湖了,那就是说,一切按江湖规矩来,是也不是?”
赵司正答道:“正是!”
杜春水一按手中长剑:“此事,我也牵扯其中,是也不是?”
“正是!”
“如此,按江湖规矩,我,白衣杜春水,挑战夺命烛和地虎帮!双方决一死战,生死自负,过后恩怨俱消,他人不得再起事端。”
赵司正眼睛蓦地大亮:“好个白衣杜春水,真好生豪气!只是杜大侠真得决定,只一人一剑,挑战一个绝顶杀手再加一个江湖帮派?”
杜春水斩钉截铁地说道:“正是!”
杜司正大道:“好!杜某佩服。此战,我控鹤司可作证。”
小道士皱眉:“那我嘞?”
杜春水说道:“按规矩,天一道长自可参加生死决战。可道长并非江湖中人,便是退出,也无人能说二话。此战,有我杜某一人足矣!”
小道士摇头:“便是杜兄胜了,若‘某位大人’再不依不饶,杜兄怕是走不出这临安城。”
“小神仙请放心。”赵司正正色说道:“我控鹤司多少还有些分量。我等担保,只要决斗符合江湖规矩,便是闹出再大的事,过后也定然无事!”
“很好!”杜春水拨剑,剑光起,割白衣一节。
他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在白衣上,书写上一个大大的“战”字。
将战书掷给赵司正,杜春水朗声喝道:“三日后,城西城隍庙,子时,决一死战,不死不休!”
372 一人一剑,决战一帮
赵司正双手捧过血红战书,正色说道:“某预祝杜大侠手刃仇敌,某告辞!”
看赵司正离去,小道士叹道:“何苦如此?”
杜春水叹道:“不得不如此!”
“都说江湖黑暗,可我行走江湖多年,深知,这官场远比江湖黑暗数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控鹤司的那帮子家伙,投靠了朝廷,成了鹰犬,再不像是个江湖中人。可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眼光倒是很准。既然他们咬紧了牙关不松口,那就说明,这事真要闹将起来,天一道长定会落在下风。”
“既然按官场上的规矩,你我必输无疑。那就不如按江湖上的规矩,由我放手一博!”
小道士问:“若是拼死一博,你有几成胜算?”
杜春水伸出一根手指:“若是只对战夺命烛,我有八成胜算。可若是加上地虎帮,呵呵,能在京城站稳脚的黑道帮派,哪个好相与?我怕是连一成把握都没。这最好的结果便是,以命换命,用我的命,换夺命烛的命!”
“不到一成?”小道士惊道:“那你为何还要主动提出挑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杜春水叹道:“三年了,我那知己死了已三年。这三年来,我无日无夜不在想着报仇。而这次决战,便是我报仇雪恨的最好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按杀满楼的规矩,一旦有杀手暴露身份,那这名杀手必得从江湖中消失。否则为保守秘密,杀满楼便会亲自出手,将这名杀手从世间抹除。所以,我再不抓住这次机会,以后就大有可能再没了机会。”
小道士叹道:“为了帮朋友报仇,你就甘愿舍弃自己的命?”
“自然!”杜春水正色说道:“江湖中人,轻生死,重承诺。即在他坟前发了重誓,我就必得完成,纵是牺牲自己,也再所不惜!”
为了一诺,付出三年心血。最后明知必死,也不惜拼死一博。这,便是江湖人。
不由地,小道士想到了青城六剑。
于是他长叹:“杜兄,我看不懂你们江湖人。可请相信,我定不会让你死去!”
城西,城隍庙。
城隍庙向来是一处热闹所在,白天且不说,到了晚上也多有几分人气。
可今晚的城隍庙一带,却安静的如同鬼蜮!
子时!
漆黑的街道上,忽地亮起了一盏灯笼。
灯笼如豆,映出了一袭白衣如雪。
杜春水施施然前行。
来到城隍庙前,树后忽然跳出数名大汉。
一声呼哨响,原本漆黑一片的城隍庙附近,忽然亮出了许多的火把。火把四散游走,一会儿,围在了杜春水身周。
杜春水不动,依旧,脸含春风,眼带春水。
鼓掌声起,一人分开帮众,大笑着说道:“好,好,好一个白衣杜春水,果真是,一人一剑来赴会。这份胆量,某佩服!”
这人身旁一帮众笑道:“弟兄们找了两遍,某才相信,这家伙还真是一个人。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傻瓜?”
另一人奇道:“明明来了两个人啊!那左手提灯笼,右手捧剑的家伙,难道不是人?”
先前那帮众骂道:“瞎了眼啊!一个一看就知道不懂武功,就是用来配合人家耍帅的小跟班,你将他算进去做什么?”
杜春水不理耳边的聒噪,淡淡说道:“我来了,他嘞?”
为首之人手一引:“请,杜大侠。”
决战之地,自然不会是在城隍庙中,而是在庙后一处仓库中。
当厚重的木门缓缓关上时,本就暗淡的仓库中,更是幽暗。然后齐刷刷的脚步声响,一时只见四周人影幢幢,也不知有多少人。
白衣杜春水依旧白衣飘飘,便连眼中的春水,都不曾少上一分。
一根硕大的火把“蓬”地燃起。便见,仓库尽头,端坐着一人。
那人鼓掌说道:“好一个白衣杜春水,果真敢轻身赴死!哎,某这地虎帮中,可没你这样的人物。”
他正色说道:“杜大侠,若你肯降伏于某,某免你一死。且地虎帮中,你便是副帮主,只位居某冲天虎之下,如何?”
杜春水淡淡说道:“天上的雄鹰,岂肯停留在老鼠窝中?”
这话一说,地虎帮众帮众大怒,一时各种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冲天虎冷哼一声,仓库中立时寂然无声。
他冷冷说道:“这么说,你是要执意送死?”
杜春水说道:“我今日来,不过是杀人,且自杀。”
然后他喝道:“我要杀的人,可在?”
一团漆黑中,幽幽亮起了一盏红烛。一个阴影持烛端坐,冷冷说道:“某在!”
此时有微风吹过,红烛晃了两晃,便即熄灭,那人重又隐于黑暗之中。
杜春水皱眉:“点起一支红烛,便算是夺命烛?”
黑暗中,那人冷哼一声,然后一箭悄无声息地刺来,正中杜春水身边的火笼,火笼立灭。
杜春水喝道:“果然是你!”
冲天虎笑道:“既然是必胜之局,某等自然用不着与控鹤司翻脸。”
火把熄灭,那小跟班“啊”地一声惊呼,手忙脚乱地取出火折子,晃起,将火笼点上。
笨手笨脚地点上火笼后,那小跟班颤声说道:“这是要杀人吗?”
“杀人不好,只有该死的人才该杀。这里这么多人,难道个个都做了坏事,个个都该杀?”
这话一说,众帮众大笑。
冲天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完了,他伸手一扯,一声痛呼,他身后一个女子被扯得跪倒在地,惶恐地看着他。
冲天虎捏住那女子的下巴,狰狞地说道:“贱奴,你说,某对你秋家做了什么?”
火把下,那很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子吓得全身发抖,她颤声说道:“奴家不,不敢说。”
冲天虎狞笑道:“说,不说,你懂得!”
那女子眼中泪珠滚滚而下,她哭道:“虎爷看上我秋家的店铺,就诱我大哥赌博,骗他借下印子钱,再逼他将房契、地契偷了出来。我爹气不过,就想买通关系,上衙门告状。可,可是……”
她大哭:“可是虎爷半路上将我爹劫下,再,再派人将我家一家老小全抓进这仓库中。然后,然后虎爷杀了我爹爹、我大哥,再,再糟蹋了我姐和奴家。”
冲天虎大笑道:“你姐被某的兄弟给生生地干死。某留下你,这是为什么?说!”
那女子哭道:“奴家还是处子,生得又好看,虎爷就要奴家作一世的贱奴。”
冲天虎呵呵笑道:“某留了你一命,你感不感激?”
那女子拼命点头:“感激,奴家感激。”
冲天虎厉声喝道:“既然感激,还不快做?”
那女子吓得软倒在地,然后立即抖索着爬起,颤抖着拉开冲天虎的腰带,掏出了那不文之物。然后,低下了头。
竟是,当众吞吐了起来。
仓库中,立时鬼叫声不绝。
冲天虎喘着粗气,大声喝道:“弟兄们,某该不该死?”
众帮众齐声喝道:“该死!”
冲天虎再喝道:“弟兄们,你们该不该死?”
众帮众哈哈大笑,乱七八糟地答道:“该死。”
冲天虎手一挥,仓库立时又一静。
他手指了一圈,狞笑道:“这里的人,都是我地虎帮的核心人员,个个都该死。可那又怎么样?”
他怒指杜春水,厉声说道:“我们这些该死的人,会活得好好的。而你,这个不该死的大侠,马上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杜春水一声叹息,不动不语。
而他身边的小跟班,却上前一步,正色说道:“我有一夫人,其杀气之重,天下罕见!但她从来都不敢杀不该杀的人。每次大开杀戒前,她都会分别问三个人,要杀的人是不是该杀。如果有其中一人说不该杀,那她就不会杀。”
“我一直觉得,她这个习惯很好。所以在杀人之前,我也想问一下,你们,该不该死。”
“而你们的回答是,该死。”
“既然该死,那请,去,死!”
冲天虎不顾身下女子的吞吐,霍地起身,喝道:“你是谁?”
小跟班抬头。灯笼下,是一张眉清目秀、极是好看的脸。
他微微一笑:“贫道,天一派道士张天一!”
天一派道士张天一!这话虽轻,却在仓库中炸起了一声响雷。
众帮众大惊,有人便失声叫道:“是小神仙,竟是小神仙。”
“天!是小神仙!”
便连冲天虎也不复之前的嚣张,他惊道:“这次江湖决斗,你,你不是不参加吗?”
小道士叹道:“佛家讲因果,道家讲慈悲!贫道一心修道,极不愿手上沾上血腥。可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
冲天虎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坐定后,他一瞪眼,哈哈大笑:“京城里人人都传你是小神仙,还说你仙术通神、无所不能。可某不信!”
他戟指怒喝:“你若真是神仙,杀满楼岂敢杀你?你若真是神仙,还怕区区凡人的刺杀?这说明,你,也会死!”
“哼,今夜我地虎帮精英尽在此,只要你能死,那不管你是真神仙还是假神仙,你都得死!”
这话一说,众帮众的骚动立时平复不少,更有胆大的,手里舞着鬼头刀,疯狂叫嚣。
小道士叹道:“贫道的确会死。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杀满楼,一天之内三波绝杀,贫道都安然无羔,尔等不过区区阴沟里的地老鼠,能奈贫道何?”
“贫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本不欲大开杀戒。但既然各位该死,现在又一心求死,贫道又能奈何?”
说着,他团团一拱手,正色说道:
“抱歉!各位,请,死!”
373 抱歉!各位请死
当这个“死“字说出口时,仓库中,瞬时漆黑!
分散左右,整整六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忽地,齐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与之同时,小道士用尽全力,猛一退。
这一退,黑暗中,一支无声无息的利箭,正正插在他方才站立之足。
这片黑暗来得太过诡异,众帮众无不大惊。
有人叫道“火,火”,话音刚落,就听他一声惨叫,然后轰然倒地。
有火折子亮起,可火才闪过,便又一声惨叫,重又一片漆黑。
冲天虎大喝:“点火!”
火点不起来。
火折子只一亮,便有一声惨叫。一时黑暗中惨叫连连,竟不知是什么敌人,竟不知有多少敌人!
地虎帮的帮众再凶、再狠,可在这样完全看不到、更是逃不掉的杀戮面前,也尽数胆寒!
所有人纷纷躲避,无人再敢吹亮火折子。
见情势危急,冲天虎一声大喝,身子窜出,一连三拳,击在仓库的一面墙上。几声闷响,那墙立时破了一个大洞。月光,从洞中透了进来。
光、有光,地虎帮的帮众这才缓过一些,他们看去,惊恐地看到“小神仙”正站在仓库中间,似乎从未动过分毫。
而他身边,有着一个用符篆和法器布成的法阵。
“哎,晚了!”小道士叹道,然后他骈指一点,喝了起“起”。
那本就暗淡的月光,忽地明显一暗。于是,无人不大恐!
冲天虎怒吼一声,猛地杀来。一拳,挥出一声厉啸!
守在小道士身边的杜春水,冷哼一声,一剑,刺出一条惊鸿!
拳剑相交,一声巨响。
巨响起,冲天虎那高壮的身后,忽地闪出一条人影。
人影刚现,还要空中,便是一箭,就要刺来。正是,夺命烛!
可这一箭还将出未出,夺命烛的身子就猛地一晃。于是这原本夺命的一箭,无声无息地,钉在了屋梁上。也不知差了有多少。
夺命烛眼蓦地圆睁,他忽然弃弓,双拳猛出。
然后淡淡的月光下,众帮众看到,莫名其妙地,夺命烛的两只拳头,忽地炸开!
是炸开,血、肉、骨,一时纷飞。
夺命烛痛叫一声,掉落地上,他身子一晃,转身便逃。
可莫名其妙地,他的腿上忽地多出了两个窟窿。夺命烛痛叫一声,倒在地上。
这恐怖的一幕,就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
黑暗中,莫名其名的杀戮是让人恐惧。可明明看在眼中,却更是莫名其妙的杀戮,更让人恐惧!
众帮众竟皆崩溃!
绝望之中,有些帮众激起了心中的凶性,他们啊啊大叫着,从四面八方疯狂地向小道士扑来。
小道士轻轻一叹。
这一叹后,仓库外透进来的月光,似乎彻底地,被黑暗吞没。
黑暗中,那些冲进来的帮众,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竟都惨叫着,忽然倒地,立即身死!
冲天虎再是凶蛮,也吓得魂飞魄散。他大吼一声,拼尽全力,一拳逼退杜春水,转身便逃。
可刚一转身,他的身子便莫名其妙地,在空中一僵。
只这一僵,一柄长剑如水,已从他的后背穿心而过。
冲天虎发出了一声叹息,倒地,身死!
他一死,残留的帮众再忍不住,纷纷向墙壁上的大洞那跑去。便是死,他们也要死在外面,死在有月光的地方。
可,向月光冲去的帮众,一个个地,诡异倒地!
当洞口处倒下了一长串尸体时,仅剩的几个帮众瘫倒在地,他们看着杜春水,哭着哀求道:“杜大侠,求你杀了我,求求你,快快杀了我。”
杜春水叹道:“小神仙,这几人已吓破了胆,就是捡了一条命,也再不敢作恶。不如就此放过他们吧。”
一团明显比别的地方,更是漆黑的黑暗中,小道士的声音传出:“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走吧。”
然后他轻叱一声:“收!”
那团更浓的黑暗,渐渐消失。
小道士缓步出来,看着跪在地上,全身发抖、目光呆滞的那几个帮众,叹道:“三尺之内,必有鬼神。以后,不得再作恶。”
那几名帮众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磕了几个头,相互搀扶着出了大洞。
沐浴在月光下,他们才似回过神来,个个大哭着,疯狂跑开。
于是原本喧嚣的仓库中,只剩下了一地的死人,还有杜春水和小道士,还有,夺命烛!
杜春水走到夺命烛身前,抓住他的脖子,厉声问道:“说,你上头是谁?”
夺命烛恶狠狠地看着他,吐了口血水。
“我来!”小道士低下头,淡淡地问道:“你的上头是谁?”
见到小道士,夺命烛眼里闪过无法抑制的恐惧,他一咬牙,正要再吐上一口血水,蓦地神思一阵恍惚,他痴痴呆呆地说道:“不知是谁,在天香楼。”
话音刚落,夺命烛身子猛地一震,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小道士,嘶声叫道:“这不是我说的。是你使的鬼。魔鬼,你是地狱里钻出来的魔鬼!”
说完,他一狠心,竟是直接咬舌自尽。
看他口中鲜血狂涌,杜春水大怒,手出如风,点了他身上几个穴道,他怒道:“我不让你死,你岂敢死!”
小道士虚空画了张止血符,往夺命烛口中一送。神乎其神地,那血立即缓缓止住。
杜春水持剑,跪在地上,嘴里喃喃说着什么。然后他起身,拭去眼中的泪,恨声说道:“兄弟,我为你报仇了!”
剑光一闪,一颗大好的头颅,滚落地面。
杜春水看着小道士,深深鞠躬,说了两个字:“多谢!”
“不用谢。”小道士转身,看着京城的某处,叹道:“天香楼,竟又是,天香楼!”
两人出了城隍庙。
来时,小道士扮作跟班,低着头,走在杜春水身后。去时,杜春水竟刻意地退后一步,似不敢与他并行。
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杜春水问:“小神仙,那天你没有说,要参加这次生死决战。这一次你为何要扮作跟班,偷偷地跟来?”
小道士解释道:“我用得是道术。这世上唯有道术才克制道术,便连佛法也差了一截。我武功不怎样,若是让地虎帮的人打探到我会来,请动几个厉害的道士,这场决战我怕发挥不了多少作用。”
杜春水叹道:“仙长的道术,真通神啊!幸好,万幸我不是仙长的敌人,不然……”
他摇头,显是想起了,仓库中那场惨烈而诡异的杀戮。
小道士却是看向了腰间的鬼珠,这场杀戮自然不是他的功劳。他不过是布了一个聚阴阵,聚集仓库中本就浓郁的阴气和怨气,为大开杀戮的柳清妍,多少提供了一些助益。
真正出手的,柳清妍自然是绝对主力,柔儿的摄心术,在关键时刻也帮了大忙。便是吴姐姐,也灭了一盏火把。
想到一片漆黑中,那绿衣飞舞、长发飘飘的绝色丽人,身形缥缈间如幻如仙,身姿真真极是绝美。但在这绝美之下,却有三条鬼索如闪电般飞舞,每一击必会带走一条人命,绝不落空。
哎,柳清妍杀人,便如许若雪般,美的死人,也吓得死人!哎,那几年的血腥,终究还是改变了曾经的无双才女。
杜春水问:“天香楼那,小神仙想要如何处置?”
小道士停下脚步,正色说道:“杜兄,你若真当我是朋友,就勿得再称我为小神仙。如从前般,叫一声天一道长即可。”
杜春水迟疑了一下,笑道:“好,天一道长。”
小道士这才答道:“当日共有三波刺杀。第一波夺命烛,他的上头在天香楼;第二波巫女,她的身份是天香楼的一个乐师。由此可见,天香楼必是杀满楼设在京城的一个点。”
杜春水大喜:“杀满楼从来都是单线联系。便是那神秘的楼主,也不知他手下到底有多少杀手,各分布在何处。若是将天香楼的这个点连根拔掉,呵呵,至少几年内,杀满楼在临安城,便是一只去了爪子、拨了牙齿的老虎,再构成不了多少威胁。”
小道士叹道:“这个道理,我自是明白。可天香楼,不好惹啊!”
杜春水默然。
两人再走了一段。
小道士忽停住脚步,看着夜空,说道:“天香楼不好惹,我张天一便好惹?既然不除去这柄悬在头上的剑,我连做梦都不得安宁,那不管这剑握在谁的手中,我也只能,斩断它!”
杜春水正色说道:“今晚若不是你出手,我死便死了,大仇能不能报,那还是二话。”
“我别无所长,唯有一身剑术。天一道长,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刀山火海,我白衣杜春水,也会为你闯一闯!”
看着他眼里的郑重,小道士一拱手,说道:“多谢!”
回到太清院,小道士先洗了一个澡,细细地洗去了,那其实便不存在的血腥味。
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小道士提了坛酒,在后花园石亭中对月独酌。
鬼珠微微一震,柔儿等三女出来,默默地站在小道士身边。
一时,没人说话。
今晚的这场杀戮,终究很是惨烈。这几人绝非嗜杀之人,当从杀戮中醒来后,心境自然极是复杂。柔儿和吴姐姐更是脸色惨白,神情恍惚。
喝了一坛酒,借着醉意,小道士将酒坛掷于地上,摔得粉碎。
他一把抱过柔儿,说道:“今晚,我抱着你睡。”
柔儿羞涩地点头。
看向柳清妍和吴姐姐,小道士说道:“今晚,你们也别走。”
啊!三女大惊,几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道士叹道:“我绝不会做什么。我只是想,大家呆在一起,心里总会舒心些。”
三女互看了一眼,竟齐齐地点了点头。
于是这一晚,小道士鼻中,尽是女儿香!
374 枕边美人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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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睁开眼时,怀中伊人已不在。
昨晚的一切,于是更像一场梦。
应是梦吧。只有在梦中,这一张大床上,才会并排躺着自己,还有,三个绝色美人。
虽然搂入怀中的,只有小美人。可自己一睁开眼,便能看见两个大美人。自己一闭上眼,便似乎能闻到女儿身上的清香。自己一凝神,似乎便能感知到,不远处那两个温热而微微急促的呼吸。
软玉温香自然不过是小道士的想象,柳清妍和吴姐姐纵是再美,也只能远观,不可近触。可远观便够了,那种本就绝色的美因为朦胧所以会显得更美。美的只需看着,便能让每一个男人,心神俱醉!
初醒来的小道士还沉醉在这份宿醉中,于是心中免不了地荡起了一些绮念:若是能夜夜如昨夜般,那该多好!
若是,若是能对柳清妍和吴姐姐,也能如对柔儿那般,那就极好、好极!
这份绮念一起,小道士立时呼吸急促,便连身子也热起来。他不敢再呆在床上,急急起身,在室内踱了几圈。
当那份绮念沉淀下去时,小道士摇头苦笑:你在想什么啊!柳清妍是绝世才女,心心念着的,只有绝世才子。自己不过读了一些道藏,怎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吴姐姐更不是说了。她可是*啊!虽然她已身死,她夫君也已死,可她的儿子还在人世。并且,她所有的爱,已在前世消耗殆尽!
清醒过来的小道士摇了摇头,洗漱去了。
小道士出了门。赵司正自然在门口侯着。
一见小道士,赵司正立即深施一礼,抬起头时,他脸上已满是恭敬,和畏惧!
他敬畏地说道:“仙长的神威,某服矣!”
哦?小道士看了他一眼,明白过来,昨晚城隍庙的那场杀戮,自然逃不过控鹤司的眼睛。
沉吟了一下,小道士说道:“即是决战,生死自负,过后恩怨俱消,贫道不想这事再起波澜。”
“自然,”赵司正弯腰说道:“经过此战,京城中该知道的都会知道,小神仙的神仙手段用来灭鬼,无鬼不可灭;用来杀人,也无人不可杀。”
“小神仙且放心,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了。名望或许不能阻止某些人的狂妄,但加上杀戮,却定能让所有人清醒!”
小道士点了点头,上了马车。而赵司正亲自执鞭,护送小道士去了通玄观。
从通玄观回来后,天已黑,赵司正将小道士迎下车后,却没急着告辞。他从车厢中提出一个小木箱,打开一看,里面码着足足十锭金元宝。
“这是什么意思?”小道士皱眉。
赵司正笑道:“这是那位大人的意思。他无意与小神仙再起冲突,就想用这些黄白之物,消了这场过节。”
小道士一挥手:“黄金拿回去。告诉他,这事我本就不放在心上。我没兴趣知道他是谁,更没兴趣与他再生龌蹉。只要往后他不招惹我,我和他便井水不犯河水。”
看小道士转身便要离去,赵司正叫道:“小神仙且慢。”
他压低声音劝道:“在下自然知道,小神仙是神仙中人,对凡尘琐事定不会在意。可那位大人不知道啊!”
“若是小神仙不收这些金元宝,那位大人定会以为,小神仙是不想与他和解。这样一来,他必会视小神仙为敌,想法设法地要对小神仙不利。”
“那位大人位高权重,小神仙自然是不会惧他,可实在出没必要,平白无敌地多个敌人,是不?”
小道士苦笑,这么说来,这钱不要还不行?好吧,反正自己身上也没多少钱财了。
进了后花园,小道士将鬼珠拿出,唤出柔儿诸女。
“今晚上,带几位美女去一个好地方。”小道士笑得很是奇怪。
“道士哥哥,奴奴怎么觉得,你笑得好坏坏哦。”柔儿柳眉轻皱。
一听这话,柳清妍立马警惕之心大起:“说,要带我们去哪?”
“天香楼。”
吴姐姐奇道:“天香楼?那是什么地方?是酒楼吗?”
柔儿大叫:“不去,不去,才不去,道士哥哥好坏,坏死了。”
小道士笑得很贱:“乖乖柔儿,那可是全临安城男人最想去的地方哦,是个真真正正的好地方哦。”
见两位姐姐好奇地看向自己,柔儿无奈,小声地说道:“那,那是家青楼。”
青楼?柳清妍和吴姐姐先是霞飞双颊,继而怒上眉梢。吴姐姐只是有几分嗔怒,而柳清妍,三根鬼索腾地窜出,在小道士的喉间、心口舞啊舞的。
小道士一看要坏事,急急说道:“是去办正事,真不是办坏事。”
当下,他将天香楼的事说了个清楚。
说完后,他眼巴巴地看着柳清妍,谄笑道:“清妍,这事可非你出马不可啊。”
柳清妍冷哼一声,收了鬼索,转身就走:“嘴花花的男人不值得帮。”
我去,小道士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想酝酿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柔儿已一把抱住了柳清妍,哀声说道:“姐姐,帮帮道士哥哥,好吗?”
柳清妍脚步一顿,转身狠狠地瞪了小道士一眼:“说吧,要我怎么做?”
小道士心中狂赞了柔儿一千遍、一万遍,他不敢怠慢,连忙说道:“晚点我用鬼珠将二位送到天香楼。清妍你负责保护柔儿,以防万一。柔儿负责侦探天香楼,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柳清妍皱眉:“柔儿修为尚浅,为什么要由她来做那么危险的事?”
柔儿抗议道:“姐姐小看柔儿,柔儿修为进步很快嘞。”
小道士解释道:“天香楼里既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防范定严,关键处想来会贴上符篆,以防修行人使出神通来探听机密。”
“柔儿与清妍你不同,她是生魂,便非纯粹的鬼身。生魂虽然以阴为主,但阴中有带阳。符篆中的真阳之气,对柔儿来说便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清妍你却不同,真阳之气正正是你的克星。所以此事只能以柔儿为主。”
柳清妍冷哼一声,不再说什么。柔儿脸上却笑开了花。
计较一定,小道士便安步当车,往天香楼那行去。
天香楼离东府大街便不远,不过片刻,小道士就赶到。觑了个空当,将柔儿和柳清妍唤出。
这样一连数日,柔儿每次都有所发现,却都不甚紧要。小道士花了半天时间,将所有的线索一一整理后,发现关键之处是一间密室。
这密室地处地下,出口极是隐秘,且有十余名护院把守。密室内外都布满符篆,且都是大有灵力的真符,柔儿强闯不得。
再观察了两天,柔儿发现,这密室另有一处出口,位处花魁王莺莺的书架后。只是这书架上,也贴有符篆。
小道士苦思之下,终于想出一计,便持了拜贴,去见杨大尉。
杨大尉大喜,亲迎出门,将他引入正堂。
奉上茶后,杨大尉笑道:“某多番相约,甥女婿都不曾过来,今日怎会有这空闲?”
小道士赫颜说道:“今日前来,是有事相请。”
杨大尉指着他哈哈大笑:“某说你啊,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有什么要某相助的,你直接说来。”
小道士羞涩了,扭捏地说道:“我想请舅丈人,去天香楼王莺莺的香闺那,喝几杯小酒。”
杨大尉愕然,然后忍俊不禁。他拍着小道士的肩膀笑道:“原来甥女婿和某,是同道中人啊!”
“这个好说,这个太好说了。今儿个,某豁出去了,不但为你请到王莺莺,还为你请到柳柔柔,让你一龙二凤,尽享两位花魁!”
小道士大惊,这个误会不得了啊!
他急急解释,可杨大尉只是不信。小道士无可奈何,只得将天香楼的事细细说明。
杨大尉皱眉:“甥女婿的意思是,要某找个时机,将王莺莺书架上的符篆污秽掉,让其失去作用。甥女婿借此役使鬼神,进入那密室中,一窥究竟。”
小道士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是一些粉末。
他说道:“这是从张天师那求来的密法。将此破符尘融于水中或酒中,只需小小一滴,滴在符篆上,数个时辰内,符篆必成废纸。真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杨大尉接过纸包,迟疑了一下后,说:“此事好办,某定会办妥。”
“只是,甥女婿,天香楼的背景可谓深不可测,某现在也算是个大人物,可对那潭浑水,还是一点都看不透。”
“甥女婿,你确定,真的要去捅那个马蜂窝?”
小道士点头:“剑在头上,不得不捅啊!”
“好,那此事便包在某身上。”
不得不说,杨大尉办事的确牢靠。不过第二日,他便借着争风吃醋的借口,引起了一场骚乱,然后悄悄地,污了那张符。
当天晚上,柔儿便顺利地潜入了密室中。
于是,小道士终于知道,这天香楼里,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375 大宋心口上的烂疮
“什么!你说什么?”杨大尉失声惊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天香楼,其实是一个情报组织!”小道士正色说道。
杨大尉呆立片刻,长叹一口气:“是啊,青楼之地,本就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天香楼可是临安第一**窟,里面绝色无数。美色当前,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在美人的诱使下,怎么可能管得住自己的嘴巴?”
“哎,”他起身,苦笑:“现在想来,便是某在王莺莺的**汤下,也说了几句不该说的东西。某生性还算谨慎,那些满肚子草包、只知勾心斗角的大臣会怎样,不问可知!”
“怪不得啊怪不得,那人对天香楼竟如此看重,视若奇珍,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那人是谁?”小道士问。
“是当朝少傅,豫国公韩侂胄!”杨大尉一字一顿地说道。
“什么!”小道士失声惊呼:“堂堂豫国公,手执朝堂权柄,怎会做出这等事?”
杨大尉冷声说道:“天香楼明面上是一个李姓商贾出钱开的,背地里却是侍郎杨宏中在撑腰,可实际掌管的人却是韩侂胄!这个消息是怎么来的,某不好明说,但断然不会错。”
“正因为韩侂胄独掌朝纲,他才要行使阴私之事。他朝纲独掌,又不能一手遮天,朝中对他不满的人,自有大有人在。朝堂芸芸众臣中,想要分辨出哪些是敌人,哪些可作友人,哪些已是自己人,那可极不容易。天香楼,无疑提供了这样一处绝佳的消息所在。”
“再且,有天香楼在,手中定会握有某些大臣的把柄。那样,是友人的可以变成自己人,是自己人的可以保证他不敢背叛。是敌人的,呵呵,不好意思,管教他滚离京城!”
“你说,有这样的利器在,韩侂胄他敢不视为奇珍!”
听着杨大尉话中浓浓的嘲讽,小道士长叹:“哎,错了,错了,大错特错!”
杨大尉皱眉:“甥女婿不信我?”
小道士正色说道:“我自然信得过舅丈人。”
“只是,天香楼明面是一家青楼,暗地里是韩侂胄手中的利器,而且还是杀满楼的一个重要据点,但是,以上这些都不重要。最最重要的是,”
小道士斩钉截铁地说道:“天香楼,是他金国,设在我大宋的,情报组织!”
“什么!”杨大尉跳了起来,失声惊呼。
他腾地起身,跑到书房外,左右看了看,再将门狠狠关上,然后神色紧张地在书房中踱来踱去。
杨大尉站定,额头上冷汗直冒,便是说话的声音,也颤抖了起来:“甥女婿,是,是开玩笑的吧?对,你定是在开玩笑!”
小道士摇头,叹道:“我也希望是开玩笑,可确实不是!”
“舅丈人知道我在天香楼密室那发现了什么?一个小册子。那上面汇集了我大宋朝廷的最新动向、兵力布置等重大机密,还有一些朝廷重臣的**。想韩侂胄再是排除异己,也用不着出卖我大宋的机密。”
杨大尉颤声说道:“韩侂胄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绝无可能投靠金国。也就是说,韩侂胄自以为自己掌控了天香楼,其实不过是被金国奸细所利用,借用他的庇护,大肆在临安收集我大宋的绝秘情报!”
“天香楼已建立六年,几乎是韩侂胄刚一手握大权,天香楼便宣告开业。六年,整整六年,这临安第一**窟,也不知探知到了我大宋多少的绝密,更可怕的是,也不知手握了多少朝廷大臣的把柄,逼得他们为金国卖力!”
“这,这是长在我大宋心口上的一个烂疮啊!”
“这烂疮必得挖掉,不然,不然……”
“甥女婿,那小册子何在?可在你手中?”
小道士摇头:“那密室防密极严,想要带出来,绝地可能。”
他从袖中抽出几张纸,递了上去:“这是我抄录下来的一些,以为证据。”
杨大尉匆匆翻了一遍,嘴里喃喃说道:“果然,果然!”
他霍地起身:“此事事关重大,绝不可大意。这样,得杨后相召,某下午会入宫一趟。甥女婿做好准备,最迟明天,圣上想来会召见。”
小道士脸垮了下来:“御前奏对,让我讲故事还行,让我讲别的,怕是不行。”
杨大尉断然说道:“那就只讲故事,讲天下第一杀手组织杀满楼的故事。”
犹豫了下后,他叹道:“只讲故事,韩侂胄绝不可提及。”
小道士疑道:“这是为何?这事他可有大错。”
杨大尉叹道:“这事真查起来,最多查到杨侍郎身上,想要将韩侂胄牵扯进来,怕是不大可能。并且,韩侂胄对今上有‘定鼎之功’,圣上对他极是信任。凭这事,还根本动不了他。”
“天香楼是韩侂胄手中的利器,此次除掉这柄利器即可,别的暂时不管。一个不好,就会打草惊蛇,那样反倒不美。”
小道士隐隐觉得,这样处置大是不好。可他对朝堂政治一窍不通。具体不好在哪里,却是说不出来。
第二日,杨后派人传召,小道士便进了宫。
有了红玉牙牌在,果然一路畅通。只需出示一下便即放行。浑不若上次那般,这里验身,那里登记,耽搁了良久。
到了坤宁宫,小道士大礼参见,杨后却坐在楠木椅上,看也不看他一眼。
整整喝了半盏茶,杨后才瞟了他一眼,冷冷说道:“给了你红玉牙牌,这是多大的恩赐?你倒好,只顾自己在那破院子里逍遥自在,也不知进宫来请下安。真真是,不识好歹!”
小道士心里叫屈:我去,皇后啊,你老惦记着我的宝贝柔儿,我避之都唯恐不及,哪还敢主动请安?
表面上他讪笑着说道:“圣人是一国之母,母仪天下,贫道不过一区区小道士,哪敢轻易前来相扰?”
杨后冷哼一声,这一哼,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哪怕小道士生性淡泊,一时之间也直敢喘不过气。他心中骇然,急急低下头。
杨后说道:“信你才见了鬼。”
她一指案几上的白玉玉镯:“这个借你看下。”
啊!小道士苦着脸,说:“这个,贫道上次看过了。要不今儿个就不看了,好不好?”
这话一说,寝宫内伺候的太监、宫女个个骇然失色,几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便是当朝权臣韩少傅,在圣人面前,也不敢如此放肆啊!
这小道士难不成真是神仙,砍了一颗脑袋,还能再生出一颗脑袋?
便是杨后,也小小地吃了一惊。当下将脸一板,淡淡说道:“你说好还是不好?”
这么回答,自然是不好啊!小道士哀声叹气,上前去取那玉镯。
马中侍见了,就想拿过镯子,转交给小道士,却不料杨后竟亲手取了,递了过去。
小道士接过玉镯,再掏出鬼珠,往玉镯上一碰。感知到柔儿进了玉镯后,他心里泛起了一阵强烈的**,很想揣了这镯子就跑。
杨后看出了他的心思,喝道:“拿来!”
小道士哭丧着脸,依依不舍地镯子递了过去:“圣人啊,什么时候再召贫道进宫?”
杨后对了嗤之以鼻:“你不是不想见我,能躲则躲吗?”
小道士大声叫屈:“哪有!圣人的风采、圣人的才学,实在是让贫道心生仰慕啊!要不,贫道过几日再来请安?”
杨后冷冷说道:“一个月后。”
小道士大惊,这怎使得?这些时日里,他和柔儿如胶似漆,双修之术正修得那叫不亦乐乎。一个月,那还不得想煞他,憋死他。
当下,小道士再也顾不得脸面,眨了眨眼,生生地挤出了几滴泪花。他哽咽着说道:“不能啊!圣人,这忒狠了。”
看他这怠懒的模样,杨后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那就十五天。”
小道士讨价还价:“也多了,要不,就五天?”
五天?杨后恨声说道:“滚,速速滚出我的坤宁宫。”
小道士无奈,眼含热泪,一步三回头。
眼看便要出了门,杨后终叹了一声:“那就十天!”
小道士大喜:“多谢圣人!十天哦,可不能再多了。”
看他离去,杨后再忍不住,“噗嗤”一声娇笑,嘴里嗔道:“这脸皮,真厚得很。”
一室的太监、宫女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个个装的无动于衷。但那诧异,却怎生也掩不过去,尽在心中翻滚。
“中官怎么这么看贫道?让贫道直疑心,自己的脸上是不是长出了一朵花。”小道士问。
马中侍点头哈腰:“小神仙是神仙,又不是妖怪,脸上怎会长出一朵花?”
然后他压低声音:“小的在圣人面前服侍多年,圣人虽说向来和蔼可亲,可小的知道,这份亲近不过是虚的。而圣人对小神仙,虽然有笑有骂的。可小的看得出来,这份亲近却是实打实的,可没来的半点虚假。”
“圣人是将小神仙,当成自己的子侄啊!”
小道士心中微微一笑:那是!说起来,杨后可是自己的半个岳母娘,有这层关系在,能不亲近吗?
好一会儿后,马中侍才领了小道士,进了垂拱殿。
在这等了好久后,有中侍传召,传天一子面圣。
深吸了一口气,小道士缓步踏进了,这大宋朝的权力中枢!
376 京师重地,妄动刀兵
进了垂拱殿,小道士便看见官家正高踞龙案上,批改满案的奏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小道士大礼参见后,不敢相扰,便在一旁候着。
他偷眼瞧去,见一份奏折,官家拿来一眼扫过,即提笔,在上面批了一个字,然后丢到一边,速度那叫一个快。
小道士心中暗暗佩服:果然是我大宋朝的圣天子啊,这处理起天下大事来,真真了得。可见,我大宋的官家是何等的敏锐、聪颖!这真是我大宋之福啊!
可偷偷地看了几眼后,小道士忽然觉得不对:我去,这份奏折洋洋洒洒写了这么长,官家也只看了一眼,都未曾展开过,就算看过了。这哪止是一目十行,一目百行都不止啊,怕都有,一目千行!
于是小道士深深怀疑,这份奏折,官家到底看了没?
还有,为什么每份奏折上,都只批了一个字?“可”是一个字,“不可”是两个字,难道每份奏折上,都批了一个“可”!
难不成,我大宋的官家就这样批阅奏折?不管何人所奏,不管所奏何事,都只看一眼,只批一个字?
啊,不会这样的,定然不是这样的,小道士打了一个寒颤,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偷看。
没多久,满案的奏折便批阅了个干干净净。李太监端上参汤,再上前收拾好奏折,拿了下去。
喝了口参汤后,官家长吁了一口气,脸色好看了些。可依旧神情疲惫,目带倦意。
小道士见了,心中暗叹:“官家的身体,可着实不好啊!”
不假思索,小道士上前一步,说道:“官家,看你精神不佳,贫道送你道符。”
说着,他不待官家回应,便虚空画符,再屈指一弹。
殿内寂静,只有蹲龙纯金香炉里散发出的轻烟,袅袅上升,带来一室异香。于是小道士的这一声,便分外刺耳。
官家哪会料到,自己未曾开口,小道士便敢先说话,一时“啊”地一怔。这一怔间,小道士画符已毕。
见那手指遥遥向自己一弹,官家还未曾反应过来,他身后如泥塑木雕般站着的一个太监,蓦地双目圆睁,眼中精芒暴闪。
小道士便见眼前人影一闪,一只鸟爪似的手向自己咽喉抓来。出手竟毫不留情,一击立见生死。
那速度,快,极快,比许若雪还快。快到小道士明明想躲开,可身子都还没来得动弹分毫,死亡已降临。
关键时刻,官家轻喝一声:“慢!”
这声“慢”一出,那已扣住小道士咽喉的鸟爪蓦地凝滞不动,小道士这才来得及眨了下眼睛,冷汗立时冒了出来。
官家再说:“退下。”
小道士便见眼前一空,那太监已消失不见。他抬头一看,才看到,那太监正站在官家身后,依旧如泥塑木雕,似乎从未动过。
小道士浑身一僵,再一松,汗流浃背。
官家闭目感知了一下:“果然精神好了许多。这符,是宁神符吧。”
一个轻举妄动,便差点命丧黄泉,亲身体验了番天威之后,小道士的心里不由地多了几分敬畏,他恭敬应道:“皇上说的极是,这正是宁神符。”
官家点了点头,赞道:“虚空画符,符有此灵效。啧啧,我接触的道士虽不少,可有这份本事的,还真没两人。”
“只是,”他笑道:“未经许可,擅自画符,若不是我喝止得及时,天一子,你的这番好心,可就要了你的小命!”
小道士苦笑:“这次是贫道鲁莽了。贫道向来在山野中修行,尘俗中的规矩都知之甚少,宫中的规矩那更是不通。”
官家教训道:“这可不行,宫中规矩严的很。这样,”他对李太监说道:“天一子出宫前,你安排个大太监,教教他。”
李太监恭敬应“是”。
将身子靠在大师椅上,官家懒懒地说道:“听圣人说,你有个故事要说给我听。现在得了些空暇,你且说说吧。”
小道士便清了清嗓子,跟说书似的,讲了起来。
江湖中事,官家何曾听说过?特别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杀满楼的出手,一天三绝杀,次次奇诡,次次惊魂,听来实在是惊险刺激。官家一时激动到无法自抑,在殿内走来走去。恨不得即刻化身为绝世侠客,一剑将该死的杀手斩成碎片。
待听到城隍庙里的那场生死对决时,官家双拳紧握,脸涨得通红,紧张的便连呼吸都似忘了。李太监见状吓了一跳,狠狠瞪了小道士一眼,赶紧上前,帮官家顺顺气。小道士也骇然,急急噤声。
待缓过气来后,官家催道:“正听得好好地,怎地打住?莫非你是要像民间说书人一样,要朕打赏你一下。”
小道士笑道“岂敢岂敢”,当下便又继续说了下去。只是这次学了个乖,再说到紧张刺激处,便特意将语速缓了下来。
说完杀满楼的故事,小道士正想引出天香楼的故事,不曾想官家问李太监:“那白衣杜春水是何人,真这般了得?”
这话问的,李太监只能苦笑。好在官家身后那泥塑木雕般的太监答道:“白衣杜春水,其父是崆峒剑派名宿,其师号称中都神剑。他一人身兼两家之长,在年轻一辈中,剑法可排前三,与另两人合称为‘剑中三杰’”
官家再问:“剑中三杰,那另两杰是谁?”
“一位是摘星剑许不离;另一位是血海飘香许若雪。”
我去,小道士大惊,原来我夫人还是所谓的“剑中三杰”之一。
“许若雪?”官家看向小道士,说道:“这名字好像有听你说过,就是那位跟你纠缠不清的女侠,对不?”
什么叫,跟我纠缠不清?小道士苦笑,只能点头。
看官家兴致勃勃地还要问下去,一旁的李太监提醒道:“官家,时辰可不早了,再一会儿,李侍郎几人,可还候在外面嘞?”
官家立即催道:“天一子,你快说,将后面的说完。”
小道士便趁机将天香楼的故事说了出来。
官家起初听得大是有趣,可越听到后面便越怒,到后面他拍案而起:“天一子,你说,那天香楼是金国设在我大宋的情报组织?这六年来,从临安城中探得了无数机密?”
“正是,”小道士正色说道:“贫道知此事事关重大,岂敢诳言?”
“此事,你可有证据?”
“自然有,”小道士从袖中取出那几张纸,递给李太监。官家接过,只看了几行便大怒,猛地将这几张纸一丢。李太监大惊,急忙跪地:“皇上息怒,请莫动气,伤了身子。”
缓缓靠在大师椅上,官家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气:“天一子,此事若是属实,你便立了大功。你说,要朕如何赏你?”
小道士摇头:“贫道是修行之人,向来闲云野鹤,不敢受皇上恩赐。再说,这天香楼也是杀满楼在临安的据点,天香楼若是垮了,贫道也能睡个好觉。”
官家点头:“你即不要赏赐,我也不与你客气。你退下吧。”
小道士深施礼,缓缓退下。
临出门前,他听到官家喝道:“传,韩少傅。”
小道士身子一顿,这才明白,自己先前隐约觉得哪处不好,不好便在此处。
既然天香楼的事,不能将韩侂胄牵扯进来。那到时处理此事的,定是此人。由他负责,天香楼的事能碍得了他分毫?
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小道士也毫无办法。在内侍的带领下,乖乖地去学习宫中规矩。
回到太清院,天已黄昏。
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小道士长叹了一口气。
哎,好生奇怪啊,这院子一直空荡荡的,可前些天里从不觉得寂寞。而今天,为何感觉如此寂寥?
天一黑,柳清妍和吴姐姐便从鬼珠中飘了出来。
柳清妍恨恨地看着他:“好个张天一,连自己的妻子都看不住,竟给别人要了去。我深切地鄙视你。”
吴姐姐也恨恨地看着他:“哼,这次我也不帮你。”
看着两女手牵着手,飘然离去。小道士再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这满院的寂寞,可被这满天的黑暗,要浓得太多太多。
成了孤家寡人的小道士无聊地出了门。
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中,他往天香楼那行去。
可才走了没几步,一阵喧嚣声响,一群兵丁跑了过来,将大街拦住。然后便是络绎不绝的兵丁,连绵不绝地围来。
到后面,兵丁如蚁,个个手中拿着火把。火把熊熊,照得这一片亮如白昼,将这天香楼围得真真是水泄不通。别说人了,便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天香楼是临安第一**窟,此时正是热闹时分,自然有好些贵人闹将起来。
“好胆,某乃兵部柳侍郎,你等是九门步军巡捕营,还是左右翼前锋营,竟连某都敢困在其中,想造反了不成?”
“我是当朝御史中丞,行在重地,你等妄动刀兵,将你们的统领叫出来,某必得将他参回家种田!”
“哼,一些贼配军,什么时候得了沷天大的胆。我倒想试试,你这刀枪,可敢伤我一分?”
见有些贵人叫嚣着,往枪口上撞来,前排的兵丁下意识地就要闪避。
一军官蓦地喝道:“有刺客潜入宫内,欲对圣天子不利,现已逃入天香楼。某等奉旨兵围天香楼,一应官民务得配合。若敢强行反抗,不论官兵,不分勋贵,皆,杀无赫!”
“众儿郎听令,闭上眼,挺直枪,不得后退。谁若是敢退半步,定斩不饶!”
这番杀气凛然的话一说,被围着的贵人脸上虽愤恨,却渐渐安静了下来。
小道士见了心中大赞,下午才进宫,距今不过两三个时辰,官府就已然有了大动作。
我大宋的官府,什么时候竟这般了得?
377 火烧天香楼
这番布置,出其不意,攻其不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且执行起来雷厉风行,竟没打一丝一毫的折扣,让小道士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山以来,所见甚多,那些当官的是什么德行,小道士岂会不知?
他心中感叹,哎,要是我大宋的官员,个个都能如今晚这般有作为,那什么金国,大宋只需吹口气,定能让它灰飞烟灭。岂还容得,龟缩在这江南之地?
小道士正感叹间,便见十几顶官轿赶到。
听着身边人的声声惊呼,小道士才知道,那当先一人正是韩侂胄,而他身后的人,竟无一不是当今朝廷重臣。
在这个夜晚,在这条街道上,大宋身在临安的文武重臣,不在天香楼里,便在天香楼外。
看到如此声势,那些心中恨恨的贵人,个个知机的闭上了嘴,脸上多了几分紧张。
韩侂胄朗声喝道:“各位,有刺客胆大包天,意欲行刺圣天子。天子怒极,责令我等务必将刺客捉拿归案,以正天威。此事事关重大,请各位多多担待一二,务得配合。否则,便以,同谋论处!”
韩侂胄可是当今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下,从他口中吐出“以同谋论处”这五个字,分量自然极重。于是,场中骚乱立止。
小道士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权臣,心道,倒是生了一张好脸皮。还有,真个好大的威风!
有官员便问:“少傅大人,请问此事当如何处理?明日某等还要上衙,总不能就这样呆在此地。”
韩侂胄笑道:“自然不能!各衙官员自可在本衙长官的认领下回府。如本衙长官不在,可验明正身,再每三人联名互保后离开。至于各位的下人,且与天香楼的小姐、杂役押于一处,待各位写了担保书,确定无误后方可领回。”
说着,他一指身后一圈明显是混混模样的人,正色说道:“不过丑话说在前面。那刺客极可能便是天香楼的人,若是有人敢不识好歹,妄图将天香楼的人带出去。不管是谁,必以‘同谋论处’!这话,本官已说得清楚、说得明白,还望各位自重。否则,别怪我韩某人不讲情面!”
众贵人齐齐应是。
这样处置,自然动作甚慢,可韩侂胄并一帮朝廷重臣,铁了心地守在那,绝不敢轻易放走一人。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忽然,一个官员怒道:“某是职方清吏司员外郎吴得艺,这是某的宠妾,某愿为她担保,怎么不可以带回去?”
有一武将上前劝说,吴员外郎只是一力坚持。见他真立了担保,那武将无奈,挥一挥手,放人。
吴员外郎带着他的宠妾,便往外走着,忽听一个混混叫道:“那人我识得,是天香楼的一个小姐,艺名飘香。”
吴员外郎浑身剧震,大叫道:“你胡说。”
韩侂胄手一挥:“拿下。”
一兵士将那女人的头抬起,几个混混叫道:“是极,就是飘香。”
吴员外郎一声痛叫,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他立即膝行爬着,爬到韩侂胄面前,抓着他的裤脚,哀声哭道:“少傅大人,某与飘香情投意合,见她哭得实在可怜,某一时心软,才犯此大错。求少傅大人看在某平日忠心不二,一心侍奉的份上,饶了某这一次。某以后便是死,也会报答少傅大人啊!”
韩侂胄弯下身,抓起他的头发,就是一个耳光打过来:“职方清吏司员外郎,品秩虽不高,却是何等清贵!某见你识大体,这才花了好一番心血,抬举你做了这个位置。可你为了区区一妓女,竟生生地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你,太让我某失望了。”
他手一挥:“剥去官服,打入大牢,听候发问!”
吴员外郎直被几个官差拖了一段路后,才如梦初醒,疯狂地叫道:“少傅大人,某是你门下走狗啊,某是你养得一条好狗啊,某是一条能办事的好狗啊。求少傅大人救某,求少傅大人救某啊!”
韩侂胄摇头,长叹一声,再睁开眼时,眼中愤怒如炽。
他一指飘香,冷喝道:“杀了!”
飘香“啊”地一声惊叫,软倒在地,哭道:“大人,小女子冤啊,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是刺客?小女子只是一时害怕,这才垦请吴员外郎带着离开。小女子是冤枉的啊!”
她姿容极佳,这般哀哀哭求,见者无不怜悯。
可怜悯没用!那武将抽出腰间钢刀,走到她身后,大喝一声,一刀砍下。
鲜血迸出,一颗美艳的头颅,滚落尘埃!
无数人大惊,好些人惊叫!
那武将双手捧着血淋淋的钢刀,跪在地上:“少傅大人,那员外郎一力坚持,某是武职,实在不敢阻他。求少傅大人开恩,饶了某这一次。”
韩侂胄冷冷说道:“就这一次,某降你一级。若有下一次,以同谋论!”
那武将浑身剧震,说道:“末将懂了!”
再站起身时,他已双眼发红,手按钢刀,看向圈中的贵人,如看待宰的羔羊!
这样杀了一条好大的鸡,谁还敢胡来。一时无人再敢说二话。
夜,已深。
天香楼外的一幕,还在继续。
小道士深深地看了一眼韩侂胄,转身,离去。
他叹道,自古以来,能成为权臣的,谁没有几分真本事?看他这晚的布置,计划周密,行动迅速,执行坚决,真真是,好手段!
可惜啊,如此人杰竟成了道爷我的敌人。我去啊,道爷我明明和他无冤无仇的,好不?
天,要亮了。
熟睡中的小道士,忽然被一种乍然响起,却震天般的喧嚣声惊醒。他睁开眼,正看到窗棂那有红光明灭。
这是怎么了?小道士急急起床,推开窗子一看。
火,大火,冲天的大火,冲天正熊熊燃烧着的大火!
火起处,正是,天香楼!
是天香楼!
小道士呆了一呆,然后一股彻骨的冰寒从他的心底猛地窜出,直透他的眉间,将他整个人冰在了原地!
僵了好一会儿后,小道士的身子才猛地一颤。他忽地抓起衣服,边往身上套着,边往外冲去。
用最快的速度,小道士冲到天香楼外,然后目瞪口呆!
那富丽堂皇、极尽奢华的天香楼,已化成了一个硕大无比的火把,正在天地间,张狂地狞笑。
在这红艳艳的狞笑中,小道士分明地看到了,无数的冤魂,在烈火中挣扎,嚎哭!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小道士冲了过去,抓住一个兵丁,摇晃着他的身子,叫道:“火,救火啊,快救火啊!”
那兵丁大怒,举枪便要打。看了看小道士身上的道袍后,他忍了这口气,恨声说道:“要你这贼厮多什么事?没看到已经在救火吗?”
没看到已经在救火吗?小道士指着那些慢吞吞地走着,慢吞吞地提着一桶水,慢吞吞地隔着数丈远,把水往地上一倒的兵丁,说道:“这是在救火吗?”
再看了眼周围如临大敌,刀枪林立,将火场外守得密不透风的无数兵士,小道士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苦笑:“我明白了,这就是一场谋杀,一场大谋杀!”
天还没亮。
小道士奔走在大街上。
他敲打着一扇大门,叫道:“出来,出来!”
门开了,家丁将他引入书房。
小道士冲进去,一把抓住杨大尉,拖着他就往外走:“火,大火,他们把天香楼烧了,整个地烧了。那里有百多条人命啊,不是一条两条几条,是百多条人命啊!”
杨大尉用力挣脱开,叹道:“某知道这事。”
小道士跳了起来,怒道:“你知道,你知道怎么不去阻止?你怎么能不去阻止?”
杨大尉摇头:“某也想阻止,可某阻止不了。”
小道士叫道:“好,那我连夜进宫,去请圣旨。”
杨大尉大喝:“且慢,你以为皇宫是你家,想进便得进。并且,”
他叹道:“这世上,没人能阻止得了这场劫难,包括官家。因为,这是所有朝堂重臣一致作出的决定!不是某位大人的决定,而是所有朝堂重臣的一致决议!“
他苦笑,摇了摇头:“某还是第一次,看到我大宋的官员,如此齐心协力!”
小道士失魂落魄地后退了几步:“怎会如此,这事怎会如此!”
杨大尉叹道:“因为这事牵扯实在太大了!”
“六年了,整整六年了,美色之前,美酒之下,天香楼不知道从我大宋朝获得了多少机密,拉拢了多少官员。这事谁也担当不起,谁也负责不了!”
小道士眼中有泪,他喃喃地说道:“担当不起,就干脆一把火给烧了?”
杨大尉说道:“某昨日刚好在宫中,清楚其中的详情。”
“当时官家问韩侂胄,秦岭防线,喜山口一带,守将是谁,有兵几何,军备如何,粮草多少?”
“韩侂胄讷讷不能答。再问身后兵部尚书,不知,再急派人去兵部询问。”
“那实官家端坐在椅上,不言不动。韩侂胄并一众重臣,皆低头,无人敢吭声。”
“足足半个时辰,兵部依旧不能回复,垂拱殿里还是一片死寂。”
378 那又如何?无可奈何
“官家冷冷说道,你等即不知,好,朕告诉你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秦岭防线喜山口一带,守将姓杜名林汉,手下兵士足额三千二百名。实际兵士,实际兵士一千五百余人,其中可战之兵不足七百。军备若足数,计长枪两千,步人甲三百,轻甲一千五,弓驽一千,另神臂弩二百。可实际可用军备,长枪一千,步人甲一十,轻甲两百,弓驽三百,神臂弩无。预备粮草,原计四月足用,可实际,可用十天!呵呵,朝廷大把大把的银钱花出去,可最后用到位的,不过十之一二。众位卿家,请告诉朕,别的嘞,都去了哪,去了哪?”
“众重臣无人敢答,齐齐跪地,只能磕头请罪。”
“官家盯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道,可信,此地战备松驰,将无雄心,兵无守心,我大金遣精锐数百,趁夜袭击,必可轻取之,则秦岭数万大军,尽成虚设!”
“这话,真如晴天霹雳,众重臣吓得连磕头都忘了,无不胆颤心惊,面无人色。”
“官家再问,韩少傅,前日巳时,你与兵部曹郎中,在书房里商议了什么?”
“韩侂胄浑身发抖,身上冷汗直冒。”
“官家冷冷说道,据信,巳时,权臣韩少傅与兵部曹郎中于书房密议,有发兵北上之意!”
“说到这,官家再忍不住,勃然大怒,北伐之事,事关社稷存亡,何等重大!韩少傅,此事连朕都不曾听你提及,而今可好,多好,金国朝廷人尽皆知,而朕贵为大宋天子,竟是不知!”
“韩侂胄吓得磕头大哭,皇上,臣死罪,臣死罪啊!”
“官家戟指大怒,朕将江山,将天下百姓托付尔等,尔等就这样对待朕的江山,对待朕的百姓?尔等,个个该死!”
“官家身体毕竟大不好,这番急怒之后,再经受不得,当时就软倒在楠木椅上,面色惨白,再转青紫。李太监吓得大哭,急急上前帮官家顺气。随后御医赶到,用针下药,官家这才缓过来。”
“好了些后,官家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那天香楼实则是金国设在我大宋的情报据点,尔等日日夜夜在那风流快活,却不知,我大宋的虚实就此尽在金国掌握之中!”
“韩侂胄哭道,罪臣有负皇恩,罪该万死!”
“官家叹道,天香楼的事,尔等去处理好,不得再出差错。都滚吧。”
“一众重臣倒退着离去。临出门时,官家幽幽地说了一句,可别逼朕,换一批宰辅之臣啊!”
别逼朕,换一批宰辅之臣!有天子的雷霆之怒,再有天子的这句诛心之言,小道士这才明白,为何今晚大宋的官员,竟似齐齐地换了一批人!
只是,小道士怒道:“这就是他们的处置之道?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果真是,好简单、好干脆、好了得!”
杨大尉沉默不语。
小道士怒气填胸,他起身,指着隔了老远,依旧清晰可见的那片火红:“天香楼里的奸人能有几个?无辜之人又有多少?上百人的性命,就这样被一把火,给烧得个干干净净!”
“那些朝廷重臣在放这把火之前,有没问过自己的良心,有没问过头顶的苍天!”
听着小道士掷地有声的控诉,杨大尉却说道:“甥女婿,你是修道中人,讲慈悲,讲功德。可某不同,某是朝堂命官,某跟你想法不同。若能挖去生在我大宋心口的这个烂疮,莫说百余名无辜者的性命,便是再多上一倍,那又如何?”
“你!”小道士手指着杨大尉,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杨大尉叹道:“某所担忧的,不是眼前的上百无辜百姓,而是以后的,上千上万上百万的无辜百姓啊!”
“什么!”小道士大惊,到这时,他那被怒火烧得滚烫的脑袋这才冷静了几分。
稍一冷静下来,他立即便明白了杨大尉话中的意思。
他后退了几步,无力地说道:“天香楼被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也就是说,天香楼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也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真是,好一把大火!这把火之后,我大宋有多少重要机密被泄露,我大宋有多少朝廷官员投了金国,这些种种,所有的一切一切,从此都再无从追查!”
“是啊!”杨大尉叹道:“宋金两国相安无事还好,若是两国交战,哎,被泄露了的重要机密,被收买了的朝廷官员,这些可都是足以致命的破绽啊!到时,我大宋要断送多少军队,要花费多少银钱,要死伤多少百姓,要割让多少土地,才能弥补得上这些过错!”
小道士摇了摇头,一时感觉头蒙蒙的。他呆呆地说道:“这些道理,便是我一个方外之士都看得清楚。那些朝廷重臣,难道真个不知?”
杨大尉苦笑:“谁又不知,可那又如何?”
“比如秦岭防线喜山口,那处漏子被捅出来后,杜指挥要不要问罪,亏空要不要补足,相关官员要不要问责?这些种种牵一发而动全身,那就是个大大的马蜂窝。而天香楼在临安整整六年,这样留下的马蜂窝定是不少,可到底有多少,谁心里有底?”
“更不用说,天香楼是临安第一**窟,声名远播,去过那的朝廷官员,不知几许。这么多人里面怎能分辨得出,哪些官员全然无辜,哪些官员不小心泄了密,哪些官员被威逼被利诱已是投了敌?这事处理不好,整个朝堂便是天翻地覆,也绝不为过!”
“甥女婿,你说,这样大的一个窟窿在那,任谁堵都堵不住,那那些朝堂重臣是选择,牺牲了自己去尝试着堵那窟窿,还是干脆轻轻地将那窟窿遮住,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小道士怒道:“即使遮住了,可那窟窿毕竟还在啊。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从中倒下滔天洪水,将这大地给淹了个干干净净!”
杨大尉摇头:“那又如何?”
“甥女婿,你不懂官场。官场上从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很多官员心里想的都是,只求我生前荣华富贵,哪管我死后洪水滔天!”
“只要能逃过现在的一劫,只要能你好我好大家好,谁敢去捅那窟窿,谁敢让这隐藏在幕后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谁都不敢!”
小道士冷冷说道:“舅丈人,你也是这般想的吗?”
杨大尉苦笑:“甥女婿,便是某不这么想又如何?某说了,这是所有朝堂重臣一致作出的决定!不是某位大人的决定。某若敢出面反对,那就是与所有重臣为敌!”
“甥女婿,哪怕你取笑某,不耻某,可螳螂挡车、与事无补的事,某定不会去做。某不想被碾压成泥,某还想多活一些时日,多喝些美酒,多品几个美人。”
小道士嘶声叫道:“如此,我不甘,我不愿!”
杨大尉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嘲讽:“你纵不甘,纵不愿,那又如何?你无可奈何!”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当朝廷众臣要么沉默,要么反对时,便是拥有天下的圣天子,也不过是孤家,也不过是寡人,更何况区区你?”
“甥女婿,人活世间,难得糊涂。你若糊涂,对圣天子而言,是立了大功。对朝堂众臣而言,此事既然未损及他们的利益,自然也无人敢与你计较。可你若敢捅这个窟窿,那就是与全朝堂的大臣为敌。那样,除非你修得了不死不灭之身,否则必死无疑!”
小道士定定地看着杨大尉:“若真到那时,舅丈人,你会帮我吗?”
杨大尉正色看着他:“某当你是自家人,便跟你说句真心话,真到那时,某不会帮你,杨后也不会帮你。”
他长叹:“甥女婿,这世间遍地是污浊。你若一点都耐不得,某劝你,还是孤身一人,避居深山,从此不惹这红尘。”
“这样吗?”小道士呆呆地呆立良久,痴痴地说道:“只能如此?”
杨大尉用力握住他的肩,用力说道:“只能如此!”
小道士点点头,失魂落魄地转身就要离去。
“甥女婿,”杨大尉叫道:“某知你心中不痛快,某心中也不痛快。”
“某这有美酒,有美人,甥女婿不若留下,陪某大醉一场,再放纵一场,那样,心情想必会舒畅很多。”
小道士摇了摇头:“不用了,某是道士。”
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转身离去,杨大尉长长地叹了一声。
回到太清院。
小道士盘膝静坐,可怎么都静不下心。他大怒,强行尝试。可没几下,便觉体内气血腾地翻涌,全身经脉立时剧痛,却是岔了气。
剧痛让小道士清醒了几分,他不敢再强求,坐在石亭中,看着星空。
可不远处,大火依旧在燃烧,喧嚣依旧在持续,于是欲求清静的小道士,心中越来越烦躁。
终经受不住,小道士霍地起身,像头受伤的野兽般嘶吼了一声,冲进了房中,翻出了一坛酒,仰头便倒。
看着这一幕,吴姐姐和柳清妍齐齐一叹。然后两女坐在古琴边,拨动了琴弦。
就着琴声,喝着美酒,这一夜,小道士大醉!
379 借红尘磨道心
第二日醒来,小道士只觉得,头晕晕的,身飘飘的,心懒懒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从来都不曾这样。
以前在九阴山上时,他的精力充沛至无处发泄。下了山以后,他每日都似乎未曾停歇过,总有好些事要做。既便真无事可做,我去,修炼难道不要?
可今天醒来,他忽然发现,自己什么也不用去做,什么都不想去做。
不想去通玄观,不想修炼,不想起床,甚至不想吃饭。
所以小道士干脆就躺着。躺着了,也只是睁着眼,看着屋顶,发呆。
这一呆,呆了好久,久到赵司正探身进来,问:“小神仙,你可还好?是不是病了?”
小道士懒懒地瞟了他一眼,懒懒地说道:“今日我不想去通玄观,你自便吧。”
赵司正出去,不一会儿带来了早点。是城西的桂花糕,想来是小四哥买的。
小道士继续发呆,便连香喷喷的桂花糕,都没兴趣咬上一口。
这回呆了更久,直到近黄昏时,天玄子来了。
一进门,天玄子便问:“咦,奇怪了,每日里不管刮风下雨,你都必去通玄观研习道术。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害得师父非叫我来一趟。”
小道士理都懒得理他。
天玄子皱眉:“天一子,你可还好?是不是病了?”
小道士微微摇了摇头。
天玄子大惊:“你一直活蹦乱跳的,今儿个怎地如此?”
小道士干脆闭上了眼。
天玄子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后叹道:“罢了,罢了,我见不得你这样。”
“哎,明知眼前是一个天大的坑,可为什么我还要睁着眼睛往坑里跳。我是不是很犯贱?”
“说吧,你又遇到了什么难事,你要我怎么帮你?”
小道士摇头:“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
天玄子大惊:“我去,你到底怎么了?”
小道士本不想说,可看着天玄子担心的目光,沉默了一会后,他终于说道:“天玄子,我行事但求‘顺本心、合天意’。自下山以来,虽然多经磨难,便所行诸事,无不顺乎本心,无不合乎天意。”
“可是知己,昨天,昨天有件事,大违了我的本心,也大违了天意。可是知己,我无可奈何!”
“于是我忽然发现,这世上原来有很多事我无能为力。于是我忽然发现,我原来过得并不逍遥、不洒脱、不自在。”
“知己,向来我都坚信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坚信自己要做的事是合乎天意的,所以每次我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我一直都这么做,直到昨晚,我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我认为是对的,就能那么做;很多时候不是我肯坚持,就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天地浩瀚,我不过是其中渺小的一粒尘埃。这天地没了我,其实一样运转。我其实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见小道士意志消沉,天玄子却大笑。他笑着,拍了拍小道士的肩:“知己啊,恭喜恭喜。”
小道士奇道:“恭喜我什么?”
天玄子答道:“恭喜你得窥大道啊!”
他正色问道:“何为阴阳?”
小道士起身,弹衣,答道:“万事万物有阴阳。阴阳相生、阴阳相化、阴阳相对,而又源于一体。”
天玄子点头:“正是。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
“既然阴阳是天地之道,万事万物皆有阴阳。那红尘中,有光必有暗、有善必有恶、有成必有败、有喜必有悲,如此种种,不应该是再自然、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知己,若是只求一心安稳,你下山做什么?在山上,朝食朝露,晚采晚霞,一心修炼,岂不逍遥自在?你为什么非要下山,在红尘中历练?”
“因为那种自在,那种逍遥,只是镜中花、水中月,不过是你自我的观感,却绝不是我们所求的道!”
“阴阳是天地之道。你要借红尘来磨砺道心,那就必得看遍善恶、历练成败、尝尽喜悲。因为凡此种种,本就是红尘中不可分离的一部分。心此种种,本就是你要求的道中的一部分。你之所以下山,本就是要经历这些,要感悟这些,然后从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道,再最终求得大道。”
“知己,这就是我恭喜你的原因。你有了今次的体验,有了这样的感悟,你离大道,便再近了一步。对我们修道之人来说,这,自然得可喜可贺。”
小道士一听,身子一震。他闭目、凝神,想了很久。然后他说:“知己,你说的是对的。但大道三千,我所行的道,便是‘顺本心,合天意’。逆了本心,这不合我的道。”
天玄子答道:“大道三千,但万源归一。”
“这话的意思是,通向大道的路虽然有无数,但终点只有一个,真正的天道也只有一个。你说的‘顺本心’,是你的道,这个没错。但‘顺本心’这个道,只是你求天道的一种手段,却不是你所求的天道。”
“你一味执着于手段,却忘了你的目的,这就像是一个人拿着凿子雕佛像,雕着雕着,就只顾着看凿子去了,这样最后雕成的佛像必然不对。”
“知己啊,在红尘中,你自然应该追求于你的道,因为这是通向天道的路。但是你却不应该过于执着你的道,因为通往天道的路从来不平坦,其中会有许多许多的岔路。你只是埋头一直往前走,那定然会走偏。你应该时时停下来,看看别的路,再细细想一想,然后从中选择一条对的岔路。”
“坚持自己的道,但不执迷于自己的道,这样,你才有可能走到终点,感悟天道!”
“这是‘顺本心’。”
歇了一口气,天玄子继续说道:“至于‘合天意’,天意是什么?天意难测啊。便是传说中的神佛,都不敢说自己能明了天意,你我皆凡人,敢说自己能明天意?”
“知己,你所以为的‘天意’,不过是你以为的‘天意’,真正的‘天意’是什么?谁也不知。所以‘合天意’这事,也只可坚持,不可执着。”
“你在红尘中磨砺,本就是要借红尘中的种种,打磨你的道心。你若是过于执迷,老觉得自己的道心一定剔透晶莹,一定完美无缺,那你还磨砺什么?不经历无数的痛楚、不经历无数的自省,你来这红尘做什么?”
小道士呆呆地坐在床上,凝神苦思,直想到天黑,他依旧一动不动。
天玄子坐在他对面,也不理他,自顾自地盘膝静坐,打坐行功。
终于,小道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天玄子缓缓收功,看着小道士脸上绽放出来的笑,笑道:“想通了?”
小道士点头:“想通了。”
“终于明白了?”
“终于明白了!”
“好!“天玄子高兴的一击掌。
小道士于是起身,郑重一礼:“多谢知己点拨之恩!”
天玄子笑道:“既然说是知已,何需这么客气。”
小道士一想:“也是哦!那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他很不客气地“噗嗤”一笑:“没想到你这张嘴,竟如此了得。”
天玄子怒了:“天一子,驱鬼除邪,画符布阵,我是远不如你。但交游权贵、弘扬道法,你却远不如我!你我各有所长,你休得小看我。”
小道士急忙赔罪:“是我一时失言,知己勿怪。”
天玄子瞪了他一眼,说道:“当年佛教传入中原后,为弘扬佛法,佛门特选一些生得好看、口舌了得、佛法精深的高僧,在权贵中游走,以弘扬佛法。这样佛法才在权贵中流行开来,成为一时之风尚。然后才由上而下,就此大兴。”
“我大宋皇室崇道,但不管是道观数量,还是道士数量,我道门与佛门相比,都相差甚远。有感于此,张天师特命我多多交游权贵。不然,若是权贵普遍信了佛,那我道门岂不是被佛门压得死死的?”
小道士听了,握住天玄子的手,脸上一脸深情,声音都微微哽咽:“天师所虑极是!前路漫漫,你任重而道远。加油啊,知己,我很看好你!”
天玄子愣了一愣:“你这样就恢复过来了?”
小道士自得地一笑:“我向来心比天宽。”
天玄子讽刺道:“是没心没肺吧。”
他叹道:“哎,天一子,我忽然发现,你刚刚呆呆的样子,比现在贱贱的样子,实在是可爱了太多。”
后花园,石亭上,一壶清茶。
天玄子品了一口:“咦,你这煮茶的功夫大有长进!现在煮得茶,倒有几分神韵。再不是从前般,将茶往水里一丢便了事。”
小道士得意地说道:“那是,我身边可有两位绝世才女,有她们在,这等雅事自然不在话下。”
天玄子便说道:“绝色我上次见过,的确堪称绝色。可这绝世才女,又该怎么说?”
“即是绝色美女,也是绝世才女。这叫双绝!”
“哦,如此,那岂能不欣赏一二?”
“一般人我是不让欣赏的,不过嘛,你我是知己,我就特开此例。”
小道士凝神呼唤,柳清妍和吴姐姐便从鬼珠中飘出。见有外人在,吃了一惊,齐齐敛身行礼。
小道士上前软语相求。吴姐姐抿嘴一笑,柳清妍瞪了他一眼。两女携手,飘到琴台边。
一时,月光下,花园中,有一个知己、两个美人,再一壶清茶,一段琴音!
380 要被女王鞭打了
前晚奔波了大半晚,再大醉了一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昨晚又和天玄子品了好久的茶,睡得太迟。所以今天这一觉,小道士睡得那叫一个舒爽!
太舒服了,舒服的小道士还不曾睁开眼,就想伸个大大的懒腰。
可是,这懒腰伸不动。
啥?小道士睁开眼,立时,魂飞魄散。
我去啊,自己竟被,捆绑了!
是真正的、彻底的、完全的捆绑!
不知什么时候,一条绸带将自己给绑的结结实实。别说手和脚,就连自己的头都动不了,便连自己的嘴,也给一条绸巾给堵了个严实。
这一下,小道士吓得心胆欲裂!
太大意了,真真太大意了。自己以为天香楼已灭,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可,我去,还真的就只睡了一个安稳觉!
小道士额头冷汗直冒,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要先弄明白,这是谁做的?目的何在?
不用想了。
他耳边,忽地响起了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还是个女声。
“小郎君,奴家梦寐以求的小郎君,奴家朝思暮想的小郎君,奴家终于见到你了,天可怜见,奴家终于见到你了!”
这声音微微颤抖着,说到后面,已哽咽了起来。想来说这话的人,激动至极!
这声音,有些熟悉?小道士心思电转间,身子猛地一僵,难道是,难道是……
果真是!
一张脸,一张粗犷的脸,一张贴上络腮胡,定会让人赞一声“好个威武男儿”的脸,在小道士越睁越大的注视中,出现在眼前。
小道士在心里长长地*了一声:“赵四娘,无尾蝎赵四娘!”
赵四娘痴痴地看着他,眼里落下了几滴泪:“小郎君,奴家的小郎君,知道奴家有多想你吗?奴家日也想你,夜也想你,醒时想你,梦里也想你。奴家想你想得心都碎了,魂都没了。小郎君,奴家的小郎君!”
这番情话,赵四娘说得动情之极,显见字字出自真心,句句发自肺腑。
这番情话,若是许若雪说上一遍,小道士定会美的魂都没了;若是柔儿说上一遍,小道士定会醉得心都碎了。
可是这番情话,由这么一张粗犷的脸,这般沙哑地说出来。小道士只感觉,自己的魂真没了,自己的心真碎了。当然那不是醉得,而是吓得!
赵四娘轻轻地,将自己的脸依偎在小道士胸前,痴痴地说道:“奴家永远都不曾忘记,小郎君对奴家说的那番话。”
“在那个美好的晚上,在那个神圣的山神庙里,小郎君对奴家说,对奴家说,”
“这位姐姐,竟生得,如此美丽!”
“小郎君,知道吗?从来没人对奴家夸过‘美丽’这两个字。所有的人,所有所有的人都嫌弃奴家长得丑。在很小的时候,那些女孩子不跟奴家玩,说奴家是男人。那些男孩子也不跟奴家玩,说奴家是女人。奴家从来都是一个人玩。再到长大些后,师门中所有的女孩子都有人追求,只有奴家没人理。所有的师兄弟都说,奴家不是女人!”
“到最后一次任务中,有个师兄犯了大错,差点害死所有人。在关键时刻奴家凭借自己手中的鞭子解了危局,救了所有人。于是师父说,就罚那犯错的师兄,娶奴家为妻。”
“奴家虽然当时觉得羞辱,可也认了。不管怎样,奴家也算有人要了。可那师兄知道后,却是不愿,他竟然,竟然连夜逃走了。他,他竟是宁愿背叛师门,宁愿声名扫地,宁愿被同门追杀至死,也不肯娶奴家为妻!”
“那一次,奴家彻底地绝望!”
“这世上所有的男人,个个都可恨,个个都只看女人的脸。女人只要脸生得好,就什么都好。她有没有本事,无所谓。她德行好不好,没关系。只要她脸好,身材好,便能拥有所有所有的一切。而像奴家这样生得丑,便是本事再好、心地再好,又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赵四娘动情地说着,她眼里的泪滴滴滚落。显见这些事已伤她太多。
胡乱地用手擦去脸上的泪,赵四娘看着小道士,忽然微微一笑。
这一笑,绝不妩媚,绝不动人。这一笑,笑得小道士心惊肉跳。
一笑后,赵四娘痴痴地看着小道士,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细细地抚摸着小道士那张好看的脸。
她痴痴地说:“这世上也只有小郎君,才能一眼透过奴家那丑陋的外表,发现奴家的内在的美。这世上也只有小郎君,才会真心实意地夸奴家一声‘美’。”
“知道吗?若得人夸奴家一声‘美’,奴家便是做梦也能笑醒。更何况,更何况小郎君竟是生得如此好看,是奴家生平所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这般好看的男儿夸奴家一声‘美’,奴家便是立时死了,也必甘情愿!”
看着赵四娘说这话时,眼里那浓浓的深情和厚厚的蜜意,小道士现在岂止是想哭,他很想死。
我去啊!大姐,我不是好孩子,我说了谎。其实你生得一点都不美,你生得真的真的,极其难看!我当时是为了脱身,一时情急之下,才满嘴胡言。这番胡言,满山神庙的人都不信,可大姐你怎么就信了?
你信了不打紧,你把我绑起来,这是要做什么?
我去啊!
你能不能松下绑,我俩开开心心地说说话。再不济,你能不能不要堵我的嘴,我俩好好地说说话。
哎,道爷我平生最恨绑了人,还堵了嘴的这种行径。这简直是,完全不给人留一条活路啊!
摸着这张生平所见过的,最好看的脸,杜四娘眼里的浓情,渐渐地酿成了春水,这水还慢慢地蒸腾开,变成了雾。然后雾被烤没了,于是她的眼里,就只剩下了火,*!
杜四娘原来只是稍有些沙哑的嗓音,忽然沙哑得非常厉害。
她嘶声说道:“奴家纵是千死万死,也忘不了那个晚上,小郎君说的那番话。”
就像那晚的情景重现,只不过是,小道士换成了赵四娘。
赵四娘看向小道士,眼里,深情款款;话里,柔情依依。她伸手,摸着眼前的这张迷得死人的脸,痴痴地说道:“瞧姐姐这张粗犷的脸,阳刚中带着温柔,温柔着透着阳刚。瞧姐姐这健壮的胸,有山般的挺拔,有海般的宏大。瞧姐姐这对粗壮的腿,那般有力,只需轻轻一夹,定能生生地夹死小弟。”
说着,她双手摊开,抬首望天,发出了一阵梦呓般的*:“啊,姐姐,你是多么的丰满、多么的有力!啊,这庙,必是传说中的月神庙。啊,小弟三生有幸,才能在这月神庙中,得遇见这,梦寐以求的姐姐!”
将手中的长鞭贴在自己的脸上,还温柔地磨了几下,赵四娘继续用梦呓般的声音说道:“姐姐,从小我就有一个梦想,有一天,会有一位雄伟的姐姐,穿着皮衣,手持长鞭,狠狠地鞭打着我。打得我跪在她的脚下,哭泣、*!”
“苍天庇佑,天可怜见,这个梦想,今天,终于实现了!”
“啊,姐姐,请不要怜惜我,请使劲地摧残我,请用力地征服我!”
说到这,杜四娘再忍不住了,她从喉咙里挤了一声*,她嘶哑着声音叫道:“小郎君,姐姐来了,今天,姐姐来圆你的梦了。”
她通红着脸、通红着眼,她喘着粗气,指着自己身上的裘衣:“这是小郎君想要的皮衣,姐姐请了最好的裁缝,用了最好的料子。”
她手一振,甩了一个漂亮的鞭花:“这是小郎君想要的长鞭,姐姐特地去掉了上面的倒刺。”
她嘶声喊道:“小郎君,姐姐来了。姐姐已穿好了皮衣,拿上了皮鞭,已捆住了你。来吧,小郎君,让姐姐我,使劲地催残你,用力地征服你!”
苍天啊!大地啊!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这就是,这就是!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那一夜,在那个破庙里,小道士一定会大义凛然地说:“我就是天一派的张天一,你们不是要抓我吗?”
可时光没有倒流,所以小道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座烧得滚烫的肉山,向自己压来。
而他,束手无策!
他还能有什么办法?身子被绑死,嘴巴被堵死,他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就只有眼珠子。
怎么办?可怎么办?
电光石火间,小道士忽然想起了,他经常对柔儿说的一句话:宝贝柔儿,你的眼睛可真会说话。
眼睛会说话?眼睛会说话!
闭上眼,再睁开眼,就在这闭眼睁眼之间,小道士的眼,已盈盈欲语。
看着杜四娘那张粗犷的脸,小道士却视而不见,他全部的心神,都在想着柔儿那张娇美、绝美的脸。于是他的眼里自然而然地,柔情无限,深情无限。
杜四娘感受到了这番深情。
便是在梦里,也不曾有人这般看着她。杜四娘一时激动的浑身发抖,只会痴痴地说道:“我的小郎君,我迷得死人的小郎君。”
小道士再一闭眼,再一睁眼,眼里的柔情、深情都不见,尽数化成了,无限的委屈。
这委屈,让杜四娘见了心疼的厉害,她急急问道:“我的小郎君,你在委屈什么?”
小道士的眼,委委屈屈地往下一瞟。
杜四娘明白了过来:“小郎君,你是要姐姐,解开这绸巾吗?”
小道士一时心跳如鼓擂,他疯狂地在心里叫嚣着:“快,快,解开这绸巾,让我一展这三寸不烂之舌。快,快啊!”
381 一张利嘴,巧保清白
哪怕再心急如焚,小道士的脸上依旧淡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绝不敢忘记,眼前的这位可是个地道的老江湖。
要解开这绸巾?杜四娘犹豫了。
小道士的眼里,立即现出了三分委屈,三分幽怨,再加三分愤怒。
杜四娘一时手足无措。想了想,她呐呐地说道:“小郎君,姐姐解开这绸巾后,你可不许大喊,没来得惊动他人,扰了你我的好事,可好?”
小道士眼里的三分愤怒,立时变成了十分愤怒。
杜四娘一见,心里倒安心了不少,她“柔声”说道:“好,好,小郎君,姐姐依你,姐姐都依你。”
说着,她将绸巾解开。
那一瞬间,小道士很想大声疾呼“救命啊!有凶女人要劫色啦”。可看了看杜四娘就放在他唇边的手,小道士强行压下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杜四娘急急问:“小郎君,怎么了?”
小道士看着她,叹道:“姐姐,你我的第一次,便要如此草率吗?”
杜四娘浑身一震,说道:“是啊!奴家、奴家还是个处子啦,这清白女儿身,哪能就这样交给小郎君?”
小道士柔声说道:“姐姐,不说八抬花轿,不说凤冠霞帔,不说同牢合卺,姐姐难道连几对大红蜡烛,都不准备下?”
他痛心疾首地叫道:“这算什么啊,姐姐。”
杜四娘恍然大悟:“小郎君说得极是。是姐姐糊涂,险些就留下了一生的遗憾。”
她问:“小郎君,不知你这附近,哪处有买红烛?”
小道士想了想:“这个却有点远,出东府大街,西行约二里,有个李家杂货铺,里面东西齐备,定可买全。”
不在附近啊,杜四娘便有些犹豫。
小道士见状一咬牙,说道:“姐姐若是怀疑弟弟的真心,可将那绸巾再系上,弟弟便在这等姐姐回来。这太清院是京城有名的鬼宅,平日根本就没人来,姐姐大可放心。”
这么一说,杜四娘便动心了,她赫然说道:“那就再辛苦下小郎君,等你我二人好事成后,姐姐再向小郎君赔罪。”
重新用绸巾堵上了小道士的嘴,杜四娘情不自禁地在小道士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再“妩媚”地一笑:“小郎君,等等姐姐哦。姐姐晚点,再来好好摧残催残你。”
看着杜四娘乐滋滋地出去,小道士闭上眼,开始用心,呼唤。
的确,太清院平日里根本无人来。可有一人,定是会来。
小四哥!
自己迟迟未去吃早点,依小四哥的心性,他定会提着早点,进来看看。算算时辰,他应该就要过来。
所以小道士才这般着急,要将杜四娘哄走。否则一旦被她撞上,自己必然在劫难逃,清白沦丧!
我去啊,习惯了许若雪和柔儿这样的绝色,那张“男人脸”,他岂能忍?
闭上眼,小道士全心全意地呼唤小四哥。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该来的小四哥,却迟迟未来!
小道士欲哭无泪:我去啊,小四哥,道爷我待你真心不薄啊!关键时刻,这等关键时刻,小四哥,你千万别坑我啊!这一坑,真会生生地坑死我啊!
时间再一点点过去。
此刻,任是小道士再能静气,他身上的冷汗,还是汗湿了重衣。
终于,大门那一声响。
小道士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口:这个时候,来得是杜四娘,还是小四哥?
竖起耳朵,他细细地听着。然后浑身猛地一松:来的是小四哥。
来的果然是小四哥!
一进门,看到五花大绑着的小道士,小四哥大惊。一惊之后,他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把扯去了那条绸巾。
小道士立即说道:“噤声。”
“去厨房拿刀,割断,快!”
一得脱自由,小道士二话不说,拉着小四哥开始跑,狂奔!
天可怜见,奔出院子,杜四娘没有出现。再跑出东府大街,杜四娘依旧没有现身。
拦了辆马车,小道士直接甩过去一锭银子:“通玄观,快!”
进了通玄观,迎面正撞上天玄子。
天玄子奇道:“天一子,昨晚咱俩品得可是茶,而不是酒。今日你怎么还这么晚来?”
看到他,小道士紧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他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天玄子,哽咽着说:“知己,啥也不说了。弟弟我刚刚逃了一场大难。来,抱一个!”
夜深了。
天玄子放下手中的道经,叹道:“天一子,你不回你的太清院,还呆在我这干嘛?”
小道士正色说道:“知己,刚与你谈经论道,我忽然心中有所感悟。今晚上我决定和你抵足而眠,通宵论道。”
天玄子看着他,奇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不敢回太清院。难不成,你那院中有一头老虎?”
小道士很想仰天长叹:“可不是,还是一头母老虎,还是好生厉害的肥母老虎。要不,请柳清妍出手,制服这头老虎?”
想了想,小道士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柳清妍可不是柔儿,她一出手,非死即伤。
于是小道士正色说道:“开玩笑,我会怕谁?只是想着,你我不曾同榻而眠过,怎么敢称知己?”
看小道士就往自己的床上爬来,天玄子双手捂住胸,警惕地看着他:“天一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看他那紧张的样子,小道士很受伤,他叹道:“知己,虽然你是生得俊俏,但我可对天发誓,我真没那爱好,对你真没那兴趣。”
听得这话,天玄子忽然身子一震,呆呆地看着他,那眼神复杂莫名,奇怪至极!
小道士被他看得心中发麻,不由叫道:“知己?”
天玄子身子再一震,似从梦中惊醒。一时之间,他脸上满是慌张。不由分说地,他飞起一脚,一脚将小道士踢下床。然后飞快地冲到门外,大叫道:“清风,清风。”
“去,快去,为这个家伙准备一张厢房,离我这越远越好!”
第二天晚上,小道士正想找个借口留下来,门口有道童来访:“小神仙,有人来找你。”
在通玄观里,小道士自然不怕,施施然过去一看,却是杜司正。
见是他,小道士二话不说,冲上去握住他的手,直无语凝噎!
相处久了,杜司正清楚,虽然这小神仙的确极有本事,但实在也极是和善。于是便笑道:“杜四娘近日方返回临安,一直嚷嚷着要来贴身保护小神仙。西供奉见她实在心诚,便应了。只可惜,小神仙对杜四娘的贴身保护,好像不太满意。”
小道士怒道:“满意,自然满意!她这贴身保护,可贴得够紧的。”
“这等美人恩,谁要消受谁去消受,贫道可消受不了!”
杜司正哈哈大笑!
到了太清院,小道士下了马车。却是有人在等。
西供奉鬼见愁许不离!
乍一见他,小道士差点撒腿就跑。好在他静心的功夫了得,大惊之后,满脸堆笑,拱手说道:“贫道当是谁?原来是许大人!”
两人分宾主坐下,许不离正色说道:“某身在控鹤司,算是朝廷中人,行事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前次某奉上司严命,缉拿小神仙伉俪。得罪之处,还请小神仙念在某等的苦衷上,原谅则个。”
小道士笑道:“许大人说得哪里话。上次缉拿贫道,许大人是奉命行事。这次保护贫道,许大人也是奉命行事。如此,贫道岂敢怪责?”
许不离笑道:“是极是极!所谓世事之奇,莫过于此。所以某回京后,一直庆幸,上次未真能伤到小神仙。不然,某这张老脸,在小神仙面前,可真没地方搁了。”
两人大笑。
闲聊了几句,许不离说道:“某号称鬼见愁,追踪之术自认天下无双。这五年来未曾有人,逃得过某的这双眼睛。唯一的例外,便是小神仙!”
“某百思不得其解,那次小神仙究竟是如何从某的眼皮底下消失。这个疑问某每日都会想起。若不得解答,某怕是死了都不甘心。”
“某请小神仙一解此惑。”
我去,这事啊!开玩笑,这是道爷我这一生中最大的秘密、最羞耻的秘密,我怎可能泄露给他人?于是小道士含笑不语。
许不离依旧不甘心:“小神仙若肯相告,某自然有所回报。”
“其一,某可以携控鹤司之威,逼杀满楼撤消对小神仙的刺杀。”
“其二,某必不会泄露小神仙的保命绝技。并且日后纵有万一,某也绝不会与小神仙为敌。”
“其三,某可以将杜四娘调离京城,不让她再打扰小神仙。”
这条件,怎么就让道爷我这么心动啊!小道士心中哀嚎。
他垂死挣扎:“贫道怎么听说,官家亲下了御笔,要控鹤司务必护卫好贫道,否则必重罪。”
许不离摇头:“不然。保护好小神仙,是控鹤司的公事。逼杀满楼撤消对贫道的刺杀,却是某的私事,公私不可混同。”
小道士左思右想,终于一咬牙:“你,附耳过来。”
听完小道士的悄悄话,许不离身子猛地一震,然后蓦地大笑。他疯狂地笑着,大笑着出了门,大笑着离去。
听着那走了好远,依旧隐隐传来的笑声,小道士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终于经受不得,他腾腾腾地跑进了卧室,一对扎进了被窝中,哽咽道:“惨了,死了,道爷我没脸见人了!”
382 家书抵万金
太史局丞、道录司右正,空玄子,姓朱,名德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自幼聪颖,一心修道,拜道士鞠九思为师,传承自金丹派。
金丹派创派祖师爷张伯端,以炼内丹为宗旨,著有《悟真篇》。主张大隐混俗,不倡出家。张伯端三传弟子为陈楠。陈楠常以泥土渗符水,捏成小丸救人治病,无不灵验。时人称为“陈泥丸”。又常以雷法符箓驱鬼降魔,济人利物。后开创南宗“清修派”。
陈楠收三徒,鞠九思、沙道彰和黄天谷。首徒鞠九思,号九霞子,虽声名不显,然道法精深,精符篆,精雷法。
鞠九思传二传,首徒悟玄真人,是“道家双杰”之一,内修内丹,外炼仙丹,为道家高人,声名赫赫。
次徒空玄子,熟读道藏,道法精深,举止大有神仙之风。初游走红尘,于十年前入道录司。第一日在堂中坐而论道,辩服群道。不三年,升为道录司右正。五年后,再任太史局丞。其人博学多才,交流广泛,素为朝臣所重。
以上,便是小道士从张天师那求来的,朱雀儿的爹,空玄子的履历。
没想到空玄子倒与自己颇有渊源,竟是师叔悟玄真人的同门。
当时小道士有问张天师:“空玄子是否精养鬼之术?”
张天师答道:“此人貌似飘然出尘,但观其行径,很是热衷名利,老道不喜,与他交往极少。不过老道知道,他师兄悟玄真人不精养鬼。两人所传即是一脉,空玄子想来也不精此道。”
“那,空玄子是否精于风水之术?”
“空玄子所学甚博。首精内丹,次精星象,风水之术应是略通,但若敢称名家,却是过了。”
好吧,于是小道士更迷糊了。
朱雀儿说,她的道术和风水之术都是家传的。难道这家传,说的不是她爹爹亲传,而是那赵伯或什么人所传?
哎,依旧毫无头绪啊!
杀满楼的这场绝杀,真如当头棒喝,生生地将小道士敲醒。他于是清楚分明地知道,那幕后之人不找出来,自己终生都不得安稳!
可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小道士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空玄子,可越到后面,他就越觉得,空玄子肯定不是。既然不是空玄子,那又是谁?
丢下了那张麻黄纸,小道士站在窗前,一声长叹。
他只能自我安慰,连天下第一杀手组织都在自己这折了戟,再得控鹤司的全力保护,不管怎样,自己现在可以再过一段安生日子。
这么一想,小道士便拿出鬼珠,凝神说道:“清妍,今夜月色大好,正该抚琴。”
果如小道士所料,此后两三个月,一切风平浪静,平安的很。
期间小道士再进了一次宫,接回了柔儿。这次没见到官家,只与圣人喝了一次茶。
与圣人对坐品茗,小道士倒没觉得有何了不起。只是惊叹,圣人那一手在茶水中画画的功夫。茶瓶只一点,茶盏中即现出一朵梅。须臾消失后,再一点,再出一轮月。最后一点,再出一枝松。
啧啧,这般技艺,实在是高妙、绝妙,让小道士看得眼珠子瞪得滚圆。
小道士少不得大赞了几声好,却不知,坤宁殿里的宫女、太监个个骇然:自母仪天下后,除当今天子、杨大尉后,这小神仙,便是得见圣人这手“分茶”绝活的第三人!
于是马中侍在送小道士出宫时,那腰弯得更低了。
这天晚上,小道士刚下马车,太清院墙角那,忽地站起一个人影。
那人影刚起身,便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把短刀已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那人愣了一愣,看都不看,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头磕磕得“咚咚”直响:“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不过是个信客,只是来送信的,绝无歹意!”
“送信的?”小道士大喜:“哪来的信?”
那信客说道:“是四川路成都府来的信,通过驿站送来的,小的转交下。”
小道士狂喜,风一般的跑了过去,从信使手中抢过信,在往怀里一掏,随手丢去一锭银子。
信使接过一看,我去啊,有六七两重。他揉了揉眼睛,一时感动的热泪盈眶:别人打赏都是一些铜钱,这位打赏直接用银子。这还用说,跑啊!
小道士哪还顾得了他,一溜烟地回了房中。
深吸了一口气,小道士拆开了信封,看了眼上面那熟悉的字,一时激动的将信贴在心口上,都舍不得看了。
不容易啊,太不容易啊,等了好几个月,终于等到许若雪的信了。哎,成都与临安,一东一西,再有蜀道相隔,交通太不便啊!来回通信一次,足足需半年。什么叫,家书抵万金,这就是了。
等心情稍稍平复些后,小道士才细细地看起信来。
只是一看,他便苦笑:
死道士、臭道士、该杀千刀的贼道士,本女侠我怀着你的孩子,整日里大着肚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这且也罢,本女侠最好动的一个人,现在便连走路,身边都必有人扶着。想本女侠自出生起,何曾遭过这样的罪。烦得都很想,一剑将这肚子给削平了,骑着大黑,仗剑行走江湖去。
为了你张家的狗崽子,本女侠日夜煎熬,可你这没良心的家伙,在做什么?
去京城路上,呵呵,一路美人相伴。那朱小娘子*,正是男人最钟爱的类型。这同行数月,死道士,你必是享尽了艳福!
你信上说,与朱小娘子清清白白,本女侠信你才见了鬼。想从前本女侠连手指头都不曾被男人碰一下,可遇到你之后,不过区区二十余日,就被你又是抱、又是亲,这占尽了便宜不说,还差点就被你强取了红丸。你跟朱小娘子,男的俊,女的俏,这孤男寡女的,朝夕相对不说,还共历危难。这样你和她之间都不生邪念,姑奶奶我一剑抹了自己的脖子!还清白?说不定,等你收到这信时,朱小娘子的肚子已不比本女侠我的肚子小!
等到了京城后,你又找到了柔静县主,那更是不用说。柔静县主这般柔美,真真是我见犹怜。你自是每日里和她颠鸾倒凤,风流快活的很。怕是心里早就忘了,青城山上还有个结发妻子,在大着肚子,苦苦等你归来!
这不公平!
为什么本女侠就得苦苦守在家中,为你生孩子,而你在京城里买别院,伴美人,过得乐不思蜀?
为什么本女侠就得孤枕难眠,而你倚红偎翠,每日里**?
我去!
本女侠下辈子定不做女人。
不过你也别得意,本女侠已打探到了一个江湖秘方,名曰“锁阳散”。这却是个极好的东西,男人吃下去后,哼,半年内,没办法硬起来。这硬不起来,本女侠看你还怎么风流快活!
哼,以后就这么办,你若是敢再远离本女侠,要么一包“锁阳散”,要么一式云淡风轻!让你纵是美人环绕,也有心无力。
这段话,写得甚是潦草,显见是许若雪看了信后,一时气愤,匆促写就。这样说的自是真心话,于是小道士看得额头冷汗直冒,一时胯下都觉得发麻。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道士继续看下去。
后面一段话,字迹工整,娟秀可爱,显见是许若雪气消之后,慢慢写的:
昨日初见信,一时愤怒,语多不逊,还请夫君见谅!
为妻本想撕了此信,但想让夫君也知道下为妻的苦衷,于是便罢了手。这样,夫君在与柔静县主卿卿我我时,想来也会多念下为妻。
女子生育向来极是辛苦,好在为妻身子康健,除起初两月吐得厉害,别的一切尚好,便连身材都没怎么走样。生育后想来很快会恢复如初,不至于让夫君失望。
爹爹有请稳婆看过,说为妻的肚形尖凸、下端饱满,定是男孩。数个稳婆众口一词,为妻心中也多了几分信心。若是真能为张家立一大功,自是极幸!
家中有刘姐姐陪伴左右,每日里听她弹琴,看她画画,日子过得也不会太过苦闷。刘姐姐为人细心,事事思虑周详,有她照料,夫君无需挂念。
唯一不好之处,闲暇时坐在树下,为妻经常会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那是想念夫君所致。那时,便会想起与夫君纵马江湖,虽然辛苦,却是人间至乐!
夫君虽信中未曾明言,但为妻知道,夫君在外定凶险万分。若事不可为时,为妻只求夫君念着家中的妻儿,以保全自身为最紧要。夫君是家中的顶梁柱,若顶梁柱塌了,这家便垮了!
所以为妻只求夫君安好,至于红颜什么的,以后再说吧。
妻,许若雪敬上!
看完书信,想着许若雪坐在树下,抚着大肚,眼巴巴地看着临安,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的样子,小道士心疼如绞!
他小心地折了信,收起。然后倒清茶一杯,对着青城方向,遥遥一敬。
哎,若这世上真有神仙之术,我张天一不求长生,只求能习得分身之术。
那样,一个分身陪着她,一个分身陪着她。让她不再寂寞,让她不再思念!
383 黑云压城城欲摧
“什么,要去建康府?”小道士失声惊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正是!”张天师正色说道。
“能不能不去啊?”小道士苦着脸。
“嗯,这个。”张天师脸上闪过了一些尴尬:“这事本来跟你是并没多大关系。左街道录司王正印求的是老道。不过你也知道,老道这段时日身子不佳,怕是不便此行。”
“再说,建康府那边是鬼魅横行。若论捉鬼,老道不得不承认,你的捉鬼之术还在老道之上。所以这趟,能不能请你辛劳一下?”
一听这话,小道士脸上闪过几丝忧色:此事必非同小可!鬼神之事地方极少报给朝廷。现在朝廷如此重视,由主管全国道教的左街道录司王正印,亲自出马,直接求到张天师头上。这足以说明,此行大有风险!
见小道士犹豫,张天师叹道:“若你不愿,老道便请吾弟带几名天师府的高手前往,不过是多耽搁些时日。”
小道士急急说道:“驱鬼除邪,除妖斩魔,是我辈本分,晚辈义不容辞。更不用说天师有命,晚辈哪敢不从?晚辈没有立即答应,是因为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晚辈一时舍不得这逍遥日子。”
张天师佯怒道:“年纪轻轻,就这般贪图安逸,可如何使得?”
小道士心中腹诽:“又不是要你老人家去拼命。哎,要不是这数月来承你恩惠极多。这一趟,我还真不想去啊。”
嘴上他说道:“天师教训的是。”
张天师一拱手:“如此就多劳了。此次你是为我辛劳,若有所需,只管说。”
小道士笑道:“无所求。晚辈一人、一马、一个行囊,足矣!”
到第二日出发时,却不是一人一马。
看着天玄子,小道士惊道:“你也去?”
天玄子眼一瞪:“你以为我想去?”
小道士皱眉:“你去做什么?”
天玄子怒道:“还不是因为你。”
他叹道:“师父说你虽道法了得,举世罕见,但人情世故实在欠缺。现在建康府那,集结了好些和尚道士,若是和他们的关系处理不好,到时非但成不了助力,反而会成为阻力,那就大不好。”
小道士便勾着天玄子的肩,笑道:“此言极是!知己,你我又能并肩作战了,实在是不亦快哉!”
天玄子打开了他的手:“哼,谁愿和你同行?”
“知己,不用这样嘛。有你在,至少我沿途不会寂寞。”
“你会寂寞,你不是随身携带三个绝色佳人吗?”
“可佳人只能晚间出现,白天还得靠知己”
“滚!”
……
客栈里。
小道士小心翼翼地扶着天玄子下楼。天玄子全身似没了骨头,软软地靠在小道士身上,边走,边还皱着眉头。
小道士一不小心,脚步一重。
天玄子“哎哟”一声痛叫出声,手不由自主地,往胯下就是一摸。
他怒道:“死道士,小心点好不,不知道我这很疼啊!”
这话一说,客栈里忽地一静,所有的客人个个看着他俩,眼神极是奇怪,还有,极是鄙夷。
小道士早非吴下阿蒙,自然看懂了这其中的意思。当下他脸一红,手就一松。
“哎哟!”这下猝不及防,天玄子立时倒在地上,一时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颤声骂道:“我去啊,天杀。这定是裂开了,出血了!”
我去啊,这等时刻,你说这个干嘛?小道士羞红着脸,指着天玄子,大声解释道:“这是骑马骑的。”
一大汉当即笑道:“某知道,是骑马嘛,你骑他。”
跟他同桌的另一人接道:“是极,是极,没看到这小道士眉清目秀,那功夫着实了得啊!将一个大男人给骑成这样,不容易啊不容易。”
满客栈的人顿时哄堂大笑,连徐娘半老的内掌柜也笑道:“可惜了,这两位俊俏的小郎君,这真真是,暴殓天物!”
天玄子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盛怒,忍痛站起,将一样东西狠狠地往桌上一拍,喝道:“敢取笑我,活得不耐烦了吗?”
这一声巨响,立时震住了满堂的人。那内掌柜不由定睛一看,见是一块腰牌,制作极是精美,当下浑身一哆嗦,立时热情地扶天玄子坐下,娇笑道:“不知是官爷驾到,小店实在怠慢。”
然后她一瞪眼,喝道:“好好地吃自个的早点,休得惹祸上身。”
再倒了一杯茶,她赔笑道:“小店里住的都是一些粗人,嘴巴个个都臭得很。官爷你大人有大量,就莫要跟这些粗胚计较。”
她这话一说,天玄子自然舒服了很多,那桌大汉却怒了。当中一个脾气最暴躁的说道:“哼,不就是有一身官皮吗?牛什么牛。惹恼了老子,寻个没人的地方将它扒了去。”
这话不啻于火上浇油,天玄子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冷笑道:“建康左近,腰悬长刀,目无朝廷,你们几个,必是神刀门的人!看来,控鹤司许少正的功夫,做得极不到位啊!回朝后,我可得好生跟他说说。”
这话他说得轻淡,那一桌大汉却立时大惊。领头的一个就是一巴掌扇去,将那嘴最臭的汉子,扇得脑袋磕在了桌子时,一时血出如涌。
然后他笑道:“内掌柜说得不错,某等就是粗人,嘴巴臭得厉害,一天到晚不往外喷些毒气,便浑身不舒服。官爷大人大量,莫跟我们这些粗胚计较。”
天玄子端起茶,喝了一口,猛地怒道:“滚!”
一声喝后,那桌汉子立马丢下银子走人。便连那最暴躁的汉子,也只是用手捂住了伤口,一声都不敢吭。
内掌柜看到这一幕,脸色更是白了几分,一时笑都笑不出。
天玄子看了她一眼,丢过一锭碎银子:“这是房钱,再准备一些早点。剩下的赏你。”
内掌柜讪笑了几声“哪敢……”,看天玄子瞪了她一眼,立马乖乖收起了银子。
两人翻身上马。
天玄子余怒未消:“都是你惹得祸,赶路赶得这般急。”
小道士叫屈:“你没听张天师快马急报,建康府那的阴气再抑制不住,随时都可能会爆发。建康府是繁华之地,你我早点过去,说不定便能救回多少人命。这救人命、积功德的好事,你还不抓紧?”
天玄子怒道:“那也用不着这般赶,可怜我的两条大腿,生生地磨掉了一层肉。”
小道士笑道:“知己啊,你行走江湖,就没赶过急路?”
天玄子冷哼道:“我行走江湖,向来逍遥自在。不像某人,动不动就追得跟丧家犬似的。”
小道士苦笑,乖乖地闭上了嘴。
走了一程,看天玄子再经受不得,小道士只得勒住马。
“知己,你那腰牌是什么,可把内掌柜吓得够呛。”
“不过是官身凭证而已,开客栈的见多识广,谁不识得?”
“哦,想不到知己竟然还是个官?”
“闲职而已。只是用来吓吓普通百姓,明眼人却是瞒不过去的。你若是要的话,跟圣人说一声,说不定连金鱼符都有。”
“那控鹤司许少正又是何人?为什么神刀门的人一听到这名字,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那人其实跟我从无交情,不过是刚好知道,此人武功高强,又心狠手辣。这神刀门所在地,刚好在其管辖范围之内,自然一听到这名字便丧了胆。”
搞明白后,小道士心中暗忖:我去,搞来搞去,原来竟是在唬人!
不过这等手段,信手拈来,轻描淡写间就借了好大的势。这却是要值得自己好好学习了。
再半日后,两人赶到建康府。
城门口,小道士勒住马,凝神感知。
天玄子皱眉说道:“不对啊,一靠近这座城,我就很是心惊肉跳。这感觉便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小道士脸色凝重:“正是!城西的某处,有种莫名的威压在凝聚、在冲突,似乎随时都会爆发!”
天玄子问:“很危险吗?”
小道士不答。
他想起了那个夜晚,和朱雀儿遇到的那次阴气爆发。
那时阴气遮天盖地,滚滚而来,直欲吞噬一切。其声势之大,让他切切实实为之恐惧。而在阴气过后,小村庄中的鸡鸭猪狗,无一生存!来不及逃跑的两人,也竟皆身死。
而这一次,站在城门前,小道士感觉到的那种威压,竟比小村庄的那次,强上远远不止一分!
他开了法眼,看着西方。城西约十余里处,那儿虽隐隐约约的只有一些阴气在翻滚,可小道士却分明觉得,已出现的阴气,不过是风暴前来临的一缕微风。而空中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那种莫名的气息,却分明预示着,这场风暴,将毫不留情地毁灭一切!
一时,小道士心中有一种强烈的,强烈至无法抑制的冲动:跑,快跑,离开这,越远越好!
哎,小道士长叹,他闭上眼,答道:“知己,这次不比以往。”
“这次真的很危险,非常非常的危险!”
他拍了拍天玄子的肩,脸上是从所未有过的凝重:“知己,你道术略逊我一筹,趁现在还能跑,赶紧跑吧!”
“那你嘞?”天玄子问。
“我,”闭上眼,感觉着这即将爆发的风暴,小道士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留下!”
384 十万百姓生死
天玄子小心地从怀中掏出三枚古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将古钱置于掌心,抵于额头,诚心默祷后,天玄子以特殊的手法,摇掌九下,再掷于地上。然后一看,猛地浑身巨震。
“卦象如何?”小道士问。
“无卦象!”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要么我占卜不灵,要么占卜的结果,是极吉或是极凶。”
小道士叹道:“你占卜自然不可能不灵,更加不可能是极吉,那就只能是极凶。”
看着建康城的城门,天玄子想了想,勒转马头,翻身上马。
他说:“人有时能胜天,人有时不可胜天。此地已是死地,你便是真正的神仙,留之也无益,天一子,走吧。”
小道士摇头:“我不走。”
他一指城门口鱼贯而出、络绎不绝的无数百姓:“建康城是大城,极是繁盛,城中的百姓不计其数。我这一走,他们怎么办?”
天玄子叹道:“你纵是能救,又能救得了几个?”
小道士正色说道:“能救几个,我便救几个。对每一个被救的人来说,生命只有一次,谁不看得极重?”
天玄子俯下身,抓着小道士的衣领,沉声喝道:“可你会死!”
小道士摇头:“自下山以来,我在生死之间都不知走过多少个来回,到现在都安然无恙,可见,上天不会轻易让我死去。”
“再说,我若真死于此,那便是命中注定我该绝。既然天意如此,我又何必要逃?”
说着,小道士向天玄子挥了挥手,笑道:“知己,你我在临安城再见。”
牵着大黄马进了城,小道士听到身后马蹄声得得,回头一看,天玄子面无表情地跟了进来。
小道士大急:“你跟过来做什么?”
天玄子恨恨地看着他:“你能进,为何我就不能进?”
小道士怒道:“我在生死间历练得多了,自有一些保命的手段。任是再大的凶险,我也有应对的法子。这座城,我进了不一定会死。你进了,说不定真死了。”
天玄子冷声道:“你这般说,是不是嫌弃我的修为比不上你,你怕被我拖累?”
小道士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知己,我不是傻子,我也不想做圣人。能救人的时候,我自然会拼了命地救。但真到不得已之时,我也不会为了救人,而选择牺牲掉自己。”
“这座城中,现在没有我非救不可的人,若真有万一,我狠狠心也能走掉。可你进了城后就不一样,你是我知己,我不可能舍弃你。到得那时,你我说不得便要葬身于此。”
听到这番话,天玄子的眼里闪过一丝温情。可一眨眼,他脸一板,说道:“你放心,你既然不会舍我,那我也绝不会拖累你。真有了万一,我自己了断便是。”
小道士怒了:“天玄子,我看你平日倒是个男人,怎么关键时刻,倒成了一个女人?”
天玄子叹了口气:“我是修道之人,这座城,你进了,我却逃了,那我以后还如何能心安?即不得心安,那我还修什么道。”
“天一子,现在情况未明,这座城还真不一定就是座死城。不然,上清派的众道人,岂会守在城中不走?”
看他决心已定,小道士叹了口气,也不再废话。
数年前,有茅山道士发现建康城外有阴气异动,上清派便派出道士十数名,长驻建康城,以解此危局。
上清派是由南天师道衍变而来。起于东晋,大兴于盛唐。道派以魏华存为开派祖师,奉元始天王、太上大道君为最高神。在修炼上,重在调意和精神修养,通过炼神达到炼形,不重符策、斋醮和外丹,贬斥房中术。
上清派的著名人物,南朝时有陶弘景,唐时有司马承祯。所修道经为《太上黄庭内景玉经》和《太上黄庭外景玉经》
至此时,上清派虽已势微,但依旧是道门一大支派,其根本所在,即在茅山。
问明路后,天玄子和小道士来到城西小胜观。
虽然这道观上挂有一块破匾,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小胜观”三个字,可两人依旧不敢相信,上清派的十余名道士就住在这破观中,这怎么住得下?
看观左有个老农,正手把锄头,在菜圃里劳作。小道士便上前一拱手:“敢问长者,这可是小胜观?”
那老农一指那破匾,慢悠悠地念道:“小,胜,观。”
小道士微微赫颜,再问:“那请问,上清派的一德道长可住这?”
那老农再一指自己,慢悠悠地说道:“就,是。我。”
啊,小道士大惊,这才注意到,这老农身上脏得已看不出颜色,破得已分不出是什么的衣物,的确竟是一件道袍。
只是,我去,上清派什么时候沦落至此?堂堂派中的长老,自己种菜不说,还穿得如此破?
还是天玄子处事灵活,当下一拱手,正色说道:“李爷慈悲。李爷为解众生疾苦,不恋繁华,屈居在这一小观之中,事事亲身操劳。晚辈实在佩服之至。”
一德道长慢吞吞地将锄头放到一边,慢吞吞地用水桶净了手,再慢吞吞地说道:“好说,请进观。”
跟着一德道长,一步三停地进了观,看一德道长慢吞吞地提起了茶壶,小道士大惊,急忙说道:“怎敢有劳师叔,晚辈不渴、实在不渴。”
“茶水还是要喝的。”这话音刚落,从玉清元始天尊神像后转出一人,一拱手:“不才玄德道人,拜见两位道友。”
来人身量长大,虽五官普通,但脸上有种卓然不群的自信,于是让他看起来极显风采。
小道士和天玄子连忙回礼。
见玄德道长取了茶壶去煮茶,小道士心中长松了一口气:渴自然是渴的,可依一德道长那慢吞吞的性子,怕是这壶茶煮完,自己已经渴死了。
一德道长想是明白小道士心中的感受,慢悠悠地说道:“贫道年少时,性子急躁,说话做事都比常人要快上三分。于是师父严令,要贫道无论做什么,都要慢上三分,便以此作为自己的修行。于是时日久了,贫道行事便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果然是,越来越慢啊,这岂止是慢了三分,简直是慢了七分。
天玄子笑道:“李爷以此修行,倒与佛家的一些法门相似。”
一德道长缓缓点点头。
就只说了这几句话,玄德道长的茶竟已煮好,提了过来,为几人倒上,一时茶香扑鼻。
一德道长手指一点他,嘴角慢慢扯出一缕微笑:“同行十二人,唯有老道这徒儿,每次能耐心地听老道说完话,所以他修行最好,远超他人。”
他再一点小道士:“两位心有静心,不打断老道说话,日后必非池中之物。”
小道士笑道:“谬赞,谬赞。”
敬了两杯茶后,玄德道长问:“此地现在甚是凶险,不知两位道兄前来,有何贵干?”
天玄子便从怀中取出道录司的公文,递了上去。
玄德道长接过,递给一德道长,继续品茶。
品了三杯茶后,一德道长才看完,叹道:“原来如此!”
玄德道长拿过公文,只扫了一眼,便即起身,恭敬施礼道:“二位原来是张天师请过来的,不才失敬!”
小道士和天玄子还礼。天玄子说道:“左街道录司接到贵派的示警之后,知事关重大,便由王正印亲自出马,求到天师头上。只是天师他老人家刚好身子有羔,不良于此行,于是请我二人前来,相助一二。”
玄德道长叹道:“两位年纪轻轻,竟能得天师如此看重,托付以如此大事,可见二位道行精湛,必在不才之上。不才佩服。”
说这话时,他脸上的赞叹一见便知是出于真心。于是小道士和天玄子心中大是快意。
哼,这可比他师父的那声叹息“原来如此”,不知要强到哪儿去了。怪不得徒弟一说话,师父就闭嘴不言,想来这师父还算有些自知之明。
只是这玄德道长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到底真怎么想的,却谁也不知道。于是小道士一指天玄子,笑道:“这位便是张天师的爱徒,是最小的弟子!”
张天师道法家传,不可能收外人做关门弟子。但世上收徒,那最小的弟子,自然有几分关门弟子的味道。
于是一德道长和玄德道长尽皆肃然。
轻轻一句话,便将知己给捧了上去,小道士心中得意,感叹自己实在长进了几分。他却万万不到,天玄子手指着他,笑道:“贫道虽是张天师的弟子,可此次前来,不过是,随侍天一道长左右!”
这话一说,一德道长和玄德道长相顾骇然!
天玄子再说道:“两位日后若去临安,自会知道,名震京城,受官家尊宠的小神仙,正是,天一派的道士张天一!”
玄德道长于是起身,对小道士郑重一礼:“这次大事,事关建康府中十数万百姓的生死,着实疏忽不得。”
“不才便将这一重担,托付给道兄了!”
“无数百姓的生死,便握在道兄手中,还请道兄,鼎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