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2章:有客求见
公堂幽森,煞气凛然,平常人在这样的地方就算只是站在底下都会觉得心惊胆战,可今天那两百名百姓却没有一点紧张,反倒兴奋之极,不为别的,只因为徐子桢徐先生在打金人的屁股。
这要放在别的衙门是不敢想像的事,金人哪怕最近势弱,但也不是大宋官员能随意处罚审问的,可徐子桢偏偏敢,于是那些旁观的百姓都象看偶像似的看徐子桢,就差眼里闪小星星了。
啪啪啪……
一声接一声很有节奏的拍打声在持续着,四十大板打得补托*,一开始的时候他能忍着疼,但是几下过后就忍不住喊了出来,可惜嘴里有布堵着,只能发出猪叫一般的哼哼,到最后那十几下的时候更是连哼都哼不动了,两只眼睛微微上翻,象是随时有昏过去的可能。
不过相比赤奴儿来说,补托其实算不错了,因为赤奴儿早就昏了过去,屁股被打得血肉模糊再看不到一小块好肉,身下一滩血,漫出老大一块地方,徐子桢早就暗中吩咐了行刑的衙役,要狠狠的打,但是不要打死,最关键的,他要赤奴儿再也爬不起来。
四十大板要把赤奴儿打残,不能打死,这是个技术活,不过这年头的衙门里不缺这样的人才,于是在行刑衙役精湛的技巧下,赤奴儿不光屁股被打烂,连腰骨也被打断了,而且还吊着口气没死。
“启禀先生,施刑已毕!”衙役收了板子向上行礼。
徐子桢看得津津有味,温言一愣,有些不过瘾的道:“这么快?”
“呃……回先生,人犯身子虚,怕是要熬不住。”那衙役嘴角抽了抽,他不怕打死人,就怕真打死了会显得自己业务水平不高,徐子桢不是要半死不活带口气的么,所以只能隐讳的回了一句,在说话的同时手在胸前做了手势,避开了别人的视线,只有徐子桢看得见。
徐子桢眼睛一亮,这是他和那衙役约好的,意思就是按他的吩咐把赤奴儿打残废了,顿时一股畅快之情从胸中升起。
“啊哈哈!好,很好!”徐子桢情不自禁的站起身大笑了几声。
当年阿娇为了救他挡了赤奴儿一箭,导致卧床至今已经四年,徐子桢嘴上虽然经常和阿娇斗嘴开玩笑,但心里一直是记挂着的,这份情挂在心里,沉甸甸的,一想起就忍不住会心痛,所以他发过誓,终有一天要以牙还牙报这个仇。
看着底下象条死狗一样的赤奴儿,徐子桢只觉说不出的舒坦,这个仇终于报了。
“来啊,给我拖下去……”
徐子桢大手一挥,话刚说一半,忽然一个衙役从后堂匆匆而来,来到徐子桢身边低声道:“先生,后堂有客求见。”
“有客?”徐子桢皱眉看了他一眼,兴元府的衙役水准真不怎么样,没见现在是过堂么,怎么就胡乱往上跑,不过转脸过去见他一脸尴尬,显然他知道这时候闯上堂是不妥的,这让徐子桢心中一动。
“先等我会儿。”徐子桢丢下一句话后离案而去,转去了堂后。
刘光世和王博面面相觑,两百名百姓更是有点发呆,不是说公审吗?怎么连问都没问一句就直接开打,打完就这么扔地上,接着怎么办你倒是给个说法啊,总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睡着吧?
那报信的衙役引着徐子桢穿过后堂来到花园,朝园中一座亭子抬手一指:“就是那位找先生你。”说完他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徐子桢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身白色长衣的身影悠然立于亭中,只能见到背影看不到脸,但只是个背影就似乎带着种洒脱之意。
那人显然听到了脚步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笑吟吟的脸来。
徐子桢一愣,随即笑着大步走了过去:“老陆?你怎么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三绝堂高手陆薄言,后来随着胡卿跟徐子桢去了大夏耀德城,他就接手了整个大宋北路徐记商号的生意,只是他平时都忙得够呛,今天怎么会想到跑来的,而且徐子桢来这儿也就两天,陆薄言的速度还真是快得够可以的。
陆薄言面带微笑从容一礼:“薄言见过家主。”
徐子桢笑容一收,佯作不快道:“老陆你几个意思,这又没外人,家什么主。”
陆薄言微笑不变:“礼不可废。”
徐子桢看着陆薄言一副儒雅有礼的样子,感觉有点牙疼,这货看着象个老学究似的,实则常常会冒出来一两句话能把他都给气死,这叫什么,这就叫人不可貌象。
“好吧好吧,随你,话说你急着把我喊出来是为何?有深意?”玩笑开过,现在该说正事了,陆薄言平时虽然暗藏不正经,但正事上却从来不胡闹的,所以徐子桢敏锐的感觉到,老家伙把他从堂上叫出来是有事。
陆薄言笑了笑,开门见山道:“家主把那二人打了个屁股开花,是为了解气报仇么?”
“啊,当然。”徐子桢顿了顿,问道,“难道你有其他妙用?”
陆薄言还是一脸微笑,看得徐子桢很想照脸上来一拳,装什么高贵冷艳,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肚子坏水。
“兀术离开河北来了陕西路。”陆薄言没有回答,而是忽然换了个话题。
“哦?这么快?”徐子桢一惊,兀术什么时候有这么灵通的消息渠道了,还是说碰巧要来?
陆薄言发现自己没说清楚,补充道:“他是知道你出现了,才决定了过来,不过这时才刚出河北,离京兆府还有些日子。”
“吓老子一跳。”徐子桢松了口气,白了陆薄言一眼,可随即又问道,“你说的那俩货的妙用是和兀术有关?”
陆薄言又微笑了,只是这次的笑容看着有点不怀好意:“兀术尚有十余万大军,兵力不容小觑,所以……家主不想轻松些弄死他么?”
徐子桢顿时来了兴趣:“你有办法?快说说,怎么才能弄死他。”
陆薄言悠然说道:“气死他。”
“噗……”
第1063章:请喝茶,请喝酒
徐子桢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陆薄言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气死?老子现在就快被你气死了。
陆薄言只当没看见徐子桢那个大白眼,依然慢悠悠地说道:“你想哪儿去了,兀术此人心思缜密用兵谨慎,近几年也只是野心大了些,再加上被家主你放了那么多空城勾引的,才把战线拉得太长吃了不少亏,不过他的心思你应该知道,在他心里,家主你才是他认为的唯一对手,你说我这话对也不对?”
徐子桢没好气地又白了他一眼:“对,咱俩基情满满行了吧。”
“哎,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
“我……还不快说?你个老不正经!”
徐子桢的脸黑成了锅底,他恨不得把陆薄言的脑袋掰开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那张脸倒是道貌岸然的象个老学究,却偏偏能这么污。
“咳……”陆薄言咳嗽一声,瞬间又恢复到了道貌岸然,说道,“薄言之意其实浅显之极,兀术既把家主当成他的唯一对手,那么也就只有家主能引起他的兴趣……哦对不住,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同样的,也只有家主才能惹得他方寸大乱,而只要他一乱,他的缜密他的谨慎便会大打折扣,到那时,也就是家主大败他之日。”
徐子桢仔细地听完,眼睛顿时一亮,他和陆薄言不是第一次合作,早就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默契,现在他一说,自己就已经明白了什么意思。
“快说快说,该怎么做?”
“既然前边堂上已经有了两块饵,不妨先拿来一用,家主可如此……”
两人低声密语了片刻之后,陆薄言笑吟吟地负手而立,徐子桢则兴冲冲的回到了堂上,刘光世和王博又对望一眼,徐子桢有点不对劲啊,怎么后边去了一趟变这么开心,有人给他送礼了?
啪!
又一声惊堂木,徐子桢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然后笑眯眯地看向堂下那两百名百姓,问道:“不知在座的可有读书人?”
底下面面相觑,在座?咱们都站着的,哪有座?
但是徐先生问话,没人会怠慢,很快就有三十多个人站了出来。
“学生是。”
“学生也是。”
“学生……”
徐子桢笑得更开心了:“好好好,来人,找辆牛车,把这俩货放车上游街示众,不到天黑别回来。”
这下轮到衙役们面面相觑了起来,然后捕头跨前一步应道:“是,徐先生。”
徐子桢又悲天悯人地补了句:“裤子就不用给他们穿了,可别蹭了伤口。”
衙役们一阵无语,同情地看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赤奴儿和补托,按着徐子桢所说的抬了他们出去。
“退堂!”徐子桢很是威风地站起身来,对那三十多个读书人笑眯眯地招手,“随我来。”
那些读书人愣了一下,随即大喜,知府后堂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何况这是徐先生邀请,那得是多大的脸面,出去后是一笔大大的吹嘘资本啊。
“是。”
两个倒霉的货被光着屁股抬出去游街了,那些读书人则无比兴奋的跟着徐子桢来到了后堂,刘光世和王博没被邀请,但也跟着进去了,没办法,这就是他们的地盘,总不能任徐子桢胡来吧?而且他们也对徐子桢要做什么非常感兴趣。
来到后边的花园内,徐子桢往亭子里一坐,然后摆了摆手:“随便坐随便坐。”
见徐子桢这么客气随意,众书生激动之下也顾不得嫌脏,纷纷找地方坐了下来,然后一个个昂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我有件事想请各位帮个忙,不知道可不可以?”徐子桢一脸随和,笑意盈盈。
昨天的褒城关一战,整个兴元府的百姓对徐子桢的印象已经一夜扭转,现在怕是没人再信他是什么卖国贼之类的,又恢复到了以前的偶像状态,尤其是这些读书人,在他们眼里徐子桢这个应天书院的典学使就是他们心目中的神,所以徐子桢这话才刚出口,所有人就全都站了起来。
“先生但说无妨。”
“此乃学生荣幸。”
“先生有命,学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着一声声效忠式的答复,徐子桢笑得更欢乐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想请各位喝茶喝酒。”徐子桢笑吟吟地招了招手,宝儿上前一步,在桌上放下了一堆银子。
众书生愣住了,请喝茶喝酒,还给银子?这是什么意思?后边偷看的刘光世和王博也是一头雾水,有这好事怎么不叫咱们俩?找这些穷书生有什么用?
有个书生脑子很快,眼睛一转拱手道:“先生可是想让学生们去茶肆酒楼打探什么消息么?”
徐子桢竖起了拇指:“猜得有点近了,不过不是打探消息,而是散播。”他指了指那堆银子,笑道,“我想请各位将今日之事传于民间,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说的所有人。”说到这里他往北指了指。
要说读书人就是脑子好使,这下顿时有四个书生眼睛亮了起来:“学生明白了!”
“明白就好。”徐子桢一指那堆银子,笑得象只狐狸,“多吃,多喝,算我的。”
那些书生走了,徐子桢又叫来宝儿,掏出一支炭笔龙飞凤舞地写了些不知道什么。
“赶个路,把这给老吴。”
宝儿接过塞入怀里,应了一声快步而出,什么都没问,这时刘光世和王博再也忍不住了,徐子桢这一路神神叨叨不知道在干嘛,这种明明什么都看见了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的感觉很不爽。
刘光世凑上来赔着笑问道:“徐先生,你这是……又使的什么锦囊妙计?可否告知一二?”
徐子桢看了他一眼,说道:“刘大人,我要是你就肯定笑不出来了。”
“啊?为何?”
“因为兀术很快就会气到吐血然后过来找我玩命,十几万大军哦,你这兴元府可能顶得住否?哇哈哈!”
徐子桢说完大笑着离开了,留下了满脸惊恐象见了鬼似的刘光世和王博。
第1064章:快活到老死
三天之后,刘光世和王博明白了徐子桢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整个兴元府从府到县所有茶馆酒楼都在说着一件事,那就是金国前军大帅和主将被徐子桢打屁股,而且是光着屁股在两百人面前打,打完了依然光着被拉去游街游了一天。
百姓们沸腾了,大街小巷随处可见人来人往相见就问:“听说了吗?”
然后回答是:“你说打板子那事?”接着就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嘿嘿嘿……
知府衙门中,刘光世黑着脸对王博说道:“我还以为他真有什么锦囊妙计,谁知是这种阴损主意,让人满天下说这事,让金人丢脸?让人看下屁股怎么了,这能伤得了什么?王大人你说,这有何用?”
王博眯着眼道:“莫非他徐子桢想以此激怒兀术?可也没甚用处啊,兀术此人心思阴沉,难道还会为了这点破事发怒来寻徐子桢大打出手?”
“我呸!什么狗屁徐大先生,我算是明白了,以前他能连挫金兵不是因为他有多能耐,那是因为高璞君在他身边,你看如今高璞君不在,徐子桢就出些这种所谓的计策,不知所谓!”
“刘大人消消气,他徐子桢不是想看兀术挥兵而至找他报仇么,那你我不妨等着看便是,哈哈。”
“哈哈哈,正是。”
外面到处在说这事,而徐子桢则突然在人前消失了,他倒也没去哪里,就是整天闷在屋里不出,连吃饭都是苏三给他端进去的。
他在等着北边传来消息,要看那些书生能不能派上用场,别看只有区区三十多人,徐子桢可是应天学院的典学使,对读书人的脾性可谓是摸得十分的熟,这些书呆子只要是认准的事就会不遗余力的去做,卖命的做,还会呼朋唤友一起做,别小看读书人的圈子,无论哪个朝代,这都是最热血最激进的一批人,所以这种宣传敌人丑闻的事交给他们是再合适不过的。
那一堆银子说多不多,每人能分到两个大锭,也就是一百两,这不光是真的只给他们喝茶喝酒的,还包括北上的路费住宿费,这些钱足够他们能跑到居庸关了,至于怎么散播这消息,徐子桢更是不急,读书人的嘴可比什么都厉害,要不怎么会有个成语叫口诛笔伐呢?
“十七!”
徐子桢面前的桌上摆着好几封信,封口刚用热蜡糊住,旁边摆着几盘小菜和一壶酒,看那样子一口都还没动。
窗子一动,徐十七应声而现:“家主。”
徐子桢指着那些信道:“你带几个兄弟,辛苦一趟。”
“是。”信封上都各写有名字,要送到谁手里全都一目了然,徐十七没有多余的话,收起信放入怀中,说道,“家主还有何吩咐?”
徐子桢站起身来,看着徐十七的眼睛道:“十七,此间事了后随我去耀德城吧。”
徐十七微微愕然,抬头看向他。
徐子桢叹了口气,说道:“相信我,我是为你好。”
徐十七的脸上忽然现出了阳光般的笑容:“十七是家主的人,自然是家主去哪我就去哪,而且我不信家主还能信谁?”
“呃……”徐子桢仔细看了看徐十七的眼睛,只看到了清澈和纯粹,不搀半点虚伪,他愣了一下后问道,“我让你把天机交给琉璃,你没生气?”
徐十七依然一脸笑容,摇头道:“官家对家主的东西都很喜欢,都想收归己有,神机营乃国之重器,收也就收了,但天机不同,那是国之凶器,用之不祥,我早已知晓家主之意,天下太平之日,便是天机消失之时,又怎会生家主的气。”
这一番话从徐十七嘴里说出来显得很是轻松随意,但却显得十足真诚,徐子桢反倒是内心之中泛起了惭愧,说实话当他决定把天机营交给水琉璃时,他不是没想过徐十七会有情绪,但是他没办法,就象徐十七自己说的,这东西早就被赵构惦记上了,早晚会动手,不管是明着要还是暗着抢,皇家的手段可是防不胜防的。
天机营在罗吉走后由徐十七接的手,发展至今已有五百多人,徐十七把这些人分了二十多组,每组之间各不相识,而一份总名单则捏在他手里,如果赵构要抢天机营,那么只要把他一个人抢去就够了,当然,若是徐十七反水投靠赵构,那么他将来的日子必定是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所以徐子桢一直在顾忌着这事,可徐十七跟了他这么久,说动手就动手他实在有点狠不下心,于是采取了婉转的办法,把天机交到了水琉璃手里,他决定,到时候自己功成身退后就把徐十七带回西夏,说关押也好软禁也好,总之不会再让他出现在公众面前,可是今天徐十七的这番话让他发现自己有点小人之心了,徐十七是个聪明人,而且有情有义,更难得的是大是大非看得很明白。
想到这里,徐子桢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也挂起了笑容,在徐十七肩上拍了一下,说道:“以后有没有兴趣跟卜大哥去中亚玩玩?哦,就是现在耶律大石他们混的地方。”
跟着卜汾去玩的意思就是让他去神机营,而且给他一个头目的位置是必须的,徐十七跟了徐子桢这么久当然知道,耶律大石在打的那些地盘风情迥异,真要去了那边钱和美女将会大把大把的来。
但是徐十七却摇了摇头,说道:“十七哪都不去,唯愿随在家主身边。”
自从四年前的某一天,徐子桢很认真的对他说出“你不是我的奴仆,是我兄弟”,徐十七就做出了个决定,这辈子跟定徐子桢了,只是他从没和徐子桢亲口说过而已,有些话不必说,放在心里慢慢去做就行。
徐子桢又愣了,然后哈哈大笑:“好,哪都不去,以后咱们天天一起喝酒吃肉一起快活,就这么快活到老死!”
“好,快活到老死!”徐十七的笑容灿烂无比。
一个心结就此被解开,徐子桢只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感,当即拿起桌上的酒壶就要拉着徐十七喝酒,就在这时屋外飞进一个人影,二人转头看去,却是水琉璃。
徐子桢眼睛一亮:“有好消息?”
第1065章:才女不是人人能当的
“确实是好消息。”水琉璃抿嘴轻笑,“你找的那几十个书生,已把这消息散布到了河北路,如今连大名府真定府等地都在到处流传赤奴儿和补托的事了。”
徐子桢的眼皮耷拉了下来:“这不是预料之内的么,算什么好消息……”
水琉璃笑颜如花:“我还未说完,兀术已过了平阳府,我们躲在他军中的耳目传来消息,今日他的大军忽然加快了速度,朝着京兆府而去了。”
徐子桢的眼睛一下子又睁开了:“这意思是他也听到这消息了?”
水琉璃点头:“当然。”
砰!
徐子桢一拍桌子,喝道:“好,十七,酒回来再喝,赶紧替我把信送了去。”他揉着拳头狞笑道,“小四你个王八蛋,洗干净屁股在京兆府等着吧,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哦?你打算如何收拾他?”一个清冷飘逸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几个身影踏入屋内。
徐子桢猛抬头,顿时傻了眼:“老……老婆?你们怎么来了?”
从屋外进来的几道曼妙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徐子桢的几位夫人,说话的是高璞君,后边跟着颜玉淙、卓雅和寇巧衣,让徐子桢尤为惊讶的是最后一个竟然是赵楦。
水琉璃啊的轻呼一声,扑上去抱住了赵楦,先叫了声师姐,再挨个姐姐妹妹叫了一圈,赵楦是她师姐,关系自然是更热络一些,高璞君她们也不会见怪,一个个笑着跟她招呼了,然后齐齐看向了徐子桢,尤其是高璞君,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善。
徐子桢被看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脸,挺干净,不脏,然后看向赵楦等几女问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赵楦柔柔一笑,只是简单一句话:“不放心你。”
徐子桢只觉心头一暖,这就是容惜,她没什么甜言蜜语,永远只是用最贴心的方式对待着自己,他感动之下正要过去熊抱一下,却发现高璞君依然在瞪着他。
“呃……这么看着我干嘛?”徐子桢伸出的手僵在那里,忍不住问道。
高璞君冷笑一声道:“看你干嘛?看你接着打算如何大发神威。”
徐子桢一听就知道高璞君在说反话,纳闷道:“什么意思?”
高璞君张嘴刚要说,看了一眼身边的赵楦等人后叹了口气,不再拐弯抹角的说道:“我问你,前几日几公然开堂审理赤奴儿又羞辱于他,可是你的主意?你是想借此来激怒兀术让他尽快赶来与你决一死战么?”
“啊,没错,我是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徐子桢很干脆的承认了,接着又说道,“不灭了那王八蛋我睡觉都睡不安稳,不知道哪天他又阴我一下,我现在也是当爹的人了,哪还能陪他玩个没完没了?”
“你太自以为是了!”高璞君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道,“你觉得兀术会中你这计么?”
“为什么不能?那货就是表面从容沉稳,其实心眼小脾气爆,现在吾都补和完颜蓟闭关锁国封了各路关口,他连家都回不去,憋了这几年更容易被刺激,现在都不用别人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象是个被丢出门的孤儿,谁都知道我打赤奴儿的屁股就跟打他脸没什么两样,我就不信他能忍住这口气。”
徐子桢昂首插腰侃侃而谈,一副有理有据的样子,高璞君被气得笑了出来,青葱玉指恨恨地点了点他的额头道:“所以我说你自以为是,若是三年前他必定会中计,就算他明知你在激怒他,他也还是会来,但是如今却未必了。”
“呃……不是吧?”这条计是徐子桢还没出耀德城时就辛辛苦苦琢磨出来的,只不过那时候还不确定会抓到谁而已,怎么可能被高璞君三言两语就否定了,自然要据理力争。
高璞君也不废话,招了招手,身后颜玉淙拿了幅地图出来摊在桌上,徐子桢愣了一下,显然她二人在来之前就沟通过了,连地图都准备好了。
那根玉指又移到图上,点在兴元府北那大片平原位置上:“你是打算把兵力集中在此,等兀术冲来后围而歼之?”
“对。”
玉指又移动起来,连点三处:“你想出兵京兆府,暗中藏兵于此三地,等兀术入毂,借秦岭之地势以伏兵击之,我猜得可对?”她点的三个地方都是属京兆府辖下,位置分散成半个扇形,拱卫在京兆府西。
“呃……对。”
虽然徐子桢一直对高璞君用兵之道很佩服,但是今天,就刚才那短短几句话后,他对高大才女的佩服更是上了一层,自己还什么都没跟她说过,只是呆在了兴元府,又打了赤奴儿的屁股,就这两件事而已,高璞君竟然把自己的意图猜得分毫不差。
高璞君收回手指,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问道:“那他若是不来,而只是以诱饵引住那三路兵力,再分兵走西南,同样借秦岭地势来堵你,你该怎么办?”说完这话她的手指点在了图上,落下的位置正是京兆府西南,也是京兆府连接兴元凤翔二府的一处咽喉要塞。
徐子桢的目光定在了那里,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神色变得无比凝重。
他忽然发现自己真漏掉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就如刚才高璞君所说的,兀术丢个两三万人当诱饵吸引住自己那三路人马,然后亲率十来万大军摸到自己身后,那可是茫茫秦岭啊,丢个十万人进去会有多大动静?到时候结局会是怎样他根本不敢想像。
一滴冷汗从额头上挂了下来,徐子桢脸色变得无比难看,抬头对高璞君苦笑道:“我认输,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吧。”
高璞君面无表情地道:“有什么怎么办,就照你徐大先生的意思,把他激怒诱来便是。”
徐子桢踏上前去一把抱住她道:“好老婆亲老婆,你就别埋汰我了,我脑子不够使,今天我算明白了,才女不是人人能当的,我这种粗人还是冲锋陷阵去吧。”
虽然已是老夫老妻了,但高璞君还是被他惹得脸一红,啐道:“少拿肉麻当有趣,我问你,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损招?想激怒兀术想来不会光靠百姓口口相传吧?”
徐子桢没直接回答,只是嘿嘿的笑,高璞君不再追问,只伸手一摊:“拿来。”
“什么?”
“天下兵马大元帅兵符印信!”
第1066章:写信
天下兵马大元帅是曾经赵桓封给赵构的,赵构登基后这个头衔显然没了用,但是兵符印信依然还是在的,三年前徐子桢离去之前秘密见了赵构,并把自己将来出山后要做的事言明,当时赵构就交给了他一份密诏,以及能调动各路兵马的兵符印信。
看起来赵构对徐子桢的恩宠信任无以复加,但其实都是空的,他要用徐子桢时这东西就是真的,万一哪天跟徐子桢翻脸,这就是一块废铁而已。
不过现在这时候来说还是能用的,徐子桢也不废话,从怀里掏出一块铁牌和一个大印,正是这两个东西,交到了高璞君手上。
旁边桌上有现成的纸笔,高璞君走到桌边坐下,拿起一张来略一思忖就写了起来,不多时写罢,盖上印信收入信封,封皮上写了韩世忠三个字,接着又换了张纸写,同样写完盖印收入信封,这回写的是种师中三字。
就这样,小半个时辰后写了六封信,除了韩种二人之外还有镇守汴京的老帅宗泽,镇守应天府的张叔夜,镇守成都的吴玠,最后连在这里的刘光世都有一封。
徐子桢一直陪在旁边,磨墨换纸粘信封,象个狗腿子似的,任由高璞君一封封写着他也不敢多问,没办法,万一他多句嘴,就怕高璞君冷冷的回他一句“要不你来?”。
“好了。”高璞君站起身,将六封信放在一旁,却暂时不发落,指了指椅子对徐子桢道,“该你了。”
徐子桢一头雾水:“该我什么?送信?”
高璞君白了他一眼,问道:“此战你打算怎么打?”
“什么怎么打,当然得灭了他啊,他不死我不得被烦死?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小子的阴招有多粘人。”
一想起兀术那些不择手段的套路,徐子桢就不由得头疼,有些其实对他没多大伤害,也要不了他的命,可就是让他难受,让他恶心,比如曾经在应天府时兀术让天罗造的谣,其实那时候只要徐子桢连同赵构出来辟个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当时的情况徐子桢根本没办法出声,还得装着跟赵构闹矛盾,这让他在那段时候里简直憋得难受。
高璞君道:“你既然知道,那还客气什么,他尚有十几万人马,要灭他不是不行,只是多些人手来助你一臂之力岂非更佳?”
徐子桢脑中灵光一闪,啪的在额头上一拍:“你是说让络儿派援兵?”
“你那吐蕃驸马是假的么?”高璞君白了他一眼,“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段琰那丫头是怎么回事,这几年里她可没少往耀德城跑,大理虽然隔着远,但要加急些也来得及到了。”
一说起这个徐子桢心里忽然就一虚,天知道当初那个假小子段琰怎么就是个女的,而且怎么就看上自己了,还没事就跑耀德城来,表面上说是来看望莫梨儿的,可究竟是为的什么谁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人去拆穿罢了。
“我……那个,让卓雅拉人马过来应当没什么问题,可人家大理千山万水的,不好意思让他们来帮忙吧。”徐子桢说到这里,底气不太足的补了一句,“我跟段琰那丫头真没什么,你别没事坏人清白。”
高璞君道:“坏不了,来之前我已经让钱管家带着聘礼以你名义去大理求亲了,以他的口才加你与段家的关系,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啊?你你你……”徐子桢目瞪口呆,指着高璞君半天说不出话来。
砰!
一张纸被拍到他面前,高璞君冷面无情地吐出一个字:“写!”
“哦。”徐子桢肩膀一缩,立刻坐了下来乖乖地写信。
其余几女互望一眼,眼中都带着几分好笑,巧衣和高璞君最为交好,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道:“姐姐,这会不会太为难少爷了?”
高璞君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为难?这家伙心里早就乐开花了,你看他嘴角。”
众人的目光顿时全都集中了过去,只见徐子桢的嘴角慌忙的落了下来,努力装作一副悲苦的样子,可这时再装也为时已晚,谁还看不明白他心里真正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就象大家眼中看到的,徐子桢其实早就对段琰有点小心思了,别说那丫头长得漂亮,这几年从少女长成了美女,身材也长开了,亭亭玉立之外还带着那份天生的娇憨,徐子桢要不是顾及高璞君她们几位夫人会吃醋,恐怕早就自己去大理求亲了。
高璞君其实对这方面不算太敏感,可架不住家里有敏感的,段琰的心思和徐子桢的骚动全被温娴看在了眼里,要说家里哪位夫人最聪明,可能还难以分得清楚,但是要论对人心的掌控和分析,那除了温娴就不作第二人想了。
徐子桢离开耀德城后高璞君就聚集了家中的姐妹联合讨论了一下,去各国搬兵就在议程之上,于是温娴顺便提出了这事,大理国人口不算太多,但是兵力却不容小觑,有这么一份力量不用那不是太浪费了么,于是几位夫人一合计,当场拍板,直接去求亲了。
段琰的兄长段琛是大理国世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理皇位的,这点眼光和魄力总还是有的,徐子桢和赵构的关系不说,光是一个徐记商号以及徐子桢和各国的关系,与徐子桢结成亲家对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更何况段琛也很无奈,自家妹子的心思早就丢在了徐子桢身上,就算勉强给她再找一个青年才俊,妹子也不会答应,索性就这么着吧。
徐子桢写信的速度也很快,信写给谁,该怎么写,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数,没用多久几封信就写好了,分别是写给大夏国枢密使牟先亭、吐蕃国师松仁,还有就是大理世子段琛,徐子桢是懂规矩的,这种讨要援兵的事最好是找跟皇帝最亲近的人要,直接找皇帝的话那就有点僭越了。
高璞君将信交给水琉璃,让她吩咐天机之中信得过的人去送就行,然后转头对徐子桢道:“收拾收拾,你该走了。”
徐子桢一愣:“去哪?”
高璞君的那根玉指又点向了地图:“华阴。”
第1067章:去华阴
自古山之南为阳,山北为阴,华阴地处华山北麓,因此得名。
徐子桢看了看地图,有些纳闷道:“我去那儿干嘛?”
高璞君奇怪地反问他:“你不是要与兀术一决生死么?不去那里还去哪里?”
徐子桢更奇怪:“你怎么知道他会去华阴?”
高璞君道:“我就是知道。”
“你……”徐子桢无语了,这摆明了就是不讲道理嘛,你就是知道?大宋第一才女就是这么运筹帷幄之中的?
高璞君翻了个白眼,知道不跟他说明白他是不会服气的,于是指着地图道:“兴元府地势平坦,适合大军挥兵鏖战,却难以藏兵,兀术是个仔细的性子,必不会直来直往,若不出意外,他会以诱饵引你入京兆府,暗中藏兵于此三处。”
徐子桢往图上看去,高璞君指的三个地方分别是扶风、周至、佛坪三县,这三个地方呈扇形拱卫在京兆府西南角,一旦己方大军杀入京兆府,这三地的伏兵一涌而出,那就真的能杀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这还没完,高璞君又指向另一处:“此处乃渭水上游,名为眉县,地方不大但地形颇杂,兀术定会另分一路人马伏于此地,一旦你遇伏溃逃择水路而遁,那就又入了他的网,到时候你水里走不得,陆上同样走不得,女真一族本就善于山林作战,你与他们在秦岭碰面焉能有好的?”
徐子桢听得冷汗如雨,高璞君果然是把打仗的好手,光是看个地图就能分析出那么多道道来,他知道这方面跟她没得比,索性乖乖的闭嘴继续听她说下去。
高璞君看了他一眼,显然对他这装孙子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不过,好在咱们也不用真的挺进京兆府,须知这里毕竟是大宋地界,比地头熟悉还能弱于了他们金人不成?他兀术能分兵潜藏,咱们自然也能分兵剿灭,届时只需分上几路人马从小道迂回,从那三处身后杀出,那就变成反了过来,该咱们断他们的后路了。”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水琉璃,笑意盈盈,水琉璃微微一怔,却很快反应过来,立刻说道:“高姐姐放心便是,探查这几路伏兵的事交给天机便是。”
高璞君笑着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客气话,反正都是徐子桢的妻子,都是大家应该做的,天机也本就是徐子桢的人,更是可用,而且说起刺探搜寻,哪家的斥候能比得上天机营的水平?
徐子桢听到现在也明白了,但还是举起手小心的问道:“你还没说华阴是个什么梗。”
高璞君瞪了他一眼,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问道:“你真是笨死了,也不知你这州那州的战神之名是如何得来的,所谓诱饵自然不是那区区一点人马能做到的,他兀术既然要诱我大军入京兆府,必先现身于彼,等大军杀入时他再以小股散兵引之,可他堂堂金国四王子,如今的金国叛军主帅,岂会真的以身犯险留在京兆府?”
话说到这份上了,徐子桢终于算是开窍了,他啪的一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说道:“果然笨死,他当然不会傻乎乎等着咱们,主帅得有主帅的范儿,哪能身临险境,肯定是避开些等着看战果的,我明白了,华阴是个好地方,有华山在南边挡着,就算京兆府失守也难很快冲杀到他那里,借着华山之险他可以从容逃走,是这意思吧?”
“就是这样。”高璞君收回手来从容而立,看着徐子桢道,“有我在,京兆府必破!”
瞧瞧,什么叫霸气?这就是霸气!徐子桢都快忍不住扑上去狠狠亲上她一口了。
“京兆府一破,兀术必将惊走,你要做的就是在他逃遁之前围住他,我让你写的那些信,讨的那些援兵,都是给你用的,另外还有应天太原两地人马,自东而至来助你,这些人马总该够了吧?”
应天太原?那不就是张叔夜和韩世忠?那还用说,肯定够啊。
“好好好!”徐子桢头点得象鸡啄米似的。
高璞君一挥手:“你这就去吧,兀术不日将到京兆府,你须赶在他之前到那里,早早布置的好。”说完顿了顿,“记得乔装一番。”
她不说徐子桢也明白,这次过去是要偷偷堵兀术的,自己这副样子全天下都知道,不改改模样肯定不行。
“好,那我这就走了。”徐子桢想到即将要阴一把兀术,他的心情就激动了起来,当下不再拖延,干脆的转身就走,不过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低头不知道在计算什么,片刻后对水琉璃道,“五天后让天机营给我到处宣传,就说大夏大理吐蕃诸国将派兵增援兴元府。”
水琉璃眼神微微闪烁,但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好。”
“我走了。”徐子桢笑嘻嘻的转身而去,临走时飞了一圈吻,只是刚一出门就见苏三和林芝携手而来,二女见他这风风火火的样子有些好奇,刚要问话,林芝眼尖已经看见了屋里的高璞君等人,顿时一声惊呼撇下徐子桢冲了进去。
苏三拿手指点了点徐子桢:“等着,不准走!”说完也冲了进去。
一堆女人在屋里嘻嘻哈哈闹着,像是多少年没见的关系,可其实天知道也就只有半个多月没见而已,片刻后苏三和林芝又回了出来,二人看向徐子桢的眼神有点不对劲,显然她们知道了徐子桢要去哪,徐子桢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你们想干嘛?”
苏三双手一叉腰:“我陪你去华阴!”
林芝更干脆,扑了过来搂住徐子桢的胳膊:“我也要我也要,哥,这么好玩的事你不能不带我!”
“不行!”
徐子桢一口拒绝,开什么玩笑,这次是去找兀术算总账的,可以说是一场决战,兀术最后的兵力都在那里,如果按照高璞君的布置来看,不出意外的话金兵是输定了的,只是到时候肯定会困兽犹斗要玩命,苏三和林芝都是自己最亲的人,再说这次有那么多人马将要过来,徐子桢怎么可能让她们去犯险?
苏三和林芝刚要再说,高璞君在屋内淡淡的说道:“去就去吧,反正到时候我们都要去。”
第1068章:瘦马
“你也要去?那敢情好!”
徐子桢心里一松,其实他对去华阴心里没什么底,虽然人手找了一大堆了,但兀术是谁?那可是女真历史上一代名帅,现在终于要跟他面对面了,他还是不免紧张的,关键是由于他的出现,历史的车轮早就已经歪到了不知哪里,最终结果究竟怎么样他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现在高璞君说她也要去,也就是说她会坐镇华阴?那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但是高璞君却又给他浇了盆冷水:“我会先坐镇兴元府,等你生擒了兀术我再过去。”
“啊?”徐子桢一下子傻了眼,脸色瞬间呆滞,生擒了兀术你再来?那之前打仗的时候谁来指挥?难不成让自己来?徐子桢对自己的认识还是很清楚的,说到冲锋陷阵玩个命他还行,可到时候那么的阵仗,自己哪玩得开?
旁边林芝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指着徐子桢道:“哥你害怕了!”
“胡说!”徐子桢回过神来,断然否认,接着挺起胸膛道,“老子堂堂双料战神,对付区区金小四会害怕?开什么玩笑。”
高璞君瞥了他一眼道:“看来你已是成竹在胸,本来我倒还想让陆薄言陪着你去,既然如此就算了。”
徐子桢眼睛一亮,急忙说道:“别啊,别算了啊,那个……陕西话我都听不懂,老陆以前好歹是三绝堂高手,方言之类的应该不在话下,还是让他陪我去吧,省得我去了露出马脚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众女看徐子桢一脸赔笑加小心的模样,齐齐笑出声来,高璞君本来还想再装会,可实在是忍不住了,嘴角抽了抽也扬了起来。
徐子桢这才意识到被耍了,想想也是,和兀术决战了都,高璞君那会放心自己一个人去,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这点料,万一自己再冲动一下那可是要坏大事的。
“好哇,你敢逗我?我……”徐子桢伸出胳膊作出变态金鱼佬的模样,就要过去给高大才女点教训。
高璞君冷冷道:“陆薄言不要了?”
徐子桢立马停下投降:“老婆我错了!”
“你该走了。”
“哦。”
……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唉!”
秋风飒飒,落叶飘零,远处是一座高耸的山峰,身边流水潺潺,一座老得只剩半边栏杆的破桥,景色种种,除了流水和西风,其他似乎没一样能跟徐子桢嘴里吟的词句有关。
陆薄言环顾一眼四周,眼神古怪地看向徐子桢,说道:“少爷文采风流,只不知为何悲叹?”说完他特意多看了一眼徐子桢那匹马,小白菜已经很久没好好活动过,比之以前胖了不少,自己骑的这匹也算膘肥体壮的,瘦马?哪儿瘦了?
如今已是华阴地界,远处那座险峻高耸的山就是华山,这一段路上颇为冷清,只有徐子桢和陆薄言两人,但此行紧要,即便没人处两人的对话还是要小心谨慎的。
徐子桢现在是一副读书人的装扮,身上穿件七成新的袍子,头戴东坡巾,当然,头巾下的发髻是假的,有陆薄言这个易容高手在,这都是信手拈来的活,就说他现在这张脸,倒是有几分斯文儒雅,就是眼睑浮肿脸颊苍白,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而陆薄言则扮作了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马背上挎着两个包袱,还有一个书箱,书箱边还绑着把油纸伞,看着就是这个读书人的老家奴样子,苏三林芝和其他人则各自分开前往华阴,以免路上在一起太扎眼。
徐子桢四十五度角看着天,满脸悲怆之色,叹道:“我只是在感慨,和小四斗了这几年,终于到了一决生死之时了,可惜,可悲,明年的今天我再也看不到他了,既生瑜何生亮,身居塔颠的孤独感,你是不会明白的。”
陆薄言嘴角抽了抽,强忍着喷他一脸的冲动,徐子桢这话太装逼了,虽然那句什么瑜什么亮的他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身居塔颠他还是听得懂的,不就是说这世上他就只有兀术一个对手,其他人他都没放在眼里么。
不过陆薄言也不是什么好鸟,眼睛一转故作恍然道:“原来如此,老奴见少爷悲戚之意,还当是出门前被少奶奶训斥所致,哎呀,老奴还是书读得太少,不解少爷雅意啊。”
徐子桢太阳穴猛跳了下,破口骂道:“老陆你大爷,我什么时候被训斥了?那分明就是……”
陆薄言低眉顺眼的阻止道:“少爷,西北风沙大,嘴莫要张得太开才好。”
徐子桢张着嘴再也说不下去了,老陆这王八蛋,他倒不是口才有多好,关键是那副模样太气人了,看着不紧不慢的,偶尔冒句话出来往往都切在要害,而且把人气得半死后他倒象没事人一样。
什么被少奶奶训斥,尼玛,自家老婆高璞君只是跟自己好好梳理了一下此行的各种要点,什么时候训斥过自己了?再说了,就算真是训斥那也是自己乐意,怎么了?怕老婆怎么了?吃你家狗粮了?
陆薄言无视徐子桢那色厉内荏的眼神,抬手指向前方道:“少爷,天色不早,咱们也该紧着些了。”说完他的声调忽然一低,说道,“家主,此地乃京兆府通往东北必经之路,当设一路伏兵于此。”
我靠!你又神转折,又转移话题?
徐子桢恨得牙痒痒,偏偏没办法,只能陪着他压低声音道:“兀术要逃也是从华阴县城里往东北逃,在这里设伏有毛用。”
陆薄言头也不转,脸上一本正经的道:“他是家主当世唯一对手,我想他也会把家主当成唯一对手,值此生死存亡之战,他又怎会缩于华阴遥望?定会先驻于京兆府内,若前军遇伏,自然会受惊东逃,所以此地设伏很有必要。”
徐子桢对陆薄言的挤兑已经没话可说了,不过他的观点倒是让自己愣了一下,对啊,小四这种激进的货,又兼之坑了自己几年都没坑成,这次知道自己出山,他肯定不会躲在那么老远,还真是,换了是自己也肯定在战场第一线啊。
“有道理……”徐子桢摸着下巴沉吟,远处一座城郭显露,正是此行目的地,华阴。
第1069章:两书生
华阴县城并不大,时值金秋,风吹过街道,扫落一地枯叶,街上偶有几个行人,又是傍晚时分,看着颇有些萧条的感觉。m.www.uu234.net
徐子桢左右看了看,略微凑近了陆薄言道:“这么冷清,咱们会不会太显眼了。”
四周没人,陆薄言笑道:“家主放心,明年春闱,自西北道而往应天府去的学子基本都走这条道。”
徐子桢看了看自己这身打扮,哦了声没再说话,现在他就是个书生,按这么说的话真不算突兀。
倒是陆薄言又多看了他一眼,别人不知道,但是有些关于徐子桢的事他是知道内情的,比如就说这次的春闱,本来大宋朝是没春闱一说的,可徐子桢在去年时就从耀德城写了封信给赵构,话不多,只说了一件事,就是春闱。
宋金之战已历数年,靖康之难更是让朝中大半官员被掳往北方,虽说后来徐子桢赎了不少人回来,而且那些也堪称是大宋的中流砥柱,比如马春林等人,可其他人却有不少都失踪了,就算后来完颜薊完颜昂把持了朝政又放回了不少宋臣,却还是有不小的缺口,谁都知道,那些人怕是回不来了,不是水土不服死在了北方,就是在路上就被当时的金兵给虐死了。
所以如今的应天府看似热闹,但朝堂却并不齐整,中低层官员差了很多,偏偏大宋科举是三年一考,徐子桢就想到了明清时期的恩科春闱,于是写了封信给赵构,给了这个建议,赵构二话不说当即准了,于是大宋朝的第一届春闱就此出现。
想到这里陆薄言不由得暗暗感慨,当初认识徐子桢时他还什么都不是,只是为了还一份恩情千里迢迢远赴兰州,后来无意中卷入了大夏之乱,那时他所在的三绝堂和徐子桢还是敌对关系,没想到只是区区几年时间,当初的那个毛头小子如今已经能左右当今天子的朝政决断了,而且还是远在千里之外,一封书信解决的事。
小半个时辰后,徐子桢发现陆薄言说的果然一点都没错,因为当他们二人去投店歇息时发现,华阴县城内唯一的一家客栈竟然住满了。
“呃,没房间了,老陆你看怎么弄?”徐子桢低声问陆薄言,此行之前说好的全由陆薄言做主,包括住店这种事也只能听他的。
陆薄言微垂着头,看着跟一般的家仆没什么两样,但嘴里说出的话却是让徐子桢吐血:“没什么怎么弄,本来就没打算住这儿,咱们的落脚处已经准备好了。”
徐子桢愕然:“那咱们还跑这儿来?”
陆薄言眼睛悄悄扫了一圈,嘴里说道:“初到此地探探风声,顺便吃饭……家主你是半仙,可我得吃。”
“好吧,你赢了。”徐子桢无语,不过话说老陆说得也对,饭总是要吃的,老子是半仙没错,另外半拉身子不还是人类么。
角落处一张桌子正好有两人吃完了离开,那是张四方桌,另两边还坐着两人,看桌上的盘子和酒壶,显然是还没吃完,估计跟刚走那两个并不认识,陆薄言赶紧上前拱手道:“二位公子,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容我家少爷拼个桌?”
那两个都是读书人打扮,很是斯文有礼,尽管陆薄言是家仆打扮,二人还是赶紧起身回礼道:“不敢不敢,老丈言重了,请!”说完对旁边的徐子桢又拱手道,“年兄,请。”
“多谢多谢。”徐子桢毕竟当过应天学院的典学使,读书人客气的那一套他还是能装装的,反正谁都看不出眼前这个斯文有礼又长得不错的读书人其实是个杀胚。
徐子桢这回扮的是个半穷不穷的书生,又以出门在外不必讲究为由,让陆薄言也一起坐了下来,还没坐稳就叫来了小二,要了两壶酒外加五斤牛肉,摆在桌子中间请那两个书生一起吃喝了起来。
那两个书生年纪不大,连胡子都还没长,见徐子桢这么客气急忙起身道谢,他们倒真的是为了赶考的穷书生,为了省钱两人要了一间房,连吃也是吃的最便宜的那种,徐子桢还没坐过来就看在眼里,一盆白馒头加两个小菜而已。
凭徐子桢的嘴皮子和那两壶酒,他很快就和两个书生混熟了,两人一个姓郁一个姓冯,都是凤翔府人士,徐子桢猜得没错,他们就是冲明年的春闱而来,今天路过华阴时天色已晚,打算住上一夜再走。
“祝郁兄冯兄马到成功,高中榜首!”徐子桢给二人斟满酒杯,热情洋溢的敬了一下,耳朵却一直在听着四周的各种聊天声,酒楼之内本就是探听消息最佳的地方,这也就是陆薄言拉他进来的目的。
两个书生急忙举杯,连声称谢,然后一饮而尽,只是放下酒杯后姓冯的书生却叹了一声:“我二人去赴考无非也就是还一个心愿,毕竟寒窗多年,不去试试自己的斤两总是不死心的,不过这榜首么……呵,不说榜首,便是能上榜都绝无可能。”
徐子桢不由得一愣,奇道:“哦?冯兄此话怎讲?”
姓郁的书生翻了个白眼,说道:“徐兄不必理他,他打小就这性子,总爱胡思乱想。”
冯书生立即反驳:“怎的就是不着调了,王渊老賊与康履那阉人沆瀣一气祸乱朝政,岂不闻连王府之中寻常下人都能随意鬻官卖爵,你我这等清贫儿郎无有黄白之物买通,谈什么上榜不是笑话么?”
郁书生哈哈笑道:“我就说你胡思乱想你还不认,康履那阉人已死,你还担心甚?”
冯书生一拍桌子:“可王渊老贼还在!”
郁书生也一拍桌子,几乎扯着嗓子似的吼道:“徐大先生也还在!”
本来很是热闹的大堂,被这突兀的一嗓子惊的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全都讶然望向这边。
徐子桢只觉无比尴尬,一来他就处在这尴尬中心,二来郁书生那声大吼也是叫的他的名字。
“咳咳……二位兄台冷静一下,这是公共场合,话说郁兄你说的徐大先生是哪位?”
郁书生顿时一副鄙视的样子看了过来:“还能是哪位,自然是应天书院典学使,徐子桢徐大先生!”
第1070章:背锅
徐子桢其实知道两人嘴里说的王康二人,王渊倒是个老臣了,只是品性不怎么好,当初金兵南下时他在大宋南方任职,靖康之难算是被他逃过一劫,赵构登基后他被调回京城,也就是现在的应天府,竟然被他钻营到了枢密使之位,算得上位高权重了。www.uu234.netwww.uu234.net
而那个康履则是个太监,一个命好的太监,不知怎么就讨得了赵构的欢心,一步登天成了天子身边的红人,他得势后和王渊勾结到了一起,两人互相扶持互相借势,彼此的地位与权势越来越高,只不过贪得无厌之下终有爆发的,这不,前些日子的苗刘之变,苗傅和刘正彦杀的就是康履。
前几年里徐子桢在耀德城时一直没有断了对应天府的关注,王康二人自然也在他的关注之内,对于这两条黑鱼精他有印象,当初苏三还很气愤地问过他怎么处置,要不要她去一趟应天府把这俩人弄死,但是徐子桢拒绝了,因为徐子桢很清楚,苗刘之变的发生就是因为赵构的作死,如果他不吃点苦头,那么将来的几十年里大宋朝依然只会越来越**,越来越浓不好,所以徐子桢干脆就视而不见,放任那俩人胡作非为。
现在终于等到了他要的结果,苗傅那个总是梗着脖子看他不顺眼的货终于爆发了,康履被杀,王渊被追杀得逃出了城,生死不知,赵构也被逼逃离京城,现在不知怎样,但是徐子桢知道结果,赵构经此事会受伤,从此无法生育,他那个已经三岁的儿子赵旉也将在不久后夭折。
这都是以后再说的事,现在徐子桢注意到的是,似乎这此兵变又莫名其妙的让他会到了百姓的视线之中,要不然那个书呆子也不会脱口说出徐大先生还在的话。
徐子桢只觉好笑,自己离开了三年,没想到大宋百姓依然还记得他,这是好事,人总是会有虚荣心的,何况徐子桢还不觉得这是自己虚荣。
正想着,姓郁的书生忽然又说道:“徐大先生既然能让苗傅刘正彦杀了康履,那王渊老贼自然也难逃一死,你说,我这番话可有说错?”说完他瞪着冯书生,眼睛里满满的不服气。
冯书生滞了一下,居然点头道:“那倒是,徐大先生嫉恶如仇,必定不会放过如此祸国殃民的老贼。”
徐子桢听得目瞪口呆,老子嫉恶如仇?要杀王渊?那老王八蛋自己见都没见过,凭什么他们就认为自己会去宰他?关老子毛事?
不过这种事其实不算坏事,自从三年前自己退走大夏后,民间就慢慢的开始辩论自己到底是好是坏,最终随着赵构刻意让人散播的消息之下,自己也渐渐的被平反了,不说汴京城破和自己到底有没有关系,至少当初真定大营救赵构安全回家和之后赎回马春林等诸多宋臣就是大功,而王康这种奸佞之辈祸国之臣,把人逼得爆发宰了他们,别人竟然也把这事归功到了自己头上。
背锅也未必都是背黑锅,象这样的好锅难得背背也没什么嘛。
就在这时掌柜的跑了过来,陪着笑道:“几位公子,莫谈国事,莫谈国事,还请包涵!”
两个书呆子已经喝了不少酒,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么公共场合抒发情绪,掌柜的这话一说,郁书生就一瞪眼:“莫非我兄弟说错了不成?如此乱臣贼子杀都杀得,还说不得么?”
冯书生稍好些,没那么醉意朦胧,但也附和道:“郁兄所言甚是,何况此地早已非我大宋国土,我便骂了那些狗官又有谁来管我?”
兀术早几年时退入中原,占据了大幅土地,后来被完颜薊完颜昂的金政府抛弃,又被韩世忠宗泽等名将围剿,如今的地盘已经大大缩水,原本的版图上缩到了北至真定东到大名府西到京兆庆阳两府的大小,而华阴县自然也暂时算是他的地盘。
掌柜的一脸苦笑,求助的看向了徐子桢。
徐子桢暗自摇头,他和读书人打交道不少,知道这种书呆子平时孔孟之道倒是奉行得挺好,有礼有节的,可一旦辩论出了兴头,尤其是喝了酒后,那就基本没什么能制得住了,平时也就算了,可现在徐子桢不敢让人发现他,万一招来金兵就麻烦了。
他一把拉住冯书生,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掌柜的是为你们好,二位可是读书人,将来要为百姓谋福祉的,而且我观二位兄台儒雅大方器宇轩昂,品行必为上乘,万一在这破地方弄出点意外坏了你们的将来,那不是百姓之大不幸么?”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好话谁都爱听,冯书生也不例外,这话让他听得很舒坦,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就见陆薄言开口对掌柜的说道:“好了掌柜的,他二位知道了,你去忙你的,顺便结账吧,咱们也差不多该散了。”
掌柜的如蒙大赦,赶紧赔笑道:“无妨无妨。”说话的同时让小二去把账单拿了来。
陆薄言干净利落的结了帐,把这俩书呆子的帐也顺手结了,虽然也没几个钱,等结完了帐悄悄给了徐子桢一个眼色,就此跟两个书生作别,告辞而去。
出了客栈大门,天色早已经黑了彻底,徐子桢看了一眼天,问陆薄言:“咱们现在怎么办?露宿街头?”
“少爷说笑了,自然是回少爷自己家去。”陆薄言说话间已朝着街道西边而去,徐子桢愣了一下,刚要问自己什么时候在华阴县有家,却发现陆薄言借着天色昏暗在客栈大门外的墙边画了个符号。
徐子桢顿时闭嘴了,看了一眼四周后什么话都没说,跟上了陆薄言。
长街寂静,少有行人,两人在月色下一路走着,陆薄言一路在多处留下了刚才客栈门外的那种符号,小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城西一条僻静的巷子里,转入后进了一所破败的宅子。
关门,入内,屋内点起了油灯,徐子桢扫了一眼屋子,问道:“老陆你什么时候置办下的这破宅子,接下来咱们是不是就住这儿了?”
第1071章:吃饱饭是天大的事
陆薄言用手比划了一下他自己和门外,又比划了一下他和徐子桢,说道:“是我和他们,不是咱们。www.uu234.netwww.uu234.net”
徐子桢一怔:“什么意思?我不住这儿?”
陆薄言点头:“宝儿林芝和苏主母与家主分头而来,咱们先去那家客栈是为了留下记号好让他们寻来,至于家主你……”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韩大人来信,官家已被他救下,官家说想要见你。”
赵构到了韩世忠那儿了?速度还挺快。徐子桢倒也不奇怪,点了点头转身就要拿包袱走人,被陆薄言叫住。
“哎,家主你要去哪?”
“不是去找官家么?”
陆薄言哭笑不得:“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睡一晚等天亮再走也不迟,家主还是先与我合计合计各路人马的事宜吧。”
徐子桢又放下包袱:“对对,把这事给忘了,别回头我赶回来时你和小四都开打了。”
陆薄言摇头道:“打不了,兀术眼里只有你,你不在他哪肯理会别人?”
徐子桢一头黑线,这老陆是越来越污了,就差直说基情俩字了。
正说着,忽然外边有人敲门,先是一下,再连着三下,陆薄言眉头一挑,出去把大门打开,一个穿得破烂但身上拾掇得挺干净的农家小伙子跨了进来,徐子桢愣了一下还没说话,却见那小伙子先咧嘴一笑:“叔,我来了。”
本来不认识,一开口就听出来了,这个小伙子竟然是宝儿,徐子桢大乐,一把将他拉了进来,问道:“事都办了?老家伙没为难你吧?”
宝儿摇头:“没有,老吴挺干脆,听我把意思一说就直接掏印盖上了。”
陆薄言在旁听得莫名其妙,问道:“有何我不知道的故事么?”
徐子桢脸一黑,还是赶紧跟他解释吧,不然他又得往基情方面想去。
宝儿看上去心情很好,看了一眼徐子桢后答道:“回陆先生,我叔让我回了趟耀德城找吴乞买,请他在一份公示上用个印。”
用印自然就是盖吴乞买那个金国皇帝大印,这个陆薄言是知道的,然后问道:“什么公示?”
宝儿说道:“哦,我叔以官家的名义起草的东西,就是告知百姓,如今盘踞在永兴军路与两河路的金军乃大金国叛军,我大宋不日将与金国联手剿灭之,让百姓知晓。”
陆薄言一下就乐了,转头看向徐子桢:“家主,这是你的主意?”
徐子桢干笑一声:“我就想给小四添点堵,其实我也知道没什么用……”
话没说完就被陆薄言打断道:“谁说没用?有用,很有用!家主你可知道京兆府有多少百姓?整个永兴军路又有多少百姓?以前那几年里兀术占了那些地方,对百姓并无袭扰,百姓慢慢也就习惯了,要知道百姓大多愚昧,能吃饱饭就是天大的事了,所以这几年对兀术并不会有太大的反心,但如今却不同了,兀术与那十几万大军身上贴了反贼二字,在百姓眼里反贼都是要杀头的,他们岂还能顺从?”
徐子桢愣了一下,他本来还真的没往深处想,就是打了赤奴儿的屁股后起了个恶作剧的念头,就想弄个这样的公示恶心一下兀术而已。
“你的意思是……那些地方的百姓就会造反?啊呸,是起义?”
“那倒未必,无人带领之下百姓也没那么大胆,毕竟那是十几万大军。”陆薄言笑道,“但就是因为这许多人马,若是百姓不配合,明的暗的不再给他顺利征粮了,你看他那些人马吃什么?十几万啊,人吃马嚼的可不是个小数。”
徐子桢道:“哈!这意思我还不小心蒙对了个好事?”
宝儿插嘴道:“是好事,我出来时让天机营用飞鸽将这公示的拓印件分传去了大宋各州府,各地配合得挺快,我来的一路上都已经在城门口贴上了,百姓们对此早就议论开了,说叛军人人得而诛之,何况是当年诬陷徐大先生的小人。”
“我去,哈哈哈!”徐子桢忍不住乐了,这不一小心又绕到自己身上了,这份公示上有两个印,一个是吴乞买的金国帝印,还有一个是他手上的大宋兵马大元帅印,结果不知道被谁传了出来,这事又和自己有关了,一不小心自己又背了口好锅。
陆薄言神色一正道:“既如此,家主你需速去速回了,正值秋收,兀术如今地盘大幅缩减,若这些地方的百姓再明里暗里抵抗,他或许会用些非常手段出来,还是速战速决将他解决了吧。”
徐子桢一惊,想想确实如此,老百姓吃饱饭是天大的事,对兀术来说同样如此。
“好,我天亮就走,尽快回来,来,我先把约好的那些人跟你交代下。”徐子桢拉着陆薄言来到桌边坐下,一灯如豆,映得墙上影影绰绰。
……
入秋的太原,从远处看带着几分沧桑,几分晦涩,天空碧蓝如洗,天空下城墙高耸。
徐子桢已经很久没回到这里了,临近城门时他收住了马,深深的吸了口山西的空气,干燥的,微凉,透着股秋天独有的清爽味道。
从华阴到这里他足足用了两天时间,路上没敢多停,也亏得小白菜神骏,长途奔袭也不在话下,要是换了寻常驿马,怕是早就累趴了,但即便如此,在来到太原时小白菜也已经气喘不已,一身白毛下的皮肤已隐隐泛红,鼻子里喷着零星的白沫。
徐子桢定了定神,下马来到城门口,一队官兵当值,认真查视着城门口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等。
小白菜的风采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不光往来的百姓注目,门口值守的官兵也看了过来,徐子桢还没开口,就听人群里有人惊呼:“那不是徐子桢徐先生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无数人叫道:“真是徐先生!”
“徐先生!”
“徐大先生!”
徐子桢早就对这样的场景习惯了,也不尴尬,笑着对四下里抱拳,那边值守官兵互望一眼,忽然齐齐奔来,持刀枪将徐子桢围了起来。
第1072章:七爷,我来了
“呃……你们这是?”徐子桢被吓了一跳,却发现他们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顶 点 X 23 U S
为首一名将领模样的上前来行了个军礼,笑道:“徐先生,知府大人等你已久,吩咐小的们见到你就赶紧迎你进去,不过近来不甚太平,先生安全为重,还请见谅。”
妈的,原来是保护自己来着,吓老子一跳,徐子桢腹诽归腹诽,还是挺感激的,点了点头道:“多谢多谢,不敢当,大人在衙门吧,我自己去寻他便是,不必劳烦各位了。”
那将领凑过来低声道:“城中混入了叛军,应该还有天罗余孽,张大人特别关照小的,等先生来了要好生护住你周全。”
叛军?苗傅的人追赵构都追这儿来了?至于有天罗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兀术针对自己的心不死,太原算是自己的第二根据地,安排些细作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徐子桢也没再坚持,点头道:“那就有劳了。”
那将领大喜,一挥手喝道:“兄弟们,走,送先生入城!”
旁边分来一队军士,约有二十来人,在太原城里有这么多人保护已经足够了,一群人前后左右围着徐子桢往城里而去,惹来无数人的目光。
徐子桢无奈摇头,本来还想低调来着,这么一来反而成了众人的焦点,不被人发现都难,于是这一路上不时有人跟他大声招呼,或叫徐先生,或叫战神,或者直接叫名字的,一直到府衙大门外时才算停。
那将领和他的兵用一种崇敬加羡慕的目光看着他,这一路上跟徐子桢打招呼的人就没断过,可见他在太原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了,而徐子桢则一直笑眯眯的挥手示意,只是这其中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就小半个时辰的路,他的脸都快要笑僵了。
“先生,我们就送到这里了,告辞!”那将领就此作别,拱手后转身而去。
徐子桢使劲揉了揉脸部肌肉,再笑下去他怕脸会抽筋,还好这算是到了地方了。
衙门口值班的衙役也同样涌了上来,几个人护着他进了大门,然后才由一人引他往里而去,直到书房门外时停下。
书房外站着几个穿着便衣的汉子,目光锐利身形魁梧,一看就是那种身手不凡的高级护卫,离门口最近处站着一人,正直直地看着徐子桢。
燕赵!
三年前赵构将燕赵放到了张叔夜麾下,毕竟他的身手很好,入行伍之中也能借军功博个官阶,但是徐子桢却明白,当时的赵构正是忌惮他和燕赵的私交太好,不愿让自己知道他太多的私密之事,而现在燕赵又回来了,显然是赵构被苗傅这么一叛后心里也慌了,燕赵再怎么跟自己关系好,可毕竟他的那份忠心是绝对的。
徐子桢和燕赵的交情已经可算是兄弟般了,这三年里他也一直没断过和燕赵的书信往来,可今天两人见面时徐子桢却察觉到了燕赵的眼中似有几分意味深长,或许是因为赵构就在屋内,两人只是眼神的对碰,没有任何语言交流,连个招呼都没打。
燕赵沉默了片刻,对门内轻咳一声:“启禀官家,徐子桢求见。”
里边安静了几秒,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准。”
徐子桢眉头微微一挑,里边那声音是赵构无疑,只是他应该知道自己来了,可从语气中听得出似乎情绪不太高,甚至隐约有点不快,他略作思忖,差不多猜到赵构为什么不快了。
他对燕赵点点头,正要推门而入,却听远处一阵脚步声传来,扭头看去,只见几人快步而至,徐子桢笑了,来的又都是熟人,当先而行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穿着便衣,眼神犀利头发花白,那是曾经的大名府知府,如今的大宋宰相李纲,而在他旁边的正是这太原府的知府张孝纯,这更是徐子桢的熟人,在其后则还有个老熟人,那位正直倔强的马春林马大人。
李纲远远看见徐子桢,急忙招手,象是要和徐子桢说些什么,可惜他就来晚了那么一步,徐子桢苦笑摇头,指了指书房,然后转身推门而入。
书房内朴素雅致,摆设不多,是张孝纯的风格,里边书桌旁坐着一人,脸色憔悴,眼中隐见血丝,正是赵构,徐子桢一眼就看见他的额角上还带着伤,象是磕在哪弄破了的,已经结痂。
徐子桢在门口停了下来,看着赵构。
赵构抬头,同样看着徐子桢,目光深沉,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两人都没说话,就这么安静的对视着,空气中似乎有种怨恨的情绪在慢慢凝聚,而这股情绪的来源显然是来自赵构的。
三年了,两人已经三年没有见过面了。
这期间徐子桢一直关注着应天府,关注着赵构,而赵构也时常能得到徐子桢在耀德城的情报,和燕赵一样,徐子桢也时常给赵构写信,两人还象是最初相识的那样,就象是单纯的朋友,君子之交,互有问候。
可正因为这样,赵构心中才异常愤怒,在他心里徐子桢是先知,是能预知天下事的,可这次兵变他却从没有在书信里提及哪怕半句。
安静的气氛保持了不知多久,还是赵构先开了口:“子桢,你,终于来了。”
你终于来了。
这五个字可以看做是期待,也可以看作是愤恨,徐子桢却只作听不懂,微微一笑道:“七爷,我来了。”
赵构眼角一跳,七爷,多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的称呼,整个天下只有徐子桢会这么称呼他,而且也一直是这么称呼他,哪怕他成了大宋的皇帝,成了至高无上的天子。
又是一阵沉默,赵构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兵变之事你已知晓了?”
徐子桢点头:“知道了。”说完顿了顿,又补了句,“三年前我就知道了。”
砰!
赵构似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吼道:“我当然知道你早就知道了,你是谁?你是名满天下的徐子桢,你是无事不知的徐子桢!你能早早知晓耶律延禧亡国身死,你能知晓我会前往真定大营为质,甚至你还能知晓汴京将破二帝将被掳,可你为何从未对我说过会有此兵变?莫非你就等着看我这般模样,等着看我如此狼狈么?”
乓啷!
桌角处一个翠玉笔筒被震得掉落在地,变成了无数碎片。
第1073章:三年前的谶言
徐子桢的目光盯着那一地碎片,不惊不惧.
砰!
燕赵和另几名护卫听见响动,急忙不告而入,一进门却发现赵构正怒目瞪着徐子桢,地上有个摔碎的笔筒,其他什么都没发生.
几人互望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行了一礼后退了出去,并顺手带上了门.
赵构依然怒视着徐子桢,对燕赵几人只作未见,只是被他几人这一下闯入,屋内原本的气氛却似乎有点更紧张了.
从两人认识起到现在,赵构还是第一次对徐子桢说这么重的话,要不是他还忌惮着徐子桢那”半仙”的身份以及对他还有很大的用处,恐怕赵构早已直接翻脸了.
徐子桢终于抬起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赵构,开口说道:”我不是来看你的狼狈,而是想让你自己看清自己的狼狈.”他指了指赵构,冷笑道,”你是大宋的皇帝,是这片天下的主子,全大宋几万万百姓都仰仗你而活着,你的一个念头就能决断他们的贫富,一道旨意就能把持他们的生计,可你自己看看,我离开三年了,这三年里你都干了些什么?”
他和赵构身高差不多,只隐隐高出少许,但是这时他的神情与口气竟有种居高临下责问的感觉.
赵构也没想到徐子桢会给他这样的回答,竟一时愣住了,就这么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徐子桢没有客气,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三年前我为什么要走,明面上我是要做给兀术看,我在躲他,省得他来烦我,这是其一,也是你知道的,可另一层意思你想过没有?你是皇帝,你要决心护着我,这天下谁他妈能伤我,谁能害我?可惜你没有,你没有决心,虽然表面上你以帝王之尊与我交好,让天下人都羡慕,可其实,你是怕我的.”
赵构猛然一震,象从梦中醒来,大声抗辩道:”胡说,朕为何要怕你?”
徐子桢哂笑一声:”七爷,有些事你没必要骗人骗己,你要不怕我,不忌惮我,怎么跟我自称朕了?这是你的潜意识在保护自己.”
赵构不懂潜意识是什么意思,刚要反驳,徐子桢却又指了指他,说道:”从我来到这片天下时,我就决定找到你,为什么要找你?你可知道?当时你爹赵佶在位,太子赵桓也好端端的,我为什么不找他们?我尽心辅佐你而做的事,同样可以帮他们做.”
赵构再次愣住了,是啊,徐子桢为什么会单独找上他?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早在他出使真定大营前就想过,可是始终得不出结论来.
徐子桢背着踏上两步,在离赵构还有尺许的距离停了下来,盯着赵构的眼睛看着,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我和你有缘,若干年后你将随我羽化登仙!”
轰!
赵构只觉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脑子里声声炸响而起.
羽化登仙?我……
赵构的第一反应就是徐子桢在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可若不是这样的话,徐子桢为什么会找上自己呢?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从徐子桢开始出现起,他就和自己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帮着自己一步步到达了现在这个高度,还记得当初他跟自己说的那两个字——“将来!”这两个让自己怦然心动的字。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徐子桢察言观色,知道赵构现在开始被忽悠得有些迷茫了,打铁趁热,不给他仔细考虑的机会,说道:“当初我离开前曾写过一道谶言,交给了李纲保管着,现在该是给你看的时候了。”
赵构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也想起了这码事,这三年里他曾数度问李纲要过,可那个死心眼的老家伙,非说不到时候,还不能给他看,于是直到现在他也没看过那里边写的究竟是什么。
李纲就在门外,这个好办,赵构皱眉想了想,喝道:“燕赵,让李纲进来。”
“是!”燕赵应喏一声,很快房门轻启,李纲踏进屋来。
“官家……”李纲的话才开了个头,就被赵构打断。
“徐子桢的那份谶言可在?”
李纲怔了一下,但立刻会意,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来,然后双手呈上,徐子桢注意到他的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自己。
赵构似乎没想到,这封三年前让李纲保管的东西,到今天他居然会随身携带,本以为他放在了应天府的家中,还想着让他回去拿一趟的,这下倒是省事了。
信封拿到手上,翻看了一下,封皮陈旧微微泛黄,封口处的蜡封完好无损,上边还有当时徐子桢刻下的印记。
没错,就是这个了。
赵构现在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羽化登仙四个字,他看了一眼徐子桢,徐子桢耸了耸肩,抬了下手道:“看吧。”
按捺不住了,赵构不再多话,直接拆开封口,从里边抖出一张同样隐隐泛黄的纸张,然后迫不及待的看去,目光所及之时,赵构愣住了,双目圆睁,满脸的惊恐之色。
只见纸上写着短短一行字——避贤宠阉,苗刘之变;皇子夭折,无丁可添;岁过甲子,羽化登仙。
嚓嚓嚓……
这是纸张抖动的声音,因为赵构的手在抖。
他没法控制住自己,这句谶言的前半段说的正是自己这三年直到最近发生的事。
从徐子桢三年前离开起,他的确开始渐渐享受起了安逸,一切麻烦似乎都有徐子桢解决了,金国的侵略停止了,甚至与大宋暗中签订了同盟和平条约,只有四王子兀术的十几万人马还流窜在中原地带,但这不是问题,早晚会解决的,徐子桢早就跟自己说过,有韩世忠在,兀术就是个死人。
于是接下来他放纵了,心情放松之下开始了享受玩乐,就如谶言中所说,他开始宠信康履,那不就是个阉人么?当时李纲马春林雍爷等人一再上言直谏,却屡屡被他驳回,终于祸根伏下,在康履及其同党无法无天之下惹恼了一众武将,所以苗傅刘正彦兵谏,杀了康履,囚了王渊,掳了皇子逼自己禅让退位。
皇子夭折?赵构心中惊慌,到目前为止并未传来任何皇儿的消息,难道皇儿真会……
他不敢想下去,但是接下来的四个字让他浑身冷汗涔涔,象见鬼似的看向徐子桢。
第1074章:皇子薨了
那天,赵构在乱军之中逃离应天府,就在临出宫时不知哪里飞来一支冷箭,正中他的小腹,当时并没有在意,毕竟伤得不重,可就在昨天,来为他诊治上药的御医极其隐晦且小心地告知,他小腹中受了暗伤,龙根受损,恐怕再也无法生育了。顶 点 X 23 U S
在知道这个结果之时赵构彻底暴怒了,他不信,怎么都不愿相信,一国之君怎么可能会受这样的伤?怎么可能从此无法生育?
现在他身上的伤还在,他想等伤恢复后就抓紧试一试,可是现在,他看见这张三年前的谶言上写有这么一句话,他的信心开始动摇了,心也在一瞬间乱了。
这是不是三年前交给李纲的那封信?赵构一点都不怀疑,封口处的蜡封完好无损,印记也是确认无误的,他已经检查并确认过,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愈加慌乱,愈加惊恐,恐惧的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似的。
他是皇帝,是一国之君,本不该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若是换了别人跟他说这些,恐怕只开了个头就会被他喝令拉下去斩首,可是写这封东西的人却是徐子桢。
相识这么多年了,徐子桢以往的种种神奇,种种怪诞都在眼前,赵构还记得徐子桢是怎么告诉他将要去真定府金军大营,结果几天而已,父皇果真下诏来了。
徐子桢还告诉过他要他隐忍,说天下将要大变,他听了话没出兵救皇兄赵桓,结果汴京真的被破,父亲和皇兄同时被掳,大宋北半边国土彻底沦入金人之手。
若说这些都是以心思猜出来的东西,那么他的皇妹赵楦曾告诉过他,徐子桢早早就预测到大辽将亡国,金兵将要南下,甚至连辽帝耶律延禧会从马背上摔落而亡都猜到了,这就让人不由得毛骨悚然了。
这不是猜测,这是仙法!
同样的,如果偶尔猜中一两件事还能算是侥幸,可徐子桢到现在已经猜中了多少事?他哪是什么半仙,根本就是个有仙籍的真仙!
赵构的眼神从愤怒变得一下子灰暗了下来,他还想争取一下,看向了徐子桢,眼神闪烁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开不出口来。
徐子桢表面上冷静,其实心里也紧张之极,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不说说的,赵构再怎么懦弱也是个皇帝,万一盛怒之下不管不顾先把自己砍了怎么办?
所以他虽笃定的坐着,眼睛却一直在偷偷观察着赵构的表情,直到看见赵构眼中的怒火消融并换上了一种畏畏缩缩的神情看向了他,他的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成了。
三年前他离开应天府之前特地写了这封东西,为的就是给三年后自己归来时打伏笔,只是他不知道苗刘之变具体是哪年哪天,这事避免不了,他也不想避免,赵构的性子就是这样,指望他能将天下治理得多好基本不现实,而指望他的子孙更是不着四六。
徐子桢对历史不熟,但也好歹知道南宋历史上最有作为最能干的一任皇帝就是赵构断了子嗣后找的,所以徐子桢在三年前就决定了,下一任皇帝就还是按历史的轨迹来吧,至于赵构会怎么愤怒,怎么怪他不早点提示他,徐子桢早就做好了准备,就是这封谶言。
“有什么想说想问的,说吧。”徐子桢就这么坐着,淡然的看着赵构。
“我……”赵构张了张嘴,却发现满嘴苦涩,自从他登基为帝后已经很久没这种感觉了,对着徐子桢似乎自己的帝王之势全然无存,可是有些话还是得问,不然他不死心,于是他咬了咬牙,问道,“子桢,我儿尚在叛军手中,可能救他?”
还救你儿子?徐子桢摇头道:“三年前我就说了,皇子保不住,我也是当爹的人,能理解你的心情,可这是天意,所以……七爷,想开些吧。”
他现在一切都往天意上扯,没办法,不弄得玄乎些赵构怎么会信?他不信的话自己不是要倒霉?不光自己倒霉,天下人也跟着要倒霉,那个还没出现的岳飞也等着会倒霉,所以为了所有人好,还是继续编,继续骗吧。
但是看赵构的样子分明不肯死心,徐子桢无奈摇头,想了想叫了声:“燕赵!”
房门快速被推开,燕赵跨了进来:“官家!”
“是我找你。”徐子桢勾了勾手,看了一眼旁边无奈且茫然的赵构,问燕赵,“皇城里有什么消息瞒着官家吧?”
这话一出,赵构顿时睁大眼睛看去,燕赵则显然大吃一惊,同样瞪大眼睛看着徐子桢。
徐子桢一见这情形就知道自己蒙对了,燕赵是收到了消息的,但是这消息不太好,没敢跟赵构说,这样他的心里有底了,索性直接开口问道:“什么消息,是和皇子有关的么?”
燕赵一脸为难,下意识地看向赵构,赵构对徐子桢伏贴,对燕赵就没那么客气了,而且本就心急如焚,立刻脸一沉喝道:“何事瞒朕?还不快说?”
扑通一声,燕赵跪倒在地:“臣万死,方才收到消息,叛军威逼皇子继位,皇子受惊之下突生暴病,今日早间……薨了。”
赵构只觉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往后倒退了两步,砰的一声撞上身后书桌才停下,同时也惊醒过来。
薨了?皇儿真的就这么没了?他……他可还没满四岁啊!
一时间赵构泪如雨下,心中刀割一般的疼,一种死灰色的情绪弥漫在了心间,不管他是不是皇帝,但他毕竟还有个身份,那就是父亲,这种失去孩子的痛苦谁也无法明白,只有他这当时人才能体会到这种切肤之痛。
这个时候他的脑子里已经完全没有其他念头,唯一想着的就只有一件事,翻来覆去的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他的皇儿,赵旉!
一时间书房内只剩下了死寂,燕赵伏地不起,连头都不敢抬,徐子桢也坐着不出声,他同样没想到赵构那个儿子,也就是他名义上的学生,说没就没了,他也是当爹的人,能体会这样的心情。
赵构靠在书桌边,满脸泪痕,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呼吸声,却偏偏发不出哭声。
第1075章:我怎么修炼?
一时间,哪怕徐子桢心里对赵构有诸多防备和不满也暂时消失不见了,如他所说,自从他当了爹之后心态也起了变化,很能理解此时此刻赵构的心情,这时候的赵构不再是那个君临天下的皇帝,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官家,他只是一个父亲,一个刚失去孩子的父亲。m.www.uu234.net
徐子桢叹了一声,拍了拍赵构的肩膀道:“七爷节哀,这是命,你抗争不了的。”
赵构猛抬头,看着徐子桢,只一瞬间的功夫,他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命?”他用近乎呢喃的声音问道。
徐子桢点头:“对,命。”他顿了顿,又说道,“有些话我怕说出来你接受不了,但又不得不说,其实命是可以改的,但你没抓住,这三年里若不是你放浪形骸置百姓于不顾,或许这一切都能改变,可惜你没有。”
赵构一下子愣住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听明白了,孩子没了,自己从此不能生育,这是上天在对自己这在位三年不思进取的惩罚么?
徐子桢看着他那悲哀到呆滞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对燕赵挥手示意他先回避,燕赵看了一眼赵构,见他没有任何反应,迟疑了一下后还是退了出去,并顺手带上了门。
屋里再没了别人,徐子桢扶住赵构的肩,看着他的眼睛道:“七爷,你也别太过伤心了,我那谶言的最后一句你忘了么?”
谶言?对,谶言!
赵构的眼中的死灰色一下子淡了许多,急忙将手中那张信纸拿起再看,最后一句……岁过甲子,羽化登仙。
羽化登仙?这……是说成仙?
赵构的手又颤抖了起来,他很不愿意相信这都是真的,因为理智告诉他这些太荒谬了,从古到今神仙一说实在太过虚无缥缈,虽然谁都在传有神仙,有天命,可谁都没见过,偏偏他碰上了?
只是……就如同曾经徐子桢在他最低谷最落魄的时候跟他说的那“将来”二字,现在那一句“羽化登仙”又让他似乎有了新的想法。
赵构抬头看向徐子桢,看着他的眼睛。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骗没骗人从眼神中能分辨得出,可是徐子桢在几年前就设计好了这样的说辞,哪会轻易让他发现自己在骗他。
他的眼神明亮,从容而坚定地与赵构对视着,没有半分躲闪畏缩,赵构确信了,一把抓住徐子桢的胳膊,也不顾君王仪态了,急急问道:“子桢,你说的羽化登仙是何意?可是我能登仙界?我登了仙界是不是能有办法再见到我儿?”
徐子桢很想说我特么都想登仙界,上哪让你登去?可嘴里还是很含蓄却又很肯定地说道:“是!”
赵构眼睛顿时一亮,追问道:“那是否我需从此以后清心寡欲修身养气学那道家一般?”
徐子桢又是点了点头:“是。”但说完后他赶紧又补了一句道,“不光这样,你还需将天下治理得好好的,让邻国再无人敢来侵犯,让百姓安居乐业,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将来登仙界所需要的功绩。”
“好!”赵构这时再无迟疑,坚决无比地点头应了下来,这一瞬间他忽然想通了,徐子桢说的虽然太过缥缈,但肯定有他的道理,就象当初他的预言一件件都实现了一般,他若不知登仙之途又怎会知道这么多?
何况这天下是他赵构的天下,治理好本来就是他的职责,退一万步讲,就算徐子桢现在是在骗他,那么将来他驾崩后的史书中也会给他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对他赵构的记载不再有碌碌无为昏庸不堪,而是明君二字,就算成不了仙,那也是流芳百世。
赵构的回答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只一个好字,但徐子桢却终于松了口气。
眼前可能存在的危险没了,赵构能坚定的答应出这个字,说明他的心思已经活过来了,不会再执着于丧子之痛了。
赵构似乎是真的活了,眼中的颓废之意没了,抬头问道:“既然如此,那我该如何修炼?便如道家那般炼丹打坐么?”
炼丹?徐子桢吓了一跳,这世上哪来什么仙丹,那都是些重金属,吃了是会死人的,不说别的,光一个唐朝就有五个皇帝是吃仙丹吃死的,比如唐太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赶紧阻止道:“不用,什么都不用,七爷,你是皇帝,治理天下就是你的修炼手段,将来功成名就,以人皇之尊成仙,一入仙界就会有你的仙职,你若是去炼丹什么的反而是落了下乘,所以千万不要!”
赵构怔了一下,这种成仙法子闻所未闻,不过既然徐子桢这么信誓旦旦说了出来,想必不会有假,他又联想到昔日始皇嬴政晚年也迷恋仙丹,可最终还是死于东巡途中,看来徐子桢说的有道理,人皇登仙界要的是功绩,如嬴政那般苛政虐民,自然是不会再有登仙界的资格了。
“好,我明白了。”赵构双手后负,一下子振作了起来,认真地说道,“贤弟说得对,民生之疾苦便是我的职责,不论将来登仙界与否,我都该好生治理,我在此立誓,从今往后定远奸佞重贤良,治国爱民,不求流芳百世,但求问心无愧!”
徐子桢看着赵构一脸坚毅,嘴角抽了抽强忍着笑,他哪会不懂赵构的心思,皇帝毕竟是皇帝,心志坚定是肯定的,就算没了儿子那也只是一时悲痛而已,何况自己给了他希望,仙界啊,那可不是别的什么地方,赵构会不动心?
别看他现在一脸认真,什么但求问心无愧,屁!他这会儿心里要不在惦记着成仙那事,我徐字倒过来写!
不过鄙夷归鄙夷,该做的事还是得做,该说的话也还是要说。
徐子桢也配合着一脸肃然点头道:“我相信七爷,你定会是史上少有的贤君明主。”
赵构感恩的看向他,然后忽然问道:“子桢,那岁过甲子是何意思?是指我年过六十就……”
第1076章:雇佣军
看看,我就知道这货在惦记成仙吧?徐子桢又鄙夷了一把,然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胡扯什么呢?既然天降大任于你,让你好生治理大宋,又怎会早早让你归天?岁过甲子的意思是再过一甲子,不是你六十岁就驾崩。”
其实徐子桢也不知道赵构能活多少年,但是记忆中他似乎是历史上高寿皇帝中的一个,说六十年后也是他胡诌的,反正六十年后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到那时候赵构要是没活满六十年就挂了,还能去找他不成?再说就算他的魂能飘去找他也不一定找得到他,去西夏?吐蕃?还是大理?就算是西辽也很有可能嘛。
“呃……”赵构又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为能多活几十年而高兴,还是为不能早日登入仙界而失望。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眼下该先把应天府那一摊子给解决了才是正题。”徐子桢眼望西方,淡淡地说道,“等收拾完了,我也该去和兀术见一面了。”
赵构回过了神来,对啊,成仙什么的还得六十年后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回皇城,总不能任由叛军占了自己的皇宫不成?
“子桢,你可有良策?我把韩世忠召来助你?”赵构巴巴地看着徐子桢,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习惯了有什么麻烦就依靠徐子桢了,本来他是肯定不会愿意这样的,但是现在不同了,徐子桢是仙人,就算现在暂时不是,将来也总是要成仙的,而且还是自己登入仙界的领路人,依靠他没什么不好。
徐子桢摇头:“韩五哥我另有他用,就别劳烦他了,应天府现在谁还在?说点我认识的。”
赵构想了想答道:“张叔夜与你二弟。”
他说的徐子桢二弟就是柳风随,自徐子桢离开应天府后赵构倒是没为难他,毕竟这是个有抱负有身手的好儿郎,虽说是徐子桢的结义兄弟,但一片为国之心是真的,所以赵构让他跟了张叔夜,做了个军中马军统领。
“好,够用了。”徐子桢再次拍了拍赵构的肩膀,“我先走一步,回去收拾苗傅去,七爷安心在这里先养好身体,等我好消息。”
“子桢!”赵构忽然叫住了他,说道,“还是调韩世忠前去吧,张叔夜麾下人马怕是不够。”
徐子桢摆手:“没事,我有人。”
赵构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了想问的话:“可是你的神机营?”
徐子桢笑了,他就知道赵构早晚会问这个,以神机营那剽悍的战斗力,没有哪国不会惦记,不会忌惮,赵构能拖到现在才问还算因为他们之间的交情在这儿。
他转身看着赵构,沉默了片刻,说道:“七爷,你若是想把神机营收编,那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你收不了的。”
赵构也沉默了,他当然知道收编有难度,可要是放任一支这么强悍的人马而无法控制,他的心里也是很不踏实的,尽管他和徐子桢之间的关系摆着,但凡事总有万一,说不定哪天出些状况和他对着干了,以神机营那帮老马贼来去如风的速度,那就且有得他头疼了。
徐子桢顿了顿接着说道:“七爷,到了现在我想凭你的情报网应该早就知道了些神机营的内情了,你知道,其实神机营虽然是我建立,但真正掌管着的不是我,是我的结义大哥卜汾,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卜大哥是什么人,想必七爷你也早就知道了。”
赵构默然点头,他当然知道,卜汾就是昔日的四路反王之一的方腊之子,他还知道神机营里的一帮主力人物明面上都是原本西北道上的马贼,可真实情况是其中有一部分是昔日随卜汾从浙江逃至西北的原方腊手下精英,不然神机营这么一个徐子桢随手建立的人马,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做到令天下闻风丧胆?
不光是金国数遭其败,就连大夏和吐蕃也见识过他的厉害,当然吐蕃那个只是叛军而不是吐蕃王的人马,如今更是随着辽王耶律大石在西域横冲直撞,听说神机营所到之处战无不胜,回鹘也好,黑汗也好,都吃过苦头。
可越是这样一支人马,赵构就越想弄到自己手里,哪怕弄不到,他也不想落入别人手中,那样他睡觉都怕是睡不安稳,这无关和徐子桢的交情,只怕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想。
徐子桢当然能理解,摇头道:“放心吧七爷,这次回来我本也打算跟你把这事交代清楚,先跟你说一声,收编是不可能的了,七爷你就不必多费心思了。”
赵构眉头微微一皱,并不是对徐子桢不满,而是下意识的在想办法解决这个不可控的问题。
徐子桢摆摆手道:“别急,听我说完,神机营虽然是我建的,但是现在我根本不插手,都是卜大哥在管事,所以七爷你找我谈也没用,但是我透个底给你,神机营不会被你收编,同样的也不可能被任何人收编,不管是李仁孝还是耶律大石都收编不了。”
赵构忍不住问道:“莫非你准备将神机营解散?”
想想不是没可能,按徐子桢的说法,如今宋与金已经签下联盟协议,算是和平了,等解决了兀术之后大宋天下就会回复太平,神机营没仗打了自然得解散,不然两千多人说少不少,每天吃喝用度也是一笔极大的开销,徐子桢不可能就这么养着。
徐子桢笑道:“我倒是想,可那么多人,解散了你让他们怎么办?这帮货已经习惯了热血沸腾的日子,让他们放下马刀回乡种田?那帮马贼连家在哪都找不到了,怎么解散?到头来他们没处去了不还是赖在我家?那我得养多少人?”
这倒是,赵构点了点头,又看向了他。
徐子桢摊手道:“所以我和卜大哥商量过这事,最后得出个结论,那就是不解散,但是也不被人收编,他们不归属于哪国,从此以一个独立的建制存在,谁给钱他们就帮谁开仗,你要问我这算什么?我管这叫——雇佣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