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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片遥远的江湖全文阅读

作者:南华7     那一片遥远的江湖txt下载     那一片遥远的江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昨晚来的五个客人分成两帮,住在二楼朝南的相邻两间房子里,不知道他们是否相互认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的房间在五个客商的左边,而我的左边则是那位漂亮的紫衣姑娘的住所,也就是说,我夹在紫衣姑娘和那两帮客商之间。

    我跟随店小二走进自己的房间时,紫衣姑娘固然不在,右边两间房里也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

    我问店小二:“隔壁两间房住着五个客商,为什么大白天的房门关得这么紧,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古怪地笑了笑,说:“小爷你有所不知,来这里的客官,一般头一晚是不会睡的。现在肯定在蒙头睡觉,我们也识相,不会这个时候去打扰客人。”

    我奇道:“头一晚不会睡?那是为什么?”

    小二笑得更古怪了,挤眉弄眼地说:“小爷你年轻,又是新来的,可能是真不知道。长年出门在外,奔波劳累,一住进来,当然首先是要找个姑娘服侍一下啦,你想啊,饥渴了这么久,干柴遇上烈火,他还能睡得着吗?”

    我觉得他的比喻乌七八糟,有点下流的味道,不过我懒得去深究,为了从他嘴里得到一些对我有用的信息,继续问他:

    “可是,他们五个人只开了两间房,不会互相影响吗?你见到过有姑娘进去吗?也许这两波客人不好这个?也许他们另有娱乐活动,或者他们现在根本就不在房间里?”

    这一回小二笑得有点淫亵,说:“小爷你真是太不懂人情了,天下哪有不好这个的男人?我是没见到姑娘进去,可这里每一位姑娘进客人房间时,都是刻意隐蔽的,这种事情,不需要明目张胆地炫耀吧?至于说这么多人住一起,是否互相影响嘛……”

    他伸手捂住嘴巴笑出了声,接着低声在我耳边说:“我见过有些客人是喜欢集体活动的,既省钱又刺激……。”下面的话被他自己的笑声掩没了,估计是什么更加不堪入耳的话。

    我打断他:“旁边那位紫衣姑娘,也是来服侍客人的吗?”

    这一句我其实是旁敲侧击,紫衣漂亮姑娘与院子里的那些女人,从打扮到气质都不一样,绝对不可能是干这个的。我内心也不愿接受她就是这一行的人。

    我想知道的是,以小二见多识广的眼光,有没有从这姑娘身上发现什么可疑之处。现在看来,这个客栈里最可疑的,就是那五个客商和这位姑娘。

    姑娘年轻漂亮,为何单独一个人出现在这个小镇上?江湖险恶,她到这里来干什么?不过,我在大堂里见过她拔剑的手法和速度,虽然身怀武功,但并不高明,就算她一个人能杀掉“塞外三杰”,也绝对不可能这么干净利落。所以,她也许只是个过客,与这件事无关,我太过敏感想多了。

    那么,这五个客商是否就是昨晚干掉“塞外三杰”的杀手?我没有证据,而且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这个镇上有很多客栈,杀手们不会这么巧都住到这里,更加无法解释的是:“塞外四杰”中惟一的女人哪里去了?不可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小二止住笑,摇摇头说:“看来小爷你对镇上的这些事确实不了解,服侍客人的姑娘,一般都是长住在店里的,大多是本地人,极少数是老板从外地买来的。当然,也有一些姑娘是在各个客栈里流动服务,但基本上脸熟,而且是客人带来或传唤来的。旁边那位紫衣姑娘昨晚深夜来住店,看上去不太像是客商,以前我没见过。”

    他又自顾自地嘟嚷:“这么年轻又漂亮,一个人深更半夜来到这个镇上,她也不怕遇到什么危险。真是的!”

    这个家伙爱嚼舌头,但说出来的大多没什么价值。而且他一直在喋喋不休,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想要点好处。我装作不知道,任他胡说八道,转身观察房间的格局。

    房间南北走向呈长方形,床在正中间,靠窗摆着一张雕花桌子,一张椅子,桌上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靠门的空间则有衣柜、脸盆架以及一盆不知名的植物。总体来说,房间摆设简单,但不失整洁,谈不上豪华也不能说优雅。

    小二还在唾沫横飞:“小爷第一次来这里,要不要找个姑娘?这里的姑娘服务绝对是一流水平,既有江南女子的温存,又具备塞北女人的豪放,你得见识一下,否则你算是白来了一趟秀水镇。”

    他凑近我,挤眉弄眼:“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介绍推荐。”

    他又压低声音说:“如果你看不上本客栈的姑娘,或者害羞怕招人耳目,我也可以从别的客栈找你需要的类型,打扮成良家女子,悄悄地潜进你房间,人不知鬼不觉。您稍微给我点跑腿费就行。不是我吹牛,这个镇上每个客栈、每个姑娘都跟我很熟。”

    我暗中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在墙上猛击两下,又上下划拉了几圈。墙壁显然是实心砖或石头砌成,但似乎并不十分厚,我敲的那两下声音很大,隔壁房里如果有人,早已听见,大白天睡觉被人吵醒,肯定会暴跳如雷。

    我仔细听了听,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又低头查看掌心的银子,底部的鹰图案已被磨得模糊不清,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小二很慌乱,哀求道:“小爷你别弄出这么大动静,骚扰到隔壁的客人,轻则投诉到老板处,重则发生斗殴事件。而且无论如何,我都要受到老板的责罚。”

    我把玩手中的银子,用大拇指擦去底部的石灰,盯着小二问:“你说你对镇上每一个客栈都很熟?”

    小二立即抬头挺胸,自豪地说:“当然,我在这里生活十几年,大多数的客栈都呆过,这一行里很多人都跟我称兄道弟。”

    我把手中的银子扔给他,说:“我要找一个中途走散的姑娘,她大概二十岁出头,皮肤蜡黄,一脸病容,连衣服也是黄色的。你帮我去查探一下,她是否住在这个镇上的哪家客栈,或者是否在这个镇上什么地方出现过,但不许搞出很大的动静。天黑之前只要有她的任何消息,我还有银子赏你。现在,先去给我弄一桶水来洗澡。”

    几天以来,我都在路上奔波,饥饿和疲劳如影随形,之前神经高度紧张,还没发现自己濒临崩溃边缘,躺到澡盆里,所有的感觉才一起涌上来,但愿这辈子就这么躺着,不要再起身。

    早上与归无情及五大护卫打了一架,然后又去万方成的房间盘桓了小半天,现在已是下午了,吃过的那几块马肉,经这么一折腾已化为乌有,肚子里空空如也。小二得了好处,服务体贴周到,将店里最好的点心在我房里摆了整整一桌子,足够吃到明天早上。

    我舒展四肢躺在澡盆里,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隔壁房里没人,如果我猜得没错,早上在大堂坐于两个角落里的五个人,应该就是昨晚入住的客商,也就是住在隔壁的人。我当初进门时,无意中曾经发现,虽然这五人分坐两个角落,但他们有过眼神交集,明显相互认识。

    我与聚鹰帮五大护卫动手不久,这五个人就悄悄地消失了,至今没再现身。大白天的,行踪如此诡秘,到底有何目的?

    想到这里,我迅速起身穿衣,将剑强插在腰间,推开窗探头向四周仔细观察。窗外是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子,没有人走过。

    我目测了一下自己到隔壁窗户的距离,然后爬上窗台朝那边一跃,双手刚好抓住隔壁窗台一角,胳膊向上使劲,腰腹用力一挺,上了窗台,打开窗户跳了进去。

    房间格局与我的差不多,但稍大一些,多了一张床,床上被褥整整齐齐,似乎从来没动过,地上也没有混乱的痕迹。这一点与小二描述的不一样,他们昨晚也许真的没睡,但是很安静,没迹象表明进过女人。

    没有找到武器,当然这些可能随身带着,不会留在房里。柜子里有两包行李,我打开查看了一下,都是些旧衣服旧鞋子旧帽子,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万方成和店小二都说这些人是客商,但是房间里却没有任何能证明他们是客商的东西,而且,他们的行李也太过简单了。

    然后,我又故伎重施,进了另一间,这间房里据说是住了三个人,但也只有两张床,与前一间一样,我仍然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最后我怀着好奇心,进了另一边紫衣漂亮姑娘的房间。她的床似乎睡过,行李有一大包,各种颜色的衣服加起来比五个男人还多。我没时间也没精力清点她到底有几件衣服,没找到我想找的黄色长外套,便把那包行李仔细放回原处。

    她的柜子里还有一个小包裹,里面全是各种颜色的瓶瓶罐罐,闻起来味道也怪里怪气,还有梳子、画眉笔、眉钳一类的东西,难以尽述,大概全是女人的化妆用品,有的我在娘那里见过,有些没见过。或许年轻女孩打扮起来比较麻烦,化妆用品也繁杂。

    这一轮潜行,我没有任何收获。看来这五个人和这位漂亮姑娘,都与我要追踪的东西没什么关系,也许是,秀水镇上鱼龙混杂,有几个行踪诡秘的江湖人物,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愿是我神经过敏吧,如果这个镇上每个陌生人我都得去怀疑一遍,然后自己找证据排除,就算不累死,最终我也成了神经病。算了,我还是紧紧抓住那位生病的黄脸女子这条重要线索。如果她没死,总有人见过,我就有找到她的希望。找到了她,就相当于找到了那件东西。

    现在最让我头痛的是,找到那件东西以后,到底是应该拿去给归无情换回紫衣漂亮姑娘,还是应该立即送到少林寺,向吴智这个老混蛋换我的解药?

    紫衣姑娘与我素昧平生,仅仅见过一面,我似乎没有太多理由为她而不顾自己的性命。况且,如果我找到东西后从这个镇上消失,归无情也没有杀她的必要。

    但是,我如果不去救她,内心实在过意不去,她不但长得漂亮,看着让我心情舒畅,还曾经说我长得不赖,算是第一个不把我当乞丐的人,而且她归根到底是因我被挟持的,我要是置她于不顾,人品就太差了。此后还有何脸面在江湖上自称大侠呢?

    潜入三个房间秘密搜查,想必花去了不少时间,天色已近黄昏,我回到自己房里,站在窗前脑子里一片混乱,惟一的希望就是小二能带给我有用的信息。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手法很轻,似乎还有点犹豫不决。我立即警觉起来,秀水镇上没有我认识的人,谁会这个时候来找我?再说了,除了老板万方成和店小二,谁也不知我住在这间房里。我拔出铁剑朝门口走去。

    走到房间中央我忽然腹内一阵剧烈的疼痛,再也无法前行一步,不由自主坐倒在地上。

    恐惧比疼痛更强烈,我的第一感觉是:刚才的点心有问题,我又一次中毒了。

第十六章

    真是太不小心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吃一堑没有长一智,这让我非常痛恨自己。我在荒原上一直自诩聪明绝顶,经常与师父斗智斗勇,可刚踏入江湖吃尽了各种苦头,仍然是个嫩雏,见识没有提高不说,还一点都没学会处事机警。

    上午我去老板万方成的房间里,审问了他半天,让他丢尽了颜面,最后还阻止并逼他答应不杀小女孩阿红,这个老家伙怎么可能放过我?我又怎么能如此粗心地吃他刻意安排的饭菜呢?我要是就这么中毒而死,谁也不能怪,只能说是我活该。

    疼痛越来越剧烈,敲门声越来越急促。门外的人不破门而入,也许是在试探我的反应,看我是否已中毒、或中毒到底有多深。既然死路一条,我索性扔掉手里的剑,双手按住肚子试图减轻疼痛。然后伸直腰挺起胸,不能让他们进来时看到我的窝囊模样。

    就这样,我看到了我刚才洗澡时换下来的脏衣服,两包银子,而让我眼睛一亮的,是那个滚在地上的小瓷瓶。这是昨天吴智离去时给我的,里面装了减轻疼痛的药物。

    我记起来了,吴智临走时告诫我,我身上的毒会每天不定时发作一次,毒发时尤如五内俱焚。或许,我现在只是旧毒发作?无论如何,瓶子里的解药是我最后的希望,确系旧毒发作固然幸运,如果很不幸地又中了新毒,大不了也就一死。

    我强忍疼痛,双手撑地爬过去,瓶子看上去就在眼前,感觉上却离我非常遥远,我爬了很久仍然没够着。这一刻我悲哀地发现,王大侠在地上爬的时候,就像一条狗。

    瓶子终于拿到了,立即迫不及待地吃下一颗,然后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疼痛缓解,让我消除了刚才的疑虑,饭菜里没有毒,万方成可能还没恶毒到这个地步,也可能是归无情下令让他别动我,因为我身上还关系着一件东西。

    我直到疼痛完全消失才站起身,活动一下四肢,擦干脸上的汗水,拍掉衣服上的灰尘,再次提起剑走向门口。

    我侧身站在门边,小心翼翼地将门移开一条缝。门外站着的是店小二。

    小二没进门的意思,只站在门口抱怨道:“小爷你在干嘛呢,我敲了这么久的门都没应,我还以为你不在房里呢。”

    我不置可否地敷衍:“洗完澡实在太困,躺在床上睡过去了,没听见敲门声。”

    小二忽然一脸坏笑,挤眉弄眼地说:“屋里床上是不是还躺着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那真是不好意思,打搅了你的好事,我真不识相,这个时候跑来敲门。不过你不用那么紧张,额头连汗都流下来了,也不必堵住门口不让我进去。我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人庸俗下流,简直不可理喻,一张嘴就往男女下半身上胡扯,我懒得费精神向他解释,严肃地问:“找我什么事?是不是我让你打听的姑娘有消息了?”

    小二笑说:“小爷你看上去忠厚老实,原来在这方面胃口挺大,这里床上躺着一个,还让人去找另外一个。不过嘛,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也是所有男人的通病,无可厚非。况且小爷这么年轻,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

    这家伙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而且说到兴头上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我立即打断他:“废话少说,那黄脸姑娘到底怎么样了?”

    小二收起笑容,讪讪地说:“不瞒小爷说,你一吩咐下来,我就发动所有的兄弟们在镇上各个角落里打听,可是昨晚到今天上午,镇上倒是来了几波各色各样的人,加起来也有好几十个,就是没有你所说的这么一位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也许那位黄脸姑娘根本没来这里?”

    我冷冷地说:“这位姑娘一路北上,我沿途一直追到这里,她不可能凭空消失。你确定到处都仔细打听过?”

    小二连忙说:“这位小爷看你说的,帮客人在镇上打听点事情,也是我们这一行的份内之事,况且你事前给我一锭银子,又说事成后另有赏赐,我怎么可能会敷衍了事?别说老板还曾吩咐小的要好好照顾小爷,就算看在钱的份上,我也不敢怠慢你呐。”

    我心想他说得也对,像他这种在客栈里出卖苦力的下层人物,无法抗拒银子的诱惑,给他点好处叫他办点事,他没理由不尽力而为。

    但他带来的没有任何结果的结果,让我一下子又陷入绝望境地。如果黄脸女子从没在这个镇上出现过,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在半道上被人杀掉了,尸体扔在野外某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那件大家都在找的东西,很可能已被杀她的人得到了。而且,杀她的人也许就住这个镇上的某个客栈里,我却无法把他们找出来,因为我对他们一无所知。如此一来,我不但没东西拿去救紫衣姑娘,自己性命也难保,离最后期限只有十四天的时间了。

    小二见我沉默不语,问道:“看小爷的紧张模样,难道你与这位姑娘是两口子?她中途生病,两人还闹了点小别扭?果真如此,小爷也不必过分担心,女人嘛,总有点小脾气,但搞不出什么大事来。”

    我尚未答话,小二嘴巴停不下来:“按你所说,内人特征这么明显,谁见到都会有印象,也许,她因为与你抠气,在中途乔装打扮,故意让你找不到,现在可能正在哪个客栈里睡觉呢。等她气消了,自然会现身的。”

    这小二自作聪明,胡乱猜测,我本想解释与这姑娘并不是两口子,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多费口舌估计还说不清楚,所以懒得理他。不过,他这么絮叨一大篇,倒也提醒了我:为了不惹人耳目,这女人可能真在中途进行了改装。

    这件事情牵涉重大,杀掉“塞外三杰”的人,也就是挟持她的人,肯定很清楚许多人在追踪寻找她,要带着她一起走,就必须隐藏行踪。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只顾找寻满脸病容的黄衣女子,也许她早就不是这副模样了,怎么可能会有结果?

    念头这么兜了一大圈,觉得此事虽然不至于太绝望,但希望相当渺茫。我无法想象她到底会改扮成什么样子,是男是女,要追踪或寻找她根本无从下手,只能回到原点,重新开始:关注这个镇上每一个可疑的人。

    这样一来,我就不能指望小二能帮什么忙了。这家伙多嘴多舌,大大咧咧,无法胜任一些秘密跟踪的工作,而大张旗鼓地打听,又会引起别人更加警惕。一切事情,只能靠我自己明查暗访了。

    既然指望不上小二,我就不必再向他提及此事,一是此人口风不紧,二是怕他又会讨要好处,我的银子还有别的用途。

    于是我顾左右而言他,问道:“这镇上有很多赌场吧?最大的一家在哪儿?”

    小二竖着大拇指笑道:“小爷年纪轻轻,倒是会享受生活,既好赌又好色,真不愧是人中龙凤。”

    小二胡乱拍马屁,什么叫“好赌好色不愧人中龙凤”?他这些瞎话张嘴就来,几乎不经大脑,可能是职业使然,也可以说是小人物的一种生存智慧。

    我懒得接话,反正他一定会继续说下去。

    小二果然又眯着眼睛坏笑着说:“赌场嘛,这镇上当然多的是,最大的一家称为‘金城赌坊’,离这不远,顺着大道往北走二里地就到了,很好找的。要不要我给你介绍赌坊里一小妞,身材相貌没得说,不但能帮你斟茶递水,还特懂风情,会唱小曲,而且各种赌术无一不精。”

    我啼笑皆非。王大侠岂是什么好赌好色之徒?我身怀武功,胸怀天下,只不过虎落平阳,才无奈跑到这个破地方来,调查一些与我自己无关的破事。你这小二一逮着机会就拉皮条,我都快烦死了。

    我打断他的话:“小妞就不用了,去赌场我喜欢单独行动。你去给我弄顶帽子和高领外衣来,帽子要大一点,记住,不许跟别人说是给我的。”

    小二又开始自作聪明:“小爷是不是也要乔装改扮一番,亲自去镇上寻访内人?这一招实在是绝妙,她在暗你在明,你当然无法找到她,但是,如果你也进入暗处,她现形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强了。”

    我作出要关门的样子,他才很不情愿地闭嘴,转身去张罗我吩咐的事情。

    我需要长衣和帽子,确实是想将自己装扮一下,只不过不是去找那位黄脸女子。

    黄脸女子如果化装变成另外一个人,我在明在暗都是不认识她,怎么改扮也于事无补。反而是,我若露出本来面目,在明处招摇,黄脸女子也许认识我,假设她真被杀手们挟持,见到我还可能向我求救。毕竟我们曾经交过手,她知道我剑法比她自己高明得多。

    但是,假如黄脸女子是跟别人合谋呢?我就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她,更别提找到那件我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了。这种可能性虽然很小,却不能完全排除。

    这事越想就越复杂,只能听天由命。现在暂且放在一边吧。

    我将自己隐藏起来,其实是为了去找那位紫衣姑娘。她因我莫名其妙被挟持,不知道在哪儿受着什么罪,无论如何,我得先想办法把她救出来。

    我命悬一线,不能把一个无辜的姑娘拖入泥潭。况且她很漂亮,又是江湖上第一个让我产生好感的人。

    聚鹰帮的归无情比黄脸女子可是好找多了,他自己说过,我身上的银子就是联络信号。只不过,我没有他们要的东西,不能明着硬来,否则自己讨不了好处不说,那位紫衣姑娘还可能因此受到伤害。归无情加上五大护卫我已经难以对付,上午听万方成欲言未言的样子,似乎聚鹰帮还埋伏着隐形力量。

    我的计划是,用银子作诱饵,自己改扮一番,躲在暗处见机行事。

第十七章

    小二送来衣服和帽子,我把他打发走了之后便装扮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衣服宽大,足够藏剑,这点很合我意。我把帽檐压得很低,半张脸埋进衣领里,照了照镜子,已经完全看不出那个满身泥土、傻里傻气的小乞丐模样。

    神秘、冷酷,还有点风度翩翩,估计紫衣漂亮姑娘乍然看到我,也认不出来。我对自己这身装扮很满意,藏好剑和银子,出门来到秀水镇的大街上。

    天色已暗下来,街上没人注意我。这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对于别人的隐秘或古怪行为早已司空见惯,事不关已,谁也不愿多管闲事。

    秀水镇上的建筑物从外观上看都很简陋,大多一副历经沧桑的模样,似乎在告诉人们,这个镇子存在了许多年,以后还将存在许多年。房子都建得不高,但占地面积很宽,格局也差不多,基本都是四面高墙围着一个小院,可能是为了避风沙。

    这个镇上的居民不事生产种植,多以商业为生,所以房子的用途大多是供人栖息的客栈,这是秀水镇在这个荒凉的地方存的最大理由。每家客栈基本上都提供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但是,镇上仍然有专门的赌场和妓院,这也是镇上最活跃最赚钱的行业。

    金城赌坊位于秀水镇中心偏北,坐落在官道边,并不难找。号称镇上最大的赌场,场面远没有万方客栈那么宽敞,里面嘈杂、混乱,乌烟瘴气,流动着一股邪恶的活力。

    我走进去后,发现自己这么处心积虑地乔装改扮,似乎有点多余,因为没有人会看我。当然,也许有人在暗处窥察这一切,因为忘情的人脸上,通常能看到内心的真实。师父曾经说,以赌观品,醉酒观德。一个人在赌桌上的表现,往往能反应他的人品。

    每个赌客对这项活动都很专注、沉迷,下注之后,他们旁若无人地手舞足蹈,声嘶力竭。许多个衣着暴露、处处若隐若现的女人穿梭于各个赌桌,却基本都被人视而不见。

    桌上开出了结果,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大声咒骂,还有人兴奋狂笑。我看到有几个家伙趁着空档,伸出手在女人身上放肆地抓摸,眼睛仍然盯着身前的银子,却能准确地将袭击目标锁定在女人的屁股、大腿、腰间、胸部。

    受袭的女人尖叫、调笑,声音故意提高了八度,不是反抗,更多的是在炫耀快感。

    女人娇笑道:“讨厌,这么用力。大爷你今天彩头好,赏点银子让我买件衣服嘛,你看我穿得衣不蔽体的。”

    一个猥琐男将一小块银子塞在女人胸前沟线间,淫笑道:“银子可以赏,衣服不准买,大爷就喜欢看你衣不蔽体。银子拿去买点丰乳肥臀的补品吃。”

    另一个猥琐男笑得更大声,说:“小翠,等会你一丝不挂到我房里来,大爷我开心了,赏你更多银子,明天你买啥都行。”

    女人笑骂:“你个王八蛋,狗嘴里吐不出个象牙,出手又那么小气,咒你输个精光。”

    一群赌鬼轰然大笑,纷纷说:“对对对,多咒他几次。让他赢点银子在这里得瑟。”

    前一个猥琐男笑说:“小翠是我的,你小子敢跟我争?人家对我可是一心一意,你抢得走吗?”

    后一个猥琐男也笑道:“哟,老情人呀?可你们的情并不比金坚吧?你看我面前这堆银子,还不够小翠移情别恋吗?”

    前一个猥琐男不服:“得意什么?银子只是暂时寄存在你这里,一会还指不定是谁的呢。下注,下注,看最终鹿死谁手。”

    然后,男人们又低头专注于赌桌,女人们端着酒杯、茶壶和点心,继续在赌桌间游走,胸前和腰间都塞着大小不一的银子。

    我心想,这里的人解除了所有道德上的束缚,不需顾及自己的形象而装模作样,什么下流话都能脱口而出,汪洋恣肆,痛快淋漓。

    不知道这算天堂还是地狱。

    我在里面转了一大圈,每一种赌术都不懂,只有一种称为骰子的东西看上去比较简单,以开出的点子太小论输赢。我掏出三锭银子,不声不响地站在骰子赌桌边,旁边人很自然地给我让出了一个位置。

    看了几圈之后,我随意选了个点数,扔出一锭银子,结果赢了。我把赢回来的银子藏起来,仍用自己带来的银子随意下注。

    也不知过了几圈,三锭银子全部输了出去,而我自己身上则多了几锭大小不一的别人的银子。然后,我悄悄离开赌桌,站在别人身后仔细观察我自己银子的去向,以及庄家和旁人的动静。

    一个女人走过我身边,递上一杯茶,娇笑道:“大爷这么快就收手了?见好就收,你是这里赌博心态最好的一个。喝杯茶吧,醒醒神。”

    我吃了一惊,心想你怎么知道我赢了?难道你在旁边观察我很久?这么说我的行藏已暴露?更让我大吃一惊的,是觉得这个说话声音很熟悉,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有我熟悉的人?我接过茶杯,慢慢转过头,半张脸仍然埋在衣领里,目光从帽沿下探了出去。

    我看到了早晨一丝不挂睡在万方成床上的小姑娘。我记得她自称阿红。

    她现在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裙子,又短又窄,下面伸出一双婷婷玉立的长腿,上面露出锁骨和深深的沟线,令我不敢直视。

    她脸上媚态可掬,笑容属于职业性的,没有更深的含义,从她的眼神里,我觉得她应该没有认出我。这点发现让我暂时放了心,她说我赢了也许只是职业性的说话技巧,并非专门观察我得出的结果。

    我没有说话,向她盘子里扔了两块银子,然后转过头分开两个赌客钻了进去,只听到阿红在身后娇声道谢:“谢谢大爷,祝你福星高照,财源广进。”

    我心想,这个阿红不知来自哪里,年纪不过二十岁,早上躺在万方成的床上出卖**,晚上流连于赌场出卖色相,这是一种多么混乱不堪的生活。

    早上我从万方成刀下将她救出,叫她远离此地,没想到她不但不离开,还明目张胆地在这里抛头露面。也许她没地方可去,而留在这个镇上,她只能把色相和**当成商品卖给男人们。

    秀水镇名字优雅,却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男人们到这里来,能够消费的,大概只有女人。

    很长时间里,银子在桌上来回翻滚,没人对我的银子有特别反应。我知道,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耐心,所以一直站在旁边不依不饶地盯着自己的银子。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个满脸疲惫的中年男子瞟了一眼银子底部的鹰图案,原本无神的两眼突然放光,神情立即紧张起来。他将银子藏进袖子,趁人不注意退出赌桌,可能要离开了。我立即转身跟着他。

    但他没走出大门,中途转向一个性感女人,将银子交给她,使了个眼色。

    这一次我又吃了一惊,接过银子的女人正是阿红,她不动声色地朝门口走去,一直走出了赌场。

    怪不得阿红不离开此地,原来她并不是个普通的妓女,还肩负有神秘的使命。

    我现在觉得,秀水镇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万方成,五个客商,紫衣姑娘,还有面前这个漂亮性感的烟花女子,谁都让人猜不透。甚至感觉,这个赌场里的每一张狂喜或沮丧的脸面背后,都深藏着各自不可告人的目的。还有那个店小二,他动不动就拉皮条,是否也在借机打探别人的**?

    我跟了出去。

    天色已晚,不知什么时辰,街上基本没人走动了。大多数客栈或餐馆没打烊,门口挂着昏黄的灯笼,把大街上照得诡异深沉。阿红出门时顺手拿了件深蓝色长衫穿在身上,包得很紧,这让她从背后看上去不像是个烟花女子,而更像是个夜行的江湖人物。但她走路有点鬼鬼祟祟,眼睛四处乱看。

    从她的步法和神态看来,似乎并不会武功。我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尽量沿着暗影的地方走,但确保能听到她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在赌场上我是个生手,虽然赢了银子,那是凭运气,但跟踪别人我自信绝对是个高手,没有几个江湖人物能比狐狸和野狼更机敏,更何况前面只是个普通的女人。

    阿红拐了几个弯,走过几条街,最终在一间很不起眼的小店面前停下,将银子交给里面一个低头忙碌的老者,换回几锭更大的银子。

    老者低声问:“哪儿来的?”

    阿红答:“金城赌坊。”

    老者再问:“看清楚是谁拿出来的没有?是不是早上那个傻小子?”

    阿红答:“没有,你也知道,赌场里人多手杂。但肯定不是早上那个年轻人,因为我在赌场没见到他。不过,输出这锭银子的人现在还在那里,没人出来过。”

    老者命令:“回去再盯着,不但要查出银子的来源,还要注意有没有可疑的人出入。”

    这个小店是卖零用杂货的,后面也有个院子,不过规模并不大。黑暗中看过去,整栋房子有点像废弃的民居,杂货店应该是临时搭建起来的,似乎目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个地方就算不是归无情与五大护卫的住处,至少也是他们在镇上的联络点。

    刚才那个赌场中认出银子的中年男子,看上去不太像是聚鹰帮的人,可能是他们临时雇佣的眼线,而阿红可能是许多个眼线的接头人。也许镇上每一个娱乐场所或客栈,都有他们的眼线。

    需要雇佣闲人为他们服务,说明聚鹰帮在这个镇上势力确实不大,也证明万方成所言不虚。若不是为了追查银子的去向,还有寻找那件神秘的东西,聚鹰帮是不会出动这么多高手到这里来的。那么,当初“塞外四杰”往这里逃窜,可能主要是为了躲避聚鹰帮的人,可是,为何后面差点追上他们的,却是吴智及其所带的七个剑客?吴智他们与聚鹰帮又有没有关系?

    赌场再次流出有聚鹰帮标记的银子,归无情可能又会赶去追查,至少会派人去。这么一来他们力量分散,对我而言是找到紫衣姑娘的最好时机。

    在他们对话之时,我在黑暗中绕到院子侧墙边,伏着静静地等待。现在阿红转头准备离去,而老者抓起银子消失在里间。

    我有点踌躇不决,到底是回头跟着阿红呢,还是盯着这老者和这栋房子的动静。现在看来阿红知道聚鹰帮很多事,可能比万方成知道得还多。而这栋房子里肯定有聚鹰帮的重要人物,可以对此事发号施令,也许紫衣姑娘也被关押在里面。

    但是,我的犹豫不决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突然发生了意外。

    阿红刚迈开脚走出两步,店内突然窜出一人,手上一把剑直刺她的后心!

第十八章

    我立即从黑暗中冲出,狂奔五步,铁剑直攻偷袭之人的腰间,试图逼其回剑自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是太晚了,因为离阿红太远,我的剑尖尚离此人腰间还有一尺之远,而对方的剑则已刺入了阿红的后心。而且,此人一击即收,向外倒地连续翻身,滚出七八步远,刚好避开我的袭击。

    阿红倒地后,才发出凄惨的尖叫,她俯卧着扭动身体,我看到她背心鲜血直流。不过,刚才的偷袭者毕竟还是被我阻了一下,这一剑应该刺得并不深,估计一时不会致命。况且她发出尖叫之后,还能扭动身体,就证明生命力尚强。

    我没有追击偷袭之人,站在阿红身边,正想蹲下为她止血,店内瞬间跃出五个人,连同刚才被我逼得在地上打滚的,一共六个,将我和阿红围在中间。

    我环视一周,虽然店内透出的灯光并不强,但仍能看出这六个是我认识的人:归无情和五大护卫。

    发话的仍然是归无情,他说:“阁下是江湖上哪路人物?跟着这个女人来这里,到底意欲何为?”

    我一直戴着帽子,而且半边脸深埋在衣领里,浑身上下打扮与上午截然不同,显然归无情并没有认出我。

    但是,到现在我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上当了,他们早就知道有人跟踪,猝然偷袭阿红,只是为了引我现身。不过,为了引出跟踪的人,连自己人都杀,聚鹰帮行事也太狠了点。

    我没有想通的是,他们怎么知道阿红后面有人跟踪?我一直自信跟踪能力相当高明的。想当初连狡猾的狐狸和精明的兔子,都无法摆脱我的追踪。

    我刻意哑着嗓子道:“聚鹰帮的人虽然鬼鬼祟祟,但还算机灵,居然知道有人跟踪。只不过连自己人都杀,也太阴狠了。”

    我这话纯粹在试探,首先搞清楚他们是否还有人在反跟踪我,其次想知道阿红到底算不算他们帮中的人,她对他们了解多少。

    归无情话倒说得坦白:“我也只是猜测。银子不会不明不白地出现在赌场里,如果是赌客有意为之,显然是为了找到这里,所以不管你现不现身,杀了她都不冤,因为她身份已经败露。而如果赌客是无意间流出这锭银子,她却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任务没完成,根据帮规,也在该杀之列。如果你不现身装大侠来救她,我并不知道真有人跟踪。”

    这么说,阿红是他们帮中的人。我没有再答话,心想应该尽早带着阿红离开这里,她心中肯定藏着许多有关聚鹰帮的秘密。拖得太久,怕她的伤受不了。

    五大护卫中,上午被我打伤了三个,只有穿心剑和温候戟武功不打折扣,另外就是一个归无情最难对付。刚才偷袭阿红的就是穿心剑。

    我上午与五大护卫交手时,用的招法不成套路,当时为了炫人耳目,主要是让紫衣漂亮姑娘见识我的才能,所以出手尽挑一些变化奇妙但威力不强的招式。现在我要刻意避开上午用过的招法,以免归无情认出我,给紫衣姑娘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归无情其实站在圈外,但离得不远。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错步绕开前面两个人,直接以一招“封喉式”攻击归无情。饶他武功高强,仍然被我攻了个措手不及,一是他并没认出我就是上午那个与他交过手的小乞丐,一时疏于防范,二是他更没想到我会绕过前面两人直接攻击他,在他的想象中,五大护卫足以挡住江湖上大多数高手。

    此人到底不是一般庸手,应变奇速,并不用剑格挡,也不以两败俱伤的打法反击我,因为这样一来他出手在后,肯定丧命在前,能不能伤我是个未知数。他在情急之中一矮身,居然以一种奇特的手法直刺我的手腕。如此一来,我的攻击目标已移位,也许能伤他的脸,自己的手腕也不能幸免。

    我当然不能与他两败俱伤,这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我中途猝然变招,避开他的剑尖,上身前倾,以“伤心式”攻其前胸所有要害。

    归无情趁我变招之际,后退数步,试图调整状态全力反击,但我的这一招“伤心式”攻击范围太广,几乎将其上半身全部封住,所以他的反击招式没有使出来,迫不得已再次后退。

    如果我手上不停招,脚下步步紧逼,也许可以将他一直逼得退到小店里去。但这样与事无补,况且一进店里,环境他比我更熟悉,形势对我不利。

    我脚尖一蹬,整个身子横着向前射出,手上将“伤心式”使完,不让归无情有喘息的机会,落地时我猛然转身,使自己背下面上仰卧着,手上使出最恶毒的那一招“捣龙式”攻击归无情的下阴。

    归无情后退的脚步再快,也比不上我横向倒地攻击的速度。他受此一击脚步已乱,勉强避开了下阴的致命之伤,最终小腿被我狠狠刺了一剑,立即负痛单膝跪地。

    不过此人不但应变快,而且相当顽强,抓住自己中招的瞬间机会,出剑斜刺,直攻我的小腹。

    归无情虽然趁机出剑,但毕竟受伤在先,手法不如平时狠捷,如果我要杀他,此时斜向上攻其心脏,完全可以一击得手,只不过,我小腹也难免被其刺伤。

    我旨不在杀人,一是我与此人无怨无仇,杀之无名,二是就算杀了他,我带着小腹重伤,不知还能否挡住另外五人的攻击,地上受伤的阿红我肯定是带不走了。

    所以,我放弃了这个机会,就地一滚避开他的反击。

    这三招,我用的是归无情上午突袭我的方法,先咽喉,再心脏,后下阴,虽然招式变化不一样,但出手目标和速度并无二致。他上午用此法将我一直逼到墙角,我虽没受伤,却狼狈不堪,现在我用此法将其小腿击伤,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念念不忘研究别人招式中的弱点和漏洞,以求克敌致胜,遇上自己用惯了的方法或招式反击自己,反而陌生得手忙脚乱,一时间难以应付。

    我心里也很清楚,这次得手取巧的成份相当大,并不表明自己武功比归无情高出多少。今天没杀他,下次再遇此人,必须加倍小心。

    我与归无情总共交手三招,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而且归无情一直在后退,离五人的圈子越来越远,所以整个过程中,五大护卫一直没插上手。直到此时归无情受伤跪地,五个人才重新把我围住。

    我仍然躺在地上没起身,看到他们其中三人将归无情扶出圈外,虽然看不清脸,从兵器上可以知道那是鬼头刀、赤练枪和千钧棍,也就是上午受伤的三位。

    另外两人一剑一戟,朝我上下两个方位攻来,我一时无法站起身,手上铁剑只好再次使出“捣龙式”,连续两轮翻滚,将穿心剑小腿刺了一剑,在温候戟大腿上划了一道长口子。我跳起身时,他们两个都坐了下去。

    此时阿红正好躺在我脚边。

    现在他们六人全部带伤,如果再次交手,我完全有可能瞬间杀掉其中三人以上。但我觉得没有杀人的必要,左手抄起地上的阿红,扛在肩上向黑暗处奔去。身后没有脚步声,没有一人追来,想必他们也知道再追过来也只有送死一途,毫无意义。

    我尽拣黑暗处走,不知跑了多远,这才想起,我应该把阿红送到哪里去?回万方客栈肯定不是个好办法,那是聚鹰帮的老巢,就算没有归无情之类的高手,我也无法保证阿红没有性命之忧。况且她一路上流血过多,急需找个地方处理伤口。

    我脚步慢下来,查看周围的环境,这里房屋稀疏,几里之内没有任何灯光,想必是这个镇子比较偏僻的角落,有可能在郊外。刚才只顾奔跑,夜色中没仔细辨认方向,现在就算想回万方客栈,也不知道往哪儿走。

    就在这时,肩上的阿红突然说话了:“左转,前面第三个路口再左转,然后一直走到底,看到一幢有一扇半圆形木门的房子,直接推门进去……”

    她说得有气无力,声音微弱,到最后几乎是耳语,然后没了声音。

    我没想太多,照她说的急向左转。阿红指示方向只是一句话,听上去简单,实际上我扛着她走了很久,才看到她所说的半圆形木门的房子。我依言推门进去,站在门边的阴影里听了许久,确信没有任何别的声音,才慢慢地朝里屋走去。

    外面尚有星光照路,里面可算是伸手不见五指,我肩上扛着一人,只走了几步便踢翻了一条凳子,踩碎了一个罐子。动静很大,如果里面有人早就惊醒了。这也让我放下心来,里面肯定没有人,况且,重伤之下的阿红,也没理由将我再次引入一个圈套中。

    阿红再次用微弱的声音说:“再跨两步,伸右手可以摸到桌子,上面有火折子。”

    我依言摸到火折子,点着了桌上的灯,然后把她俯卧着放在床上。借着灯光扫视了一周,这是一间窄小而简陋的房间,却布置得整洁优雅,一桌,一椅,一床,一柜子,一个脸盆架,有条不紊,屋角一盆不知名的花,桌上一面大镜子,镜前一个化妆品盒子。

    最让我惊讶的是,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把古色古香的琴。

    想必这是一个女人的闺房,难道是阿红的住处?她为何没住在金城赌场或万方客栈,却藏在这么一个偏僻窄小的地方?

    我不再想太多,从架子上拿下脸盆到外间,借着灯光装了点水进房,顺手抓了条毛巾放在水里。然后,我撕开她的外衣,为她清洗伤口周围的血迹。我猜得不错,伤口不深,但流血过多,如果是个大男人估计还挺得住,而她,现在已经晕过去了。

    洗净伤口之后,就在她外衣上撕了一长条布,将伤口裹住。这里没有任何药物,现在又是深更半夜的,也只能这样胡乱处理一下了。最后她的外衣已经无法再穿,我干脆将其脱下,又看到她在金城赌场时的装束,身材一览无遗,纤毫毕现,只不过现在双肩皮肤苍白,更显细瘦。

    我脸上一阵发烧,赶紧为她脱掉鞋子,盖上被子。

    做完这一切,我才取下头上的帽子,放在桌上,站到窗前,仍然把脸埋在衣领里,撩开窗帘一角观望满天星空,静静地等待她醒来。

    我这么辛辛苦苦救她回来,是需要她心中的秘密,关于聚鹰帮的银子,关于那件东西。如果她能告诉我更多我不知道的内情,也许对我寻找那件东西很有帮助,我就不至于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一不小心还要中人暗算。

    但是,我是否能够彻底相信她,她又是否能把一切都如实说出来?毕竟我只是上午见过她一面,虽然救了她一命,但那是巧合,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已经发白,天快要亮了。我忽然听到床上有响动,心想她终于醒了,可我还没转身,阿红便说话了:“王大侠,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再一次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是王大侠?我处心积虑改头换面去赌场,一直没有泄露本来面目,后来与归无情说话是哑着嗓子,交手用的招式上午他们都没见过,可以说,我处处都在刻意隐藏自己,怎么你一下就把我识破了?

    这个阿红,真不是个一般人物,处处让人惊讶。

第十九章

    我转过身,见蜡烛快要烧尽了,顺手拿过旁边一根未点过的,点着固定,然后才借烛光仔细观察阿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她仍然卧着,只不过已转头面向我,双颊潮红,气喘嘘嘘,却面带微笑。我心想你刚到鬼门关转了一圈,现在还能笑得出来,看来你是经常面临这种生死存亡的险境了。

    我叹了口气,盯着她问:“你还真不是个简单人物,早就知道是我在跟踪你?”

    她脸色更红了,笑说:“你别那么紧张,首先,我一开始根本就不知道有人在跟踪我,否则就不会带你去;其次是,后来你虽然现身,但乔装得很好,我一直没有认出来,归无情他们肯定也不知道救我的是你。”

    我更奇怪,问:“那么,我还没转过脸来,你凭什么就能叫出我的名号?”

    她一脸羞涩,转过头去答非所问:“你以前没做过为人清洗伤口这一类的事吧?你用剑的手法这么巧妙,做这件事却是毛手毛脚,把我弄得疼死了。”

    坦白说,这种小心翼翼的事情我还真没做过,以前娘没受过这种伤,而我自己有伤通常都是胡乱包扎一下,所以为别人清洗伤口的手法肯定不熟练,再加上刚才撕开她的外衣后,看到她那惨白的肌肤和瘦弱的身材,让我心跳加速,双手发抖,把她弄疼在所必然。

    我恍然大悟:“你当时并没有晕过去,咬牙忍痛,却借机看到了我的脸。”

    她笑容突然消失,抽抽噎噎起来,还带着哭腔说:“你别说得我心机这么重,看到你的脸并不是刻意的,在你打水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你了。我之所以咬牙忍痛,是因为,是因为……是因为我很享受那种感觉,我不想叫出声,是因为不想让你停手。”

    她眼角流出了泪水,却渐渐忍住了哭声,慢慢地调整语气,犹豫着说下去:“天下没有第二个男人为我做过这种事,那一刻我虽然疼痛难忍,却……却觉得很幸福。”

    我没想到她说出这么一套古怪的理论,有谁会享受疼痛难忍的感觉?又有谁会在疼痛中感觉到幸福?我心想,你还真是个另类的人。

    而且,刚才为你清洗伤口时,你忍痛不哭不叫,现在啥事都没了,你反而哭得这么伤心,这算是什么意思嘛?难道你刚才没哭,现在还得想办法补上,才能减轻痛苦?

    我本来还想等你醒来,逼问你心中的秘密,可你这么一哭,倒让我无所适从。在一个陌生的房子里,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你让我王大侠怎么好意思去审问一个哭泣的受伤女人?

    我讪讪地说:“把你弄疼我深感抱歉,这类事我以前确实从没干过,况且刚才我以为你晕过去了,所以下手不知轻重,更没理会你的感受。不过,你伤口不深,虽然失血有点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现在就别哭了吧?”

    阿红转头面向我,半边脸贴在枕头上,另外半边脸满是泪水,乌黑的头发散乱地粘在脸上,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

    她又突然破涕为笑,说:“你这人武功高强,心地又好,看你的行事也聪明绝顶,怎么好像听不懂话?你道什么歉,我有半句责怪你的意思吗?你救了我两回,怎么反而向我道歉?你这人怎么这么好笑啊?”

    刚才还哭得很伤心,现在突然带笑把我呛得说不出话,看来她的性情也很古怪,变幻莫测,像她的身份一样让我捉摸不透。

    我说:“你刚才哭得这么伤心,这深更半夜的,要是有邻居听到,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所以我道歉的目的,是让你停止哭泣。”

    没想到我这话把她惹恼了,突然满脸怒容,生气地说:“这么说你的道歉不是真心的了?仅仅是为了哄我别哭?深更半夜我哭泣又怎么了?邻居听到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堂堂王大侠,跟一个烟花女子呆在一间屋子里很丢人?”

    我觉得这姑娘真是不可理喻,救了她两回,没一句感激的话,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数落我把她弄疼了,嘴上说很享受很幸福,背过脸却在那里哭泣。我道歉,让你深更半夜别哭了,主要是想让你稳定情绪谈点正事,因为我时间很紧迫,既要救人又要救已,你倒好,一点不着急,跟我计较道歉究竟是不是真心的,把话题越扯越远。

    话说回来,我堂堂王大侠,跟一个烟花女子深更半夜呆在一间屋子里,倒真的有失体面,这事不能传出去,特别是不能让那位紫衣漂亮姑娘知道,因为她是第一个对我有好感的女孩子。

    但奇怪的是,我现在跟阿红在一起,内心其实并不抗拒,甚至还隐隐渴望时间不要过得那么快,要不是有事在身,我宁愿一直与她呆在这间简单整洁的屋子里,东拉西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没有打斗,没有仇杀,没有阴谋,没有陷阱,更没有生之忧虑,没有死之恐惧。

    世事往往就是这么无奈,我现在没有更多的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心情,能够坐下来安静地跟眼前的阿红相处。

    我叹口气对阿红说:“道歉是真诚的,想让你别哭也是我内心真实想法,因为我还想向你打听点事情。只不过你情绪变化太快,我跟不上节奏。”

    阿红一时间之又冷静下来,淡淡地笑说:“你是个好人,全是我的错。我刚被自己的同伴刺杀,虽然没死却也身受重伤,所以情绪起伏比较大,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还有,你放心,这里离镇中心较远,没什么邻居,所以现在不管有什么动静,都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我心想她的自我解释倒也基本不错,只不过说话语气平静、冷淡,感觉突然之间疏远了许多。我没再琢磨下去,可能真像她自己说的,女人的心事没法理解,只好顺着她的话问道:“这里是你的家?你怎么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阿红冷笑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没有住在万方客栈,或者金城赌坊?你是不是还想进一步问我,为什么我会堕落到出卖自己的色相和**?为什么我会心甘情愿在这些乌烟瘴气的地方做男人的玩物?”

    这姑娘刚刚还承认自己情绪有问题,请求我理解,现在一连串的发问,又把我搞得张口结舌,我觉得与她没法进行正常沟通了。

    我无奈地笑着问她:“你私下跟人说话相处,是不是必须像个刺猬?靠得太近了不行,离得太远了也不行?”

    阿红叹了口气,轻声说:“我大多数时候住在万方客栈和金城赌坊,在那里过着香艳堕落的生活。这里是我的秘密住处,原本是一所废弃的破房子,我花了很长时间精心整理了一下,现在除了你,没别的人知道我住在这里。秀水镇看上去有上千所房子,实际上在这里定居的人不多,人口流动性比较大,经常有些郊外的房子因为居民离开而被废弃。归无情他们住的那地方也是一样。”

    我转过身面向窗外,看着逐渐发白的天际,问她:“实际上你很抗拒那种欢场上灯红酒绿的生活,是不是?但你又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或者说你负有某种神秘的使命,没法摆脱那种生活。所以,你在这个荒僻秘密的地方,另外营造一个简单而安静的家,只是为了给你痛苦的心灵一个安慰,对吧?”

    阿红淡淡地说:“你年纪轻轻,武功高强,却跑到这么一个穷山恶水的小地方来,又何尝不是怀着某种神秘的使命呢?秀水镇上每一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阿红年纪可能比我还小一点,但她处处透着神秘和精明,说话一直跟我绕圈子,似乎有意不涉及自己的身世和身份。也许,她对我心存感激,却无法彻底信任我。

    说起来这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她,估计在别人的眼里,我自己的身世和身份也处处透着神秘。我心里寻思,只顾向她打听秘密,自己却包裹得严严实实,怎么能取得别人的信任?看来要打开她的嘴巴,只能从实话实说开始。

    我沉吟着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尽量以平静的口吻说道:

    “我到这里来是迫于无奈,本来我是南下的,可在半道上堕入别人的陷阱,逼迫我北上找一件东西。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件什么东西,究竟它是圆是方,是大是小。但不找到那件东西,我只能再活十四天,所以稀里糊涂来到这个荒僻的小镇上。却发现这个镇上似乎处处透着古怪,我的银子刚花出去,就有人来追查银子的来源,甚至还动起武来,对手又个个不是省油的灯。这么多武功高强的人物,都跑到这个小镇上来干什么?这点让我想不透。接下来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你也知道,不需我再赘述了。”

    阿红说:“你是说你中了某种奇怪的毒?也难怪,你武功如此之高,别人不用诡计也打不过你。只怪你江湖经验太差。不过实话告诉你,我虽然算是聚鹰帮的人,但对你所说的事却一无所知。你昨天上午曾经审问过万方成,我知道的,并不比他多。”

    我问她:“你既是聚鹰帮的人,为何万方成昨天上午还想杀你灭口?昨晚归无情他们刺杀你,理由还勉强说得过去,可万方成完全没有杀你的理由,仅仅因为我问了几句话,就要将同伴灭口似乎有点说不通。”

    阿红冷笑道:“你内心其实想问的是,为何我一丝不挂躺在万方成床上,这个老混蛋却一点情义都不讲,轻易就想杀我灭口。”

    我终于发现,一提起那些堕落的生活,阿红就情绪极坏,马上把自己的真情实感包裹起来,摆出一副与全世界对抗的架势。这就是她在这里另外营造一个家的主要原因。

    她无法摆脱那种生活,只能偶尔跑到这里来躲避那种生活。一个年轻瘦弱的风尘女子,在一个偏远荒凉的小镇上,单独过着人格分裂的生活,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可是,她又是因何无法摆脱那种生活?也许跟我一样,受人逼迫和控制,果真如此,就肯定与聚鹰帮有关。这是她的伤心事,以她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铁定不会向我和盘托出了。况且,就算她把自己的一切告诉我,我也未必能拯救她,我连自己都解救不了,又有什么本事去改变别人的生活?

    就让她把一切都封存起来吧,暂时忘却也能获得片刻的安宁。既然她所知道的对我毫无帮助,我也没有必要再去撕开她的伤口,让她承受重复受伤的痛苦。

    我走到床边,替她把滑落的被子盖上,然后在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问的了。你好好养伤吧,天亮之后我就离开。走之前我再给你清洗一次伤口,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阿红听完一怔,泪水慢慢地涌出眼眶,在脸上随意流淌。

第二十章

    我一时无法理解是什么原因让阿红再次哭泣,但决定不再探问,因为徒增她的伤心,且容易让谈话陷入僵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个夜晚还很长,我不希望把气氛搞得紧张而沉闷。生命如此短暂,应该努力过好每一个夜晚。

    我站起身,到室外换了一盆新鲜干净的水端进来。

    阿红抽噎着说:“像你这种人,别说这个秀水镇上绝无仅有,就算整个江湖上,也都死得差不多了吧。”

    我把脸盆里的毛巾拧干,将她脸上的泪水擦掉,笑着安慰她:“你别这么夸我,我这人经不起夸,一夸我就飘飘然找不着方向,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呢,没有了方向怎么行?我救了你两次,但都是偶然遇上的,举手之劳而已。”

    说到这里,我深深叹了口气:“我曾经是想做个大侠,可现在嘛,就像一条丧家之犬,别说做大侠了,能不能保住性命还是个未知数。”

    阿红闭着眼睛,任我在她脸上胡擦,两颊升起两团红云,就像两个红苹果,令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她睁开眼盯着我的手,笑说:“我一直以为王大侠是个严肃的人,没想到也会这么嘻皮笑脸,油嘴滑舌。不过,王大侠,我虽然很感激你救了我的命,但话得说清楚,你只救了我一次。”

    我把毛巾放回脸盆,把她从床上扶起来,让她侧身靠在床头坐着。

    我笑说:“你这人也算得太精明了吧,虽然昨晚是我先抛出银子引你上当,然后再跟踪你,导致你的杀身之祸,可最终救你的还是我。况且我深更半夜背着你跑了这么远的路,然后又为你清洗伤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你又何必一笔抹杀?再说了,我也没打算让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等你伤好了,给我弄点东西吃,填饱肚子后,咱们的恩怨糊涂账就一笔勾销吧。”

    阿红伸手捂住嘴咯咯大笑起来,全身颤动。她仍是昨晚在金城赌坊的打扮,裙子又窄又小,笑起来胸部像一只老鼠在里面乱窜,看得我脸红耳赤。

    我赶紧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她似乎并没意识到我的尴尬,笑了良久才放下手,轻声说:“王大侠,咱们之间不是糊涂账。而且你用词不准确,你对我有恩,我却对你没怨,怎么能说是恩怨?还有,你的功劳和苦劳我都记着呢,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记你一辈子。”

    我笑说:“你心里牵挂我,我介意个啥,别咒我就行。再说了,有个美女记挂,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大侠不都有这么一档子事么。但是,千万别老是记着我昨天早晨那副小乞丐的模样,否则我王大侠就太没形象了。”

    阿红脸上又红了起来,幽幽地说:“你仅仅是因为要做个传说中的大侠,才愿意让我记挂吗?你救我,其实……都是基于大侠的胸怀吧?可是我……”

    她又轻声笑道:“咳,我说这些干什么,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侠,救我一个烟花女子,当然没别的意思。对不起,我太啰嗦了。”

    她这段话说得颠三倒四,而且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一时没懂她的意思,不知如何应答,只好张口结舌地看着她,感觉脸上在发烧。

    阿红见我发呆,接着笑道:“你别这么看我,像看什么怪物似的。我说你只救了我一次,说的就是昨晚那一次。以你的聪明机智,本该早看出昨天早上万方成不是真想杀我的。但无论如何,万方成杀我是假的,你救我的心却是真的,我仍然很感激你。”

    我回过神来问她:“你的意思是说,作为聚鹰帮的一员,你在这个镇上还有任务,万方成当时其实不敢杀你?”

    阿红摇摇头说:“你错了,万方成并不知道我是聚鹰帮的人,他确实只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玩物。”

    她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但并未想太久,便立即说了下去:“严格来说,我其实不算是聚鹰帮的人,此事说来话长,简单地说,我父亲是聚鹰帮的一个堂主,几年前无意中犯了帮规,本该处死,恰逢帮中出事,他们强迫我到这个镇上来将功赎我父亲的罪。因为派真正的武功高强的江湖人物到这里,容易惹人耳目,而派一个弱女子以妓女的身份来调查事情,没人会怀疑。况且,调查这些事不需要武功。”

    我问:“你调查的,应该也就是有关银子的事情了?这么说,聚鹰帮其实并不信任万方成,你可能还有个任务就是监视此人。可是,他既然不知道你是聚鹰帮的人,就更有理由杀你灭口了,为何你说他要杀你是假的?”

    阿红说:“我的王大侠,你武功比万方成高出不知多少倍,可说到江湖经验和诡计多端,你就比他差了一大截。这也难怪,你跟他不是同一类人,不会以他的思维去揣度别人。你想想,他要杀我灭口,机会多的是,何必选择你还没走出房间的时刻?”

    我这才恍然大悟:“没错,他要杀你,完全可以等我走了以后再杀,或者就在被窝里无声无息地给你一刀,我也来不及解救。这么说来,他在试探我?”

    阿红说:“与万方成的一番对话,连我在被窝里都听得出来,你是个刚入江湖的傻小子,却不知为何在调查一件极为秘密的事情。可你在他身上露了一手惊人的剑法,让他心里很害怕,猜不透你的来路,你问了他那么多问题,虽然都无关紧要,但他仍然怕你杀了他灭口。实话说,我当时躲在被窝里,怕的不是万方成杀我,而是怕你把我和万方成都杀了。”

    我接过话头:“问完话离开,对我而言本来是挺正常的事,但万方成以其江湖经验揣度,却觉得更加不可理解。他以为我会玩一些更为阴毒的花样,或者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他假装要杀你灭口来试探我,最终,他知道我并没有杀他之心。也许因为这样,他并没有把我问话的事告诉归无情。”

    阿红说:“聚鹰帮上层一直不太信任万方成,这里天高地远,他与中原总部联系不多,甚至有些时候根本不受总部节制,他以前在这里参与过很多不可告人的勾当,但因没损害到聚鹰帮的核心利益,上面对此睁只眼闭只眼。这次传说总部金库失窃,上面给他下了一道命令去调查银子的事,半年前又暗中派我来,主要任务是一面关注有鹰图案的银子来源和去向,一面监视他的举动。从万方成昨天的表现看来,他确实心里有鬼。”

    阿红最后说:“其实,在你进来之前,万方成就已经心神不宁了。”

    万方成不是个简单人物,这我早就猜出来了,只不过,我没想到他除了聚鹰帮的舵主之外,还可能有别的身份,而且聚鹰帮上层对他早已心存戒心。

    此人在秀水镇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手下估计也有一股不小的力量,这股力量应该也在聚鹰帮的控制之外。秀水镇上各种各样或明或暗的生意,万方成可能都有所染指,这从店小二拉皮条的自豪语气中也听得出来,没有老板的授意,一个店小二怎么敢在本店为别人接生意?

    也许,万方成最为顾忌的,是聚鹰帮的猜疑,所以他暗中做着秀水镇的土皇帝,表面上仍然只是万方客栈的老板,为聚鹰帮提供各方面服务。

    我一直以为万方成在聚鹰帮身份低微,又与中原总部联系较少,是个纯粹的商人,可能对江湖上一些机密重大的事所知不多,现在看来,这是个错误的想法。这家伙在装傻,方圆数十里之内发生的事,估计他都了如指掌,即将要发生什么事,他也是早有预感,所以阿红说,在我进他房间之前,他就已经心神不宁。

    我只问了他一些简单的问题,他就怀疑有杀身之祸,很明显,许多事情他不但知道,而且还可能亲自参与了。但我不知道他涉事究竟有多深,与我要找的东西有没有关联。

    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现在再要找到万方成掏出更有用的信息,估计不太可能了。这只老狐狸,在秀水镇上绝不仅仅只有一个窝。

    我叹着气对阿红说:“只怪我行事太莽撞,稀里糊涂闯进去,以为能从这家伙嘴里掏出点有用的信息,没想到却打草惊蛇,先把自己暴露了。现在估计整个秀水镇都处于暗中戒备状态。”

    我又想起揭开被子看到阿红赤身**的那一幕,喉咙发堵,不敢正眼看她,索性转过身假装欣赏墙壁上挂着的琴。

    但我的语言和行为还是勾起了阿红的不愉快记忆,她在我身后突然冷笑着说:“哼,你转过身去不敢看我,是不是心里又想起丑陋的场面?”

    她又恨恨地说:“你不但莽撞,而且还犯傻。你没看出万方成假意杀我也就算了,救了人你应该趁早离开吧,为何还要去掀被子?那一刻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耻?如果你没掀被子,我俩就互不认识,昨晚归无情他们杀我时,你可能就不会及时出手。那么,我就活不到现在,所有事情,也都一了百了。”

    我本想找别的话题引开她的不愉快,接着又想,老是这么回避也不是个好办法,两人都心存阴影,此后说话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根本无法进行顺畅的交流。这对我们两人都不利,现在整个秀水镇上,也许她还算是我的同盟。我必须想法消除双方的芥蒂。

    我重新转过头,看着她的双眼,里面充满泪水,快要滴下来了,而她脸上仍然带着自嘲的冷笑,完全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态。

    我拿起毛巾拭去她双眼的泪水,没想到越拭越多,最终夺眶而出,用毛巾堵都堵不住。她完全不理会,任凭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我只好不再擦拭,拍拍她的手背,低声说:

    “我当时莽撞、犯傻,实在抱歉,但掀被子的动机,并不是刻意想看什么,是怕万方成会第二次下手杀你,救人救到底,我只想让你尽早离开此地。至于昨天晚上,无论认不认识你,我都会出手相救,首先是,我不能看着一个弱女子在我眼皮底下被无辜杀害,其次我觉得,你可能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不能让你死去,第三,你被刺杀,归根到底是因为我抛出银子导致的,如果你因此被杀,我内心难安。”

    她仍然冷冷地说:“我不要听你那些严密的理论,这只能证明你是个大侠。我只需要你回答,当时看到我浑身上下一丝不挂,是不是觉得我很腌脏很无耻?”

    我心想这姑娘心理有点扭曲了,你一直在秀水镇的欢场上混生活,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也该早就司空见惯了,虽然被我无意中看到,你又何必这么耿耿于怀呢?坦然面对,也许我们两人都能早点忘却这一幕,老是纠缠不清,效果可能适得其反。

    况且,我当时内心只有一个感觉:你身材真的很完美很漂亮。我连视线都不愿移开。

    我叹道:“阿红,事情已经发生,你现在就算挖了我的双眼,也于事无补。当时看到这一幕,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跳加快,脸上发烧,根本无法对你作道德上的评判。到现在我冷静下来,也完全没有鄙视你的意思。咱们就别在这上面纠缠不清了,好吗?”

    阿红突然伏在床头痛哭失声。

第二十一章

    这又在我的意料之外,原以为我的真诚坦白会让她平静下来,不料越搞越糟,她越来越激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在此之前,她虽然情绪几经波折,每句话中都带刺,但尚能与我正常谈论自己的身份和任务,分析万方成的神秘行为,而且中间还开了几句玩笑,现在却连话都几乎说不下去了。

    如此一来,对她的伤势也不利,动作幅度再大一点,会重新崩裂流血,再次晕过去都有可能。

    我手脚无措,只好坐到床沿,伸出双手去扳她双肩,嘴里说:

    “哎哎,你先别哭,再哭伤口又得流血了。这样吧,我也饿了,估计你也一样,你家里有什么吃的告诉我在哪,我自己找去。”

    我也是口不择言,只求让她转移注意力。她却不管我饿不饿,转身猛然抱住我,头靠在我肩头继续痛哭。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她紧紧抱住,怕一动便会牵痛她的伤口。

    就这样,我闻到了她脖颈间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不知为什么,这股香气让我迷醉,于是,双手也不由自主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然后我发现,窗外天已经完全亮了,我还看到了一棵不知名的树,枝叶稀疏,上面有一只不知名的鸟,它正滚动双眼,看着窗内抱成一团的两个人。

    阿红渐渐平静下来,双手轻捶我的胸部,抽抽噎噎开始自言自语。

    她说,自从接受聚鹰帮这个任务,来到这个小镇上,我就开始不在乎任何男人的目光,何止是不在乎,我几乎天天在挑逗他们的目光,嘲笑他们的目光,鄙视他们的目光。

    她说,我从不自卑,也不自怜,更不会感到自己腌脏、无耻,甚至还为自己拥有这些让男人无法抗拒的优势而自豪。他们喜欢看什么我就穿什么,他们对什么味道着迷,我就喷什么味道。

    她说,我喜欢看着男人们像狗一样围着我转,我一直以为,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德性。

    她说,昨天早上,天下任何男人看到这一幕,我都无所谓,惟独不能让你看到。就因为你看到这一幕,彻底摧毁了我。

    我觉得这些话都很费解,特别是最后一句,为何你的**任何男人都可以看,惟独我看了你就受不了?但我没说话,虽然隐隐觉得她说话逻辑有问题,甚至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却不知该怎么反驳她。

    阿红继续说,其实,昨天早上一开始我也不在乎,当时你在我眼里只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小乞丐,被一个小乞丐看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说,可是昨晚你从那地方一路将我背回来,又为我洗伤口,我无意中看到了你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之间就对一切都很在乎了,突然我就觉得自己在你面前很低贱,很无耻。

    她说,从那一刻开始,我强烈渴望在此之前的生活只是一场梦,从来没有真实发生过,渴望在你见到我的时候,我仍是一张白纸。但我知道这永远不可能了,所以我只能绝望。

    她说,你知道吗,我其实宁愿昨晚那一剑直接穿秀我的心脏,这样我就不必再伤心了。

    她这番话我仍然似懂非懂,但从这一刻起,我内心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甜蜜,愿意就这么抱着她不松手,一直到永远。我无法解释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知道自己无法抗拒,也不愿意抗拒。

    我心里计算着,离吴智给我的期限还有十三天,而我要找的东西还茫无头绪,如果十三天后我就此毒发身亡,但能够每天这么抱她一回,也算不虚此生。我曾经想过,如果找不到东西,一定要留点时间去找吴智报仇雪恨,在我现在看来,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

    她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但仍然我耳边低语:“这也许就是命运。现在我也不奢望改变什么,只求你多抱我一会,好吗?”

    我也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倒是想一直抱下去,直到老死。可是,为了我们能抱长久一点,你能不能先让我吃点东西?别让我还没抱够就饿死行不行?那太划不来了。”

    她“噗哧”一下笑出了声,松开手,在我胸前使劲捣了一拳,骂道:“讨厌鬼,饿不死你。对面柜子里有烙饼,昨天的,自己去拿吧。”

    她又伸出食指在我鼻子上点了点,蛮横地说:“不准反悔,不许耍赖,吃完你得履行诺言继续抱我。”

    说完羞涩地一笑,低头不再看我。

    我打开她的柜子,找出三张烙饼,立即拿起一张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我已经六七个时辰没吃过东西了,张嘴能吞下一匹野狼。我走回床边,把一张饼伸到阿红面前,她却不伸手接,歪头张嘴在饼上咬了一口。

    我笑说:“自己拿着,你啥时候变得这么懒了?这毛病可要不得。”

    她嗔道:“你也知道我背上有伤,现在双手使不出一点力气,抬都抬不起来。”

    我嘻皮笑脸:“你刚才抱我的时候,双手挺有力气啊,抱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一脸通红,怒道:“就因为抱了你,我现在没力气,不行啊?你不是有两只手吗?一手拿着饼自己吃,另一只手腾出来帮我拿着,这事做起来很难吗?”

    我仍然笑道:“难倒是不难。不过我有一个更简单易行的办法。”

    她又趁机咬了一口饼,迷茫地问我:“什么办法?别鬼头鬼脑的出什么坏主意。”

    我说:“咱俩可以同吃一张饼,一人一口,这样我就只需要用一只手拿着饼了。而另一只手,必要的时候,可以拿杯水,两个人一起喝。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她红了脸,靠在床头咯咯笑了起来,边笑边说:“哼,我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你想让我吃你的口水啊?不过,你这个方案我同意了,但得一人吃一边,你手拿着中段。”

    我笑说:“你看你这人没一点感恩之心。我又不要你动手,只是想个办法让自己省事,偶尔还可以喂你口水喝。你倒是说说看,这个方法损害你什么了?怎么我就没安好心?”

    阿红说:“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就是感觉你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坏。”

    我说:“要说我是个坏人,光凭感觉可不行,还得有证据,否则你就是在冤枉好人。好了,废话少说,吃饼,就按你说的,一人吃一边。”

    我把另外两张饼放在桌上,右手拿着我吃剩的那块猛咬一口,然后把另一边送到她嘴边,笑说:“吃吧,这边没我的口水。慢慢吃,有利消化。”

    阿红不张嘴,突然脸红发怒,说:“噢,我知道了,你在拖延时间。”

    我问:“此话怎讲?”

    她怒道:“我刚才叫你快点吃完,履行诺言继续抱我,现在你却找理由尽量拖延吃东西的时间。哼,怪不得出主意要一人一口了。你说,你是不是反悔了?”

    我大声说:“我六七个时辰没吃过东西,可以把你直接吞下去,我为啥要拖延?”

    阿红蛮横地说:“我不管那么多。你不许吃,拿着,先让我吃完再说。”

    我习惯了她话语里的蛮横无理,不再争论,依言拿着饼再次凑近她嘴边,她立即张嘴咬了一大口,狼吞虎咽,一半是因为真饿了,一半是为了赌气。看着她吃了几口之后,我难顶饥饿,口水直流,于是手往回缩,试图趁她咀嚼吞咽之机,自己也咬一口。

    她似乎在惯性作用下,脑袋和嘴巴跟着我手臂向我凑近。就这样,两人的鼻尖无意间顶到了一起。

    我停顿了一下,然后迅速抽去残饼,直接咬住了她的上嘴唇,左手趁机绕住了她的脖颈。

    阿红本能地向后一缩,双手在我前胸推了一下,但没怎么用力,接着双手绕到我背后紧抱住我,同时牙齿咬住了我的下嘴唇。

    我们就这样吻在一起。她的嘴唇湿润、丰满,还有一股清甜的味道。

    这一刻我陷入了真正的沉醉之中,忘记了踏入江湖以来所受的委曲、忧愁、悲苦,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这一吻作铺垫,老天故意让我中毒,让我北上,让我来到这个镇上,让我用计谋引出阿红,让我把她背回到这个地方,最后,让我们两张嘴唇紧紧地贴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我觉得,可能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善事,老天费尽魔法用这一吻奖赏我。

    我们互相吸吮,迫不及待,气喘嘘嘘,抱得越来越紧,温度越来越高,我感觉上她脸上就像着了火,两人额头上流下来的汗水都被火烤干了。

    我身上有一股古怪的气流在奔涌,最终集中在一点,长出一棵怪树,灼热、强壮、坚硬、蛮横无理,愤怒地寻找自己神秘的方向和去处。

    我不由自主去解她的衣服,但不得要领,双手在她身上游了几遍仍然没找到扣子。在我沮丧得快要放弃时,阿红自己退回左手,在腰间捣鼓了一下,然后抓住我的手按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我感觉一片光滑、烫手,全身一震,顺势把她仰天推倒在床上。

    就在那一刻,阿红发出了一声惨叫。我们四片嘴唇还粘在一起,所以叫声含糊、隐忍,却又痛苦不堪。

    但这一叫,把我从一个无比美妙的状态中硬生生拉了出来,虽然心里极不甘心,但还是松开嘴唇,缩回了双手。

    我们两人都忘记了她背上还有剑伤。

    我看到阿红痛得眼角流出了泪水,但脸上仍带着沉醉而迷茫的笑容,呼吸急促,嘴巴微张,双手抓住我腰间的衣服不愿松开。我使劲将她翻过身,看到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解开得松松垮垮的衣裳,急忙拧干毛巾,解开她伤口绑带,替她擦拭起来。

    我深感抱歉:“对不起,一时忘情,弄疼你了。”

    阿红头发散乱,将半张脸埋进枕头里,喘气笑道:“哼,还说你没有坏心思?自己承认,是不是拿到饼的时候,就已经设计好了接吻的那一刻?”

    我笑说:“我计划哪有这么周全,再说了,从你不愿伸手拿饼的那一刻开始,后面每一步都是你自己选择的。难道你认为我有先见之明?”

    阿红怒道:“这么说是我自己送上门的了?”

    我赶紧说:“不是这个意思。”又靠近她的耳朵低声说,“应该这么解释,我们两人其实潜意识里都有这个心思,借着吃饼这个过程,自然而然就发生这种事了。”

    阿红恢复笑容道:“哼,歪理邪说。我自己的心思我最清楚,一开始我根本没想到那一步。要说你没设陷阱让我钻,打死我都不信。不过,话说回来,吃饼能吃出这么一个结果,我还真挺佩服你的。而且,我其实……其实喜欢这个陷阱。”

    我笑道:“所谓‘权不可预设,变不可先图’,我哪能一开始就设下这么一个完美的陷阱,让你感觉不出来,还能心甘情愿往里钻?”

    阿红笑说:“你别给我打机锋,说句深奥难懂的话就想应付过去呀?反正这个事情是你在主导,你得给我解释清楚,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假装一本正经:“这就叫‘与时迁移,应物变化’,或者说‘料敌先机,后发制人’。”

    阿红茫然地笑:“你在背口诀呀,听上去倒是挺有道理的。”

    我告诉她:“没错,这几句都是当年师父教我的剑法口诀。”

    阿红哈哈大笑起来,喘着气说:“将剑法口诀应用在男女关系上,你也算是古今第一人啦。但不知你师父知道了,会怎么想。”

    接着她又板起脸严肃地说:“我不管那么多,这些招数以后尽可用来对付我,但不许用在别的女人身上。”

    我刚要再说什么,突然感觉到了屋外有危险的气息,接着我就听到了脚步声。

    我把打情骂俏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低声问阿红:“你有没有朋友知道你住在这里?”

    阿红不解地答道:“我说过了,没人知道我在这里有个窝。”

    我说:“看来,我们有危险了。”

第二十二章

    此时太阳已经很高了,我整夜没睡,刚才一直与阿红打情骂俏,感觉不到劳累,一旦注意力转移,疲倦便开始真正席卷全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偏偏就在这时,屋外来了不速之客,从脚步声判断,至少有七八人,他们镇静、小心翼翼、不怀善意。目前秀水镇上想要找出我和阿红下落的,只有聚鹰帮的人,也只有他们最可怕。

    阿红说这个地方很隐秘,但我其实一开始就不太相信这里会绝对安全,因为秀水镇只有这么大,凭归无情的本事,要追踪到这里并不太难,况且还有一个在秀水镇上不无孔不入的万方成可以帮他。

    我之所以放松了警惕,原因有两点:一是阿红对归无情而言无关紧要,一击不成,没必要穷追不舍,而且我救她时,他们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再加上又全部受伤,应该不会贸然追踪我和阿红;二是他们旨在调查银子和那件东西,还等着那个小乞丐拿东西去换他们手上的紫衣姑娘,不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转移目标,至少不会这么急于找到阿红。

    我的自信并非没有事实根据,昨晚我背起阿红逃走时,归无情与五大护卫一步都没追,任由我们离开。

    现在,外面来了七八个人,如果真是归无情和五大护卫,我要将他们击退并不难,时隔不到一天,他们的伤势不可能复原得这么快。但是,他们带来了帮手,还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若有若无,假如不是因为身受重伤行走不便,就是武功高得无法想象。

    我相信是后一种可能,因为,很少有人会带着重伤去围攻别人。

    所有这些念头在我心里转了几圈,其实也就在片刻之间,我并没有犹豫,立即抓起铁剑就要起身。

    阿红突然强撑起身体抱住我,哭着说:“无论如何不要丢下我,我已无处可去。你离开,我活着没有意义。你死了,我也跟着你去死。”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放心,屋外这些人我对付得了。你静静地躺着,我不会让他们靠近这个房间。我不会死,你也不用死,天涯海角我都带着你在身边。”

    说完我放下阿红,替她盖好被子,手握铁剑走到门边,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正满脸微笑地看着我。我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猜得不错,归无情和五大护卫都来了,他们一字排开站在院子里。我没有想到的是,另外还有一个气度不凡的老者站在院子门边,此人五十岁上下,长相英武,目露精光,胡须不浓但很整洁,显然经过精心修剪。他身穿一条灰袍子,没带兵器,双手随意地负在背后。

    我所感觉到的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应该就是来自此人。

    其实更让我惊讶不已的是,归无情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而且这个女子我认识,她就是我昨天早晨在万方客栈邂逅的紫衣姑娘。当时她被五大护卫挟持离去,现在看样子仍被挟持着,但我不知道他们把她带到这里来有何目的。

    紫衣姑娘一脸憔悴,头发零乱,估计这一整天过得并不好,也许一直等着我去救她呢,她却没想到,我这一天里大多数时间,跟另外一个姑娘厮守在一起,差不多把她给忘了。现在蓦然看到她,我心里立即升起一丝愧疚。

    我走到门口站住,紫衣姑娘蓦然间并没有认出我,一开始脸上全无表情,后来怔怔地看我了一会,笑逐颜开,但随即又变脸骂道:

    “喂,小乞丐,你这人太没义气了,我指望你去搭救,你却躲在这里逍遥自在?昨天你请我吃饭,虽然饭没吃成,可我是一直把你当好人呢。”

    我没想到最先说话的是她。而且,她居然称呼我为小乞丐,让我听着很不爽,昨天早上你不是还说我长得不赖吗?

    不过话说回来,首先是她并不知道我的名号,其次是稀里糊涂因我而被挟持一整天,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一见面发点脾气在所难免。

    所以我并不跟她计较,带着歉意向她笑了笑,转向归无情抱拳说:

    “归先生,你昨天所说的三个人我确实见过,但并不是我杀的,至于那件东西,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而这位紫衣姑娘与我非亲非故,请你放了她吧,即便要找什么麻烦,直接冲我来就好,不必为难一个弱女子。”

    这次答话的却不是归无情,而是那个老者,他声音不高,但中气十足,浑厚沉重,在场的每一人个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淡淡地问道: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见他是在场人当中年纪最大的,于是转头礼貌地抱拳答道:“在下姓王,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也是聚鹰帮的人吗?”

    老者冷笑了一声:“哼,你昨天早上口口声声要见我,现在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认得我?”

    我大吃一惊,颤声问道:“聚鹰帮帮主上官飞鹰?”

    昨天早上,我与归无情及五大护卫发生冲突时,只是不满于他们的言行霸道,才信口胡诌,说要见他们帮主,根本没想到帮主居然真的就在秀水镇。

    现在,传说中的一代枭雄,就站在我面前。

    上官飞鹰再次淡淡地说:“两场打斗中,居然将归无情和我的五大护卫全部击伤,这份武功,目前江湖上不会超过六人。小子,你了不起。我没想到最近出了你这号人物,看来江湖真要起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昨天晚上我将归无情击伤,救走阿红,本以为归无情没认出我是谁,现在看来,他虽然当场没认出我的面目,但事后还是想通了,我就是早上那个武功高强的小乞丐。

    在这一点上,我低估了归无情,首先他有信心认为,在秀水镇上能击败他的高手绝无仅有,其次我击伤他所用的三招,目标和速度与他早上袭击我的方法一样,虽然招式不同,他事后肯定会将这两场打斗联系起来,最后再去万方客栈查查我的行踪,结果就一目了然了。

    但是,帮主上官飞鹰亲自追寻到这里,我不知道他有何目的,难道他真的以为,那件东西在我手上?果真如此,那件东西的重要性,就远远超乎我的想象了。

    我说:“上官帮主,我打伤他们六人,取巧的成份较大,若凭真实武功比拼,我未必能赢得了这位归无情先生。”

    这倒并非完全是在老人面前谦虚,而是实话,我若与归无情正面比剑,确实没信心可以胜得了他。至少目前我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可以攻破他的凌厉招式。

    上官飞鹰淡淡地说:“小子,你不必太过自谦,若不是你手下留情,这六个人已经全部丧命。我想知道的是,你到底什么来路?到这个镇上意欲何为?”

    很显然,上官飞鹰对昨天的两场打斗了如指掌,估计他详细审问过手下的六个人,每一招每一式都不放过。但是,他最终并没有猜出我的来路,也不知道我在这里的目的,所以亲自跑到这里来见我。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来路,不知道来自哪里,不知道师父的真实名号,而来到这个秀水镇,我也是迫不得已、稀里糊涂。他怎么可能猜得出这一切呢?也许就是我身上的这种不确定性和神秘感,惊动了这位江湖枭雄。

    师父曾经说过,上官飞鹰武功卓绝,一向傲视天下,大多数时候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且日理万机,很少与人闲聊。现在他站在这里与我说了这么多话,已经很难得了,我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对我还可能有所顾忌。

    我明白,与上官飞鹰这样的江湖大豪说话,任何油嘴滑舌或者胡说八道,都没有意义,说真话往往能得到更好的结果。

    所以,我真诚地说:“上官帮主,不是我不愿告诉你自己的来路,实在是,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来路。而我来到这个镇上也并非自愿,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一言难尽。”

    上官飞鹰沉吟不语,木无表情,我接着说道:“这位紫衣姑娘确实与在下素昧平生,在下斗胆请求上官帮主不要与她为难,放了她吧。其它事帮主尽管问,在下知无不言。”

    上官飞鹰说:“我上官飞鹰一向不与人做交易,不过你年纪轻轻武功如此惊人,小子,坦白说我很敬佩你,所以今天给你一个面子,放了她,但我要带走屋里的另外一位姑娘。”

    这让我陷入两难境地,我刚才答应过阿红,无论到哪里都要把她带在身边的,可是上官飞鹰此人说一不二,他要带走阿红,估计没人能拒绝。而且,现在就算我反悔不愿交换两位姑娘,也已经来不及了。

    上官飞鹰根本就不容我考虑,挥了挥手,紫衣姑娘身边的两个人立即向后退三步。那姑娘重获自由,向两边看了看,确信真的没人与她为难,便怯生生地朝我走来。

    我心想,紫衣姑娘自由了,但说什么都不能让他们把阿红带走,她说过,离开我她再也无法活下去,而我又何尝能离开她?

    我抱拳向上官飞鹰行了一大礼,道:“上官帮主,阿红姑娘身受重伤,行动不便,况且她对贵帮而言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我想让她留在这里,精心照料她。”

    我虽然极尽礼貌,但话语中也没有商量的余地,我打定主意,如果他要强抢,我就尽力一搏,他们要带走阿红,除非先杀了我。

    师父当初说,以我现在的武功胜不了上官飞鹰,但这并不表示他就能轻易杀了我,以上官飞鹰的城府,估计不会与一个无名小子以命相搏。

    我这个态度肯定已经激怒了上官飞鹰,但此人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淡淡地冷笑道:“小子,别不知好歹,搞清楚你在跟谁说话。”

    我刚见到上官飞鹰时,只是感觉到这个老者与众不同,并没想到他就是名震天下的聚鹰帮帮主。现在,虽然他仍是这么淡定地站着,但语气中已开始透出一股极强的霸气。坦白说,光凭这股气势,便使我内心怯了三分,这是我自踏入江湖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既让我震惊,也让我沮丧。

    我不能因此退缩,调整了一下呼吸和心跳,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上官帮主,放了紫衣姑娘,我对你感激不尽。但带走阿红之事,在下万难从命,除非你先杀了我。实话说,我与阿红姑娘在你们进来之前有了生死之约。”

    这话就有以死相胁的味道了。

第二十三章

    上官飞鹰尚未答话,紫衣姑娘却在身边抢着说:“小乞丐,你说什么?昨天请我吃饭说的话那么真诚,转眼不到一天时间,你现在却说跟另外一个姑娘已经有了生死之约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你还真是个风流人物啊,哼,我真是瞎了眼。”

    我心想,这位紫衣姑娘就别在一边添乱了,你根本只算是一个局外人,如果你识相一点,现在赶紧离开,估计聚鹰帮的人无暇为难你。

    可你在旁边一插嘴,让人感觉咱俩关系亲密,那就很不妙了,一旦生死相搏,就算上官飞鹰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屑以你来要胁我,他手下的人可没那么多的顾忌。房间里一个阿红已经够让我提心吊胆了,再加上你,让我怎么可能沉下心来对付上官飞鹰?

    更何况,我们两人也确实没什么关系,甚至互相连名字都不知道,但你这话说得,似乎我什么时候玩弄了你的感情。昨天请你吃饭,也是一时兴之所致,只不过想体验一下花钱的乐趣,其时你低着头,我连你的长相都没看清,后来见你漂亮,我承认对你充满好感,言语行为有点失态,但这并不表明,我们之间就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你又何必在这个不适宜的场合吃这份干醋?

    我冷冷地对她说:“这位紫衣姑娘,你我只有昨天早晨一面之缘,此外别无关系。你当时因我而被挟持,我深感抱歉,但是现在,你已经是个局外人,与这里的一切无关,请你离开此地,好吗?”

    我这话一是说给室内的阿红听,别让她在里面心烦意乱,万一她再搭上几句腔,我就更加无法静心,二是向上官飞鹰再次撇清与她的关系,让他们放她离去,三是我这几句话是故意气这位紫衣姑娘的,最好能把她气得掉头走人,我就能心里轻松一点。

    紫衣姑娘听完这几句话,先是一怔,接着满脸通红,柳眉倒竖,眼睛里憋出了泪水,她使劲跺了跺脚,大声说道:

    “小乞丐,你……你说什么?你知道你昨天说什么来着?你一进客栈就说诚心请我吃饭,你还说同桌吃饭是一种缘分,你又说咱俩是朋友,若有人敢动我半根毫毛,无论如何你都会为我两肋插刀。亏我昨天看你一脸忠厚,觉得你很可信,满心感动。可没想到,你当时只是信口开河,不到一天就翻脸不认人,现在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她说着说着,竟哭出了声,一边哭一边继续絮絮叨叨:

    “你知不知道,我昨天被他们抓去的时候一点都不担心,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就算找不到他们所说的东西,也必定会来救我的。他们把我关在一间黑屋子里,我甚至有点欣喜,一直幻想着你在门外施展高明武功救我的场面。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原来你转头就把我忘了,根本不顾我的死活,而且立马就跟另一个姑娘谈情说爱,山盟海誓。”

    我觉得这姑娘也真是啰嗦,生气了就赶紧离开吧,有机会我再向你道歉,但请你别在公众场合说些很私人的话题行么?我冷冷地没答话,因为此时再一搭腔,可能会没完没了。

    紫衣姑娘见我森然地站着不说话,再次跺脚哭道:

    “好,我走,你一个小乞丐有什么了不起?就当我从来没见过你。”

    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我松了口气,心想你走得越远越安全。万没想到,她走了不到五步,突然又转身朝我冷笑道:

    “不对,既然我已经是个局外人了,为什么要走?名震江湖的上官帮主与人动武,这种场面一生能遇到几回?不行,我一定要留下来看看热闹,而且我还要看看那位与你生死相约的姑娘到底是何许人物。”

    我心中暗暗叫苦,你这姑娘也太不识相了,这种热闹有什么可看的?你就不怕被人一剑穿透心脏?

    看你脸上的神态,好像是堪破了我的心思,知道我在故意把你气走。果真如此,你也应该明白我的苦心,更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别让我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啊。

    你这么留下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光是为了看热闹?还是只顾为了与我赌气?难道,漂亮的姑娘都是这么不可理喻?

    我正在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打发这位紫衣姑娘走人,没想到里屋的阿红也开始说话了,她冷笑道:“王大侠,这位死皮赖脸的姑娘对你好像是一往情深啊,无论你怎么想法让她远离危险,她就是要跟你在一起。你的那些剑法口诀,在我之前已在这位姑娘身上施展过一回了吧?”

    这话的后半句,在场的人估计都听不明白,然而,话传到我耳朵里,却让我更加心乱如麻。我不知如何解释,现在这种场面,也没时间解释,而且,我还没把握能解释得清楚。

    我怔在当地说不出话,只见紫衣姑娘一脸嘲讽地看着我,嘴里却在回答阿红的话:

    “哼,我犯得着死皮赖脸吗?我只是想看看,上官帮主怎么把那位没脸见人的厚脸皮姑娘抓回去处治。”

    两位姑娘都是嘴尖牙利之辈,话都说得很绕口,却有本事让别人听得清清楚楚。要是一直这么吵下去,不知何时是个了局。

    强敌当前,我却在这两人之间扮演夹心饼,难受就不用说了,还让上官飞鹰及其他人看笑话,我王大侠的脸往哪儿搁?当初我在娘和师父面前,也算伶牙俐齿的人了,但我自问说不过这两个姑娘。

    我改了态度,低声下气地对紫衣姑娘说:“这位姑娘你就别闹了,一切都是我不对,算我对不起你,但现在你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紫衣姑娘不依不饶:“咱们有关系吗?你有什么权利让我离开?谁说这里是个是非之地?对我而言,这里是看热闹的好地方。”

    我被呛白得张口结舌。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上官飞鹰说话了,暂时替我解了围。他冷冷地说:

    “小子,别玩花样了。紫衣姑娘我们不会动,阿红我一定要带走。”

    很显然,他开始不耐烦了,说话短促而霸道,不容置疑,不能反驳,不许拒绝,无从选择。

    他接着说:“出剑吧,我让你三招。”

    现场立即安静下来,我甚至在那一刻听到了树上小鸟扑动翅膀的声音,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空气不再流动,树叶不再飘扬,每个人似乎连呼吸都已停止,不是死亡,而是自此定格,无法再复原,却永不褪色,永不消失。我们就这样瞬间凝成了一幅画。

    上官飞鹰就是那个作画之人,他赋予了周围的一切,悠然地欣赏着这一切,随意为这幅画添笔加彩,甚至可以任意更改画中人的命运。

    一句话,他一个人主宰了我们存在的这个世界。

    我努力挣脱沉闷的束缚,深呼吸三次,环视了一周,归无情和五大护卫都低眉顺眼,目光既不看向上官飞鹰,也不看向我,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地方。

    阿红和紫衣姑娘当然不再争吵,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敢说话,还是说不出话了。紫衣姑娘就站在我左边三步之处,脸上已经没有怒气,没有嘲讽,没有冷笑,只有迷茫,还隐隐有一点恐惧。

    上官飞鹰不知何时已站在院子正中间。他脸上没有表情,双眼微闭,我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目光,尖锐、森冷、深不见底、气势夺人,照耀着周围的一切人和物。他双手仍然负在背后,浑身上下都是空门,却又似乎没有一处是空门。

    这种气氛是我无法忍受的,照这样下去,还没出剑我就已经败阵了。

    当初在荒原山顶上与师父练剑,我有个经验,一旦感觉师父在气势上很夺人,我就努力让自己说话,无论说什么,天南海北,颠三倒四,胡说八道,甚至插科打诨,说着说着,就能消弥对方的这种气势,至少能减缓这种气势给自己带来的压力。

    现在,我不敢贸然出剑,只能依当初的经验行事,于是我猛吸了几口气,开始说话。

    我沉声道:“上官帮主,家师当年向在下授剑之暇,曾详细论及当今天下的绝顶高手,其中对上官帮主特别推崇,有句评语说上官帮主‘触手处皆为兵器,无形中气吞山河’。今日一睹帮主风采,真可谓三生有幸。”

    虽然之前我曾自称来路不清,但现在提及师父对他的评价,肯定还是能引起他的好奇之心,只要他能搭腔,暂不逼我动手,我就算没白费口舌,气氛或许能有所缓解。

    但是上官飞鹰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外,他既不说话,也不逼我动手,仍然就这么静静地站着,我的话说完就像呼出的空气,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形的压力不但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浓重。

    我只好再次说道:“在下练剑略有小成之后,家师曾自信地说,以我的武功足以横行江湖,但同时又告诫我,当今世上有五个人,我与之对敌完全没有胜算。”

    这次上官飞鹰终于接话了,他淡淡地说:“这五个人,当然就是少林方丈梦遗大师、武当掌门无厘道长、铁拐仙孙无用、‘开心剑下伤心鬼’李开心以及聚鹰帮帮主上官飞鹰了。”

    他能说出这五个人的名号,我一点都不奇怪,他的见识肯定与师父相差无几,甚至对这些绝顶高手的了解比师父会更详尽。

    不过他虽然开口说话,却似乎是在嘲讽我,言外之意是,我在浪费时间或者躲避危难。他其实看出了我的怯懦。我不得不承认,双方都未出手的第一阵,我已经输了。

    我接着说:“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师父还对我说过,目前我在江湖上,最应该避免与之动武的人其实只有三个:孙无用、李开心以及帮主你。但是,今天我必须违背师父的训诫,一是为了与阿红的誓言,二是我想见识一下帮主的武功,无论胜败,都将是一场充满激情的人生经历。所以,我并不希望帮主让招。因为这会让我的人生经历无形中打了折扣,留下终身的遗憾。”

    上官飞鹰说:“年轻人,你虽然话多,却是个聪明人。你心里一定还有别的理由,不如一并说出来吧。”

    我只好坦白说道:“我刚刚猜想,帮主此行的目的,是否除了带走阿红,还想试探在下的武功和来历?果真如此,又何必让招?你我心里都清楚,三招之内我绝对伤不了你,那么,你从这三招里试探到的,也肯定不是我的真实武功。”

    上官飞鹰对我的猜想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天下能让我改变主意的人并不多,年轻人,你是其中一个。但是你记住,仅此一次。现在,你可以出剑了。”

    我知道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其实以上这些都是废话,只不过赢得了一点时间,让自己基本适应了那种压抑的气氛。我心里清楚,说服上官飞鹰放弃让招,除了让我以后在江湖上向人吹牛更有资本以外,没有一点实质性的好处。当然,我接受让招对我也没什么实质意义,这也许就是上官飞鹰最终被我说服的原因,更有可能的是,他并不是被我说服的,而是不愿再与我在语言上纠缠下去了。

    另外,从他们现身到现在,我一直在反复猜想上官飞鹰亲身现身此地的目的,结论只有两个:带走阿红和查探我的来路,但总感觉这两个理由不太充分。带走阿红从一开始他就态度坚决,是否查探我的来路,他却不置可否。

    总而言之,我心里的那点心思,他清清楚楚,而他到底还有什么更深的目的,我却一无所知。算了,多想无益,接下来只能为了阿红和我的处境拔剑而战。

    我扬起铁剑,向当今世上最霸气的绝顶高手发动了攻击。

第二十四章

    与这样的高手对敌,玩弄小聪明和小花样,都没有任何意义,这只会暴露自己更多的弱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师父曾经说,要将“绝命六式”的威力发挥到最大,首先便是要有杀人之心,不能犹豫不决,心存妇人之仁。

    所以我起手便毫不犹豫,直取上官飞鹰的双目,速度和力量无以复加,目标丝毫不差,这正是我当初学的第一招“绝目式”。这一招我练得最久,所以最为纯熟。

    人在遇到危难时,总是以最为本能的方式应对,好比灰尘迎面而来,人们总是习惯于眨眼一样。

    上官飞鹰并不闪避,甚至连头都没偏一下,只是抬起左衣袖向我的铁剑一挥,剑尖的准头便已偏离。接着他右手五指成爪,抓向我的右手腕部。

    我松开剑柄,缩回右手,同时左手从下面抄出接住铁剑,中途转招,“伤心式”应手而出。我没有用太多虚实变化,直接攻击上官飞鹰的心脏。

    上官飞鹰身子仍然一动不动,右手衣袖很奇妙向下划了半个圈,卷向我的铁剑。这一次,我甚至没看到清他的手到底是怎么发力的。而且,他的衣袖尚离剑身有两寸远,剑尖的准头便已偏向外侧。

    我顺势上行,剑柄再次离开左手,右手抄住变招使出 “阴阳式”,攻其太阳穴。

    上官飞鹰的右衣袖自下而上,后发先至,我的招式尚未完全使出来,剑身便被衣袖挡住。同时他左手中指和食指并拢,直取我的咽喉。

    我只好将剑回抽,脚下以他为中心游了半个圈,以避开他的咽喉一击。然后我回身使出“离心式”,这是背后攻人心脏的招式。

    我以为这招能逼得他转身的,至少他也得向左或向右移动身子,以避开我这一击。没想到他连头都不回,只是右脚稍微抖了抖,衣服后摆向上扑来,将我这一招化解得无影无踪。接着左脚后跟在地上一蹬,无数沙子撒向我面门。

    我只好脚下不停步,再游半圈回到他正面,他似乎早料到这一着,一手抓我的剑,一手成掌,击向我腰间。我要避开他这两手,最好的办法是撤剑后退,然后找机会重新进攻。但是,我采取的是另一种更加冒险的做法。

    我脚下仍然没停步,身子却向后倒地,避开他两手攻击之后立即使出阴毒的“捣龙式”,攻其两腿和下腹。这一回并不是我故作仁慈,而弃其下阴不攻,一是角度有偏差,二是我认为像他这种人物,下阴肯定没空门,弄不好还有个圈套在等着我。

    归无情当初在我这一招上失利受伤,事后他们不可能不去研究对付这一招的办法。所以,我现在的手法和准头都作了修正,就算不能伤他,至少让他忙于自保,无暇反攻我。

    但这一次我还是算错了。

    上官飞鹰毕竟不是归无情可比,他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实际上是对我的攻击应付得游刃有余,另外,我也对“触手处皆为兵器”的理解有误,以为他无论用什么作兵器都能使得出神入化,但至少还得靠双手发力出招的。

    事实是,他身上的每一部位几乎都是兵器,可以随意催动伤人,刚才的衣服后摆上扑就是一例。

    此时,上官飞鹰衣服前后摆都张开,像利刃一样罩住了我,使我双手突然之间就像在水中一样,无法随意挥动,出招越来越慢。他左脚直踏我的剑尖,右脚踢向我的腰间。

    这一下让我很惊异,难道他的脚能够刀枪不入,竟敢无视我的剑尖?果真如此,他身上肯定还有很多部位能挡刀剑,绝不仅仅是脚底。一个武功高手,不可能只把脚底练成刀枪不入。

    另外一种解释就是,能挡刀剑的,并不是他自己的脚,而是脚上穿的鞋。但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像他这种身份的人,靠穿一双鞋来挡刀剑,传扬江湖,颜面尽失。

    那么,还有最后一种可能:他这一踩是虚招,只要我撤剑回避,后面会有更阴狠的招式在等着我。而我自己又不知道等着我的到底是什么。

    我赌的就是最后这种可能性。

    假如他身上确很多地方能挡刀剑,那么此战不用再打下去,我已经输了。师父曾经说:“知吾之可以击,而不知敌之不可以击,不可胜也。”只知道自己怎么出剑,却不知道攻击敌人哪个部位,还怎么打下去?

    而假如他真是穿了一双底部带硬物的鞋,那么他就是个徒有虚名的人物,就算当场能把我的剑踩断,之后我仍有机会反败为胜。

    最后,如果是虚招就好办多了,我不撤剑,必然逼得他撤招,这一步的主动权就在我手上。

    我背部使力,向旁一滚,避开腰间那一踢,手上的剑尖却迎着他的涌泉穴刺了上去。

    这次侥幸,我赌赢了。

    上官飞鹰果然硬生生撤回了这一踩,我的铁剑借机削他另一脚的小腿,他避无可避,终于向后退了一步。我也随之一跃而起。

    整个过程虽然没能伤到他,但逼得一代豪雄后退,对我的心理是一个很大的慰藉。当然,我其实比他狼狈多了,四方游走了一圈,还在地上打滚,身上沾满灰土,看上去又恢复了那个小乞丐模样。

    而且,事实上一直是我在进攻,上官飞鹰只是见招拆招化解攻势,并未出手攻我的弱点或空门。所以,以实力而论,我的确差了一截。

    现在上官飞鹰站在五步之外,我跃起站在他原来站的地方。周围一切又一次静了下来。

    上官飞鹰这次主动说话了:“小子,你果然是个人物。我十年没与你这样的高人交过手了。只可惜你身上没什么杀气,否则假以时日,江湖上没人是你的对手。”

    我叹了口气:“惭愧,我只是侥幸没受伤而已。”

    上官飞鹰说:“关键时刻你赌了一把,而且赌赢了,这就是一种智慧。古往今来的名将功臣,有谁不是靠着侥幸一步步成就自己的?况且,一个人武功达到顶峰之后,手脚迅捷和招法精绝已经是次要的了,取胜主要靠的是智慧和勇气。年轻人,你完全具备这两个先决条件,如果今天你不死,以后要好好加以挖掘。”

    我说:“多谢帮主教诲。”

    上官飞鹰淡淡道:“你是诸神教的人?诸葛神甫在哪里?”

    我茫然答:“诸神教?没听说过。诸葛神甫又是谁?”

    他显然从我的剑招中看出了什么渊源,否则语气不会这么肯定。但“诸神教”和“诸葛神甫”我却是第一次听说,师父当初向我论及江湖上的人和事,从没提到过这么一个组织和这个人名。

    但以上官飞鹰的见识,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如此说来,师父自己可能跟诸神教或诸葛神甫有什么关联,只是他来到荒原上以后,刻意隐去了自己的来历和背景。在我面前,他自称是“王大”。

    上官飞鹰没有再追问下去。他也许从我的神情中看出,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徒然浪费时间。对于我的来历,现在他可能知道得比我自己都多。

    他说:“年轻人,看在诸葛神甫的面子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屋里的阿红给我,今天的较量就到此为止。”

    这次答话的是里屋阿红,她说:“王……王大侠,不用再打下去了。让我跟他们走,只要我不死,咱俩还有重见之日。以上官帮主如此身份,是不会杀我一个弱女子的。而且,很多事情,我也确实应该给聚鹰帮一个交代。”

    刚才我出屋时,阿红应该知道来的都是聚鹰帮的人,她昨晚亲眼见到我伤了归无情,所以觉得我击退这些人没多大问题,才会要求我不能丢下她。如此看来,她心里是极不情愿跟着聚鹰帮的人离开的。

    可没想到帮主亲自驾临,一轮比试下来,她发现我挡不住上官飞鹰,怕我再打下去受伤,甚至有可能丧命,只能请求我放弃誓言。

    但是,我王大侠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虽然你上官飞鹰威震江湖,但仅凭你一句话,就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把我心爱的女人带走,连个理由都没有,你让我脸面何存?

    再说了,我身中剧毒,要找到吴智所说的东西,甚至比打败上官飞鹰都难,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现在又何必再次恐惧死亡?

    我没理会阿红,对上官飞鹰说:“上官帮主,你说一不二,我也不能放弃誓言。”

    上官飞鹰说:“好小子,接下来你没那么幸运了。”

    他顺手一抓,手上多了一把小椅子,那是昨晚我背阿红来到这里时,黑暗中踢翻在地的。接着他右手只轻轻一抖,椅子便散架了,他手上只剩一根短木棍,其它部分全都向我射来,劲风之凌厉,堪比归无情手中的剑。

    扑面而来的那些短棍和木屑,几乎罩住了我上半身的所有要害,还有两块攻击我下盘。

    我要避开其实并不太难,只需及时向左或向右移动身子即可,但我这一避,木屑、木棍或木块势必全部射进室内,而阿红的床刚好在房门对面,虽然她横躺着,但就算有一小块击中她,不死也得重伤。

    所以,我不能避开。

    我后退两步,刚好将身子堵在门口,右手铁剑使出大开大合的“伤心式”,用尽各种变化,将前面射向要害部位的木块全部击落,左手向上抓住差点越过头顶的木屑,双脚也踢飞了几块攻击下盘的短木棍。

    这几下我手脚并用,外人看上去估计是眼花缭乱,姿势飘逸。但于我自己而言却是手忙脚乱,惊险万分,我已将手脚的迅捷程度发挥到了极限。

    散架椅子的所有攻击到是全部挡住了,只可惜后面还有一个上官飞鹰,他向前一冲的威力,可不是那些散落的木块可比。

    当我的剑击落最后一块木棍时,上官飞鹰已到了我三步之内,手上的短棍直击点向我的心脏。此时我避无可避,右脚尚未收回,左手仍上头顶,慌乱之中只好将铁剑转向削他手腕。

    上官飞鹰右手稍缩,棍端点向我的剑柄,而其左手却以更加凌厉之势击我前胸。

    我急抽左手向下护胸,但为时已晚,手掌尚未回到咽喉部位,胸前已重重中了一掌,整个人斜着飞进了屋内,刚好跌在阿红的床边。

    我立即挣扎着坐在地上,头靠床沿,喉咙里感觉饱满滚烫,忍不住张嘴,一道鲜血喷射在地上,看上去就像甩出一条红色飘带。

第二十五章

    吐完第一口血,我喘了一大口气,喉咙再次发紧,刚要吐出第二口鲜血,劲风再次扑面而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上官飞鹰尚未进屋,手中的椅子残腿便脱手而出,目标是我的咽喉。看来上官飞鹰杀心已起,非要我的命不可。

    我全身无力,胸部疼痛难忍,这一击无论如何避不开,只好闭上眼睛,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劲风更强更紧,我并没有多大恐惧,对我而言,死亡其实只是提前了几天。我为了拯救自己而来到秀水镇上,几天里茫无头绪,结局基本已经注定,上官飞鹰的这一击,只是改变了方式和时间。

    我踏入江湖只有短短几天,一直被死亡所笼罩,提前结束这一切,也是一种解脱。

    我并不悲伤,更不后悔来到这个镇上,因为在这里我遇到了阿红,她给了我一个美妙的夜晚,这是我有生以来最愉悦的记忆。带着这份清晰的记忆离去,人生也没什么遗憾了。

    我虽然一直念念不忘做大侠,实际上这个世界没什么值得我牵挂的人和事。师父和娘都已死去多时,父亲不知何许人物,至于朋友,我根本就来不及去交往。只有一个相处了一夜的阿红,不知道我死去之后,上官飞鹰会怎么处置她,这让我心中隐隐作痛。我练就一身惊人武功,却无法拯救自己,也无法解救爱人,那些所谓的天赋和努力,又有何用?

    现在想这些未免太晚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能够感觉到咽喉部位越来越灼热,似乎在迎接那一击。

    我最终还是将喉咙里那一团血吐了出来。我不能让自己死了还犯堵。死也要死得舒畅一些。我没有睁眼,却能感觉到椅子残腿已经到达,即将进入我的身体。

    就在吐血这一刻,我听到了惊叫,还有什么地方被撞破的声音。惊叫声来自阿红,撞击声来自我右边的窗户。我仍然没有睁眼,身体被什么东西撞得移了位,那股以我咽喉为目标的劲风,刚好从我的右臂擦过,消失。

    紧接着,屋内一暗,有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劲风消失后我没死,倒让我很惊讶,只好睁眼,看到屋里已经有了四个人。阿红躺在床上,我坐在床下,上官飞鹰站在门口。

    还有一个柔软的身体靠在我右肩,肩头湿润粘稠,似乎有血液在流淌,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我的血,因我没有感觉到疼痛,而且,上官飞鹰射出的椅子腿最终明显偏离了准头。那么,鲜血来自身边的那具身体。

    我转过头去,看到了靠着我的是那位紫衣姑娘。她的左肩在流血,浸透了我的外衣。

    我回过神来,基本搞清楚了刚才的情况。紫衣姑娘在关键时刻,从窗户上撞进来,借余势将我撞偏了,强劲的椅子残腿没击中我,却恰好击中她的肩膀。不知道她伤得有多深,幸运的是她还活着,因为我听到了她的粗重呼吸,而且她开始努力挣扎。

    阿红爬到床沿,抱住我的头,向刚进门的上官飞鹰说:“上官帮主,你放了他,我跟你们走。你若杀了他,得到的是两具尸体。”

    上官飞鹰不理她,淡淡地对我说:“小子,你若不是有太多的顾忌和牵挂,此战没这么快败阵。就算你最终被我击败,也未必会受重伤。坦白说,我本来是想杀了你以绝后患,没想到这位紫衣姑娘会不顾自己性命,冲破窗户救你。现在我杀气已泄,也不想对躺在地上的人下手。但你记住,下次相遇,我仍然会下杀手。”

    我没答话。阿红在我耳边低声说:“你感觉怎么样?”

    我说:“放心,我死不了。”

    阿红带着哭腔说:“我跟他们走,你要保护好你自己,我会活着等你来救我。记住我们的约定。”

    旁边紫衣姑娘冷笑道:“哼,死到临头还在说情话?不过你放心,你这位情郎没那么重情义,转头就会把你忘了,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这个时候她还能说讽刺话,证明她伤势并不重,可能只是擦伤皮肉,没损到筋骨。这让我心中稍安。我心想,要不是刚才你冲进来撞我一下,现在阿红估计就是对着我的尸体说情话了,所以我现在对你心存感激,不计较你的尖酸刻薄。

    我转头对紫衣姑娘说:“谢谢你,我欠你一条命。你的伤没事吧?”

    她故意拿腔拿调地说:“放心,我死不了。”她仍在取笑我刚才与阿红的对话。

    一直在屋外的归无情,现在带着两个人进来,一声不响地架起阿红朝门外走去。我无能为力,阿红到门口时转头凄怆地看了我一眼,满脸泪水。

    我沉声对上官飞鹰说道:“上官帮主,阿红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余生就专门与聚鹰帮为敌,见一个杀一个,直到把聚鹰帮灭了为止。”

    上官飞鹰冷笑说:“小子,我见过狂妄的,可没见过狂妄到你这种地步的。我创立聚鹰帮花了几十年的功夫,凭你一个人就想灭了它?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我也冷笑:“上官帮主心里也清楚,除你之外,聚鹰帮恐怕没一个人是我对手。”

    上官飞鹰冷笑:“那又如何?江湖上想灭掉聚鹰帮的人又何止你一个?你自问比少林派和武当派的力量更强大吗?少林和武当联手都灭不了我聚鹰帮,你以为你是谁?你武功再高,也高不过少林方丈、武当掌门以及李开心和孙无用这类人物。”

    我冷笑道:“上官帮主,少林和武当联手不是灭不了你聚鹰帮,而是他们有太多条条框框的束缚。我如果放下所谓的江湖道义和规矩,你们在明,我在暗,就算每天杀一个,一年下来三百六十五个,你聚鹰帮有多少帮众?”

    上官飞鹰叹了口气:“小子,虽然你的想法就像一只蚂蚁叫嚣要吃掉大象,但我欣赏你的勇气。还有,如果你真能抛弃所有的束缚,武功确实能登上另一个层次,但想要战胜我,恐怕还是没什么机会。”

    我也叹口气说:“我今时今日胜不了上官帮主,并不表示我永远没有机会胜过上官帮主。帮主已不年轻,而我正当盛年,假以时日,我一定能杀得了你。”

    上官飞鹰突然仰天长笑,声震屋瓦,朗声道:“我上官飞鹰纵横江湖几十年,你是第一个胆敢威胁我的人。很好,我等着你能杀我的那一天,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说完他朝门口走去,出门时又转过头接着说:“年轻人,我要告诫你两件事,第一,天下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威胁得了上官飞鹰;第二,千万不要为任何一个女人而轻率地去拼命,许多年以后你会知道,那不值得。”

    我冷笑道:“我只告诉帮主一件事:我与你不是同一类人。”

    上官飞鹰不再接话,转身走出门外。片刻功夫,所有的脚步声都消失了。

    我心里一阵悲伤,看着心爱的女人被人架走,却只能说一番负气之言。十三天后我还活着的可能性很小,想要凭一己之力灭了聚鹰帮,终究是一场虚话。

    其实,我之所以胆敢威胁上官飞鹰,一是知道他迫于自己的名声,不愿再次出手将躺在地上的我杀掉,二是反正自己十三天之后也会死去,不如就此图个嘴巴痛快,同时也以此寄托自己虚幻的梦想。

    屋里安静下来,窗外的阳光刚好照在我身上,温暖舒适。我调匀呼吸,放松四肢,许久之后胸口痛疼稍减,喉咙也不在犯堵,手脚虽不能太用力,但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了。

    我估计了一下自己的伤势,肋骨断了两根,内脏受损但不严重,所幸的是上官飞鹰这一掌打偏了位置,没伤到心脏,否则性命难保。

    即便如此,我至少三天不能与人动武,三天之后武功仍然大打折扣,遇到归无情之类的高手,我必死无疑。

    我强忍疼痛,将两根肋骨接上了。这个过程中,紫衣姑娘一直靠在我肩头,没有出声。我很奇怪,刚才她一直嘴巴不饶人,现在没有别的人在场,正是向我兴师问罪甚至讥讽嘲笑我的最好时刻,为何却默不做声?

    我转身扶她靠在床沿,发现她双目微闭,看样子已经晕过去了。鲜血染红了她半边身子,估计失血过多。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左手,只见肩头衣衫破了个大洞,仍然鲜血不断渗出来,于是在自己身上撕了一长条布,将其伤口裹住。

    然后,她*一声,睁开了眼睛。

    我讪讪地说:“对不起,弄疼你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她说:“头晕,全身冰冷。哼,你管那么多干嘛?”

    我笑说:“你为救我而受伤,我连问都不问,恐怕你更要记恨我一辈子了。”

    她冷笑说:“假心假意,你问了又怎么样?问一句能治好我的伤吗?还有,你以为你是谁,自己转头把我忘了,却要我记你一辈子,想得倒美。”

    我笑说:“你不记恨我最好了。但我会记你一辈子,因为你是第二个救我性命的人。”

    她冷笑道:“第二个?那第一个救你的人是谁?就是刚才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

    我说:“不是,是我师父,他从狼群中把我救出来,教我剑法。”

    她说:“你师父究竟是谁?武功肯定很高吧?你为何不把他请出来对付上官飞鹰?”

    我说:“我刚才对上官飞鹰说过,我自己都不知道师父究竟是何许人物,他自称叫‘王大’,这明显是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临时瞎编的名字。另外,他已经死了,没法对付上官飞鹰。”

    她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常态,淡淡地说:“死了?那你以后就永远不知道他的身份和武功来源了。”

    我说:“我和师父都对这些不在乎。咱们还是不要坐在床下说话了,你能不能站起来?试着躺到床上去休息,你失血过多,一会我去找点吃的,再弄点水给你清洗一下伤口。”

    她又冷笑:“谁知道你们在这床上干过什么龌龊事?我才不愿躺到这床上去,想起来就恶心。”

    我生气地说:“你心里能不能阳光一点?我和阿红啥也没干。”

    这话并不真实,至少我和阿红在这床上接过吻。而且,如果不是上官飞鹰带着人闯进来,此后我俩在这里会干出什么事来,还真不好预料,没准到现在什么都干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又一阵隐隐作痛。我并不为自己与阿红的所作所为后悔,甚至希望该发生的都能发生,但是现在上官飞鹰已将她带走,生死不明,可能给我留下了终生的遗憾。

    紫衣姑娘说:“鬼才相信你们啥也没干呢,啥也没干你能为她这么拼命?”

    我笑说:“你不也跟我啥也没干么?怎么你能拼命救我?”

    这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无论如何人家救了我一命,我却只顾呈口舌之快,以此轻佻之语讽刺她,太没良心了。

    我以为她听了这话会大发雷霆的,没想到她却满脸通红,嘟囔着说:“就算你跟她啥也没干,她一个烟花女子,难保没跟别的男人在这床上干什么事。”

    此话虽然算是相信我的清白,但我听着极不舒服,比她大发雷霆骂我更难以忍受。我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口不择言地问她:“你怎么知道她是烟花女子?”

    紫衣姑娘冷笑:“哼,穿得这么暴露,谁看不出来呀?”

    我沉默,因为她说的是实话。阿红的职业身份,明眼人确实一看就知道。

第二十六章

    紫衣姑娘得理不饶人,继续冷嘲热讽:“你那个阿红,不到一天时间就让你神魂颠倒,把救我之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还以为她是什么倾倒众生的仙女呢,没想到只是个烟花女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说,你的品味不怎么样嘛。”

    我说:“第一,烟花女子也是人,她貌美善良,怎么我的品味就差了?第二,我一直就没有忘记要去救你,其实我是在救你的途中遇上阿红的。”

    这话我说得底气不足。阿红貌美善良不假,作为烟花女子的事实却不能改变,我心中虽然不在意她的过去,却无法阻止别人异样的眼光。

    另外,我最初到金城赌坊去的目的,是为了打探紫衣姑娘的下落,后来变故频生,将阿红救回来之后,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只顾谈情说爱,完全把紫衣姑娘抛诸脑后了。直到上官飞鹰带着她在这里现身,我才回想起自己的最初使命。

    紫衣姑娘说:“哼,口是心非。你倒是说说,你去救我,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我把去赌坊引出阿红,跟踪她找到归无情的落脚点,然后阿红受伤,我将她救回到这里的整个过程,简略地复述了一遍。其间有意省去了与阿红打情骂俏及至接吻的细节。

    最后我说:“我找不到归无情所说的东西,事实上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所以只能希望用这种方式先找到你的下落,然后再伺机救你。世事真是很奇妙,整个过程虽然跟我想象或设计的不一样,但结局却并没有改变。现在,你我都恢复了自由,而且都身受重伤,跟我最初去救你时想到的结果并没有多大区别。”

    她撇嘴说:“胡说八道,这个结局区别大着呢。本来这个事件当中我是女主角,我一直期待着你为我施展高明剑法与人拼命,让我以后也有点回忆的资本,可没想到的是,你命倒是拼了,为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我稀里糊涂就成了局外人,还受尽你的羞辱。而且,我这个死皮赖脸的局外人还要犯贱,在你危急之机冲上来为你挡一下,因此身受重伤。”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转眼看到桌上的两个大饼,那是我与阿红早上吃剩下的,于是伸手拿过来,分一个给她,说:“别哭了,再哭脸都花了,脸一花看上去就很丑,你以后想做女主角就更难啦。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吃饱肚子再找别的机会做女主角。”

    她噗嗤一笑,又咬牙切齿地说:“油腔滑调,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刚才就应该让上官飞鹰把你打死,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她边说边用左手接过饼吃了起来,我心想,这姑娘原来是个左撇子,而且她左肩上的伤不太重,还能正常拿东西吃。

    我也边吃边笑说:“这位姑娘,其实我们互相连名字都不知道,你对我真有这么大的仇恨吗?”

    她迟疑了一下,说:“我叫朱玲,玲珑剔透的玲。你叫什么名字?”

    我吃完了最后一口饼,讪讪地说:“在遇到师父之前,我是没有名字的,后来师父自称是‘王大’,我就成‘王二’了。一般人们都叫我王大侠。”

    朱玲也吃完最后一口饼,捂嘴大笑:“名符其实,你这人还真有点‘二’。‘王大侠’是你自封的吧?”

    她笑起来很好看,虽然手掌捂着嘴,我仍能看到她的小酒窝。这也是她随上官飞鹰来到此地之后,第一次露出笑容,之前一直与我抠气、斗嘴,我觉得,我有义务让她一直保持笑容,毕竟她是为我受的伤。

    于是,我开始用轻松搞笑的语调讲自己的那点可怜的江湖经历:

    “我刚踏入江湖之时,本来是想南下,凭自己的真实武功闯一番天地的,甚至连名号都想好了,叫‘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听上去既苍凉又壮观吧?可是半途中遇到‘塞外四杰’那四个笨蛋,稀里糊涂打了一架,他们最终不怀好意地送了我一包银子。后来又因这包银子被吴智一伙人围住,要凭真本事,他们多少人都打不过我,但吴智这家伙太阴险了,居然趁我不注意下毒,然后逼我北上替他们找什么东西。就这样,我来到这个秀水镇上。来到这里倒也无所谓,最可惜的就是那个唬人的名号用不上了,因为这里比我以前生活的地方更偏北。所以,我只能号称‘南方的小鸟’了。但这名号太没气势,不用也罢,还是王大侠听着顺耳一点。”

    这段话,我刻意淡化了自己一度无奈和悲伤的情绪,而且语气怪腔怪调,完全像在说一个搞笑故事。原本以为她会捂嘴笑得前仰后合的,没想到她突然睁大了双眼,盯着我说:

    “你中了吴智的毒?这么说你如果没拿到解药,只能活十几天了?”

    阿红说,秀水镇上每一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的感觉是,秀水镇是江湖势力所能达到的最远之地,出了这个地方再往北,所有的江湖恩怨和争端皆已淡化,甚至消失,不可追寻也无法再追寻了。所以,江湖人物中,犯罪的、避仇的、心生厌倦的,乃至伤心欲绝的,都想退隐关外,试图放下所有的江湖包袱,活个轻松和坦然。

    从另一个意义上说,秀水镇相当于两个世界的交接点,要逃避江湖必经这里,而要阻止别人离开,这里也提供最后的机会。因而,秀水镇虽然偏远渺小,毫不起眼,却是各类江湖争端最为剧烈和残酷的地方。

    我曾经认为,秀水镇存在的最大理由,是为南来北往的客商提供一个栖息场所。现在看来,它还是解决各类江湖争端的最后地点。这里凶险、神秘,高深莫测。来到这里的人都带着各自的目的,有人主动出击,比如上官飞鹰和他的帮众,有人被迫停留,比如我和阿红。

    我不知道还有些什么江湖人物,正躲在暗处窥伺着这一切,随时准备出手,完成自己的使命。

    我觉得,我算是江湖人物中最无奈、最窝囊、最迷茫的一个,来到这里并非自愿,认识阿红给了我一段美妙的时刻,可这种美妙一闪即逝,接下来是更深的痛苦和牵挂。想要以武功解决这一切,却不知如何下手。

    现在,不但身受重伤,所中之毒也按时发作了。

    我看到吴智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恶毒地阴笑,销弥我一切快乐,搅起难以忍受的痛苦。

    对我而言,腹痛难以忍受,更加难以忍受的是,在朱玲这个漂亮的姑娘面前,我无法掩饰自己的痛苦。而且,今天的痛苦比昨天更甚,可能是内脏刚受过伤,对毒药的抵抗力变弱,直痛得我四肢僵硬,全身都不听指挥,额头汗出如浆,脸上的表情想必相当滑稽。

    如果朱玲不在场,我早已滚到地上去了。

    朱玲大惊失色,颤声问我:“你怎么啦?别吓唬我。”

    我靠在床沿,身子悬空,全凭僵硬的两手撑地才没横躺在地上,如果我伸手去怀里摸镇痛药,无法保持平衡,肯定会撑不住翻滚倒地,或者倒向朱玲的怀里。我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只好向她求助。

    我强忍疼痛说:“帮帮我……,把我怀里的瓶子拿出来,倒颗药丸放我嘴里。”

    这个要求其实并不过分,我与她肩并肩靠在床沿,她稍转身子,右手伸过来在我怀里掏出瓷瓶,只不过举手之劳。

    朱玲迟疑了一下,右手似乎很不情愿地抬起,向我伸来,但是伸到中途又掉落下去。

    我听到她突然冷笑说:

    “哼,别玩这些坏心思。这些招数对你那阿红姑娘有效,可别用在我身上。男女授受不亲,你让我一个黄花大姑娘在你身上乱摸?装得倒挺像的啊。”

    我又好气又好笑,只不过请你帮个小忙,又没有别人在场,你这个时候跟我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都痛得快要晕过去了,全身无法行动,还能有什么坏心思用在你身上?装能装成这个水平?你还真把我看成一个见姑娘就使坏的色狼啊?

    既然如此,刚才你又何必舍身救我?既然救了我,就算对我没什么好感,至少不会认为我是个坏人吧?

    也罢,你没见过我毒发的场面,戒心又较重,而我一时之间又表达不清楚。

    我喘了几口气说:“毒发了……,我怀里有解药,帮我拿出来。”

    朱玲凑近我的脸,看着我眼睛说:“看看,只顾装痛苦了吧?说话连逻辑都不清了,既然有解药,为何还要等到毒发的时候再吃?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坏心思?”

    这姑娘太固执,又对我不信任,再加上此事确实逻辑不通,看来我一时难以说服她。

    要在平时,凭我的口才,也许能将她辩得转变心意,现在,我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更没什么心思与她辩论。还是靠自己吧,先把痛苦解除了再说,顾不得什么江湖大侠的体面了。我抬起右手,身子随着向右一侧倒在她怀里。

    这倒并不是我故意使坏,而是习惯用右手,没想太多,此时我狼狈不堪,也无暇理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了。

    朱玲发出一声惊叫,身子向外一倾,右手试图托住我身子,但似乎力量不够,最终任由我的头跌落在她大腿上。

    这是个极其不雅致的姿势,还好没有别人在场,特别是阿红没见到这个场面,否则我有几百张嘴都说不清了。我掏出瓷瓶,大拇指弹开瓶盖,往嘴里倒了一颗药丸。一如昨天首次发作,腹内疼痛立减,四肢也逐渐恢复活动能力。

    我并没有立即坐起来,头枕在朱玲的大腿上,嘴里一直在喘气。腹痛消失,胸痛仍然剧烈,而且我感觉喉咙又涌上一股腥甜的东西。看来因为剧毒的适时发作,使得刚刚平静下来的内伤,再次爆发。

    我努力将脑袋向外偏了偏,喉头发紧,忍不住又喷出一道鲜血。

第二十七章

    由于角度问题,再加上我脑袋实在无力向外摆,我这一大口血喷涌出,全部落在朱玲的小腿上,将紫色裤子染成黑红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朱玲哭出了声,说:“你……你真的是毒药发作?”

    吐完血,我胸腔里舒畅了许多,努力笑了笑:“不好意思,把你衣衫弄脏了。”

    朱玲仍然在哭,一滴泪水掉在我脖颈里,热流向周围扩散开来。

    我又笑道:“麻烦你别把眼泪掉进我脖子行不行?我现在全身乏力,湿了没法擦,痒了也没劲抓。”

    朱玲用衣袖替我擦去脖颈的泪水,带着哭腔说:“你真是个奇葩,这时候还有心情说笑。要不是见到你吐血,我真以为你是装模作样骗我的。”

    我尽量轻描淡写地说:“吐血是因为被上官飞鹰打伤了内腑,毒药发作引起腹痛,又再次激发了内伤。我都伤成这样,至少三五天没法动武,手脚无力,就算体内没有毒药,也没什么心思装模作样骗你了。”

    然后我坏笑道:“再说了,真把你骗到了我又能干什么?你现在一掌就可以把我打飞。”

    朱玲幽幽地说:“昨天早上我不知道犯什么迷糊,见到你第一眼,凭直觉认为你很可信。可是一天下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都成了虚幻的,让我怎么不起戒心?”

    我说:“你不信任我,也没必要把我当成见色起歹心的色狼吧?”

    朱玲说:“哼,就算不是色狼,也是个花心大萝卜。”

    我问:“此话怎讲?”

    她说:“在一天不到的时间里,你先是跟我套近乎,然后又跟另外一个女人定情,还不算花心大萝卜吗?”

    我无语,觉得她说的确是事实,虽然这一天里出现了很多不可控因素,但作为辩护的理由都显得苍白无力。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我用手捂住嘴,刻意高声咳嗽了几下,刚想开口换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她却立即抱住我的头往怀里挪了挪,低头紧张地问我:

    “你怎么样?吃了药,毒性还没退下去吗?胸口还疼?”

    她说话之时,有几缕乱发不经意地拂过我额头,我抬眼,看到她白里透红的脸上仍然残留几滴泪水,就像刚从水里捞起来的娇艳苹果,忽然心里一颤,微微一笑道:

    “之前我的心是花的,刚才被上官飞鹰一掌震碎了,然后,又被你的言语所伤。哎,我吐的不是血,是一片片破碎的心呐。再吐几口,我就成无心之人了,以后想花心,也花不成啦。”

    朱玲说:“哼,臭小子,你还想花心?被上官飞鹰打死都活该。另外,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伤你心了?”

    我一脸严然地说:“在我受到内伤和毒药双重折磨的时候,你不但对我置之不理,还出言讥讽我装模作样。你想啊,我那本就脆弱的心,怎么能受得了这种打击呢?”

    说完这段话,我心里直想笑。我与师父相处这么久,他不但教会我绝世剑法,也无意间教会了我言语上的诡辩术。

    师父就有这种本事,一开始明明是他理亏,可是他用语言跟你绕,绕着绕着就把你绕进去了,就算最后你仍然不接受他的观点,也被绕得无话可说。

    现在,朱玲就这么被我绕进去了。在我毒发的过程中,她虽没出手相助,但完全可以问心无愧,毕竟没见过我毒发的样子,更不知道我被上官飞鹰伤得有多深。而且,从道义上说,我负她在先,她怀疑我的人品也无可厚非。

    总而言之,她有足够的理由认为,我刚才在装腔作势欺骗她。

    后来事实证明我真是毒发,经历一番痛苦,但没产生严重后果,所以她也没必要耿耿于怀,乃至心生愧疚。我出语诡辩,其实更多的是在借势逗逗她,缓和一下气氛,以便忘记体内的痛苦,心里并没有怪她的意思。

    没想到三言两语下来,倒把她说得愧疚万分。

    朱玲低着头,却又不敢看我,眼中满含泪水,轻声说:“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责怪我了。”

    我心想,这姑娘虽然偶尔出言尖酸刻薄,却不是个性情乖张之人,事实上,她的品行值得我尊敬,认识我不到一天,我有负于她,她却能在关键时刻舍命救我。

    我踏入江湖这么多天,遇到的江湖人物要么恶毒阴险,要么横行霸道,像她这么既漂亮善良,又义气深重的,绝无仅有。当然,阿红是另外一类人,她不会武功,处处身不由已,我认为阿红不算是个地道的江湖人物。

    朱玲的眼泪终于流出了眼眶,慢慢流向两边的酒窝。她双唇紧闭,双眼忽闪不定,长长的睫毛上都沾满了泪水,我从下面看上去,那些泪滴晶莹剔透,就像镶满了细小的珍珠。

    我心中一荡,自认识她以来,她现在这个模样最为楚楚动人,惹人爱怜,百看不厌,让我体内所有的痛苦消失无踪。

    我仍然头枕在她右腿上。我在下她在上,两人相对无语,眼神躲躲闪闪,却又不愿下决心完全摆脱对方的目光。

    我心中有点慌乱,视线刚与她相接,立即移向别处,鼻尖,嘴唇,脸颊,酒窝,耳垂,散乱的鬓发,最后,又回到她的双眼,两人的目光再次联结,胶着在一起,就再也移不动了。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没被上官飞鹰震碎,现在却被朱玲的目光融化了,散入四肢百阂,全身舒畅无比。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神情,我笑说:“看在你这么真诚道歉的份上,我就不责怪你了,但你得想一个补救措施,来减轻我的痛苦。”

    其实,我腹内早已不再疼痛,胸部的伤痛也渐渐平息,除了不能动武之外,谈不上还有多大的痛苦。而且,我现在完全可以坐起来,不必再枕着她的大腿,但她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让我无法离开,也不愿离开。

    坦白说,有那么一刻我想起了阿红,我与她生死相约,现在她被人抓去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我却在这里头枕着另外一个女孩的大腿,乐不思蜀,沉迷其中。我是不是真像朱玲所说的,是个朝三暮四乃至无情无义的人?

    我一度痛恨自己用情不专,随即又告诉自己,我身受重伤,身中剧毒,躺在朱玲腿上也是身不由已,现在就这么躺着稍作休息,并不算过分。

    朱玲破涕为笑,说:“王大侠,你别这么得寸进尺好不好?你身上有伤,我也有,而且我还是因为救你而受伤的,你又怎么来补偿我?”

    现在我痛苦已除,这么躺着又舒坦无比,有足够的精力与她斗嘴。我笑说:“我又没说不补偿你,但得分个先后次序嘛。”

    朱玲左手食指在我额头一戳,笑说:“身为大侠,怎么这么小心眼?报恩还分先后次序?”

    我说:“大侠也是人嘛。你看我受伤在你之先,伤得也比你重,而且身上还有剧毒未除,如果我就这么一直痛苦下去,你的救命之恩,我就永远没法报答了。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好人做到底,先解除了我的痛苦,然后再让我报你的救命之恩?”

    她嘴角一撇,冷笑说:“这么说来,我救了你,倒像是粘上一块狗皮膏药,揭都揭不掉了?”

    我涎着脸笑道:“这块狗皮膏药既然紧紧粘到你身上了,你就不能随便揭掉它。”

    她冷笑:“凭什么不能揭掉你?”

    我笑道:“其一,这块膏药对你有一定的药理作用,其二,你强行揭掉它,会同时掉一层皮,让你痛苦不堪。不信你试试看?”

    朱玲继续冷笑:“胡说八道,死皮赖脸。你这人表面看着忠厚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哪儿有大侠的丁点风范?”

    我继续涎脸笑说:“此情此景,我倒宁愿做一片粘在你身上的狗皮膏药,做大侠有什么意思?”

    朱玲叹了口气,说:“我被你打败了。直说吧,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照做就是,只要能减轻你的痛苦,但不许耍流氓。”

    她这么认输,倒一下子把我难住了,我旨在与她斗嘴,觉得那是一种享受,没想过真要她对我怎么样。关键是,现在也不能怎么样。

    我最希望的是,她一直与我斗下去,你一句我一句,漫无边际,没有中心,说到哪儿算哪儿。这样,我就有足够的时间和良好的心情,来享受她的百变表情与曼妙声音。

    她不但人长得漂亮,说话的声音也很迷人,就像音乐般浸人心脾。再加上我现在躺着的角度,她脸上所有细节,尽入我眼中,看着这一幕幕表情变化,实在让我飘飘欲仙。

    我也感觉得出来,她虽然偶有怒容,其实并不真生气,眉头舒展,红云满脸,酒窝若隐若现,内心应该是越来越愉悦的。

    我思索良久,也没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好轻声笑了笑说:“我现在不能动,要借你的腿枕着我的头,一直到我恢复行动能力为止。这算不算耍流氓?”

    朱玲轻轻推了我一下,冷笑道:“你一个大男人,死皮赖脸地枕着一个黄花闺女的大腿,还不算耍流氓?要是有第三个人看到,还让不让我活了?”

    一斗嘴我又来劲了,立马强词夺理:“要不是你刚才对我置之不理,我会身不由已地倒在你腿上吗?现在我没法动弹,还声明是向你借枕头,你别这么小器好不好。”

    她又蔫了下去,轻声说:“我也不是不借你,可现在腿有点酸了,你说,你还要多久才能恢复行动?”

    我心里直发笑,想说其实我早就能坐起来了,只不过不愿起来而已,嘴上却一本正经地说:“看这情形,至少要等太阳下山之后了。”

    她立即惊叫了一声:“这么久?到时腿都不是我的了,你也太残忍了吧?”

    我一脸无奈:“谁叫我伤得这么重呢?你要是现在移动我的身体,就更加残忍了。”

    朱玲也无奈地问我:“那有没有别的办法?”

    我心中大乐,严然道:“恐怕没有。你就认命吧。”

    沉默良久,朱玲忽然轻声笑道:“我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我很奇怪,疑惑地看着她闪烁的双眼,问她:“你有什么办法?你不会是要强行把我推到地上吧?”

    朱玲不答话,一脸坏笑,两颊红云越来越盛,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心里发虚,这姑娘不会是真的要蛮横地将我从她大腿上推开吧?看她神情,就算不是用强力,估计也已想到什么坏点子。

    果真如此,虽不至于对我伤势有害,但欢乐惬意的时光可就这样悲哀地结束了。想要再找什么理由头枕美人腿,那可是比在武功上战胜上官飞鹰都难。

    我情急之下喊道:“喂,你别这么冷漠好不好,杀人杀死,救人救活,我胸前断了的两根肋骨,刚接好不久,一动恐怕就前功尽弃……”

    我话没说完,朱玲猛然双手将我抱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头用她的香唇堵住了我的嘴,下面的话我全部咽了回去。

    这个结果是我没想到的。

    只感觉双眼一黑,甜蜜和混乱把我整个身心淹没了。

第二十八章

    许多年前的一个下午,山雨欲来,天色阴沉,空气几乎静止不动,我躺在洞内昏昏欲睡,娘坐洞口自言自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娘经常这样絮絮叨叨,不在乎我听与不听,也不关心我能不能听得懂。所以,大多数时候,娘嘴里独自嘀咕时我都不怎么搭腔。

    那个下午也一样,我懒懒地躺着,偶尔看她一眼,把她的自言自语当成催眠曲。但整个下午我其实并没睡着,娘说了很久,一直说到大雨滂沱,走进洞中坐下之后仍然继续诉说。

    她说的话我大部分没听懂,所以没留下什么记忆,只知道那似乎是男人和女人的故事,情节缠绵,时空倒错,线索混乱。那时光线昏暗,偶有闪电,娘在讲述的过程中,我看到她时而甜蜜迷茫,时而咬牙切齿。

    我之所以没记住娘所诉说的故事,却记住了那个下午的场景,是因为娘最后有两句话是对我说的,这与她平常的自我诉说很不一样。

    当时我虽没睡着,但迷迷糊糊,趴在柴草堆中一动不动,娘突然用脚将我捅了捅,我一骨碌坐起来,没好气地问她:“干嘛呀,你叽叽喳喳一下午也就算了,还用脚踩我,让不让人睡了?”

    娘不理会我的情绪,严正地警告我:“记住,你以后闯荡江湖,什么道义或规矩都可以不在乎不遵守,但对于爱情,你一定要坚贞不渝。”

    对我而言,娘这话突如其来,没头没脑,又听不出任何实际意义,所以我更加不耐烦,再次倒下身子,问娘:“你把我捅起来就为了说这个?什么是爱情?什么又是坚贞不渝?”

    娘一阵沉默,似乎是被我这话问住了,又像是突然之间被拉回到了现实。

    良久她才叹口气说:“你还太小,不懂得什么叫爱情。简单地说吧,你会在某一个微妙的时刻,遇上一个绝妙的女人,然后在内心深处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叫爱情。你要铭记这个时刻,呵护这种感觉,还要对这个女人沧海桑田不变心,这就叫对爱情坚贞不渝。”

    我在柴草堆上笑得翻了好几个身,挥挥手:“娘,你说了半天都是‘妙’,意思是要我‘莫名其妙’地耗尽这一生,对吧?”

    娘愤怒地说:“哼,你长得像那个王八蛋,说话的神态语气更像那个王八蛋,估计以后也会像那个王八蛋一样朝三暮四,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千辛万苦带着你远离那个王八蛋,没想到还是摆脱不了他的影响,真是天意难违啊。”

    我当时心想,今天吃兔子,明天打狐狸,朝三暮四又有什么不好?天天吃同一样东西不腻啊?何况要“莫名其妙”地过一辈子,谁受得了?但是娘既然已发怒,我就不能再与她辩论下去了,毕竟那个话题我似懂非懂,而且离我的现实生活十万八千里,为这些虚幻的东西惹娘生气,很不值得。

    我一直没想通,那个下午娘为何说翻脸就翻脸,这在我的记忆里是绝无仅有的事,以前无论我如何巧舌如簧,娘都是一笑置之,从来不生气。

    许多年以后的今天下午,我似乎明白了当初娘愤怒的原由,她过早地在我身上看到了某种她不喜欢、乃至十分痛恨的特质。

    现在,我被朱玲搂在怀里,深情激吻,暖流遍身,一切身外之事皆已抛开。生死之事遥远又渺小,江湖名利只是一片微不足道的浮云。

    我一直刻意与朱玲斗嘴,甚至乐此不疲地在语言和行为上捉弄她,是因为感觉到了她在其中能获得欢愉,我自己既有感恩的意思,也有享受的成份。我起初确实没想过要更深入地做点什么,这跟昨晚与阿红的打情骂俏不是一回事,昨晚那个吻是我精心设计的。

    也许,对朱玲,我潜意识里有更深的邪恶想法,但碍于与阿红定情在先,内心预先筑起一道愧疚之墙,那些想法一时之间无法越过它。朱玲一旦冲破阻力,我的防线便一败涂地了。

    无庸讳言,我有点庆幸内心那堵无形之墙的坍塌,在失守中感到了无法言说的欢愉,而且,我立即就在断壁残垣中尽情挥洒我的激情。

    这一吻在我的意料之外,却是我期待已久的。我无法解释这个矛盾。

    在停下来呼吸的间隙里,我想到了阿红,想到了她的身世,她的无奈,她的欢乐,她的悲伤,还想到了她离去时那惨然的神情。我此刻对她仍有很深的牵挂,仍有强烈的爱恋,但不知为什么,惟独没有罪恶感。在朱玲的热烈香唇诱惑之下,我对阿红的负疚消失殆尽。

    没有罪恶感,本身就是一种罪恶。

    难怪娘说我可能会朝三暮四,朱玲责骂我是个花心大萝卜,她们都说对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停了来,嘴唇很不情愿地分开,互相凝视,都不说话,以发自内心的甜笑交流。此时我早已坐起来了,具体不记得什么时候,也不记得当时胸部之伤有没有疼痛过。在激情中,我什么都忘记了。

    朱玲注视我许久,笑骂道:“还说你没装,刚才说无法动弹,现在怎么自己就坐起来了?”

    我替她拢了拢鬓发,笑道:“说明你的办法效果显著,瞬间治好了我的伤。”

    她笑着捣了我一拳,说:“你真当我是傻子啊?我早看出你赖在我大腿上是装的。”

    我讪讪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露出了破绽。”

    朱玲说:“毒药发作之前,你伤在胸部,四肢虽然不能用力,行动却不受影响。毒发之时,你一时没撑住靠在我腿上,但自己仍然能拿出瓶子吃下解药。为何毒性退去之后,你反而全身不能动了?这根本就说不通嘛。”

    我笑说:“冰雪聪明的美女,你怎么不揭穿我?”

    朱玲冷笑道:“哼,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坏。”

    我涎着脸笑道:“我能坏到哪儿去?顶多就是想头枕美人膝,让自己身心享受一下。哪有你坏啊,直接把我嘴堵住了,不让我说话。”

    朱玲又捣了我一拳,娇羞道:“坏蛋,我每说一句,你至少有三句在后面等着我,而且每一句都是个圈套,我要不堵住你的嘴,你会把我绕到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所以啊,我也是无奈之举。结果既解除了我腿上的负担,又让你露出本来面目。”

    我说:“你腿上的负担倒是真解除了,可我的本来面目还没完全露出来。”

    我伸手把她两边的鬓发拢在耳背,顺势绕住她的脖子,坏笑道:“我请求你再试一次,让我把本来面目露出来,我也想看看自己的本来面目是啥样。”

    她啐了一口,冷笑道:“哼,你想得倒美,想看本来面目自己照镜子去。现在胸口不疼了吧?毒性也下去了?也该算算你欠我的账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道:“算账?我欠你什么了?”

    朱玲愤怒地捅了我一拳,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刚刚说过我想法先解除你的痛苦,你随后便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你是真忘了还是装傻?信不信我再打断你两根肋骨?”

    我立即回想起来了,刚才只顾话赶话与她斗嘴,忘记了许下的诺言迟早要兑现,心中一阵负疚,红着脸说:“你的救命之恩我铭记在心,怎么会忘记呢。只不过这可不是普通的账,我一时想不到该怎么报答你。”

    朱玲叹口气说:“我不求你怎么报答我,我只想在你今后的故事里做女主角。”

    我笑说:“你怎么说得好像咱俩在勾栏里唱戏一样?”

    她怒道:“别给我打马虎眼,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现在,你真成了我身上的一块狗皮膏药,揭下来会很痛苦。”

    我讪笑道:“既然这样,那就别揭呗。只要不影响美观就行。”

    她不再发怒,眼中却流出了泪水,幽幽地说:“你说得倒轻巧,你这块破狗皮膏药,难道只贴在我身上吗?我刚才真不应该跟你这么亲近,可是,我忍不住。”

    这一次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她要求我在她与阿红之间作选择。坦白说,我内心不能忘记阿红,也不想放弃朱玲。

    我记得,在情感发展的过程中,我对阿红主动一些,而对朱玲被动一些,一个美丽忧伤,一个漂亮干练,两个都能让我舍生忘死,放弃任何一个都像*,而两个都不放手,对她们是一种深深的伤害,两个都放手远离呢,伤害的估计是三个人。这就是我现在面临的境地。更糟糕的是,我现在还没理清,自己到底爱谁多一些?

    我不再嘻皮笑脸,看着朱玲脸上的泪水越来越汹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终于发现,脚踏两只船是怎样的一种尴尬处境,向左不成,向右也不是,随时都有被撕裂的危险。

    现在,我已经伤害了阿红,虽然她还一无所知;朱玲刚才热情奔放,但快乐并没持续多久,立即陷入另一种忧伤当中,责任也应归咎于我。

    我终于明白,娘当年为什么特意告诫我,对爱情要坚贞不渝,她并不是要我“莫名其妙”地过一辈子,而是希望我远离左右为难的局面。莫害人,不伤己,这与娘告诫我“不偷不抢不杀人”道理是一样的。

    朱玲见我沉默不语,平静下来说:“虽然知道很不应该,但我还是得问:如果我要求你忘记阿红,你能不能做得到?”

    我低头良久没回答,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说:“做不到。她被聚鹰帮抓去,生死不明,从江湖道义上说,我也一定要想办法把她救出来。”

    朱玲冷笑:“王大侠,在别的事情上你可以嘻皮笑脸绕圈子,可在这一点上你不能顾左右而言他。你自己想想,这仅仅是江湖道义上的问题吗?果真如此,事情倒好办多了,咱俩伤好后,我与你一起去找聚鹰帮救阿红,大不了让上官飞鹰把咱俩都打死,我也无怨无悔。”

    她说得对,我在努力逃避事实,不管是作为大侠还是作为男人,这都显得怯懦而卑劣。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就算无法解决问题,也不能逃避和撒谎。

    我刻意用平静的语调说:“我忘不了她。我曾经向她许诺,天涯海角要将她带在身边。”

    朱玲步步紧逼:“你当时许下这个诺言,是因为内心深爱她,还是出于对她身世的怜悯和同情?”

    我想了想,肯定地说:

    “是因为内心深爱她。”

第二十九章

    朱玲沉默,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许久之后她才冷漠地说:“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明知你心里另有其人,还这么轻率、主动。我更不应该幻想用救命之恩,让你背叛别人爱上我,这根本不可能,而且很不道德。”

    我说:“可是,我……”

    朱玲粗暴地打断我的话:“不用‘可是’了。刚才的一切就当没有发生,所谓的救命之恩不值一提,你也别放在心上。”

    我强硬地说:“可是我也爱你,这点我也没法逃避。”

    我明知这话说出来,会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我无法忍受她的故作平静和冷漠。我也害怕她就此离去。

    朱玲带着哭腔大声说:“王大侠,请你说话别这么不负责任好不好?你干脆说对我没感觉,刚才只是一时冲动,以后你带着你的阿红浪迹天涯,我还会敬佩你、祝福你。可你这话说出来,却让我痛恨你。”

    我轻声说:“但我说的是实话,事到如今我不能撒谎。”

    她冷笑:“哼,你只顾想着自己做大侠,要义气深重,要坦诚相待,却不知道有时这些东西对别人伤害更大。况且,你怎么向我证明,你说的是实话?”

    我语塞。朱玲忽然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我问她:“干嘛去?”

    朱玲淡淡地说:“我该走了。刚才我是个局外人,现在仍然是。热闹看完了,留在这里无益,到下一个地方看热闹去。”

    我说:“可你身上还有伤,一个人出去太危险。”

    朱玲说:“谢谢王大侠关心,我受的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聚鹰帮的人既然放了我,就不会再与我为难,能有什么危险?倒是你王大侠自己,又带伤又中毒的,要好好保重,你那位心爱的阿红姑娘可不在身边。”

    朱玲的温柔与激情荡然无存,又恢复了尖酸刻薄的语气,而且比刚到这里时多了一份满不在乎的冷漠。她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道她在流泪还是冷笑。

    此时天已近黄昏,门窗透进来的光线昏暗,我看到她离去的背影轮廓模糊,但显得果敢而决绝,毫无留恋之意。我心想,她这么一走,以后就可能再也无法见到她了。所发生的一切,只能成为悲伤的记忆。

    从目前的形势看,我要找到吴智所说的东西,希望越来越渺茫,又没别的办法可以清除身上的剧毒,只有等死。这也许是我这两天无所顾忌、恣意纵情的潜在原因。没有未来,就无所谓责任。一心想抓住现在,无意中忽视了对别人的伤害。

    归根到底,我是个自私的人。

    我没有能力保护阿红,现在,我也没办法可以留住朱玲。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朱玲已走到门口,再跨一步就到门外了,我悲从中来,不忍再看她离去的背影,转过头靠在床沿,欲哭无泪。

    我怔怔地看向窗外,那棵树在黄昏中冷静地矗立着,树叶颤动,也许那只那只小鸟还在,它见证过我与阿红的欢乐,估计也窥见了我与朱玲的激情。现在,它正躲在暗中欣赏我吞咽自己种下的苦果。不知道它对我是幸灾乐祸呢,还是充满怜悯同情。

    我决定此后的许多天里与它为伴,不再离开这里。如果在我恢复武功之前,有江湖人物找到这里,那么,阿红留下的这间小屋子,就是我最后的葬身之地了。

    一旦伤势好转能够与人动武,我就要去找聚鹰帮的人救阿红。就算力有不逮,至少要在我毒发身亡之前见她一面,告诉她我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誓言。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在拯救阿红的过程中被上官飞鹰打死,毒发身亡的惨状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来,我王大侠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得这么窝囊。

    至于朱玲,就让她离开吧,我已有负于她,不能让她再无谓地承受我生命里的无奈和伤痛。我会在内心深处,永远为她保留一块纯净之地。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绞痛,本想强行忍住那股越渐强烈的伤心,闭眼暂停呼吸,却感觉胸腹内似乎万马奔腾,最后全部涌向咽喉。

    我嘴巴一张,一道血箭喷在刚才朱玲坐着的地方。

    接着视线越来越模糊,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中毒在先,受伤在后,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害,如果能一直保持心情舒畅,休息几天,毒素诚然不能排除,伤势应该无大碍。

    但是,我与阿红定情在先,又与朱玲纵情在后,接着两人一个被抓,一个愤而离去,以致我情绪上大起大落,有如惊涛骇浪。再加上这两天心力交瘁,体力和精力都消耗甚大,这些因素无形中都加重了我的伤势。

    与朱玲斗嘴时心情愉快,感觉不到痛苦,使得我低估了自己的伤情,朱玲离去时,我伤心过度,又试图以强力压制这种痛苦,终于再次吐血,人事不醒。

    我醒来时,第一眼看到了光,以为天还没完全黑,随即发现亮光不是来自窗外,而是来自桌上的烛台。烛光昏暗,光焰静止不动,周围没有声音,时间似乎停在某一点。我不记得晕倒之前,什么时候点着了桌上的蜡烛。

    回顾自身,猛然发现自己睡在床上,上衣已脱去,盖上了被子,床下已经收拾干净,一切都像我与阿红刚到时那么井然有序。难道在我晕倒期间,阿红回来了?我心中一阵狂喜,立即就想坐起来,但全身乏力,努力数次,仅仅将被子掀开了一角。

    游目四顾,试图找到阿红熟悉的身影,可是房内没有别的人。

    我觉得奇怪,阿红不可能回来一趟又离开,而且现在屋外漆黑一片,她能去哪儿?可是除了阿红,谁会把屋里收拾得这么整洁?朱玲曾经说厌恶这屋子里的一切东西,甚至受伤也不愿躺到床上去,况且,在我晕倒之前,朱玲已经离开。

    我收回视线,刚要开口呼唤阿红,门口却有人说话了:“一醒来就四处乱看,你最希望看到谁的身影?是不是你的阿红姑娘?”

    这人不是阿红,但声音却让我更加惊喜,因为说话的是朱玲。

    我转过头,她刚从门口的暗影里走进来。

    我开心笑道:“什么时候学会诛心了?阿红被上官飞鹰抓去,怎么可能无故而返呢?”

    我又在撒谎,事实上她猜得一点都没错,我的确首先想到的是阿红,这让我对她再次心生愧疚,为什么我没想到是她没走呢?阿红回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而朱玲却随时可以回头。

    我睁开眼第一个想到阿红,是否表明,我内心深处对阿红爱得更深,朱玲对我而言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可我为什么现在又不说实话?不就是担心朱玲吃醋生气么?我这么在乎她的感受,怎么可能对她没有一点爱意呢?而且,一听到她的声音,我一点都不失望,甚至更惊喜,立马又把阿红抛诸脑后了。

    在感情这件事上,我怎么总是左右摇摆、混乱不堪呢?难道真像娘当年预言的那样,我本性就是个朝三暮四的人?

    朱玲走到床前坐下,笑说:“哼,我可不是诛心之论,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叫着某个姑娘的名字,这就是证据。”

    我吃了一惊,在昏迷不醒之时我还叫着阿红的名字?这么说来,我潜意识里更加牵挂阿红了。但是,我仔细观察朱玲的脸,却看不出一点吃醋生气的模样,甚至还带点羞涩神情,笑意盈盈,简直春风满面。

    我立即明白过来了,朱玲这是在说反话。

    如果我真的一直叫着阿红的名字,依她的个性,不可能是这种反应,就算当场无法与我这个昏迷中的人较劲,事后估计她也会愤而离开。那么,我喊出的名字肯定是朱玲,另一种可能是,阿红和朱玲都在我昏迷时的口中出现过,而朱玲的名字出现得更多。

    所以她不但留下来,而且之前的伤心模样一扫而光。

    我试探着笑说:“你别以为我昏迷期间没有一点记忆,我伤的是胸口,又不是脑子。我模糊地记得,我叫的似乎不是阿红,而是另外一个名字。”

    事实上,叫过谁的名字,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她立马露馅了,低头笑道:“你就是个无赖,深更半夜嘴里胡说八道。要不是因为你重伤在身、昏迷不醒,我才懒得理你。”

    我笑说:“对了,我记得晕过去之前,明明看着你已经走出门外,怎么又回来了?”

    她说:“鬼使神差,也许你真的是块粘性很强的狗皮膏药,粘上谁都摆脱不了。我本来确实已经走到门外了,忽然想起一下午跟你斗嘴生气,除了中午那块饼之外,一直没吃东西,所以冷静下来就想,要走也得先吃饱肚子再说,这样也走得更远一点,然后转身回屋来找点吃的,不料看到你躺在地上人事不醒,旁边一滩血迹。起初我吓了一大跳,以为你毒发身亡了。”

    我叹道:“也许我死了倒更省事,你可以一走了之。没想到你试了一下鼻息,发现我只不过晕了过去。于是你把我弄到床上,替我脱掉弄脏了的外衣,顺便又整理了一下屋子。”

    朱玲笑说:“你这人真够沉的,不知道吃什么长成这样。而且我一把你扶上床躺下,你立即抓住我的手叫我名字,我又吓了一跳,以为你装晕骗我,气得反手就给了你脸上一巴掌,直到看见你脸上现出五个指印,人却一动不动,才真相信你昏迷说胡话。”

    我摸摸脸,感觉还有点火辣辣的,愤愤不平地说:“你太不道德了,趁人昏迷不醒报私仇。说,你除了打我,是不是还做过什么更不道德的事?”

    朱玲啐道:“难道我一个姑娘家,还能非礼你不成?你思想也太龌龊了吧?打你一巴掌,只怪你之前一直油腔滑调,让人觉得不可信。”

    她又举起手笑道:

    “不过这一巴掌,虽然你没感觉,却把我的气全打消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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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片遥远的江湖介绍:
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片江湖。 它收藏着我们曾经的眼泪和欢笑,寂寞和吵闹。我们都有过拔剑茫然,我们都试图气吞河山。 你如今诚然活得流光溢彩,心中那片江湖却早已激情不再。充其量只剩几株狗尾巴草,形销骨立,随风摇拽。 我给你说一段年代久远的悬疑故事,或许能浇醒你那荒芜已久的江湖苗那一片遥远的江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那一片遥远的江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那一片遥远的江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