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三章 分家
长房的清净日子也没过上多久,三房去长安的日子就要到了,三夫人让王氏来请了各房的人去三房,设了席面还请了百戏来,全当是告别宴。
原本这些该是留在崔府的二房安排才对,长房与三房很快都要搬出去,府里都是留给二房的,照理中馈也该是二房打点了,只是二夫人一直称病,老夫人虽然让谢氏先接过去,但谢氏一个人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忙得不可开交却还不落好,回了二房二夫人还没有好脸子给她看。
老夫人也知道谢氏的难处,也不为难她了,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三房自己安排了这宴席,只是她也让人给二夫人传了话,她年岁也大了,回了安平就难得再往博陵城里来,这一次索性请了族老来,帮着做个见证把公中的钱物分一分,给三个房头各自带了去,也能省了日后的麻烦。
如此一来就是真的要分家,二房就是再不情愿也得过来,只是大夫人与三夫人却是一直苦劝。
“……老夫人尚在,岂有分家的道理,虽然三个房头分作三处,但终究还是一家人,有您在始终是有个主心骨。”大夫人恳切地道。
三夫人忙点头:“我们虽去了长安,但终究博陵才是根基所在,有老夫人坐镇族中,我们才能安心,怎么能分家。”
顾明珠虽然也在,但这些事她不好插嘴,毕竟崔临与她就要离开崔家了。
崔老夫人笑着摆摆手:“你们不必劝,这是我的意思,所谓分家不分亲,你们都是崔家嫡支,就算是分了家也还是自己兄弟,并不是就此撂开手去不理不睬了。”
“何况眼下你们三个房头分作三处,若是不分家公中的财物也不好打点,许多事情也掰扯不清楚,这样反倒是麻烦。”崔老夫人道,“老三媳妇带着二郎他们去了长安,那边肯定是要置办新的,府邸虽然有了,但田庄铺面少不得也是要的,若是不分家你们就得掏自己的体己出来,置办下的是算公中的还是自己的?”
“老大媳妇你们虽然回了族里,但若是不分家,这府中的便不能带走,去了族里反倒是不方便,日后族中有事是找长房,还是找二房?”
崔老夫人说到这里呵呵笑起来了:“你们瞧,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做主就分了家,日后各房过各房的小日子,我就跟着老大这边留在族里,只是少不得会贴补老二与老三一些,日后我若是想回府里,或是去长安瞧一瞧,你们也不为难不是。”
大夫人与三夫人都沉默了,她们也知道老夫人说的是,只好低声应了。
崔老夫人笑看着她们两个:“如此一来我手里还能留些好东西,去哪都没有人嫌。”
大夫人妯娌二人忙道不敢,倒是把老夫人逗笑了:“罢了,罢了,咱们去正堂吧,你们二婶母她们晚些就该过来了。”
二夫人却是已经在正堂等着了,她端庄地坐在榻席上,高髻上一朵嵌宝赤金牡丹灼灼夺目,脸色瞧着有些苍白,但身子绷得紧紧的,目光凌厉地看着走进来的大夫人三夫人几人,见着老夫人了,才扶着婢女的手起身来作礼。
老夫人看见她,淡淡笑了笑,让顾明珠扶着她在上席坐下,才开口:“身子可大好了?先前请了几位医去给你看,怎么也不见好,倒是教人担心。”
二夫人分明郁着一口气,扯了扯嘴角:“多谢老夫人挂记着,不过是风寒,总要静养些时日才能慢慢有起色。”
崔老夫人看着二房下席坐着的谢氏与郑媛,两个人都是无精打采,谢氏打理府里的中馈还要受二夫人的气,难免是神色憔悴,郑媛却是因为二夫人抬举琴娘与她打擂台,又为了娘家的缘故,更是郁郁难安。
想想二房原本是府里最得意的,生了两个郎君,娶的媳妇都是世家嫡女,二夫人娘家富庶,最该是春风得意,偏偏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到了现在不但没能落好,却还满是怨气。
老夫人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叹气,但当着这许多人也不好多说,索性转过头问大夫人:“族里来的是你们几个婶母,我年纪比她们长,就不去迎了,你们去迎一迎吧。”
大夫人与三夫人答应着,带着媳妇们迎了出去,二夫人虽然不情愿,却也不能不起身来,也要跟着去,却被老夫人叫住了:“老二媳妇身子才好些,就留下了陪我等着吧,让大郎媳妇与三郎媳妇跟着他们去。”
谢氏与郑媛不敢不听,跟着众人一起出去了。
出了正堂,谢氏跟着前面不紧不慢走着的顾明珠,与她并肩而行:“这几日我也不得空,使了人送了那些茯苓霜去,你用着可还好?”
顾明珠笑着道:“多谢大嫂,都是极好的,我还想亲自过去道谢呢,知道你忙着就没有去打搅了。”
没有二夫人在跟前,谢氏轻轻舒了一口气:“你不也让人给我送了首饰衣料还有点心来,不必与我客气了。”
“听大伯母说,再过两日长房也要启程回安平了,你们……”谢氏突然想起崔临的离开是无奈的选择,不算是什么光彩的事,老夫人和大夫人她们都不愿提起,忙停住了不再问。
顾明珠却是不觉得有什么,既然打算了要走,也不必遮遮掩掩,这是他们的选择。
她大大方方笑着:“郎君说送了老夫人与大夫人到安平,我们就该动身了。”
谢氏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扯着嘴角笑了笑,又殷切地道:“日后若有事直管使了人捎了信与我,别的不成,我帮你出出主意也可以呀。”
顾明珠笑着点头:“大嫂处事最是稳当。”
她们妯娌两个在前面一边走一边说着话,看起来很是亲密,走在后面的郑媛却是险些要用怨毒的目光将二人的背影戳穿了,纤长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去。
她身边的小婢却还是个没眼色的,这时候还上前来在她身边低声道:“少夫人,方才荀姨娘让人来要对牌,说是要给二夫人作香药,要支了钱银去。”
第六百一十四章 不满意
她咬着牙,看了看前面走着的顾明珠与谢氏,这才压低声音满是怒意:“既然是二夫人要的香药,你让她去公中支钱银去。”
郑家刚出事,一直对她百般照应的二夫人忽然就变了脸,不但找了借口把崔玮支去了淮南扬州,还各种抬举刚做了姨娘的琴娘,事事将琴娘带在身边,见人就夸琴娘温柔贤淑,也是出身世家娘子,崔玮得了她是福气,气得郑媛胸痛了好几日,偏生还不得不摆出大度的姿态。
二夫人却还不罢休,最后找了个由头,说郑媛从前不曾打理过家事,让琴娘帮着管着院子里的账本子,管事嬷嬷们每日听了郑媛的吩咐安排,却还得去琴娘那里领对牌,分明就是抬举了琴娘跟郑媛打擂台了。
所以,这会子提起支领钱银,郑媛哪里还有好脸色给人看。
小婢自然也知道,低声道:“那婢这就去回话。”
看着她那副惧怕的样子,郑媛的气更是不平:“桂儿呢,怎么没见她在跟前伺候。”
“二夫人先前说要把到了年纪的都放出府去,桂儿姐姐不好再往跟前来伺候。”
郑媛冷笑一声:“只怕是也惦记着给自己寻个好去处,哪里还有心思来跟前伺候。”
说罢,她甩了手就走,再不多问一句。
崔氏族里来的是三位老夫人,都是顾明珠在刚进门认亲的时候见过,大夫人带着众人恭敬地迎着她们,请了往正堂来。
刚进正堂门,坐在榻席上的崔老夫人便笑了起来:“就知道还是让你们过来,我还让人带了话回去,让四弟妹也过来这边坐一坐,她却还是不肯来。”
比起崔老夫人的两鬓斑白,二老夫人已是一头银发,偏生气色极好,朗声笑着往榻席上坐下:“她是信佛的,又是要吃长斋日日诵经,自然不像我们几个闲人这般自在。”
其余两位旁支的老夫人也笑着与崔老夫人契阔起来。
大夫人带着女眷们依次坐下相陪,顾明珠依旧坐在大夫人榻席边,却是一眼望见对席上二夫人脸色铁青,眼眶还隐隐发红,不知道方才留在堂里,老夫人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想来还是因为分家的事。
“……今日劳烦你们过来,也是为了之后的打算。终究是家大不由人,人大不由娘,这许多年来我们这一支占着嫡长的名头,享的得的都是好的,素来眼红的嫉妒的都有,只是也多得族里各家的支撑,到了今日也是该另做打算的时候了。”
崔老夫人不急不慢地开口:“分家改嗣那是爷们的事,他们兄弟几个如今都还未回博陵,一时半会急不来,到时候他们回来了,再请了族老公证回族里开祠堂,今日我请了你们来是来帮着我把内院的事掰扯明白的。”
她笑眯眯看着堂里神色各异的众人:“终究我年岁也大了,又不管府里的事多年,就盼着能和和气气地把事情办妥当了,不坠了府里和族里的名头,也不坏了他们兄弟叔侄的感情。”
二老夫人先笑着接了话:“这家当大了难免要分家,当年伯叔祖他们不也是分了嫡长房、二房、三房和四房几支吗?不然哪有咱们族里现在的和和气气,照我说这不是坏事,倒是件好事。”
“与其有什么事遮遮掩掩的捂着,不如摊开来分个明白,之后还能亲亲热热作亲戚。”
老夫人点头:“说的就是这个理,如今三房就要去长安,长房也要跟着我回族里打点祭田和族务,二房留在博陵城里,与其劳累他们兄弟几个三地来回奔跑,还要互相顾忌着,倒不如就这么分清楚更好。”
她说着,吩咐大夫人:“让人把公中的账本、簿子都拿来吧,当着你们几位婶母的面,清点清点再来说。”
说得很是简单,但真的清点起来却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单单是公中的各处地契就有好几匣子,各处的账簿子更是抬了几箱笼放在了堂里,好几个精明能干的嬷嬷帮着点算回话,整整忙碌了大半日也还没有清点完。
最后还是老夫人乏了,摆摆手:“余下的明日再说,折腾了这大半日,咱们也歇一歇吧。”
又转头与几位族里来的老夫人道:“咱们妯娌几个也好些年没有在一起躲懒享享清闲了,你们既然来了,就不要客气了,我让她们几个轮流坐庄摆宴,咱们就好生受着。”
二老夫人与那两位自然笑着应了:“那我们也跟着您享享媳妇的孝敬。”
老夫人吩咐婢女:“去把牌桌子支好,一会子打打叶子牌,可算是拿着人陪我了。”
二老夫人笑着:“有她们妯娌几个,平日里还怕没有角儿?”
老夫人笑着,目光掠过大夫人三人:“她们都有事,不像我这样得闲。”
她说着,转过头与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她们道:“你们也不必都留在这里了,今日是三房准备的,老三媳妇你们先去忙吧。”
“老二媳妇你不是还病着,也早些回去吧,仔细在这里吹了风反倒不好。”
却是没有提长房。
二房、三房只好起身告辞,二夫人更是不甘心,目光从几位老夫人身上掠过,又在那放在一旁的箱笼上停了停,终究还是梗着脖子扶着婢女的手走了。
大夫人与顾明珠没有得到老夫人的话,便还留在席上,等着老夫人开口。
待到她们都走了,老夫人看着沉默不言的大夫人与淡定自若的顾明珠,向着二老夫人三人轻轻叹了口气:“若说这三房里,最教我放心的是长房,最委屈的却也是他们。”
二老夫人她们也听说了崔临的事,不由地唏嘘着:“五郎那样出色的郎君,如今却要……族里人人听说了都不好过,这是断了我们崔家一条臂膀呀。”
被崔家寄予厚望的崔临,如今却连留在崔家也不允许,这是太后对崔家的钳制,也是对崔家的警告。
崔老夫人向着顾明珠招手:“你来,到我跟前坐下。”
拉着顾明珠的手,她仔仔细细看着顾明珠:“当初你嫁进崔家,嫁给五郎我是不满意的……”
第六百一十六章 给你做主
顾明珠并不惊讶,当初不满意的怕不止是老夫人,大夫人与这族里上下人人都不会满意崔临娶了个世家以外出身的女子,这是顾明珠嫁进门之前就已经有的心理准备。
所以她平静地坐着,听着崔老夫人说话。
“……只是没想到,五郎放弃了宗子身份,要离开崔家,你却是坦然处之,更是没有半点委屈,这样的心境连我都要惊讶了。”崔老夫人笑望着顾明珠,伸手拍拍她的手,“五郎眼光不错,没有看错你。”
顾明珠不想崔老夫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惊讶之余,忙欠身:“老夫人过奖了。”
一旁的二老夫人与大夫人看着她也是目光越发和煦,二老夫人更是笑道:“也是您有福气,媳妇和孙媳妇一个个都是好的,让我羡慕。”
老夫人笑着啐了她一口:“哪里比得上你,儿女双全,前些时日不是还带了话来夸赞自己那外孙媳妇聪慧伶俐,现在倒是谦虚了,说什么羡慕我。”
她说着,转头看向大夫人,叹息里多了几分体恤:“这些年也是辛苦你了,阿宁的事,我已经与族里说过了,就让她跟着五郎他们去吧。”
大夫人一向自持,从未想过会得到老夫人这样的话,一时心绪激动,眼眶也泛红,忙低下头掩饰着:“多谢老夫人。”
“我虽然老了,但眼睛却还好,谁做了什么,谁想什么也还是知道的。”老夫人抬着头,虽然依旧带着笑容,目光却是犀利无比,向着二老夫人几位颔首:“今日你们都在,我也不遮着藏着了,都说我偏心,那也是有因果缘由,但凡是真心实意为了崔家为了嫡长一支的,我愿意偏着几分。”
她吩咐了身后的嬷嬷几分,嬷嬷端了两个锦匣出来,送到老夫人与顾明珠跟前。
“这里面是我当年陪嫁里的一些,原本也不是公中的,算是我的体己,你们都收下。”
大夫人与顾明珠哪里敢收,忙起身推辞,却被老夫人正色道:“你们坐下,我都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体己,既然是当着族里的面给你们,也是过了明路的,只管好生收着。”
“这些年苦了你和老大了,我心里都记着的,这一回七郎的婚事……好在五郎与七郎他们都是懂事的,日后长房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老夫人这会子也有些心酸,眼角微微湿润,“从前是为了族里,大家必须拧在一处,就算是有什么也只能让你们担待着,现在你们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大夫人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掏出手绢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扶着婢女的手屈膝拜下:“多谢阿家。”
见大夫人不再推辞,崔老夫人才看向顾明珠:“你也收下,之后你与五郎再不能得了族里的庇护,还要靠你们自己了。”
顾明珠不想老夫人还为自己与崔临也想到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也不再推辞,起身道谢收下了。
老夫人这才满意地笑了:“这才对嘛,晚些陪着我们热热闹闹打打叶子牌,等着一起去吃三房的宴席。”
顾明珠这边陪着崔老夫人一众人在正堂热热闹闹地说话,跟着二夫人往回走的郑媛却是越发灰丧。
二夫人此时已经全然没有半点病容,身子绷得紧紧的,冷着脸带着两个媳妇穿过穿堂回廊一路走着,气氛凝滞得吓人。
谢氏不敢多开口,照着惯常一样寡言少语,二夫人倒也没有留意她,只是拿着余光瞥着郑媛,冷冷道:“前日三郎让人带了信回来,过两日就回博陵了,你可让人安排了,眼瞧着就是新年,院子里可都准备起来了?”
郑媛垂着头:“我还不曾听说,这就回去让她们准备。”
“自家郎君在外,你竟然问也不问,难不成还要我们来替你安排?”二夫人冷哼一声,似笑非笑瞧着郑媛:“说来你也是郑氏嫡女,难不成连这为妇之道却也不曾教过你?”
郑媛咬着牙,一言不发跟着。
她知道二夫人这不仅仅是对她不满,更是对郑氏的不满,若不是郑氏先前与崔家交恶,又事败没落,二夫人绝不会这样。只是她不是不觉得委屈的,虽然她是郑氏女,但也是二夫人亲自点头,让人登门求娶的。
当初她与崔临的婚事不成,崔府二房却是殷勤登门提亲,其中固然又崔郑两家联姻的缘故,但也有大部分缘故是因为崔二夫人看中了郑家的门第和郑媛的出身,想着借郑家之力扶持二房。
主意打得好,却没想到起了这些变故,二夫人终究将这些都推到自己头上了。
好容易熬过了回来的一路,到了郑媛的院子门前,她木木跟二夫人屈膝告辞,二夫人冷笑:“我身子是不济事了,也管不了你们这许多,三郎在的时候你也不过是去我跟前应个景,何况现在。”
“罢了,你回去吧,不然我瞧着怕是更要不安心几分。”
郑媛听着她的冷嘲热讽,依旧如同一尊木雕泥塑一般,等她说完了,才带着婢女回了院子去。
只是刚进门,在琴娘跟前伺候的婢女杏儿就过来屈膝作礼:“少夫人。”
看着她,郑媛更觉得心烦意乱:“又是怎么了,你们姨娘还不肯安生?”
杏儿不敢多说,只是小心地道:“姨娘得了信,说是过几日郎君就要回府,想着就要是年节了,想请少夫人示下,是否要准备节礼和衣料?”
郑媛想起方才二夫人那番话,几乎是要吐出血来,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来:“连我都不曾得了信,荀姨娘倒是好本事,既然她得了信,知道郎君回来,那就让她自己去安排吧!”
她就这样甩手去了,理也不理杏儿。
只是这样气犹未消,进了内堂脸色都是铁青的,连迎上来的桂儿都不敢多说多问,只是小心翼翼上前接了她的披风,端了茶汤来。
郑媛看着她,神色一时有些恍惚:“二夫人说要放了到了年纪的出去,我记得桂儿你好像也该是放出去的时候了。”
桂儿听她问起来,不但脸上没有喜色,反而有些惊惶,忙屈膝拜下:“婢听少夫人的吩咐,只盼少夫人念在婢伺候多年,能给一分恩典,允准婢回庄子上去。”
她跟着郑媛从郑家过来,郑家早就把她爷娘也放在了郑媛陪嫁的庄子上了。
郑媛却是看了她一会,忽然笑了起来:“你起来,这事自然有我给你做主。”
第六百一十七章 去处
陪着老夫人打了小半日的叶子牌,顾明珠的牌技也有了长足地进步,从前她不过是偶尔陪着太后打上一会,却也不过是小玩怡情,她不用费什么神,输赢只是一乐。这一回陪着三位老夫人和大夫人却是不一样,老夫人牌技好,大夫人严谨细心,那几位老夫人也是精明的,倒是让她手忙脚乱,不是丢错了牌,就是算错了张数,还是身后的阿碧小声提醒才发现,逗得几位老夫人笑个不停。
正笑着,小葵悄悄进来,在她耳边低声道:“红鸾的爷娘来了,在二门外等着给少夫人磕头,接了她家去。”
顾明珠手里捏着牌,正发愁不知道丢那张,听她说着才道:“让他们不必进来磕头了,领着人去吧,再多赏一金,就说是府里给的恩典。”
她原本也无意瞒着老夫人与大夫人,正巧借着这个机会与老夫人她们道:“……是红鸾的爷娘过来接人,让人赏了金送了她出去。”
虽然说是玉笙院的事都交给顾明珠作主,但老夫人与大夫人也早就知道了几个大婢女的去留,对顾明珠的安排也很满意,笑着道:“既然是有心给你磕个头,你就过去见见吧,终究是在你们身边伺候一场,全了主仆的情义。”
老夫人更是唤了一旁坐着吃茶的五老夫人:“你快来吧,就怕输了那点钱银去,大不了我替你出了。”
五老夫人笑了,扶着婢女的手过来,在顾明珠让出的榻席上坐下:“哪里就那么眼皮子浅,您是知道我的,眼睛越发不好了,就怕看不清楚牌,让你们久等。”
老夫人吩咐身边的婢女:“去帮五老夫人看着牌,让她安心地打。”
顾明珠哪里不知道是老夫人要放了她回院子,笑着给几位老夫人与大夫人道了谢告辞,带着婢女们往玉笙院回去了。
红鸾的爷娘倒都是老实人,隔着屏风向着顾明珠倒头就拜,也不知道多说什么,只是喃喃道谢,倒是红鸾在一旁红了眼眶。
她已经听说了,顾明珠决定把紫鸳与留香都带走,从此之后她们就再不是一样的了。
她心里不是不苦涩的,只是到了这当头,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她不像紫鸳那般冲动,也没有留香的毅力,留在崔家还是最为稳妥的,谁也不知道崔五郎离开了崔家,之后会是如何,她只是个婢女,不敢再多想。
顾明珠看着屏风外的一家人,笑着让他们起来:“……带着好生家去吧,赏了的钱银好好给她说一门亲事。”
红鸾的爷娘答应着,红鸾也给顾明珠行了大礼,这才退了出去。
紫鸳送了他们出去,看着提着个小包袱一身束袖短襦的红鸾,她有些忍不住,拉着她低声道:“你怎么就这样走了?”
红鸾苦笑一下,与她摇头:“我只求个安稳,之后你可要自己万事小心了。”
她有些话不好说,这些时日下来,早已看明白顾明珠的性子,知道不是个容易糊弄的,紫鸳是个冲动的性子,何况她们毕竟不是自来就跟在顾明珠身边,只怕之后紫鸳的婚事要吃亏。
紫鸳却不觉得,她向着红鸾笑道:“只要我尽心尽力,少夫人不会亏待我们的。”
送走了红鸾,崔临也回了院子。
“……父亲与七郎后日就到博陵了,长房要跟着老夫人回安平,咱们也要收拾起来了。”崔临让紫鸳帮着解了披风。
顾明珠有些惊讶:“这样快就要回安平?”
眼看着要到新年,崔家居然这样着急着分家。
崔临皱了皱眉,脸色有些疲惫:“太后就要登基了,前几日显王已经就藩,三房怕也要赶在登基之前去长安。”
情势逼人,太后只怕不会给崔家太多时间。
顾明珠轻轻点头:“我这就让人去准备好。”
崔临看着温柔的她,笑着与她道:“洛阳那边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只等我们过去。”
一直以来,顾明珠都没有问过崔临,离开崔家之后要带自己去哪,她是知道崔临的,心思缜密最擅机谋,必然是早已有了准备,所以她只需要安心地等着,全然不曾担忧过。
“听闻洛阳繁华不逊于长安,风物人情却都不同,一直很是神往。”顾明珠欢喜地坐下,眨巴着眼望着崔临。
难得看到她孩子气的一面,崔临笑容中满是宠溺:“洛阳牡丹天下闻名,还有洛阳灯会,你若是喜欢,得闲我们去白马寺上香。”
顾明珠连连点头,对去洛阳已经很是向往,只是她很快又想起来,急急道:“洛阳与长安相隔不远,又有万象宫在洛阳,只怕太后她……”
崔临轻笑一声,伸手刮了她微翘的鼻尖:“你安心就是了,我早已安排好了。”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何况太后登基之后要安抚打点的事还很多,一时也顾不上我们,她更看重的也是博陵崔家。”
顾明珠想了想,颔首笑道:“洛阳与博陵、长安都交通便利。”
崔临想起之前顾明珠说得那件事来,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大方那边有了消息了,明日我让他给你回话。”
就是让找亲事有了着落了,顾明珠更是欣喜,笑着与崔临道谢。
晚上三房安排的宴席很是丰盛,老夫人或许是下午有二老夫人几人陪着说话的缘故,脸色看起来也好多了,笑着坐在上席,三夫人是主人,亲自在一旁为她布菜斟汤,她倒也乐意给三夫人脸面,笑眯眯地受着。
二夫人坐在下席,看着三房得势的样子,更是气恼,碍着几位族里的老夫人还在,不得不忍着气坐着。
只有长房里的大夫人与顾明珠依旧是淡然以对,置身事外。
一场宴席下来,三夫人得了几位老夫人好几句夸赞,二夫人气得脸色发青,还是到了最后告辞的时候,强挤出笑脸来:“明日请老夫人与几位婶母去我那坐一坐,也让我尽尽心。”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淡淡笑着:“那就辛苦老二媳妇了。”
二夫人身后的郑媛目光微闪,扫过那边的顾明珠,又很快垂下头去,依旧一副木木的神色。
第六百一十八章 丢脸
兴许是跟三房里赌气,二房里的宴请准备得很是兴师动众,一大早大厨里就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进进出出捧着食材与碗盘的婢仆水泄不通,几个管事嬷嬷更是手忙脚乱,一边叮嘱着小心看着火候,一边吩咐快些摆了花斛,就连摆在案几上的佛手都是新鲜送到的,厅堂帷幔坐席都是焕然一新。
谢氏一大早就去了正院帮着打点,郑媛也不得不跟了过去,却被二夫人三言两语打发了回来,让她留在自己院子里,倒是叫了琴娘过去帮衬谢氏。
郑媛听了却也没有什么反应,安静地答应了一声,让人去把琴娘请过来,自己回了院子去闭门不出。
顾明珠这一日却不用像前日那样陪着老夫人她们打叶子牌,只因为老夫人一早就使了人来说了,过几日长房就要跟着回安平,知道大夫人与顾明珠有不少事要安排,就不必再过去陪着了,直管安心留在自己院子里打理妥当,她那里与三位老夫人在院子里散散,说说话就好了。
顾明珠感念老夫人的体贴,倒也安下心来让人准备行程。
说起来在玉笙院她不过是住了数月,但要收拾带走的物件可真是不少,先前送来的陪嫁一样也不落下,就算是大件的家什不用带上,但家常用惯了的也足足有十几只箱笼,还有崔临书房里那满满数面墙的书卷,如此一来竟然要十余辆马车才能装得下。
顾明珠不得不使了高嬷嬷与阿碧两人帮着清点,唤了手脚干净稳当有气力的仆妇收拾,一样样记上簿子放进箱笼里,等着出发时一起放上马车。
饶是高嬷嬷与阿碧都是平日里能干得力的,这时候也是团团转,连吃口茶汤的时间都没有,脚不沾地地前院后院奔忙。
顾明珠坐在榻席上提笔写着信函,这是要让人送去南海郡的,崔临说显王与顾明玉前些时日已经出发离开长安,日夜兼程赶往南海郡,想来再有小半月的光景就能到达封地,那她这封信送过去正好是时候。
南海离着长安千里之遥,那边的风土人情与长安也是大不相同,也不知道顾明玉能不能习惯,而崔临与她之后也要离开博陵,姐妹二人相见甚难,只有靠着书信问候了。
正低头写着,小葵快步进来,到她身边拜下轻声道:“少夫人,二房的覃嬷嬷方才急急忙忙出府去了,听侧门看门的武三媳妇说,是去请医去了,说是三郎君房里的王姨娘出事了。”
顾明珠的笔停了下来,她知道跟在郑媛身边后来抬了姨娘的冰儿姓王,想来说得就是她。
可是王姨娘能有什么事呢?
她想起了郑媛那看着自己满是怨毒的神色,一时有些不安,吩咐小葵:“再让人去打听,小心着些,不管有什么事,不必轻举妄动,回来回了我就是了。”
虽然听起来像是郑媛房里的事,但顾明珠不敢大意,还是决定小心应对。
这会子听了消息的二夫人已经气得脸色发青:“……也算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娘子,却不想这般没用,自己房里的事都管不好,这个时候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她咬着牙思量了一会,终究不愿意在几位老夫人跟前丢这个脸面,吩咐人不许声张,只是使了自己跟前的骆嬷嬷过去看看。
王姨娘的房里这时候婢仆们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郑媛坐在上席,眼眶微红地问着她们:“你们姨娘有了身子,你们竟然谁也不知道?!如今闹出这么大的事来,怎么责罚你们也弥补不上了!”
她唤了人把在王姨娘身边伺候的都带了下去,这才叹着气与骆嬷嬷道:“……想来都是大意了,竟然都不知道她有了身子,她自己怕也是太过小心,竟然连我也没有告诉,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方才见了红了,我已经让人去请医了。”
骆嬷嬷跟在二夫人身边多年,也不是个好糊弄的,听到这样说,不由地蹙了蹙眉:“三少夫人说的是,只是婢斗胆说上一句,王姨娘素来身子健壮,平日里也不曾听说有什么病呀灾呀的,这头一胎有了身子怎么会无端端就见了红,只怕还是有缘故的。”
郑媛茫然地抬起头:“那会是什么缘故?嬷嬷是经过事的,帮我出出主意才好,我终究未生养过,实在是不知道这些就里。”
骆嬷嬷应了一声,便吩咐人唤了王姨娘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个问了起来,从吃食用具到言行举止,仔细到一点也不放过。
正院那边的宴席已经准备好了,大夫人、三夫人陪着老夫人,带着顾明珠、王氏、崔宁姐妹几人都过来了,二夫人强打起笑脸,上前迎着她们,一路说笑着进了堂中坐下。
刚吩咐了摆上席面,骆嬷嬷急急忙忙进来,在二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二夫人脸色不由地一变,好一会才僵硬着道:“知道了,你先过去看着吧。”
这会子在二夫人心里,就是再大的事情,也比不过在三房面前挣回脸面来。
只是偏偏她就是难以如愿,才开了席,远远地便听见玉筝院那边传来凄厉的哭声,还有歇斯底里的喊叫声,连坐在席上的崔老夫人与二老夫人她们都听见了,一时人人都是惊诧地望了过去。
二夫人铁青着脸,咬牙呵斥身边伺候的婢女道:“还不快去看看,这又是怎么了!”
崔老夫人蹙了蹙眉,看着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听着像是有人在哭喊。”她环顾了一圈席上,眉头拧的更紧:“怎么不见三郎媳妇?”
二夫人知道实在是瞒不住了,只好尴尬地道:“是三郎房里出了点事,王姨娘小产了,三郎媳妇留在那边照看着。”
老夫人顿时神色不虞,放下了手中的箸:“三郎膝下还没有子嗣,这还是头一个,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也不能过问,方才又是谁在哭喊,可是还有什么事,还是问清楚的好。”
二夫人一肚子愤懑,却不好发作出来,只能含含糊糊道:“有三郎媳妇在,不会有事的。”
第六百一十九章 插曲
老夫人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当着族里几位老夫人和大夫人、三夫人,还有孙媳妇、孙女们的面上,她也不好开口训斥二夫人,只能忍着气,放缓了口气:“三郎媳妇也是嫁进门不到一年,自己也不曾生养过,三郎如今也不在府里,她年纪轻只怕拿不定主意,你这时候就要帮着看看才好。”
“你几位婶母都不是外人,我请了她们来也是陪陪我,出了这样的事,你就该与我们说了,去处置妥当了才好。”
崔家的郎君素来尊崇黄老之道,修身简礼,大都不曾纳妾,连房里人都少有,只有崔玮房里一下子抬了两位姨娘,当初老夫人也是不满意的,只是琴娘也牵涉在其中,二夫人这个作婆母的答应了,她也只好不再过问。
可是现在出了事,二夫人又是一副装聋作哑,遮遮掩掩的模样,实在是让老夫人气恼。
二夫人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咬牙换了骆嬷嬷:“你把事情说与老夫人听吧。”
骆嬷嬷这才把方才在王姨娘院子里问出来的话告诉了老夫人:“……说是王姨娘也是早些时日才知道有了身子,偏生她生性胆小,怕自己想错了,也不敢声张,见三少夫人也是身子不大好,便不曾禀告,想着等三郎君回来再请了医来瞧。”
“不曾想今日一早便觉得腹痛难忍,竟然就见了红,院子里的人急急忙忙禀报了三少夫人,才知道她原来是有了身子。方才请了医来看过了,说是已经……滑了胎了。”
老夫人脸色难看:“她既然自己知道了,怎么会这样大意?可是糊里糊涂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骆嬷嬷这话说得婉转,但凭谁都听出来里面的意思,王姨娘有了身子却不禀告郑媛,只怕不是什么胆小不敢声张,而是另有缘故吧。
但这会子大家也没有多理会这个,都想知道王姨娘滑胎的缘故。
骆嬷嬷却像是有些不安,犹豫了一会才低声道:“已经让人细细查过了,吃的用的都是府里采买的,并没有什么不对,只是……”
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老夫人更是皱着眉头:“有什么就直说吧。”
她不是看不出二房遮掩着想要瞒着人,但二夫人的行为实在是教人寒心,也便没有心思替她再打圆场,索性看看她们到底要干什么。
骆嬷嬷垂下头:“只是前两日从荀姨娘那里送了些香药过去,那香药好像有些不对。”
老夫人看向那边坐着的二夫人,二夫人这会子一副垂眉顺眼万事不知的模样了,她顿时冷笑起来:“崔家也算是诗礼传家的世家大族,府里居然还出了这样龌蹉的事,实在是听着教人觉得脏了耳朵!”
“既然查出了不对,那就好好查个明白,是谁作得孽,该怎么处置就要怎么处置。”老夫人昂声道。
二夫人偷偷瞧了一眼老夫人,心里有些不安,在一旁轻声道:“想来不会是荀姨娘,她毕竟是……”
老夫人冷若冰霜:“她是三郎房里的姨娘,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若真是她做得,只管发落了,也好不坏了荀家娘子的名声。”
二夫人再不敢多话,骆嬷嬷答应着:“方才三少夫人已经让人去荀姨娘房里查了。”
一时间宴席上气氛尴尬无比,老夫人脸色难看,二夫人心事重重又是羞愤难当,大夫人与三夫人都不好插话,族里的三位老夫人也是没有开口,众人只是坐着等着消息,案几上满满当当的菜肴都凉透了,也没人敢上来撤下去。
顾明珠坐在榻席上,一直蹙着眉,如今看起来这一场闹剧,像是崔玮房里妻妾争风吃醋闹出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始终有些不安心。
小葵悄悄从身后的婢仆中走上前几步,神色凝重地在顾明珠耳边低语了几句,顾明珠一时脸色微变,却很快点点头让她下去,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见她神色不佳,又叹气不已,坐在她身边的王氏不知是关切,还是好奇,开口问道:“五弟妹这是怎么了,脸色瞧着有些不大好呀。”
老夫人与大夫人都看了过来,顾明珠扯了扯嘴角,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笑得有些勉强:“都是我的疏忽,这几日忙着让人收拾物件,不曾想出了纰漏,方才院子那边回了话来,郎君书房里丢了一箱笼的书卷札记。”
“也是我不当心,该想着郎君书房里的书卷都是珍本,应当让她们好生小心看着才是,现在只怕是不小心与别处的箱笼弄混了。”
原来只是丢了一箱笼的书卷,老夫人与大夫人都松了口气,想着顾明珠大概是因为那一箱笼的书卷珍贵,所以心里过意不去,一时都笑了,老夫人摆摆手:“不过是一箱笼的书卷,晚些让人再去找就是了,你不必太过挂怀。”
顾明珠看着老夫人与大夫人善意的笑容,微微低了头,愧疚的模样:“只是里面还有些郎君写的札记,原本想好生收藏着,之后也能翻看翻看,若是丢了实在可惜。”
大夫人望着她:“不妨,必然是各处都在收拾,一时混放了也有的,我让他们去细细点一点就知道了。”
正说话间,外边婢女急忙来禀报:“三少夫人来了。”
郑媛带着婢女进来,却是一脸不安,拜伏在老夫人跟前:“老夫人,我是来请您作主的。”
她上来二话不说就求老夫人作主,却是全然没有理会一旁坐着瞪着她焦急要问话的二夫人。
老夫人也不喜她这样的作法,只是如今要追究的不是这个,也便耐着性子道:“这里都是自家人,你阿家也在,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郑媛目光微闪,这才向二夫人行礼:“阿家,我真是慌了神了,不曾想出了这样的事……”
二夫人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有什么你就说吧,老夫人会替你做主的!”
郑媛垂着头低声道:“方才我让人去荀姨娘房里查看,翻出了好些香料来,说是给老夫人和几位夫人作香药的,先前送去王姨娘那里的香药就是这些做的。”
“我也不敢大意,请了有见识的嬷嬷们一起帮着看了,里面有姜黄,还有麝香,嬷嬷们说是下胎的药。”
她吞吞吐吐地说着,像是害怕极了,声音也有些发颤:“另外还翻出来一些物件,我不敢擅自做主,只好拿来请老夫人与阿家瞧一瞧拿主意。”
第六百二十章 出人意料
琴娘的院子在玉筝院的西边,雅致的小三间里如今一片死了一般的寂静,婢仆们垂手立在门外,见着老夫人带着人过来,齐刷刷地拜下去。
顾明珠一路扶着老夫人进来,看见的是这边房里伺候的婢仆与郑媛的正院那边大为不同,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却都还是不慌不乱,当差的也不曾懈怠,贴身伺候的也不见忙乱,倒是自有一番规矩。
琴娘还真是个不简单的。
想起当初她是如何嫁到这边来的,顾明珠就忍不住挑了挑眉,也就难怪有人要拿着这个事作筏子。
只是顾明珠并不多言,陪着老夫人与大夫人到了琴娘的正房门前,她停住了步子,微微笑着:“我瞧着这院子里的几株腊梅开得极好,倒想着过去瞧瞧。”
老夫人知道她这是不愿意进去,毕竟这是崔玮与郑媛房里的事,她只是妯娌,不好进去过问,若不是方才郑媛含含糊糊地说,要请了顾明珠一道过来瞧瞧,怕是那些物件与五郎房里有关,她也不会让顾明珠跟着一道过来了。
只是究竟是怎么回事!崔老夫人的脸色更冷了,她向着顾明珠点点头:“你在外边等等吧,我与你阿家过去瞧瞧。”
二夫人这时候没有心思理会顾明珠,便胡乱吩咐了身后的郑媛几句:“让人陪着五少夫人在外边。”
她急着要进去看看,究竟郑媛说的是什么,怎么好像与长房也有关系,难道是长房与琴娘有什么?
只有郑媛,垂下眼帘掩饰住里面的冰冷讥讽,只是她很快便恢复了雍容大方的笑容,唤了身边的桂儿:“你去陪着五少夫人看看腊梅吧,再让人准备茶汤送上来。”
她自己陪着老夫人几人往房里去了。
琴娘已经在房里等着了,见着老夫人几人进来,她平静地迎上来拜下去行礼,并不曾多说一句话,更没有为自己喊冤鸣不平,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老夫人让大夫人陪着自己坐了上席,满脸倦意地看着琴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琴娘抬头望着老夫人,不躲不闪:“老夫人,我并不知情。”
郑媛淬了毒的目光在她身上剜了好几下,才开口叹道:“琴娘自来在府里长大,性子也是温婉得体,当日她能伺候三郎,我也是欢喜不已,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怎么会……”
她让婢女端了一盘子香料上来:“这些是在琴娘的房里查出来的。”
“还有这几样……”她亲手从婢女手里拿过一个小小的锦缎包袱送到老夫人她们跟前,神色很是不安。
那小包袱瞧着寻常,只是包裹的锦缎都是上好的云锦,打开来里面放着的是几本书卷,还有一张叠好的信笺。
大夫人看见包袱里的东西时,心里就是一别,想起了顾明珠方才说的话,难道这里的书卷是……
二夫人却已经急着翻开了,那几本书卷不过是寻常的游记,只是上面还有人留下了心得笔记,字迹清隽飘逸,瞧着很是有大家之风,而那张叠好的信笺打开来却是几句诗句:“……抗琼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
竟然是半阙《洛神赋》!
字迹还与那书卷上的字迹一般无二!
惊得二夫人脸色煞白,指着那书卷与信函:“这,这,这是……”
大夫人眉头紧皱,也接过那书卷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深吸了口气,将书卷递给了老夫人,她自然认得出,那是崔临的字。
老夫人目光冷凝,扫过书卷,落在地上神色自若的琴娘与那边叹气不已的郑媛身上,终于开了口:“去把五少夫人请进来。”
二夫人一时有些愣神:“阿家,这是五郎……”
老夫人斩钉截铁地打断她:“让明珠来瞧一瞧,是不是五郎房里丢了的那箱笼书卷里的。”
丢了的书卷?郑媛一时忘记了要维持住叹息不安的神色,怔住了。
她不明白老夫人在说什么,难道在她去之前,顾明珠说了什么?
只是还不等她想明白,顾明珠已经进来了,老夫人看见她脸色放缓了许多,让婢女把书卷捧给她:“你瞧瞧,是不是这几本?”
顾明珠上前翻看了一下,笑了起来:“这是郎君书房里的,只是是不是那箱笼里的还要翻一翻书目单子,想来不会错了,只因我认得这几本,是在长安时候郎君让人送去与我打发时间的闲书,回了博陵我便让人放在书房,不曾想这一回疏忽险些丢了,竟然在这里见到了。”
她又是一脸疑惑转过头来,望向郑媛与琴娘:“只是怎么会到了这里,莫不是那箱笼被混放到了玉筝院来了?”
她这一番话倒是把郑媛与琴娘都给说迷糊了,郑媛惊愕地望着她,又飞快看向老夫人她们,见她们竟然毫无惊讶之色,心里顿时警惕惊慌起来。
她又忙道:“什么箱笼?我却是不知道,只是那诗句又是怎么回事?”
二夫人的目光在郑媛与琴娘身上扫来扫去,越发森冷,她似乎看出了些什么来。
顾明珠这才打开那张信笺看了一眼,却很快笑了起来:“这倒是奇了,谁把我写得这张《洛神赋》收到了这里。”
“你写的?!”二夫人与郑媛都是脱口而出,不敢相信的模样。
连老夫人与大夫人都望着顾明珠,满是惊愕。
顾明珠却是笑着点头,指着那张信函:“这是早先我闲来无事临摹郎君的字,抄了几遍《洛神赋》,只是终究觉得形似神不似,还是不满意,便随手丢在一旁,却被收到了这里,倒也真是奇怪了。”
郑媛再忍不住,脱口而出:“这分明是崔五郎的字。”
她这一句话让老夫人与大夫人、二夫人都沉了脸,看着她目光越发复杂起来。
顾明珠倒也不多说,吩咐婢女端了笔墨纸张来,她提笔在纸张上写下“自持”两个字,笑着递过去:“你们瞧一瞧,可是一般无二?”
众人震惊地发现,顾明珠写的两个字与那信函上的字果然是一模一样,与书卷上的字也是相差无几,她们顿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倒是顾明珠自己瞧着那两个字,摇了摇头道:“还是大不如郎君的字,下笔绵软,收笔犹豫拖沓,不及郎君的字洒脱天然。”
她说着,将笔递给婢女,从容地笑望着郑媛:“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便是这箱笼里的书卷与我的字混放,不小心被送到了三嫂这里,怎么会被人用包袱收了放在了荀姨娘的房里,这又是为什么?”
她说着,轻笑一声:“总不能是有人贪了我这几本书卷和字吧?”
郑媛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成了一片苍白。
第六百二十一章 维护
二夫人亲自送了大夫人与顾明珠出来,走到院门前,她扯出一丝尴尬的笑:“怕是下人们糊涂,不小心将五郎的书箱错拿了回来。”
她说的声音很低,脸上的笑容也很勉强,只因为也知道自己说的这个很是荒唐,这件事怎么看都是有人刻意为之,大夫人与顾明珠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大夫人也知道二夫人的难处,微微笑了笑:“都是些小事,弄清楚就好了。”
顾明珠没有开口,她低着头,以大夫人的意思为准。
二夫人松了一口气,却又心中有些怨怼,若不是崔临和顾明珠,三郎房里怎么可能闹出这些事来,郑媛与琴娘不都是与崔临纠缠不休才会有这些。
只是如今,她只能忍着心头不快,放软了口气:“晚些我让人把东西给五郎媳妇送过去。”
大夫人却是不知道二夫人这些心思与计较,她带着顾明珠往长房的院子回去了。
出了二房的院子,走出老远了,大夫人扶着婢女的手才松了松,轻轻吐出一口气,摆摆手让身后伺候的远远跟着,不要近前来。
自己却是让顾明珠过来,一边走一边道:“那信笺上的字是五郎的吧。”
顾明珠知道瞒得过别人,也瞒不过大夫人,她轻轻点头:“的确是五郎的字。”
却又飞快地道:“只是那张纸仓促潦草,又是无头无尾,并非五郎所赠,只怕是有人刻意为之。”
崔大夫人听着顾明珠着急地为崔临分辨,却是笑了起来,往日里肃穆的神色也软和了下来:“我知道,你说的是。”
顾明珠陡然想起眼前人不是别人,是她的阿家,是崔临的母亲,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件事的缘故,她是关心则乱了,登时红了脸,低下头去:“阿家自然是看得明白,我方才是怕……”
崔大夫人伸手拉过顾明珠的手,欣慰地道:“有你在五郎身边替他着想为他周全,我很是放心了。”
她看着顾明珠,目光闪动着少有的柔和:“阿宁跟着你们,我也安心了。”
顾明珠忙道不敢,这才陪着大夫人往院子走去。
一边说着话,大夫人却是想起来问了一句:“我见你竟能写出与五郎字迹七八分相似的来,想必是临摹了很久吧。”
“五郎的字苦练多年,寻常难以临摹,你却能写出这样相似的,想来是早已经用了心的。”
看她笑望着自己,顾明珠脸更红了:“我不过是看郎君送我的几本游记上的札记字迹清隽,便跟着临摹了些时日,却不曾习到几分,终究登不得台面。”
她压低了声音捂着嘴轻笑着:“不瞒阿家,那半阙赋中我只写得出那两个字,只因临摹过,别的都是不能了。”
看着她精灵古怪的模样,连大夫人都绷不住笑着摇头:“真是教你蒙住了。”
送了大夫人回了院子,顾明珠才回了玉笙院,只是这时候的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尽数隐去,冷冷坐在上席,让人唤了高嬷嬷阿碧留香紫鸳几人过来。
“……今日的事你们怎么想的,都说说吧。”她并不急着发作,却是让她们几人都说一说。
高嬷嬷最是心焦,原本是想着在顾明珠跟前表现一番,日后也能得了看重跟在顾明珠身边养老了,可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这院子里她是管事嬷嬷,岂不是生生在打她的脸。
她吸了口气,上前拜倒:“无论如何都是婢的疏忽,才会出了这样的事,求少夫人责罚。”
顾明珠却并不接她的话,却是道:“我今日不是为了要责罚,而是要怎么处置这件事。”
那边的留香想了想,却是道:“郎君书房里的书卷都是珍本,等闲少有人能够碰到,往常也只有大方小圆几个在那边伺候,轻易也不能把书卷带出去,只有这几日在收拾书房打包箱笼的时候能够拿到。”
阿碧蹙着眉:“收拾箱笼的人不少,但书房那边都是特意安排了识得字的仆从过去,就是怕把郎君的书卷给放混了,如此说来只有他们才有可能。”
顾明珠不急不慢,笑了笑:“然后呢?”
小葵一拍手:“婢这就让人去打听,总能知道谁与那边有来往的。”
紫鸳不甘落后:“婢这就去让人清点箱笼,看看还少了哪些,晚些那边送了书卷回来,也好不少了去。”
这几个一点即通,是不用自己操心了。
顾明珠转而望向高嬷嬷:“嬷嬷觉着呢?”
高嬷嬷这时候哪里还会不知道顾明珠的意思:“婢这就把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人都换下来,再换了妥当的人去。”
顾明珠微微含笑,轻轻叩着案几:“不但要处置了,还要教别人知道缘由,不仅仅是咱们知道,出了这么件事,各房各院不都等着听消息,也让他们都知道。”
她抬起头来,目光犀利:“我听说三郎君也要回来了,他也该知道这些。”
该知道自己的妻子不但嫉妒小妾,动手害了怀了身孕的妾室,还要把手伸到兄弟的房里,栽赃败坏兄弟与自己妾室的名声,崔玮若还是个男人,就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
还有琴娘,那样深的城府,那么重的心机,就不信她能够忍下这样一口气。
崔临回来得有些晚了,外边已经开始飘了小雪。
他一身蓑衣上还顶着雪珠子,带着寒气撩开帘子进来,让小葵帮着解了蓑衣,才到榻席边坐下吃了口热茶汤。
顾明珠笑着接过阿碧端上来的热水,拧了手巾送上前去:“今日回来这样晚,可是外边的事没安排完?”
崔临轻轻吐出一口气:“要将族里的一些事情交给二兄,说得久了忘了时辰,就与二兄在外边吃了几盏酒压压寒气才回来。”
他身上果然有些淡淡的酒味,夹着点苏合香的味儿,并不算难闻,却是让顾明珠忍不住皱了皱眉,稍稍退了一步才缓和了些。
见她神色有些不好,崔临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顾明珠定了定心神,这才坐下把今日在二房里的事说给他听,又让人取了二房送过来的几本书卷与那一张信笺递上前去,似笑非笑:“……我瞧着还真像郎君的字。”
第六百二十二章 该向谁道歉
崔临惊讶地看着那张信笺,好一会才笑了起来:“这是我刚随阮大家习帖时留下的了,那时候临的是摩崖魏碑,自然是抄这《洛神赋》最得精髓,却不想……”
顾明珠也瞧出了那上面的字迹有几分稚嫩,远比不得如今这般洒脱自在,不曾想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了。
她偏头望着崔临,依旧是没有半点轻松之意:“那这如何会到了她们手里?”
她一双明艳清丽的眼眸望着崔临,等着他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回答。
崔临哪里听不出她话里酸溜溜的意味,笑着揽她入怀,信手将那信笺丢在一旁:“当日与我同去习帖的还有郑家几位郎君,这些拙劣的练笔之作大概是被谁收了去了。”
他不在意,可是自有人在意。
难为郑媛收了这么久,最后舍出来却是要嫁祸,偏偏还白费了心思。
虽然知道了缘故,她却还是不高兴,堵着嘴捏着那张信笺:“这不知道还有多少呢。”
崔临眼中厉光一转:“自然不会再有。”
郑家已经是苟延残喘了,却没想到还有这些心思惹是生非,看来他是时候跟他们清下旧账了。
在崔临心里,郑媛与别的郑家人没有任何区别,她的所作所为也就是郑家的所作所为,郑家自然也就该为这些事买单了。
这些心思顾明珠是不知道的,她靠在崔临怀里打了个呵欠,却又觉得那酒味实在是有些不好受,不禁皱了皱眉。
崔临像是感觉到了她地心思,笑着道:“你先歇下,外边落了雪,我去洗洗换了衣袍回来。”
婢女们熏好的被褥里有着甜香的暖意,顾明珠躺进去觉得整个身子都舒缓了,她小小伸个懒腰,一边闭着眼一边想着崔府里的事,又想到了去了南海的顾明玉,思绪慢慢混沌起来,后来就那样睡过去了。
等梳洗收拾完的崔临回了房,看见的就是软绵绵的榻上拥着锦被睡得酣甜的顾明珠,灯下如玉光洁的小脸埋在锦绣堆中,乌发如云,眉目如画,看得崔临坚硬的心软成一湾春水。
他伸手帮顾明珠将滑落在腮边的一缕发撩开放在耳后,用指尖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看着她在睡梦里皱了皱眉,又舒展开去,心中更是一片欢喜。
终极是他不好,今日吃了酒回来没有更衣就进来了,她方才便有些闻不得,这样娇娇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可当初那样危险的时候她都没有一点惧怕,想来去了洛阳也能好好的。
崔临思绪也飞出去老远,握着她的手一时笑着坐在那里,许久都不舍得睡去。
顾明珠再醒过来又是日上三竿了,她有些着急了,唤了阿碧小葵进来,一边换衣裙一边问道:“大夫人可曾打发了人过来?”
阿碧点点头:“方才让人送了一匣子糕点过来,说是二夫人让人送来的,宁娘子那边也有。”
顾明珠挑了挑眉,笑着摇头:“这样早就送了糕点来。”
看来二夫人是有心想求个和,让长房帮着瞒着这件事,却又拉不下脸来,就不咸不淡送了糕点来作筏子,这还真是二夫人那性子会做的事。
顾明珠不在意地摆摆手,让她们先收下,自己换好了衣服往大夫人院子去了。
“……今日到了我们摆宴席了,我让嬷嬷们拟了单子,你瞧瞧。”大夫人见顾明珠来了,也不与她多客气,
听到她自然而然地说我们,顾明珠笑了,接过来瞧了瞧:“阿家想得周到,我瞧不出哪里不好。”
崔大夫人这才把单子交给管事嬷嬷:“下去准备吧。”
又与顾明珠说起前一日的事来:“……院子里可都查清楚了?”
顾明珠点头:“把书房里帮着收拾书卷的都打发了,郎君说今日让大方去看着,免得再丢了书卷和札记。”
听到媳妇说儿子的意思,看来小夫妻二人是商量过了,媳妇也没有自己一个人拿主意,大夫人更是满意了几分,颔首同意:“这样就好,五郎素来看重那些书卷,能打点妥当最好。”
正说话,外边婢女来传:“二夫人来了,三少夫人来了。”
二夫人带着郑媛来了?
顾明珠有些疑惑,她们怎么会来了?尤其是一早二夫人已经让人送了糕点来了不是。
大夫人也有些吃惊,但还是起身带着顾明珠迎了出去。
“二弟妹这么早就过来了?老夫人与几位婶母还不曾过来了呢。”大夫人权当二夫人是来赴宴的,寒暄着。
二夫人满是尴尬的神色,只能扯着笑与大夫人道:“我来看看你这边要不要帮忙,你不像我那边还有大郎媳妇她们,五郎媳妇又是刚进门,总得要个人帮衬一下才好。”
她越说越流利,跟大夫人进了门就招呼嬷嬷:“还有什么缺的少的,都与我说,我让他们送过来。”
大夫人也不拆穿她,淡淡笑着:“都准备好了,你安心歇着。”
二夫人没了法子,只好横了一眼一直跟着她身后,像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郑媛:“是三郎媳妇,她想着前一日的事给你和五郎媳妇添了麻烦,要过来给你们赔个不是。”
大夫人与顾明珠都看向郑媛,只见她往日端庄雍容的脸上这一刻只有死灰般的颜色,身上的湖蓝瑞锦小袄越发衬得口唇煞白没有血色,她一直垂着头,听到二夫人开口,便木木地走上前来举手及额,大礼向着大夫人拜下去:“是我的不是,险些误会了五郎君,请大伯母恕罪。”
大夫人看着她那副模样,想起从前那个风光无限人人称赞的郑家大娘子,如今落得这副模样,不是不感叹的,只是她也不会可怜这样一个人。
她缓缓开了口:“你该向你五弟妹道歉,她才刚进门,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怎么也该给她一个交代的。”
这话让郑媛身子一颤,许久都没有动静。
这是要让她向顾明珠行礼道歉,无异于杀了她一般的羞辱!
第六百二十三章 喜事
二夫人这会子也直咬牙,虽然她瞧不上郑媛,更是对郑氏破败之后不满,但不代表她愿意让别人来作践为难自己儿媳妇,这无异于落了二房的脸面,这让她很不高兴。
但是形势比人强,这时候只有笼络住长房,至少不能把那些事都给传出去,至于之后该怎么处置郑媛,那也该是三郎回来之后,再想办法磋磨她,想来有这个把柄在手,郑媛也只能乖乖听话,再不能有别的心思了。
她向着郑媛道:“你大伯母说的是,你五弟妹刚嫁入府里,这可是吓着她了,还不给你五弟妹赔礼道歉。”
郑媛几乎要气得呕血,连二夫人都逼着她向顾明珠道歉,她这一辈子最恨的莫过于顾明珠与崔临,但若真说起来,对于崔临她怨多过恨,但对于顾明珠,她真正恨入骨髓,也无时无刻不在拿她作比较。
现在让她向顾明珠低头,也就是让她丢了自尊,连最后的脸面都没有了。
可是如今大夫人与二夫人都在这里看着,她除了低头还能怎么办。
她忍着无比的羞辱心疼,向着顾明珠低头屈膝:“对不住了,五弟妹。”
顾明珠看着屈膝在跟前的郑媛,露出一丝笑容来,这一刻郑媛心中必然是很委屈的,顾明珠对她的心思十分清楚,她慢慢端起一旁的茶瓯,捧在手里笑着道:“三嫂嫂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又让一旁的婢女扶了郑媛起来。
看着她并没有别的意思,二夫人的脸色才好看了些,才又堆起笑容与大夫人道:“大嫂这里要人帮忙直管说,三郎媳妇也该将功补过才行。”
大夫人看了眼面如死灰的郑媛,淡淡道:“不必了,明珠是个能干的,都帮着我打点妥当了。”
这句话更是如同伤口上撒盐,郑媛身子更是佝偻了几分。
待到二夫人闲话了几句,带着郑媛走了,大夫人才叹口气拉着顾明珠坐下:“……我也知道委屈你了,她做了这样的糊涂事,原本该好好追究个明白,可眼下就要分家,三房要去长安了,老夫人也要跟着我们一起回安平,日后也不用再在一处了,多一事终究不如少一事,你二婶母她……性子也要强。”
她这是婉转地告诉顾明珠,二夫人性子要强记仇,日后也不用在一起过日子,少一件事为好。
顾明珠笑着答应了,也知道大夫人是为了他们好,只是她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深信人生在世不容易,绝不肯忍气吞声委屈自己。
她受了郑媛的礼,不过是不会再亲自追究这件事了,不想因为这个闹得老夫人与大夫人不安心,但不代表这件事就这样罢了。
这两日崔玮就会回来了,郑媛大概就会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了。
婆媳二人说着话,崔宁带着婢女过来了,也是想过来帮着大夫人打点的。
大夫人见着女儿亭亭玉立,比之前的性子更多了沉稳温婉,心里也舒坦多了,笑着道:“你与你嫂嫂说说话,宴席的事都打点好了,之后有什么你嫂嫂会教你。”
崔宁也听说了自己要跟着崔临夫妇二人一同离开崔家,心中百般复杂,虽然舍不得崔丞与崔大夫人,却也知道这是为她打算,不想让她也成为世家联姻的棋子,所以已经接受了这个安排。
她低声应着,在顾明珠身边坐下了,与顾明珠小声说着话。
崔大夫人看着她们姑嫂说话,又想起崔奕也要回来了,长房不日就要回安平,可以暂时避开朝中争斗与世家之间的明枪暗箭,这些年来心头的阴云终于散开了些,想起来吩咐嬷嬷:“去把早上二夫人送来的糕点端上来,给明珠与阿宁尝尝。”
二夫人送来的是陈郡的金乳酥、莲花饼和糖枣几样,都是些零嘴儿,但好在精致小巧,看起来也十分好看,讨人喜欢,端到顾明珠与崔宁跟前,两个人顿时就喜欢了,用小箸夹了一小块尝了起来。
崔宁尝了一口,笑着道:“好吃,都说阳夏的糕点精致,果然是真的。”
她笑着偏头看向顾明珠:“五嫂嫂觉着如何?”
可是她话音未落,顾明珠却是脸色一变,放下小箸,用手绢捂住嘴,忙忙偏过头去,摆手让婢女把那碟子金乳酥端开去。
“这是怎么了?”大夫人吃了一惊,忙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她让婢女把那碟子金乳酥端过来,要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可还没来得及,顾明珠那边已经作势欲呕,小葵眼疾手快端了盂到她跟前。
顾明珠自己也是糊涂的,原本她最喜欢这些甜甜蜜蜜的糕点,看那金乳酥做得小巧可爱,忍不住夹了一小块,谁料刚放入嘴里,就觉得那乳腥味无法忍受,不但把那咬下来的小口酥点吐在了手绢上,还不住反胃起来。
只是也吐不出什么来,吐了好几口涎水,她才软绵绵地靠在凭几上,让阿碧伺候着擦了嘴,很是不好意思地与被吓着了的大夫人与崔宁道:“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糟蹋了点心,还让阿家担心了。”
崔大夫人皱着眉,忧心忡忡地道:“那糕点算的了什么,只是你这身子是怎么了?”
她忽然心里一个念头闪过,眼前一亮,唤了嬷嬷来:“快去请医来给五少夫人看看。”
不管是不是,都要让医看过才能放心。
顾明珠原本想说不必如此麻烦,只是胸口那烦闷的感觉挥之不去,让她也无力多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崔大夫人让崔宁陪着顾明珠,自己带着嬷嬷去安排宴席的事,也好让顾明珠安心休息,却是吩咐了,请了医来看过了,立刻给她回话。
顾明珠是不知道这些的,崔宁满是担忧地在一旁陪着她说话,她强撑着精神说了几句,终究是有些撑不住,才让婢女扶着自己到一旁的小榻上躺下。
请来的医祝隔着屏风问诊,都是崔宁问过顾明珠,才回答与他的,她坐在顾明珠身边寸步也不肯离,让顾明珠很是感动,也知道崔宁这是真心接受自己,当自己是嫂子了。
待到隔着帘子诊了脉,崔宁再也坐不住,急急问道:“不知我嫂嫂这是怎么了?如何会这般模样?”
那医祝有些年纪了,收回手沉吟一会,起身笑着向帘子后欠身:“贺礼少夫人,这是喜脉,已经三月有余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 糊涂的家事
有喜了?!顾明珠一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回过神,看见的就是崔宁欢欢喜喜唤了婢女送了医祝出去,还吩咐了要给打赏,这边又让人去请大夫人,自己转身拉着顾明珠的手道喜:“嫂嫂,这可是大喜之事呀。”
顾明珠这才真的感觉到了,她没有听错,的确是有喜了。
不由地伸手抚摸还平坦如常的小腹,这里面有一个小生命了?是她与崔临的孩子!
她的小日子自来不是很准,晚上一两个月也是偶尔有的,虽然从前在宫中请了医官调养过,却也并没有太多用,加上这一次在长安奔波劳碌许久,竟然没有顾得上这个,不曾想就有了身子这么久了。
她一时又担心起来,这些时日她可是没有半点小心过,也不知道孩子怎么样。
她握了握崔宁的手:“医官可曾说了别的?”
崔宁笑着道:“说是脉象有力,都好着呢。”
顾明珠才放下心来,那边崔大夫人也来了,她一进门,顾明珠就要起身来迎她,被她让人拦住了:“快躺下。”
大夫人的脸上心里此刻都是再欢喜不过,她在顾明珠的小榻边坐下:“有了身子不比平常,这些虚礼就不必讲究了,方才那医祝留了两个汤药的方子,说是若吐得厉害再用,我已经让人去拿了药,若要用就让厨里煎好了送上来。”
顾明珠很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低低应了一声。
大夫人却是正色道:“你这是头胎,定要仔细小心,不然容易伤了身子。”
这下子不但不让顾明珠管宴席的事,还让崔宁陪着她歇息,更是使了自己身边的嬷嬷照应着,让顾明珠很是不适应。
崔老夫人也很快得了消息,欢喜地连连吩咐人打赏那医祝,连周围陪着道贺的婢仆也都得了赏赐,众人也都欢天喜地的。
一旁坐着的二夫人笑容有些僵硬,她心里有些怨怼,说起来这也不是老夫人第一个重孙辈了,谢氏已经有了一儿一女,那才是老夫人的嫡重孙,可老夫人如今这样的高兴劲儿,好像眼里只有崔临与顾明珠似的。
何况三郎房里刚没了个孩子,老夫人竟然一点也不上心。
她硬邦邦地向老夫人与大夫人道了喜,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她身旁坐着的郑媛此刻心里更是万箭穿心,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不但没能得逞,反而还害得自己处境越发艰难,偏偏顾明珠竟然还有了身孕!
她才嫁进来多久,居然有了身孕了!
郑媛想起婢女们私下议论的话,都说五郎君与五少夫人十分恩爱,素来性子冷清的五郎君居然会对五少夫人温柔体贴到这般地步,事事都替五少夫人着想,真是让人想也想不到。
她原本绝不肯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当她看到崔临听说了顾明珠有孕的消息,竟然什么也不顾,丢下所有事赶了过来,亲自照顾顾明珠,陪着顾明珠在宴席上,目光半点不肯离开的时候,她终于相信了。
可是凭什么!
她几乎要被自己的嫉妒啃噬掉了所有的理智,直到看到崔玮的时候才惊醒过来。
崔瑜与崔玮兄弟二人赶在开宴前回来了,风尘仆仆来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看着他们连连点头,笑容更是和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坐下,正要开宴。”
崔玮给二夫人行了礼之后,无言地在郑媛身边坐下了,比起那边厢微笑着与谢氏问起孩子的崔瑜,他们夫妻二人更像是一种冷漠。
好容易熬到宴席完了,崔玮与老夫人告辞,一旁的二夫人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郑媛,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回去好生歇着吧,在外辛苦这许久,院子里也没个安生。”
她凉凉一句话,郑媛脸涨红了,崔玮疑惑地与她一起回去了。
回了玉笙远的崔临夫妇这会子却是充满了惊喜与期待,顾明珠被珍而重之地安顿在软榻上,旁边还摆着好几个软枕,是阿碧与小葵唯恐她闪了腰,非要塞进来的。
她有些啼笑皆非地坐在榻上,看着崔临小心地把手放在自己小腹上,眼中闪动着憧憬欢喜,她不禁轻声道:“还摸不到呢。”
崔临却是头也不抬,专注地望着那平坦的小腹:“能感觉到。”
那样发自内心的欢喜,连顾明珠都能感受到,他温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放在那里,如同抚摸着稀释的宝物一样。
她忍不住望着崔临,笑得眉眼弯弯。
看着夫妻两相对而笑,阿碧与小葵带着婢女们都推了下去,闭了门把这甜蜜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与玉笙院里的温暖静谧比起来,这时候的玉筝院里已经是剑拔弩张。
琴娘含着泪一身素衣跪在院子里,哀哀哭泣着:“妾自幼在府里长大,老夫人亲自教养,虽然比不得世家大族嫡出娘子那般身份贵重,却也是知书识礼,谨守规矩之人,如今却被冤枉至此,妾无力为自己辩驳,只求郎君送了妾去庵堂,愿意青灯古佛度过余生,也能证明妾的清白。”
她一句不提那诬陷之人,却句句都是不平的话,听得房里坐着的郑媛心惊肉跳。
郑媛再坐不住了,愤而起身:“那香料都是你房里查出来的,也是你整日摆弄香药,给王姨娘送过去的,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琴娘看也不看她,只是满眼哀伤望着崔玮:“郎君,你与妾自小一处长大,妾不想多为自己辩说,能得老夫人、二夫人和郎君看重,已经是妾的福气,从不敢期望太多,妾刚进门,更是怕有行差踏错,又怎么会想着下手害旁人。”
“那几份麝香、姜黄,妾身从不敢用,便是给老夫人与几位夫人那里送的香药中也不敢放,只怕会出了什么差错,却不知为何会无端端出现在妾的房中,还请郎君命人细查,也能还妾身一个公道,让妾身能安然侍奉佛前,为夫人与郎君祈福。”
崔玮听着郑媛与琴娘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郑媛咄咄逼人,琴娘却是哭着求去庵堂,相比之下,崔玮心中却是更愿意相信琴娘,毕竟琴娘对着他始终是千娇百顺,温柔似水,而郑媛却永远是那么高高在上。
谁又会永远用热心肠去捂一块冰,更何况这冰还从不曾有半点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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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五章 后悔
郑媛看着琴娘一脸委屈地跪在地上,而崔玮的脸色复杂莫辨,她终于开始害怕了,胸口扑通乱跳,只怕崔玮真的动了干戈要细查,虽然她让人行事格外小心,但保不齐还是会留下些手尾,万一真的……
她心提了起来,使了个眼色给桂儿:“还不去让人把那日在荀姨娘房里伺候的唤过来,也好让郎君知道个明白。”
桂儿明白他的意思,眼中闪过一抹苦涩,屈膝应着要退下去,准备去把那日的小婢女给处置了。
只是这时候琴娘却是抬起含泪的眼:“不必劳烦少夫人,婢妾已经让人把她们都带来了,一个也不少。”这话说得郑媛眼皮子一跳,她这些时日都让人好好盯着琴娘房里,更是借口没有洗脱嫌疑,把琴娘也给关在院子里,谁也不让见,就怕她悄悄出去找老夫人求情,原本看着琴娘也老老实实待着,没有别的举动,却没想到琴娘竟然是早有准备。
只怪她一时疏忽,原本想等事情平息一点,二夫人与长房那边不怎么注意再把那几个小婢给处置了,却留下了马脚。
她心里凉飕飕的,嘴上却是硬着一点也不让:“想不到荀姨娘早就安排好了,等着郎君回来回话,那就叫进来吧,也好问个清楚。”
说着话,目光阴冷地瞥过方才要出去却停了步子的桂儿:“想来王姨娘也想知道,是谁要害了她的孩子去!”
等到琴娘房里伺候的人被齐齐带进来,崔玮皱着眉正要问话的时候,帘外传来哀戚的哭泣声,婢女撩开帘子,冰儿已经扶着婢女的手满脸是泪痛哭不已扑了进来,拜伏在地:“郎君,郎君回来了,郎君要替我作主呀……”
她红肿着两只眼,颤着手指着地上跪着笔直的琴娘:“她,她竟然害了我的孩子,可怜我的孩子不过几个月大,就那样没了……郎君……”
一时间正房里热闹非常,嚎啕痛哭的,赌咒发誓的,煽风点火的,如同一曲奇幻的交响曲在崔玮耳边此起彼伏。
可怜崔玮自来受崔家正统教养,性子敦厚温和,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景,又是日夜兼程从淮扬赶回来,被这样一闹,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眼前发黑。
终究忍无可忍,起身喝止,在一众女人的目瞪口呆中拂袖而去。
郑媛是最先回过神来的,她看着崔玮就这样走了,慢慢露出一丝冷笑,转眼望向地上的琴娘:“既然郎君不愿过问,那就先把她们都关起来吧,后面再细细来查,总要给个交代的!”
她让人唤了粗使嬷嬷进来,把那一众婢仆都带了下去,只留下了琴娘:“荀姨娘如今还未脱了干系,只是你终究是抬进门来的姨娘,我也不好亏待你,就安排人先在你跟前伺候吧,剩下的等郎君问明白了再做打算。”
郑媛努了努嘴,几个早就挑好的嬷嬷和婢女上前来行礼,半搀半扶了琴娘下去。
奇怪的是,琴娘半点反抗都没有,由着她搓扁揉圆,就这样跟着下去了,全然没有半点方才的心气了,这倒是让郑媛有些惊讶。
只是她很快又得意起来,看来琴娘连最后的办法都没了,只能听任她摆布了。
崔玮走得很急,大步离开正院,把那吵闹的声音丢在身后越来越远,他才能透口气,耳边的嗡嗡声也渐渐消失了,直到一阵冷风吹过,他才清醒过来。
四下看看,他已经走到了冷清的后院池边,抬头只有几点寥落的星子挂在天空,脚下是冰冷的死寂的池水,身后伺候的人也没能跟上来,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
怎么就成了这样,明明当初是欢欢喜喜娶了郑媛过门的,那是他自小便向往喜欢的,本来不该是恩爱到老举案齐眉的吗,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
他想起当日崔临劝他的话:“……总要你情我愿才好,不然总是齐大非偶。”
可惜他只想着能够娶到郑媛,现下才知道,崔临那一句话真正是对的,却已经晚了。
站在寒风凛冽的夜里,崔玮深深吐了口气,越发觉得心冷,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慢慢地独自走回书房去,只有在书房里才能躲一点清净。
事情总还是要处置的,崔玮回了书房,在榻席上坐了许久,暖和过来身子,便唤了僮仆过来:“去请二夫人身边的骆嬷嬷来一趟,就说我有话要问。”
只是打发去的人好半天也不见回来,倒是二夫人身边的小婢海棠急急忙忙过来回话:“二夫人往玉筝院去了,请郎君速速过去。”
崔玮不明所以,只能急忙赶过去。
二夫人却不在正院,而是咬着牙站在琴娘的房门前,一边吩咐骆嬷嬷:“快进去瞧瞧,可别真的闹出人命来。”
一边咬牙回头看着郑媛:“你可真是有本事了,不但栽赃陷害要坏了三郎和五郎的名声,还敢逼死妾室,真是郑家养出来的好娘子!都是白眼狼!”
郑媛跪伏在地上,抖若筛糠,她哪里想到自己才让人把琴娘关进院子,转头琴娘就敢自缢求死,偏偏还让人闹到二夫人那里去了,还没等她赶过来,二夫人先过来了。
可若是真死了也就罢了,哪曾想二夫人一来就救了下来了,分明是故意装腔作势的!
只可惜一切不容她多想,崔玮赶到的时候,二夫人刚得了琴娘被救下的消息,松了口气,却更是恼怒,恨声对着郑媛道:“你这是要逼死她呀,若不是她让人求了我,托付我向老夫人赔不是,我都不会发现,这会子就称你的意了,逼死一个,害了一个,连累我们一起丢尽了脸面,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郑媛不曾想到一向顾忌脸面的二夫人,居然会在婢仆嬷嬷们都在的时候,当着所有人如此训斥她,一时羞恼难当,泪流满面地摇头:“不是我,她是自个儿……”
二夫人啐了她一口:“看你这副模样,还有半点世家娘子的体面没有,当初真是瞎了眼,为三郎求娶了你回来!”
郑媛哭得不能自己,泪眼朦胧中看见的是崔玮站在跟前,望了她片刻,却是大步进了房去看琴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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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六章 离别
二房里这一番闹剧到第二日顾明珠去给大夫人请安的时候才听到,她听了几句,也只是一笑,倒也不大关心,毕竟这与她和崔临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郑媛作得孽,之后有的是苦头吃。
大夫人已经开始安排回安平的事,长房一大家子人要赶回安平安顿下来过年,也就有的忙了,连崔宁都过来帮忙了,顾明珠倒成了这里面最闲的,不但大夫人不肯让她累着,连崔宁都按着她在小榻上:“嫂嫂好生歇着,这些有我帮着阿娘,不费什么功夫的。”
大夫人终究是厉害的,看似千头万绪的事情到了手里,也不过一两日功夫便都安排妥当了,的老夫人与长房的行李辎重都已稳稳当当地放在了马车上,另外几辆供主人家坐的马车也都停在了门前。
崔府中门打开,婢仆们都各自跟着各自的主人出了府来,留在博陵府里的二房里的崔庸与二夫人带着儿子媳妇们送了老夫人、崔丞、大夫人和长房里的众人,还有三房的崔允和三夫人、三房里的人出来。
这一下,崔府三个房头是真正的分别了,三房也选在这一日赶往长安,也都安排好了,只等着送了老夫人上马车,他们就启程。
虽然为了分家的事,二房对老夫人心中有些嫌隙,但终究老夫人最后是一碗水端平,公中的财物既没有多给承嗣的三房多一份,也没有给历来得看重的长房多几分,倒是三个房头一般无二,二房还白白得了这一座府邸,二夫人心里也舒坦多了。
再加上想到之后二房独自留在这里,再也不用过着头上有老夫人,身边还有长房和三房互相膈应着,从此后她就是这府里当家做主的了,二夫人便更多了几分精神。
这时候亲自扶了老夫人出来,满眼恳切:“老夫人还是留在府里过年吧,安平终究比不得府里,天气寒冷又偏僻了些,也让我们尽尽孝心。”
老夫人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她那点心思,淡淡笑着与崔庸和二夫人道:“还要带着你大兄和大嫂回去祭祖,今年不比往年,之后族中怕是事务更多,回了族里也好有个商量。”
二夫人也就不多留了,笑盈盈转过头与大夫人道:“大嫂回了安平,有什么事就让人回来说一声,我给你办妥当,得空了就回来坐一坐,这些年多得大嫂照顾,我也想尽尽心。”
大夫人微微一笑,点点头就算谢过了,对二夫人的欢喜得意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对上三夫人,二夫人的笑容便不多了,不冷不热寒暄几句便丢下三房里的人过来了。
顾明珠只在门外站了一会,便被老夫人以门外风大,怕她着凉的话让她先上马车上去坐着了,她倒也不推辞,谢过老夫人,又与二房、三房里的众人作了别才上了马车。
只是隔着帘子她都能感觉到站在人群最后的郑媛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马车,好像恨不能扎穿几个窟窿透进来。
郑媛这一日越发憔悴,纵然是身上锦衣华服,头上朱环翠绕,却是脸色灰败毫无精神,崔玮也不肯与她站在一处,宁可立在二夫人身后,也不曾看他一眼。
看样子,玉筝院的事闹开了,崔玮怕也知道些了。
顾明珠拈起一枚糖渍梅子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一下子就让她露出了微笑,只是还不够呢,等到过几日,被玉笙院打发出去的那几个收拾书房的仆从就该回去哭求郑媛帮他们作主了,当初可是他们得了郑媛的吩咐去偷取书房里的书卷和札记的,却被长房赶了出去,连差事都丢了。
那时候崔玮大概连最后一点心软都没有了吧。
不过,这些已经与崔临和顾明珠再无相干了,这一走,他们便再恶心不到自己了。
顾明珠也开始对新生活充满了向往,过上不用提心吊胆,不用小心提防,可以自己做主的生活,的确是很美好的。
老夫人看着时候不早了,众人该寒暄的,该道别的,该做做场面的事都已经办完了,也便开口道:“好了,别耽误了时辰,老三他们还要赶到驿站落脚,耽搁久了误了他们的宿头。”
崔庸带着二夫人与二房里众人拜倒在地,送老夫人上了马车,崔丞兄弟三人才道了别,带着各自房头的人上了马,马车碌碌而行,郎君们策马带着随从侍卫随在左右,自此便算是告别了。
崔临骑着马跟着崔丞在前面,老夫人与大夫人怕顾明珠跟着她们拘束,别让崔便陪着顾明珠坐了一辆马车,姑嫂二人坐在宽敞的马车中看着博陵城渐渐远去,道旁渐渐成了落了雪的田野,二人说话也越发轻松起来。
崔宁取过一个小包袱给顾明珠,笑道:“方才大嫂嫂跟着二婶母,不方便走动,便让人塞了这个给我,让我给嫂嫂送过来,说是之后再让人把冕哥儿的小衣服收拾干净送过来。”
都说刚出生的孩子穿旧衣服最好,有福气容易养大,谢氏这是帮着顾明珠记了心,她笑着低头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是一对儿赤金小手镯小项圈和小肚兜,看着都不是新的,倒像是用过的,想来也都是冕哥儿小时候的。
她看着这些可爱的小物件,更是觉得喜欢,抿嘴笑道:“大嫂嫂真是很好的人。”
不管二夫人如何,二房里是如何的做派,谢氏虽然懦弱,却总是愿意用自己的善良对待别人,这也是很难得的了,难怪崔瑜对她始终很是尊敬。
崔宁偏头看向顾明珠,郑重地道:“嫂嫂你也是很好的人。”
如果没有顾明珠,她大概还是被郑媛利用蒙蔽着,任性胡为地当着她这个崔家娘子,最后会被家族用来作为联姻工具,嫁到不知道那一家中去,为了娘家与婆家的利益左右为难,在夹缝中艰难生存。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可以安安心心憧憬未来,不必担心过上勾心斗角的日子。
她是真心感谢顾明珠的。
顾明珠却是撩开帘子看了看,回过脸对着她笑了:“快看,又下雪了,新年快要到了。”
第六百二十七章 不速之客
安平族里比起博陵城崔府自然要简陋些,只是族里早已给长房准备了宽阔的院子,崔丞夫妇、崔临夫妇、崔奕和崔宁都有各自的院落,虽然不如博陵府里那般精致,却也是花木扶疏,古朴雅致。
崔临与顾明珠自然是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待过了新年,他们就要启程去洛阳,如今在族里也不过是小住。
大夫人却还是不曾得闲,不但要帮着老夫人打点新年祭祀的事,还得开始给崔奕准备婚事。
宫中已经下了诏谕,崔奕与安平公主的婚事就在新年之后,这是皇家与崔家联姻,嫁进门的又是嫡公主,崔家自然要准备一份丰厚的聘礼。
一忙就到了腊月二十三,大夫人带着长房上下祭了灶神,又备了灶神宴要一起热闹热闹,族里几位旁支房里都送了年礼来,庄子上更是敬了野味与年成来,把库房堆得满满当当,大家都忍不住看了单子稀奇一番,倒是把崔府分家,搬回安平的萧索之意去了大半。
老夫人也是头一遭跟着长房过年,难得大夫人帮她把事情打理地清清楚楚,偷了闲与顾明珠、崔宁姑嫂在一处坐着说话。
抱厦里四角都摆了兽首铜炉,里面烧着旺旺的炭火,铺开白狐褡子的榻席上,老夫人半靠在凭几上,笑着指着案几上几个打开的大妆匣子:“……那对鸽血红的步摇是当初我嫁进崔家最喜欢的,那时候还是你们曾外祖母请了苏州的工匠给我打的陪嫁,现在瞧着也还是好看,只可惜我年纪大了,可不能再像你们这般花哨了。”
她让嬷嬷把那对步摇挑出来,在顾明珠头上比了比,连连点头笑道:“果然还是五郎媳妇戴着合适,模样也好,这对步摇正衬得上,与了你正合适。”
顾明珠忙起身道:“这是老夫人的心爱之物,又是陪嫁,如何能……”
崔老夫人嗳了一声:“这好花还得配美人,首饰自然也该挑合适的人才合用,放在我这里也是丢在妆匣里落灰,总要给了你们的,只管接着,不然我就不喜欢了。”
顾明珠见老夫人神色认真,不敢再推辞,只好道了谢收下,却还是被崔老夫人让人拦住了。
她又从妆匣子里翻出来一对白玉雕花草臂钏,也是上好的润玉,半点瑕疵都没有的品色,亲自给崔宁戴在手上,笑眯眯左看右看:“瞧着就好看,我年轻的时候也是细细白嫩的,现在可是瞧不得了。”
崔宁也是推辞不过,谢了老夫人收下了。
老夫人还要翻箱笼,被顾明珠与崔宁齐齐劝住了,顾明珠更是笑着道:“您这里面的好东西我们是见也不曾见过的,日后还要指着老夫人赏上一两件呢,哪里能够一次就给了,也好让我们多个念想不是。”
崔老夫人笑得更是合不拢嘴:“瞧瞧,这就惦记上了,你们只管念着,我这里还有不少好东西呢。”
祖孙三人说着笑着,连外面数九的寒意都不觉得了,只觉得满堂欢喜。
只是偏偏就有扫兴的事,小婢快步进来拜下:“二夫人、三郎君与三少夫人回了族里了。”
二房的人来了?
老夫人几人的笑容一时止住了,有些不明白,前些时日他们才从博陵回了族里,二房是留在博陵府里过年,长房在安平过年,都安排妥当了,怎么这眼看就要过年了,二房里的人却是回了族里来呢。
必然又是出了什么事了。
老夫人脸色淡了下来,吩咐婢女请了二夫人与三郎夫妇进来,这边嬷嬷们也知情识趣地把妆匣收了起来,顾明珠与崔宁要起身告辞,却被老夫人唤住了:“这里是安平,是长房的地方,你们是主人,没有给他们让地方的道理,就坐下来见一见吧。”
顾明珠与崔宁只好留了下来,却也是疑惑,不知道二房这又是怎么了。
二夫人来的急,大步进了门来,口中唤着:“老夫人。”
到了跟前才看见顾明珠与崔宁也在,神色很有些尴尬,只能扯开嘴角笑了笑,给老夫人行了礼,又叫了婢女扶住要给她行礼的顾明珠:“你有了身子,这是头等大事,快莫多礼了。”
崔宁与崔玮、郑媛见了礼,悄悄退到顾明珠身边坐下了,二夫人他们也在婢女端上来的榻席上落了座。
见着老夫人,二夫人分明有一肚子话要说,神色也是焦急,只是顾明珠与崔宁都在,她反倒不好说了,只能强笑着问候道:“老夫人身子可还好,回了族里可还惯?那边府里老夫人额院子我让人好好打点着,若是这边住着不惯,还是回府里去吧。”
老夫人神色淡淡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客气的样子,心里却是冷的,若是真有心关心老夫人惯不惯,回了安平这么久早可以派了人来问候,博陵离安平也不过两个时辰的路,偏偏到了这个时候,有事登门了才客套几句,何曾真心关心过。
不过老夫人对二房也早已灰心,也就不咸不淡地道:“我旧年也在安平住过不少时日,没有什么不惯的,你大嫂嫂她们几个也尽心,我倒是清闲自在,不必你费心了。”
二夫人现在满心都是崔玮的事,也就没有听出老夫人的话音,接着话头道:“那就好,今日来是为了三郎的事,想请老夫人做个主。”
只是她没有说下去,反倒是看了看顾明珠与崔宁。
老夫人皱了皱眉,崔玮的事,难道三郎房里又有什么事了?
她不由地望了望崔玮与郑媛,只见崔玮素来敦厚的脸上满是阴鹜,冷冰冰地看也不看一眼坐在他身边的郑媛,而郑媛这时候却是一双眼红肿不堪,蜡黄的脸上粉黛不施,连头上的钗环也不见,瑟缩着身子佝在榻席上,偶尔抬起眼看一看自己身边的崔玮,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看样子是真的又生事了。
老夫人心里也忍不住厌烦起来,谁家娶了媳妇不是想要安安生生过日子的,偏偏郑媛进门之后二房就是各种折腾,什么难以说出口的事都发生了,实在是教人防不胜防。
既然是为了这个,她也不好再留着顾明珠姑嫂两人在这里听了,便转头与顾明珠、崔宁二人笑了笑:“你二婶母她们来得急,不曾递了消息过来,只怕你们阿娘那边安排宴席一时忙不过来,你们过去瞧瞧,也能帮她盯着点。”
顾明珠原本就不愿意多理会郑媛的事,听了这话松了口气,笑着扶着婢女的手起身来:“是。”
崔宁也跟着她一道退了出去,把抱厦留给了心急火燎的二夫人他们几人。
第六百二十八章 和离?
“说吧,这又是怎么了。”老夫人叹口气,推开婢女捧上来的茶汤,接过手炉袖在手中,难掩倦色地道。
二夫人也自觉尴尬,神色讪讪转头与崔玮道:“如今到了老夫人跟前,你自己说吧!”
她可是没脸再多说什么了,当初这门婚事是她在老夫人跟前拍了胸脯争取来的,老夫人不是没有劝过她,说了郑媛心气高,当初郑家一心想结下长房的亲事,如今娶回来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偏偏二夫人那时候是一门心思要与郑家结下这门亲事,毕竟崔玮能娶到郑媛这个郑家大娘子可是再好没有的了,哪里想到会有今天,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吐不出来。
崔玮嗫嚅了一下,不理会一旁哀哀看着他的郑媛,终究开口道:“我想和离。”
老夫人愣了一下,看了眼郑媛,见她面如土色,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不由地皱眉,望向二夫人:“这是你们的意思?”
二夫人看崔玮有些吞吞吐吐,怕他又会心软,忙抢过话头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如今可不止三郎房里不得安生,郑家那边也是不安生,我们这也是为了崔家的声誉,怎么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郑家?崔老夫人疑惑地道:“郑家怎么了?”
她不问也就罢了,一问郑媛眼中的泪再也止不住了,用手绢捂住脸低低抽泣。
二夫人却是没有半分怜悯,径直道:“郑家旁支已经闹了起来,说当日宫中之事都是嫡支拿的主意,支持贤王作乱,如今要被世家除了籍了,又罚没大半家产,连着族中家主和好些年轻子弟都获了罪,这都是嫡支的过错,现在已经商量了,要把嫡支逐出郑家去了。”
如果郑家嫡支真的被逐出去,那郑媛连寻常人家的娘子都不如,娘家不但没有半点依仗,说不得以后还要靠着郑媛接济,二夫人可不傻,这样的媳妇还不如没有,不但带累了崔玮和二房的名声,就连崔婷再说亲事也会被影响。
崔老夫人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事,这倒是奇怪,先前郑家家主获罪,虽然郑家大乱,但也没有发生这些,郑家还算是上下一心,怎么过了这些时日之后反倒闹了起来。
只是二夫人这样未免功利心太重,郑家一出事便要崔玮与郑媛和离,一切都是以利益为先,没有一丝人情。
老夫人看着二夫人焦急的样子,心里更是不喜,转而问崔玮:“你也是这样想?”
崔玮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里满是难过,却是摇头道:“我不是为这个,若只是这个,我怎么也不会与她和离,毕竟她是我的妻室,既然嫁给我,哪怕是有什么也该我来护着她。”
“那是为了什么?”老夫人对崔玮的回答还算满意,问了下去。
那边郑媛却是愣住了,挂着泪的脸望向崔玮,惊讶于他的回答,没想到这个时候崔玮居然会这样说。
崔玮却咬咬牙道:“阿媛的心思不在我身上,也不愿委屈自己安心留在我身边,她对王氏下了手害了她腹里的孩子,又陷害了琴娘,若是再让她留在府里,只怕于她于我都不好,与其如此,倒不如趁早和离了,让她安心回去另寻良配。”
崔玮的话恳切踏实,即便到了这一刻,他已然说不出伤害郑媛的话,说完更是低下头,不看二夫人也不看郑媛。
崔老夫人是真的吃惊了,她虽然早已猜到琴娘房里有崔临的书卷与札记是郑媛所为,却没想到连王姨娘的身子也是郑媛下了毒手,毕竟王姨娘还是郑媛身边人出身,当初也是郑媛要给她抬了姨娘,如今却能下这样的手,实在是教人不敢相信。
可是更让崔老夫人感慨的是崔玮,出了这样的事,崔玮居然没有休了郑媛回去,还肯与她和离,让她另嫁良人。
二夫人这时候听得却是一肚子气恼,忍不住剜了一眼崔玮:“像这样的事,就该赶了她回去,让郑家知道究竟,也好瞧瞧她们大娘子都做了什么,偏偏你要与她和离,真是个没主见的软性子!”
崔老夫人听她越说越过分,也动了气:“好了,郎君这么大了,这是他夫妻的事,就该他自己拿主意,难不成不听你的就是不对?这门婚事当初也是你一力坚持要求回来的,现在又如何能够责怪别人。”
二夫人一时哽住了,没想到老夫人会声色俱厉地训斥她,还是当着崔玮与郑媛的面上,脸上更觉得挂不住,只能忍着羞恼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说话。
老夫人看着崔玮,却是和缓了神色:“三郎你是真的打定主意了?”
崔玮粗声粗气应着,目光转开去,避开郑媛满脸是泪的脸。
老夫人叹口气,这才看向郑媛:“三郎媳妇你都听见了,可有什么要说的?”
郑媛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原本她满心怨恨,恨崔临与顾明珠,恨二夫人,恨郑媛,恨琴娘她们,更恨自己命不济,才会嫁给了这么个无用的,偏偏这些人还要如此对她,她怎么也不甘心。
可是想到要与崔玮和离,她又忍不住惧怕,如今的郑家不比从前,嫡支一脉已经是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要被赶出去了,她若大归又该如何安身,恐怕是连容身之地也没有了。
这样复杂纠结的心理,一直到了听到崔玮那番话,她震惊到无以复加,却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只觉得眼前的男子熟悉又陌生,明明是她瞧不上的那个人,却偏偏让她觉得丝毫也不了解一样。
听老夫人问话,她忍不住抬起头来:“老夫人,我,我……”
她说不出不想和离的话来,骄傲如她怎么能够忍受崔玮提出来要和离,她却要服软,可是若真的和离,她又该怎么办,她这时候是真的觉得进退两难,六神无主了。
二夫人忍了这一会,听到郑媛的话却忍不住了,气不打一处来:“你现在无话可说了?你做的事三郎都查清楚了,难道你还有脸留下!”
她又愤愤与崔玮道:“你既然打定了主意,就快点与她写了放妻书,让人送她回郑家去!”
这声音又尖又刺耳,连到了抱厦前要请老夫人他们去正堂用饭的崔大夫人与顾明珠都听到了,不仅停住了步子,惊疑地望向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