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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公子风流txt下载     公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三章:你才是不知天高地厚

    自南通州往金陵水路上。

    这一路河水,一大清早,便腾起朦胧的水雾,烟雾腾腾,遮住了粼粼河水,沿岸的杨柳,借着晨曦倒影水中,却不知是水在柳中,还是柳在水中。

    几艘巡检司的水船化开了水流,桨声拍打着泛起了滚滚的水花,站在船头上,南通的水路巡检不见平时的威风凛凛,反而佝偻着身子,就差那么点儿,成了一个大虾米。

    “殿下,就要到了,就要到了,过了这个滩,就是龙江码头,哨船倒是还可以往里头走,不过殿下的船,只怕就过不去了。只能在龙江码头登岸。”

    这个殿下,便是赵王朱高燧,朱高燧比之从前,显得要沉稳了一些,颌下蓄起的一小瞥胡须被晨风吹散,他不得不下意识伸手去捋了捋,生活是鹿皮的披风,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是偶尔有漏风的地方,便鼓起来,显得他的身材很臃肿。

    朱高燧的脸色,多了几分风尘,那玩世不恭的神韵,已被深锁的眉头所透露出来的忧愁取代代之。

    这一次入京,朱高燧显然并不轻松,躲在岭南,倒也逍遥,可是当这京师的消息接踵而来,听到二哥获罪,最后责令就藩,朱高燧便意识到,这个二哥,完了。

    父皇可以原谅二哥被人蒙蔽,做一些图谋不轨的事。可是绝不会再容许一个曾妄想过谋反的儿子,克继大统。

    那么接下来。唯一的继承人,就成了太子了。

    对这个太子,朱高燧并不亲昵。一向以来,朱高燧都瞧不上,瞧不上的理由有很多,可是有一条朱高燧却是知道,这个大哥,也瞧不上自己。

    事情到这份上,可就麻烦了。兄弟两个不对眼,将来太子登基,这日子只怕很不好过。朱高燧突然意识到,自己这逍遥王爷,似乎并不好做,即便是将来大哥做了天子。不与自己为难。可是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天下人谁不知道赵王亲汉王而远太子,将来必定有投其所好者,日夜搜集自己‘谋反’罪证,想着法儿,整治自己。

    这种事,可谓是屡见不鲜。朱高燧再天真浪漫,却是见得多了。

    回到了故地。朱高燧远远眺望着在自己身边移动的两岸旧景,只是可惜,江山如故,却又物是人非。

    边上的巡检似乎有意巴结,还絮絮叨叨的道:“殿下这趟,是来得早不是来得巧,神机卫正好要和骁骑营比试呢,现在早已满城风雨了,莫说是京师,便是南通那儿,也都已经议论纷纷。说实在的,这事儿呢,真是可笑,神机卫是什么东西,竟也敢和骁骑营争锋,卑下本来是别指望瞧热闹了,不过这一次奉命护送殿下到金陵,倒是想凑凑趣,看看这骁骑营,带如何将那神机卫打的满地找牙。”

    “哎……神机卫的人,卑下也都打探清楚了,不值一提,都是些蛮子……”

    “还有……宫中还有彩头呢,说是谁胜了,全营上下,尽皆赐穿亲军鱼服,这个嘉奖……也算是前所未有,据说不只如此,可能还要加官进爵。”

    “自然,这是道听途说,这天下的事,不都是这样,宫里的消息传到外头,就变了味,金陵的消息再传到南通,那就更不好说了……”

    这巡检显然是个话唠,嘴皮子不曾停过,也不懂什么看人脸色。

    倒是朱高燧听到比试的时候,那本来冷漠的脸上,突然眉宇微动,似是留了心,等他絮絮叨叨说完了,朱高燧道:“神机卫,交趾的神机卫?”

    巡检道:“正是,正是那个神机卫,京里有个神机营,它偏偏叫神机卫,这是鱼目混珠啊,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什么大来头,其实,就是个藩镇的护卫罢了,王府的护卫,卑下倒也见过一些,前些时日,藩王们入京,也是卑下作陪,那些个护卫,哪里成什么样子,一个个歪瓜裂枣的,说话流里流气,一口的土音,除了懂花架子,什么都不会,让他们开道抬轿尚好,教他们上阵厮杀,那就是个屁。卑下绝不是妄言,这个……这个…卑下可是燕山中卫出身,咳咳……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朱高燧皱眉,侧目看了他一眼,却只抿抿嘴,不做声。

    这巡检显然在雾中不曾看到朱高燧所表现出来的不悦,却还是赘言:“说到底,这神机卫如此目中无人,不就是一个郝风楼么?郝风楼呢,卑下从前是佩服,可是他太狂妄了,竟是招惹到了骁骑营头上,这骁骑营里,可有不少卑下地袍泽,虽说如今天各一方,可是……嘿嘿……等着瞧,保准有的那些南蛮子好瞧的,至于那郝风楼,卑下说句不当说的话,此人不知天高地厚……”

    巡检说到这里,尚且还津津有味,还要继续说下去,却不知朱高燧已是勃然大怒,朱高燧扬起巴掌,却是一耳刮子打在了这巡检的脸上。

    哎哟……

    巡检吃痛,身子晃了晃,失去了平衡,摔落下水,一下子溅起水花,口里还在大叫:“怎么了,怎么了,这……”咕隆,咕隆,大口一张,无数的水吃进肚子里,这河水冰冷,冻得他浑身抽筋。

    船上的人俱都大惊,大家都看向朱高燧。

    朱高燧漫不经心的拍了拍手,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却是喃喃自语:“你才是不知天高地厚。”

    几个船夫拿了竹竿子,将这巡检救上来,巡检已是冻得浑身青紫,浑身打着冷战,乖乖躲到船尾去了。

    朱高燧的眉头,皱的更紧,不由长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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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船到了龙江靠岸。

    此时天光已是亮了不少。

    在这儿,并不见有朝廷命官带着旨意在此迎候,倒是鸿胪寺来了个人,是个青衣的小官,只带着两个差役。

    瞧这寒酸的阵仗,朱高燧生出一种特有的敏感。

    太子确定,其他皇子,再不能有非分之想,任何特别的待遇,都会取消,莫说是这些,甚至连藩王应有的待遇,也大大的削减,究其原因,只怕是父皇借此来告诉自己,不要重蹈汉王的覆辙。

    既然能明白父皇的心思,知道了理由,可是朱高燧的心,却依旧带着几分不乐。

    他阴沉着脸,上了码头,那鸿胪寺的人便上前,笑吟吟的道:“下官鸿胪寺舍人张春,见过殿下。”

    朱高燧只是点头,不愿理会。

    这舍人张春便又道:“鸿胪寺已收拾了住处,就等殿下屈尊,上官也早有吩咐,说是万不可屈就殿下……”

    这些话,客气是客气,可是言外之意却是,宫中没有打任何的招呼,宗令府也没有表示特别的优待,只是鸿胪寺的上官过问了一下,过问了一下而已。

    车马已是备好了,朱高燧便要登车。

    倒是这时候,马蹄响起,却有数十个骑士飞马而来,扬起漫天的尘埃。

    为首一人,穿着鱼服,风尘仆仆,虽是清晨,额头上的汗水却如断线珠子,显然是一路扬鞭快马,不曾停歇。

    马上的,自是郝风楼。

    淅绿绿……

    郝风楼拉住了缰绳,坐马前蹄扬起,硬生生的停住。

    朱高燧抬眸,看了郝风楼一眼,郝风楼亦是看着他。

    二人相视,笑了。

    朱高燧便从高凳上下来,禁不住道:“本王还以为郝兄公务繁忙,不肯来了。”

    郝风楼却是直接丢下马鞭。

    朱高燧接住。

    郝风楼笑呵呵得道:“睡的迟了,差点耽误了时辰,殿下,咱们骑马吧,坐车,太小气。”

    “好。”朱高燧倒是干脆,郝风楼身后有个护卫乖乖下了马,送到朱高燧手里,朱高燧翻上去,倒是颇有些顾盼自雄,叹道:“这一路都是舟船,虽是轻快,却没甚意思,早想坐在马背上了,还是郝兄知我。”

    那鸿胪寺的舍人目瞪口呆,却不知该不该劝说。

    这时候,朱高燧已是落下了护卫和随扈,和郝风楼扬鞭,飞快去了。

    呼啦啦的晨风吹在脸上,先是冷的被刀刮了一样,可是渐渐的,身子燥热起来,一身大汗淋漓,那满肚子的委屈和忧愁,此时此刻,也随风而散,朱高燧大笑,迎着晨阳的方向,朝着那巍然的城郭轮廓飞驰。

    “看谁先到朝阳门。”

    “好。”

    “输了要罚酒二十。”

    “殿下的酒量见长了?”

    “哈……自是罚你的酒。”

    “休要啰嗦,且到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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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四章:必胜

    郝风楼将赵王朱高燧送到了鸿胪寺。

    外头的差役万万想不到这位赵王殿下会来的这么快,而且除了一个郝风楼,并没有人作陪。

    这些人倒是不敢怠慢,一面派人入内通报,一面招呼。

    朱高燧仿佛一下子,从梦境中回到尘世,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翻身下马,对郝风楼道:“要不要进去坐一坐?”

    郝风楼却是笑了,道:“这儿住着,实在没什么意思,本该让你寄住在我的府上,只是……”

    只是后面的话没有说。

    现在天子对皇子的态度发生了逆转,许多事,已经不如从前那样便利了。

    这些东西,大家各自都明白,赵王的眼眸,掠过一丝悲凉,却突然笑起来,喜滋滋的道:“谁愿意住你那儿,不过明日,是必定要去拜谒老夫人和嫂嫂的。”

    郝风楼点点头,笑了:“还有一件事,后日便是比试,想来你来京之前,已经略有耳闻了,我知道殿下是喜欢瞧热闹的人,这个热闹,殿下非去瞧瞧不可。”

    朱高燧皱眉,道:“骁骑营我却是知道,营中的官兵,俱都是勇武过人,说实在的,咳咳……”

    郝风楼见他欲言又止,反倒自己先笑了:“这是自然,这天下,都认为郝某人必败,输了就输了吧,输在骁骑营手里,也不算丢人,权当是场游戏而已。”

    朱高燧只有苦笑,道:“你输了倒是无妨。只是这神机卫,前些时日,你在书信中也和我说过。说练兵,首要的是培养傲气,这傲气是有了,可是神机卫初战,就败得一塌糊涂,岂不是教他们难堪?罢,不说这些。反正和我无关,我瞧热闹。”

    郝风楼吁了口气:“尽力而为就是。”

    说罢,掉转马头。走了。

    朱高燧安住鸿胪寺,宫中并没有急着传召,若是换作以往的他,怕是早就不消停了。可是这两日。除了去了一趟郝家,去后堂见了郝母和陆夫人,其他时候,都是闭门不出,不过好在也没人拜访他,现在是风口浪尖上,汉王完了,太子即将监国。天下人谁不知道,赵王和太子殿下。其实并不亲昵,这个时候,去捧赵王的臭脚,简直就是找死。

    到了后日一大清早,倒是宫中来了人了。只是规格也并不高,只是个并不相熟的小宦官,这小宦官道:“殿下,陛下有口谕,今个儿呢,是神机卫和骁骑营对阵的日子,陛下素知殿下喜欢凑热闹,也爱这舞枪弄棒的事,所以请殿下先行入宫,待会儿,同去观战。”

    朱高燧颌首点头,道:“有劳公公。”

    两年前的朱高燧,对谁都不会客气的,更遑论是这些太监,可是现在,朱高燧竟说了有劳二字,倒是让这小内官有点儿受宠若惊,宫里谁不知道,这三殿下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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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高燧是最早入宫的。

    而这一大清早,朱棣已经移驾暖阁了,朱高燧抵达这儿的时候,朱棣还在里头梳头,太子朱高炽也早就从东宫来了,此时恭恭敬敬的在暖阁外头候着圣驾,一见到朱高燧,朱高炽顿时喜出望外,前行两步,亲昵的拉住朱高燧的手,叹道:“三弟,久闻你已经抵京,本宫做这兄弟的,也本早该去看你,可是……哎……”

    朱高燧却是笑呵呵的道:“太子殿下即将监国,事务繁忙,日理万机,这国事可比家事要大的多了,岂能因私废公。我呢,其实就是闲云野鹤,反正是天不管地不收,哈……无妨,无妨的。”

    朱高炽微微愕然一下,想来没有预料到,今日朱高燧显得有些反常,从前的那个三弟,和现在的三弟不同。

    越是如此,朱高炽越是有点儿不放心,免不了要故意试探几句:“三弟能够明白,那自是好极了。本来呢,三弟若是肯早些回来,那时候二弟也在,咱们三兄弟,正好可以好好聚聚,只是可惜,二弟这就藩,有些匆忙啊。说实在的,那纪纲实在可恨……”

    朱高燧只是带笑,终究还是忍不住打断:“二哥就藩,这是父皇的意思,而我回京,也是父皇的意思,咱们虽是兄弟,可都是凤子龙孙,就更该守着规矩,一切都凭父皇做主,岂是我们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规矩二字,自朱高燧口里说出来,还真有那么点儿可笑,可是朱高炽的脸色却是凝重起来,忍不住凝视这个让人‘刮目相看’的弟弟,片刻之后,朱高炽笑了:“你说的对,你说的对。”

    正说着,却 又有人入宫来,这人倒是老熟人,不是郝风楼是谁。

    郝风楼穿着一身钦赐的鱼服,显得精神奕奕,腰间还悬着一柄剑,却多半是陛下亲口恩准带入宫中的。

    郝风楼到了暖阁门口,见两个殿下都在,且都在外头滞留,便晓得此事觐见,还不方便,便也驻足,笑吟吟的朝朱高炽和朱高燧打招呼。

    朱高炽含笑道:“郝大人免礼,不必客气。”

    朱高燧只是和郝风楼眨眨眼睛,并没有深谈。

    一下子,大家都没词了,俱都尴尬的站在这儿,朱高炽虽是春风得意,可是这时候,实在不愿多说什么眼睛看向别处,看向远处宫殿的琉璃瓦。朱高燧呢,则是倚着一旁的白玉栏杆子,抿嘴不语。

    郝风楼直愣愣的站着,三人脸上都是带笑,有一种过份的客气。

    足足过了半柱香,里头 终于有太监出来,赵忠咳嗽一声:“二位殿下、郝大人,请进里头说话。”

    三人这才松了口气,进入暖阁,却见冕服正冠的朱棣,已是高坐在此。

    三人行礼。

    朱棣微微抬手,笑吟吟的道:“本来呢,太子是不该来的,近几日清查户部十三司的账目,实在是辛苦了,这舞枪弄棒的事,你也不喜欢,何苦来陪朕凑这热闹。太子有孝心,则是没错儿。可是自己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明明是朱高燧千里迢迢赶回来,若是以往,天子必定会先嘘寒问暖一番,可是却先问太子,显出对太子的重视。

    郝风楼心里嘀咕,这皇帝老子在汉王身上栽了一次跟头,此时倒是有点矫枉过正,什么事都分出个先后来了。

    朱高炽道:“父皇喜欢,儿臣呢,也跟着凑凑趣,户部那边几位大人倒也实在,听说儿臣今日清早要来陪父皇观战,所以都多担待了一些……所以昨夜,儿臣睡得早,倒是并不辛苦。只是父皇这番话,暖了儿臣的心,莫说只是观战,便是陪父皇去紫金山走一遭,这气力也是有的。”

    朱棣大笑:“你呀,嘴巴抹了蜜饯似地。”

    朱棣这才把目光转在朱高燧身上,唏嘘道:“遂儿入京已有三日,朕本来早该召问,可就怕你千里迢迢回来,身子不妥当,所以先让你闲住几日。今日是个大日子啊,对阵这事儿呢,朕喜欢,你也喜欢,所以朕便想起了你,你得陪着朕跟前,好生看看才是。”

    朱高燧道:“父皇说的是,儿臣就喜欢凑这种热闹。”

    朱棣来了兴致:“你也算是知道一些行伍之事的人,朕来问你,这神机卫和骁骑营,谁更胜一筹?”

    朱高燧看了郝风楼一眼,道:“神机卫应当更胜一筹。”

    朱棣又是大笑:“可是朕却为何听说,这神机卫必败。”

    朱高燧抿了抿嘴:“他们怎么说,是他们的事,儿臣呢,和郝风楼是义兄弟,说是有刎颈之交那也不为过,别人,微臣不相信,可是郝风楼,儿臣却是信得过的,父皇若是觉得儿臣的话不妥当,儿臣斗胆,宁愿和父皇赌一场,若是神机卫输了,儿臣宁愿自请处置。”

    朱棣抚案,显得兴致勃勃,道:“那就赌了,朕也不欺你,你若是胜了,朕必定给你赏赐。”

    说罢,朱棣看向郝风楼,笑吟吟的道:“郝爱卿,这赵王对你如此有信心,但愿,你不要让这刎颈之交的义兄弟失望才是。”

    郝风楼心里也有几分感动,赵王这个家伙,虽然经常混账,自己呢,也隔三差五逗他,可是方才那番话,倒真有将自己当成知己兄弟的意思,单凭这个,自己也不能输啊,郝风楼立即道:“儿臣拼了命,也不会教赵王殿下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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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五章:骨肉

    此时晨鼓起了,有太监碎步进来,道:“陛下,百官皆以在城楼外恭候圣驾。”

    朱棣抖擞精神,却是不急,依旧看着郝风楼,道:“郝爱卿,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既然信誓旦旦,自信满满,那么朕,可就拭目以待了。”

    郝风楼道:“陛下,请吧。”

    至始至终,太子朱高炽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其实今日的事,对郝风楼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伤害,即便输了,也不过是大家取笑罢了。所以朱高炽全然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思,到了他这个层次,若是因为小小打击一下郝风楼,就恨不得上蹿下跳,兴风作浪,就未免有点儿弱智了。朱高炽一旦要和郝风楼翻脸,那么必定是有九成能够将郝风楼一击致命的时候。

    朱高炽今日进宫,为的却是别的事,其实昨夜他是一宿没睡,虽然口里向父皇说户部那边有人担待,自己好好休息了一下,其实他一直在户部公堂里,努力的查账。

    每到年关的时候,这户部十三司的帐就要对起来,核实之后,呈报入宫,这是一件大事,牵涉到得是来年的税赋开支,决不能掉以轻心。

    熬了一夜,清早起来,他便哈欠连连,方才强打精神,现在一下子又是精神萎靡了,父皇一动身,朱高炽刚要抬腿,便不禁腿脚打了幌子,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了个五体投地。

    朱棣倒是看到了朱高炽的不对劲,只是侧目一眼。并没有往深里去想,正待移了虎步前去宫城楼子,冷不防的。突然传出一声碰撞。

    朱高炽却不知是怎的,身子朝锦墩那儿一晃,小腿磕了锦墩,发出响动,那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却是还有些呆滞,一下子,便摔倒在地。

    这一下子。所有人吓了一跳。

    十几个太监一拥而上,纷纷上前去搀扶,朱高燧的脸上。倒是掠过几丝痛快之色,却还是勉强,露出几分担忧的样子要上前。

    只有郝风楼的脸色,先是冷静。旋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口里喃喃念了一句:“昨夜儿臣睡得早,倒是并不辛苦。”这句话,声音自是犹若蚊吟,别人并不听甚清楚,不过随后,郝风楼微微冷笑,目光幽幽,似乎一下子看穿了什么。

    朱棣见状。已是快步上前,禁不住道:“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倒?”

    “来,叫御医,叫御医……”

    过不多时,御医便到了。

    见朱高炽气若游丝,半昏不醒,这些御医骇了一跳,这可是太子殿下,是未来的国君,而突然昏倒,绝对不会是小病,在这个时代,若是无其他病因,甚至就可能是绝症的征兆。

    一个御医连忙上前,为朱高炽把脉,凝神良久,却是抬起眸,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向焦躁不安,在阁中来回踱步的朱棣行礼道:“陛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朱棣脸色阴沉,忍不住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何故吞吞吐吐?”

    这御医道:“殿下的脉象来看……这……这倒没什么大病,只是身体很是虚弱,呃……恕微臣无状,这……这事儿,有点古怪,体虚之人,无外乎是两种外因,一是操劳过甚,没有休息好;另一个,则是平时吃的……”

    这御医之所以不敢随意回答,问题就出现在没有休息好上头,皇帝和太子这种人,你说他操劳过度,按理来说,倒像是吹捧的话。可是呢,却又未必,因为绝大多数,人家操劳的不是国事,说不准,就是在女人的肚皮上了,这御医也不知太子平时都喜欢做什么,若是自己在天子面前把事儿说了,天子一查,噢,你太子每天玩女人,变着法儿的耍流氓,必定是要大怒的。

    天下都是要交给你的,将来老祖宗的江山,就要交给你的手上,你倒是好,每日淫乐,日以继夜,以至于连身子都亏欠了,将来怎么放心让你克继大统。

    这御医久在宫中,当然也知道这种情况,所以生怕说错话,一个不好,就要栽跟头,太子殿下挨了训斥,收拾不了别人,还收拾不了自己么?

    朱棣的眉头,果然深锁起来,你若是说太子吃的少,营养跟不上,那是扯淡,姓朱的,若是都能营养不良,那太祖皇帝这天下,算是白打了。唯一的可能,就是操劳了。正在朱棣心中生出疑窦的时候,身边的赵忠却是蹑手蹑脚的上前,低声道:“陛下,太子殿下,确实是操劳过度了,为了查账的事儿,前几日都是在户部,不吃不睡,昨个儿晚上,也在户部的公堂里熬夜,今儿一大清早,又进宫来给陛下问安,这身子,能吃得消么?”

    赵忠乃是东厂掌印,这东厂,在户部有坐探,户部稍有风吹草动,都会报到赵忠这儿,赵忠呢,也绝对不敢骗人,这事儿太明显,若是查出来,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以赵忠说的一定是实话。

    既然是实话,那么朱棣的脸色,顿时充满了柔情。

    查账的事,是朱棣交代太子去办的,一方面呢,是希望太子熟稔一下政务,一方面,没一个信得过的人盯着,怕户部那儿,有人瞒报。可是太子接受了旨意,如此勤勉,这倒也罢了,昨个儿居然也熬了夜,今日为了陪自己去观战,明明熬了一宿,却还勉力支撑,欺骗自己,昨夜睡得很香,以至于堂堂储君,居然累倒在了暖阁。

    这个太子啊……不但有孝心,还如此‘愚钝’。

    朱棣的眼眶,有些湿润,他平素,并非是一个感情外露之人,可是自遭了汉王的打击,便对儿子们都带着几分冷酷,只是现在……

    “传旨,送太子回东宫,让他好生歇养,户部的事,朕会另委他人去,若是东宫再让太子如此累垮了身子,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

    朱棣下了旨,便移了步,带着众人,出暖阁去了。

    众人七手八脚搀了太子,又有人去外头准备了步辇,倒是着实乱了那么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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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大家随着圣驾前去城楼,郝风楼和朱高燧自是并肩在后亦步亦趋。

    朱高燧的脸色并不太 好看,本来呢,倒是有个乐子瞧,谁晓得突然一下子,这个乐子就成了悲剧,傻子都看得出,方才那父皇对太子所流露出来的舔犊之情可谓溢于言表,这苦肉之计,还真他娘的绝了。

    走着,走着,朱高燧不禁失笑,旋即摇头:“哎……哎……我那皇兄啊,真是见缝插针,怎么屁大点儿事,他就能玩出个花儿来,郝风楼,方才瞧见了父皇的样子没有,我终于明白,二哥为何会落到如此境地了,二哥这个人哪,和太子一比,真是差得远了。”

    朱高燧的声音很低,边上 的人又不敢靠近郝风楼和朱高燧,所以倒是不怕有人听见什么。

    郝风楼听了,回想方才太子的苦肉计,也不禁失笑,道:“太子殿下当然不是一般人,其实这一手苦肉计,实在是高绝。自从汉王的事发生之后,陛下表面上虽然确定了太子殿下的地位,甚至还打算让他监国,可是谁都知道,陛下这一次是真正寒了心,对自己的儿子们,都不太放心了。这做太子的,看上去好像地位是稳固了,其实却是最凶险的时候,陛下既然对儿子们有了疑心,那汉王一句打发去了藩地,撤了许多护卫,就算真有图谋不轨之心,也是有心无力了。至于赵王殿下你嘛,咳咳……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以殿下的资质,陛下连提防都不必。那么将来这疑心,终究还是在太子身上,太子监了国,又受了天子的猜忌,但凡只要有那么丁点儿捕风捉影的事,太子可就完了,所以在陛下临走之前,太子一定要勾起陛下的舔犊之情,得让陛下放心,要放心,靠说是不够的,你说再多,人家也未必相信,可是这么一昏倒,这孝心可就体现了出来,如此纯孝之人,会有其他想法么?殿下,你要学着点,学会这门本事,将来受用无穷。”

    朱高燧却禁不住笑了:“我一介逍遥王爷,学这个做什么?有这功夫,还不如学一学这么对付家里的那个妒妇。”朱高燧顿了顿,似乎是在琢磨自己该不该说,最后还是咬咬牙:“郝风楼,你可得想个法儿,这日子是实在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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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必胜

    郝风楼听了,也唯有苦笑,却是不做声,懒得理会这穷途末路的赵王。

    此时城楼已是到了,上头无数龙旗招展,又好好的修葺了一番,颇有几分气概。

    朱棣已是登上了城楼,城楼之上,自然有诸多大臣在此恭候。

    徐祖辉、丘福、朱能、张辅、陆征人等亦是久候多时。

    若是其他大臣,只是瞧个热闹,凑个趣儿,这可是对于这几个人来说,意义却实在是重大。

    胜,是必定的。

    骁骑营的骁勇,可谓天下无双,今日挑选出来的,又都是最精锐的将士,一个个都是沙场的老将,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所以在场的都督府都督、将军们都是胜券在握。

    可问题就在于,怎么个胜法,是完胜呢,还是惨胜,这里头,可是有名堂的。

    眼下的永乐朝,也算是以武立国,懂行的人,可是不少,即便是天子陛下,那也深谙行军布阵之法,骁骑营自不必说,那神机卫,可他娘的都是一群泥腿子,从穷乡僻壤的地方赶来,编制呢,也不过是藩地的护卫,连藩王的护卫都算不上。比之寻常的地方卫所都不如。

    更可笑的是,这神机卫,只听神机二字,便晓得是时下最流行放火铳的,就犹如一队弓手,你偏偏让他近身肉搏,其实本身,这神机卫,就等于是用左手,去和骁骑营的右手搏斗。

    在这种情况之下,若是来了个惨胜。这对得住自己么?

    朱能、丘福这些人之所以捏了一把汗,不在于胜负,问题的根源就在于此。若是半柱香之内,不能一下子把神机卫冲垮,某种意义来说,骁骑营就已经是输了,人家是虽败犹荣,自己这边呢,是胜之不武。

    可是偏偏。朱能和丘福这些人又知道,郝风楼那个家伙,也算是一员带兵的骁将。他练出来的兵,不会太差,虽然挂着的,只是藩地卫所的名目。可是实力。应当是远在地方卫所之上的。

    问题的症结就在这儿,不能完胜,不能一击即溃,这老脸,没处搁。

    几个都督府的人,脸色都不好看,看到一边的兵部大臣,自然也就不顺眼了。这是真正的恨不得将这些家伙撕了拉倒,若不是这些人胡闹。怎么会有这么个事。或许,对那些一窍不通的寻常百姓和读书人来说,他们的眼里只有胜败,可是这事儿忽悠不过天子啊,这天子,可是很有眼力价的。

    眼见天子上了城楼,这些都督府的老家伙和小家伙们,自然乖乖前去迎驾。

    朱棣见了他们,哈哈一笑,道:“几位爱卿,方才朕听到了一个笑话……”

    朱能身体孱弱,只是行了礼,朱棣便示意他起身,命人搀扶着,朱能道:“却不知是什么笑话,还请陛下示之一二。”

    朱棣捋须,笑吟吟的道:“郝风楼说,此战,他那神机卫必胜,嗯,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很好嘛。”

    这一下子,这些人俱都一个个苦笑不得了,蹬鼻子上脸啊,这绝对是**裸的挑衅,是嘲讽。

    朱棣这样说,显然就是赛前进行一下‘挑拨’,不挑拨一下,怎么激的这些老家伙嗷嗷叫,既然要比试,要的就是这么个气氛,双方不来点火药味,没什么意思。

    张辅最是年轻气盛,如今呢,已经贵为了中军都督府同知,他虽然年轻,可是有个好爹,深受天子喜爱,又经过去交趾的一番磨砺,接着又奉旨去了一趟边镇,如今回来,摇身一变,就成了都督府骨干的人物,和这些叔伯们比起来,显得格外的醒目。

    张辅冷笑:“陛下,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神机卫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不值一提,这郝风楼,素来爱出风头……”

    “好啦,好啦。”朱棣压压手,笑了:“且先看了再说。”

    这城楼上,早已预备好了御椅,其他王公大臣,待朱棣坐定,便如众星捧月一般,拥簇着朱棣,朝城楼下看去。

    城楼外头,是一片阔地,四面都有禁军带刀将中间的阔地腾出来,至于这外头,便是一些低级的文武官员了,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朱棣喜欢这种事,也喜欢热闹,所以有不少百姓和士绅跑来瞧热闹,从城楼上看下去,便见下头人头攒动,乌压压的一大片,有太监高声唱诺:“陛下驾到。”

    紧接着,四面如烽烟一般纷纷接力:“陛下驾到……”

    “陛下驾到……”

    下头的人一见,看到了城楼上的天子,于是纷纷拜倒,口呼:“吾皇万岁。”

    朱棣朝身边的赵忠使了个眼色,这赵忠道:“平身。”

    又有太监从四面八方传达口谕。

    于是大家兴致冲冲的起身。

    而在这时,却听一阵阵哗啦哗啦的声音,却是一队队的骁骑营手持齐眉棍,乌压压的开赴而来。

    大明的亲军,素来不喜着甲,盖因为甲片沉重,影响到自己,可是这些人,俱都是虎背熊腰,杀气腾腾,虽只是一声京营的卫服,可是在这凛冽寒风之中,却依旧给人大山压来的感觉。

    一千五百精锐骁骑营官兵,依是浩浩荡荡的抵达了城下。

    他们一出现,无数人便被这气势若压迫,有一种让人沉重的感觉。

    很快,人潮便爆发出了一阵喝彩。

    “这便是骁骑营,天下第一营,冠绝三军,里头随便一个兵丁,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我按倒在地。当年……”

    “骁骑营天下无双,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便是朵颜三卫,对他们也很是服气。”

    这些,都是一些好事者在鼓噪。

    可是也有一些读书人夹在人群之中,可就有点阴阳怪气了:“那神机卫,是什么东西,也敢与骁骑营争锋,大家瞧着,什么叫做自取其辱吧。”

    “这神机卫,可不和有些人一样么,不自量力,自以为有那么几分宠信,便以为攀了高枝,以为靠了大树,须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越是张狂,不知好歹,从高处摔下来,那便死无葬身之地了。打死几个神机卫的蛮子才好,打死了,才有乐子瞧。”

    “哈哈哈……赵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却错了,愚弟是左看这奸臣贼子,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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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呼声还不曾落下,神机卫也是来了。

    这些家伙的出现,倒是让所有人都有那么点儿转不过弯来。

    却见这些家伙,一个个列队而来,队列呢,还算齐整,迈着鹅步不说,每个人背后,背着一个大行囊,锅碗瓢盆,俱都齐备,每走动一步,便是哐啷哐啷的响。

    这倒也罢了,最重要的,这些人身材倒还魁梧,可是呢,灰头土脸,哪里有半分威风凛凛的样子,一个个像是呆鸡一样。

    更更可笑的是……

    这里头的许多人,居然害羞。

    没错,就是害羞,仿佛第一次是见到这么多人,见到这么多的人潮,有点儿不适应,觉得别扭,那都有点发黑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晕红。

    “这是大媳妇啊,大媳妇上花轿么?”

    “哈哈……穷乡僻壤里来的,哪里见过什么世面……”

    “咳咳……依我看哪,这神机卫要完……”

    “这就是郝风楼带出来的,郝家在那儿练了一年的兵……”

    “骁骑营一巴掌能把他们煽到镇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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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个个白眼,一声声嘘声,都是实实在在的。

    神机卫这儿呢,带队的何健心里,其实颇为不好受,神机卫在交趾的时候,那是何其的威风,来了这里,一下子成了落地的凤凰。

    不过何健也明白,此次若是输了,那么这些唏嘘之人,只会更加肆无忌惮,所以……只有赢。

    于是何健大吼一声,道:“所有人,挺起胸来。”

    一声号令,卫中官兵一个个昂首挺胸。

    倒是比之方才,有了气势,一个个旁若无人,进入对阵的场地。

    这么一来,倒是又爆发出了一阵嘲笑,众人的哄笑声中,这些素来骄傲的官兵,此时此刻,倒是一个个咬起了牙齿。

    他们是一群骄傲的人,从一开始,他们被灌输的,就是神机卫所向披靡的思想,今日,他们必须在此,来证明自己。

    输了……

    失去的,不只是宫中的赏赐,而是自己的尊严。

    在这个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时代,懂得尊严的人,却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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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七章:杀

    两军已经列好了队列。

    所有人都握着齐眉棍,骁骑营这边,一个个高大的身子,配上这长棍,倒是真有几分排山倒海的气势。

    只是反观神机营这儿,却又是不同了。

    神机营的人,背着大行囊,身上各种瓶瓶罐罐,再加一根棍子,倒像是个旅者,虽然他们也是挺胸,可是这么一套的装束,总是有那么一丁点怪异的感觉。

    阮玉就是其中的一个。

    阮玉只是一个最寻常的神机卫官兵,其实说起来,他的身份说出来也是吓人,他的父亲,乃是交州宣慰使,阮家世袭着这个土司武职,真正的铁饭碗,而作为家中的嫡长子,不出意外,将来等到他的父亲去世之后,阮玉就将成为交州府地重要人物之一,可是现在,他只是个并不起眼的小卒,站在队伍之中,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阮玉并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身份,有什么丢脸,恰恰相反,他反而对现在的身份,颇为骄傲。

    他个头并不太高,此时听到四面八方的奚落声,心里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气,神机卫的前身乃是火铳队,而火铳队,在交趾可谓鼎鼎大名,每一个人,都是以一当百,而现在,作为其中的一员,岂能让神机卫蒙羞。

    这一年来,阮玉从一个公子哥到现如今的神机卫官兵,整个人,早已焕然一新,他不再以炫富和殴斗为荣,对蝈蝈、飞鹰感兴趣。甚至对女人的热情,也减少了许多。如今充塞在他心里的,永远都是行军布阵。都是操练,每一次操练,若是能够名列前茅,都能让他兴奋个老半天,夜课的时候,自己答对了教授的问题,也使他有一种满足感。他已成了一个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的眼睛里,总是带着那么几分跃跃欲试。身上再多的重物,似乎都压不垮他,都不能使他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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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对面的骁骑营,带队的正是千户周彪。面对这些乡巴佬。周彪早已有些按捺不住了。

    今日……就让他们瞧瞧骁骑营的厉害!

    想到这儿,亲自站在阵前的周彪浑身热血沸腾。

    眼前的这些毛头小子,岂会是骁骑营的对手。

    双方都已准备妥当,那唏嘘和欢呼的声音倒是哑然而止。

    一个太监已经匆匆上了城楼,走到了朱棣跟前,压低声音道:“陛下,两军已经准备妥当。”

    朱棣微微一笑,饶有兴趣的点头。

    但凡是这种事。总是能勾起朱棣的兴致,朱棣慢悠悠的道:“燃香。一炷香之后,开战!”

    那太监点头,旋即立即出现在女墙之后,高声传达天子的口谕。

    “预备!”周彪大吼的声音传出来。

    无数的齐眉棍架了起来,长棍如林。

    这一个个彪悍的骁勇之士,如今显得尤为稳重,仿佛一只只等待撕咬的恶狼,耐心等待着什么。

    而在另一边,指挥使何健亦是大吼:“整装!”

    于是,神机卫官兵开始动了。

    他们将身后的一个个行囊解下来,又将腰间的一个个长刀、火铳、短铳、通铁条纷纷解下。

    阮玉便是其中的一员,他走到后队,先解下了行囊,旋即解开了绑在小腿上的沙袋,瞬时之间,一个奇妙的感觉涌遍了全身。

    舒坦,从未有过的舒坦。

    神机卫即便是睡觉,也不能轻易解开沙袋,一旦发现有人擅自解开,便要遭受处置,关你几天小黑屋都是轻的,运气不好,甚至可能要挨鞭子。

    这一年以来,长年累月的背负着重物,一开始时,十分的不习惯,甚至让人痛不欲生。

    可是任何事,都会有一个接受的过程,他们在痛不欲生中,带着这些东西训练火铳的发射,进行火铳的保养,带着它们,进行长跑,进行队列的操练,甚至是夜课时,也都像一个个乌龟一般,背负着读写。

    他们早已习惯了身后和腰间悬挂以及腿脚上绑着的东西,就仿佛这些东西,已经成为了他们身体上的一部分,一开始,他们连走动都困难,可是到了后来,背负着他们长跑越野、泅渡,亦是能做到脸不红气不喘。

    可是现在……当他们将这些东西解下来,仿佛一下子,整个人轻快到了欲仙欲死的境地,身轻如燕一般,浑身上下,都是通透无比。

    舒服……前所未有的舒服。

    而且还有一种感觉,感觉自己的身子,似乎蕴含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身子每一次迈腿,这脚掌落地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地砖承受了某种重力。

    阮玉并没有享受太久这样的轻快,他很快回到了自己的队列,手持长棍,长棍的分量很轻、很轻,身子他的手臂,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份量,如同自己所持着的,只是空气。

    他的双脚站在地上,微微的分开一点距离,行程犄角之势,脚落大地,便如同和大地连接在了一起,犹如两个磐石。

    呼……

    一队队的神机卫官兵,已经列成了长队。

    寒风呼啸,可是每一个人,都站的很稳,稳如磐石。

    两军相互看着对方,每一个人,眼中都冒出火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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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炷香很快就燃尽,落下了最后那么一丁点的余烬。

    鼓声骤然响起。

    周彪目视前方,不由狰狞的笑了。

    “杀!”

    一声令下。

    这样的对阵,当然不会有沙场上那般的复杂,可也正因为如此,所谓的‘厮杀’,都极为简单,那就是上前,打倒他们,冲垮他们,碾碎他们!

    一个最为简单明了的命令之后,整个骁骑营里的官兵,已是再无疑虑,斜着横在前方的长棍,开始颤动。那紧握长棍的手,亦是青筋盘起。

    一字长蛇的队列,开始向前移动。

    “杀……杀……杀……”

    一千五百人一齐发出怒吼,一声有一声,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直入云霄。配合着他们的靴子啪嗒、啪嗒的声音,所有人都被这气势压的喘不过气来,围看的人,俱都屏住了呼吸,仿佛这一刻,时间已经静止,甚至连那风,仿佛都已经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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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楼之上,朱棣的热血亦是受到骁骑营的感染,一下子沸腾了。他双手紧握,似是在怀念那金戈铁马的岁月,又似是沉浸于此,陶醉其中。

    他深深的一个呼吸,顾盼左右一眼,忍不住道:“果然是虎狼之士。”

    当今皇上,是真正识货之人,什么样的兵马,不曾见过,能当得起他这四个字的评价,就已足够让人满足。

    站在皇上身边,这些勋臣骁将们,亦是一个个露出兴奋之色,他们都曾带过兵,如今国家承平,再见这威武雄壮的气势,仿佛一下子,让他们回到了从前,每一个人的脖子,每一个人的脸,都不由染上了红晕,那一双双的眼眸,都仿佛闪耀着火焰。

    “神机卫,逃不过半柱香!”

    原本还有些担心的朱能,不禁喃喃自语。

    他是有何等眼力价的人,打过的仗,比绝大多数人过的桥还要多,历经了不知多少次生与死的瞬间,此时一见骁骑营的气势,便立即明白,这由燕山卫编入的骁骑营,非但没有颓废,反而经过几年的操练,早已蜕变一新,骁骑营的战力非但没有降低,反而大增。

    既然如此,那么……一个小小的神机卫,又算得了什么。

    反观那些神机卫,倒也有几分气势,可是和这骁骑营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就在这时……

    神机卫也开始动了。

    指挥使何健发出怒吼:“前进!”、

    “前进!”

    “前进!”

    “……”

    一队队的官兵,开始缓步前进,他们步伐稳健,并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可是没走一步,那沉重的靴子,就仿佛都要将地砖敲碎。

    “准备……”

    “准备……”

    一道道命令传达。

    所有人都并不觉得惊慌,一切都井然有序,这哪里是一群未上过阵的新兵蛋子,看他们稳健的态度,竟有几分老兵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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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八章:碾碎

    所有人看着两支军马相互朝着相对的方向冲杀,即便是再见多识广之人,也不禁会为这种情景所震撼。

    那骁骑营,便是一头头下山猛虎,裹挟着无穷的杀机,发出了最后的冲刺。

    五十丈……在这个距离之内,所有人的身子,开始热腾腾起来,那丝丝的热气,开始自头的上空升腾而起,那原本冰冷的手掌,也开始变得火热起来。

    三十丈,骁骑营的人马开始加快了冲刺的速度,这个距离,以他们的经验,是最佳的冲刺距离,两军交战,比的绝不会是个人的勇武,而是冲击力。

    而现在,骁骑营的老兵们,几乎毫不犹豫的在这个距离开始默契的发足狂奔。

    几乎可以预想,等挨近那些交趾来的乡巴佬的时候,在这强大的惯性和冲击之下,足以将对方的队列,撕开一道道的口子。

    到了那时,这些人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骁骑营被择选出来参与对阵的人,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对此,有极为丰富的经验,根本不必号令,便自觉的用下肋和虎口夹紧棍子,双手紧紧握住齐眉棍的棍中位置,将长棍彻底的固定住,随即一个个咬着牙,发出了最后的怒吼。

    “杀……杀……”

    这等气势,足以教人惊心动魄,天地之下,仿佛只剩下了这爆发出来的巨大喊杀声,还有那越来越急促的靴子声。

    十五丈……

    这摆开的一字长蛇阵。便是潮水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接近目标。这等气势,连寒风都被裹挟住,气势如虹。

    许多人不禁闭上了眼睛。

    人的本能,既是有好奇,同时也会有恻隐之心。

    虽然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在奚落那神机卫,可是这时候。当看到这一刻即将来临,看到一柄利刃,仿佛悬在了神机卫的头上。许多人还是不忍卒睹。

    任谁都能感受到,这骁骑营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排山倒海,犹如惊涛一般。席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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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不由动容。他的手死死攥紧,虎目之中,似乎散发 着异样的光彩。

    其实到了现在,胜败对于朱棣来说,已经分出来了。

    这骁骑营虽未骑马,可是表现出来的爆发力,却是惊人,如此冲击。是绝不可能有人能抵挡的。

    反观神机卫那儿,似乎也感受到了骁骑营强大的压力。于是全军止步不前,一队队的官兵,层层叠叠,手持长棍,原地待命,等待着冲击。

    朱棣不由暗暗摇头,这样的做法,看上去稳妥,实则不然,如此强大的冲击,防是防不住的,因为如此长的阵列,稍有一处有失,整个阵列,都可能崩溃,假若面对的,是寻常的军马,倒也罢了,可是偏偏,他们遭遇的是骁骑营。

    站在一旁的朱能等人,似乎也已经看出了端倪,许多人的脸上,露出了轻松之色。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下一刻,几乎毫无疑问,神机卫将溃不成军。

    情况,似乎比想象中的好的多,以至于神机卫,能感受到压力,选择了最为保守的办法。

    许多人不由侧目去看郝风楼,郝风楼和赵王朱高燧站在一起,朱高燧握着拳头,几乎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而郝风楼呢,心情其实也是紧张无比,说是轻松,那是假的,两军交战,胜败其实只是在一刹那之间,而这一刹那,就决定了胜负的关键。

    能不能挡住?挡得住挡不住?

    即便是郝风楼,也没有把握,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他给这些人提供了最优渥的条件,制定了最苛刻的军规,建立了最为系统的操练科目,可是……当真有用么?

    今日,就是检验成果的时候。

    郝风楼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可是他的心里,却还残存着那么一分理智,他知道,这个时候,有许多人都在暗暗关注自己,自己必须做出一副从容的表情,要从容,要淡定,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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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啪啪啪……

    长靴的声音,犹如鼓点一般敲击着地面。

    大地仿佛都已经颤抖起来。

    何健感觉到自己的嗓子,都已经冒了烟,他出现在队伍的最右方,此时的何健,也是捏了一大把的汗,作为一个老兵,随着火铳队转战各处,何健当然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这些敌人,和当年的安南人全然不同,何健哪里敢有半分的大意。

    “准备,准备,不必害怕,所有人,紧挨着你的伙伴,不许后退,任何人……不许后……”

    “准备!”

    “长棍,都架起来,都给我架起来……”

    阮玉的心,几乎要跳出来,虽然经过了无数次的操练,也进行过各种分队的对抗,可是第一次和别人对阵,却还是第一次,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杀意,甚至能够看清,对面那一双双眸子,散发着血红的光泽。

    可是阮玉并没有害怕,他不怕。

    再多的苦,他都曾吃过,再多的煎熬,他也曾经忍受,他的心志,早已经过无数次磨砺,变得坚硬如铁,所以他稳步站着,靠着身边的伙伴,死死的握着长棍,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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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

    无数人禁不住睁大了眼睛。

    就如洪峰拍打在了沿岸的河堤之上,这巨大的力量,发出了一阵阵入肉的闷响。

    “呃啊……”

    那喉头深处所散发出来的咆哮声音,直入云霄!

    这时候,所有人已经不能淡定了。

    朱棣整个人,从御椅上几乎是弹跳而起,他一双眸子,紧张的自城楼上俯瞰。

    其余的人,也已经顾不上君前失仪,他们一个个身子前倾,向下张望。

    原本松下的那口气,还是从朱能等人的身上重新提了起来。

    胜负,就在此刻。

    郝风楼几乎不忍去看,倒是赵王伸长了脖子,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

    “什么……”

    无数人发出了同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有惊叹,有惊疑,有不可置信,仿佛一下子,夹杂了人类所有复杂的情绪。

    朱高燧的声音忍不住响起:“什么,什么,居然……居然……”

    后头的话,他已经说不出来了。

    所有人都哑口无言,像朱高燧这样的人不知凡几。

    郝风楼愕然,他连忙快步走到女墙之后去,扶着女墙,向下去看。

    眼中所见的是,那势不可挡的骁骑营如浪花拍在神机卫的队列上。

    这个队列,亦如河畔的湖水一般,上下起伏不定,犹如被风吹起的幔布。

    可是……可是……

    阵列虽已是歪曲,每一处地方,整个队列,却还宛如一根结实的缆绳,不曾有丝毫的缝隙。

    “挡住了……挡住了……”郝风楼喃喃自语,这个结果,其实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

    方才骁骑营所表现出来的冲击和爆发力,是何等的强大,看上去,又是何等的坚不可摧。

    甚至郝风楼一度都失去了信心,一度认为,在那京营之矛著称的骁骑营面前,任何人都不可抵挡它的锋芒。

    可是……挡住了。

    郝风楼狂喜,差点恨不得大叫:“挡住了,居然挡住了,骁骑营,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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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的震惊,亦是可想而知,像他这样的沙场老将,又怎么会不知道冲阵对战的道理,这冲阵,看似简单,可是最考验,就是勇气和耐力,甚至还有整只军马的综合战斗力,因此,一旦陷入冲阵的局面,那么比较的,就是双方最真实的实力,这样的战斗,永远不会持续太久,甚至不过是分秒的时间内,便可决定出胜负。

    骁骑营用尽全力,若是能一下将神机卫冲垮,那么骁骑营必胜。

    假若冲不跨呢……

    冲不跨,力道就没了,这就意味着,胜利的天平,已经倒向了神机卫的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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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九章:大胜

    朱棣眯着眼,心里不由暗暗吃惊。

    骁骑营所表现的冲击力,即便是朱棣,方才也为之喝彩,这步卒对战,其实和骑兵并没有太多的区别,后世的影视之中,总是无数人在一起各自为战,每个人各自施展自己的‘武艺’,人人都是拳脚刀剑相交在一起,其实这样的所谓战法,根本就是个笑话。

    军队作战,个人的能力,根本就是可有可无,要形成战斗力,最重要的,乃是组织和配合,而冲阵,就是组织能力的最佳体现,所有人如同一人,无数人的力量汇聚成一人的力量,而这些力量,积蓄起来,完成致命一击,也就足够。

    因为人的气力是有限的,想要发挥最大的威力,就决不能让士卒在无谓的冲杀中消耗掉,而唯一省力的办法就是积蓄所有力量,直接押上所有的本钱,给予敌军,一次致命的冲击。

    一旦对方的勇气不足,面对这排山倒海的冲击,不用靠近他们,就可以让他们丢盔弃甲。

    即便对方还有足够的勇气,可是巨大冲力之下,队列也将冲垮,紧接着,便是被分割,撕裂出一道道的口子,亦是逃不过败亡的结局。

    若说这天下,单凭冲阵的能力,方才骁骑营所表现出来的水平,绝对算是冠绝天下,可是……即便是如此……

    即便是如此,这神机卫的队形,居然还能够做到稳如磐石,这可就是真正的非同小可了。

    这需要何等大的决心。需要如何强壮的体魄,需要多大的意志,在能在如此的撞击之下。依旧能够支撑下来。

    可是,神机卫撑下来了。

    朱棣狠狠的握了握拳头,整个人沉浸其中,忍不住狠狠的握住了拳头,在身前无意识的挥舞,忍不住迸出一句话来:“好,好啊……”

    这个好字。其实并未能表达朱棣此时的心情,不懂行的,或许并不知道。这期间发生的是什么,越是深谙此道之人,便能从这简简单单的冲撞之中,体会到其中的厉害。

    很久……没有见过如此痛快淋漓的对阵了。朱棣从很久远中的记忆去挖掘。也不曾想到,自己的生命中,有如此精彩的一次对抗。

    所以他的目光通红,所以他的拳头攥的越来越紧,他的肌肉绷起来,一双肉眼,带着几分贪婪,连一丁点的细节。都不愿意去错过。

    “骁骑营的力竭了……”

    朱棣深深的呼吸,这呼吸。有些粗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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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楼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彻底的傻眼了。

    许多人的脑子嗡嗡作响,却还是没有回过劲来,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这……怎么可能挡得住。

    没有答案,在场的所有人,乃至于是身处战阵中的人,此时此刻,都寻觅不出任何答案,因为他们自己都不明白,怎么着神机卫就冲不跨,神机卫呢,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挡住。

    而且每一个人,都来不及去想。

    方才那巨大的冲击,差点将阮玉撞飞,可是他的双脚,却还是结结实实的贴着地面,一年以来,接近疯狂的操练,早就练就了他的一身铜皮铁骨。对方冲来的时候,如林的长棍捅过来,阮玉和身边的伙伴,也同样以密集的长棍回击,双方的长棍相交在一起,震的阮玉的虎口发麻,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可是这点儿苦难,这点儿疼痛,对阮玉来说,并不算什么,他曾在腊月的清晨里在浓雾和露水弥漫的林莽里背负着数十斤的重物跋涉。他曾在酷暑之中,顶着烈日,不曾动弹一下,即便是吸引来了那交趾几乎要人命的野蚊子,啶的他鼻青脸肿,他也不曾眨过眉头,他曾在泥泞中摸爬滚打,曾半蹲着身子,保持着一个姿势,稳稳当当的平举着火铳,整整一两个时辰。

    他的体魄,看上去并不强健,可是每日的打熬,早已拥有了一副最坚强和有力的体魄。

    他只要站在地面上,只要还在呼吸,他便是一块石头,屹立不倒!

    浑身都有一种酸痛的感觉,可是这种感觉,阮玉早已习惯了。

    他在队伍之中,长久的操练,早已让他明白,自己和身边的伙伴密不可分,所以他很懂得控制节奏,即使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他也有节奏的随着身边的伙伴,不断的调整着自己的步伐。

    手中的长棍,如毒蛇吐信一般,随着身边的伙伴一起狠狠的捅出去,力道惊人,他的手臂所蕴含的力量,早已非寻常人所能比拟,而这千千百百个阮玉,此时已成为了一人,他们一起挺棍,一起蓄力,紧接着,队中的指挥使大吼:“前进,前进……”

    号令一下,便再不会有任何的迟疑了,阮玉并不急躁,而是慢慢前进,长棍不断的向前刺杀,那些力竭的骁骑营官兵,此时哪里还抵的住,一步步后退。此时骁骑营的队列已经凌乱,而神机卫却依旧是旗鼓分明,那如林的长棍,呼啦啦的一起捅出来,顿时无数躲避不及的骁骑营官兵应声倒下。

    其他人,则只好不断的退却,妄图稳住阵脚。

    可惜……已经迟了……

    “保持队形,保持队形,前进,前进。”

    队形二字,一直是神机卫最为侧重的关键,指挥使何健十分清楚这一点,不动如山,动则如林。面对骁骑营这样的对手,自己一丁点的疏忽,都可能让对方有机可趁,至始至终,都不能露出任何破绽。而想要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将这队形保持的密不透风。

    轰……轰……

    神机卫开始动了,一步一步,不徐不疾,无数的长棍宛如一台机器一般,按部就班的捅出去,沉着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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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嘶……

    所有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外行看的就是热闹,这热闹,也确实没什么精彩之处,乏善可陈。他们看到的只是这一刻,那骁骑营还是如狼似虎,而接下来,他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整个队伍,就这么垮了。

    没错,是垮了。

    这层层叠叠的神机卫官兵,保持着密集的队形,不断的前进,速度虽然不快,可是根本不给骁骑营站稳脚跟的机会,所到之处,许多避之不及的骁骑营官兵,立即被长棍打倒,哀嚎阵阵。

    在寻常人看来,这骁骑营,实在是败得有那么点儿莫名其妙,他们哪里知道一鼓作气的道理,骁骑营一鼓作气,这股气憋着,以席卷风云之势,发起冲击。若是神机卫挡不住,那么就必定崩溃,可是神机卫却是稳住,骁骑营的这口气,也就泄了,没了这个气势,一切,就都完了,骁骑营在冲刺时,队列已经凌乱,这个时候,想要重新组织,已经完了。

    若论临战的经验,骁骑营当然比之神机卫要丰富的多,假若这个时候,神机卫眼看胜券在握,从而追击,或许还有空子可钻,骁骑营还有翻盘的机会。

    可是偏偏,这神机卫却是沉得住气,压根就不给他们一丁点的机会……

    于是……

    形势变得一面倒起来,那密密麻麻的队列所过之处,到处都是倒地的骁骑营官兵,其他的人,势单力薄,只能步步后撤,没有任何招架之力,根本组织不起任何一次反击。

    “居然……神机卫这些乡巴佬,居然赢了……”

    这个结果,实在让人难以预料,那些伸长了脖子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

    而在城楼上,对于那些懂行的人来说,这一场对阵持续的时间,不过 须臾之间,可是却让他们大饱了眼福,即便是朱能,在一开始的时候,还差点没被这突然的反转气得吐出一口老血,可是当他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两军的优劣,一时之间,竟也忘了争强好胜,他突然意识到,这骁骑营,输得并不冤枉。

    神机卫到底有什么手段,能够抵挡骁骑营的冲击,朱能 并不知道,可是他知道,这神机卫训练有素,坚韧不拔,甚至于在占尽优势之后,依旧能做到冷静,依旧能保持密不透风,单凭这一点,就足以称得上是虎狼之师,某种意义来说,骁骑营,输得并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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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章:名动天下

    眼看到形势这般一面倒的结果,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接受。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即便是朱能也不能否认。

    朱能必竟是个大将,终究是心胸开阔之人。

    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兵部撺掇出来的,而五军都督府实力不济,京营实力不济,骁骑营实力不济,又能有什么法子?

    倒是这神机卫,实在让人刮目相看,朱能不禁侧目去看一边的郝风楼,心里叹息,微微摇头。

    而郝风楼呢,还没有缓过劲来,他治军的法子,只是苛刻、苛刻再苛刻,一方面是一年到头,从早到晚,每日最大强度的操练。可是另一方面,郝风楼也绝没有亏待他们,每日的补给,都最是充分,养一支三千人不到的神机卫,每年花费的钱粮,多达纹银两三百万,好吃好喝的供着,一丁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这种方法有没有用,也只有天知道,不过郝风楼自信还是有一些,这支军马,即便不是最强,但绝对算是精锐。

    可是面对的是骁骑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能不能赢,即便是输,又会输得多惨,郝风楼都不知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偏偏郝大人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现在,赢了。

    这种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郝家的心血,显然没有白费,而这些官兵,也确实没有让他失望。

    事实上同样的花费,足以养出精兵三五万。因此在谅山内部,很多人都反对的靡费钱粮,凉山的主要收益。其实并非来自于税赋,而是来自于买卖,郝家的买卖遍布凉山,从港口到海船,还有郝家控制的数以百计的工坊,由于凉山的繁荣,再加上郝家工坊的推陈出新。如今一年的岁入,已是高达七百万纹银,这绝对算是天文数字。而且可以预计,将来这个数字,还将成倍的翻涨。明年的时候,郝家制造出来的海船就要出来。郝家的船队。亦是可以随着下西洋的船队出去打秋风,届时的收益,可想而知。

    可即便是再如何挣银子,如此靡费,确实也让公府的一些佐官觉得压力不小,若不是郝风楼力排众议,这个神机营,根本搭建不起来。

    而现如今。郝风楼终于松了口气,这些银子。这些心血,显然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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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鏖战已经进入了尾声,一旦溃败,便是兵败如山倒,无数的骁骑营官兵,早已成了一群散兵游勇,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抗,神机卫那儿,却是对其反复的碾压,痛打落水狗。

    直到火候差不多,指挥使何健才是一声令下,随后神机卫们以九人小队的形势散开,继续收割胜利的果实。

    到了这个份上,其实已经没什么热闹可瞧的了,骁骑营吃了大苦头,不过这些人,倒也硬气,无论如何,再怎么棍棒交加,也依旧还在负隅顽抗,一番乱斗,许多人早已被打翻,亦或者鼻青脸肿,却都还在勉力的支撑。

    朱棣已经走到了女墙身后,目光幽幽,他心里的激动还没有散去,今日他看到的,乃是一支强军,这支强军,比他以往所见识到的,更加强大。

    作为一个武人,一个自诩为将军的天子,朱棣的心情,可想而知,便如戏迷遭遇到了名角,小毛贼遇到了自己的祖师爷一般。

    朱棣的胸口在起伏,对于神机卫的战斗力,有了极为清醒的认识。

    这支军马,冠名神机,本就是应用火铳而著称,它的前身,乃是火铳队,而火铳队的威力,朱棣是早已知根知底,可是眼下这神机营,既然被称作是神机,那么实力,决不会是在火铳队之下,也就是说,一旦让他们用上火器,那么必定是风云变色,山摇地动。这种专门性的军马,本来有一个专长也就足够,可是朱棣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他们即便是近身肉搏,亦是无人可挡、坚不可摧。

    近身肉搏尚且能击溃骁骑营,那么……让他们拿上了火铳呢?

    单凭这一点,就足以教人心服口服。

    朱棣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强,很强,强的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他不禁看向郝风楼,旋即忍不住苦笑,这个家伙,总是出人意料的,让人刮目相看,这些兵,是怎么练出来的?

    眼下,朱棣自然不能多问,有什么话,都待以后再说。

    此时鼓声已经嘎然而止,神机卫随着一声声竹哨响起,终于开始重新回到队列,地面上,遗留着无数个倒地不起的败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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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在瑟瑟发抖。

    这个人,便是兵部侍郎刘斌。

    刘斌发迹了。仗着这一次给郝风楼上了眼药,很快得到了许多人的‘青睐’,这几年,朝廷不断的洗牌,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太子也是一朝臣,刘斌运气 不太好,总是瞻前顾后,没有抓住机遇。

    可是他急啊,眼下他的资历是不浅,官衔呢,也是不低,可是到了他这个份上,即便不想进取,可是也想守住这场富贵,太子殿下,将来迟早要登基,自己将来的仕途还能不能顺利,就全落在了太子殿下身上。原本他并一直是想要卖身而不可得,必竟眼下,太子殿下是如日中天,一年前你跑去抱大腿,或许在东宫还有一席之地,可是现在,这样的人已经太多太多,委身投靠,人家也未必瞧得上。

    这一次无心插柳柳成荫,阴差阳错之下,竟然大大的出了一场风头,正好对了某些大人物的心理和脾气,于是乎,刘斌立即得到了格外的关注,就说前几日,东宫那儿,就送来了一篇文章,说是久闻刘大人学问高深,请他品鉴,这是太子的文章,请他一个侍郎品鉴,用意再明显不过,不只是如此,几个阁臣,也渐渐和他熟络了不少。

    这是一个征兆,一个即将飞黄腾达的征兆,这太子殿下即将监国,这各个部堂,总会腾出位置来,自己莫说是守成,即便是再进一步,也并非没有可能。

    刘斌风光得意啊,上头有人关注,同僚们呢,当然对他愈发的敬重起来,刘斌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因为自己给郝风楼一记闷棍,虽然不可能将郝风楼打死,可是有些人物,需要的就是立木为信,一棍子当然打不死郝风楼,可是当所有人都知道,刘侍郎只是一个阴招,就得来了锦绣的前程,那些本就没有出入的朝廷命官们,还不得疯了,有本事,你就上去揍这郝风楼一顿,真能让郝风楼栽跟头,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可即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也没关系,因为倒霉的是他们自己,和太子 无关,和内阁的一些大臣也无关,人家总是没教你去和郝风楼不对付,你们的出身和背景,也和东宫、内阁没有丝毫的关系,你们这么做,这是咎由自取。

    可是现在……

    完了,全完了。

    自己的一番巧计,阴差阳错的给郝风楼使了绊子这没有错,可问题偏偏就在于,人家非但没有绊倒,你还成全了人家,不但没让人家丢脸,人家还一下子,名动天下。这哪里是坑人,这是捧人啊。

    刘斌已是吓得魂不附体,身为一个朝廷命官,居然捧了郝风楼这样的死鹰犬,天下的读书人回过了味来,到时候,保准要怀疑自己是郝党,压根就是和郝风楼一伙的。东宫那儿呢,人家还肯搭理自己么?在东宫眼里,自己不是和郝风楼狼狈为奸,多半,就认为自己是蠢材了。

    几乎可以想象,这几日得来的诸多‘关注’和好处,用不了多久,就会转变为憎恶和冷漠,此前关注的越多,明日对你的憎恶就多几分,吃了人家的,你得吐出来。

    没法儿过了,瑟瑟发抖的刘斌很清醒的意识到,自己这是要完,用不了几天,自己就要臭大街,用不了几天,御史们就要掀自己的老底,自己,无路可走,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眼下……似乎只有一个办法,刘斌深吸一口气,出了破罐子破摔,除了死咬着郝风楼不放,自己没有其他路可走。

    于是在这个时候,刘斌啪嗒一下,跪倒在地,旋即高声大呼:“陛下……微臣有事要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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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壮士

    刘斌是真正的急红眼了,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说的,拼吧。

    不拼是死,京师是混不下去了,官场多半也混不下去,只能乖乖的告老还乡,有多远就滚多远,即便是回到乡中,还得担心着将来太子登基,突然想到自己这么一号人,人家一琢磨,他娘的,就是这孙子,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说不准,到时候一个暗示,自己就完了。

    所以……他得将功补过。

    大家的注意力,本还在那校场上,虽然对阵已经结束,胜负已分,可是此时此刻,许多人还是意尤未尽,或是皱眉深思,或还沉浸在方才的热血之中,现在突然这城楼上,随驾的大臣们,突然有个人跳了出来,显然是很不合时宜的。

    大家一起看过去,便看到了刘斌。

    对刘斌这个家伙,五军都督府的丘八们,早就将他恨透了,若不是这个家伙没事弄什么对阵,没事玩驱虎吞狼的把戏,大家的老脸,又怎么会没处搁。但凡是人,都讨厌被人耍弄,被人利用,在场的这些将军们,也尽都是如此。

    对那郝风楼,他们或许有的心理不服,有的觉得这家伙占了自己便宜,心里会有几分不爽,可是你不能不佩服他,这家伙确实有本事,能带出这种兵来。眼前所见的东西,足以让最小心眼的人,都心服口服。

    可是对刘斌不同,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个孙子,而现在,这家伙却是跳了出来。摆明着想要撞到枪口上的意思。

    而另一边,对于同来的那些个大臣,比如解缙人等,这些人的脸就很不好看了。解缙只是似笑非笑,突然有一种被人戏弄的感觉,想想看,一开始觉得这家伙颇有些前途。当着百官的面,对他亲昵了不少,结果这厮办事不利。一开始拍着胸脯保证,什么神机卫必败,现在呢?现在这神机卫却是一战成名,即便是郝风楼。都跟着脸上有光。这郝风楼不但在天子心目中,是个出色的特务头子,如今对此所表现出来的其他能力,又更欣赏几分。

    这当然,不会影响到大局,可解缙心里不痛快。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百官们大致已经明白,这个突然蹿升起来的‘新贵’。怕又要打回原形了,这个家伙。看来还是离着远一些为妙。

    这里外不是人,便是此时刘斌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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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自然也被刘斌的声音所吸引,他心中的震撼劲儿还没有过去,此时见刘斌有事要奏,心里便怫然不悦,一开始,刘斌挤兑着郝风楼,虽然他的话里都无懈可击,可是这样的小聪明,本来就不受人喜欢,现在郝风楼和神机卫倒也争气,其实何止又是争气,简直就是让人大开眼界,这家伙又跳出来,却不知是何故。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朱棣自然有他这做天子的气度,他嘴上含笑,慢悠悠的道:“哦?刘爱卿所奏何事?”

    刘斌现在便是落水之人,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这最后一根的救命稻草,他沉吟片刻,道:“陛下,当年周王分封诸侯八百,自此才有八百年天下,可是最后大周却终是分崩离析,微臣每每读史自此,都不禁为之感慨万分,这周室之亡,除了礼崩乐坏之外,微臣以为,这其中,怕是与王室弱而诸侯强不无关系。这弱杆而枝强,终究不妙,今日的对阵,微臣实在是大开眼界,只是孰料我大明京营第一强军,竟是比之藩地护卫都远远不如,微臣万死,身为兵部侍郎,只怕也有未尽之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微臣恳请陛下治罪……”

    他这话,简直就是直接骂人打脸了。

    先是说起周亡的典故,说什么王室孱弱,而诸侯强力,借此无非就是来讽刺这神机卫和骁骑营的关系,神机卫乃是藩地的属军,而骁骑营却是京营精锐,今日神机卫竟然如此强大,那么陛下,却是要小心了,否则有朝一日……这大明的江山,只怕不姓朱,要姓郝。

    刘斌这样的人,能把话说得如此透彻,如此直白,其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他急了,所以必须亡羊补牢,就决不能再云里雾里。

    这是诛心之词,说白了,就是告诉天子,要小心郝家,要小心神机卫。

    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可真是撕破了脸啊,就等于是直接拿着刀,架在了人家的脖子上,是要人的命。

    所有人都沉默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这里头的水很深,刘斌在冒险,冒很大的风险,可是一旦成功,说不定,郝家还真有可能乐极生悲,可若是失败了呢?把人逼到这份上,几乎等同于要杀人全家,那么接下来,郝家怕也会进行最疯狂的报复吧。

    而现在,大家都看着朱棣,看着这大明朝的九五之尊,刘斌说什么其实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天子怎么想。

    郝风楼呢,却已是勃然大怒,他脸上虽然平静,可是心中对刘斌的仇恨可想而知,想了想之后,郝风楼拜倒在地,朗声道:“陛下,神机卫的职责,在于镇守南疆,威慑土蛮,郝家奉旨,坐镇交趾,练出这神机卫,本就是奉旨行事,莫非因为把差事办的好,反而就成了罪过?刘斌之言,句句诛儿臣之心,儿臣受不起,也担当不起。”

    朱棣眯着眼,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刘斌,又看了一眼朱棣,虎目顾盼,见所有的文武大臣都看着自己。

    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他们的身家性命,此时都在朱棣的一念之间。

    朱棣抿了抿嘴,自是气度非凡,他不禁哈哈一笑,道:“来人……”

    几个太监立即上前,躬身聆听口谕。

    朱棣背着手,那铁塔般的身子,却依旧是稳若磐石,淡淡的道:“将神机卫的武官,都叫到这里来。”

    这天子不露声色,到底卖什么关子,却是所有人都猜测参悟不透,只是口谕一出,立即有太监前去传话去了。

    朱棣则是重新坐回了御椅,任这刘斌和郝风楼跪着,也不叫他们起身,却是老神在在,手抚椅柄,依旧还是云山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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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传召,指挥使何健,会同数十个中高级的武官,连忙入宫,旋即登上了城楼。

    啪啪啪啪……

    他们的脚步,越来越近,那靴子的声音,稳健有力。

    可是城楼上却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什么。

    许多人意识到,今个儿,已经不只是一场对阵,可能……会要见血了,只是最后见的是谁的血呢?

    片刻功夫,何健等人终于到了,他们看到了郝风楼,这才去看天子,数十人倒是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一齐行礼:“卑下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他们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嘶哑,却还依旧精力充沛。

    朱棣上下打量他们,不禁笑了,朱棣站起来,负着手,在这城楼上踱了几步,而后突然驻足,目光落在何健身上,朱棣笑了,道:“壮士!”

    这声音,斩钉截铁、犹若洪钟。

    所有人都是清晰入耳。

    朱棣一面说,却是一面解下了自己身后的披风。

    这披风乃是黑色金边纹理,本是这城楼上有些冷,小太监怕朱棣冻着,特意加来的。

    按理来说,这种披风,实在是稀松平常,虽然不是遍大街的货色,可是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可是此刻,朱棣将披风解下来,道:“宝剑酬知己、红粉赠佳人,国家有卿,实在幸甚,这披风,朕赠与你,记着,是赠与,不是赏赐。”

    赠与和赏赐的区别,自是教人自己体会了。

    朱棣亲手,将这披风系在了何健的身上,何健哪里敢怠慢,连忙道:“卑下何德何能,当不得……”

    朱棣却是笑了:“当得当不得,不是你说了算,是朕说了算。来,拿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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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章:好兄弟讲义气

    酒水上来,分发给周彪人等,朱棣亦是端起一盏,一口饮尽,笑道:“都喝了,喝干了,再来回话。”

    大家倒也没有迟疑,纷纷将酒水下肚。

    直到这时,朱棣才慢悠悠的道:“朕这个人呢,素来敬重英雄,但凡遇到了壮士,就不免让他们陪朕吃几口酒,说几句话。可是啊,今日呢,只怕却是不能如愿了。”

    朱棣淡淡一笑,道:“不是朕不想,而是有些事,朕不得不处置。”

    “方才有人将我朱家,比作了周王室,周王室得天下八百年,历朝历代,谁能比拟?”

    朱棣说罢,看向了刘斌。

    刘斌一看朱棣称赞周彪等人,顿时觉得有些不妙了,只是此时此刻,他哪里敢说话,只是乖乖的跪在地上,不发一言。

    朱棣继续道:“郝风楼有一句话说得不错,朕下旨,令郝家于谅山建藩,为的,便是教这郝家世镇交趾,这交趾新附之地,前两年,接连叛乱,使朝廷焦头烂额,郝家坐镇在那儿,要稳住交趾,就免不了要练兵,如今这兵倒是练出来了,实在让朕大开眼界啊,郝风楼,你起来……”

    郝风楼起身,道:“谢陛下恩典。”

    朱棣却是笑了:“你不该谢朕,是该朕谢你,你们父子二人,将这神机卫练到这个地步,可谓是登峰造极,无以伦比。有这神机卫在交趾,这南疆。朕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是现在,却有大臣指责你们练兵练的太好,刘爱卿啊刘爱卿。你既身为兵部侍郎,却出此言,莫非是要让朕不信不义么?假若今日,朕受你的蒙骗,当真起了疑心,那么自此之后,谁还肯为朕效命。谁还敢尽心竭力?你是读书出身,那些大道理,比朕懂。可是却又为何。如此居心叵测,好,好的很哪,来。起驾!”

    朱棣说罢。拂袖而去,无数的内官和侍卫,忙不迭的尾随而去。

    这一下子,倒是让人傻了眼,这天子说走就走,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其实许多人和天子打多了交道,多少摸清了天子一点儿脾气,若是这个时候。他再狠狠痛骂几句,或许这事儿。也就完了。可是说走就走,事情就未必有如此简单。

    秋后算账,可是老朱家的传统。

    刘斌方才听到训斥,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他顿时明白,自己是彻底完了,此时皇上倒是没有成为孤家寡人,而自己,反倒要称孤道寡了。他依旧还跪在地上,天子已是走远,可是其他人,包括几个和他素来交好的同僚,竟个个都像躲避瘟神一般,大有一副割袍断义的意思。

    至于其他人,冷嘲热讽的有,瞧热闹的有,装作漠不关心的也有。

    只有那赵王尚处在震惊之中,口里反反复复的念叨:“赢了,这就赢了……呵……赢了啊,赢得是神机卫……”

    这时候,大家都回过了神来,郝风楼也从那份狂喜之中渐渐冷静,他心里还在琢磨,陛下为何不在这儿做个了断,却又为何突然甩袖而去,这么做,许是有什么深意。

    可是眼见赵王现在还在恍惚,郝风楼才关注到这个好朋友了,什么是好朋友,什么是真金不怕火炼,这便是了。神机卫的事,是郝风楼的事,可是赵王这个好兄弟呢,在自己都已经兴头过去的时候,居然还沉浸在其中,可见赵王的感情真挚。

    郝风楼不由感叹,人生得遇如此知己,似乎也没有遗憾了。

    任何时候,天子都是主角,这主角一走,其他人自然而然,也就纷纷散去,神机卫和骁骑营也都各自收队,许多人看郝风楼的目光复杂。

    郝风楼和赵王一道下了城楼,自然出宫,鸿胪寺和北镇府司距离并不远,所以二人骑着马,却并不快行,晃晃悠悠的过去。

    一路上,朱高燧似乎都没有醒悟过来,显得心不在焉,郝风楼则是安慰他:“殿下,咱们赢了,你和陛下的赌局,也赢了。这胜败乃是常事,赢了就赢了,为何殿下还是如此失魂落魄?”

    朱高燧回过神,哎呀一声,忙道:“是啊,咱们赢了,赢啦,我很高兴,很高兴,不成,我得回去饮酒,得好好庆祝一番。好啊,太好了,赢了,高兴,真高兴……”

    这家伙,已是疯了……

    郝风楼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索性不再理他。

    先到了北镇府司,郝风楼下马,那朱高燧笑吟吟的道:“我也走了,你好生办公吧。”

    郝风楼颌首点头,道:“殿下且去。”

    朱高燧似乎是琢磨什么,欲言又止,并不肯拍马走开。

    郝风楼只得道:“殿下似乎有什么心事……”

    “唔……”朱高燧道:“倒是没什么心事,不过这一趟来,倒是带了一些银钱,只不过却是不多,你是知道,那个妒妇是断不会教我如意的。虽说到了京师,一切用度都是鸿胪寺,可是……咳咳……还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终究还是要用银子,我如今是囊中羞涩,却不知能不能借点银子。”

    郝风楼不由道:“好,过几日到府上支几百两银子便是。”

    堂堂皇子,正儿八经的藩王,竟也要借钱度日,郝风楼对这朱高燧,实在有那么点儿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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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北镇府司,自是无数人出来,出言道贺,锦衣卫的人收到的消息快,郝风楼人都没到,这事儿就已传开了,郝大人大捷,这是何等体面的事儿,不趁此机会恭贺一番,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郝风楼倒是表现的还算从,一一点头,回到公房。

    其实近日郝风楼都很忙,天子北狩,锦衣卫作为一个特殊衙门,自然有许多事要准备妥当。

    这许多的公文,都等着郝风楼亲自批示,他在案牍后咬着笔头批阅了数十份,便见周司吏探头探脑进来。

    周司吏进来行礼,道:“大人,神机卫那儿,已经回营了,一切安好。”

    “哦。”郝风楼点头,却依旧是低头去看案牍上的公文,周司吏是自己的心腹,更确切的说,是自己的贴身秘书,所以许多差事,已经不只是在锦衣卫之内了:“有些话,本官就不用传达了,想必那何健,必定会好生照料受伤的弟兄,如今他们一下子成了天下人的焦点,眼下还是低调些为好,让他们好生待在营里操练吧……”

    周司吏点点头,转身要走,却是突然驻足,道:“大人,还有一件事,学生不知是不是该讲。”

    郝风楼这才让眼睛从公文上抽出来,不由笑了,他端起案头上的茶盏,喝了一口,道:“什么叫该讲不该讲,有话就说。”

    周司吏道:“鸿胪寺那儿,有人去讨债,追讨的,据说是赵王的一个侍从,说是他赊欠了三千两银子…似乎是洪记赌坊的…”

    郝风楼不由一愣。

    旋即,口中的茶水一下子全部喷了出来。

    一下子,一个念头自郝风楼脑海中冒出来。

    一个侍从,哪里敢赊欠三千两银子去豪赌,就算是赊欠,人家肯赊么?所以这侍从,多半只是奉了赵王的命令,眼下最时兴的博彩方式,无非就是赌神机卫和骁骑营的胜败而已,既然有人上门追讨债务,那么想来赵王是输了。

    狗娘养的,这混账东西,难怪神机卫大胜之后,这家伙魂不守舍呢,原来这厮是明着精神上支持自己,暗地里却是把身家都压在了骁骑营身上。也难怪他后来向自己借银子。

    至于赌坊,但凡京师之中,敢接受豪赌的赌坊,以郝风楼的了解,压根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在他们的背后,不知是一层层多严密的关系网,既然敢赊欠你,就不怕你敢不还。反正出面的不是赵王,大家追讨的,也只是他的侍从而已。而且遇到这种事,藩王再尊贵,也绝对不敢把事情闹大,真要闹到满城风雨的地步,皇上若是得知,你堂堂皇子,居然跑去赌钱,还闹得沸沸扬扬,令宫中蒙羞,不将你办了才怪。

    郝风楼不由苦笑,真相如此‘残酷’,朱高燧这家伙,也不是好东西啊。

    周司吏道:“卑下是想问,要不要锦衣卫出面一下,不管怎么说,大人和赵王关系匪浅……”

    郝风楼没好气的道:“欠债还钱,和锦衣卫何干?不要多管闲事,这洪记赌坊,平时给镇抚司,却没有少半分的孝敬。”

    周司吏倒是不敢坚持了,忙道:“那么学生知道了。”

    他转身便走。

    “回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

    郝风楼不由叹口气:“罢了,支一笔银子,把帐还了,记在本官的花红帐上,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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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三章:内行指导外行

    今个儿朱棣的心情,似乎很是愉悦,方才的雷霆震怒,至少在赵忠看来,似乎是故意为之。

    帝王之术这东西,总是看得见,可是摸不着,有时候呢,也是猜不透。

    就比如方才,当天子拂袖而去的时候,赵忠吓了一跳,本以为这天子勃然震怒,谁知一入了宫,进了暖阁,却是不禁哼起了小曲儿。

    当今皇上,从未沉湎过声色,对这曲儿,从不痴迷,只是偶尔,陪着徐皇后听几场戏罢了,甚至有时候耐着性子,许了徐皇后一道看戏,却也经常中途退场,所以要想从天子口里无意识的听到曲调,实在是难如登天。

    可是今个儿,这样稀罕的事发生了。

    赵忠几乎可以确认,皇上很开心,何止是开心,简直是心情愉悦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朱棣到了暖阁,旋即便坐在龙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心事。

    赵忠呢,只好佝偻着腰,在这儿作陪。

    做太监的,即便是得宠的,其实那也是表面的光鲜,就如这赵忠,自从取代了某人,便常年侍候于朱棣左右。早上鸡一叫,就得跪在朱棣身边听候吩咐,直到天黑点蜡烛才能离开。有时值长勤,四十多天里每日只能睡个混沌觉,夜晚和妃嫔一起侍候住所地,困了就在御榻下打个盹。皇上若是夜里咳嗽一声,那可了不得,几乎整整一夜,都不能睡了。嘘寒问暖,半分不敢怠慢。

    宫里要死死的霸着天子,即便再辛苦也是心甘情愿。可是外头,还有个东厂在,东厂现在是大不如前了,赵忠能做的,也只是守成而已,可终究还是掌印,但凡是事儿。就得有人做主。

    所以现在,赵忠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疲惫不堪,却还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眼下无论是文武百官,又或者是赵忠。都不禁在想。今日对阵之后,接下来会是什么结局,什么人能春风得意,什么人会倒霉。

    赵忠正想着心事,朱棣已是开口了:“赵忠啊,刘斌状告郝家,你来说说看,刘斌说的。有没有道理?”

    天子突然询问,赵忠哪里知道天子什么心意。自然不敢轻易表态,于是道:“奴婢一个奴婢,懂个什么,什么周王室,什么八百诸侯,奴婢是一概不懂,只是听戏文里说过一些,不过都是野史轶事,当不得真。”

    这时候的太监,大多目不识丁,必竟内书房还没有设立,因此这赵忠,倒是所言非虚。不过他还是打了个迷糊眼,因为这个典故,他虽然没读书,却是知道的,太监能做到他这个地步,即便不会书写,可是这肚子里的见识,却比绝大多数的秀才要多的多。

    朱棣却是笑了:“正因为你不懂,朕才问你,否则,朕何不如去问杨士奇?”

    赵忠想了想,只得道:“奴婢以为,刘斌的话,对也不对。”

    朱棣板着脸 :“你继续说。”

    赵忠舔舔嘴,道:“说他不对,是因为郝家确实是奉旨练兵,如今练出了强兵,让人大开眼界,朝廷居然还生出猜忌之心,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陛下乃是圣明之主,岂可如此?”赵忠想了想,却是笑了:“可话又说回来,如此强兵,冠绝天下,一个骁骑营挡不住,三个骁骑营也挡不住,这好东西,不放在手心里,终究是不放心哪……”

    朱棣靠在椅上,却是慵懒的看了赵忠一眼:“郝风楼也不放心?”

    赵忠笑了:“奴婢若是有爹娘,这等事,奴婢自家的爹娘,怕是都不放心。”

    这话倒是透着一股子暗示的意味。无非就是,便是父子,都未必能信任,何况是别人,赵忠虽然暗示的是自家的父母,实则却是暗示朱棣和汉王的关系,汉王可是天子的血脉,还不是想反就反了?人逼急了,什么事做不出?

    朱棣叹口气,道:“你们哪,看来都是这个心思,看来,都是想收了这神机卫吧,你是如此,刘斌也是如此,怕是朝中诸卿,多半都是这个心思,可是朕要告诉你们,朕偏不让你们如愿。”

    “你们哪,什么都不懂,瞎嚷嚷什么。这其一,郝家不是宗室,朕不担心他们有什么图谋不轨之心。这其二,朕收了这神机卫,也没多少用处,神机卫是怎么练出来的?你们看不出来,朕却是看出来了,瞧瞧他们的气力,瞧瞧他号令如一的样子,还有他们身上的行囊,朕告诉你们,这两三千人马,每年的靡费,只怕要超过纹银百万。靡费这么多银子,使出吃奶的气力,养出的,固然是精兵强将,可是同样的钱粮,朕能养出五个、十个骁骑营,所以……与其如此,即便是将神机卫收了,对朝廷,也是于事无补,留之何用?费时费力费银子,何苦来哉?”

    朱棣抚案,最后慢悠悠的道:“况且,他们是精兵,兵固然是贵精不贵多,可是郝家真要图谋不轨,单凭这些兵马,分驻各地都不够,哪里还能四处进取。单靠精兵,如何得天下?有这神机营,守成呢,倒是有余,进取,却是不足。”

    朱棣叹口气:“郝家练出这神机卫,其一呢,就是告诉朕,他们绝不会反叛。这其二,便是镇守交趾,威慑西洋各藩,这对我大明,有益无害。朕可不糊涂,岂会听信你们的话?”

    朱棣的话,有理有据,必竟是靖难出来的,对这兵家的事,了若指掌,侃侃而谈之下,赵忠只能语塞的说不出话来。

    朱棣再短暂的沉默之后,才道:“朕有言在先,谁能力争上游,朕就要重赏,这金口既然开了,就是覆水难收,你们,莫非是要朕做负义之人?哼,来,召杨士奇觐见,朕要他当着朕的面拟诏,请他来吧。”

    赵忠立即明白,自己方才那番话,似乎并没有起任何作用,他只得讪讪道:“奴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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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天子召问

    紫金山这儿热闹非凡,宫里的犒劳已是到了。

    除了赐穿的鱼服,还有刀剑之类,这些刀剑,比之谅山的刀剑来说,却还差了那么点意思。

    这两年谅山的作坊推陈出新,不断的改良工艺,如今这刀剑的制造,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说是神兵利器,也不为过。

    为了炼铁,谅山那儿,甚至建设了高达数百米的烟囱,不断的尝试各种温度之下,各种矿石的冶炼效果。

    所以这凉山的铁器,如今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而且对这些东西,神机卫也不太稀罕,谅山一年的炼铁量,已经高达九万多吨,若是算上粗钢,只怕还要再翻一倍。如此大的生产量,一方面兜售出去,其中很多,都是内部消化。

    刀剑对于大家来说,不值钱。

    只是御赐的东西,终究不一样,而且这都是短剑,所以携带着,也自有它的用途。

    所有人换上了新衣,都是兴高采烈。

    只是操练,却还要继续进行。倒是在另一边,天子北狩的日子,却已是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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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风楼被招入宫中,在暖阁觐见。

    暖阁里只有朱棣一人。显然这是私人的召见,因此朱棣显得很是轻松。

    朱棣笑了笑,道:“你来了?来的好。朕有话和你说。”

    郝风楼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朱棣叹口气,道:“朕就要老了啊,这人一老呢,就不免会有几分遗憾,朕在北平呆了半辈子,出塞数十次,若是不赶着再去一趟。等到将来走不动了,不免这心里,搁不下。所以呢。这一趟名为收拾烂摊子,实则是朕的私心使然,糊涂,就糊涂那么一时吧。朕也知道。为了此次北狩,浪费了许多的民力,靡费了许多的钱粮,这是朕的罪过。”

    郝风楼笑吟吟的听着,坐在锦墩上,却并不轻易开口。

    朱棣又道:“在朕心里,那北平,就是朕的家。朕呢,现在是归心似箭。至于金陵这儿。太子为人敦厚,对朕呢,也是有孝心,他是个明事理的人,有他监国,又有解缙、杨士奇人等辅佐,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朕也可以后顾无忧了。”

    郝风楼心里思量,太子殿下在昨日玩的那一手,还真是漂亮,一下子,就打消了天子的许多疑心。这东西,也不能说是故意为之,完全就是顺其自然,一点痕迹都没有,也确实容易让人感动。

    由此可见,太子是个聪明人,做太子的,你不能太没用,太没用了,将来皇上怎么肯将江山交给你。可是你,你又不能 表现的太厉害,你若是再有能力,让大家都心服口服,这皇上的江山还要不要,谁知道人还没死,你就要抢了。

    这便是太子地位最尴尬的地方,而朱高炽聪明之处就在于,他把握了这个度,虽然显得很愚钝的样子,给人一种敦厚老实的形象,似乎比起汉王,确实不够聪明,不够聪明,就能让人放心,可是呢,他又很勤勉,但凡是天子交给他的事,他虽然不能用聪明的办法去解决,却总是做到勤勤恳恳,于是,天子就放心了,他不聪明,所以就不必担心他想搞歪门邪道,他勤奋,将来江山交给这个‘傻儿子’,却也不担心他糟蹋了,终究,守着家业,有勤勉就够了。

    而且这勤奋的同时,还能尽着孝心为了陪朱棣去观战,熬了一宿,却还假装精神奕奕,这份心思,足以让朱棣放心了。

    所以朱棣显得很高兴,今日话头里,太子二字提的多一些:“太子的身子不好啊,都怪朕,平时呢,对他过于苛刻,对他少了关心,后来朕才知道,原来朕自从上月让他去查账,他这个月,几乎是不眠不歇,连东宫都没回几趟,吃住都在户部,连户部的官员,都看着心疼,本想上书,却被他制止,说是不可教朕担心,君忧臣辱,这不是为人臣,为人子的道理。”

    “哎……”朱棣感叹:“他其实是素来有孝心的,只是许多事,憋在心里,不肯说出来,也不肯朕为他排忧解难,朕每次交代他事,他明知会很麻烦,却从不说,只是埋着头去做。太子不聪明啊,不懂得耍滑头,其实有的事,本就该指使别人去做的,不必什么事都是他亲力亲为,可是你知道他是怎样对别人说的么?他说,朕让他去做事,便是不放心外臣,所以他这做儿子的,才要担待一些,宁可累一些,苦一些,能为朕分忧,也就好了。”

    “郝风楼,你没做过父亲,不知道这样的感受,噢,我差点忘了,你的夫人已经有了身子,这是徐皇后说过的,却不知什么时候能够临盆。朕实话告诉你,等你做了父亲,就知道朕的感受了,这做父亲,要一碗水端平,切不可偏宠一人,你看那汉王,朕对他关爱有加,他是如何报效的,倒是太子朕平时顾不上他,现在才对他刮目相看。”

    “不说这些了,朕叫你来,是让你留守京师,至于神机卫,朕不说你也知道,现如今,这京师是谈神机卫就色变,有你和神机卫,朕可保无忧了。太子那儿,你要多亲近亲近,近来呢,你们有许多芥蒂,不过太子来见朕的时候,提及到你,可没少说你好话,说你是肱骨之臣呢。”

    “好吧,就这些了,过几日,朕就要走了,怕是开春才能回来,好生在京师带着,不许滋事。”

    “哦,还有一件事。”朱棣似乎想起什么,随手捡起一份奏疏,笑吟吟的丢在郝风楼身上,郝风楼接了,朱棣笑道:“你来看看,看过之后,再来回话。”

    郝风楼连忙打开奏疏,这是一封请辞致仕的奏疏,请辞的人乃是兵部尚书刘斌,说是自己年纪老迈,不堪为用,恳请陛下恩准,准其告老回乡,颐养天年。

    刘斌自是没有活路了,如今同僚们疏远他,太子和内阁,对他也没有好脸色,五军都督府和锦衣卫,却是往死里得罪了,出力不讨好,还得了天子的一番申饬,对着他拂袖而去,这个时候,他若是再不走,将来走的成走不成,只有天知道。

    所以他上书请辞,这个官,不做了。

    郝风楼笑吟吟的看着奏疏,慢悠悠的道:“看来刘大人和陛下一样,也是归心似箭啊。”

    朱棣慢悠悠的道:“你怎么看?”

    郝风楼道:“刘大人既然要挂印而去,谁能拦得住,陛下若是想恩准,那就准了便是。”

    朱棣却是笑了:“朕打算留中不发,他想走,朕还没有兴趣让他走呢,这 朝廷又不是街市口,容得他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么?”

    郝风楼似乎明白了什么,忙道:“陛下所言甚是。”

    朱棣像是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一样,这才开始说一些寒暄的话:“你那神机卫,真是让朕开了眼界,这操练之法,你细细和朕说一说。”

    郝风楼倒也不隐瞒,将操练的种种细节和作用,纷纷说了:“……陛下……让官兵们站立不动,培养的就是意志力,陛下想想看,这从早到晚笔直立着,一动不动,谁吃得消?一般人自然吃不消,可是他们一入营,便如此操练个十天半月,想躲懒,却有人盯着,随时给予惩罚,这这一日,只怕和杀头一样可怕,第二日呢,亦是痛不欲生,可是如此十几日他们渐渐的,也就把外头的心收了,就算在可怕,可是也习以为常,往后操练起来再如何艰苦,对于他们来说,也并无不妥。再有,每日听从号令,让他们站便站,让他们走便走,如此一来,号令如一……”

    朱棣听的很认真,只是不断点头,不过他也是内行人,偶尔,趁着间隙也会问这么一两句:“为何还要让他们读书?”

    “读书可以明志,这神机卫,若是大字不识,那么和只靠混个军饷的寻常官兵有什么不同?得先让他们会读书写字,才能告诉他们,什么叫做忠义,什么叫做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什么叫君臣父子。”

    朱棣不由苦笑:“看来,朕早就料到了,你这练兵之法,是富养,就算别人知道,那也学不去的,照你这么个操练法,一年不知要靡费多少钱粮呢。”

    郝风楼不由尴尬道:“儿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交趾那儿,眼下虽然还算平静,可是四周百国林立,内部呢,也未必就都心服口服,朝廷倒是在那儿有几个卫所,可是卫所的官兵,战力低下,若是不练出一支精兵出来,一旦 有事,恐怕到时,想要临时抱佛脚,也已经迟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五章:凶名

    郝风楼从宫中出来,说不出的惬意。

    今日他没有去当值,而是直接回府,陆妍儿已有了身孕,四个月大,郝风楼这几日当值都没心思,一有机会,便回来一趟看看。

    陆妍儿有的是的人照顾,倒是不必郝风楼添乱,郝风楼干坐在一旁,看郝母在旁对陆妍儿嘘寒问暖,陆夫人也来了,只是埋怨下人不会照顾,等到她们俱都识趣走了,郝风楼才凑上去,道:“身子如何了?肚子还疼不疼…”说罢又叹息:“这都是多此一问,身边有这么多‘知心人’照看着,怎么会有什么事,哎,我也是刚从宫中回来,正好来瞧瞧你。”

    陆妍儿抚着肚子,侧身躺在床上,莞尔笑道:“方才母亲还埋怨你来着,说你整日跟着一群丘八厮混一起,将来可对胎教不好。”

    郝风楼立即道:“这是什么道理,打打杀杀有什么不好,将来我这孩子,必定是要做将军的。”

    陆妍儿眨眨眼:“若是女儿呢。”

    郝风楼顿时托起下巴,露出不悦之色。

    陆妍儿立即道:“是儿子,是儿子,你瞧我胡说八道。”

    郝风楼不禁笑了,道:“你这是什么话,倒像是我嫌弃女儿一般,我方才只是想,假若是女儿,做个女将军,会不会过于惊天动地,这历史上,倒是有个女皇帝,似乎还差一个女将军,好,就她了,为了她做女将军。为夫只好加把劲,得多招募一些女孩儿,姿色要好。个子也要高一些,亲手操练她们……”

    陆妍儿不禁啐了一口,道:“到了现在,还不正经,我可和你说,方才有人来寻你,正是姿色很好很好。个子也很高挑的,这人还是你的红颜知己,老相识。可惜听你不在府上,也就走了。”

    郝风楼不禁道:“是不是美女姐姐?”郝风楼不禁失笑,道:“呃,我和她清白的很。罢。不说这个,提起她我也没什么兴致……”

    陪在这儿说了一会儿闲话,郝风楼便出了府去,到了府门口,郝风楼似是想起什么,叫了门房,问道 :“今日又人拜访?”

    门房道:“是,是个姓朱的。说是刚刚从湖南回来,想见少爷。”

    郝风楼颌首点头。湖南,正是那朱智凌生父湘王的封地,神武卫按部就班之后,朱智凌无事,便动身去了一趟,想不到如今,却已回来了。

    郝风楼问:“她还留了什么话么?”

    门房道:“似乎是说,老地方相见。”

    老地方……

    所谓的老地方,就像是秘密基地一样,你知我知,别人不知道,两个人共存了一个秘密,一般当有人和你分享了一个秘密,那就说明,两个人的关系,有点**不清了。

    郝风楼直接唤了几个 侍卫,旋即翻身上了马,便朝‘老地方’去了。

    这老地方,其实就是当年的。

    当年郝风楼就是在这里发迹,忽悠了李景隆,顺便把这厮拉下了水,想到从前的荒唐事,郝风楼不但不觉得羞愧,反而有点儿感慨万千,当年的自己,只是想着去做好一件事,去得到某一样东西。可是现在呢,自己的事越来越多,自己得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所以现在满心要做的,就是不断的去守护这些东西,得来容易,守时难,有了富贵,为人做事,就不再那样不顾一切了。

    郝风楼不由吁了口气,踏入里。

    的高朋满座,热闹非凡,有个招待的娼妓似乎觉得郝风楼眼熟,于是便摇着腰肢过来,吃吃笑道:“一见客官便眼熟,怎么,客官……”她一面说,一面身子一软,要挨到郝风楼身上。

    郝风楼身后的几个护卫倒是紧张了,一个上前,一把抓住这娼妓的衣襟,直接将他推开,另一个半抽出刀来,侧身警戒。

    郝风楼不由傻眼了,尼玛,这都什么侍卫,这些家伙,必定是被夫人给买通了的,连嫖x都不让,跟窑姐儿挨着都不成?

    倒是那娼妓打了个趔趄,直接摔了个嘴啃泥,顿时披头散发,其他人一见,顿时哄笑,平时大家来这儿,都是寻开心,怜香惜玉是未必,可是这般对这儿的姑娘动手,却是头一遭见到。

    那娼妓自是恼怒了,不依不饶,也不起来,只在地上打滚,大叫道:“打死人了打死人了……这是什么个理,姑娘我做伺候人的,好生伺候着你,你却来动手,你使了银子,倒也罢了,没使银子……”

    这一闹,整个顿时乱哄哄的。

    过不多时,便有个中年的丰腴妇人过来,一见这情景,只道有人是来砸招牌,顿时勃然大怒,不过这,却是没有护卫的,以往倒是养了许多看家护院的护卫,不过自从锦衣卫来收平安钱,这护卫就俱都遣散了,反正有个什么事,请锦衣卫来处置就是,人家也肯为你排忧解难,如此算下来,每月的平安钱,恰好将那养护卫的钱抵消,其实算起来,并没有亏,不但没亏,反而赚了,养着吃闲饭的,远远不如锦衣卫有用,那锦衣卫,终究让人更有底气的多。

    所以这妇人底气十足,插着手大叫:“客官若是来寻开心,咱们,打开门来欢迎,客官若是不喜欢这香玉姑娘,这里的姑娘也多的是,尽管客官来挑,可是动手打人,是什么意思,你瞎了眼,敢来这里滋事捣乱,今日你若是不赔个百八十两银子,却是休走的。”

    郝风楼不由笑了,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倒是成了眼中钉,他只得苦笑,从袖里抽出十两银子来,道:“这是十两银子,我这下人出手重了,权当是赔罪,至于百八十两,这却是严重了。”

    银子郝风楼自然是有,可是超过了十两银子,这就属于敲诈勒索的范畴了。

    那妇人一见,却不肯干休,凭着有依仗,便叫道:“吓,你这是什么银子,我在这香玉身上,不知砸了多少银子,她的身子,可是金子打的,你如今把人打坏了,就十两银子,怎么,你们这是什么样子,瞧老身不顺眼么?来喜,来喜,吹哨,吹哨……”

    立即有个龟公听了吩咐,倒也激灵,立即拿起挂在胸前的竹哨,猛地吹起来。

    里的客人、娼妇们俱都咯咯笑着瞧热闹,这个道:“王姨正要显威风呢,前几日总有人来闹事,这不来个下马威,别人不晓得咱们的厉害,这小子算是恰好撞枪口了。”

    “且看他们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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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功夫,便有几个鱼服的人飞快跑来,锦衣卫如今已经越来越规范,不但收商户的银子,而且在各个街口,都安排了人,一有动静,半柱香时间就可出现,这些商户呢,缴了平安钱,便每人分发一个竹哨,出了事,便有人来帮忙解决,可谓皆大欢喜。

    这几个鱼服的校尉进来,自是威风凛凛,其中一个年长地大喝:“瞎了眼,是谁要滋事。”

    那老妇人连忙上前去,指向郝风楼,赔笑道:“刘爷,是他,这厮打伤了咱们的姑娘,不只是如此,还不肯赔银子,凶巴巴的,可不是来闹事的么?咱们打开门,做的是正经儿买卖,平时也不敢招惹是非,他们倒是好……”

    这老妇人绘声绘色的说着,可是很快却发现,这位刘爷脸色变了,不只是如此,刘爷手里的刀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然后是脸色古怪,两腿像打摆子一样,立即站不稳。

    老妇人正觉得奇怪,那刘爷和其他几个校尉再不迟疑,一起拜倒在地,朝着郝风楼道:“卑下刘欢,见过指挥使大人,不知指挥使大人驾到,罪该万死。”

    那老妇人一听,顿时愣住了,吓得浑身筛糠。这京师里打开门做生意的,或许都不认识郝风楼,可是至少,都听说过郝大人的凶名,眼前这个和气的人,就是郝大人?

    老妇人哎哟一声,连礼都不顾了,一屁股瘫坐在地。

    倒是那本来倒地不起的娼妇,却是连忙站起来,乖乖的退到一边去。

    那些看热闹的人,也一个个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人人盯着郝风楼,一动不动。

    郝风楼,谁没听说过,只是不曾见过庐山真面目而已,如今见了,早已忘了该用什么表情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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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送到,吃了安眠性质的药,这段时间,都是头昏昏沉沉的,悲剧。(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六章:缠绵

    一下子就清空了。

    那老鸨子吓得大气不敢出,只是跪在下头不断磕头。、

    京师里做买卖的,没锦衣卫保平安,纵是你背后有天大的关系,人家照样也要你吃不了兜着走,敢得罪郝大人,保准叫你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而郝风楼,却是懒得理会这些人,到了他这个身份,并非是宰相肚子能撑船,而是这种老鸨子,在他的眼里,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谁会和一个蝼蚁见识。

    这就是一个不平等的世界,古今中外,从不曾有过平等,但凡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三六九等,而早已挤入最上等人圈子里的郝风楼,也早已习惯了用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甚至可以高贵到,根本不在乎蝼蚁的几句‘胡言乱语’。

    上了的二楼,到了一处厢房。

    门是半掩的,里头坐着一个清丽的倩影,她举杯吃茶,吃茶的神态很好看,那峨眉在品尝茶水时,不由微微一皱,显然这茶水的涩味唐突了她,于是她将茶水放下,便如老僧坐定一样,再不触碰桌上的酒食。

    她显得沧桑了一些,可是并不见老,只是脸上染了风尘,有些倦意,薄唇轻轻抿着,有些出尘的意味,可是那双美眸里,却又带着几分锐气,这锐气,可以杀人。

    “还是老样子啊。”郝风楼不由叹息。

    自己变了,可是她还没有变。

    “出来吧。”朱智凌已经察觉到了郝风楼。冷冰冰的道。

    郝风楼有些尴尬,却还是移步进去,叹口气。道:“公主殿下,你好。”

    朱智凌没有理会这些客套,嘴角一勾,浮出几许冷笑:“我是不是该说,郝大人,你好?”

    “这倒不必了。”郝风楼嘘口气:“这样太生分。”

    郝风楼坐下,端起茶来喝。舌尖触碰到茶水,不由皱眉,道:“茶水不好。”

    朱智凌笑了:“我记得你喜欢吃碧螺春?”

    “咳咳……”郝风楼道:“你也是。可为何不让伙计上这茶来。”

    朱智凌摇头:“这里能有什么好茶,若是怀着期待,等着香茗上来,结果喝过之后。却发现苦涩不堪。反而心里不痛快,做什么事,都不必怀着期望,期望越高,心里就越不痛快。”

    郝风楼凝视朱智凌:“人有了期望,才肯努力达成。”

    朱智凌苦笑:“可是……我已经没有期望了,我去了一趟湖南,听说朱建文那狗贼已经拿住。欣喜若狂,飞快赶回京师来。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假的,人海茫茫,我找不着他,怎么样都找不到……”

    郝风楼叹口气,道:“其实,他已经死了。”

    “什么?”朱智凌不可置信。

    郝风楼正色道:“不错,他已经死了,就在陛下入宫那一日,他就已经死了,杀他的,是太监赵忠,陛下必须让他死,怎会让他逃出去,之所以告诉天下人,他还活着,只是不愿背负这个弑君的罪名,这件事,没有人知道,知道的,只是陛下和赵忠,即便是你,陛下也不会说,因为此事一旦泄露,则后患无穷,所以,你不必去找了,建文已经死了,你的仇,早已得报,这个世上,你再没有敌人,有的……只是朋友。”

    “是么?”朱智凌苦笑,她整个人很平静,可是娇躯又在颤抖,听到建文死了,她竟不知是该是喜是忧,无数次想到将那个人碎尸万段,可是现在,这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死了是么……”

    朱智凌的眼角,噙出了泪来。

    郝风楼见状,连忙起身,上前安慰:“死了,已经死了……”

    朱智凌整个人像是抽空一样,眼中无数泪水流出来,郝风楼站在他身边,一时手足无措。

    朱智凌突的痛哭,一把搂住郝风楼,郝风楼吓了一跳,叫道:“殿下,不要这样……”

    “郝风楼……你……你骗我……你早知道他死了……”

    郝风楼只得将她抱紧:“我也是方才知道……咳咳……”

    身体,似乎起了一些奇妙的变化,那娇躯贴在自己身上,郝风楼感到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紧紧的搂住她,这个曾经和他一起,共患难的女人,这个曾经救过自己性命,对别人都是冷冰冰,却对自己一向信任有加的女子……这个公……公主……卧槽啊……公主啊……朱元璋那老王八蛋有规矩,跟公主东搞西搞的,就是驸马都尉,驸马都尉他娘的跟男宠差不多,不能掌权,只能做个摆设,一辈子只能守在府里,等候公主的临幸。

    这……这……前途要紧,还是远远躲开的好。

    郝风楼的身子,有些想挣脱。

    可是朱智凌抱的很紧,很紧,让郝风楼透不过气来,那朱唇距离自己,不过寸许,吐着兰芳,娇躯贴合着,让自己有一股莫名的冲动。

    朱智凌……你害死我了。

    可是……朱智凌……其实夜半三更时,我也总会偶尔想到你,想到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一起冒险,一起拌嘴,有时遭你的白眼,也是一种快乐。

    好贱……

    郝风楼感觉自己的神智有点不清,那双朱唇,让他有一股冲动,冲动到想让他丢掉一切。

    于是郝风楼死死的抱住她,比她抱着自己更紧,他低下头去,用脸颊擦拭她脸颊上的泪水,嘴唇去轻轻触碰她的朱唇。

    最后……终于……

    …………………………………………………………八荣八耻…………………………社会zhuyi核心价值观………………中国梦……………………………………………………………………………………………………………………………………

    “呼……”

    郝风楼抬起眼睛,很累,很累。

    朱智凌已是醒了,只是衣裙显得有些凌乱。

    外头很安静,安静的太不像话。

    郝风楼想起来了,这是,里的所有人,都已经屏退了个干净。

    于是他站起来,连忙躲到屏风之后,穿了衣衫,才衣冠楚楚的自屏风后踱步出来。

    四目相对,都有些尴尬。

    郝风楼只得道:“我的错。”

    朱智凌捋了捋额前的乱发:“错不在你,是我自己糊涂,我知道,这样是耽误你,我不会耽误你的,你明白,只恨我生在帝王之家,而你……还有锦绣的前程……所以……从此之后,你我分道扬镳,我们……再不相见,这件事,休要再提了。我……走了……”

    目中虽有不舍,可是朱智凌,却还是毅然的别过头去。

    她本是郡主,藩王之女,如今收养为帝女,敕封大明公主,既是公主,或许四年的郝风楼,那个还是个浪荡子,那个糊里糊涂,总是胡说八道的白丁,还有可能。可是现在的郝风楼,早已贵为侯爵,其父更是禄国公,手掌锦衣卫,权倾一时,难道让他,放弃一切么?

    这个男人,她曾经轻视过,也曾佩服和依赖过,走在哪里,总是不免会想到他,可是现在,她决定断绝所有思念了。

    有些人,注定是要分开的。

    朱智凌笑,笑中带着泪。

    她动身要走,走下了楼,留下目瞪口呆的郝风楼。

    到了的门口。

    这儿早被无数的锦衣卫围了个水泄不通,听闻郝大人来嫖娼,这还了得,若是有人冲撞郝大人怎么办?于是乎,四面八方的锦衣卫校尉、力士在千户、百户们的带领下,纷纷往这儿赶,一下子,附近两条街,都已经封锁住了。

    方才还听说,有人差点和郝大人有冲突,若是再有什么闪失,这可怎么吃罪的起,东城的千户曾健抱着手挺着刀就在门口,看看天色,心里嘀咕,这嫖chang就嫖chang,可都一个多时辰了,郝大人龙精虎猛,也不至于如此了得吧,怎的还不下楼。

    正说着,便看到有人下了楼来,曾健一看,却是认得,正是朱智凌,当年郝风楼还在百户所的时候,朱智凌就寻过郝风楼几次,曾健知道她的身份,曾健心里稀罕啊,这公主殿下,原来也有如此嗜好,他不敢迟疑,连忙上前,道:“卑下见过……见过……呃……”

    曾健虽然总是会比别人慢半拍,可是呢,却也不是傻子,顿时觉得,公主殿下在这儿出现有失体面,还是假装不认识为好。

    可正在他迟疑的时候,突然,这里却有一个人影冲出来,一把将朱智凌拦腰抱住。

    他娘的……

    真正没王法了。

    连公主殿下都敢唐突。

    曾健怒了,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很传统的人,一个很传统的人,往往最见不得这等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公主的事,锦衣卫职责所在,不割了这家伙的命根子,他曾健的名字,都要倒着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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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七章:不择手段

    “大……”

    这大胆二字还没出来,曾健就傻眼了,因为这个人曾健更熟,不但熟,而且还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眼见如此,曾健有点想哭。

    因为他看到的是,这公主殿下居然和这个很熟很熟的人相拥在了一起。

    光天化日啊,朗朗乾坤啊。

    这怎么教人受得了。

    这,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法律,还有没有道德。

    曾健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可是偏偏他没有瞎,他的招子依旧很亮很亮,他看到两个人紧紧搂着,公主殿下眼中垂泪下来,看到他们亲嘴,昏天暗地的那种,仿佛自己一下子成了透明的人,全然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甚至某人的手,还妄图要伸进殿下的腰间,幸好,幸好,这衣裙是连在一起的,这个可恶的恶念没有达成,不过……曾健感觉悲剧的是,郝大人的手太不老实,在没有得逞之后,居然手往上移,要去……要去……

    曾健的心跳很快,很是着急,这么多人呢,若是传扬出去………这可就完了。

    曾健猛然醒悟了,他娘的,老子制止不了郝大人和公主殿下发泄‘兽欲’,老子还管不住别人么,于是呼喝一声,吹起了竹哨。

    附近的锦衣卫校尉、力士早已瞎了他们的狗眼,淡定不能,一个个不知所措,傻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可是听到竹哨响起,顿时醒悟了。

    不该看的不准看。大家都懂。

    于是无数人朝四面八方散去,就像在他们的身后,有一把杀猪刀一般。一边发足狂奔,连头都不敢都回。

    须臾之间,曾健和所有人全部散了个干净。

    整个街道,空荡荡的。

    只剩了两个人,两个人拥抱在一起,疯狂的亲吻,疯狂的贴合在一起。

    锦衣卫们。识趣的封锁了各处的街道。

    曾健在几条街之外,背着手,一脸惆怅。怎么办,怎么办,要出大事啊,郝大人这是风流成性啊。什么女人不可以那什么。偏偏这个人……哎……狗娘养的御史会不会知道,宗令府会不会知道,宫中会不会知道,要出大事啊,必定要出大事,这事儿往重里说是要掉脑袋的,哇靠……这两个字,是郝风楼教他的。平时曾健很少说,因为这二字显然不如他娘的给力。可是现在,曾健觉得这两个字,很能形容自己眼下的心情。

    曾健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过不多时,百户杨春到了。

    杨春也是自家人,最是信得过。

    杨春道:“大人,在附近的兄弟,都已经查过,总计是七十九人,都看到了。”

    曾健恶狠狠的道:“都信得过么?”

    “这个……大多应当信得过吧。”

    “哇靠、哇靠,哇靠!”曾健怒气冲天的道:“什么都叫大多,只要有一个泄露,就都完了,所有的人,这些人,都要给我盯着,死死的盯着,有人泄露,就他娘的家法处置,动刑,老子亲手剥了他们的皮。”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这临街,有不少住户,比如这里的人,还有……想必……他们……未必没有看到……”

    曾健抚额,感觉自己头要炸开了,苦笑道:“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看来,是瞒不住了,哎……瞒不住了啊,这世上,怎会有不透风的墙呢,走一步看一步吧,记着,吩咐下去,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并不知道是谁,总之,能敷衍就敷衍,明白了么?”

    “是,是,卑下明白,卑下又不是傻子,咱们都是郝大人教出来的,没有郝大人,会有咱们这些兄弟,卑下不傻,这事儿,我会传下去。”

    曾健重重叹口气,很惆怅。

    玩女人就玩女人,可……哎……这去,不是嫖chang的么,怎么把公主殿下都……

    曾健不知自己算不算是恨铁不成钢,他的心,很痛,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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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冷的街道上,两个人终于分开。

    郝风楼大口喘气,朱智凌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平时的朱智凌,一向冷静,可是今日,她却有些慌了,她本就已经打好了主意,本就选择了放弃,宁愿去浪荡江湖,也不愿意给眼前这个人添任何的麻烦。

    可是当郝风楼追出来,她一下子,心软的像是水一样,方才打定的主意,一下子动摇起来。

    郝风楼认真而诚挚的看着她,看着她的美眸,这是第一次,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慌张,有一种急需人保护的茫然。

    郝风楼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凌儿,我有话和你说。”

    朱智凌更加慌了,她从未这样的不冷静,又从未渴望过,眼前这个男人,接下来会说什么,她很期待这个男人接下来要说的话,可是同时,她内心深处,又在不断告诫自己,不要说,不要说,说了,许多事就不能回头,说了之后,就会有许许多多的事,会有太多太多的麻烦,这些麻烦,都会出现这个男人身上,她宁愿退出,宁愿远走他乡,宁愿销声匿迹,也不愿听他说。

    可是她没有动,她依旧想听,痛并快乐的期待着。

    郝风楼正色道:“凌儿,我喜欢你,真的,我是个风流成性的人,我喜欢陆小姐,也喜欢小香香,我……我……我本不该说这些话,可是我告诉你,我喜欢你,我郝风楼,从一开始,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我喜欢你,并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喜欢你,我要娶你,只是因为……我决不能容忍,你嫁给别人,绝不容许,别的男人亲你的芳泽,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所以……我要娶你,这是我自私也好,是我疯狂也罢,我只想告诉你,我要娶你,为了娶你,我可以做任何事,世上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倒我,从来没有,你……愿意嫁我么?”

    朱智凌呆住了,旋即泪水又不争气的唰唰落下来,她身躯在颤抖,理智告诉自己,自己应该冷笑离开,断了这个男人的‘妄想’,因为……二人之间,绝无可能,除非……这个男人失去手中的一切,甘心做一个永远都不得志的驸马都尉,可是……她不忍心,她看到了郝风楼诚挚的脸,看到了这俊秀的面庞,看到了那双幽邃又带着渴望的眼眸。

    她感觉自己的身躯都已经软了,她走不动路,说不出话,只是呆呆愣愣的看着郝风楼,只是流泪。

    郝风楼却是斩钉截铁的道:“你的大仇,已经报了,你的世界,已经没有了仇敌,你没有家人,没有人托付,那么,你就托付给我,我来保护你……”

    这句话,说来可笑,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有个叫朱智凌的女子,去保护那个叫郝风楼的家伙。从前一直都是如此,可是现在这个男人,却说要保护自己。

    这样可笑的话,却令朱智娇躯一颤,她咬着唇,竟是重重点头,好不容易哽咽着道:“好,你来保护我。”

    郝风楼将她搂住,搂的很紧:“陛下不肯,就去求徐皇后,徐皇后不肯,我就直接抢了你,这世上,没有我郝风楼怕的事,我怕的,只是你不肯,只要你愿意,我做什么都可以,功名利禄,我郝风楼已经有了,我妄想了太多太多东西,为了名利,做了许多许多的事,可是现在,我只想让你在我身边,永远都在一起,一生一世,凌儿,我爱你,你保护我,救下我的时候,我就在想,以后有一天,我也要保护你,要拯救你。”

    “好……你保护我,你拯救我……可是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置,成么,一个月,好么?”

    郝风楼笑了:“好,我现在,就去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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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风楼出现在曾健面前的时候,曾健的表情古怪无比,他试探似的看了郝风楼一眼,压低声音:“大人,那……殿下呢?”

    郝风楼淡淡的道:“飞走了。”

    曾健忍不住去看天上,没有人在飞。

    不过朱智凌确实是飞走了,飞檐走壁,她不愿去面对曾健,完全来自于女子的羞怯。

    “哦,那便好,那便好,少一些人看到,就少一些。”曾健觉得庆幸,事情,似乎还在掌握之中。

    郝风楼道:“不过我现在要入宫,有事要和陛下说。”

    曾健一听,即便傻到他这份上,也知道郝大人进宫也要说什么事,曾健一下子,又呆住了,好个屁啊好,哇靠,这他娘的是要自投罗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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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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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风流介绍:
建文三年,燕王陈兵江北,镇江岌岌可危,南京危如累卵。 遭遇退婚会怎么办?郝风楼告诉你,不抛弃,不放弃! 如果成为了天子亲军会怎么样?郝风楼告诉你,耍流氓你不行,耍横我还是比你行! 我是纨绔,我是败家子,我是天子亲军,我光芒四射,亮瞎你的眼睛。 这是一段熟知的靖难故事,却又是一个小人物的奋斗史。
公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公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公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