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郝风楼别过头,不去理他,在郝风楼看来,这种事你越是啰嗦,对方就越会咄咄逼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缄默。
只是郝风楼如此无赖的态度,真把几个阁臣气急了,如今这小子真是越发了不得了,什么事都敢做,什么事都敢顶撞。
若郝风楼是某部部堂,如今阁臣们如此同心协力,不将姓郝的弄死,还真有点说不过去。
偏偏郝风楼是锦衣卫,锦衣卫是完全独立于朝廷之外的系统,在这个系统里,内阁说了不算,部堂说了也不算,唯一说话算数的,只有天子。
阁臣们的目光,俱都落在朱棣身上,大家都在想,陛下,这郝风楼如此无状,你总该说句话吧。
不过阁臣们觉得,天子应当不会说话,建文的消息,应当是真实的,这就意味着,这件事肯定是天子和郝风楼之间布置了建文天子,天子这时候,‘四面楚歌’,朝野上下,又有几个人靠得住?眼下能依靠的,也只有锦衣卫了。此时此刻,是断然不可能,拿郝风楼开刀的。
而郝风楼,或许也正因为仗此,才敢说出如此狂言。
朱棣抚案,其实阁臣和郝风楼之间,闹的再如何厉害,都和他没有太大的干系,作为天子,朱棣甚至巴不得如此,驾驭之道,无非制衡而已,朱棣不如太祖那般勤政,所以近来,内阁的权柄,也越来越重。一些朱棣没心思处置的事,都是内阁来办理,对此。朱棣的态度很是**,一方面他乐的清闲,自己虽是天子,可是若论行军布阵,自己确实有骄傲的本钱,可是论起钱粮调度和赈灾、教化之类的事,朱棣莫说和这些阁臣远远不如。即便是太子朱高炽,朱棣也自知差了很远,不擅长的事。让擅长的人去办,这似乎没什么不妥当。而且朱棣自己呢,其实也乐得清闲,可是这并不代表朱棣很是安心。对这些阁臣。朱棣一向是有些防范的。
若是平时,朱棣对这些人倒还有几分信任,可是建文出现之后,就很难保证了,这些人忠心的,无非就是皇帝而已,虽然自己登基,大大的提拔了他们。可是这些人又有一重身份,他们也是读书人。现在全天下的读书人对那建文都抱有同情,从各种流言蜚语其实就可以看出,建文的出现,让读书人如获至宝,这些阁臣,谁能保证背后不会有什么小动作?
郝风楼与他们争锋相对,甚至是耍无赖的行径,倒是让朱棣安心了一些,只是这家伙不免太过嚣张,朱棣若是不说那么几句话,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朱棣脸色冷下来,呵斥道:“郝风楼,朕自问对你也算是恩荣有加,不曾薄待于你,这天下人俱都可以说不曾受朕恩惠,可是你郝风楼,可敢说么?你好大的胆子,在朕面前,也敢如此放肆,还不快给杨爱卿请罪。”
一说到请罪,便教人有人失望了,很明显,天子这压根就是护短。
郝风楼连忙起身,很是诚挚的向杨荣行礼:“杨大人,方才话有得罪之处,还望杨大人海涵。”
杨荣脸色很不好看,可是对方客客气气,自己却也只得点点头。
郝风楼重新坐下,其实他虽是得了一个便宜,心里却明白,无论是天子还是自己,此时都有点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了,朱允文的事,泄露的已经越来越多,泄露这个消息的人是谁?事情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些事,谁也说不清,这使朱棣和郝风楼都有些急躁,而眼下,朱棣显然想要立即摆脱掉这几个阁臣。
他沉吟片刻,道:“锦衣卫的这件事,暂时不表,朕自会命人核实,是非曲直,总会有公论嘛,诸卿这便告退吧。朕有些事,想给郝爱卿交代一二。”
朱棣的耐心,已到了极限,他有太多的事需要询问郝风楼,也有许多事要重新交代和布置。
杨荣、胡俨、黄淮三人纷纷站起来,准备告退,倒是解缙此时道:“陛下,微臣听说,近来有一件传闻,颇为诡谲。”
这个时候,解缙却还在这儿东拉西扯,顿时让朱棣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朱棣耐着性子,道:“什么传闻?”
解缙含笑,道:“这件事,其实应当问杨大人……”他看向杨士奇,道:“微臣不敢居功,此事是杨大人查出来的。”
杨士奇脸色淡漠,显然有几分犹豫,却不得不道:“是有这么一件事,有个汉王府教拳的师傅,是从漳州来的,半年前,聘于汉王府,平时教汉王的子弟们一些拳脚,据闻此人有几分真功夫,不过应天府府尹与微臣有旧,正好听说了一件事,说是这位教拳的师傅,仗着汉王府的名头,招揽了不少徒子徒孙,有数千之众,又收了三十六个亲传弟子,遍布京师,教人拳脚,许多豪门贵族,都败在此人的门下。微臣以为,此人颇为不简单,又整日出入汉王府,不是等闲之事,所以便请应天府好生盯看,这不查不知道,一查竟还真有些眉目,那学拳的师父,乃是出自漳州三平寺,此后入京,很快得到汉王的赏识,汉王对此人颇为佩服,便聘请他入了汉王府,此人经常在汉王府闲住,同时有招揽了不少人,声势不小,其中世子朱瞻圻与他关系最是莫逆,可是微臣……微臣……”
杨士奇顿了一顿,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微臣查出,这个学拳的师傅,竟是通过了一些军中的人物,许是走的汉王府的路子,竟是私购了一些刀剑,甚至还有弓弩、火铳,不只是如此,他的一些门徒,甚至有人私下里说,当今天下,和当年大唐的武德年间何其相似……”
武德年间……
所有人的脸都变了。
武德年乃是唐初时的年号,当年李渊在位,李渊乃是大唐的开国皇帝,李渊即位以后,封李建成为太子,李世民为秦王,李元吉为齐王。三个人当中,数李世民功劳最大。晋阳起兵,原是他的主意;在以后几次战斗中,他立的战功也最多。李建成的战功不如李世民,只是因为他是高祖的大儿子,才取得太子的地位。
李渊 李渊既然决心立李建成为太子,李世民自然心中不服,于是发动玄武门之变,杀死太子和齐王,逼迫李渊退位,登基为帝,改元贞观。
这个典故,在座之人谁人不知,可是细细思量,如今的情况,还真和武德年间一般无二,汉王在靖难之中,功勋卓著,得到了绝大多数将军的拥护,而太子朱高炽,只是仗着自己是长子,这才成为储君。
只是……现在突然传出这样的流言,莫非是汉王当真想要做秦王,想要杀死自己的兄弟,逼迫自己的父皇退位?
杨士奇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也是叫苦不迭,其实一开始,解缙让他帮忙查一查,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后来事情交代下去,越查,越是心惊肉跳,等到一桩桩的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杨士奇有点儿傻眼,他即便在聪明,遇到这么个情况,也知道自己没有了选择。
若是知情不报,将来一旦事发,天子追究,当时自己已经过问此事,为何这么大的事,自己却隐瞒不报?莫非自己是汉王党羽?
可是自己今日将此事报上,无疑是等于检举汉王,检举天子的亲儿子,徐皇后的心头肉,赵王的亲兄长……
杨士奇一直都不愿意牵涉进入夺嫡之争,他敏锐的感觉到,这很危险,一个不好,就可能尸骨无存。可是现在,杨士奇必须牵涉进去,不但要牵涉,还要‘弹劾’汉王,彻底的站在汉王的对立面。
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不禁扫过解缙一眼,姜还是老的辣,汉王这件事,或许就是这姓解的布置的也是未必,那个拳脚师傅,可能也只是这个布置中小小的一个环节,而只是这个小环节里,却彻底把自己拉下了水。
论起来,汉王自己是已经彻底得罪,而太子那里,自己虽然关系还算和睦,却远远比不上解缙等人,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境地,郝风楼左右不靠,可是凭着圣眷,尚且还可以立足,而自己呢,自己状告人家的儿子,天子莫非当真会引以为腹心?
杨士奇摇头,他对天子有很多的了解,天家固然无情,可是牵涉到自己的亲生骨肉,当自己抨击这个无论是性情还是相貌酷似天子的皇子时,杨士奇知道,自己决不会有好下场。
这一次,是真正的被人下了绊子,而且伤的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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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伴君如虎
杨士奇所能意识到的,就是从一开始,解缙给他的,就是一个无解的陷阱,而现如今陷阱发动,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闭上眼睛,等待着属于自己的解决。
心里吁了口气,杨士奇眼观鼻、鼻观心,阖目静候。
朱棣的脸色,已经是难看到了极点。
从杨士奇所谈及的东西来看,汉王这几乎等同于谋反,收买人心,私藏兵器,甚至有人将他比作李世民,若是如此,那么他朱棣是什么?那个被迫退位,成为太上皇的李渊,那个死了两个儿子,却不得不对杀人凶手强颜欢笑,甚至还要赞誉此人孝顺的可笑开国天子?
朱棣的眼眸中,掠过了一丝杀机,只是这杀机,目标却是杨士奇。
放置在御案上的手臂在微微颤抖,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显然他在强忍,作为一个天子,他当然清楚,叔侄可以相残,父子也同样如此,可是作为一个父亲,他的心像是被利刃狠狠扎了一刀,那种锥心的痛感,即便坚强如世称永乐,残忍无情的朱棣,亦是难以承受。
他的身躯,亦开始抖动起来,脑海中转过了无数个念头,这些念头,多是温情,襁褓中的欢笑抚弄,蹒跚学步时的宽慰,长大一些的悉心教导,还有看着那小身板骑着小马驹时,自己路出来的欣慰之色。
这个儿子,太像他了,一样的强势,一样的鲁莽。一样的弓马娴熟,靖难之时,他就是自己的影子。自己在哪里,他就如影随形,利箭如流星一般激射而来的时候,也是这个人,好不犹豫的将自己扑倒。
上阵父子兵,这个父子,不是朱棣和朱高炽 。而是朱棣和朱高煦。可是现在,杨士奇所言,可以相信么?
理智告诉朱棣。以杨士奇的谨慎,没有确实的把握,绝对不敢弹劾汉王,以杨士奇的聪明。也绝对不会愚蠢到捕风捉影。空穴来风。杨士奇的话,应当是对的,至少他所说的这些,绝对不可能掺有水份,事情可能比杨士奇的描述更加严重。
可是情感上,朱棣完全不能够接受。朱棣不断的呼吸,然后深呼吸,胸膛如那山峦一般跌宕起伏。良久,他重重呼了口气。虎目如铜铃一般猛地张开,拍案而起,大喝道:“杨士奇,你这狗东西!”
一声暴喝,宛如惊雷,即便是杨士奇再淡定,却也已经坐不住了,他的脸色惨白,立即起身,旋即拜倒在地:“微臣该死!”
坐在一旁的解缙老神在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却并没有显露出半分幸灾乐祸,只是与此同时,胡俨、黄淮的目光看过来,那目光,带着更多的敬畏,甚至,还暗藏着几分欣喜。
解缙也能感觉到,杨荣所表现出来的尴尬和几分担忧,解缙嘴角微微上扬,却是知道,杨荣必定是在偷偷看自己的脸色,这个家伙,素来和自己若即若离,近来和杨士奇走得很近,颇有几分与杨士奇一道,与自己分庭抗礼之意,而现如今,却不知他是否开始追悔了。
其实解缙心里,最想试探的,反而是郝风楼的反应,内阁这些人,即便再如何才思敏捷,再如何深沉,终究解缙和他们都是同样的人,既然是同类,解缙总能猜想到对方的意图。可是对郝风楼这种异类,他的行为举止,处事方式,却一直让解缙有那么点儿一头雾水,许多时候,甚至不太明白,这个家伙心里想的是什么,也不知这家伙,什么时候又有什么图谋。
这是个让人猜不透的家伙,而现如今,见到了此情此景,他会怎样想,是佩服,还是后怕,又或者,是不屑于顾,是隔岸观火?
解缙眼角的余光,不露声色的在郝风楼脸扫过去,那不经意之间,虽是电光火石的片刻,他眼中的郝风楼,竟是神情恍惚。
这个家伙,居然神情恍惚,似乎眼前的事,对他一点都不重要,思绪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天知道,这时候他脑子里想到的是什么。
解缙突然又那么丁点挫败感,他没有等到郝风楼的愤怒,也没有等到郝风楼那忌惮的神情,什么都没有,就如锦衣夜行,没有等来别人的嫉恨、羡慕,只有万家灯火,街上寥寥熟人匆匆而过,擦肩的时候,对方没有正眼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分半刻。
朱棣的怒吼声终于开始了:“杨士奇,你竟敢间我父子么?汉王乃是朕的嫡亲儿子,世子朱瞻圻乃是朕的嫡亲孙儿,你想要做什么?你想告诉朕,他们要造反,要杀自己的兄弟,要手戮自己的父亲么?你到底有什么居心,有什么图谋,你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是谁?”
杨士奇心里只是长叹,他没有选择,要嘛就是知情不报,欺君罔上,要嘛就是出言弹劾,等待这暴风骤雨一般的龙颜震怒,他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十分狼狈的泪眼模糊,泣告道:“微臣不敢妄言,愿以人头作保,句句话都出自微臣本心,更无不轨之图,许是汉王草率,被人蒙在鼓里,受奸人所惑,一切,都是这些奸佞自作主张,也未可知。只是微臣以为,事态严重,不可不上陈御前,孰是孰非,自有陛下圣裁。若陛下认为微臣危言耸听,又或者有半句不实之处,微臣万死,恳请陛下降罪,以儆效尤。”
说罢,杨士奇闭上了眼睛,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或许这时候,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本以为自己一向机智过人,这些时日,也处处占着上风,于是不免有几分沾沾自喜,可是没想到,竟然在这件事上栽了跟头,甚至可能这一次,会到危及自己身家性命的地步。
朱棣的目光,如刀锋一般在杨士奇身上扫过,他森然笑了:“事到如今,你还在执迷不悟么?你以为这些妖言,就可以让父子离心背德?就可以让朕,疑心自己的儿子。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他是朕的儿子,是朕的骨肉至亲啊,你……你……”
杨士奇没有再申辩了,骨肉至亲四个字,其实就已经一切明了,他完了。
朱棣咬牙切齿的道:“传旨,拿问杨士奇,下诏狱候审……日后再有此等叵测言辞,亦是同罪!”
杨士奇脸色蜡黄,只得顿首,道:“微臣谢恩。”说罢,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失魂落魄的告退而出。
在阁外,已有几个大汉将军,侯着他。
谁也不曾想到,名噪一时的杨士奇,就因为这么几句话,便如摧枯拉朽一般的垮掉,伴君如伴虎,今日展现的可谓淋漓尽致,恩泽雨露皆在帝心,很多时候只是一个念头,就足以让一个努力了半生之人,锦绣前途和荣华富贵,尽都化为乌有。
在场之人,即便是解缙,也不由唏嘘。
朱棣却是余怒未消,恶狠狠的看着解缙数人:“外臣但有言宫闱事者,尽皆如此搬照杨士奇处置,卿等告退去吧。”
解缙人等已是不敢多待了,纷纷告辞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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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到了晚秋,天气有些冷,不过暖阁里烧了地龙,却是温暖如春,阁内有些阴暗,门窗都关了,几个太监想要掌灯,朱棣却挥挥手,打发他们出去。
在这晦暗不明的暖阁里,朱棣楞楞坐在御椅上,两鬓之间的华发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几丝,他显得有几分落落寡欢,又似乎在这平静之后,酝酿着什么痛苦。
他突然哑然失笑:“郝风楼……”、
郝风楼一直在边上坐着,没有吱声,今日杨士奇的垮台实在太过离奇,转瞬之间,说完就完,郝风楼倒没什么兔死狐悲,只是觉得这事儿,实在有些孟浪,很是不符合朱棣的性子,一听朱棣叫唤,郝风楼忙道:“微臣在。”、
朱棣苦笑:“汉王素来争强好胜,从不肯吃亏,靖难之役,他确实是功勋卓著,许多人……都希望他能克继大统,这些人里,不乏又有朕的老兄弟,也有不少,都是靖难的大功臣,至于汉王世子朱瞻圻,他的性子和汉王一样,甚至有些刚愎自用,汉王若只是自负,他就更不同了,这个孙儿,朕是知道的,自幼养尊处优,骄横惯了,甚至有些目中无人,天下没有几个人,放在他的眼里。”
朱棣说完这句话,看向郝风楼:“朕的话你明白么?”
郝风楼不禁道:“儿臣还有些不明白。”
朱棣突然朝他诡异一笑:“朕的意思是,若说汉王要做李世民,其实………也未尝没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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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杀人诛心
听了朱棣的话,郝风楼不由心里一惊。
其实当杨士奇弹劾汉王的时候,郝风楼还觉得有些奇怪,以杨士奇的性子,是断然不可能掺和这种事的,将汉王得罪到死,没有好处。
即便是汉王获罪,在汉王背后,却是无数的功勋将领,这些人,看上去虽然被排挤出了权利核心圈之外,可是能量依旧惊人。
况且,离间天子父子之情,这本身就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即便是解缙,也绝不敢在天子面前,说汉王一句不是,偏帮太子,也只是反反复复的说那么一句立嫡以长而已。
而现如今,杨士奇弹劾了,而天子也是震怒,不出郝风楼所料,谁知现在,等人一走,朱棣却突然如此诡异。
郝风楼觉得眼下的事,如一团乱麻,顿感压力甚大,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却听朱棣继续道:“其实……若朕是汉王,也会心有不服,这江山,有他的一份功劳,将军们,也大多服气他,太子呢,对他又很是忌惮,将来朕不在了,太子登基,会让他好过么?”
“朕当年做燕王,其实也是如此,情势到了这个地步,做儿子的,既然没有克继大统的机会,那么还不如效仿赵王那样做个闲云野鹤,汉王的功劳,确实是太大了啊,一个如此功勋卓著的兄弟在身边,太子能睡的安么?”
“所以汉王的心思,朕都明白。他做不了李世民,就连人都做不成了。”
“朕此番命他去大同,本意呢。就是让他‘办事不利’,朕到时候,少不了下旨狠狠责罚他,让天下人知道,汉王是个糊涂虫,如此一来,朕哪一天崩了。他也能独善其身。即便他办事得利,狠狠整肃一番军镇,也能让那些曾经青睐他的将军和他离心离德。这是一石二鸟之计,要嘛让他自己剪除自己的党羽,要嘛让他获罪,成为一个笑柄。无论哪一样。都不会动摇太子的地位,如此一来,太子登基,为了‘兄弟’友爱,反而会给汉王厚遇……只是可惜………汉王……太让朕失望了啊。”
朱棣浑身上下,表现出彻骨的寒意,他的脸色极为冷酷,却还是禁不住长叹:“只是可惜。汉王还是让朕失望了啊,他没有选择前者。也没有选择后者,偏偏想选的,却是第三条路,他在边镇,与众将整日饮宴,勾肩搭背,如鱼得水。在这京师,又蓄养了如此多的三教九流,郝风楼,你认为他想做什么?”
郝风楼苦笑:“儿臣不好说。”
这是实话,不好说三个字,其实就是撇清关系,为汉王说好话,假若到时汉王当真反了呢?要知道这个家伙可是有历史前科的,历史上的汉王,确实曾谋反,想玩第二次靖难之役。一旦汉王反了,自己在御前说的这些话,立即就会成为郝风楼的污点。可若是说坏话,又大大不妥,说到底,这其实就是朱棣的家事,自己牵涉越多,就可能将自己栽进去。
朱棣一反方才的态度,现在却出奇的冷静,摇摇头,抚案道:“是啊,聪明人就不该说这么多,这一次,杨士奇有些不聪明,而汉王,更是糊涂,他以为单凭那些边镇的军将,凭借这些三教九流,就可以做李世民?他想做李世民,朕却不是李渊,他想做当年的那个燕王,朕却不是建文,他有心思没有错,朕也有心思,错就错在他太不聪明,或者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方才杨士奇的话,你听清了么?那个学拳的师傅,是从三平寺里出来的,你还记得,漳州知府,是在哪里拿住的‘朱允文’?”
郝风楼猛然想起这个关节,禁不住惊讶的道:“也是三平寺!”
朱棣不怒反笑:“这就是了,看来,朕那皇儿,不是省油的灯啊,或许……他早就和朱允文有了联络,甚至可能,早就勾结在了一起,朕的儿子,居然和建文勾搭,你说可笑么?”
郝风楼眯着眼,道:“陛下的意思是,朱允文被拿住之后,所以外朝放出的那些消息,也极有可能是京师某些党羽放出来的,他们的目的……”郝风楼深吸一口气:“当朱允文被拿下,消息肯定会急报汉王,汉王和朱允文早有联络,必定心又如焚,让京师里的一些人,四处打探,或者,他们不需要打探,只需要根据陛下的性子进行推测,比如……比如人拿住,以陛下的性子,必定要给朱允文一个妥善的安置之处,其他地方都不保险,唯有那紫金山,最是稳妥,紫金山里的秘密,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是汉王却多少能知道一些蹊跷,即便不知神武卫的存在,可是多少,也知道那么点儿内情。因此他们放出消息,将朱允炆的消息透露出去,以微臣来看,多半是要稳住朱允炆,以防止他泄露出什么机密。只要朱允炆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他才能安心,绝不会吐露出一字半句。”
“微臣倒是想起来了,朱允炆的那些随扈,倒是招认,说是朱允炆在三平寺,与什么重要的人物在联络,对方的来头,似乎不小,只是具体是谁,他们却是一概不知,想来此事极为隐秘,即便是他们,也只是略知一二,咳咳……当然,这只是微臣的无端猜测,事实如何,微臣却并不清楚,此事,只怕还要彻查之后,再做定论。”
朱棣手抚着案牍,慢悠悠的道:“一个朱允炆,一个汉王,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竟然勾结在了一起,真是想想,就让人心寒啊。”
郝风楼倒是能理解朱棣的感受,只得宽慰道:“眼下什么眉目都没有,或许,当真是那杨士奇构陷也未可知。”
朱棣笑的更冷:“这些话,糊弄别人可以,可是糊弄的了你,糊弄的了朕么?”
方才,天子还在痛斥杨士奇,痛骂他离间自己父子,可是转眼之间却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实在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却听朱棣继续道:“朕之所以拿办杨士奇,这其一,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杨士奇弹劾汉王谋逆,朕若是不对杨士奇用点手段,那些心怀鬼胎之人,会怎么样?”
郝风楼一听,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忍不住道:“陛下的意思是,若是杨士奇安然无恙,那些人必然会怀疑陛下听信了杨士奇的话,因而狗急跳墙,仓促起事,这些虽然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可是既然决心狗急跳墙,就不免会为祸天下,陛下动杨士奇,是想向外传达信息,告诉这些人,这些话陛下一点都不相信,先安住他们的心?”
朱棣面露深沉,那深邃的眸子谁也看不到任何的感情波动,慢悠悠的道:“此外,朕将杨士奇下诏狱,也是为了他好,汉王身边的党羽,睚眦必报,岂肯轻易罢休,到时候,谁知道会针对杨士奇,做出什么事,别人不敢对朕的阁臣动手,可是有些人,朕却是知道,他们真要急了,是什么事都敢做的,在诏狱里,有你看着,大抵不会有什么差错。等风平浪静之后,朕再请他出来吧。”
郝风楼这才恍然大悟,不禁苦笑,道:“父皇的苦心,那杨士奇若是知道,必定感恩戴德。”
朱棣带着几分悲凉的道:“朕的苦心,何止是对杨士奇,朕对汉王……罢……朕不想说这些,杨士奇所弹劾之事,锦衣卫就不要插手了,锦衣卫之中,有不少,都和汉王有些关联,还是用东厂吧,让东厂去查查看,若是果然查有实据,朕……”
朱棣脸色很是难看,最后苦笑摇头:“朕能做的,也唯有大义灭亲了。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汉王的事,郝风楼还真不想插手,天子要让东厂去查,正对他的胃口,现如今东厂是大不如前了,掌印太监倒是换了个,郝风楼觉得陌生,平时看此人,也不甚出彩,反正只要对方不得罪自己,自己倒也不会去刻意为难,那个学拳师傅的案子,其实要顺藤摸瓜,却也容易,自己置身事外,最好不过。
朱棣显得落落寡欢,最后道:“至于锦衣卫所拿办的读书人,朕也知道你的心思,如今谣言四起,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建文身上,你让锦衣卫大肆拿人,一方面,是先堵住一些人的嘴巴,另一方面,那些堵不住嘴巴的,正好把矛头对准锦衣卫,是不是?你的苦心,朕是知道的,所以方才大臣们弹劾,朕帮你压住,可是你要明白,有些东西,即便是朕,也不好招惹,家国的大事,断然不是拿几百个人,就能解决,自然,这些由着你,你自己思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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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帝心难测
郝风楼微微一笑,欠身答道:“锦衣卫筹建之初,本意就是为天子分忧,微臣不才,如今暂代锦衣卫,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微臣斗胆一些,说些诛心的话,如今人心浮动,百官不宁,好事之人,借此煽动点火,无知百姓,跟着起哄的也是大有人在。”
“锦衣卫此时,若是不能为陛下分忧,那么又凭什么领着宫中的薪俸,又拿什么,来给宫中交代?陛下所言不错,锦衣卫拿人的目的,其实就是想转移某些人的注意力,以此来争取时间,让陛下好好思量,如何来处置这个建文。锦衣卫这边,陛下不必担忧,有儿臣在,大抵不会出什么差错,至于世间的毁誉和抨击,儿臣权且当做是耳边呓语,并不会当真。至于那些读书人,诏狱那边,已经开始着手盘查,若果有居心叵测的,自然是要严惩不贷,这是儿臣的职责,也是锦衣卫的差事。可若只是跟着瞎起哄的,儿臣当然也会妥善处置,并不会让他们受什么皮肉之苦,等陛下思前顾后,有了应对之策,儿臣自然,将他们统统放了,以平息外朝的争议。”
郝风楼的话,说的很是诚恳。朱棣越听,越是苦笑连连,道:“是啊,如今最紧迫的,不是锦衣卫,而是建文和汉王,这个建文,在读书人心里头,颇得人心,而汉王嘛……”朱棣的手敲了敲御案,淡淡的道:“许多武官,和他的交情可是不浅。此事若是不能妥善处置。夜长梦多,到时尾大不掉,只怕不妥。”
郝风楼对此大大赞同。其实和这两个人来说,锦衣卫现在做的事,简直就是小儿科,这二人任何一个,都是极有可能动摇国本的。
朱棣不禁又苦笑:“其实呢,对付这等事,朕是最擅长的。对付他们,无非就是一个字——杀,谁敢冒头朕就杀谁。杀到血流成河,这事儿,也就压下去了。可是现在不成啊,一个是朕的儿子。一个是朕的侄子。朕不能动手,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郝风楼,你来说说看。”
郝风楼道:“汉王那边,现在拿下了杨士奇,倒是能够稳住,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建文的问题。陛下,这……终究是宗室里的事。到底如何,还要陛下请宗室德高望重之人,磋商才好。”
郝风楼表面上,是没有提出建议,其实这句话,本身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建文这个蠢货,当年虽然收买了许多读书人的人心,却是将那些个宗室,得罪死了。这些宗室,即便是没有受到过建文的迫害,可是在建文称帝的那些年,哪一个不是如履薄冰,哪一个不是战战兢兢?哪一天不是朝不保夕,哪一天能睡个好觉?
其实说白了,郝风楼的意思就是,此时在处理建文的问题上,应该将宗室来当做外援,借这些宗室,还有许多靖难的功勋大臣的帮助,再来处理建文的问题。
这些人,是永乐朝的得利者,没有朱棣,就没有他们今日的安生日子,去询问他们的意见,他们肯和稀泥么?没有巴望将建文碎尸万段就已是不错了。
朱棣听罢,淡淡道:“假若询问他们的意见,只怕这建文的事,可就瞒不住了。”
郝风楼嘘口气,道:“陛下,其实,建文的事已经瞒不住了。”
朱棣似是下了决心:“既然如此,那么……索性就公布天下吧,纸包不住火,那么就把这把火好生的烧出来,朕从前不曾怕建文这小儿,现如今朕已定鼎天下,会怕么?你说的对,既然已经瞒不住了,那么索性,就摊开来,明日,朕命人前去迎接建文入京,至于如何安顿……他是太祖的嫡次孙,按理……也该给予一些厚遇,哦,朕想起来了,湘王在京师,曾有一处府邸,那还是未曾封王时,湘王在那长居过的,朕还记得,那时候朕还经常去那儿寻他,只是后来陛下将我们兄弟分封各处,那处府邸,才荒废下来,此后建文将那府邸赐予了齐泰,齐泰这奸贼伏诛之后,府邸也就荒废下来,朕想着,那宅子占地不小,地段也是不错,紧急修葺一番,应当会有几分王府的气派,暂时,就赐给朱允文那小子居住吧,供奉他的人选,朕还要琢磨一二,锦衣卫在那儿,亦要小心保护着,多派一些人手,假若出了闪失,朕拿你是问。”
郝风楼心里想:“湘王的宅子?这湘王既是朱允文的叔叔,同时也是被朱允文逼迫**的,这年头的人大多迷信,请朱允文去住,那朱允文住的心安么?至于什么多派人手,无非就是监视居住而已,虽然是提高了待遇,其实还是幽禁,无非,只是换一个地方而已。”
心里这样想,郝风楼却还不忘表现出惊叹的样子,赞道:“陛下圣明,若是朱允文知道陛下如此厚待他,或许他终有幡然悔悟的一日,也请陛下放心,锦衣卫这边,是断然不敢有半分懈怠,绝不敢让陛下的侄儿,出半分差错。”
朱棣听得有些刺耳,他心情烦躁,便不禁瞪了郝风楼一眼。
郝风楼只得继续装糊涂,一副很傻很天真的样子。
这朱棣才叹道:“事情一件件的办吧,眼下,也只能如此,汉王的事,你的母后那边,暂时先瞒着,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要吐露圣明,你退下吧,朕今日心烦意乱,需要静一静。”
郝风楼起身,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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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旨意颁布的很快,无非是寻觅到了建文的踪迹,说了一些建文的近况,又说朕闻此事,欣喜若狂,先命厂卫查验核实,果然此人,便是朱允文,因此特此颁布诏书,命人迎接朱允文入京云云。
此前这只是流言,甚至有许多人不禁心里阴暗的在揣测,建文天子既被寻觅到了踪迹,落入当今手上,怕是要凶多吉少。
宫闱中的争斗,即便大家不知道,可是历朝历代多的是血淋淋的先例,因而许多人听了,都是摇头。
可是不曾想到,天子竟是诏告天下,还命人迎朱允文入京,这一下子,倒是让那些恶意揣测之人,有点儿反应不过来,甚至有人听了消息,还是不信,等到邸报传抄出来,仔细一看,果然连邸报上都有,这才不得不相信。
这天子的大度,如今倒也让人无可指责。
可是接下来,又一个问题出现了,建文从前是天子,而现在呢,当今皇上,也是天子,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当今皇上,会如何处置建文?
在眼下这气氛之下,其实这事儿,虽颇受人的关注,可是大家的注意力,却还是在锦衣卫身上,必竟近来拿的人牵连太多,有的人恩师被抓了去,有的是门生收到了驾贴,也有同乡、同窗之类,若说建文,或许只是津津乐道的话题,又或者只是大家怜悯同情的对象,可是这锦衣卫,却是切切实实的侵犯到了所有人的利益。
于是乎,有人哀嚎,有人痛骂,也有人噤声,人生百态,尽都在这里淋漓显现。
郝风楼没有兴致去理会这些人的感受。
宫中的人已经出发,郝风楼也已抵紫金山,在这兰若寺里,郝风楼又见了一趟朱允文。
他深深的看着朱允文,若说此前,他或许只是以为,朱允文是个可怜虫,或许他的心里还隐藏着仇恨,可是这个人本身却是无力的,于是遁入空门,借此来明哲保身,又或者是万念俱灰之下,不得不借此来麻痹自己。
可是现在,郝风楼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朱允文,很不简单,在他的背后,似乎有计划的在谋划着什么,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朱允文不但绝对安全,而且,现在头疼的,却是朱棣了。
一个成为了和尚的朱允文,居然能成为烫手山芋,让堂堂的永乐皇帝食不甘味,说出来有些可笑。
可是不管怎么样,郝风楼能清晰的感觉到,朱允文没有这样简单,此前所表露出来许多假象,都不过是迷惑自己而已。
郝风楼甚至觉得,若是当日,见他的第一面,直接将他杀了,还会不会有麻烦?只是这种假如,没有任何意义。
郝风楼笑吟吟的看着刚刚做完早课的朱允文,如沐春风的道:“大师,近来可住得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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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金刀龙袍
朱允文的脸色,依旧恬然,其实在此之前,郝风楼对他这种淡漠地神情,还颇为欣赏,只是今时今日,却觉得有些欠揍了。
朱允文抿嘴一笑,深深看了郝风楼一眼,道:“有劳大人挂心,贫僧无论是在何时何地,无非都只是参禅而已,身外之物,已是不看重了,住得惯住不惯,又有什么关系?”
郝风楼点头:“我就怕大师住的不惯,若是招待不周,那便是罪该万死。既然大师能够随遇而安,那就太好了,大师只怕要挪挪地方,这兰若寺,怕是不能再待了。”
朱允文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只是颌首点头:“却不知要去哪里?”
郝风楼微笑:“大师终究乃是陛下骨肉至亲,太祖之后,乃是我大明堂堂的宗室,陛下对大师,虽有一些不喜,可念在这亲情的份上,岂会让大师一辈子待在紫金山,陛下已有旨意,命人立即请大师入京,京师之中,已修葺了府邸,专供大师安顿,不日,陛下还要亲自召见你……”
朱允文不由叹道:“世间纷扰之事,看来贫僧是躲不开了,既然是陛下好意,贫僧自然无话可说。”
他虽是唏嘘一番,露出遗憾之色,可是郝风楼分明能感受到,朱允文对入京一行,满怀着期待,又或者说,这位建文天子,已是松了口气,他想必已经明白,自己已经安全着陆了。
郝风楼并没有点破他,只是顺着他的话道:“宫中的钦差。很快就到,大师少待片刻就是。”
朱允文点头:“如此甚好。”
二人便开始有些尴尬了,其实大家都带着一股子陌生。虽然大家都很客气,可是这种疏离感,依旧很是露骨。
朱允文 索性闭上眼睛,老僧坐定。
郝风楼坐在一侧,等着宫里来人,暗暗观察这朱允文,心里不禁在想。这个家伙,当真已经和汉王勾搭一起?若是如此,那么汉王图谋不轨之心。只怕早已有之了,这个汉王,还好当时 自己没有和他厮混一起,否则。难免受他牵连。
至于汉王能不能做李世民。郝风楼压根就没有放在心里,或许汉王还真有李世民那般的实力,功勋卓著,又得将军们拥护,可是用天子的一句话来说,这当今皇上,绝不是李渊,以朱棣之能。岂会重蹈李渊覆辙。
想到这里,郝风楼不由想到近来京师发生的诸多大事。更是陷入深思,他心里当然明白,从此以后,这天下是不可能平静了,却不知这些事到了最后,会如何收场,汉王是什么下场,朱允文是什么下场,对了,还有自己,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呢?
诸多的杂念,通通涌上心头,郝风楼第一次意识到,曾经相信逆天改命的自己,其实无非也只是一个很重要的棋子而已,在这风云变幻的棋盘里,每一个棋子,都想活下去,为了活下去,就不得不吃掉对手。
或许,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人吃掉吧。
郝风楼既感到厌倦,又有些不甘,他想活,想保住这场富贵,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小心翼翼,只有最聪明的人,才能在永乐朝脱颖而出,并且活下来。
他看到那平静如水的朱允文,心里不由觉得好笑,朱允文无疑是个失败者,可偏偏这个失败者,却是闹的鸡犬不宁。
宫中总算来人了,带头的太监,正是新任的东厂掌印太监赵忠,这位赵太监,实在低调的可以,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许是被王安的下场吓怕了,对这东厂,据闻是上心的,可是平时,出了偶尔去东厂公干,就很少露面。
这一趟来,赵忠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他并不傻,这绝不是一趟好差事,朱允文这个人,实在过于敏感。
倒是见了郝风楼,赵忠显得很热络,就差拉住郝风楼的手,回忆一下厂卫曾经光辉的岁月,谈一谈,往后携手共进,共同开创厂卫未来的事。
打了招呼,相互行礼,赵太监把自己的姿态放的足够低,他的眼睛,一直都在盯着兰若寺,四处打量,只是可惜,他看不出什么,那一扇扇紧闭的大门,将里头的秘密,俱都藏了起来。
待下了山,朱允文上了马车,赵忠走到郝风楼跟前,笑吟吟的道:“郝大人也回京?”
郝风楼颌首点头:“这佛门清净之所,郝某人就不打扰这些方外之人清修了。”
赵忠立即来了精神,热情的道:“这样正好,你我同路。”
郝风楼没有拒绝,只是不习惯东厂掌印如此热情,在他看来,王安对他来说,已经十分可怕,再遇到这么个笑面虎,不免让自己更该打起几分精神。
赵忠沿途上,看到紫金山的风景,忍不住点头:“好地方啊,想不到京师附近,还有如此的世外桃源。”他骑着马,骑马的时候,并没有一般太监所表现出来的生疏,甚至胯下的坐骑,在他一些轻巧的动作之下,竟是如此的乖巧。
郝风楼心里不禁想,此人应当也曾行伍出身,这个人从上任到现在,锦衣卫甚至是神武卫都不曾有半分的消息,突然冒出这么个人,且几乎没有过去,由此可见,此人不但低调的可怕,而且很可能,与靖难有关系。
郝风楼知道,靖难之时,有一批太监从北平分赴各地,负责联络甚至刺探,这些人不但为靖难立下大功,而且平时几乎隐藏的很深,甚至只有天子一人知道这些人的背景,以郝风楼的能量来看,这世上确实没有查不出的人,可是一些极为谨慎或者早已想尽办法掩饰了身份的人物,却是需要费一番功夫,需要不少的时间。
郝风楼也是骑马,笑着道:“其实古来的隐者,大多隐于市集,所以世外桃源之说,纯属虚妄,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即便是在市集之中,尚且心如止水,神魂已超脱了世外,还有一种,便如我这般,即便到这儿来,心里依旧想着的,却是世间的事。”
赵忠连忙点头:“受教!”他看了看前头的装着朱允文的马车,突然问道:“那么以郝大人来看,这……车里的人,是隐者呢,还是郝大人这般的人?”
车里的人自然就是朱允文,郝风楼脸色微沉,道:“赵公公以为呢?”
赵忠失笑:“杂家问你,你倒是问起杂家,哎……”他一句玩笑揭过之后,倒是认真起来,道:“依杂家看,车里的人,未必就甘心寂寞,杂家这个人,看人一向很准,这和尚呢,眼睛鼻子像和尚,说起话来也像和尚,举止之间,不就活脱脱的一个和尚么?可即便如此,杂家还是觉得,这个人不是和尚,他的心,不是和尚。”
郝风楼轻轻一笑:“赵公公慧眼如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句话来,乍见她是女人,眼睛鼻子都是女人,举手投足,搔首弄姿,不是女人是什么?偏偏,她是人妖……”
赵忠不禁问:“人妖是什么?”
郝风楼打量赵忠一眼,意味深长的道:“这个,我们还是赶路吧。”
赵忠倒也没有去追究,其实这家伙,总是一副傻头傻脑的样子,甚至有些木讷,有一种慢人一拍的感觉,和这种人相处,倒是愉快。
只是郝风楼知道赵忠不是表面这么简单,所以说了一句很不像笑话的冷笑话之后,便没有下文,低头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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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到了朝阳门,赵忠似乎有些不甘心,突然又凑上来,道:“郝大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东厂这边,不是奉旨查一个拳师么?说句实在话,郝大人运气好,锦衣卫没有沾这荤腥,杂家却是苦了。”
他居然突然说起汉王的事,倒是让郝风楼留了心,对汉王的案子,郝风楼的心里很矛盾,一方面,他想置身事外,另外一方面,却又不得不想关注一些,只是关注的多了,显得不好,可是不闻不问,心里又有点儿疙瘩。
现在赵忠主动提起,郝风楼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道:“这是何故?”
赵忠叹口气:“越是顺藤摸瓜,越是吓煞了人,现在杂家还不敢报上去,真要报上去,那可就当真要龙颜震怒了。”
郝风楼抿抿嘴,知道赵忠还有下文,倒是并不急着问,免得显现自己过于热切。
赵忠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世子那儿……有龙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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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不做死就不会死
郝风楼听了,身躯微微一震,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他此前的想象。
假若只是……只是私藏兵器,招募些三教九流,尚且可以说,是下头的人擅作主张,汉王根本就不知情,汉王终究是天子嫡子,这件事的处置,尚处在可控范围之内,无非就是王府的长史以及所有的佐官全部清洗一遍,天子下诏申饬,强行命汉王就藩,至多,也就是监视居住,异常荣华富贵,终究还是保住,性命无忧。
可是龙袍出现在汉王府,这事情就更加不简单了,难道你偷偷在无人的角落里,试穿龙袍,去体验做皇帝的感觉,这也是下头的人怂恿,也可以说自己完全不知情,把所有的罪责,通通推诿给其他人?
这已经是过分到了极点的事了,超出了为人臣子,为人儿子的本份,你的父亲,你的君王这还没死呢,你就有如此多的非分之想,到底想做什么?莫非真把别人当成了白痴?
郝风楼心里颇有点烦躁,其实他清楚,一旦汉王完了,形势就会一面倒的有利于太子,太子的地位将空前的稳固,天子之位,将来虚位以待,等的就是太子这个正主儿。
而后呢?这世上,多得是趋炎附势之人,那些尚且犹豫观望的人,还会再犹豫?那些原本,不愿意牵涉进夺嫡之争的人,还肯继续恪守自己的中立?
不可能!答案既然揭晓,那么即便是杨士奇、杨荣这些和太子若即若离之人。也会毫不犹豫的倒向东宫,因为太子代表的就是未来,代表的是长远。没有一个朝中的大佬,只会看到眼前的利益,在这朝中立足,就必须得有更加长远的谋划。
甚至于宫中的宦官,乃至于那些平素和太子并不和睦的勋贵武将,都会立即一改态度,巴不得卖身投靠。去给太子充当爪牙。
喜好是一回事,可是至少在郝风楼所处地这个圈子里,或许会有人凭喜好去做出自己的选择。但是绝对不会因为喜好,去葬送自己的未来。
那么郝风楼自己呢?
郝风楼几乎可以想象,未来的格局,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个变化之中。自己能做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卖身投靠,从此之后,给那太子充作马前卒,只不过……这个世上,是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信任的,这个世界,许多的芥蒂。也不会轻飘飘的揭过去,太子告诉自己。从前的事已经忘了,那是因为,太子现在还需要自己,可是等到异日,这个人不再需要自己,而是君临天下,一言可定家族的兴衰,可定一人的生死的时候,谁能保证,这个人会不会突然想起什么,而后……
想到这里,郝风楼便透着一股子寒意,更可怕的是,自己假若不愿屈身投靠,那些无数巴结着东宫的人,为了表现自己的立场,会如何?
对郝风楼来说,最凶残的,绝不是那些所谓的太子党,而是那些从前恪守中立,又或者是从前的汉王党,这些人为了表现自己,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为了证明自己愿意为太子赴汤蹈火,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甚至根本不需要太子发号司令,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像饿狼一般,恨不能立即扑向自己,咬向自己的喉咙。
汉王……这一次是真的完了,对汉王,郝风楼并没有太多感情,可是当赵忠说到龙袍的时候,郝风楼便知道,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因为赵忠如此谨慎的人,若是没有铁一般的证据,是绝不可能信口开河,东厂这边,急需要一件事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意义,可是在汉王这样的人物面前,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是更不可能出言‘诽谤’的。
郝风楼心里不由思索,汉王理应不会有这样愚蠢,私藏龙袍,他未必有这样的胆子,因为郝风楼能明显感觉到,汉王再怎样骄横,可是对那个父皇,汉王有一种深深的敬畏之心,若说将来太子登基,汉王或许敢做这样的事,可是现在在这永乐朝,汉王即便再如何,也断不敢如此。
那么……是谁这样愚蠢……
汉王世子……
郝风楼想到了这个人,汉王世子,素来目中无人,无人管束,在京师,是出了名的无人敢惹,这样的人,自信心膨胀,且又没有敬畏之心,做出这样的事来,并不意外。
甚至郝风楼很阴暗的想,汉王的弱点,怕也只有这位世子爷了,太子若是想对汉王动手,这个世子,绝对是极好的切入点。
说来实在可笑,天子在儿子之中,喜欢汉王多一些,对太子却是不满。偏偏在孙儿辈里喜爱的却是嫡长孙朱詹基,对这汉王世子,却分明有一些疏离。
夺嫡之争,最后分出胜负的,竟不是两个儿子,居然是两个孙儿。而这两个人的家教,高下立判。
赵忠如此大喇喇的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某种意义,是已经认为这件事已经分出了结果,汉王完了,所以他并不避讳,嚼嚼舌根子,正好,拿这个来给自己卖个好,赵忠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凭着自己的感觉去做事,唯一的可能就是,天子的心思,他已经摸透了,汉王解送入京,无论是软禁或者是削为平民,都已经成了定局。
心里一番唏嘘,郝风楼虽有些气闷,却并没有显得太过颓丧,郝风楼一向不是个轻易会信冷意的人,他旋即打起精神,对赵忠道:“这件事,陛下知道么?”
赵忠深深看了郝风楼一眼:“陛下没有问,不过杂家以为,陛下已经知道了。”
郝风楼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他很能理解朱棣,这个人的性格之中,或许有太多的缺憾,可是他相信,此时的朱棣,就如一只野兽,静悄悄的躲起来,舔舐自己的伤口。
想必过不了多久,陛下就会采取最直接的手段,去解决这些‘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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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朝阳门,郝风楼便和赵忠人等分道扬镳,回到北镇府司,北镇府司这儿,气氛紧张,如今拿了这么多人,虽然乍看上去,司中有条不紊,可是大家的心里,想必都有一颗心悬着,七上八下。
等郝风楼出现的时候,许多人才松一口气,对他们来说,郝风楼便是他们的主心骨,郝大人在,大家实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某种意义来说,锦衣卫的集权,也使所有人对郝风楼产生了某种依赖,大家渐渐不再去思考,自己应该怎样去做,遇到任何事,大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郝大人有什么吩咐。这种家长式的管理风格,大大的提高了锦衣卫的效率,比如这一次,捉拿近千读书人,其效率就今非昔比,雷厉风行,短短三两天,便已完成,这在从前,是很难想象的。
郝风楼在公房坐定,照以往的规矩,周司吏便会捡一些重要的奏报呈上,今日周司吏送来的是两份消息,一份出自锦衣卫,一份却是出自神武卫。
而且,由于是周司吏的特意挑选,几乎所有的奏报都出自同一个地方——大同。
郝风楼不露声色,心里却有些急迫,先是捡了锦衣卫的奏报来看,锦衣卫这边,报告的消息都是稀松平常,无非是说,蓟镇指挥使马虎入大同拜会汉王,汉王大喜,与他把酒言欢,勉励他要为朝廷效命,若有鞑靼叩关而击,恰是建功封侯的时机云云,醉酒之下,不免吹嘘几句,大意就是当年如何如何,宾主尽欢。
同时,又有奏报,说是有大漠部族使节入关,想要与大明进行互市,结果抵达大同,汉王勃然大怒,直接抽了这使节一顿鞭子,赶了出去。
汉王和那些边镇军将勾肩搭背、饮酒作乐的事,郝风楼已经不知看了多少了,对于这种事,郝风楼只能认为,这是汉王不知检点,更不懂得避嫌的重要。
倒是这鞭挞使节,倒是让郝风楼眉头皱的更深。
其实蒙人并非是铁板一块,北元到了如今,气数已尽,各个部族,如朵颜三卫,就投靠了大明,充当了大明出关北伐和靖难的先锋,也因此,得到了诸多好处。也有一些部族,与大明势不两立,声称要光复大元,对大明无比仇视,当然,会有一部分部族,他们在大漠之中,受某些部族压迫太大,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矛盾不是汉人,反而是这些蒙人兄弟,眼下遭灾,许多部族磨刀霍霍,想要狠狠洗劫一把,自然也有一些人,并不希望战争,反而希望从其他的渠道,为过冬做好贮备。(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一章:真的要反了
至少从郝风楼的渠道所知,北元并非铁板一块,如今已经分裂为两部,一部鞑靼,一部瓦刺,除此之外,还有诸多部族,他们之间的矛盾,远远比大明的矛盾,要剧烈的多。
如果说这些部族和大明之间,不过是穷人和富人之间的关系,穷人肚子饿了,就不免想打一打富人的秋风,虽然自诩正统的所谓黄金家族,所谓皇族后裔,对大明恨之入骨,可是这些人,早被架空。而各部的部族之间,犹豫仓皇逃入大漠,重新开始以往逐草而居的生活,一个根深蒂固的矛盾,开始显现出来。
这些部族的头领,已经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他们需要绸缎,需要瓷器,需要一切满足他们生活所需的奢侈品,甚至还有一些,竟是喜欢诗词,喜欢古董,喜欢名画,这些东西,对于数十年前的他们来说,可谓唾手可得,可是现在,却是大大不同了。
部族的头领们,已经养肥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像自己的祖先一样,每日想着的,就是与骏马和良弓为伴,他们爱好享受,也乐于享受,为了满足这些,他们用了最简单的办法——压榨。
对于鞑靼人下层和奴隶的压榨,几乎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此次草原灾荒,依旧有不少王公享用着美酒佳肴,出入都有数十乃至上百个穿着绸缎衣衫的侍者陪伴,他们大腹便便。赘肉横生,每日琢磨的,虽然有如何恢复祖业。可是如何付诸行动,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空谈。
不只是如此,在部族之间,矛盾也开始显现,由于大漠没有一个足以让人信服的人物,北元的皇族。早已被架空,权臣当道,各部之间。早有不满,而肥美的草场,却是实实在在的利益,部族之间为了争夺草场。今念不过**个月的时间。爆发的冲突就高达上百起之多,大大小小的厮杀和鏖战,无以数计。
而此次,有蒙古部族愿意前来和谈,其实就是这种矛盾之下的产物,面对过冬的危机,有的部族磨刀霍霍,决定到大明的边关来干上一票。成,则锦衣玉食。快乐无边,败,无非就是挨饿受冻而已。
可是也有一些部族,深知大明的厉害,不敢造次,生怕将来遭致报复,而且并不愿意一哄而上,于是,他们选择了一个较为柔和德尔办法,就是想尽方法,与大明互市,只有互市,才能换来最需要的粮食,渡过难关。
而汉王采取了很激烈的办法,将这些人的‘痴心妄想’挡了回去,鞭打使者,这几乎等同于最严重的侮辱,也彻底断绝了这些人的念想。
郝风楼看过之后,只是苦笑摇头,这个汉王,他的心思,自己能多少明白一些,他一直都在模仿朱棣,模仿自己的父亲,对待敌人,毫不留情,决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样的手段,多半汉王会以为,天子接到奏报之后,会龙颜大悦,对他多几分青睐。
可是只有郝风楼知道,这一次汉王玩砸了。汉王对天子的了解,竟还停留在很是肤浅的层面,这一点,郝风楼反而比汉王更懂一些。朱棣的所谓冷酷绝情,其实只是手段,而从来不是他的目的,他用无情的手段对待敌人,并非是因为是从这其中得到某种快感,只不过,是想借此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
杀铁铉如此,杀方孝孺也是如此,对安南动兵更是如此。
可是在对蒙古的事上,朱棣显然不会采取这种办法,因为单纯的杀戮,不可能解决这个问题,当年他镇守北平,奉命出击,包围蒙古某部兵马,明明一声立下,便可将这一部元军尽数斩杀殆尽,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反而与该部元军谈和,命他们归降大明。
朱棣有很多对待敌人的办法,正如他有无数张面孔一样,当他遭遇这支几乎已经陷入了绝望的元军,与其让他们狗急跳墙,不如给他们一条生路,最后为自己所用,削弱北元力量的同时,也大大增加自己的力量,此消彼长,辽东遂平。
汉王愚蠢的认为,杀戮和残忍才是向天子证明自己的手段,其实一开始,就想错了。
郝风楼不由唏嘘,汉王这个人,果然远远不是太子的对手,若是天子看到奏报,本就对汉王产生的裂痕,只怕会越渐加深。
郝风楼不由扪心自问,假若是自己,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呢?若是自己,或者是天子,必定会对这些使节欢迎之至,立即召集众将,与这些使节畅饮,待宾主尽欢,立即给予赏赐,并且承诺互市。
用不了多久,有了这个榜样,许多部族,就会纷纷派出使节,而一些与大明势不两立的部族,必定会垂涎于大明给予该部的赏赐,必定会派出兵马,对该部进行洗劫,赏赐就好像是一块肥肉,在此时此刻的大漠,当所有人都发现,洗劫大明,困难重重,可是洗劫那些交好大明的部族更加轻而易举的时候,这些红了眼睛的恶狼,就会毫不犹豫先舍弃大明,向自己的族人举起屠刀。
到时,大明作壁上观,而蒙古各族,却是打生打死,双方不断的消耗自己的有生力量,而关塞的另一边,大家看笑话就是了。即便是分出了胜负,胜者固然是耀武扬威,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已是元气大伤,而败者为了不遭致灭族之灾,却也不得不,不得不向大明求援,请求内附,最后和朵颜三卫一般,为大明所用。
虽然这种办法未必能一劳永逸的解决所有问题,可是郝风楼却相信,这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天子遇到这样的情况,会做这样的决定,若是自己,亦是如此。至于汉王……
郝风楼摇摇头,心里只是想,汉王能有今日,怕也和自己的愚蠢分不开干系,太子固然是先天不足,可是后发的优势却是足够明显,反观汉王,自作聪明,沾沾自喜,幸好当时他竭力拉拢,自己并未与他同流合污。
郝风楼揭开了神武卫的奏报,这份奏报,显然比之锦衣卫更加骇人一些,依旧是大同的消息,只是这一次,说的却是汉王私下,与许多将军密谈,不只是如此,北面多处边镇,似乎都是蠢蠢欲动。
与此同时,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近来亦是极为活跃,在边镇,锦衣卫虽无正常的建制,却有一支人马在那里潜伏,一方面搜集北元的情报,一方面监视各处边镇,这些人,如今已经和北镇府司彻底脱钩,不再向北镇府司回报任何消息,而是以急奏的形式,通通将一个又一个的消息,送到纪纲手里,这些人最近似乎得了纪纲的授意,在各镇频繁拜谒了许多人,同时,这位纪纲大人,还亲自去了一趟北平,前去北平拜会了北平都指挥使刘碧。
能镇守北平的,当然不会是寻常人物,纪纲作为随员,跟着汉王去了大同,却去北平拜会刘碧做什么?
神武卫这边,发现了一些眉目,他们的形容是,此后,北平城防外松而内紧,疑在图谋大事。
郝风楼脸色都变了,图谋大事……大同……北平,还有蓟县各镇,这些,可都驻扎了大明十几万军马,且许多人,与汉王都有很深的联系,若说是为了提防北元,那绝对说不过去,因为北平虽然也是重要的边镇之一,可是北平北部一线,各镇都驻扎了兵马,想要取北平,至少也得先拿下北部的防线才有这种可能,坐守北平,绝对是高枕无忧,那么……为何要外松内紧,他们要提防的是谁?
越想,郝风楼越是觉得有些不安,汉王……这家伙莫非真的是疯了……
看来,一定是京师这边走漏了消息,走投无路之下,这个疯狂的家伙,打算铤而走险了。
郝风楼继续去看神武卫禀告的一些细节,譬如各处关隘纷纷刁难商贾,不允许商贾出入关防,又如蓟县那边,明明朝廷运去了军饷,可是蓟县都指挥使衙门,却一直押着,军中已有不满,都以为是朝廷又拖欠军饷,许多人抱有怨气……
这些消息,不一而足,都似乎在预示着什么,边镇要出事了,出大事了。
郝风楼不敢怠慢,连忙敲了敲案牍,周司吏一直在外候着,听到动静,连忙进来,道:“大人有何吩咐。”
郝风楼表情凝重:“这些奏报,立即让经历司转呈通政司,要马上送进宫里去,要快,不要耽误,若是稍有差池,你我都要万死莫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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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父子反目
奏报送了出去,郝风楼显得有些急躁,他背着手,在值房里来回踱步,大同那边的事,恐怕已经不能拖延了,可以预料,原本打算徐徐图之的天子朱棣,绝不可能再慢火煮青蛙了。
郝风楼必须等着消息,等着宫中那边的裁决。
如今的事,实在是一团乱麻,朱允文这边的事未定,大同又闹出事来,郝风楼有一种预感,这是要出大事了。
周司吏看出了郝风楼的担忧,不禁道:“大人,近日各地送来的奏报,都带着诡异啊,还有,宫中已颁布旨意,请藩王们入京了,下月的时候,怕许多王爷就要到达,看这架势……”
郝风楼摇头:“这一次,也算是风云际会,读书人卯足了劲,宗室也不是好惹的,不过这是建文的问题,最后是什么结果,那是他们的事,可是汉王那边,怕是要出大事。”
周司吏目光幽幽,突然意味深长的对郝风楼道:“汉王若是出事,对大人有利有弊,虽说……咳咳……可是,大人莫要忘了,汉王若是出事,纪大人就要受到牵连,到了那时,锦衣卫都指挥使对大人可就虚位以待了。”
郝风楼身子一顿,这件事,他不是不曾想过,对纪纲,郝风楼有些交情,可是这交情有多少分量,却是说不清,纪纲这个人,外和而内忌,郝风楼对他,一直有几分小心。
假若这一次,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空出来。郝风楼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是有机会崭露头角的。可若纪纲依旧还在位上呢?纪纲很年轻,而且十分狡猾。虽然在历史上,他曾因谋反而获罪,可是郝风楼若是等到他‘谋反’,那要到什么时候?十年还是八年?
郝风楼心里不由有些热切,或许……这对自己,确实是个机会,只是……郝风楼却忍不住呵斥周司吏道:“休要胡言乱语。这些话,也是你我能说的么?锦衣卫的规矩,是本官制定。其中有一条,便是同心同德……”
周司吏连忙道:“学生该死。”
郝风楼摆摆手,脸色又缓和下来:“本官知道你只是无心之言,往后注意一些就是。”
他坐下来。不禁苦笑:“只是不知。宫中到底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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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风楼的奏报送进了宫中。
近来因为是多事之秋,因此锦衣卫的奏报一般都没有夹在奏疏里一道递上,往往都是有了消息,通政司那边,直接送到暖阁去。
不过暖阁里头,朱棣正与大臣们商议残元之事,为了未雨绸缪,兵部尚书夏元吉。简要的说了一下所作的准备,其他几个阁臣。也都畅所欲言。
突然之间,这里少了一个杨士奇,总是让人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在座之人,是最懂得随遇而安的,一个个若无其事,都没有露出什么异常之色。
“此次主要受灾的多是瓦刺所部,这瓦刺一部,在元时乃是皇室近亲,享有很优渥的待遇,等到大元势微,而当时又以鞑靼最强,数十年前,太祖皇帝对鞑靼用兵,使瓦剌首领猛哥帖木儿乘时而起,借机收服了许多部落,一时声名鹊起,此后我大明靖难之役,瓦刺趁机攻伐鞑靼,拿下鞑靼的本雅失里,现如今,羽翼已丰,拥兵十万,许多部族,俱都对瓦刺臣服,今年灾荒,瓦刺受灾最是严重,其首领数月之前,曾与我大明联络,试图以求和为名,让我大明输送粮草、丝绸若干,大明不准,这瓦刺人,多半便想借机发难了。”
“陛下,各处关隘,疏漏是有的,兵部已经下文,让各镇守将多加提防,命他们修补了一些损毁的堡子,对一些关防也填补了人手,山海关一线,也填补了山东数卫人马,用来防范,大同、北平一线,聊来是固若金汤的,唯独蓟县那一带,微臣觉得有些不放心……”
夏元吉侃侃而谈,大臣们都用心听着,即便是朱棣也没有插话,这种事本来就是他的本行,因而在大明朝,永乐皇帝的兵部尚书最是难做,若是其他各部尚书,或许还可以吹吹牛,胡扯几句,反正皇帝老子也未必懂,只要嘴皮子耍得好,皇帝是不知道你的斤两的。可是兵部尚书,却是不同,你只要一开口,天子便知道你肚子里有没有货。
不过朱棣对夏元吉,却不无欣赏,因为这个家伙,确实是个干才,对边镇的事务十分了解,也熟知边镇的优势和弱点,至于大漠各部的此消彼长,亦是了解的通透,虽然这家伙是纸上谈兵,可是观这朝野,又有几人能谈的出来?
朱棣一直没有表态,阖目听着各方的建议,最后道:“瓦刺那边,动手是必然的,一旦动手,就肯定是倾巢而出,十万铁骑,不可小觑啊,咱们大明虽然陈兵数十万,且又有关塞之利,可是弱点,却也十分明显,数十万人分散于漫长的数十个边镇,瓦刺人要做的,就是只攻其一点,若是一点有失,则漫漫千里防线毁于一旦。朕观瓦刺首领帖木儿,此人亦是个枭雄,此人经历数百战,绝不是个莽夫,此番他若倾巢而来,却是不好对付………要严令边镇众将,小心小心再小心,各部之间,要形成犄角,唯有如此,才能使这些瓦刺人无处下口。”
朱棣显出几分疲态,道:“内阁拟道旨意吧,把朕的话传达下去,还要加上一句,大同守将,断不可轻易出击,违令者,杀无赦。”
众人听到天子突然提到大同,甚是不解,倒是那夏元吉却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猛然醒悟,眼下面对瓦刺人,决不能有任何疏忽,骄兵必败,一旦放弃自己的优势,派兵出击,若是给了瓦刺人机会,后果不堪设想,而大同有汉王在,汉王性子鲁莽,且又急于证明自己,立功心切,陛下之所以着重提起此事,怕就是大同都指挥使受了汉王怂恿,派兵驰援各镇。
夏元吉表面上平淡,却不禁认真看了朱棣一眼,心里不禁在想,天子对兵事,确有过人之处,这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所虑的,又何止是天时地利,最重要的,其实还是人心……
朱棣挥挥手:“朕乏了,爱卿们告退吧。”
大家不敢怠慢,连忙动手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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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里除了朱棣,已是空无一人,朱棣沉吟了片刻,突然脸色冷下来,道:“不要鬼鬼祟祟,进来说话。”
外间立即有人碎步进来,道:“奴婢见过陛下。”
来人乃是赵忠。
朱棣皱眉:“怎么,朱允文,安顿好了么?”
赵忠忙道:“都已经安顿了。”
朱棣幽幽叹口气:“朕的那些大臣,今个儿倒是没什么异常,可是朕知道,他们的心里,也在关注着这朱允文的事,满朝的文武,亦是如此,还有那些禁了口的读书人,有人是想看朕的笑话啊。”
赵忠忙道:“陛下多虑了,这天下,谁敢笑陛下的笑话?”
朱棣抚案,不置与否。
倒是赵忠打起精神:“奴婢来的时候,恰好撞到了通政司的人,说是要急奏要转呈御览,奴婢便想,奴婢正好要来复命,所以便将这奏疏拿了来,让通政司的人回去,奴婢借花献佛,给陛下送来。”
说罢,赵忠上前,将几本奏疏递到了御案上头。
朱棣低头一看,不由道:“锦衣卫送来的奏报?”
赵忠干笑:“奴婢可不敢看,陛下看了便知。”
朱棣倒也认真起来,捡起奏疏飞快扫视一眼,他的脸色并无变化,至少在赵忠看来,天子似乎只是很稀松平常的在批阅奏疏,只不过………赵忠似乎产生了某种错觉,就在方才那一瞬间的功夫,天子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了一丝杀机。
这杀机一闪即逝,很快又归入那平静之中。
朱棣将奏疏看完了,便将奏疏放在案头上,抬起眸来,一字一句的道:“假若……汉王反了,该当如何?”
赵忠低着头,道:“奴婢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敢胡言乱语,这种事,陛下应当去问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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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汉王垮了
赵忠是个很谨慎的人,太祖在的时候,就曾有规矩,后宫与太监不得干政,这条规矩,其实到了现在已经形同虚设,因为规矩是人定的,同时也是人坏的,每一个订立规矩的人都不曾想到,所谓的祖宗其实就是给儿孙们用来糟蹋,而朱棣口口声声遵祖宗之法,其实这也只是口头上的宣言而已,实际上,永乐朝开始,太监们开始活跃起来,比如从前的王安,有些时候,甚至敢于向天子出言献策。
这才太祖朝,自是不能想象,可是赵忠不同,固然是天子问起,他也绝不敢放肆。
朱棣见他如此,倒也没有强迫他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儿孙不争气啊,这其实,未尝不是朕的过失,现如今,这个烂摊子,总该收拾了,不过现在看来,要收拾这烂摊子,似乎也不太容易。”
朱棣不由叹口气,显然方才所表现出来的微笑,不过是掩饰心中的惆怅罢了,朱棣一字一句道:“其实,朕实在不想让人瞧笑话,朕的儿子,居然要做反贼,竟是要反他的父皇,这些事,说出去只怕会被人笑掉大牙吧?只是,这个不孝子,已经将朕逼到了墙角,让朕无路可走,到了如今,朕还能躲躲藏藏,还能打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么?朕……不能!”
朱棣的脸色变得严厉起来,脸上浮出冷笑:“别人要笑话,那就笑话吧,这个逆子。朕待他如此优渥,他竟做出这样的事,朕此次。绝不轻饶和纵容他。”
赵忠见天子动了真怒,悄悄打量朱棣,沉吟片刻,却是道:“陛下,汉王在边镇,颇得人心,边军数十万。都是精锐之士,不可小觑,假若陛下逼得太紧。怕只会适得其反,陛下圣明,奴婢窃以为,陛下理应徐徐图之……”
“是么?”朱棣摇头笑了:“赵忠。这世上明白朕的。有三个人,你是半个,太子呢,也算是半个,姚先生是一个,徐皇后是半个,还有半个……他姓郝,叫郝风楼。郝风楼你是见过了吧?此人,你觉得如何?”
赵忠深深看了朱棣一眼。迟疑了一下,道:“弱冠之年,城府之深,竟是奴婢,也是琢磨不透,奴婢想向他示好,他总是带着疏离的姿态,不置可否,每一句话,都不曾有丝毫破绽,奴婢就在想,这个郝风楼,实在不像只活了二十多岁,倒像是个年过四旬之人,他满藏着心机,可是这锋芒,却又收敛的无影无踪,一举一动,似都别有深意……”
朱棣抚案,点头:“不错,这就是朕喜欢他的地方,他明白事理,知道进退步,也自知自己的身份地位,所以朕让他办的事,他总能妥妥当当,不曾有半分缺失,即使偶尔血气上涌,做了一些轻狂之事,可是朕也知道,他本心并不坏。这个人,说是半个了解朕,其实朕觉得,他比你对朕的了解,要深一些,因为若是此时郝风楼站在这里,必定不会和朕说徐徐图之之类的昏话,你可知道为何?”
赵忠忙道:“奴婢口不择言,罪该万死。奴婢斗胆想问,这是为何?”
朱棣大袖一摆,虎躯一震,魁梧的身子显得更加挺拔,浑身上下,带着几分令人望而生畏的气息,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因为在朕眼里,有些事是可以徐徐图之,而有一些事,即便朕明知这样做不对,却非做不可,读书人有句话,叫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现在汉王这个孽子,既是朕所生,他犯了错,朕岂可还与他徐徐图之,朕的儿子,朕来料理!”
说罢,朱棣站起来:“立即五军都督府诸位都督求见,你们东厂那边,也要准备动手了,汉王府上下人等,通通都要拿住,不可放过一个,至于那什么拳师,亦是如此,他的徒子徒孙,但凡是有牵连的,一个都不要留!”
赵忠拜倒在地,道:“奴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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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结果,居然没有出乎郝风楼的预料之外。
他一直猜测朱棣的性子,认为这场暴风雨,很快就会来临,只是有些时候,他又不禁否认这可笑的想法,汉王终究是龙子,天子或许会网开一面,未必就会彻底撕破脸皮。又或者,会采用谨慎的做法,一方面慢慢安抚边镇,另一方面,做好拿人的准备。
可是朱棣就是朱棣,他采用了最直接明了的手段,过了正午,东厂番子倾巢而出,紧接着五军都督府亦是开始动手,南京城内,一片肃杀,一队队的官兵,出现在了各条街巷。
紧接着让人震惊的消息传出来,汉王府被团团围住,所有家眷,俱都软禁,东厂的赵忠,亲自领着番子,出现在了汉王世子面子,这位赵公公,竟是没有丝毫忌讳对方的身份,而是阴测测的叫了一句:“拿住,送诏狱候审。”
那汉王世子,哪里肯就范,堂堂凤子龙孙,自有他的傲气,他二话不说,直接抢过身边一个王府护卫的刀,大叫一声:“谁敢拿我?”
汉王世子显然是聊错了,宫中既然打算拿他,就根本不可能对他有半分的怜悯,一声令下,数十个羽林一拥而上,斩杀数个王府护卫,那世子,也是浑身血流如注,直接被人拖走。
王府之中,搜出金印、龙袍、金刀等物,且顺藤摸瓜,查出乃是有督造太监私自为汉王府督造,单凭这一点,那督造太监亦是被拿住,对此事供认不讳,自此,事实已经非常明了了,若是栽赃陷害,就绝不可能有痕迹,而一旦有痕迹,所有的东西,都成为了铁证。
至于汉王府私藏的兵器,亦是不少,足足数千件之多,从刀剑到火铳,不一而足。
京营这边,已经开始挨家挨户的拿人,从逆的党羽,牵连下来,亦是数千。
唯一的遗憾,怕就是那个拳师了,那拳师居然销声匿迹,东厂那边如何打探寻找,也没有寻到他的踪影,他的住处,所有的衣物、钱财亦是一分未动,倒似是早就得到了风声,逃之夭夭去了。
朝野此时已是人人侧目,谁也不曾想到,当今天子的嫡亲儿子,不可一世的汉王府,就这么一下子,遭了罪,天子的果决,给了所有人极为深刻的印象,总是让人心里不禁有些后怕。
而锦衣卫,几乎没有参与到此事,只不过,负责了一些从旁协助的事,锦衣卫内部,有许多人和汉王府的人关系很近,其实这也难怪,无论是亲军还是京营,许多人都出自当年的靖难功臣门下,这些人往往和汉王府的关系很好,现如今汉王眼看就要完了,大家不免心里有些不安。
郝风楼当然明白这些心理,亲自出面,安抚众人,告诉大家不必害怕,汉王大逆不道,妄图谋反,今日拿的,都是谋逆的党羽,大家并未参与其中,不必疑惧,大家各自做好自己本份的事,也就是了。
大家的心,才安定一些。
只是这时候,却又有消息来,东宫那边,有了动作。
太子朱高炽得知此事之后,大惊失色,连忙入宫请求天子觐见,朱棣不知是什么缘故,竟是不肯,于是朱高炽只得前去后宫,去见了徐皇后,一见到失魂落魄的徐皇后,立即跪倒在地,泣告道:“母后,请容儿臣禀奏,二弟平时,确有失德之处,甚至有时,不可一世,骄横无比。儿臣与他,秉性不同,自幼开始便不甚亲近,兄弟之间,不甚友爱,那也是有的,可是儿臣却知道,二弟再如何胡闹,可是对父皇,却是一向孝顺的,他……怎么可能 会谋反?又为何要反?这件事,要嘛是有人栽赃陷害,要置二弟于不忠不义,要嘛就是二弟受了妖人蛊惑,一时糊涂,儿臣本欲去见父皇,痛陈此事,愿意为二弟作保,可是父皇盛怒之中,不肯相见,儿臣只好来寻母后,恳请母后,无论如何也要出面,劝说父皇,莫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况且事情尚未清楚,王府已遭人围了,以二弟的性子,岂肯受这些小吏的侮辱,二弟的家眷,更不知要如何担惊受怕,母后……母后……”
朱高炽眼泪模糊,脸上是一道道的泪痕,不断的磕头,声音哽咽,恳切如此,教人听之恻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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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骨肉
徐皇后自是悲痛不已,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事情到这个地步,实在没有让人想到,到了次日,徐皇后召郝风楼入宫。郝风楼不敢怠慢,自然连忙动身,便见徐皇后双目红肿,显是一宿未睡,徐皇后再精明,终究还是女人,如今护子心切,竟也是方寸大乱,其实在此之前,她不但见了太子,还召了几个自家兄弟来说话,无非就是请几个兄弟想想法子。
至于郝风楼,徐皇后请他来,却也有病急乱投医的意思,陛下那边,已经动了真怒,心知徐皇后不会罢休,也不愿听徐皇后唠叨,所以在暖阁里过夜,不曾来这坤宁宫半步,徐皇后求见,也被挡了驾,只说是身体不适,不便相见云云。
徐皇后是熟知朱棣性子的,平时皇上固然对汉王是极好,三个儿子中,最钟爱的,怕也只有汉王,只是此次,汉王实在过份,居然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以皇上的性子,怕是决不会原谅汉王了,瞧他直接命人围了王府,又叫人捉拿了世子人等,徐皇后便知道,皇上那儿,即便是自己,想要劝说也不容易。
她是个女人,虽是后宫之首,可是这种事,还得依靠着自己的儿子和自家兄弟来设法营救,至于郝风楼,既是义子,当然也少不得请来好生问问,寻思个主意,太子那边,虽然痛苦流涕,可是失了‘方寸’。几个兄弟,也是关切,可惜这种事却不是他们所长。一直支支吾吾,还不如她一个妇人,倒是郝风楼,徐皇后却对郝风楼印象最是深刻,知道这小子总有主意,现在病急乱投医,作为‘自家人’。不找你找谁。
郝风楼就是这样被拉壮丁的,汉王的事,他一直置身事外。这是因为他心里清楚,此事牵涉太大,一不留神,就是要死人的。历史上不知多少人因为牵涉这种事而死无葬身之地。这些人,哪一个不曾得到天子的信任,哪个不是权倾一时?
可是徐皇后有请,郝风楼明知觐见之后,必定难以拒绝徐皇后的哀求,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动身。
到了坤宁宫,郝风楼蹑手蹑脚的入殿,看到消瘦了一圈的徐皇后。心里倒是不禁有些担心,这个世上。对他好的人实在不多,自己的父母,一妻一妾之外,就属这位义母了,平时她对自己多有照拂,郝风楼能有今日,也不知承蒙她多少关照,如今见她如此,心里也不禁有些悲凉,郝风楼没有儿子,自是不知一个母亲即将失去一个儿子的悲痛之情,可是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却能一叶知秋。
郝风楼行了礼,口呼:“儿臣见过母后,母后脸色不好,身子可是有什么不妥当?儿臣万死……”
徐皇后惨然虚抬了抬手,显得有几分有气无力,长身而起,道:“不必多礼,实在不必多礼,郝风楼,你起来说话,本宫叫你来,只问你一句话,你素来是知道皇上心意的,如今皇上……哎……你说,汉王还有救么?”
郝风楼心里叹了口气,其实徐皇后心中早有了答案,又何必多此一问?
见郝风楼吱吱呜呜,徐皇后双目愈发红肿,竟完全失去了从前的冷静,最后幽幽叹口气,道:“汉王的性子,和他的父皇一般无二,受不得半点的委屈,也从不肯服输,他的性子,本宫是知道的,这一次他铸下这样的大错,也是罪该万死,这世上,哪里有臣子反君主,有儿子反父亲的?可是郝风楼,你难道不明白么?男人们的事,本宫不想去管,当年靖难,本宫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家的丈夫既然做了决定,本宫咬着牙,也得跟着,五十万南军围了北平,丈夫在外头厮杀,本宫就领着人,拿着酒水上城门楼子去犒劳将士,可是这一次,不成啊,难道让本宫,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去杀自己的儿孙?看着好端端的一个儿子,被挫骨扬灰?本宫也知道,皇上不是不爱护汉王,他对汉王越是青睐,这一次伤的就越深,就越是怒气冲天,恨不能结果了这不孝子的性命,本宫当然知道,这事儿,他硬的起心肠,终究……哎……”
“可是这些事,本宫不想去理会,不想知道谁对谁错,本宫只想让那不孝的逆子活着,不求他荣华富贵,不求他无灾无病,只求他活着就好,外头那些人,都只说天家无情,可是天家也是人,是人就知道痛,郝风楼你明白么?本宫请你来,就是指望你能够出主意,你素来是有主意的,你来说说看,汉王……还有救么?”
徐皇后的言辞,何等凄切,郝风楼心肠再硬,也不禁心有些发软,只是他心里苦笑,理智告诉自己,这件事实在不是自己应该管的,他深吸一口气,道:“母后,汉王此次,是真的铸下大错了……”
徐皇后脸色更加惨白:“你说的,本宫岂会不知,可是……可是……好吧,本宫明白了,郝风楼,本宫累了,你告退吧。”
徐皇后挥挥手,整个人显得有气无力,本欲做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可是临到后来,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于是泪如雨下,哽咽不已。
郝风楼抬眸,看着徐皇后,竟是一下子动摇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越来越无情,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一直保持着理智和冷静,这几年来,他似乎学到了许多许多,甚至为自己的成熟和冷静而感到沾沾自喜,可是现在,郝风楼突然有一种感觉,这所谓的‘聪明’,在今日,竟是如此的苦不堪言。
郝风楼顿时动摇了,他抿着嘴,心里却是摇摇头,满是苦涩的道:“儿臣告退。”
徐皇后没有搭腔。
郝风楼旋过身,转身便走。
突然,郝风楼脚步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猛地转过身去,咬咬牙,道:“儿臣有一言,不知母后可愿意听么?”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郝风楼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感,宛如千斤的重担,骤然卸下,从头到脚,浑身舒畅无比。
徐皇后本是失望透顶,此时听了郝风楼的话,立即打起精神:“你说,本宫听着。”
郝风楼淡淡道:“这件事,儿臣其实一直觉得有些蹊跷,到底有什么蹊跷,儿臣一直说不上来,眼下事实俱在,人证物证都是俱全,因此儿臣不敢断言,只是这件事,儿臣必定全力以赴,无论如何,也要查清事实真相。”
徐皇后禁不住惊讶的道:“你的意思是,汉王谋反,是有人栽赃陷害,可是……”
郝风楼深吸一口气,道:“母后想说的是,可是这人证物证俱在是么?其实这也是儿臣眼下糊涂的地方,不过是非曲直,最终总会水落石出,若是汉王当真大逆不道,皇上动雷霆之怒,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可若这背后当真有隐情,儿臣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受半分委屈,母后若是相信儿臣,那么从现在起,今日儿臣与母后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不可泄露,儿臣到时自会给母后一个交代。”
郝风楼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尽力的摆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这似乎给了徐皇后一些信心,徐皇后沉吟片刻,收敛了那凄切之色,反倒冷静下来,她长身而起,在殿中踱了几步,似有几分犹豫,可是眸光却是渐渐坚定,最后落在郝风楼身上:“你的意思,本宫似乎明白了一些,你有多大把握?”
郝风楼道:“五成。”
徐皇后吁口气:“本宫一直都相信你,你说什么,本宫就听着,你说这件事绝不向人言说,本宫就把你方才的话烂在肚子里,即便是你一无所获,本宫也知道,你尽了力,所以……汉王的身家性命,本宫就托付于你了,你和他虽非骨肉,却也算是兄弟,郝风楼,本宫信你!”
郝风楼颌首点头:“那么,微臣告退。”
从坤宁宫出来,郝风楼看了看天色,此时已近黄昏,天色暗淡,郝风楼轻轻叹口气,他当然知道,自己还是不可避免的进入了这个是非圈子,所谓的明哲保身,似乎离自己很远很远了。
不过郝风楼并不觉得后悔,至少在看到徐皇后满是愁容之中勉强露出那些许微笑的刹那,郝风楼竟是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值得。
天色不早,夕阳落在他的身上,这太阳的余晖照在他身上的鱼服上,那金丝的袖纹多了几分明晃。
接下来……从哪里着手呢?
郝风楼一边想着,一边尾随着接引的内官,加快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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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大逆不道
北平。
过了十一月,纷纷扬扬的大雪洋洋洒洒下来。漫山遍野,乃至于远处城墙的轮廓,俱都是银装一片,官道上的积雪足有半尺厚,这里是重要的粮道,每日不知多少粮车经过,早将积雪碾碎,道路泥泞不堪。
一队人马朝向那巍峨的城池徐徐前行,马上的骑士全身包裹,除了露出眼睛,其余地方俱都被厚实的棉衣裹住。
迎着那豆大的雪絮,骑士们护着马车,艰难前行。
马车里有冒着白烟的手炉,使整个车厢温暖如春。
汉王朱高煦病了,他的身子一向不错,可是这一次,却病的颇为厉害,车厢在摇晃,他的整个人,却是懒洋洋的,额头上冒着汗,边上一个小婢蜷在车厢里,小心翼翼的为他擦拭。
朱高煦的脸颊已是通红,似乎身体之中,有一股火热,他的嘴唇有些干涸,身上盖着虎皮,却依旧觉得冷。
这样的环境,他本不该冷的,可是现在……他不只是身体感觉到寒意,便是这心,也似如被万年坚冰覆盖。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弥漫在他的全身,金陵的消息越来越可怕,使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
朱高煦从未想过,尊贵如自己,会到今日这个地步。
先是杨士奇告了御状,原本,朱高煦并没有当一回事,他深知父皇对自己的溺爱,父皇即便动怒。最后也会原谅和体谅自己。
私藏兵器……这是有的,他酷爱刀剑,而且知道。迟早有一日,若是做不成太子,到时也要就藩,神武造作局的兵刃,他一向喜欢,私藏一些,也算是为将来就藩。做个储备。必竟藩王有三卫的护卫,朱高煦一向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有些人乱嚼舌根。那也无妨,父皇对自己信任有加,难道会认为自己当真要做李世民?自己虽然倨傲,虽然野心勃勃。可是朱高煦自己清楚。他不会反这个父皇,他既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心思。
等到杨士奇获罪,拿下了诏狱,朱高煦反而有些沾沾自喜,那个姓杨的,算是什么东西,也敢离间我们父子。以为如此,就可以得到皇兄的青睐。如今,也算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由此可见,父皇对自己,还是绝对信任的,断然不会因为一个外臣,而怀疑自己。
因此,朱高煦依然故我,甚至比之从前,更加嚣张数倍。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以往他的行径再如何恶劣,再如何不懂事,在天子眼里,他也只是个桀骜不驯的儿子,就如一只野马犊子,父皇有足够的包容之心,去宽容他。可是现在,一旦起了疑心,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加大这种不信任,朱高煦在大同的每一件事,都通过急报的方式送到了朱棣的案头,而任何一桩看上去不起眼的小事,在天子的眼里,或许意味就完全不同了。
王府被围,世子被拿,朝廷的钦差,眼看就要到大同,这一下子,朱高煦完全慌了神,他万万想不到,事情会恶化到这个地步,等到金刀、黄袍被搜出,大量的‘党羽’纷纷拿捕,一份份证据和口供公诸于世,朱高煦再粗心大意,也能闻到危险的气息。
他不能留在大同,大同虽然也有许多自己的心腹,可是单凭一个大同,是不可能抵抗钦差的,所以朱高煦决心来北平,回到这个旧地,因为在这里,囤积了诸多的粮草,在这里,足以割据一方,他已经无路可走,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在北平与父皇分庭抗礼了。
这一路来,他病的越来越重,心里有不安,有焦躁,甚至有羞愧,有愤怒,各种情绪,走马灯似地涌上他的心头,最后,他感觉到了无以伦比的疲惫。
睁开眼睛,一边的小婢还在蹑手蹑脚的为他擦拭额头上的冒出来的虚汗,朱高煦虎目一张,那眼眸中,似乎有了几分神采:“去,叫纪纲。”
小婢颌首点头,屈身叫停了马车,下了车去。
后队的纪纲骑着马,一深一浅的到了马车前,骑马与马车并行,纪纲显得有几分疲惫,不过精神还算不错,只是那雪絮像刀子一样打在他的脸上,使他感觉到生痛,他舔了舔嘴,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马车里,朱高煦的声音显得有那么几分有气无力:“纪纲,你在外面?你来了,来了就好,本王……本王再问你一遍,前些日子,你到北平,那北平都指挥使,到底是怎么说的?他就这样对本王死心塌地……”
声音之中,带着几分不放心。
选择来北平,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整个北平,是边镇的核心,周边是大同、蓟县、山海关一代,周遭又是平原,进可攻、退可守,粮秣充足,当年的父皇就是在这里,登高一呼,立即得到了各镇的响应,这才有了靖难的资本。
而现在,自己似乎要重蹈父皇的覆辙,现在自己要谋划 的事,不到北平,而只偏安于大同一隅之地,断然不能成功。
纪纲道:“殿下请放心,卑下去北平的时候,刘碧拍着胸脯保证,太子构陷殿下之心,天下皆知,陛下被太子和奸臣迷惑,咱们这些老兄弟,哪个不是心里有愤然不已,北平这边,悉数听命殿下调遣,当年若无殿下,就没有他刘碧的今日,现在殿下遭难,刘碧岂会坐视不理。北平数万军马,愿从殿下节制。”
“这……”朱高煦终于放心了一些,连脸色都红润了许多,道:“若如此,本王就放心了。”
纪纲道:“殿下,北平马上就要到了,卑下已发现了北平左近的斥候,与命人和他们打了话,料来用不了多久,刘碧就要来迎接殿下,殿下且好生歇一歇,莫要伤了身子,没了殿下这主心骨,卑下人等,那可真要手足无措了。”
朱高煦在车里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本王要养好身子,北平就要到了么?好,好极了,只要北平这边,肯死心塌地,各镇的将军,都是本王的老兄弟,本王在北平号令各镇,他们……就不会再观望了,数十万精锐之师………或许……足以让父皇回心转意,不得不废黜了太子……本王要让父皇看看,那些老兄弟都是什么心思,让父皇知道,谁才最得人心……”
说着说着,朱高煦已是昏昏入睡,这一觉,睡的极为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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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半个时辰,北平承天门一时洞开,无数穿戴着甲衣的官兵列队出来,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大家吐着白气,面部僵硬,却如一杆杆标枪一样,站的笔直。
都指挥使刘碧亲自骑着马出了城,延伸数里外的管道上,已经可以依稀看到,远处的黑点。
一个斥候快马而来,大声道:“汉王殿下到了。”
尾随刘碧的佐官们,一个个表情凝重。
马车徐徐过来,到了门洞这里,帘子由一个武士打开,朱高煦拖着病体,摇摇晃晃在人的搀扶下踩着高凳下来,纪纲已是下马快步过来接应了,刘碧也一步步跨上前,单膝行礼:“卑下刘碧,见过殿下。”
朱高煦要去扶他,一面道:“刘将军不必多礼,快,快快请起。”
刘碧倒也利落,大喇喇的起身,他露出微笑:“殿下旅途劳顿,卑下已卑下薄酒,为殿下接风洗尘。”
朱高煦露出温暖的笑容,道:“好,好极了,刘碧,本王就知道,你是本王的好兄弟,当年咱们在白沟,若不是你护住本王的左翼,本王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这一次,想不到本王还要依仗你,你放心,他日,本王若是能克继大统,你便是国公。”
刘碧抿抿嘴,眼睛去看纪纲。
纪纲在一旁,按刀而立,却是神情冷漠,突然道:“殿下,此言不妥,殿下为人臣子,今上身子素来康健,为何却要出此大逆不道之言,莫非殿下盼着皇上早日驾崩么?更何况,即便如此,我大明早有储君,也早有太子,殿下何故有如此非分之想?”
听了这话,朱高煦愣住了,他不可思议的去看纪纲。
纪纲的脸,僵硬的犹如一块磐石,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只有那一对眼睛,凛然无惧的与朱高煦相对,锋利如刀。
“你说什么,纪纲,你说什么?”
纪纲冷笑,一字一句的道:“卑下说的是,殿下大逆不道,让人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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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建功封侯
朱高煦并不愚蠢,纪纲的冷漠,不禁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门洞外头,雪絮飞扬,北风呼啸,自门洞穿过,将朱高煦的披肩吹的猎猎作响,可是这时候,朱高煦却一下子不觉得寒冷了,只是那那心底深处,却冒出了一股寒意。
“纪纲,你放肆,你胡说八道什么?”
纪纲浓眉上已是凝结了冰霜,那毫无感情波动的脸上,却是微不可见的掠过了一丝狰狞,纪纲一字一句道:“殿下,放肆的那个人,是你,你身为宗室,既是人臣,又为人子,陛下待你也是恩重如山,不曾有半分亏欠,太子殿下,对你也是厚爱,可是你竟大逆不道,私藏兵器,金刀及黄袍等物,如今天子震怒,下旨查办,你非但没有悔改,居然还唆使各镇随你一同谋反,想要割据一方,这些时日,你四处联络了这么多人,还许诺什么,异日你为天子,又如何如何,这些话,可是殿下能轻易说出口的么?殿下可知道,谋逆是什么罪名?此外,殿下唆使卑下,联络北平都指挥使刘碧,欲图大事,这些事,这一桩桩的事,殿下都无从抵赖,事到如今,殿下非但没有反省,却反而来问卑下胡说八道什么,卑下愚昧,实在不知,殿下是不懂,还是装懂!”
朱高煦顿时警惕起来,死死的看着纪纲,禁不住后退一步,道:“纪纲,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在此之前。本王和你不是都说好了么,即便是你,也教唆本王。如今已是走投无路,事到如今,只能鱼死网破。”
纪纲矢口否认:“卑下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却不知殿下是有人证,还是有物证?凡事,可是要讲凭据?殿下未免也太过自欺欺人,卑下虽然不肖。可是承蒙圣恩,忝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本就理所当然。监视这妖言谋逆,殿下授意卑下谋逆,卑下岂敢做贼?只不过卑下深知殿下势大,遍布耳目于大同。又为了认清殿下的真面目。不得已之下,只好暂时对殿下忍气吞声,殿下命卑下去联络刘碧,刘指挥使听闻殿下要反,亦是怒不可遏,固然殿下对卑下与刘指挥使有过恩惠,可是我们乃是臣子,为保险起见。这才假意趋炎附会,却在暗中商议。认为殿下谋反,已是板上钉钉,为稳住边镇,不宜在大同动手,既然殿下想来北平,何不如等殿下到了北平,再作打算,殿下莫非到了现在,还执迷不悟?既然如此,那么,就不要怪卑下不客气了,来人,宫中已有旨意,拿住反贼朱高煦者,便是大功一件,大家都还能什么,还不快将他拿下!”
朱高煦已是气的嘴皮子发抖,显然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个素来为自己鞍前马后,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纪纲,居然要对自己痛下杀手,朱高煦怒极,不由怒斥:“大胆,谁敢放肆?”他终究是藩王,又是皇子,平时素来积威已久,一番呵斥,倒也是声势十足,足以让人不敢轻举妄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刘碧身上。
朱高煦吓住了几个要动手的官兵,怒气冲冲的看向刘碧:“刘碧,你怎么说,你可不要忘了,当年你是什么出身,你不过是一个马夫,因缘际会,后来送去了王府当差,这些年,本王可有半分的亏欠?若不是本王,会有你的今日?”
刘碧的神情很值得玩味,这个不过年过三旬的都指挥使大人带着惭愧又有几分冷酷的情绪,方才一瞬间,更是脸色一红,似乎颇有悔意,可是他最后咬咬牙,冷冷道:“殿下大恩大德,卑下一直铭记在心,可是微臣不是一条狗,并不是只靠殿下的施舍活着,这荣华富贵,卑下可以自己去争取,现在,卑下已经用不上殿下了,殿下既然要谋反,卑下岂可和殿下同流合污?”
朱高煦脸色比这皑皑白雪更加苍白,他不禁后退一步,显得不可置信,下意识的想要去抓腰间的刀柄,可是他已忘了,自己染了重病,并未佩戴刀剑,朱高煦抓了个空,顿时显得惊慌失措,一个自认为勇者的人,失去了刀剑,在遇到了危险时,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随来的汉王随扈们,也开始惊慌失措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而正在这时,纪纲已经动手了,他一下抓住了身边的一个护卫,长刀出鞘,直没此人的心脏。、
哧……
天寒地冻,金铁坚脆,剑刃扎住了胸腔肋骨,顿时断裂……
这护卫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膛,即便是如此,那断剑依旧还扎在自己的胸前。
纪纲已是一脚将他踹翻,顺势拔出断刃来,顿时,一股血箭飙射出来,随即化作了漫天的血雨。
纪纲面目狰狞,宛如一只嗜血野兽,怒吼一声:“都还等什么,在大家面前,就是一场天大的功劳,建功立业,就在今日,能不能吃香喝辣,就在此一举,你们还等什么,等什么?杀……杀啊,拿下汉王,休要坏了他的性命,其余人等,尽都是叛党余孽,格杀勿论,不要留一个活口,统统杀光殆尽,杀……”
纪纲的声音,竭斯底里,几乎是从喉头发出,身上早已被那血雨染红,他却是不以为意。
北平的官兵,终于疯狂了,所有人手持利刃,迎着风雪,毫不犹豫的冲向那些护卫……
雪花飘扬,北风呼啸,夹杂在呼呼大风之中的,是金铁的交鸣,有低声的怒吼,有靴子踩地的咯吱声,也有那凄厉的长啸……
“杀,杀光他们,不要留,一个都不要留,杀光这些乱党,便可建功封侯,拿下汉王,便可保你们一世的富贵,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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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温暖如春的都司衙门里,已经沐浴更衣之后的纪纲精神奕奕,他的头上,还冒着袅袅的白雾,身上的水汽在数个烧的通红的碳盆子下蒸发出来。
他舒适的伸了个懒腰,喝了一口香茶,神情之中带着几分淡漠,带着几分飒爽。
茶水的余香还留在舌尖,纪纲禁不住舒适的咂咂嘴,旋即将茶盏抱在手里。
那都指挥使刘碧却显得有些不安,一直看着纪纲,等纪纲终于气定神闲下来,终究还是忍不住道:“纪大人,咱们此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这汉王已经拿了,如今身上染病,也请了名医诊视,只要病情好一些,便可立即解送京师,可是,刘某说句不该说的话,汉王终究乃是天子嫡亲血脉,若是他日……”
“你怕?”纪纲一脸不屑的看着刘碧,旋即笑了:“你怕什么?怕这汉王他日卷土重来?刘将军啊,你久在边镇,这朝中的事,你却是不知,汉王犯得是什么事你可知道?这样的罪,是绝无姑息可能的,再者说了,这京师里,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将他置之死地,有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和墙倒众人推,汉王想要翻身,这可比登天还难。”
“你看,这北平真好,老夫就喜欢北平的雪,白雪皑皑,可是你要明白,北平不再是从前的北平,从北平出去的那些人,也早已面目全非,北平变了,人也会变得,汉王如此,陛下如此,老夫也是如此。所以,你好生放宽心吧,奏书,老夫已经准备好了,这就命人快马送去金陵,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老夫不会贪占半分,其他的事,你不必管,这是老夫的事,老夫自会料理。”
刘碧才松口气,显出几分不忍之色,禁不住道:“汉王,还能活么?”
“想必是不能了吧。”纪纲咬文嚼字,抱着茶盏的手,不断旋转着底部,神情却是说不出来的冷漠,陛下就算不杀他,可是他平时得罪了这么多人,他只要还活着一天,就会有人睡不着觉,会有人吃不下饭,所以,终究有的是理由,取了他的性命,陛下易怒,很多事,只要处理的好,汉王就必死无疑。”
刘碧听罢,忍不住唏嘘:“这……哎……当年……”
纪纲冷笑:“当年什么?刘大人莫不是觉得心里有愧,当年的时候,你不过是个马夫,能到今日这一步,容易么?谋反?谋谁的反,自古以来,谋反的有几个好下场?你真当当今圣上是建文?今日不同往日了,你若当真跟着汉王,到时莫说什么从龙之功,将来就算是想做马夫,也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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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荣华富贵而已
这刘碧又不禁陷入了沉默和深思,不胜唏嘘。
纪纲却似乎说到了一些动情之处,那冷漠的脸上,竟是微微有些动容,将茶盏放下,道:“当年的时候,老夫不过是一介秀才,你知道么?屡屡赴考,却总是不第,眼看举业无望,家中为供我读书,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可是最后,一个秀才有什么用?当年,老夫乡中,有个举子,十年为官,竟已成了知府,因为守制回乡,老夫听了,便邀几个同窗同往拜谒,还送去了文章若干,请他点评,此人看了文章,又问了我的身世,竟是捋须笑了,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到现在,老夫还铭记在心。”
“这个小子是谁?”
“老夫听了这话,头晕目眩,这才猛然醒悟,原来举业十年,二十年用工苦读,竟然什么都不是,一文不名,一个小小的举子,竟也可如此欺辱老夫,自此之后,老夫便不再读书,这书,不读也罢,要取功名,何必非要用这四书五经?老夫思虑再三,决心投奔当今天子,你可知为何?其一,当时北军遭致天下鄙视,尤其是那些读书人,提及北军,莫不是咬牙切齿,北军内部,几无有功名者,即便是秀才,也是寥寥无几,老夫若是前去投奔,燕王殿下若是圣明,必定倒履相迎,这未必是爱惜老夫,而是因为,燕王殿下,必须让天下人知道,北军对读书人是极为优渥的,而老夫投奔。无非就是正合了燕王殿下立木为信的心理罢了。”
纪纲叹了口气:“那一把,老夫赌对了,燕王果然大悦。立即命老夫为长史,负责一些督粮的事务,此后,老夫又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压在了燕王身上,那一次靖难,燕王必胜。而燕王殿下,也果然乃是天命所归,这是老夫第二次豪赌。运气似乎都还不错。至于这第三场豪赌,便是当时,在北军之中,督粮之人。大有人在。但凡是读过书的,无非三两月,就能熟悉粮草事务,老夫当时就在想,假若老夫督粮,做的乃是算计之事,凭着老夫那点儿功名,岂能比得上那些进士和举人。等有朝一日,殿下定鼎天下。又如何还会记得,有这么一个曾经投奔他的小小秀才,即便是凭着靖难之功,论资排辈,怕也永远轮不到老夫,等到那时,老夫便是通了天,怕也就是死在某个地方转运使又或者户部钱粮主事的任上,以一个小小秀才,能走到那个地步,似乎也还不错,可是对老夫来说,却依旧是心有不甘,即便是个转运使,到了阁臣和部堂面前,岂不是还是那一句这小子和那小子么?老夫既是豪赌,拿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岂可只止步于此?”
纪纲深吸一口气,幽幽道:“不成,老夫绝不能以己之短,来比其他人之所长,若是做一个文吏,和解缙、杨士奇、夏元吉这些人相比,那便是萤火之光与日月争辉,老夫何德何能,能和他们相较?于是老夫便自己请命,恳请投笔从戎,燕王见老夫心诚,便许诺让老夫负责斥候之事,老夫之所以从戎,是因为老夫比那些将军有一个长处,那就是脑子,老夫不但有脑子,而且还能读会写,并且更懂博闻强记,果然,在那任上,老夫立即发挥所长,不但能安排好斥候的巡视,滴水不漏,而且将他们得来的许多消息,统统梳理一遍,总是能将一些有用的消息,立即报知燕王,好使燕王,总能根据这些,做出最有利的判断,而由此,也深受青睐。一个读书人,想要从戎,何其难也,老夫却毅然决然,为的是什么?为的不过是这场富贵,为的,也只是不愿甘居人下,为的是让那些曾经瞧不起老夫的人刮目相看,为的是这世上,再无人以小子相称。而如今,老夫也算是功成名就。刘将军,你知道这一路,老夫能有今日,何其不易,何其的艰难?这些,本就是老夫应得的,如今老夫忝为锦衣卫都指挥使,自成体系,手握数万锦衣卫校尉、力士,甚至能与阁臣、尚书分庭抗礼,这些,都耗费了老夫的心血,老夫问你,汉王那厮,想要老夫跟着他一起去送死,老夫肯么?”
“不,此事,断然是不能肯的,汉王疯了,老夫却没有疯,不只是如此,老夫还要拿着他,求取一场更大的富贵,老夫这个人,别的不成,可是却能将这大势瞧得清楚,将来这天下,必定还是太子的,你以为老夫跟在汉王跟前,俯首帖耳,所为何故?你当真以为,这只是因为老夫愿意将宝押在汉王身上……”
纪纲冷笑:“你却是错了,汉王怎么可能是太子的对手,虽然在他身边,有许多将军支持,可是莫要忘了,这朝廷,什么时候轮得到将军们说了算?靖难依旧功成,陛下将来要仰仗的,终究还是那些大臣,汉王以为凭着这些老兄弟,就可以问鼎,那是痴心妄想,得不到大臣的支持,得不到天下读书人的支持,他便永远不会有机会。老夫之所以倒向汉王,是要给汉王增加一些份量,给另一边呢,增加一点紧迫感,东宫那边,见汉王这边势大,才会焦虑,才会忧心仲仲,才会寝食难安,也唯有如此,老夫在这其中,才更有份量,锦衣卫倒向汉王,则太子恐有闪失,可若是锦衣卫倒向东宫,则太子便可高枕无忧,刘将军若是太子,会如何选择呢?是选择寝食不安呢,还是选择大局已定呢?老夫,就是这枚秤砣,老夫挂在哪里,哪里就有十足的胜算。因而老夫越是和汉王交好,太子那边,就从不曾放弃暗中和老夫的联络,这几年来,太子的人不知向老夫许诺过多少次,对老夫礼敬有加,可谓风雨无阻。而如今,老夫也算是大功告成,这一场豪赌,怕是要收官了。在太子眼里,汉王完了,而整垮汉王的大功之臣,就是我纪纲;拿下了汉王,制止了动乱,在陛下眼里,稳固了边镇的大功臣,也还是我纪纲,这是一箭双雕之策,汉王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莽夫而已,若非他生在天潢贵胄之家,在老夫眼里,连爬虫都不是,即便他是藩王,是皇子,在老夫看来,也不过是块敲门砖和垫脚石。哈哈……等着看吧,此番回京,就是老夫荣归故里之时,陛下早就有意,效太祖之法,重设亲军都尉府,管理亲军二十六卫大小事,这都尉一职,怕是已经虚位以待了。”
刘碧越听越是心惊,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纪纲的心机,竟是如此重,一切的谋划,只怕早在永乐天子定鼎天下时,这纪纲就依旧萌发,并且已经开始着手预谋,那么这个人……何其可怕?
可是……这个人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刘碧一想,似乎明白了点儿什么,如今自己跟着他,拿下了汉王,二人早已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即便听了去,又能如何?反倒是这纪纲,蓄谋已久,一肚子的阴谋算计,却是绝不敢向人吐露一字半句,只怕这些年憋在肚子里,如今几乎要大功告成,得意之下,实在有点儿忍不住,这才说将出来。
刘碧哭笑不得,他万万不成想,从一开始,这都是人家谋划好了的,汉王是敲门砖和垫脚石,那么自己呢?自己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只怕这纪纲来寻自己密谋之前,早已分析了自己的性子,也熟知了自己的喜好,自己尚且没有自知之明,只觉得是因为自己聪明,做出了正确选择,岂不是人家早就给自己做好选择了。
只是事到如今,刘碧却又觉得,即便如此,虽然纪纲让人反感,可是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却无异于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这个人是好是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心机深沉,最擅隐忍,一个这样的人,一旦谋划出了大事,那么想必,这事儿绝不可能失败,只要不失败,自己的功劳是跑不掉的,纪纲如愿以偿,自己虽被利用,又何尝没有从中得到好处?
纪纲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心情渐好,旋即道:“老夫和你说这些,无非就是想告诉你,人活着才最紧要,人不但要活着,还得富甲天下、权倾一时,如此,才不枉来这世间一场,你心存担忧,怀着愧疚,如何做的了大事?这些话,你好生思量和咀嚼吧,老夫有些乏了,该去小憩片刻,汉王那边,照看仔细一些。”
这口吻,完全是上级吩咐下级,偏偏刘碧却是鬼使神差的点头,道:“纪大人放心,绝不会有丝毫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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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章:永世不得翻身
北京那儿大雪纷飞,可是京师却是大大不同,这儿虽已到了秋末,天气却并不算冷。只是一大清早,金陵被皑皑的薄雾笼罩,带着几分凉意。
阁臣们照理,是要在卯时入京的,这时候空气湿冷,大家的身子吃不消,所以总会加一件皮绒的护肩和披风披戴着,自从内阁里没了杨士奇,阁里显得清冷了许多,不过大家都避而不谈相关于杨士奇的任何问题,那位阁臣,现在还在诏狱里待着呢,看上去这阁臣是光鲜,手握权柄,好生风光,可是现在大家才意识到,这手掌天下权的人物,不过是一份旨意,便可以什么都不是。
兔死狐悲的心理甚至包括解缙都是有的,当然,给了杨士奇当头一棒,这一次打的杨士奇眼冒金星,倒是大大的让解缙出了一口气,杨士奇的那些个党羽,听到了消息,早就惊慌失措了,左右摇摆,打算改换门庭之人,也是大有人在,就在这么个紧张气氛之下,解缙的声望,如今又一次开始膨胀。
不过解缙并未为之欣喜若狂,他当然清楚,杨士奇是弹劾汉王而下的狱。如今汉王反了,恰好证明了汉王的正确,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重新起复,这一次虽然让他吃了大亏,而且接下来,还会有一些算计用在他的身上,可是终究,打蛇不死,往后,更该有所提防。这个人,终究是个很大的隐患。
到了午门的时候,就不能再批披风了。解缙照例会将披风解下,其实穿着也没什么关系,不过解缙性子谨慎。不愿让天子知道自己的‘娇惯’,即便是大红的官袍容易灌风,他依旧如此坚持。有他带头,其他人自然也就不便如此了,即便是几个年迈的部堂,也都照例如此,由此可见。解缙所带来的风气,倒是颇好,入宫的大臣。都很有大臣仪容。
这一路抵了内阁,闲坐片刻,大家就都到了,解缙显得很平静。不过其他人就未必能淡定了。因为昨夜刚刚传来的消息。说是汉王抵北京,妄图说服北平都指挥使刘碧谋反,锦衣卫都指挥使和刘碧见事情紧急,立即当机立断,将汉王拿下,如今,纪纲已押着汉王,正在来京师的路上。
这消息传出来。立即便引起轩然大波,莫说是其他人。即便是内阁胡俨、黄淮人等,都忍不住精神一震。
这是好事儿啊,汉王府前些日子的事,已经有人嗅到了许多味道,天子要动汉王的事,大家也都知道,朝野上下,支持太子的声音很高,内阁之中,绝大多数也都是极力支持太子,现在汉王垮了,当然是天大的利好,再好不过,不过此前大家总有隐忧,一方面,汉王不是省油的灯,陛下如今撕破脸皮,而汉王远在大同,谁知道汉王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反了,一旦边镇动荡,朝野也必定震动,外有群狼环伺,内里又祸起萧墙,那可当真要酿成大祸了。
这一次,纪纲可谓功勋卓著,不但阻止了一场巨大的危机,而且还拿住了反贼朱高煦,谁都知道,纪纲和汉王的关系极好,此次他能大义灭亲,委实难得。
对于此事,解缙倒是显得有几分淡然,似乎这些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如往常一样吃了早茶,打算伏案票拟,这时候,倒是有黄门奉旨过来,道:“解公,陛下有旨,请解公与诸内阁大臣一道入暖阁觐见。”
“哦?不知所为何事?”解缙抬眸,风淡云轻。
这黄门道:“事涉汉王。”
在此之前,大家就预料到陛下要召见,终究汉王这么大的事,确实该有个交代了,总不能这么一直含糊下去。
解缙不敢怠慢,连忙与大家一同抵暖阁,进了暖阁,却是发现这儿早有人到了。
天子脸色苍白,仿佛几日之间,苍老了许多岁,整个人显得有几分沮丧,当今天子,一向龙精虎猛,只是今日,却很是无精打采,让人只一看,便晓得近来发生的事,已经耗去了天子太多的心思。
天子的左手位置,正是太子朱高炽,朱高炽一脸沮丧,显得有几分不可置信,满带着吃惊,只是抿着嘴,不发一言。
值得一提的是,在太子身边,却是大家的老熟人杨士奇,杨士奇不知什么时候已从诏狱里放出来,欠身坐在这里。
杨士奇的对面,就是郝风楼了,郝风楼既没有太子的沮丧,也没有杨士奇的谨慎,从外表上,没有什么异样,出奇的平静,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家见过了礼,朱棣显得有那么几分无力,道:“不必多理了,朕请大家来,是有一件事要相商,其实朕不必说,想来你们也已经有了耳闻,大家都说说,说说看吧,这汉王,理当如何处置,大家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众人默然,谁也没有说话。
朱棣见状,竟是苦笑,平添了几许白发的他只得叹口气,道:“怎么,都不肯说?既然不说,那么朕就先抛砖引玉。”
“朕呢,有个儿子,为人甚是乖张,仗着朕的恩宠,平时呢,嚣张跋扈,朕从前只是想,他是天潢贵胄,跋扈一些,倒也无妨,因此多有纵容,只是想不到,他胆大包天,竟然私藏金刀、龙袍,事发之后,朕本指望他能幡然悔悟,立即赶回京师请罪,可是谁知,这孽子更加狗急跳墙,竟然妄图在北平举事?他想做什么?想要谋反么?这样的人,朕若是不处置,如何以儆效尤,又如何,让后世的臣子,谨记着臣子的本份?”
说来也是好笑,汉王处处效仿天子,竟连这靖难也学了去,偏偏这汉王什么都可以学,这个却是万万不能学的,朱棣的脸色,冷若寒霜,并无半分恻隐,目露出凶光:“朕请诸卿来,就是要问一句话,如何惩处,方能服众?诸卿不必疑虑,大可以畅所欲言。”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已经非要说几句话不可了。
太子朱高炽眼睛红肿,期期艾艾的道:“父……父皇……此事尚可商榷,不妨等汉王入京之后,父皇问他缘由,且问他有什么冤屈……”
朱棣大怒,怒斥道:“冤屈?他能有什么冤屈?事实如此,铁证如山,还能有什么冤屈?你是太子,他要谋反,谋的是朕的君位,难道谋的就不是你的储君之位么?他要做李世民,朕是李渊,尚可以做太上皇,你这李建成,还有你那远在岭南的臣弟,还能活么?妇人之仁,妇人之仁啊,你身为储君,岂可有此妇人之仁,岂可……如此不分好坏,大丈夫当断则断,否则迟早有一日养虎为患,这些道理,你不明白么?朕让你多读书,不是让你学那些腐儒扭扭捏捏,是要让你明白道理……”
朱高炽‘吓’得脸色煞白,踟蹰道:“父皇教诲,儿臣铭记于心。”
朱棣看向解缙:“解卿怎么说?”
解缙沉吟道:“陛下,其实太子如此,也是顾念兄弟之情,臣斗胆以为,陛下不必过于苛责,兹事体大,确实还是小心为妙,微臣也是建议,从长计议为妙。”
说来也是奇怪,本来这太子和解缙,早已将汉王恨之入骨,谁知道这时候他们反而开始为汉王开脱了。
当然,他们如此假惺惺的开脱,只是为了避嫌,太子终究是汉王的兄弟,说出这些话,才最是妥当。
郝风楼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里便想笑,因为他知道,这太子和解缙能如此淡定,是因为必定会有人跳出来反驳他们的观点,这个人……就是杨士奇。
郝风楼情不自禁的将目光落在杨士奇身上,似乎期待着杨士奇说些什么。
果然,接下来杨士奇便发话了,杨士奇正色道:“荒谬,越是兹事体大,就更该严惩,若是左一个从长计议,又一个有待商榷下去,事情拖得越久,反而会引发不安,解公之言,杨某恕难苟同,反而以为陛下所言甚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历朝历代,有多少这样的事?现在汉王反迹已露,若非及早察觉,届时不免要生灵涂炭,天下大乱不可,微臣以为,对待汉王,绝不能有恻隐之心,理应严惩。”
杨士奇的态度,其实没有出乎任何人的预料,太子和解缙可以假惺惺,可是杨士奇却是不能,朱高炽乃是凤子龙孙,又是藩王,只要他还活着,或者只要这一次网开一面,谁能保证,他不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此前弹劾汉王的是杨士奇,让汉王‘功败垂成’的也是杨士奇,他日汉王若还有机会翻身,他杨士奇,就真正死无葬身之地了。
杨士奇并不愿意整死汉王,可是现在情势如此,已经由不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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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明正典刑
杨士奇的坚决态度,通过振振有词的建言,倒是掷地有声,让人侧目。
太子和解缙,自然没有心思去反驳他。
朱棣则是脸色漠然,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帝心难测,方才他还或许还痛斥太子妇人之仁,可是天子到底怎么想,却是未知之数。
“杨爱卿的意思是,朕应当立即昭告天下,重惩汉王么?”
杨士奇心里却是苦笑,事情到这个地步,一直都在被解缙利用,这一次,确实是吃了大亏,可是偏偏,他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微臣以为然。”
朱棣抿嘴一笑:“卿之所言,不无道理,家国天下嘛,朕是天子,自然是以天下为己任,家事就是国事,国事就是天下事,朕自然不会因私而废公,杨卿所言,甚是啊。”
朱棣似乎还有些犹豫,虽是这样说,却一时还是难以决断,最后他想起了郝风楼。
郝风楼的态度,其实并不重要,这家伙只是个锦衣卫同知,况且他和汉王的关系,在郝风楼看来,其实也只是不咸不淡,可是在旁人看来,却是如漆似胶,这些,朱棣当然清楚,朱棣也清楚郝风楼去见了徐皇后,徐皇后对郝风楼说了什么,朱棣即便不去问,也知道那么点儿眉目。
这些个大臣,其实朱棣心里自知,无论他们说什么,其实本心上,都对汉王没有什么好感,甚至有人口里满是怜悯。心里却是求之不得,巴不得那汉王死无葬身之地。
朱棣绝不是傻子,当然清楚这其中的关节。所以这时候,朱棣很想问一问郝风楼的意思,他抿了抿嘴,道:“郝风楼,你呢,你怎么说?”
郝风楼本来是没有资格来此商议此事的,可是宫中召问。这才来了。既然天子特意请他来,郝风楼便知道,肯定想要征询自己的意思。所以在来之前。他早有腹稿,倒是并不显得失措,沉吟之后,郝风楼道:“儿臣不过是一介同知。本不该奢言此事。既然陛下问起,微臣的答案只有四个字。”
郝风楼咳嗽一声,接着一字一句的道:“明正典刑!”
阁中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郝风楼的身上。
这姓郝的,莫非也是要墙倒众人推,跟着落井下石一把?明正典刑这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汉王犯的事,若是明正典刑。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这郝风楼。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怎么看着,似乎和杨士奇一个路数?
汉王在军中的影响力很大,不只是边镇,在亲军之中,地位也是坚若磐石,郝风楼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同知,关键时刻踹了汉王一脚,难道就不怕遭人鄙视?
不过,大家绝不是傻子,仔细一琢磨,将这四个字嚼烂了,却又发现了这四字的玄妙。
郝风楼说的是明正典刑,按理来说,这几乎和要人家脑袋差不多了,不过前头却有明正二字,说白了,在杀人之前,就是告诉天下人,这个汉王,到底犯了什么罪,罪证是什么,等天下人都服气了,再来‘典刑’。
如今来看,许多罪证,都是确凿的,可既然要明正典刑,那么单凭这些人证物证,却还不够,何也?当事人还没过问呢,即便是县官审案,多少也得把罪人拉出来,好生审问一番,至于后头是自由心证,又或者是摆出人证物证,这是另一回事。
说白了,要明正典刑,就必须得把一个程序走完,得让天下人服气,至于后头要杀要剐,那是有待商榷的事,可是这个程序,却是决不能落下的。
听了郝风楼的话,所有人都满是复杂的看着郝风楼,这个案子,几乎没有任何的疑点,按理来说,无论是明正典刑,还是现在直接下旨处置,其实结果都不会差太多,王府里搜出来的金刀、黄袍,那也决不可能是栽赃陷害,至于汉王去北平,怂恿人家谋反,那也是证据确凿,这里头牵涉到的人证物证,没有一百也有数十,几乎无懈可击,即便是再厉害的人,也绝不可能为汉王开脱。
既然如此,何必要多此一举?况且汉王的恶迹诏告天下,这不是皇家的脸面丢的不够大么?
这郝风楼,既不是墙倒众人推,似乎也不像是给汉王翻案的,必竟这案子,根本就翻不了,左思右想,怎么看都怎么觉得,这厮倒像是来添乱的。
即便是朱棣,也觉得这样似乎不妥,他是要面子的人,关于汉王的事,本来就招致了无数议论,可是现在,还玩明正典刑这一套,这分明是等人看笑话。
朱棣真要拒绝,倒是郝风楼态度十分坚决,正色道:“汉王乃是宗室藩亲,现在突然围了王府,拿住了人,若是不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以讹传讹之下,反而不妙,倒不如公布真相,审问汉王,当着大家的面,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大家的表情一下子丰富了,太子朱高炽反正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如今已经开始收官,无论怎么蹦跶,这事儿大局已定,审与不审,都是无关紧要。
其他人呢,各怀心事,有的觉得郝风楼多此一举,有的在琢磨郝风楼有什么深意,有些事儿,确实让人有点想不通,这些人精一般的人物,怎么知道郝风楼现在又想什么古怪。
那胡俨显得有些不满,见陛下又陷入深思,不禁有点和郝风楼对着干的心思,道:“郝同知,有些事,还是秘而不宣的好,何必还要火上添油,闹的沸沸扬扬。”
其实郝风楼提出的意见,确实有那么点儿让人为难,必竟牵涉到了宫闱,传出去不好。他明显能感觉到,天子似有几分不愿,不过郝风楼倒还淡定,慢腾腾的道:“已经沸沸扬扬了,只是大人不知而已,锦衣卫这边,却是截获了诸多流言,甚至有人大逆不道,居然说汉王不是牵涉谋反,而是秽乱宫中……不把事情讲清楚,由着这些人胡猜,对宫中的伤害,那才叫大,胡大人莫非会不知么?”
秽乱宫中四字说出来的时候,朱棣终于坐不住了。
若说一开始,朱棣抱着的,还是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思,可是外间竟有这样的传闻,这可显然比儿子造老子反要厉害的多,儿子偷自己的嫔妃,这若是任那些嚼舌根的人胡乱猜测,最后还会有什么更可怕的事,人言可畏,朱棣不由勃然大怒,可是偏偏,却还是压住了火气,道:“这件事,就明正典刑,待那逆子回京,朕要亲自问问他,且看他如何狡辩。”
其他人,也就不做声了,天子拍板,明知道这郝风楼似乎是为了争取审问汉王而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却不好极力反对。
朱棣心情本就不好,此时脸色更坏,倒是今日,郝风楼却似乎早有准备,继续道:“微臣还有一个倡议,却不知陛下是否肯恩准。”
朱棣愠怒道:“爱卿但言无妨。”
郝风楼道:“微臣以为,既然是要明正典刑,再过一些时日,藩王们纷纷都要入京,何不如趁此机会,当着诸位王公大臣的面,审问汉王,这样一来,既可以以正视听,又可以杀鸡儆猴,好教藩王们知道,纵是陛下亲子,若是罪无可赦,朝廷尚且不留情面,大家即便是宗室,将来行为举止,却也该谨慎一些,不可重蹈汉王覆辙。”
藩王进京,这是天子亲自颁布的诏书,朱允文的事发生之后,朱棣急需要得到宗室的支持,此番让大家来,无非就是以宗室制衡那些读书人而已。
旨意发出之后,已抵各处王府,除了一些偏远的地方,绝大多数宗亲们也不敢怠慢,又听说朱允文来了,有的怒气冲天,有的是心有余悸,无论是什么想法,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急匆匆的想要赶到京师,先看看这朱允文的笑话,再无论如何都想个办法,最好能让朱允文倒霉才好。
宗室们来的很快,离京师不远的几个藩王,都已到了,至于其他的人,也都在路上快马加鞭,生怕错过了什么。
这些宗室到了之后,按照规矩,天子肯定是要接见,同时举行朝礼的,时间虽然没有定下,不过也就在这一两月。
现在郝风楼居然提出,要在朝礼上审问汉王,亏得这家伙……想的出来。
见朱棣又是一副不肯的样子,郝风楼似乎想要极力促成此事,因此又站起来,道:“陛下,微臣斗胆,恳请陛下恩准。”
郝风楼今日的举动,十分的诡异,这也是朱棣犹豫的原因,这家伙今日似是吃了枪药一样,非要折腾点事儿出来,朱棣抚案,一时也不知郝风楼葫芦里卖什么药,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点了头:“此事,朕恩准了,就这么定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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