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空前繁荣
这显然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带着这么多的金银珠宝,这明显是吸引别人来劫掠,不少人为此胆战心惊,不过很快,侯府便来为他们解决问题了。
其实这个容易,金银携带不便,侯府这边弄了个钱庄,把金银存放于此,再给你等额的银票,到时只需拿着银票来兑换即可。
侯府作保,绝对安全。
据说所有金银都会存入侯府府库,而这侯府府库有无数护卫把守,断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这消息一经传出,真正去存银的人倒是不多,安南这些人都是惊弓之鸟,谁也不肯去做冤大头,其实他们的思维和大明的士绅没什么分别,都是满脑子的中庸之道,绝不会贪功冒进,虽然明明知道这一大箱一大箱的东西携带不便,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真金白银在自己手里终究安心一些。
不过随后,那黎洪人等倒是率先去寄存了,紧接着,郝家直接发了银票给他,一车车的金银兑换了一大沓百两的钱钞,这钱钞有私章和暗记,与那大明朝的钱钞差不多,甚至还有专门的编号和暗码,若是寻常人,即便想要伪造,一旦和钱庄那边的暗记对不上也是枉然。
银票上不但写明了发行的日期,甚至还特意说明凭此银票可随时兑换白银,并且郝家的任何买卖都可凭此钱钞购买货物。
有人做了尝试,而且还真有几个商贾拿这银票去买郝家的红木椅子。居然还真成了,人家不但没有为难,反而一丝不苟。半点都没有怠慢。
而在这谅山,郝家的买卖本就不少,许多人要进货,甚至要购买土地,都需要与郝家交易,于是乎,市面上居然也有人愿意与拿这银票的人交易。毕竟这银票代表的就是郝家的信用,即便有人用银票来购买自己的东西,大不了到时候自己跑一趟郝家的钱庄前去兑换一下就是。即便不兑换,暂时寄存在身上,将来要和郝家做买卖也可用上。
这银票非但没有像大明的钱引那般不断贬值,居然渐渐的有越来越多人接受了。
那些没有兑换的人自然再无疑虑。赶紧带着自己的财货前去兑换。
而郝家的钱庄确实是郝风楼的主意。谅山到了如今这个境地,财富日渐增多,单靠金银交易十分不便,而这时候推出在谅山流通的银票,小规模的推出也算是试试水温。
这几日,无数的安南士商拜访,郝风楼陪着郝政去接待,顿时觉得头都大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爹似乎并不是自己原先想象中那样轻松惬意。恰恰相反,打交道其实才是艰难,郝风楼甚至突然觉得造船变得无比轻松了。
送走了一拨又一拨的来客,无非先是寒暄,旋即等着对方大倒苦水,抚慰一番,再行送客。
这里头有许多技巧,郝政让郝风楼与他一道出来会客的意思便是希望郝风楼能学习一二,只可惜郝风楼只是在一边打哈哈,虽然是笑,可是笑容之中却有几分勉强。
郝政实在无奈,忍不住道:“你在宫中应对得体,为何对待这些客人却是这般懒散?”
郝风楼则是一笑道:“有父亲大人就够了,儿子正好躲躲懒不是?”
郝政无奈的笑笑道:“你啊,不可这样懒散,与人打交道不必分贵贱,你别看这些人现在落魄,可终究是有身家的,将来咱们郝家迟早用得上,虽然为父也不指望他们将来能雪中送炭,可是锦上添花也知足了,罢,你既然志不在此,就忙你的去吧。”
郝风楼连忙道:“父亲大人辛苦,孩儿不孝。那个,我出去转转了。”
郝政挥挥手,带着几分愠怒,只是愠怒的背后却又有几分温情,他心知这个儿子在夜里的时候还在通宵达旦的画什么图纸,据说是海防那边有许多造船的争议都送过来,最后都是郝风楼来裁决,而这儿子对造船的事最是关切,每日一宿不睡,都在造船的图纸上头各种琢磨,甚至府里的鱼塘里,这家伙还建了模型,将木船放在池水里巡弋,又是制造‘巨浪’,又是命人拿大蒲扇扇着狂风,有时愣愣的在池边呆坐,有时喃喃自语,无非是说什么:“不成,不成,要远洋,宝船是不成的,这样的设计一遇到巨浪只怕就要散架,至多也只能沿着海岸线走,若是如此,算什么海船?不成,必须得在龙骨上头打主意……”
而郝风楼如释重负,自是高高兴兴的去了。
他喜欢逛铜山集,如今这铜山集已是大变了样,到处都是人流,商贸尤为发达,如今又有十万人口入住,端的是热闹非凡。
其实总体上来说,郝风楼还是颇为轻松,交趾叛乱,固然是一份份军情传来,却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
一个地方的臣服自然不可能有这样的简单,即便是当年的云南,那也不知经历了多少的反抗,虽然在交趾,许多的反抗压根就是朝廷自身政策的失误,可是在郝风楼看来,无论怎么说,这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中会有杀戮,会有丑恶,而他能做的就是尽力把握这个方向,使这个方向向更好的方面发展。
一连数月,朝廷来了许多的消息,大抵都是朝廷震怒,许多官员掉了脑袋,旋即便由丰城侯石进亲来交趾,要督战进剿,天子亲书了一份旨意,声情并茂,呵斥官吏不法,又加派御使巡按抵交趾,大有一番要励精图治,狠狠收拾一批蠢虫的意思。
自然,郝风楼却是清楚这不过是做做样子,交趾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人完蛋,许多人都要连根拔起,甚至还要牵涉到庙堂之上,所以注定了此事只会有人被拉出来背黑锅,断无可能真正惩戒什么。
只是这三两月的时间,官军四处进剿,效果却并不显著,虽然号称有几场大捷,可是依照着官军的德行,这所谓的大捷水份很大,从神武卫传来的种种迹象分析,许多官军只怕牵涉到了杀良冒功,如此一来,人心更是大失。
郝风楼见了也只能摇头,他自是对这些猪一般的队友咬牙切齿,却又发现无可奈何,宫中命他造船,他若是多管闲事,又不知要闹出多少是非,而一旦郝家与官军以及交趾三司卯上,反而会使这交趾的混乱加剧。
倒是在这段时间,整个谅山一下子热闹非凡起来。
这不只是单纯的人口增加,而是衣食住行都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侯府附近,方圆二十多十里的土地纷纷开始动工,衙门的差役早就丈量了土地,旋即便是无数泥浆、木匠招募,附近几个砖窑的生意也一下子暴涨,几个开砖窑的商贾迫不及待的四处开窑,生怕被人抢去了先机。
而木料的价格也都涨了二成,更不必说那些人力,因为谅山这边,本身就人力紧张,工钱较高,如今又有人四处招募劳力,工钱也是水涨船高,同样是土木,价钱居然是广西那边的一倍有余。即便如此,这人工的问题依旧还是没有解决。
倒是在广西那边有不少百姓受了这里的吸引,携家带口而来,宁愿荒了田地也要来这里做工。
其实真正人力的紧张还不只是土木,数千士绅、商贾突然来这里定居,所带的仆役便有近十万,这些人的衣食本就是个无底洞,他们习惯了绫罗绸缎,习惯了美酒佳肴,所以谅山对丝绸、酒水甚至鸡鸭,乃至于书本、马匹、熏香之类的需求一下子暴增。
一个小小的县城原本满足各地来的商贾便已是捉襟见肘,更何况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定居,于是乎,无数人看到商机,一间间的铺子又是拔地而起,书店、丝绸铺子、乃至于香烛、马行、酒肆、茶肆、肉铺都是生意爆满。
这倒是让原有的一些人叫苦不迭,突然新增了这么多需求,就单单是寻常的肉食居然短短半月之间便上涨了五成,而且还必须卯时便去购买,若是迟了一步,说不准就已销售一空。
这庞大的需求就像一只野兽,将猎物吞噬的骨头渣都不剩,虽是无数的店铺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可一个问题又出现了,开了店铺就需要有货物,货物从哪里来?
谅山自然有一些特产,如布匹,如铁器,如家具,可是这些,并非是时下的需求,反倒是书籍、纸张、笔墨、丝绸、酒肉、玉石、古玩、字画、瓷器成了谅山最是火爆的商品。
在这等情况之下,谅山在不知不觉之间完成了一个华丽的转身,由一个商贸的中转点摇身一变,成了广西乃至于交趾一带,最大的消费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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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南疆明珠
距离谅山不远的南宁府,乃是除省会桂林之下的大府。
桂林位于广西西北,而南宁却处西陲,表面上,这里并不起眼,可是却因驻扎着都指挥使衙门,盘踞重兵,又是重要的商道,一直都是整个朝廷于南锤的定海神针。
而现在,有了一个极有意思的现象。南宁府这边,一匹丝绸不过二两七钱银子,可是三百多里开外的谅山,一匹丝绸却已到了四两五钱的高价,南宁府一斤猪肉不过二十钱,到了谅山却高达五十钱,一个瓷器在这儿不过区区一两银子,到了那儿便是三两四两。
至于酒水、书画等奢侈品或是生活所需,价格都在一倍左右。
短短几天的路程,价格翻番。
此时,南宁震动、桂林震动,甚至远在广州的商贾亦是震撼不已。
各种消息如插了翅膀一下疯狂的传播,而在这个时代消息灵通的无非是两种人,一种是商贾,一种是读书人,读书人要做到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而对商贾们来说,消息就意味着财富。
而现在,财富来了。
对于那谅山,其实各地的商贾早有耳闻,不过并非是什么商贾都愿意去那里做买卖,毕竟那儿是货物的中转中心,确实有许多走货的商人,将瓷器、丝绸、茶叶这些名贵的商品运去谅山,再兜售给真腊等地的商贾,以此获得暴利,再将犀角、香料还有谅山产的布匹、铁器、木具运回来。从事这一类的商贾确实从中牟取到了暴利。
而这种商贾,通俗来说叫做走商,他们不负责生产。从事的是高买低卖的买卖。
至于其他的商贾却是没兴趣去谅山的,谅山虽然有利润,可是利润还没有大到大家铤而走险的地步,毕竟那里素来以讹传讹,很不太平,一般的商贾之家自己有自己经营的范围,一般情况也就感慨一些一群发了横财的家伙。有那么点羡慕,却也只是如此。
现如今却是大大不同了,这已经不再是一成两成的利润。而是一倍两倍,这谅山顿时在别人绘声绘色之下简直就成了遍布黄金的地方,只要你肯屈尊弯腰,就有大把大把的银子放入囊中。
一开始是各府都有人在私下打听。商贾固然是最有胆魄的一个人群。可是同时,他们也是最谨慎慎微的,可是当有人吃了第一个螃蟹,南宁府的陈记米行命人押了几十车的酒水和大米过去之后,所有人都轰动了。
因为十几天之后,陈记这边居然直接封了两个铺子,对外宣称,暂时无米销售。旋即在南宁府大肆收购食材,所有的伙计下乡的下乡。采买的采买,紧接着用不了几天,陈记又派出了一支队伍,骡马数十,大车扬尘,浩浩荡荡。
陈记的东家向来隐匿不出的这位南宁府的首富之一,竟是亲自押着货物,心急火燎的去了。
不只是如此,陈家的几个铺子居然开始兜售,这陈家在南宁的买卖向来不错,几代的经营,人所共知,可是现在居然连祖业都不要,直接走人。
南宁府的人先是目瞪口呆,紧接着便是无数人蜂拥而起。
陈家如此,无非是谅山的利益是南宁的数倍,到了现在,还等什么?坐等丧失先机?人家陈家都不在乎,我等还在等什么?
于是无数的商贾涌入,这一次的商贾已经不再是走商为主,其中许多都是想来谅山做买卖的。
陈家之所以卖了在南宁的祖业,其实就是想要攒钱买地,而买地的目的就是建铺子,就是在谅山做买卖。在南宁做买卖,一钱的东西转手一钱二分卖出去,可是在这里,一钱的东西请人从其他地方运来,算上沿途的损耗,至多也就一钱五分,却可以三钱、四钱兜售出去。
整个谅山,什么都是紧缺,最可笑的就是,吸引的人越多就越是紧缺。
一开始是突然多了十万人,而这十万人拥有极强的消费能力,几乎是个无底洞,而无数人涌入,四处拿着银子到处招揽人,四处购地,如雨后春笋一般开起一个个铺子,在郊野之处建了酒厂、砖窑、木场、窑场,还没有将这十万安南豪族和士绅们满足,却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带着伙计带着子弟来到这里也是要衣食住行的,原本是十万人的缺口,你使出吃奶的劲满足了八万,可是这些满足他们需求的也是人,这数万商贾、伙计、匠人的进入也要消费,最后这缺口依旧还在十万上下。
物价飞涨到了一个地步便已停顿,不过需求依旧是巨大,这里有的是银子,有的是财富,却需要各种所需,对一切的需求都是极大,甚至于人力的需求也是如此。
由于物价高涨,商贾们从中大发横财,与此同时,他们不得不扩大买卖的规模,大量招揽人力,只是现如今工钱随着物价也已经高涨,毕竟人家在谅山也需要衣食住行,给你做工,若是连米饭都吃不起,谁肯为你出力?
更不必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给好工钱,有的是人争抢。即便是一个小小的酒保,如今也变得紧俏起来,一下子开了上百家酒肆,个个酒肆的买卖都是火爆,哪家酒肆都缺人手,而酒肆的东家生意兴隆,也不在乎多拿出点银子来犒劳下头的酒保,若是吝啬,人家第二日说不准就到对面做工去了,在这种情况之下,谅山就像是膨胀的气球,百业兴旺,无数的人口像流水一般向这里聚集,商贾们趁机发财,而寻常的百姓也从中分了一杯羹,工钱暴涨。
越是如此,谅山对其他地方的吸引力便是越大,交趾那边已成了乱世,而这谅山与交趾其他地方却宛如天堂和地狱,于是不少人携家带口,蜂拥着要涌入关内来讨生活,每日在谅山关外都是成群结队的百姓,守卫关隘的侯府护卫,清早开了关门,便有密密麻麻的人蜂拥而来,想要闯入,随即便是火铳自天响起,卫兵们不得不大喝:“一个个来,谁都不许放肆!”
有了火铳的震慑,大家才安静一些,紧接着所有的人流,乖乖的由卫兵甄别。
若是将人全部放进来,谅山那边只怕吃不消,不过侯府那边只能采取最现实的方法,年过三十的不允许入关,有一技之长的经过甄别也可放进来,能读会写的也可高抬贵手,至于其他人却只能拦住,否则这般下去,谅山一个县城只怕吃不消。
不过其他的人也未必不给他们出入,有卫兵奉劝道:“禄州封地其他几县亦可以去,侯爷自会尽力保证封地的安全……”
每日这些关隘的卫兵从清早忙到入夜封关,足足六七个时辰,而每日放入关中的人却也有数百上千,这种疯狂的人口流入教人筋疲力竭,却又毫无办法,尤其是随着战火蔓延到了清化等地,交州城那边也开始风声鹤唳的时候,这人流更是数倍的增长。
一开始,许多人只奔着谅山去,渐渐的,连海防几县也已不在乎了,他们心知,其他府县能不能留下性命是个未知数,可是在郝家的封地却值得几分信赖。
谅山关如此,广西那边也是如此,大量的逃户几乎是不要命的冲来,在广西做工务农,可能一年下来连温饱都混不到,可是在谅山却能一家吃饱,这使得广西那边的百姓对谅山极为憧憬,因为有些已经到了谅山的人隔三差五会托人送一些碎银回乡,邻人们一看,每月居然寄来二两银子,二两银子啊,大家在乡中务农,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累得气喘吁吁,一年下来也未必能有二两银子,可是那个家伙平时也不见有什么本事,平时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大字不识一筐,居然在谅山那边,据说是在酒坊里做工,这每月就能寄来这么多银子。
那些家族里有人去了谅山的人自是引来了邻人的称羡,以至于一些地方,女人们都怂恿着男人出去,家里的年轻人游手好闲,便有长者拿这个来说教。
这种情绪渐渐变得普遍起来,以至于到了后来,有人寄来一些吃食和成衣回乡,那更是引来无数人的羡慕,瞧瞧这手工,这料子,果然是出息了。
于是乎,广西这边开始出现一种状况,即乡中的年轻人一起结伙,想尽办法往谅山去,无奈这黄册制度森严,县里的人不能不管,可是真要管又怎么管得住,一个两个,你还可以杀鸡儆猴,可是人家是几百上千,你真敢去拿了他的家眷治罪?广西这边,民风本就彪悍,一个不好就极有可能闹出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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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朝野震动
面对这种情况,广西三司这边自然接到不少状告,人家不敢激起民变,不敢招惹姓郝的,告状还不成么?地方的官员素来是欺软怕硬的,能欺你便欺你,有道是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人家是不讲理的。可是一旦遇到不好招惹的,立即便摇身一变成了大明律的专家,从圣人之道讲到祖宗之法,满口大道理,都是呕心沥血,写成公文、奏书,非要等上宪评评理不可。
布政使司这里接到了很多类似的‘投诉’。必须明白,广西布政使大人虽然官儿不小,不过这该有的毛病他都有,所以他二话不说,立即上书,恳请朝廷裁决。
广西的逃户现象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更可以说是动摇省本。一个地方官的政绩,人口的增加也很重要,他娘的人口不增反减,这怎么说得过去?
不过广西布政使是个老滑头,他虽然告了郝家一状,却又觉得这事儿不能闹得这样的僵,遂又修书一封呈送谅山,这书信不是给郝风楼的,而是给郝政的。
郝风楼的性子,天下皆知,这是个人渣败类,没理也要折腾三分,而对于其父郝政,这位布政大人却是看透了,这是个老好人,为人朴实,脚踏实地,人品庄重,所以向他澄清就足够了,那郝风楼即便不满,难道还能连老子也反了?
郝政接到了书信,书信里头却有慰问之意,无非是说。有许多逃户逃到了谅山,请郝政拿捕,又暗示说。这是朝廷的意思,他身为一方牧守,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得不如此。
这些书信,郝政只是看了看,便回了一封书信,只说此事是有的。不过逃户甚多,眼下交趾正在多事之秋,实在不宜轻易动手拿人。否则激起民怨,于交趾剿匪大为不利,至于广西布政司的难处,在下也是深以为然。若是广西想要杀一儆百。谅山愿大开方便之门,恳请广西府县差役进谅山拿捕。
这显然又是一场踢皮球的把戏,广西把球踢给郝家,郝家再踢回去,有本事,你来拿人,出了乱子,这是你的干系。
不只如此。郝政沉吟再三,将郝风楼叫来。将来往的书信俱都给郝风楼看,笑吟吟地道:“楼儿,你怎么看?”
郝风楼看过之后,早在意料之中,抿嘴笑道:“不知父亲大人以为当如何处置?”
郝政道:“广西的各种奏书怕也往朝廷那儿去了,朝廷那边会有什么反应?”
郝风楼沉吟道:“这事儿可大可小,往小里说,可以说是忍辱负重,此事只能息事宁人,否则难免会酿出祸端,眼下大军围剿交趾叛党,朝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往大里说,这又不一样,黄册乃是太祖钦定的祖制,朝廷一直延续黄册户籍制度,现在出了这么多的逃户,又跑到了谅山,说是我们包庇,那也不为过,真要有心人想在这上头做文章,若是加一句包庇逃户,那便是欺君大罪了。”
郝政叹口气,才道:“不错,这也是为难的地方,这谅山说来也奇怪,虽是过去了数月,可是为何就好似口干之人饮用海水一样,越是口干越是饮这海水,结果依旧还是口干舌燥。谅山的人口增加了这么多,本以为填补了衣食住行的东西进去,结果又招徕来了更多的人,人越多越是不足,结果填了更多的人,反而人力更加不足了。为父听说单单那砖场起先是三家,天天说招募不到多少人手,结果咱们从谅山关放了不少人进来,人手倒是招了,结果却是对砖石的需求更大,后来有商贾又开了几家砖场,结果照旧又是四处招募人手,每日都在抱怨陈情,说是招募不到人,再这样下去要血本无归,此后又是大量引进壮丁,而如今,砖场都已有二三十家,这砖场的匠人起先只是三四百个,现如今却是数千,偏偏还不能满足。吴雄在那边订户籍,清算人口,报出来的数字更是耸人听闻,单单这常住于此的人便在四十万上下,这还不包括来往的客商,就这,人口还在每日增加数百上千,据说还有不少逃户是瞒报了身份的,为防被人察觉,每日躲在工坊里隐匿不出,哎……为父真的不知这到底是好是坏,短短数月不到,人口增加十倍,不过这里的读书人倒是不少,其中有不少是落魄书生,为父打算在这儿多办几个学堂,也算是行善积德,虽然不指望教化有功,至少也可和那些名士、读书人多几分交情。再有眼下护卫倒是足够,可是警卫却是不足,这么多的人口,龙蛇混杂,得再招募一批警卫,人是多了,可是为父要做的事却更加多了。至于朝廷那边……”郝政眯着眼继续道:“为父倒有个法子,不妨试一试……”
郝风楼猛地察觉到,郝政的双鬓间又添了几许白发,他心里不由幽幽叹口气,只是道:“父亲大人,朝廷和谅山的事其实不必太过看重,咱们能有今天,更该好好享福才是,这是何必……”
郝政正色道:“胡说,享福?你可知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道理吗?万贯之家,败落也不过三代而已,为父不勤勉一些,将来让子孙若何?享福是他们的事,还轮不到为父!”
郝风楼顿时讪然,他几乎已经忘了古人更加恪守这种所谓宗族的观念,更加看重开枝散叶,更加在乎为自己的子孙牟利。他说不上郝政这种想法是好是坏,不过郝风楼却突然觉得一向并不伟岸的郝政在他面前更加高大了一些,这是一个栩栩如生的父亲形象,虽然古板,并不是很开明,却令郝风楼有点感动。
这时,郝政的脸色温和了下来,继续道:“造船的事如何了?为父听说海防那边已经竣工一批船只?”
郝风楼道:“是,出了两艘宝船,几艘战船,现在匠人们在测试性能,若是觉得可行,后期再改良一番又可大规模生产了。儿子在想,下月怕是要去海防一趟,得把把关,否则留在这里,心里不安。”
郝政吟吟笑道:“这是该当的,为父方才并没有苛责你的意思,哎……你现在还年轻,或许还觉得为父古怪……”
郝风楼忙道:“父亲大人的心思,孩儿岂会不知……”
“罢,你休要说好听的,待会儿会有几个大儒拜访,为父要和他们商议学堂的事,谅山这里,安南和汉人杂居,又有本地土人,单靠利益将他们捆绑一起是不成的,说到底还需要教化,这事儿得着紧着办才好。”
郝风楼点点头,便告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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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里,近来的气氛并不太好。其实这里的衙门都是按部就班,就好似上了磨地驴儿,蒙着眼睛,闭着眼睛混日子。
不过也有不混日子的,如翰林,如那都察院,数月之前,交趾叛乱,顿时朝廷震动,整个朝野也闹了一些时候,该震怒的震怒,该拍案而起的拍案而起,少不得有人站出来,大义凛然的来几句蠢虫误国之类的话。
可是骂完了也就骂了,其实交趾的事已经渐渐淡出了朝廷的视野,对他们来说,这终究只是一场小暴乱,何足挂齿?那些个叛贼多半也就是一群纠集起来的无知百姓,几千上万而已,官军一到,立即便灰飞烟灭。
不过现在……事态却有崩盘的迹象,官军每日报捷,今日是斩杀贼囚巨千,明日献上人头数百,端的是气壮山河,雄壮威武,偏偏剿灭数月,接近半年,就是剿不干净,若是有人肯将那功劳簿子拿出来,仔细算一算,这贼人已经杀了数万了,至于那些抱头鼠窜、遁入深山的贼囚更是不知凡几,偏偏清化府知府刘英龙却是上了一道绝命书,说是贼势甚大,围困清化,援军眼看不至,城破只在旦夕之间,下官守土有责,不敢逃亡,唯有尽忠死节,报效皇恩。
这份清化府知府的绝命书如今就在文渊阁手里,阁里的上下人等,真真是目瞪口呆,他们当然意识到这份奏书意味着什么,刘英龙肯定怕死,可是他不得不死,叛军既然要破清化,他无处可逃,一旦逃了就得获罪,死无葬身之地不说,一家人也得搭进去,所以宁愿尽忠,至少还能得个朝廷的追封和抚恤。
而真正的问题就在于,叛军缘何越剿越胜?莫非……官军都在冒功,所谓的大捷都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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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恶人先告状
大捷了这么久,突然清化没了,这换做是谁,都无法接受。
而更加无法接受的是,交趾布政使司的奏书,里头简直没法看,全是含糊其辞,模棱两可。自然,人家也不傻,直接将这罪责推到了丰城侯石进的头上,这丰城侯石进负责剿匪,坐镇交趾,这事儿肯定和他有牵连。
那这丰城侯也不是省油的灯,也有一封奏书送来,自是状告各地州府的父母官隐瞒贼情,使官军做出错误判断。
双方极力攻讦,相互抹黑,正如当时出了乱子一样,都是相互推诿。
解缙看过奏书之后,只是摇头,对这等军国大事,他倒是不敢散漫,此时眯着眼,便叫人将兵部尚书金忠来。
这金忠和其他尚书不同,他早先只是军户,后来他兄弟戍守通州去世,按大明律,金忠继承了长兄的职责,补戍通州,此后姚广孝将他推荐给了朱棣,朱棣看出他的才干,立即给予了重任,拜为长史,当年朱棣起兵,便是这金忠协助朱高炽卫戍北京,五十万官军围困北京城时,朱高炽几乎便是金忠进行守卫,所以世人都知道北平守卫战是太子朱高炽的功劳,实则和这金忠分不开关系。
此后朱棣登基,便敕金忠为兵部尚书。
解缙面对金忠,倒是不敢等闲视之,更不敢拿大,笑吟吟的朝他作揖:“金部堂请坐。”
金忠依言坐下,他生的干瘦。黑不溜秋,不过一双蚕眉总是凝起,给人一种端庄之感。隐隐之间,仿佛有肃杀之气。他举手投足,倒不像是个尚书,更像是个饱经沙场的将军。
解缙没有寒暄,而是直接将两份奏书命人递到金忠手里,金忠拿起奏书一看,旋即皱眉。似乎在沉吟什么:“看来,今年之内,是别想贼酋的首级送至京师了。这么耗下去。旷日持久,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解缙颌首点头:“金部堂,何必做妇人惺惺之态?今日请你来,便是希望你给一句准话。”
金忠便道:“解公但说无妨。”
解缙捋着须。短暂的迟疑之后。旋即正色道:“你说实话,交趾的贼势到底有多大,丰城侯冒了多少功?”
金忠似乎在权衡什么,一双眼眸并不四处打量,而是在微微眯起的眼帘里纹丝不动,最后,这一丝瞳孔似乎散发出了幽光,正色道:“此次进剿。除了交趾本部的十三卫的四万卫兵,还有广西调拨的两万兵马。此外,朝廷在那里,还留了一支骁骑,满打满算,有七万余人。按理来说,若真如此前奏书中所言,只是一群蟊贼,人数不过三两万,穷途末路,衣衫褴褛,要剿,早就剿灭了。现在为何贼势为何却如熊熊烈火?依金某之见,只怕这贼人,不下十万之数,且至少有一支兵马,训练有素,不下万人。”
解缙不由道:“训练有素?这是哪里来的?”
金忠道:“兵部那边,倒是有不少奏报,交趾那边,豪强多蓄养私兵,日夜操练,提供武器,此后这些私兵虽然朝廷三令五申,令其就地解散,可是那些豪强,岂是易与之辈,只怕这万余人,和那私兵脱不开干系。”
金忠又道:“看来,朝廷不出兵是不成了,单靠交趾和广西,不足以成事。”
解缙不由苦笑:“若再出兵,那么就成笑话了,金部堂,你我之间,也不必有什么隐瞒。既然请了你来,那么无妨,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老夫问你,交趾变乱之后,为何宫中不发一语?”
所谓不发一语,就是天子虽然动怒,裁处了一些交趾的官员,同时也下了不少进剿的圣旨,可是在其他时候,却显得异常的沉默,就如那邸报,就没有命人抄录进去,其他场合,对此也是绝口不提。
不待金忠回答,解缙便叹道:“说来说去,还是脸面啊,天子南征,花费了这么多功夫,刚刚立足,又闹出这样的事故,当年置郡县改交趾的时候,陛下可是诏告了天下的,如今天下谁人不知,陛下登极,不出两年功夫,我大明便开疆扩土,万国震动?”
“这才多少功夫,突然一下子,就出了乱子,出了乱子倒也罢了,无非就是初附之地,有土人桀骜不驯而已,责令地方进剿就是,其实……这不算什么。假若事情大到要朝廷大张旗鼓的廷议讨论,甚至是又抽调各路大军,重新开赴交趾,假若如此,天下人会怎样看?天下人毕竟要议论纷纷,那么天子此前的南征,岂不成了笑话?金部堂,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啊。天子受辱,你我还倡议调动大军,重新开赴交趾,天子那边,固然是不动怒,只怕我等做臣子的,也只有以死谢罪了。”
金忠不由动容,忍不住张开眸来,仔细打量解缙。
解缙却依旧含笑:“所以,交趾的事,只能用这小小动乱的方子来治,绝不能下猛药,此前的时候,交趾的动乱一起,那张辅、丘福人等,主动请缨,要去交趾平叛,结果陛下不准,却选了一个不起眼的丰城侯,其实道理也是如此,陛下要刻意低调,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动了张辅、动了丘福,这就意味着交趾出了大事。”
金忠皱眉:“依老夫之见,只怕现在,就已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解缙摇头:“再等等看,你瞧着吧,这奏书递进宫中,宫中只怕也不会小题大做。倒是老夫,有个方子,却不知成是不成。”
金忠道:“愿听解公高见。”
解缙含笑,压压手:“高见二字,是谈不上的,无非是你这兵部尚书,上一道奏书,便请那郝家,带兵协助进剿,郝家不是也有本部的兵马么?他们世镇交趾,是该出把力了。”
金忠却是摇头:“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这郝家手里,无非就是神机火铳队,固然是曾经战功彪炳,可是这火铳队论起守卫关塞,自是能使其固若金汤,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是进剿叛贼,怕就没有这样容易了,火铳队毕竟人少啊,这么星点人,却是出击平贼……”
解缙莞尔一笑,似乎已经没有耐心听金忠絮絮叨叨的分析了,他信手捻起一份奏书,拿在手里把玩,突然道:“这是殿下的意思。”
听到这句话,金忠顿时愣了一下。
解缙口中的殿下自是太子,否则还能有谁?金忠毫无疑问是太子党,而且是最铁杆的太子党,而事实上,比起解缙,他的感情和朱高炽深厚的多,此时解缙来了这么一句,金忠立即住嘴,一副了然的样子,道:“那么,老夫尽力一试。”
目送走了金忠,解缙不由摇头,金忠这个人,兵事是可以,就是有点儿迂腐,他旋即,便将两份交趾的奏书丢到一边,这两份奏书,自然是要送去宫中御览的,不过以他的预计,天子未必会‘重视’。当然,不重视是假的,天子心里,怕是心忧如焚,只是绝不能装作太过看重的模样,明里漠然,心里忧心如焚,只怕就是眼下天子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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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另一份奏书,引起了解缙的注意,这奏书,是前几日送来的,乃是广西布政使司状告谅山收容逃户的奏书,里头的事还真是骇人听闻,什么逃户日多,数百数千,屡禁不绝,广西乡中,人迹罕见,尽是老弱妇幼之辈。尤以南宁、柳州等府为甚,更有商贾,奔波于谅山、广西,广西境内,奢靡之风渐起,数十年教化之功,毁于一旦。
这奏书送来的时候,立即引起了朝野的关注,有不少人借此抨击,闹的颇为厉害。
而解缙并不急于搀和进去,他打算等等再看,毕竟广西那里,相距千里,眼下情势不明,也不好做出判断。
不过今日,还有一封交趾来的奏书,却是禄州侯郝政所书。
解缙饶有兴趣的拿起来看,这一看,顿时愕然了。
奏书里很有意思,居然和广西布政使司一个口吻,大倒苦水,说是广西等地,百姓不思生产,逃户日渐,有尾大不掉之势,争相避居谅山,谅山区区小县,屡屡严禁,却是屡禁不绝,于是知会广西布政使司,令其杜绝,广西地方父母,却是无可奈何,以至于谅山之内,盘踞的逃户足有数万乃至十万之多,谅山试图遣返,却无奈何逃户桀骜,不敢轻动,生怕逃户聚众,而祸乱谅山,恳请朝廷,立即发文,敕那广西布政使司,纠集卫兵、差役万人,入谅山遣返逃户,还谅山一个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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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天子垂怜
解缙目瞪口呆。
本来他还想在逃户上头做点文章,毕竟逃户的事,真要揭出来,虽然不至于让郝家获罪,可是狠狠恶心一下,把问题扩大化一些,让那姓郝的吞几只苍蝇,那也是好的。
可是看了这份奏书,解缙便明白,这事儿只怕还得继续斟酌了。
奏书的前半部分,是说明原委,后半部分,简直能用无耻来形容。郝政‘哭告’,谅山逃户,损害谅山利益,使他日夜难眠,寝食不安,逃户多是衣不蔽体,宛如流民,极大的加重了谅山的负担,郝家为此,不得已之下,却还需对他们进行安置,以免滋生事端,如今是心力交瘁,不知如何是好。恳请朝廷,万以郝家为念,看在郝家对朝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立即派人遣返,否则逃户对谅山遗祸无穷。
最后自是倒打一耙,大谈广西这几年,地方官吏如狼似虎,盘剥百姓,百姓不堪忍受,这才有逃户的现象,现在广西那边,把人逼到了谅山,这是什么道理,这些人,非要遣返不可,只是人数太多,寻常差役只怕难以弹压,理应调拨官兵,立即押解,一个不留。
这是一封诉苦加状告的奏书,大倒苦水之余,顺便把广西的官场上下人等统统骂了。甚至还扬言,不把人带走,郝家的日子没法过了。
解缙可不是傻子,因为广西那边的奏书,分明是说。谅山以做工为引,蒙骗无知百姓,充作劳力。
广西的说法是。姓郝的孙子需要人工,所以勾搭了百姓抛荒逃离,所以问题的根源是谅山。
而郝家完全是无赖的嘴脸,双手一摊,老子才不要这些人,这些人哪里是人工,简直就是负担。让郝家这边压力甚大,还请朝廷赶紧的赶走,到时候少不得要备好鞭炮。恭送这些流民。
双方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又成了一笔糊涂账。
偏偏郝家这边叫苦叫的厉害,一副你不把人赶走,对不起平时郝家似得。足足把解缙恶心了个半死。
可是解缙也深知。这些人不能赶,因为人数太多,后果难料,若是一两千人,倒也罢了,可是数万近十万,就不是几百个差役就能把事办成的,广西那边。百姓向来桀骜,几百个人过去。谁吃掉谁都难说,可是一旦要调拨官军去,至少也得数千上万人,且不说现在交趾那边在剿匪,广西和交趾的官军早已抽调一空,即便是调拨了官军去,一旦逃户们反抗,又闹出个民变出来,这个政治责任,谁来承担?
解缙若是敢拟这样的票,建议遣返,一个不好,谅山大乱,郝家那边,肯定是要全家老小杀到南京来告御状的,眼下陛下责令郝家造船,又命郝家镇交趾,连谅山都乱了,那么交趾、谅山乃至于广西的时局,只怕要彻底糜烂,到了那个境地,这个黑锅,除了他解缙,还有谁背得起?
所以固然是吃了苍蝇,解缙却是无可奈何,连苦笑的心思都没有,他只是想,都说郝风楼难缠,他那父亲,老成持重,现在看来,都他娘的不是好东西,蛇鼠一窝,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爹。
心里抱怨了一阵,解缙却是命人叫金幼孜来。
金幼孜也在阁中兼差,一会儿功夫就来了,解缙看他一眼,淡淡的道:“据说近来,有生员和御使似乎对谅山逃户大发雷霆,此事字行可有耳闻?”
金幼孜是江西新淦人,新淦也隶属吉安府,虽然与解缙不是同县,可是二人的老家,相距却不过百里,金幼孜见解缙问起此事,便答道:“都察院那边,确实有人在准备搜罗罪证,生员们也闹得凶。”
解缙摇头:“眼下朝廷多事之秋,让他们不要闹了,闹的厉害的生员,好生让学政训导一番,若是不肯就范,立即革掉功名,把事情压下去。”
金幼孜顿时愕然,道:“解公,这……”
解缙苦笑:“不必多言,就这么办。”
说罢送客,解缙深知,这件事必须快刀斩乱麻,把这清议狠狠压下去,事情闹大,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甚至可能还给郝家借题发挥的机会,他现在对郝家,已经不再等闲视之,再不会纵容下去似从前那般鲁莽了。
旋即,他重新拿起那奏书,好生读了一遍,便提起笔来,在奏书下拟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西南乱象种种,建文年间,便已种下因果。如今西南动荡,逃户之事,不宜轻动,需谨慎慎微,从长计议。”
这番票拟之后,解缙便将奏书放到了一边,又不禁摇头,唯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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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宫中诏命文渊阁大臣暖阁奏对。
解缙人等,早早便来了,近日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们大致已经清楚今日陛下要问的问题,所以心中打了腹稿,早有了应对的手段。
大家各自坐在这里,彼此咳嗽,如今的文渊阁,自是解缙一人掌舵,其他金幼孜、黄淮与杨士奇、胡广、金幼孜、杨荣、胡俨人等,都不如解缙强势。
好在这阁中多是赣人,解缙又是赣人领袖,是以也极少有人挑战他的权威。自然,最紧要的是,解缙深得东宫信重,而文渊阁绝大多数,都是极力支持未来天子,于是不约而同,纷纷聚拢在解缙周遭。
解缙照旧还是那个样子,靠在椅上,神色恬然,眯着眼儿,一副打盹儿状。
等待朱棣到了,他才抖擞精神,带着人一道向朱棣行礼。
朱棣只是虚抬了抬手,旋即坐在御椅上,阴沉着脸,开门见山道:“河南的旱情如今如何?”
这事儿是杨士奇近来在管的事,杨士奇忙道:“已经缓解了不些,不过但凡大灾,最紧要的是防疫,如今……”
朱棣便冷笑:“说来说去,还是没有缓解是吗?地方官吏,都做什么吃的?朕平日待他们不薄,他们欺上瞒下,胆大包天,无病无灾的时候,便知道压榨百姓,一遇灾情,手忙脚乱,简直是跳梁小丑,那河南布政使司,就是这样为朕分忧的吗?”
杨士奇忙道:“陛下息怒,微臣万死。”
朱棣却是抚案,一脸阴沉之色,那眼眸之中,杀机腾腾,并没有因为杨士奇的告饶,而减轻分毫。
朱棣淡淡道:“河南那边,要办一批人,责令都察院加派分巡御使,立即赴河南。”
杨士奇道:“微臣遵旨。”
朱棣却长吐一口气,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
他的出奇举动,实在教人诧异,其实说起来,河南的赈灾,还算是勉力,其实也没什么乱子,死人是在所难免,有疫情也是常有的事,无论怎么看,都没必要龙颜震怒。
可是深知内情的人,如那解缙,如那杨荣和杨士奇却是深知这里头的蹊跷。所以杨士奇一句话都不敢辩驳,更不敢为河南的地方官吏说话,理由很简单,陛下现在是一肚子火,没处发泄,这股子火气,怕是来自于交趾,偏偏不能当着面发出来,毕竟交趾那边,屡屡大捷可是明摆着的,一旦震怒,不免让人疑心交趾的事态已经恶化,所以为了敲打‘欺上瞒下的地方官吏’,河南的地方官员运气不好,只好来背这个黑锅。
朱棣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一些,随即舒了口气,语气平和起来:“广西逃户的事,朕这几日,看了各方面的奏书,说起来,此事实是骇人听闻,近十万在册百姓逃去谅山,以至广西人烟稀少,田地荒芜,这件事,已经有了眉目,说到底,还是广西的官吏平时怠政的缘故,官不恤民,才会有今日。”
在座的众人,俱都挺直了身子,等候朱棣对此事的最后定性,其实早有人觉得这件事可以做文章,只是可惜,这文章做到一半,却被解缙制止,如今陛下难得提起,自然都想洗耳恭听,看看陛下的看法。
朱棣又道:“眼下十万之众,俱都去了谅山,谅山的郝政父子,也是叫苦不迭啊,他们上书痛陈流民对谅山的侵害,一肚子的委屈。其实他们的难处,朕是能体谅的,一县之地,突然跑去了这么多的流民,即便是桂林、交州这样的省府,只怕也是吃不消,更遑论是小小谅山?谅山那地方,朕去过,土地贫瘠,百姓困苦,如此一来,岂不是雪上加霜?所以朕才说,这是真正难为了郝家父子,受此无妄之灾,一边要紧着造船,一边要治理封地,还得面对这日渐增多的流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换做是谁,也得大倒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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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圣旨嘉奖
朱棣说的声情并茂,颇有感同身受之态,至少在他的理解里确实如此,突然多了十几万流民,还涌入一个县城,换做是谁都受不了啊,难怪郝家那边来哭诉,换做是谁也受不了,不是?
其他人听着目瞪口呆,合着这姓郝的收留逃户,现在看来反倒成了委屈,这又是什么道理?
不过任何事都是一体两面,而偏偏朱棣接受了郝家的视角来看问题罢了,而且郝家这边也确实有他的道理,只要信了他们的鬼话,还真觉得人家是承受着不能承受之痛,忍辱负重,一肚子的委屈无处申诉。
朱棣话锋一转,逐而道:“可是朕必须得让他们委屈,广西和交趾那边不是很太平啊,朝廷没有必要为此大动干戈,既是如此,那么只能委屈郝家了。天大的委屈,他们也得受着,朕看了解爱卿的票拟,拟得很好嘛,此事非要从长计议不可,多事之秋就不要再招惹是非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
听到可是二字,许多人心里哆嗦了一下,那解缙双眉微扬,便晓得接下来似乎会有不太好的事发生。因为票是他拟的,拟了票,陛下画个圈圈恩准了就是,现在陛下今日却重点拿出来说,显然是另有用意,只是这用意是什么呢?
便听朱棣道:“朕还看他在奏书中诉苦,说是流民日渐,人满为患,奈何无粮,尚需从各地调拨求购。可是我大明各地视谅山为虎狼,甚至还有府县横生枝节,不准商贾贩运吃穿之用前去谅山。呵……虽说效祖制并不重商,也不喜那些逐利商贾,因此遵太祖律令于各路设关卡,严禁商贾四处游荡,抽其税赋以补国库不足。可是凡事都有个例外,这件事,户部得拿个特许的章程出来。拿不出,难道让谅山饿殍遍地?”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是听说陛下只是给谅山一个特许。倒是都松了口气。
对庙堂上的人来说,这点儿东西真不算什么,不就是让沿途的关卡对商贾和货物免税放行么,能翻起什么浪?大家怕的就是天子脑子一热而又要加赏。郝家近来势头实在太大了。再弄下去可怎么得了。
不过显然陛下倒还不至于完全失去理智,只是一个特许而已,谁都不在乎,毕竟对于高踞庙堂的人来说,这点东西实在是不值一提。
只不过他们想不到的是,若是得到特许,谅山可就真正要发迹了。
要知道寻常商贾要贩货去谅山其实并不容易,这可是为何虽然有商贾去谅山互通有无。可是明知道有这么大的利润却还是有许多商贾望而却步的原因。
大明对商贾的禁制极严,但凡是编入商户的人家。你要走货,除了本钱之外,你每趟出门还得有路引,所谓凡人员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当地衙门发给一种类似介绍信、通行证之类的公文,叫‘路引’,若无‘路引’或与之不符者,是要依律治罪的。这‘路引’实际上就是离乡的证明。
其实按理来说,至少按照大明律的规定,只要商户出门,只要跟衙门直接办个路引就成了,具名一下自己要贩多少货物,从哪里走到哪里,衙门书吏办理之后,这事儿也就成了。
可问题在于,太祖皇帝设计这个律令的时候并没有料想到这做和尚的总是会把经念歪,结果就是,商贾们要办路引,往往被人刁难,最后就不得不使银子,拿了银子还不算,你贩货出门,沿途有诸多卫所关卡,若是按大明的律令,其实也不算什么事,关卡除了检查你的路引,就是抽点税,这税不高,几乎等于没有。
可问题在于,关卡的官兵可未必就按律令来办事,他们看了路引,直接告诉你,这路引不对,让你回去重新再办,那么你就真要血本无归了。若是遇到狠的,直接说这路引有问题,怀疑你是盗贼、逃户,甚或贩卖朝廷禁物,那么少不得将你关押起来,扣押你的货物,等着你的家眷连忙打点,让你脱掉几层皮,才心满意足的将你打发走。
如此种种,说穿了,就是银子,你得大把大把的撒银子,这边的官爷要,那边的官兵也要,有的胃口还好一些,胃口大的,折腾到你血本无归也是常有的事。因此每一次贩货,要嘛就是一些颇有些背景的人,手里拿着某某老爷的书信,这东西显然比路引管用,虽然未必能畅通无阻,可一般都不会遭遇什么大的刁难,再或者你一路做散财童子,运气好,把货卖了之后还能留下点蝇头小利。
可是假若一旦特许,那么郝家拿着圣旨便可立即知会各路关卡了,谁要是敢刁难往谅山来的商贾,一旦侦知,少不得要上奏一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真若如此,商贾若是贩货去其他地方困难重重,而贩货去谅山却是如履平地,再加上谅山那边价格较高,如此一算,谁还肯去其他地方走货?用不了多久,十万商贾下谅山的事大抵都可能出现。
在这个时代,生意不只是简单的买卖这样简单,里头牵涉到的是官府,官府闭上眼,那便是财路亨通,假若官府张着眼瞪着你,那么即便是十倍、百倍的利润,你到手的也不会多留下几个铜板。
显然在座的人,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句简短的奏对,谁也没有留心到的一个裁定,足以影响到郝家的兴衰,影响到整个西南的格局,甚至是未来整个大明的走向。
商贾的力量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对他们来说自然不必太过理会。
朱棣说罢,紧接着便开始问起其他的政事,很快,所有人就将方才的决定抛之脑后了,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而已。
此时便听解缙道:“陛下,下月时分,怕是大食的船队就要到了,他们此番带来的贡物极其丰盛,这是陛下励精图治,国富民强,而圣名传播海外的结果,微臣人等亦是脸上有光,微臣还听说如今万国来朝,各国争相进贡,许多读书人纷纷作诗为贺,倒是引起了不少士林的佳话。”
朱棣莞尔一笑,道:“这些读书人倒是喜欢凑热闹,嗯,大食与我大明相隔万里,他们倒是有心了,责令太子于龙江迎接藩使吧,太子稳重,颇有气度,必定使大食人折服。”
解缙一听,顿时心花怒放,须知朱棣对太子一直有个心结,这个心结,大家都知道,可是都心照不宣。
太子殿下生得实在有那么点儿对不起朱棣,不但丑陋,而且肥胖,肥胖倒也罢了,居然腿脚也不太好,走路时像一只大肥鸭,很是滑稽。而汉王殿下则和朱棣一样,气宇轩昂,很有虎狼气息,朱棣对太子不满也是缘由于此。
既然朱棣觉得太子拿不出手,对不起观众,所以很多场合都是不许太子去的,比如朱棣靖难,带着汉王和赵王在外头厮杀,那太子只得乖乖地守着老家,比如朱棣要出巡,亦是带着汉王,太子依旧还是守家,至于游猎会见藩使之类也多是如此。
可是现在,朱棣却说太子稳重、颇有气度,还能让大食人折服,这说明对太子形象不好的印象已经改观,这弦外之音如何不使解缙欣喜若狂?
解缙忙道:“太子殿下定不负陛下所托。”
说了这么多,显然一场奏对就要散了,朱棣此时显得懒洋洋的,一副已经准备要走的样子,却是突然漫不经心地道:“兵部尚书金忠倒是上了一道奏书,说是安南匪患有蔓延之势,为永绝后患,宜四面进剿,郝家那边驻了数百火铳手,颇为犀利,因此特请朕恩准,下旨郝家带兵助战……”
朱棣说这番话的时候就好似是在拉家常一样,一点都不为交趾的事忧心,就仿佛交趾的所谓叛乱原本连进入今日奏对的台面都没资格,只不过是因为他一时临时起意,猛地想起才顺道说一说。
不过口里虽是如此,这样的安排却分明是朱棣蓄谋已久,他比对过一些奏书,以他的经验当然明白交趾已经到了悬崖的边缘,一个处置不当极有可能酿成大祸,这对朱棣来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所以这几日他一直都没有睡好,都在琢磨平叛的良方,奈何那地方山高皇帝远,纵是他绞尽脑汁亦是没什么头绪,至于调拨各路大军,派遣大将之类,朱棣又心有不甘,毕竟一旦如此大张旗鼓,这分明就是拿着一个大喇叭告诉天下人,自己的南征折腾了这么久,结果还是个烂摊子。眼下南京城里有这么多的国使和藩臣,引起他们的关注,朱棣的张老脸也实在没法儿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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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托付重任
朱棣这般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在座之人各种心照不宣,一个个假装懒洋洋的样子,能在这里的都是人精,若是连陛下这点小心思都不明白,那可就真是愚不可及了,所以大家也只当是在商讨一件不值一提的事,露出漫不经心的样子。
便听朱棣继续道:“郝家世镇交趾,理应为朝廷效命,不过火铳队毕竟人少,而且火器善守而不善攻,只怕用处不大。可是话说回来,朕并不指望火铳队平叛,便让他们协同进剿也无不可,旨意颁下去吧,郝风楼若是造船有闲便去磨砺一二。”
众人纷纷道:“陛下圣明。”
朱棣挥挥手道:“朕也是乏了,诸卿告退吧。”
解缙便率先站出来,其余人纷纷起身:“微臣告退。”
大臣们走了个干净,只留下了一个朱棣。
朱棣呼了口气,想着方才的奏对,手抚着案牍,满是倦意。
他实在有些累了,竟然突然发现许多豪情壮志居然被这无数的琐事消磨了个干净,即便是一只老虎,困在这洞天里,被那无穷尽的灾荒、叛乱包围,也会生出厌倦之心。
对于眼前的处境,朱棣可谓是深痛恶绝,而对交趾所发生的事,朱棣亦是忧心不已。
交趾的事怎么瞒得过他?以他的眼光当然明白交趾现在遇到了一个死结。一方面,他不能大动干戈,再不可能发动一场南征。可问题在于,单凭交趾和广西的卫兵,这叛贼是越剿越多。可见那些个流官已在交趾人心丧尽,眼下进剿宛如抱薪救火,越剿,交趾越是混乱,越是混乱,就有越多人流离失所,会有越来越多的乱兵劫掠。导致人心丧失得更快,使许多人不得不铤而走险,从良善百姓变成叛贼。
这样下去。这交趾于朱棣来说实在有些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剿不掉叛贼,任由这样糜烂下去。难道就此放弃?朱棣当然不肯放弃。登基这么多久,拿得出手的就是这个,他不是建文,建文是正统,名正言顺,而他名为靖难,却是自知自己得位不正,正需要脸上贴金。彰显文治武功,才能显示这是天意如此。维持自己的皇权稳固,否则一旦招致人的怀疑,沦为了笑柄,可就不妙。
眼下的问题已经不再是剿贼那样简单,更重要的是如何安抚和招讨,安抚是一方面,招讨也是一方面,一味的任用一种法子,都不足以解决眼下的问题。
猛地……朱棣似乎想起了一份奏书。
这份奏书还是半年之前,郝风楼进上的,此前郝风楼和一些大臣争论交趾的问题,最后朱棣打算推郡县,郝风楼倒是没有继续争辩,只是上了一道陈情,说什么陛下推行郡县本没有错,只是交趾亦有特殊之处,流官自有流官的弊端,一旦流官为祸则交趾必乱。何不如效仿云南,一面设置流官,另一面分封土司,先稳固人心,再徐徐图之。
若是从前,朱棣对此不以为然,而现如今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当时郝风楼的论点很简单,无非是安南人虽是汉服汉语,可问题在于士绅豪族们终究及不上中原的士人,若是使他们参与科举,即便是安南大儒也难以考中,安南还在的时候,他们尚可以做官,可是并入了大明,数十上百个子弟竟连个举人、秀才都未必捞得到,没有功名还谈什么士绅,不是士绅,流官必定对其满不在乎,如此一来,双方的矛盾必定加剧,假若连这些人都对朝廷心怀愤恨,若是暗中煽风点火,交趾必乱。
郝风楼的预言……实现了……
朱棣不由苦笑,当时自己显然自信过了头,当时还觉得郝风楼是胡说八道,现在细细思来竟是十分有道理,历朝历代,做皇帝的总是喊着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事实也是如此,士绅们根据培养子弟,得到大小不一的功名,而这些功名又成为了特权,有了这个特权,上任的官员到任之后自然不会轻易得罪这些‘士人’,毕竟这些人影响着士林清议,甚至在本地乃至于朝廷,都有如蜘蛛网一般的关系,因此上任的官员要体现‘爱民如子’,就不免要对这些士人极尽优渥。而士绅们呢,在得到地方父母官的‘照顾’之后,再协助官府办差,如催粮、捕盗、办学、修桥铺路之类的事,双方的权利是互补的,地方官代表的是朝廷,而士绅代表的是本地的影响,在地方上,双方通力合作,一起治理百姓。
可是在安南,显然这个基础就彻底的打散了,由于交趾没有士,自然也就没有绅,那么在地方官员眼里,这些人不过是一群巨贾和豪强罢了,你没有影响力,不能威胁到人家,不能影响到他的仕途,人家不整你整谁,于是流官贪婪无度,大权在握,根本罔顾‘民情’,而那些交趾豪族,地位在交趾建省之后本就急转直下,又受地方官盘剥,不免心怀怨恨,在这种情况之下,稍微有点火星,有一群百姓造反,原本那些协同官府一起弹压民变的士绅们,摇身一变,竟都成了反贼。
一丁点的百姓造反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假若在这民变背后却交织了许多地方豪族,事情可就严重了。
朱棣忍不住唤道:“郑和,你来。”
郑和连忙来了,小心翼翼地道:“奴婢在。”
朱棣慢悠悠地道:“朕有意让你下西洋,让你及早做好准备,这话,你还记得么?”
郑和道:“奴婢不敢忘。”
朱棣抿嘴一笑,道:“可是现在,朕就要让你做准备了,海防船厂便在制造下西洋的大船,朕打算命你去一趟。”
“啊……”绕是郑和再如何沉稳,听了这话也是大吃一惊。
朱棣正色道:“你去瞧瞧船吧,朕敕你海防船厂督造,即刻去交趾一趟,见了你那师兄……”朱棣眯起眼,交代道:“得给朕传几句话。其一,郝家世镇交趾,一切都可便宜行事,但凡能使交趾稳固,无论任何手段都不必有忌讳,招讨之事也由着他去,告诉他,半年多前的奏书,朕已经再看过一遍,觉得颇有道理。”
郑和深深地看了朱棣一眼,恭顺的道:“奴婢明白了。”
朱棣笑吟吟地道:“既然明白,那么明日就动身,造船的事耽搁不得啊。”
郑和心里想,造船的事有自己和没自己都是一样,怎么可能耽误不得?难道自己去了,这造船的速度就能加快?多半陛下所挂念的还是交趾,郑和深知朱棣的心思,也不好说破,只是颌首点头,告退去了。
郑和不是第一次出宫,事实上,他也算是见识过世面的人,当年靖难,他也是东奔西走,出过不少的力。
既然心知陛下急迫,郑和也不敢怠慢,吩咐人给自己收拾了行装,挑选了十几个随行的‘天差’,次日一大清早便向朱棣请辞。
朱棣朝他微笑,不过郑和看陛下眼中布满血丝的样子,显是昨夜一宿未睡,于是忍不住道:“陛下要好生照顾身子,奴婢此去只怕没有数月功夫是回不来了。”
朱棣却是笑了笑道:“去吧,朕这里有一份书信,记着,这不是圣旨,只是书信,你转送给郝风楼,让他看看。”
朱棣拿起来的,居然一沓厚厚的文书,看上去,只怕洋洋洒洒有万言之多,郑和这才明白天子为何一宿未睡了,敢情弄了一晚上就是为了写这么一通书信。
不过单单从这一点看,便可见朱棣对这封书信的重视,郑和接了,小心收好,道:“奴婢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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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走郑和,朱棣孑身一人站在这空旷的殿中。双目散发着幽光,他的目光又忍不住去看殿中的梁柱,他依稀记得,有一次郝风楼不知犯了什么错被自己唤来,当着他的面告诉郝风楼,自己并非要他做一个善人,而是要做大明的梁柱,是了,似乎是关乎龙江船厂的事。
想到一些往事,朱棣不由哂笑。
可是当他再看这梁柱的时候,便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交趾大厦将倾,一根独木能撑得住么?撑住了那是万幸,撑不住又当如何?”
一股重重的阴霾压在了朱棣的心头,他的嘴唇不由颤动了一下,眼眸旋即变得刚硬起来,对方才的担忧一笑置之,天塌不下来,即便是天塌下来,还有朕留在那里的那根柱子,即便柱子不成,朕大不了不要这张脸皮,无妨再做一次交趾的定海神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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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道,同学们,期待已久,事情很快要发生了,大家先别急哈!(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二章:荣华富贵
一份份旨意飞马送往交趾,而郝家这边立即迎来了喜讯。
听到了特许的旨意之后,郝政倒还算平静,在他看来,这只是宫里一个积极的信号,显然是天子不愿追究逃户的事。
可是在郝风楼看来,却是大大的不同,他当然清楚郝家这是当真要发达了。
谅山能有今天,无非在于钻了‘国策’的空子而已,不过钻空子终究还是违法,今日朝廷不关注不代表明日朝廷不关注。这里倒是有点像是后世的某个城市,原本只是个小渔港,却因为四处战乱,从而大量吸引了富人和难民,偌大国家的财富,为了躲避风险,纷纷涌入这巴掌大的城市。眼下安南战乱,大明禁锢商贾,这才有了谅山飞速的繁荣。
有了这个特许,郝风楼几乎可以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而事实上,特许发出来,谅山便立即发文各府各县,命人四处张贴文榜,无非是告诫沿途官府,不得拦截前来谅山的商贾,为保证商道,郝家这边会密使人四处探访,凡有刁难商贾、抽取关卡税赋的,少不得要弹劾检举之类。
神武卫飞速的运转起来,到处在布置眼线,很快,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传到了谅山。
南宁雁江关,有商贾途径此地,因为是前往谅山,所以并没有办路引,可是到了关卡却被官兵拦截,斥其为匪,图谋不轨。不但将货扣了,还将人拿住。
这消息次日清早便到了谅山,而用不了多久。郝家就有了动作。
一份份措辞强硬的公文送抵广西布政使司和位于南宁的都指挥使司,郝政几乎是用斥责的口吻讲述了这件事的经过,甚至连被关押的商贾姓名,拦截他的几个兵丁,乃至于当日当值的守备官,都是一个不落,说得清清楚楚。
广西都指挥使曾燕此刻拿着这份烫手的公文。不禁苦笑。
各路关卡确实是他管的,广西十三卫的卫所官兵也统统归他节制,朝廷养兵的态度是。给大家分发了土地,其余的就任你们自生自灭。
可是广西这地方和其他地方不同,这里土地贫瘠,虽然各卫也有土地。可终究还是困苦。因此各路的关卡就成了大家打牙祭的对象,这种事,他这都指挥使懒得理会,更何况各卫从那里得了油水,少不得还要奉上一些,因此曾燕对此一向是纵容态度的。
可是现在,圣旨下来,这边有了点风吹草动。郝家立即跺脚,曾燕气得吐血。叫了个佐官来痛斥道:“这消息是谁走漏的?为何人家连守备、动手的官兵都一清二楚?现在倒好,人家要索要人了,哼……老夫早就说了,要节制,要节制,不要授人以柄,现在怎么说?”
这佐官苦笑道:“刘守备那边也是没法子,这么多兄弟……”
曾燕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便将这公文丢到了一边,淡淡的道:“这件事少不得要和郝家那边扯皮,罢,多说也是无益。”
其实他倒是并不是很担心,无非就是打嘴仗而已,自己承郝家一点面子,说几句好话也就是了,不过是个商贾,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接下来,曾燕便知道事情没有这样的简单了。
因为接下来,广西布政使司来过问了,桂林来的公文措辞也很是强硬,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
反正这事儿和广西布政使司没什么牵连,三司本就相互制约,布政使巴不得拿点把柄来展现一下自己的权威。
曾燕自然只是冷哼以对,在他看来,无非是布政使司向要刷一下存在感而已。
可是当分巡御使上了弹劾的时候,曾燕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郝家、布政使司、御使,这三个不相干的东西居然凑在了一起,更苦逼的是,当一个人出现在了都指挥使衙门时,曾燕彻底的吓尿了。
打头的是亲军,都是一身的麒麟服,吓得门外的亲兵大气不敢出,任谁都知道,人家一个随扈都他娘的和衙里的堂官一个品级,换谁都哆嗦啊,尤其是广西这种地方,平时也不见什么大人物来,而紧接着出现的那个太监,更像是传说中的人物。
郑和病了,略染了几分风寒,虽是在这种炎热的天气,却还披着一件大红的披风,从轿子里钻出来,咳嗽了几声,抬眸一抬,却并不进衙。
里头的人已经通报了,曾燕不知对方什么来路,却还是乖乖的出来迎接。
一见到郑和,曾燕立即知道此人是谁了。
曾燕其实也是靖难出身,否则不可能委托重任,郑公公是什么人,他怎会不知?这可是陛下身前的大红人,和诸多靖难勋臣交情匪浅的人物。
曾燕忙挤出笑,正待说几句客套话。郑和却是森然一笑道:“曾大人,如今做了这都指挥使,好大的威风?”
曾燕忙道:“哪里,哪里,不知公公远来……”
郑和却是摆摆手,又是咳嗽,接着才道:“少来这些,咱家来是问一桩事的,问完了就走,你是北平人是不是?陛下委你来这里,自是信重你,既然信重你,你为何抗旨不尊?你可知道抗旨不尊是什么下场么?咱家一路来听了你的许多事,莫非你将这广西当作了你的禁脔,你想如何就如何吗?”
曾燕立即变得面如土色,连忙道:“卑下一向规矩……”
“规矩?谅山的特许,你会不知?现在出了事,你却还像没事人一般,这旨意刚下,你便如此,未免也太猖獗了吧,实话告诉你,眼下许多奏书都在等着,若非卖咱家一个面子,早就解送京师了,你自己思量思量吧,你有几个脑袋,还敢包庇你下头知法犯法的官兵?好啦,咱家还要去谅山,还要去海防,没有时间和你磨嘴皮子了,你不必拿什么话来搪塞,即便是有苦水,和咱家倒也没用,有本事,你去南京和五军都督府的陆都督去倒,那陆都督可是郝风楼的泰山,有本事,你去找姚先生倒去,那是郝风楼的恩师,还有那徐公爷,甚至是赵王,你忙着吧,咱家走了。”
郑和说完这些,没有再说什么,又屈身回了轿子,便带着一干人等扬长而去。
曾燕顿时目瞪口呆,其实他倒是知道郝风楼的能量的,只是没想到郝家为了一个商贾居然如此大张旗鼓,这显然是要动用一切关系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的样子啊。
曾燕此时已经顾不上其他了,眼下显然不是斗气的时候,他咬牙切齿的叫来了一干堂官,杀气腾腾的道:“立即派人去拿了雁江关的守备刘喜,还有涉事的所有官兵,统统拿了,拿了之后立即解送入京治罪,至于蒙冤的商贾,立即让人放了,往后若再有人敢效仿刘喜,本官断不轻饶。陛下已经开了特许,谁再敢刁难,也是和本官过不去,知会各卫,惹急了老子,老子是要杀人的。”
他劈头盖脸痛骂了一顿,这才作罢。
与此同时,在雁江关,当地守备被一队从南宁赶去的亲兵直接索拿,同时还拿了十几个官兵,至于那商贾,不但退还了货物,还好生劝慰了一番,那商贾心惊肉跳,本来还指着家里人散尽家财来营救,面对突发其变的状况,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紧接着,广西乃至于湖南、广东一带,驻于各卫的卫所此时都老实了,很显然,风声实在太紧,一个不好,可能就是刘喜的下场。那些个守备、千户、百户虽然也贪婪,却实在没有和自己脑袋过不去的必要,而且许多人私下流言,说是郝家那边布置了许多眼线,稍有风吹草动,立即便可掌握。
于是,对于去谅山的商贾,大家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大家都得吃饭,总不能老是指着那几亩军田勉强混个温饱,于是乎,这些人又开始玩起了他们的拿手好戏,但凡是去其他地方走货的,少不得要多扒他们几层皮,如此才能从谅山的亏空中填补回来。
可是他们想不到的是,这种举动却是推波助澜,使得那些商贾再不敢贩货去途径那些其他各路的关卡,谅山那边的贩货本来收益就是极大,现在又是免税,又不必担心害怕,几乎所有的货商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其他的商道,专心往谅山去了。
谅山这边,自然更加热闹,以往的走商越来越多,原本林立的客栈居然日夜爆满,无数手里有银子的人几乎像疯了一样购买铺子,谁都知道,只要在这谅山开门做生意就如这客栈一样,无论怎么开,无论这里住一夜的价格是其他地方的两倍、三倍,即便你是傻子,都能生意兴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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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基业
郑和的车轿从南宁往谅山方向去,因为中途染病,所以走得并不快。可正因为这么一耽搁,现在却是后悔不迭了。
官道之上人流如织,甚至有几处地方因为道路狭窄,有的车轱辘陷入了泥泞,于是一下子,后头便有数百上千辆大车堵塞。
那些个商贾还有随行的人员自是痛骂不已,倒是有人道:“等过了广西境内,进了谅山,道路便会好上许多,广西这里的官道一向泥泞,这里湿气重,清早起来,地便是湿的。可是谅山那儿不一样,都是用碎石铺上,再撒上泥浆,车子走得飞快。”
于是有人叹息,还有一些贩子早就瞅准了这种事,挑了茶水、糕点来叫卖,生意倒是不错。
许多商贾都是听闻了特许圣旨,又听闻了雁江关的事,便兴匆匆来的,其中半数以上是第一次来,觉得什么都新鲜,趁着这个功夫便和那些去过谅山的商贾闲聊,那些去过的也肯唏嘘:“谅山那儿才不管你是什么人,无论是做买卖还是读书的,都是井水不犯河水,那里的衙门也较为宽容,只要做正经买卖,正经做工,没人理你。”
“那儿花销大,可是挣得也多,满打满算能剩下不少钱,现在侯府那边,大家都在置地办宅,在谅山没一个宅子,做买卖,人家都不信。”
“去了得兑换银票,用着方便,你别诈唬,和你说实话吧。以往的时候,咱们做买卖,一个包袱一卷。几百两银子便能背着,虽然还是不安心,可真金白银在身上,还是踏实。可是现在不同,你看你那批货物,到了谅山,少不得能兜售上千两纹银。这么多银子,你背得动么?法子也有,你把银子分成几份。让你伙计背着,可是他们若是跑了怎么办?想来想去,银票虽然只是个纸片儿,总觉得不踏实。可终究还是有郝家作保。而且这票子在那边的商家也肯收,还是兑换了妥当。”
“去了那儿最好别去酒肆里吃饭,那儿物价太贵,一桌酒菜没有几百文下不来,吓,在广东,这个钱雇半个月的短工也够了,得寻那些挂着快餐旗子的地方。那儿便宜,五文钱吃饱。十文钱吃好,若是二十文钱还送一盅酒水,送参汤。”
“那儿贵人多,不过人家不仗势欺人,仗势欺人的,衙门照样也一并会拿,绝不会故意刁难咱们外来人,偷儿也少,你瞧,若是有獐头鼠目的,沿街的店家、伙计把脖子上挂着的竹哨一吹,立即就来差人了,所以去了那儿得先花几文钱买个竹哨,挂上红绳就悬在脖子上,不过可不许乱吹的,若是差人来了人发现你是玩笑,少不得要押你去管教几日。看看,这便是竹哨,我上趟去买的,吹起来啾啾的响,顶有意思,那边人手都有一只,以备不时之需用的,遇到了盗匪,或是被大车撞了,与人发生了纠纷,受了别人的欺都可以吹,那儿到处都是警卫,穿着黑衫,拿着竹棍子,平时也不招惹别人,出了事,他们就来了。”
“还有那儿的学堂,如今开了七八个学堂,都是开蒙的,准那稚童进去入学,每月要交一百个钱,话说回来,在那儿做工的,谁家没有几千钱的进账?连婆娘都可以出去做工,就是那织坊,很是避讳的不必有什么顾虑,里头上上下下都是女人,男人不准进去的,一个月做得好也有两三千钱,所以每月拿出一百文钱出来让孩子读书写字倒是没什么,毕竟孩子在家还得看着,大人们都出去做工,谁来看护?在学堂里不但能学东西,还免得揪心。是了,还有个谅山书院,招募了许多的大儒去,不过都是交趾的大儒,嘻嘻,说不清……”
这诸多的言论都是靠着大车里孜孜不倦的谈论,听得许多人一愣一愣的,有的话,他们觉得好,忍不住点头,捋须颌首,一副正合我意的意思,可是有时候听到女子也出去做工,或是兑换银票,便忍不住嘴唇颤抖,脑袋开始有点横向晃悠了,虽然不好腹诽什么,可是心里总是感觉堵得慌,感觉这谅山,汉夷杂居的地方,果然是不通教化。
不过人群中也混杂了不少伙计,他们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其实许多所谓的伙计都是跟着商队一起来的,免费给商贾打杂,为的就是跟着去谅山,眼下谁都知道谅山有活干,有饭吃,还能攒银子,年轻人都恨不得冲来,好去闯荡一番,这种人去了之后就不打算在短期内回去了,不混出个人样来便不回乡。
郑和坐在自己的轿子里,听到高声的喧哗,忍不住捂着嘴咳嗽,他万万想不到郝风楼在谅山又玩出了新花样,对这师兄,他固是佩服,可总觉得有些不妥当,郑和其实是个顶开明的人,可是显然对于这位师兄,连他都有点难以接受了。
此时,外头的人还在议论,这个说:“现在谅山已经没有农田了,许多山林都辟了出来,眼下谁还种地啊,你可知道这小小一县有多少人口?至少八十万,这还是轻的,实话告诉你,那里数百家客栈统统都是满的,眼下还出了一种客栈,用砖头搭起来,七八层那样高,丑陋极了,可是却有房间数百,有的客房就是一个通铺,七八人睡进去,不过倒也便宜,三文钱便可睡一晚,许多跟去的伙计只能在那儿屈就,等找到了工,再想办法换其他地方住。”
“唉唉……路通了、通了,快走,快走,再不走又不知什么时候会堵上。”
所有的队伍又开始徐徐启程了,整条官道如今已成了行军的蚁群,乌压压的蔓延到了尽头。
郑和的轿子也抬了起来,一路上晃晃悠悠的走走停停,有时他实在有些吃不消了,便在一个便衣护卫的扶持下出来走动几步,到了谅山县境的时候,官道果然好了许多,沿途熙熙攘攘,哪里像是荒芜的官道?分明就是闹市。
待到了谅山,郑和这一看,实在吓了一跳,只见到处都是建筑,全部是品字形的街道竟是从南到北看不到尽头,沿街的铺面熙熙攘攘,走在哪里都是喧哗,这哪里像是个县城,怕是省城也没这个样子,倒是这里和南京城有点像,当然,只是和外城的市集有些像而已,当然比不得南京城的恢弘大气。
所有进来这里的人都是新鲜无比,东瞅瞅西看看,总觉得这里和大明其他地方似曾相识,可是又有些不太一样,熟悉而又陌生。
郑和眼下却没兴致在这里闲逛,自己寻了个茶肆坐下,拿着手巾捂着口叫了一些茶点,而后命人前去侯府知会。
过不多时,竹哨声便响起来了,紧接着便有许多人进来,为首一个,便是郝风楼,郝风楼一身宽大的便服,头上还戴着斗笠,进了茶肆,许多警卫也蜂拥进来,不理会茶肆里其他人的目光,郝风楼的眼睛落在了郑和的身上,旋即他笑起来,快步上前,便要给郑和一个拥抱。
郑和连忙侧身躲避,咳嗽几声:“师哥,咱家病了,病了……”
“病了?”郝风楼皱起眉,连忙和身边的人低语几句,那人飞快去了。
郝风楼挽起他的胳膊,道:“走,先去侯府,我命最好的大夫来看看,咱们有日子没见,我这做师兄的,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郑和受不了这个热情,他岂不知郝风楼如今是他乡遇师弟,心里着实高兴。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茶肆,随即便上了车,快抵达侯府的时候,郑和咳嗽的厉害,无奈何前头的路又堵了。
郝风楼只得搀他下车,一看,才知道前头许多运沙石土木的车子占了路,有警卫要上前去驱赶,郑和却是摆摆手。
他左右张望,老远便可看到那侯府的轮廓,依山傍水,前头是一片平原,占地不小,新砌的院墙有两丈多高,即便这样,还是掩不住里头的亭台楼榭,这侯府前头,却早已以品字形修了许多的道路,道路里的空地,地面已经找平,都在大兴土木,一眼望去,方圆十里,竟是数以万计的人在忙活,道路上,无数的大车在来往,运来木料和砖石,郝风楼在旁忍不住道:“师弟,这儿在建房,嘈杂了一些,灰尘也多,既然车子过不去,你既是病了,我命人抬你去。”
郑和却是苦笑的看了郝风楼一眼,今日所见所闻,实在让他震撼,可是现在,他又不知该说如何是好,只是道:“无妨,咱家本就是劳碌的命,天生伺候人的,哪里有这样娇惯,我们一起走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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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千金之子
到了侯府,郑和先去见了郝政,随即便拿出了朱棣的书信。
郝风楼倒也实在,先是请郝政看,郝政看过之后,脸上古井无波,并没有什么表情,旋即交给郝风楼。
郝风楼对朱棣的书信倒是颇有点兴趣,因为他素来明白这位天子是个很干脆利落的人,以这样的性格,洋洋洒洒的写出万言书,实在是稀罕。
这说明了一件事,朱棣有事要和自己说,而且这件事,朱棣极为重视。
单这一点就足够郝风楼慎重起来,他接过书信之后,细心读下去,足足几柱香才抬头忍不住扭了扭酸麻的脖子。
里头讲了三件事,笼统的来说,第一件就是命郝风楼出兵协助进剿,朱棣虽然没有在安南,不过他颇具战术眼光,直接指出祸乱的根源就在于广南府的会安城。
已经自封为安南王的陈天利就在会安,除此之外,此次叛乱的主要骨干也多聚于此,想要彻底进剿,就必须收复广南府,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至于其他叛军,大多都是乌合之众,只要将陈天利擒住,势必会土崩瓦解,甚至会相互攻伐,到了那时再进行招抚,则事半功倍。
郝风楼琢磨了朱棣的话,忍不住点头,朱棣很有战略眼光,擒贼先擒王,对付这种叛党最是有效,因为叛党乃是多地串联,那么各部之间的联系未必紧密,可谓是山头林立。而这自封为安南王的陈天利便是他们的核心,眼下在明军的压力之下,他们围绕在陈天利的身边尚且可以精诚团结。可是一旦明军的压力减轻,同时陈天利被擒,那么即便他们的战斗意志不会土崩瓦解,到时候也会内讧,再要收拾他们,几乎就是手到擒来了。
可是郝风楼不由苦笑,话虽如此。可是擒贼先擒王,哪里有这般容易。
好在朱棣也找到了方子,那便是奇袭。广南府的会安城和海防一样,都是港口城市,假若这个时候派兵乘船夜袭会安,拿下会安城。那么一切可定。
郝风楼又是摇头。话虽如此,明军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其实一开始,明军就曾打过这个主意,不过舰船毕竟是少,所以所带的将士也不可能太多,而陈天利自然早有防备,明军还未登岸,便被打了个鸡飞狗跳。此役之后再没人打这个主意。
当然,其他人不能打。不代表郝风楼打不了,郝风楼眯着眼,细细思量片刻,大概有了眉目。
而接下来,朱棣要说的第二件事也很是简单,那便是关乎于流官和土司的问题,郝风楼认为土司好,也有人认为流官好,不过朱棣不蠢,流官既然已经失败,可是土司也未必是好方法,其中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一旦朝廷分封土司,那么势必造成整个安南土司林立、豪强诸多的问题,这样确实大大提高了士族的地位,可是这些人一旦羽翼丰满,就会欲求不满,继续向朝廷索要好处,朝廷若给倒也罢了,不给,少不得还要闹。
况且土司署理封民,压榨盘剥也必不可少,届时未必不会生乱。
朱棣这封书信颇有点和郝风楼辩论的意思,天子和自己辩论,尤其是朱棣这样的天子,足够让郝风楼叹为观止,不过郝风楼心中也是自知这是因为朱棣遇到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可是又不愿意放到廷议讨论,索性就找郝风楼来发泄。
郝风楼不由叹口气,朱棣确实是个很现实的人,一个很现实的人才能做个好皇帝,至少对于人心,朱棣实在看得太透,其实郝风楼心里也自知,无论是流官还是土司,其实都不能治本,只是相对他来说,土司能暂时缓解矛盾而已。
第三个话题倒是轻松,朱棣说了一些京师里的趣闻,其中一条就是大食船队即将抵达的事,旋即似乎是随意提起,说命太子前去迎接,显示对大食人的重视。
而这里头却给郝风楼透露出了两个信息,其中一个便是大食船队,显然朱棣在旁敲侧击,暗示郝风楼的船也该造得差不多了。至于这其二,自然也就是太子,太子形象不雅,让他迎接大使,这就说明这个太子已经得到了朱棣的认可,以至于太子最拙劣的形象问题也已被朱棣接受。
林林总总的问题化为了洋洋洒洒的万言书,而郝风楼已经顾忌不上太子的问题了,其实朱棣接受太子,郝风楼早有准备,毕竟太子无论如何也是朱棣的骨肉,也是帝国的嫡长子,名正言顺,而且也没有犯过过错,再加上得到了朝中绝大多数大臣的支持,朱棣迟早还是会接受这个继承人的。
而摆在郝风楼面前的只有两个问题,平叛和造船。
郝风楼几乎可以想象,朱棣对平叛的急迫,他拿出了平叛的方略,假若……假若自己按这个方略去做……
郝风楼眼眸眯起来,那一双眼眸变得深邃,深不可测的面容上似乎又开始在打着主意。
郝风楼沉吟片刻,吁了口气道:“陛下命我出兵助战,这本是我这做臣子应当做的事,父亲,事不宜迟,看来儿子要尽快动身了。明日清早,儿子便与郑师弟出发,带着火铳队前去海防,谅山的大小事务只怕还要劳烦父亲照看了。”
郝政也是摇头道:“为父当然知道陛下眼下是心忧如焚,恨不得立即弥平叛乱,可是要弥平,哪有这般容易,你去尽尽人事也好,却不必勉强。”
郝风楼自然应下。
随即便为郑和接风洗尘,只是郑和身体不适,浅尝了几口水酒便退了席去,已有名医为他诊视,开过了药之后,郝风楼便带着几分酒意上门去,看着榻上的郑和,搬了椅子坐在榻边,道:“师弟好些了么?”
郑和笑道:“好是好了不少,皇上此番命我来,名为督造船只,实则却是为了传这封书信,师兄看了书信之后怎么看?”
郝风楼叹口气道:“眼下且先弥平了战乱再做打算,至于其他,鞭长莫及,还需从长计议。”
郑和却是凝重地道:“师兄打算平乱?”
郝风楼正色道:“不错,积蓄了这么久,郝家又世镇交趾,岂可无动于衷?父皇说是命我助战,其实还是将这希望放在我的身上,我身为人臣,岂可无动于衷?这里头牵涉到的是宫中的体面,有些时候,宫中的体面关系之大足以压倒一切。师弟,这些话,其实我不说,你也明白,任交趾这么下去,父皇那边怕是真要夜不能寐了。可若是能快刀斩乱麻,那么交趾稳定下来不说,父皇那边,我这做儿臣的也能有一点交代。”
郑和幽幽地看着郝风楼,突然哂然的笑了,道:“咱家突然明白师兄为何深受陛下信重了,这朝中的大臣无非有两种,一种是太耿直,虽然忠心,可是总不能体察到圣意,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倒是可以,可若是让他们去琢磨陛下的心思却是太难。所以这等人总是不懂得眼色,隔三差五总要效仿魏征,也总是让陛下不痛快。还有一种人呢,太聪明,人太聪明未必是好事,他们把陛下的心思都摸透了,可是聪明人做事总不免挑三捡四,不肯吃亏,这等人最是滑头,陛下虽然还要倚重他们,可是又不敢过于信任。唯独是你,明明聪明绝顶,陛下的心思一看即透,许多的关节一想就能明白,偏偏也有‘愚钝’的地方,做得成原做不成的事,为了报效皇恩宁可碰得头破血流也肯去做,陛下不信任师兄,还能信任谁来?”
郝风楼不由笑道:“师弟,你这话发人深省啊,我性子如此,父皇如何看上我,其实有时候我自己也不明白,反正浑浑噩噩的去做,可是一听你这般抽丝剥茧,反而让我顿悟了。”
这是实在话,郝风楼其实还真不知自己到底有什么出彩之处,能力是有,也确实叹为观止,可是有能力就能得到朱棣的信任吗?这大明多的是干臣、能臣,也不缺自己一个,毕竟能办事并不意味着信任。当然,郝风楼还会偶尔拍点马屁,可话又说回来,论起拍马屁,这满朝文武多少高手,郝风楼算几斤几两?
可是一经郑和分析,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自己聪明,可有时候也‘糊涂’,这聪明和糊涂掺杂一起反而让人踏实了。
郑和却是摇头道:“虽然如此,可是数万官军都束手无策,师兄如何能成?师兄,你如今已是千金之子,理应坐不垂堂。不可轻易犯险啊。”
郝风楼又笑了:“你为何知道我要冒险?”
郑和幽幽然的道:“一瞧你这样子,多半又是要拼命了,你这师弟可是伺候人起家的,最善看人眼色,我瞧你脸上有杀气。”
郝风楼抿嘴一笑,并不回答,这时有人熬药过来,郝风楼便起身道:“师弟,我去料理一些事,你若是病好了,我们便出发去海防,你好生歇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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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有多远滚多远
由于郑和生病,几日之后,郝风楼与郑和才动身。
已经扩充为五百人的火铳队自是随行。这一路抵达海防,海防这边造船如火如荼,热闹非凡。
本地县令亲自前来迎接,郝风楼对这程县令颇有好感,与他寒暄一番,程县令看了郑和一眼,才道:“侯爷,丰城侯那边倒是有一封公文送了来。”
郝风楼微笑道:“公文,什么公文?”
程县令早有预备,从袖中取出公文递给郝风楼,这果然有都督交趾事的大印,与其说是公文,不如说是一份调令,说是既奉旨命郝风楼协防,特令郝风楼调兵开赴清化附近的南定县协防,这丰城侯自称是叛军汹汹,盘踞清化,虎视交州,欲倾尽全力一战,南定乃交州屏障,海防侯所部火器凶猛,宜坐镇该城,以逸待劳,毙敌城下,则是大功一件。
郝风楼值得玩味地看着这军令,却是将目光落在程县令的身上,道:“程大人怎么看?”
郝风楼显然很有兴趣知道程县令的看法,而程县令也有一种感觉,这位侯爷似乎对自己颇为垂青。这让程县令有些动摇,其实以他的身份,本不该和郝风楼说太多推心置腹的话,也不该走得太近的,可是他仕途不好,自称有几分本事,偏偏上司不见舆薪,对他视而不见。这时,自己反倒受了一个武职的侯爷赏识。
这种矛盾的心理让程县令感觉有些别扭,最后才是扭扭捏捏地道:“丰城侯怕是别有用意。”
郝风楼面色变得沉重起来。道:“你继续说。”
程县令道:“朝廷命丰城侯督战,丰城侯坐拥数万精兵,屡屡报捷。可是贼势却是越来越大,朝廷这个时候只怕早就明白丰城侯不济事了。所以这才命大人协防,而丰城侯只怕也为此忧心重重,生怕朝廷降罪。”
“嗯……”郝风楼显然很认可程县令的说法。
程县令接着道:“因此对丰城侯来说,侯爷若是当真能剿贼,协防之后,叛军重挫。岂不是更显他无能?到时朝廷两相比对,他数万大军尚且未立寸功,反而瞒报军情。而侯爷数百人一出。则屡获大捷,那么他这玩忽职守、欺君罔上以及督战不利的罪名只怕是逃不掉了。”
郑和在一旁冷冷一笑道:“不错,陛下对丰城侯早有不满,只是临阵换将不免引人猜忌。这才隐忍罢了。”
程县令看了郑和一眼。心里笑得更苦,和姓郝的走得太近,本就成了他的污点,可毕竟还情有可原,他是封地的父母官,和封地的封臣打好关系,虽然让人觉得谄媚,可终究还是挑不出错来。现在又凑来一个太监,莫非还要栽一个勾结阉人的名声。自己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只是这时候,他只能答道:“道理就是如此,所以若是侯爷协同进剿,未立寸功,那么丰城侯的脸面就会好看一些,他办不成的事,侯爷也办不成,岂不是好?可是……”程县令的目光变得深不可测起来,幽邃的眼眸掠过了一丝冷冽:“可是假若侯爷兵败了呢?若是如此,那么他这所谓督战不利的罪名也就不好说了。侯爷毕竟是名将,当年数百人平定安南,威名远播,连侯爷都兵败,他便可借口其他为自己推脱。其实督战督到这个份上,对丰城侯来说已经不是能不能立功的问题,而在于能不能自保了。”
郝风楼的眼眸眯了起来,程县令这个家伙是个乌鸦嘴,把每个人都说得极其黑暗,交趾的文武官员就没他看得顺眼的,就仿佛所有人都是黑了心的混账王八蛋。可是这家伙偏偏说得有道理,站在丰城侯的立场上来看,对方要自保还真该如此。
郝风楼莞尔笑道:“莫非他让本侯驻南定,就是要害本侯?”
程县令正色道:“自然,那南定城,下官略有耳闻,这是安南的重要城塞,当年那广南、清化等地其实并非安南疆土,早在两百年前,隶属占城等国,安南便在这南定筑城,防止南部各国进攻,所以这南定虽只是一个小县,却是一座大城,拥有城门六座,城池高耸,按理来说,驻守这里本是件好事,只要不出差错,断然不会陷落。可问题就在于侯爷的本部兵马实在太少,只有区区五百人,五百人守一处大城,五座城门,莫非每座城门只放置百人么?除此之外,侯爷手头还需要一支亲兵,用以增援各处,以下官之见,一座城门只怕只能五十人驻防,至于城中其他兵马,料来多是老弱病残,并不济事,只要贼军只攻一处,凭这区区数十人如何抵挡?丰城侯虽然督战不利,可终究是一员老将,岂会犯这样的错误。明知侯爷兵少,不让侯爷协防某处关隘,却命侯爷守南定这样的地方?侯爷,以下官愚见,这丰城侯怕是指望南定陷落,侯爷兵败,届时再上奏朝廷,以抹平自己的罪过了。”
郝风楼的眉毛一扬,假若真如程县令所说,那么这个丰城侯还真是无耻,不过他也深知这种事倒是常见,当年李景隆率南军围北平,屡战不利,后来好不容易有骁将几乎要拿下北平城,可是李景隆这厮害怕这人抢了自己的功劳,凸显自己的无能,于是并不派任何后援,而错过战机。
像李景隆这样的蠢货,其实到处都是,当然,郝风楼也不能断定这种人愚蠢,这种人不过是自私而已。
这时程县令又笑道:“只是这些不过是下官的一些浅见,未必当得了真,或许丰城侯另有打算也是未知,何去何从自是侯爷自己思量。”
最后这番话等于是推卸责任,意思是说,我只是玩笑话,你不要当真,当然,你若是真拿它当是玩笑,到时候吃了亏,那也怪不得人家,因为人家确实说了。
由此可见这程县令虽然说了‘肺腑之言’,可是对郝风楼依旧还是有戒心,压根就没把郝风楼当做自己人。
郝风楼却哂然一笑,二话不说,直接将丰城侯的军令撕了个粉碎,而后洒在空中,无数的碎纸随风飘起,零零落落。
郝风楼道:“他丰城侯算什么东西,本侯只是助战,为何要听他调遣?他打他的,本侯打本侯的,这军令实在可笑,程大人,请你立即修书一封,回去告诉那丰城侯,就说本侯来这里是剿贼,不是龟缩在城中固守,他要守就任他守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他要如何,本侯由着他去,可是本侯如何,也与他无关。”
程县令听了,忍不住看了郝风楼一眼,他突然发现,这个侯爷颇有几分可爱,自己的话未必能当真,可是人家真信,不但信,还很快付诸了实际行动,遇到这么个人,还真有几分知己之感,毕竟程县令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被人重视了,这种感觉很舒服,甚至有些温馨。
郝风楼旋即正色道:“过几日,我们便出击,管他什么贼势甚大,既然本侯来了便要教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程县令若是愿意,不妨随军前往,且看本侯剿贼。”
这话就有点托大了,终究是年轻啊,程县令在心里暗暗摇头,谁知郝风楼下一句,差点没让程县令吐血:“待本侯大捷,立下大功,这功劳簿上自然少不了程大人。”
天真!程县令下了一个评语,虽然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确实有过不俗的战绩,可是行军打仗不是过家家,岂可如此率性?未战先虑败,这才是名将,哪有还没出击就先吹牛的。
可是人家这份‘好意’,程县令却不得不承受,伸手不打笑脸人,程县令吟吟笑道:“侯爷美意,下官心领。”
说了几句闲话,程县令便吃不消了,只推说自己要回去回复公文,逃之夭夭,从郝风楼那儿出来,他忍不住长吐了一口气,心里又摇头,这侯爷不靠谱啊,还是离远一些,休要误了前程的好。
可是又觉得自己这般实在有些不太厚道,人家对自己似乎颇为信重,连功劳都给自己预了一份,看他语出至诚,不似作伪,反倒自己明知他这是胡闹却逃之夭夭,实在有点儿过意不去。
程县令的心愈加复杂了,这内心深处时而惭愧占了点上风,时而又被理智压下去,最后索性将所有事抛诸脑后,回到衙门立即命人修书一封回复都督行辕。
待命人飞马送走公文,程县令才长长的出口气,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交趾这地方烂透了,勉强还算好东西的太过天真,不天真的又他娘的满肚子阴谋诡计,群狼环伺,往后日子愈发要不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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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还是不够专业
都督交趾事,节制交趾军马,奉旨招讨陈天利为首的叛贼,在这处位于交州城的都督行辕可谓禁卫森严,时不时有旋风般的快马递来最新的消息和公文,行辕中的军将和书吏一个个脸色凝重,宛如暴风雨来临一般。
丰城侯李彬手里拿着一份最新送达的公文,长长吁了口气。
其实李彬也算是一员老将,颇有战功,当年南征就有他的份,如今奉命督战,实则是节制各路兵马,招讨叛军,由此可见朝廷对他的信任。
可是偏偏,他玩脱了。论起失败,理由有很多,可是对李彬来说,无论理由是什么,现在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前几日,京师里有人送来书信,暗中告诫,说是朝中已有人对他这总兵官不满,有御使试图弹劾,文渊阁里的几个人物也露出不悦之色,兵部尚书金忠甚至直接对人说:“交趾之乱,先乱于赃官,而后乱于李彬,李彬误国,必不能幸。”
这话里话外分明有准备让他李彬背黑锅的意思,说来其实也是难怪,世上有的是墙倒众人推,现在他李彬进剿不利,交趾糜烂,这个责任当然是他担着,至于交趾三司和其他官吏为了明哲保身也巴不得将所有的脏水泼在他的身上,事情到这个地步,你不完蛋谁完蛋。
金陵的种种消息让李彬寝食难安,他已经没心思剿贼了,剿了这么久,贼人从广南府蔓延到了清化。昨日还有奏报说是在交州附近的几个县亦是出现了叛贼。
这交州便是升龙城,改置郡县之后改为交州,成为了交趾的省府。李彬几乎可以想象,再这么下去,贼人一旦纠集攻交州,那么才真正是朝野震动,到时无论如何隐瞒,如何瞒报,这盖子也捂不住。而他这个总兵官则是首当其冲,难辞其咎。
现在他对进剿已不报多大期望,将大量的军马布置于交州一线。打算稳妥行事。
可惜还是迟了,看到了手中的公文,李彬的脸上浮出了冷笑,一个小小的海防县令居然义正言辞。对自己吆三喝四。出言顶撞,不过他眼下没心思顾及这个,最紧要的是,这个海防县令是代替海防侯向自己喊话的。
李彬的眼眸中掠过了一丝冰冷的气息,旋即他森然一笑,将这公文丢到了地上。
站在李彬身边的则是个幕友,纶巾儒服,很有几分名士打扮。此时见李彬丢了公文,他却好整以暇。将这公文捡起,垂头看了一遍,不由叹了口气,道:“这个郝风楼,看来是不肯上当。侯爷……”
李彬压压手,苦笑道:“命他去南定,本指望他失守,本侯也好有个交代,可是谁曾料到……朝中群情汹汹,本侯虽是修书请人四处活动,无奈何这件事终究掩不住,久闻那郝风楼的火铳队厉害,若是他擅自行动,真让他来了个实打实的大捷,本侯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说罢,他叹口气,冷冷一笑道:“他一个毛头小子,数百人马,若是都能告捷,那本侯向朝廷一再申辩又有何用?宫中相好的公公传信来,说是陛下要顾忌颜面,这才不愿查办本侯,可若是姓郝的真成了定海神针,那么就算是挽回了宫中的颜面,到时候,陛下还会高抬贵手么?刘先生,你本献计让郝风楼驻南定,他既然不肯就范,眼下又当如何?”
只是此时,这幕友不发一言,沉吟不定。
李彬有些不耐烦,出言讽刺道:“怎么,刘先生现在无计可施了?”
这姓刘的幕友吁了口气,却是摇头道:“此子狡诈,既然不肯入瓮,那么学生少不得要猜测一下他有什么企图。他既然不肯受侯爷节制,必定要擅自行动,只是他的兵少,会从哪里出击?”
李彬的眼眸也是微眯起来,道:“先生继续说下去。”
刘先生打起精神,继续道:“倒是学生想到了一个可能,学生听说海防那边已经造出了不少海船,而学生观郝风楼的兵法,此子素来好铤而走险,侯爷莫要忘了,当年他吸引叛军于谅山关决战,以千人对数万,能有如此胆魄的人会甘心按部就班么?学生愚见,以为此子必定会借海船袭广南府,妄图拿下广南府城会安,那会安乃是贼军巢穴,一旦拿下,则叛军群龙无首,又是大功一件。”
李彬苦笑道:“他有这样的胆子?况且……本侯也曾部署过这样的奇袭,以数千官兵由海路奇袭会安,奈何贼军戒备森严,反而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那郝风楼莫非要重蹈覆辙?”
刘先生摇头道:“侯爷,贼军正是击溃了侯爷的军马,此时难道不是放松了戒备?郝风楼多半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趁着会安贼军松懈的功夫,趁机奇袭。况且他的火铳队,人数在五百上下,也确实都是精锐,战力强大,非寻常军马可比,盘踞于会安的贼军不过万余人,一旦受袭,惊慌之下,哪里是火铳队的对手?这是一步险棋,却也十分高明。”
李彬一想,倒是觉得愈发可能了,不由冷笑道:“既然如此,岂不是便宜了这郝风楼?他的胃口未免也太大,本侯半年不曾动摇叛军分毫,他倒是好,数百精兵就想直接平定贼军,若当真让他得逞,本侯就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刘先生微笑:“其实……此事易尔,郝风楼的目的就是奇袭,假若此时会安城的贼军已有防备呢?”
李彬的脸色一变,道:“你的意思是向贼军示警?”
刘先生摇头道:“我们是兵,他们是贼,自古兵贼不两立,岂有同流合污的道理?侯爷千金之躯,串通贼酋,那更是万死之罪,不过……假若只是不小心泄漏了消息呢?无论这消息准确不准确,会安那边也必定会引起警觉,侯爷放心,这件事侯爷自然不必参与,学生略施小计便可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李彬的脸色缓和下来,他不由叹道:“哎……万万想不到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一步错则步步错,可是如今,本侯还有选择吗?这件事,先生去办吧,拜托了。”
刘先生点点头,匆匆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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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一线,这碧波汹涌的大海上,郝风楼晕船了。
没有错,船他是造出来了,他的脚下便是一艘战船,长近二十五丈,七面风帆鼓起,坚实的木料打制的船身宛如鱼鳍一般割开了海水,水花拍打在船身上哗哗作响。
可是郝风楼确实是晕船了,晕得很厉害,整个人几乎是有气无力的躺在船舱里,一动不动。
肚子里已经没有可吐的东西,脸色显得很是苍白,一个水手负责照料他,船舱里点的是马灯,晃晃悠悠,光线昏黄。
郝风楼的脑子像是抽空了一般,混沌不堪。
几日之前,五艘战船加上两艘马船载着千名水手和五百火铳手出发,为了防止被沿岸的叛军发现,他们并没有沿着海岸行走,而是直接进入了汪洋。
可是这海上的颠簸何其巨大,即便是郝风楼做好了十全的准备,此时此刻也大是吃不消。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既然上了船,便没有下来的道理,所以郝风楼只能撑着。
其实几日下来,他的身子好了一些,不过郑和和程县令的状况就不太好了,郝风楼本以为历史上说郑和七下西洋,按理来说,应当不晕船才是,可是他想错了,郑和晕得比他还厉害。
他不由苦笑,事实上,在他抵达海防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奇袭的打算,放着大船不用实在可惜。带着五百个火铳手,满载着一马船的火药驶入汪洋,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能否平叛,就看郝风楼自己了。
第二天的时候,郝风楼起来,肚子空空的,饿得前胸贴后背,却是不敢去用餐,生怕到时候又吐出来,便命人给他斟茶,喝了几口热茶,肚子舒服了一些,继续躺在舱中小憩片刻,从舱中出来,在甲板上,除了几个清理甲板的水手,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这种战船其实算起来体积并不算太大,勉强载个三百人犹然不足,虽然较长,可是船身狭小,并不宽大,这样的设计自是为了保证船速,因此当风帆升起时,整艘船便如箭矢一般在海中巡弋。
远处有海鸥盘旋,碧蓝的天空美不胜收,可是从幽暗的船舱中出来,郝风楼受不了这种亮光,眼睛不得不眯起来。
“还是不够专业啊。”郝风楼心里不由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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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纠结剧情的原因,昨天只有两更,很抱歉,昨晚又没睡,花了点时间再好好的想了想剧情,很困,先休息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天要亡你
郝风楼所乘的战船并不奢华,几乎一切都是为了实用为主,这完全不同于宝船的思路,宝船在后世颇有些像是航空母舰,而战船则完全是负责护航、探路之用。
站在这偌大的船只上,手里扶着船舷,虽然浑身依旧还是不舒服,脸色略有几分苍白,可是眺望远处,郝风楼还是有几分感慨。
人到了大海才知道自己的渺小,相比那陆地上的疆土,大海更使人能感受到广阔,而现在,郝风楼就站在这里,随波飘荡,蓦然回首,突然察觉到自己的人生之中有太多的阴谋诡计,有太多的前程羁绊,却仿佛忘了这世上还有万千的豪迈,细细思量,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呢,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想要做什么?
找寻不到答案,许是过于世俗,郝风楼只得苦笑。
很快便有人打乱了他的思绪,只见郑和疲惫不堪地由人搀扶着徐步过来,郑和苦笑道:“师兄,好受了些吗?”
这话理应郝风楼问他才对,郝风楼回眸看了郑和一眼,不禁一笑,他脑中猛地电光一般的炸开,突然想到他的理想或许单纯而简单,无非是保护那些关心他的人,去惩罚那些痛恨他的人,这样的理想或许渺小,或许世俗,可是一样伟大。
郝风楼并没有将自己的心绪表露在自己的脸上,他渐渐喜欢了郑和这个家伙,郑和固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拥有很深的心机。可是对待自己却一直都是真诚的,郝风楼道:“师弟应当好生歇息,为何要出来?”
郑和苦笑摇头。蜡黄的脸上显露得苦涩无比,只是他的回答却是让郝风楼错愕:“我又吐了。”
呃……这个理由确实很强大,封闭的船舱里吐了一地,自然是要出来走走,让人先清理干净才回去。
郑和挥挥手,让身边的护卫退开,旋即虚晃着脚步到了船舷边。也学郝风楼扶着船舱,海风吹得他的鬓发散乱,他那目光渐渐变得清澈起来。郑和突然幽幽的道:“天地真是广阔啊。我听说,看到了海鸟,说明这附近便是陆地了,却不知那向导是否准确。若是准确。明日正午就可抵达会安。”
郝风楼露出微笑,空气中咸湿的气味让他精神好了一些:“对,明日正午便是一场恶战。”
郑和却是摇头,道:“方才在舱中,我左右思量,细思恐极,察觉到了一桩事来。”
郝风楼看了郑和一眼,道:“师弟但说无妨。”
郑和道:“此番奇袭。按理来说,会安那边不会有什么防备。可是师兄莫要忘了,丰城侯调你不动,接下来会如何?”
郑和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他必定会猜测你的举动,而你带兵去的是海防,那么他岂会猜测不出师兄意欲何为?他害怕你告捷,并非为了抢功,而在于自保,要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就绝不能让你捷报频传,假若此时……”
郑和说到这里,已是露出了骇然之色。很明显,一旦奇袭不成,那么就是攻坚战,这绝对是可怕的,郝风楼的武装不过区区五百人而已,而叛军最少有万人以上,且多是精锐,火铳队再厉害,难道还能在滩头上击溃万余叛军吗?即便是能击溃,可是耗时日久,其他各路叛军也会来援,所以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五百火铳队若是放在谅山关,固然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是在旷野之上几无胜算。
那么,眼下唯一的就是赌,赌丰城侯尚且还有一分良知,不至于做出这等通贼的事来,只是……
郝风楼的脸色平静,突然笑了,道:“师弟在怕?”
郑和抿嘴不语,因为他确实有几分胆战心惊。
郝风楼吁了口气,才道:“你看,在上船之前,许多人都怕这碧波汪洋,在汪洋之上,再大的船也不过是一片落叶而已,这海中有风暴,有豪雨,有闪电雷鸣,也有无数未知的东西,可是我们还是上了船,师弟,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如果害怕而不做,就什么都做不成,想要做成事,就要克服自己,我们既然来了,就不要有疑虑,会安等待我们的无论是什么,无论明日傍晚时分胜负揭晓出来的又是什么,我们已经无法回头了。无论前面是什么,我也要拼一拼。”
郑和似是被触动,他也突然笑了,道:“不错,再难也没有陛下靖难时难,那时候人人都知道是必死的局面,可是照样还是杀出了一条活路……”
郑和就是郑和,虽然也有人性的一面,可是一个伟大的人物之所以区别于芸芸众生,就在于他固然会有胆怯,会有懦弱,会有忧虑和无休止的恐惧,可是他总能克服,他的眼睛和郝风楼一样眺望着远方,看到了碧波无垠的洋面,那阳光挥洒,水光粼粼,海天一线之后似乎隐藏着什么。
是什么呢?郑和在想象,在憧憬。
水浪对船底的每一次拍击,哗啦啦的作响,可是现在,船舷上的两个人已经听不见了,甚至于船只每一次随着浪花的拍打产生的晃动,二人也是恍若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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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安城内人潮汹涌,整座港口如今已成了一座偌大的军营。
叛乱的中心就在这里,这里靠近占城,安南人、占城人杂居于此,从前在这里的安南豪强,多数都是陈氏王朝战功赫赫的封臣,因为安南的战争多在这里,又时刻有占城人的叛乱,是以,这里的豪强大多蓄养了极多的私兵,多则千人少则数百,由于大明对豪强的歧视政策,这里的豪强几乎是毫不犹豫,立即推了陈天利出来,发动了叛乱。
而在整个交趾境内,百姓本就盘剥甚重,不堪其扰,于是叛乱立即以会安为中心,疯狂的蔓延开来。
以陈天利为首的叛军在会安盘踞,聚集了一万多精兵,这些精兵多数是从前的私兵,这私兵莫看不如官兵叫得响亮,其实战斗力却比官兵要强得多,毕竟这是这豪强们私人武装,豪强们给他们供应兵器和酒食,自然要让他们出力,因此这些人几乎是在年少时便被选拔,随即开始起苛刻的操练,个个刀头舔血,甚是凶悍。
凭借这支军马,陈天利连结豪强,改都城为会安,自封安南王,大肆分封诸侯和官员,单单公爵便分封出了七十余人,侯爵数百,至于其他左右相国之类更是不计其数。
之所以如此,陈天利却也有苦衷,他本是一个士宦子弟,为了荣华富贵而铤而走险,自称是安南陈氏王族后裔,而各大豪族急需要一面旗帜而收拢人心,自然而然便一起拥戴他,事实上,陈天利手中并没有太多的筹码,今日能成为安南王,得益于各地豪族的支持。
既然如此,想要笼络人心,那么就只好到处分发爵位和官帽了,因此每次他在‘王宫’朝会,这行宫改成的王宫立即便拥挤不堪,与会者千人,人人口出粗鄙之词,甚至打架殴斗也是常有的事。
陈天利对此自是不满,可是这股怒火却是压抑在心底,唯一令他安慰的是,自叛乱之后,他们打败了几次官军的围剿,此后各地烽火四起,各地纷纷起事,拥戴他为安南王,四面出击,官军却不得不龟缩于城塞之中,一下子成了缩头乌龟。若是不出预料,明军撤出交趾只是迟早的事,而他陈天利,自然名正言顺的成了真正的安南王。
今日在这‘成德’殿里,却是数十个军将和左右相国,以及左右丞相、门下令、尚书令等重要官员汇聚一堂。
陈天利坐在铜椅上,一言不发,开口说话的是一个将军,此人乃是广南府的王氏宗亲,如今被封为广南公,他的声音宛若洪钟,道:“殿下,消息大致便是如此,那郝风楼绝不可小看,上年的时候,以千人阻十万大军,一时之间在这安南的声势一时无两,此时大明令他出兵,又有消息传来,说是他带兵去了海防,从此销声匿迹,海防有诸多新造的大船,可见这个郝风楼必定是想从海路出击,攻击会安……”
这广南公话音落下,殿中立即传出无数的嘈杂声音,就像是菜市口一般,有人咆哮道:“怕个什么?有胆子他就来?”
“他们的火铳很是犀利,却是要小心。”
“应当早做防备,绝不能让他们上岸,久闻火铳队威名赫赫,不可小看。”
陈天利抿嘴一笑,心里虽然恼火这些家伙没有规矩,却还是温和地压压手,道:“这一次,是老天要汉人败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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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到。(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尸骨无存
听了陈天利的话,所有人都惊愕的抬起头。
郝风楼的威名,即便是在这里,也有不少人听说过。
事实上,谅山关一战实在是过于经典,也极有传奇的色彩,而对于大明来说,这等事自然巴不得多宣传一些,好教人知晓大明的恩威,因此此战甚至传播到了整个西洋,不仅安南人知晓,占城、真腊、吕宋等地也是略有耳闻。
这么一个人,据说即将奇袭会安,大家正在不安之际,陈天利却是突然跳出来,大声叫好,这显然……足以让人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陈天利身上。
陈天利的脸上带着自信道:“那郝风楼固然是厉害,据闻是用兵如神,可是为何奇袭我会安,却是提前走漏了消息?诸位,即便是山野樵夫也知道,既是奇袭,就绝不能透露出消息,何以现在却有消息传来?依本王看,因果无非有二,其一,是郝风楼别有图谋,故意泄漏这消息再出奇兵,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不过……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明军要攻会安,只有水路奇袭,他们不从水路来,哪里有什么奇兵?”
陈天利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假若不是如此,那么便是第二种可能了,那就是有人刻意要透露这个消息,在明军内部有人指望郝风楼兵败。本王早就听说过一个传闻,那明军总兵官李彬进剿不利,大明朝廷早欲治他的罪,只是不便临阵换将。这才作罢,可是将来秋后算账却是必不可少。那李彬可并不是傻子,此时必定胆战心惊。哪里还有心思进剿?而假若这时候,郝风楼直捣会安,那便又是一桩旷世奇功,诸位想想看,那李彬的颜面置于何地?他半年进剿况且不利,郝风楼出师便是大捷,那大明朝廷就更有理由将他下狱。祸及他的家人了。”
“因此,若是本王所料不差,这是明军内部的内讧。那郝风楼为李彬所忌,是以这李彬才透露出了消息,妙,妙极了。那郝风楼的优势无非就是奇袭而已。既然我们已有防备,他能奈何?况且李彬既然指望我们对付郝风楼,势必不会轻易在清化一带动兵,哈……传令,各部悉数在滩头布防,急调左近兵马在此集结,本王不信郝风楼能有三头六臂,莫非凭着强攻就能拿下会安?”
众人听了。不由精神一振,顿时也大受鼓舞起来。陈天利狠狠的一巴掌拍在案上,喝道:“宰了郝风楼,则交趾各地必定大受鼓舞,届时四面出击,复我陈氏河山!”
众人齐声道:“殿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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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安城内,频繁的兵马调度已经开始,无数的兵马调到了港湾,在这里安营扎寨,一车车的弓箭、刀剑、长矛也已运到滩头,乌压压的叛军盘踞附近的高地和滩头,他们甚至搭起了一些沙垒,挖了不少的沟渠、陷阱。
陈天利当日亲自带着众将前去探视,并且命人在不远处安扎了行辕,决心亲自守卫,于是乎,叛军的士气高昂。
陈天利甚至亲自拿着锄头带着一干人到了滩头,挖掘陷阱。
由于不知明军的路数,而且据闻对方的火铳威力惊人,所以陈天利与众将商议之后,决定布置大量的陷阱,而沙滩这边本就土质松软,最适合布置,是以陈天利领头刨坑,其他官兵亦是纷纷拿着锹铲在滩头布置。
这些陷阱自然都做好了记号,只要明军登上沙滩,踩上陷阱,紧接着大家便可一拥而上,到时无论明军是不是有三头六臂,也必死无疑。
而在另一边,会安附近的叛军人马接到了诏命之后,亦是开始调动,他们并不担心前方空虚,明军大举进攻,因为陈天利已料定此时的明军必然会按兵不动,至少暂时来说,北方不会有任何的战事,而他眼下要对付的人只有一个——郝风楼。
陈天利是个聪明人,当然清楚郝风楼的重要性,此人乃是大明皇帝的义子,又是封侯,在安南的声望极高,几乎所有的人都听说过他的威名,几乎可以说,交趾叛乱这么久,交趾北部还未彻底混乱,这郝风楼有着很大的贡献,正因为有他在,北部蠢蠢欲动的一些人才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只要陈天利擒拿或者是处死了郝风楼,那么一切都将逆转,这几乎是向交趾各府各县宣告,明军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所以这一战对陈天利来说尤为重要,当夜,陈天利失眠了,次日依旧是拖着疲惫的身体视察各处滩头。
如此反复几日,陈天利的脸色已是苍白到了极点,而这时候,却有将士来报:“殿下,有船,有船!”
陈天利顿时精神一振,他心里明白,该来的终于来了。
会安虽也是靠海,可是因为战乱,早就没有船来了,现在既然来了船,必定是郝风楼来了。
陈天利不禁有几分得意,想来郝风楼必定没有想到自己早已做好了部署,一切就等君入瓮了。
他连忙带着一队亲兵赶到了滩头,远远眺望,在海天一线,果然出现了七八艘黑点,黑点向这里靠近,已经开始撤下了风帆。
“殿下……”一个军将快步走来,惊喜地道:“殿下,来了。”
陈天利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激动,脸上却是故作淡然地道:“传令下去,让将士们不必急躁,全部撤去营中,留下斥候若干,且先休息和饱食,待明军登陆再半渡而击。”
一声令下,滩头上的叛军便如潮水一般的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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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风楼站在船舷上,远远眺望着远处的海湾。这时候没有望远镜,单凭肉眼,只是可以依稀看到沿岸上有人活动的痕迹。
郑和的猜想果然没有错,这里的叛军已经察觉,而且瞧那离沙滩不远处那连绵的大营,便可以想见,这里的叛军已经做好了准备。
此时,郑和的脸色显得很是暗淡,嘴里冷笑道:“果然是他,果然是李彬,他真真是丧心病狂,居然连这等事也敢做,简直是胆大包天。”
郝风楼抿了抿嘴,神色冷峻,却是正色道:“师弟,眼下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看那陆上的大营,叛军的人数理应是在一万余人上下,而且以我预计,四五天内,叛军的援军也会抵达,所以三天之内,我们若是拿不下会安,只怕唯有无功而返了。”
郑和挑了挑眉,不禁道:“若是强攻,且不说损失惨重,一旦落败则逃无可逃了。叛军势大,火铳手又无屏障,师兄还是小心为上。”
郝风楼颌首点头,却是抿嘴笑了,道:“不错,是要小心为上。所以我决定传令下去,让船只放下铁锚,降下风帆,在此休整。”
郑和又皱起眉,不解地看着郝风楼道:“休整?现在或许还可趁着叛军未反应过来,先行强攻或许有一成的胜算,可是一旦休整,岂不是……”
郝风楼微微一笑,拍了拍郑和的肩,道:“还有三天的时间,不必急于一时。”
于是乎,整个船队静谧地停泊在了海湾的入口处,距离海岸尚有数里之远,所有的船只都是静悄悄的,一点声息都没有。
这一下子,倒是让岸上的人犯疑了。
陈天利原本以为明军会争取时间,抵达这里之后便立即登陆。可是现在瞧他们的样子,显然不想将船靠近陆地,也没打算下舢板,让官兵登上舢板向沙滩登陆的意思。
这个姓郝的,莫非是怕了?
可他既然知道会安早有准备,心生怯意,就理应扬帆而去,却是为何迟迟不肯走?
走又不是,登陆又不是,这倒是让人觉得奇怪了。
陈天利便召集将佐人等在大帐中商议,他虽然聪明,可是行军布阵的事毕竟还生嫩,倒是清化公阮健不由道:“我明白了,这郝风楼必定是想要夜袭,他明知强攻不成,便指望子夜时分派人悄悄上岸,不错,大抵便是如此。”
陈天利也顿时警觉起来,这清化公乃是一员沙场老将,当年胡氏在的时候拜为将军,曾奉命攻占城,经验丰富,既然他这么说,看来是**不离十了。
陈天利不由冷笑,道:“夜袭?他当本王是呆子是傻子么?本王既然在这里部署下天罗地网,就绝不会让他钻了空子,传令,今夜将士不得脱衣换甲,不得入眠,所有人在营中埋伏。”
陈天利豁然站起,信誓旦旦地道:“今夜他不来便罢,只要来了,本王便让他们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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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蓄势待发
是夜,陈氏大营静悄悄的,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过谁都不敢睡下,其实陈天利倒是曾倡议过,明军夜袭,天知道是上半夜还是下半夜,理应让人轮番睡下,如此这样,一旦敌袭才可保持最佳的状态迎击。
可是很快,这个倡议便受到了一部分人的反对,以请化公为首的一批有经验的将军反对尤为激烈,他们的理由很简单,绝不能让人睡下,因为一旦开战,突然传出喊杀,那么熟睡的士卒被惊醒,很可能在慌乱之下炸营。
炸营是极为恐怖的事,一个人精神过于紧绷,又听闻到敌袭,也黑夜之中便会手持着武器不分敌友相互砍杀,不必明军登陆,自己的阵脚都可能乱了。
所以与其如此,不如约束所有人保持清醒,否则必败。
古时有诸多的战例,什么数百铁骑突袭数万大军的大营,斩杀数千,数万大军溃败,这种战例固然有吹嘘的成份,而诞生如此大的伤亡其中最重要的是因素就是炸营而起,黑夜之中,突然发出警讯,紧接着一队骑兵杀入营中,惊醒的兵丁受了惊吓,立即拿起武器,四处都是喊杀和火光,此时任何一个人对靠近自己的人都会变得戒备起来,他们会毫不犹豫拿起武器,不辨敌友,相互残杀。
陈天利显然经验不足才遭致了大家的反对。万余大军,谁也没有歇下,一直等到上半夜。并不见明军派人登陆。
原本预料,既然上半夜不来,那么必定下半夜要来。可是一直通宵达旦的等候,许多人又困又乏,已是有些吃不住了。
陈天利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了,整个大营人困马乏,倒是那清化公却是命人前来相告:“殿下,黎明将至,明军必定要来夜袭。此时海上多雾,他们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登陆,此时将士们人困马乏。若是他们上岸突袭,则胜负难料了。”
陈天利一听,顿时打起精神,这请化公果然是个老将。一下子道出了天机。都等了这么久,料来明军就是趁着这个时候夜袭了,于是他连忙下令让所有人抖擞精神。
可惜……他们还是失望了,这让陈天利有点愠怒,这清化公一副沙场老将的样子,倚老卖老,次次都是信誓旦旦,可是左右都不见明军攻来。现在大家又累又饿,料来明军是不会进攻了。
只是陈天利却不能将那请化公如何。心里有万般的不悦,却也只能作罢。
待曙光露出来,眼看天要大亮,陈天利只得下令将士们歇下。
卯时三刻。
突然,一阵呼喊传出:“明军的船动了,船动了。”
整个大营霎时混乱起来。刚刚打了个盹儿的陈天利被惊醒,便听到大营有些混乱起来,他连忙冲出大营,带着人前去滩头,果然看到七八艘战舰缓缓靠近海湾,向海湾驶入。
陈天利不敢大意,连忙大叫:“传令,传令,把所有人都叫醒,在滩头聚集,准备迎战。”
眼前的战舰,其实体积并不算大,不过二十余丈而已,船身也是狭小,通体黝黑,如今在晨雾之中缓缓破雾而来,越来越近,陈天利见这庞然大物,心里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一声令下之后,武官们便纷纷去驱逐那些疲惫的士卒从营中出来,大家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本来就耗了一夜,刚刚睡下才片刻功夫便被人叫醒,因此所有人的脑袋都不太清醒,却不得不仓促迎战。
战舰在靠近海湾一两百丈的地方又稳稳停下。
之所以陈天利选择固守这处海湾,正是因为这里属于深水区,明军的船舰要登陆,势必会选择这里,因此即便是百丈之外,依旧可以行船。
而此时,那一艘艘的船开始放下绳索和小船、舢板,很明显,他们是准备派人登陆了。
聚集在滩头的叛军也越来越多,大家小心翼翼的规避着陷阱,分发着弓箭,一个个晨雾之中打起了最后一分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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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船上,郝风楼精神抖擞,渐渐克服了晕船之后,整个人浑身轻盈,昨夜又饱睡了一阵,用过了茶点,显得精神奕奕。
他迎着晨风,肉眼可辨,便可看到滩头上那密密麻麻的叛军。
此时的郝风楼似笑非笑地扶着船舷,眼眸中掠过一丝冷意。
“传令,转舵!”
“转舵,转舵……”
一个个声音响起,船上吹起了号角。
舰船得到了消息,纷纷转舵,巨大的船舰挂起了侧帆,船身微微一倾,调转了船头。
而面对着海滩,是八艘舰船的船身,通体黝黑的船身黑乎乎的,宛如一道城墙。对此,滩头上的叛军大为不解,这是什么缘故,这些汉人到底故弄什么玄虚?
只是他们的思维有些迟钝,一宿未睡,又没有埋锅造饭,赶到滩头的时候,这种感觉还不明显,可是一旦在这里屏息等待的时候,许多人的眼睛就开始打架了,在这静寂的等待之中,不少人的精神显得有些恍惚。
而此时,在舰船上,郝风楼下达了第二个命令:“准备!”
“准备!准备!”
此时,没有再吹牛角号了,不过郝风楼的座船上,在船舱第三层的地方,一个个打着赤膊,精神饱满的力士放下了一个个挡板,右侧船身,顿时三十多个黑乎乎的方洞露出来。
带队的一个武官呼喝道:“将火炮推出去,固定!”
这里存放着三十多门火炮,每一门火炮的下座都由金属固定了一个滑轨,倒颇有点像是火车铁轨一般,平时的时候,将火炮约束在轨道的末端,一旦用时,取下固定用的插销,众人便可奋力将火炮直接推出去。
这样的设计乃是郝风楼和一干铁匠们努力了半个月的结果。火炮沉重,而船上颠簸,一旦遇到风浪,这沉重的火炮便会四处晃动,可能会砸伤舱中的人手,甚至破坏船身。使火炮固定,可以前后滑动,在船上射击时,也可保持极好的精度。
这些力士准确来说就是炮手,早在半年前就已招募,他们先在陆地进行操练,随后再到船上,今日这种情况,他们已经不知试练了多少次,听到号令,便熟稔地将火炮推出,炮口伸出了船身,随后,他们再用插销将火炮下身固定。
这火炮的船舱进行过特别的加固,每一层木板用的都是最坚硬的铁力木,尤其是这舱板,更是比其他舱室多增加了数倍的用料,在中间又填充了沙石,用以抵消后座力。
而为了实验船舱能承受多大的火炮后坐力,船匠们曾花费了不少功夫,一次次的进行实验。于是乎,这种舰船上专用的火炮便出现了。
这个时代,之所以火炮不能上船,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火炮笨重,许多火炮重大千斤乃至于数千斤,而笨重的原因说来也是可笑,只是因为材料不过关而已。
寻常的铁铸炮因为铁料太差,杂质太多,强度不够,所以若是将火炮做的轻巧、做得轻薄,只怕火药在膛管里一炸,整只炮便炸上了天,莫说伤敌,连自身都难保。因此大明的匠人们没有把火炮的工艺改进放在加强炼铁工艺上,而是使命的增加炮管的厚度,有的所谓神武大炮,炮管的厚度竟比小臂还粗,如此一来,这样的火炮不但沉重而且笨拙,在陆地上使用都极为不便,主要的用途不过是放置在城头,用于防守罢了。至于将这玩意拿上船来,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铁匠们对火炮的不断改进,将这炮身尽量的轻薄,与此同时,为了适应船上的需要,铁匠们还进行了重新的设计,比如减小口径,加强底座,尽力的减轻后座的冲击力。
在几番不断的实验和改进之后,半年多的时间终于定型,眼下这艘战船炮舱里一口口火炮探出了船身,露出了狰狞。
“装药!”
“填弹!”
指挥的武官熟稔地发出了命令,而力士们也十分轻松,一切按部就班,先是填实了火药只要,撞入专用的炮弹,由于重新设计了膛线,所以船上用的炮弹和陆地上不同,口径小了不少,装填起来也是便利了许多。
“大人,三号位准备妥当。”
“大人,七号位准备妥当。”
“大人,二十一号位准备妥当……”
火炮进行加固,一个个炮位上,传出了传报声。
武官面无表情,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引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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