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六章 诸事皆了回京师
杨展率军出击,掩杀败军,这场战斗也渐渐落下帷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李秘等人押着奴儿哈赤和舒尔哈齐回城之时,杨展也是喜出望外!
奴儿哈赤今番率军进犯宽甸六堡,若是赢了,或许会搬出各种借口来,说甚么边军压迫部落,不得不反抗云云。
借着宽甸六堡,说不得又跟朝廷拉拉扯扯,以谋求更大的利益。
然而今次李秘等人非但打败了来犯的部落军,还将奴儿哈赤和舒尔哈齐抓了个现成,所谓成王败寇,如今该如何说,那可是朝廷这边说了算!
守军也不敢深入腹地去掩杀贼军,当夜便鸣金收兵,也是收获颇丰,且不说斩首上千级,便是生俘也有五千余,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凭借着这份功劳,杨展即便无法回到朝堂核心,也能够晋升副总兵的级别了!
奴儿哈赤这些年在辽东为所欲为,令得朝廷头疼不已,也正因此,将年近八十的李成梁都调回了辽东来。
今次倒是好了,抓住了奴儿哈赤,女真联盟土崩瓦解,那些没主意的部落酋长,还不得巴巴着来求大明?
李秘可没理会这些,因为赵司马和左黯,终究是要离开了,而且还是带着剩下的鬼兵丸离开!
李秘知道,他们是要去寻找剩下那半枚太平令,估摸着左黯在张角的遗物之中发现了甚么线索,李秘也不得而知。
而鬼兵丸已经此生无憾,他们无法回归正常生活,跟着赵司马和左黯,倒也是好事一桩。
守陵人得报大仇,也要回去给李舜臣继续守陵,虽然李秘极力挽留,但他们去意已决,此生只愿给李舜臣陪葬,李秘也不好再强留。
生死与共的弟兄们离开,终究是让人沮丧的一件事,也好在甄宓和张黄庭陪着,倒也缓解了不少。
到得翌日中午,熊廷弼和赵广陵等人也率领援军赶来过来,帮着杨展处理手尾工作。
杨展此时却提出了一个让人感到万分大胆的决定,那便是趁着部落军群龙无首,深入腹地追杀残兵!
此举倒不是为了攻城掠地,开拓边疆,而是为了耀武扬威,震慑这些部落!
杨展先前不顾风雪,向后方各处都发了求救,大明边军到底还是效率不错的,尤其是刚刚才经历了几年前的援朝抗倭战争,军纪尚未废弛,所以驰援也很是及时。
抵达宽奠的援军越来越多,见得抓着了奴儿哈赤和舒尔哈齐,耀武扬威的事情也就太乐意去做了,痛打落水狗的事情,试问谁不做?
更何况,这可是捞军功的好机会,虽然杨展拿了大头,但不可能独占这份功劳,他向后方求援不假,军队及时驰援也不差,也亏得李秘拼死扭转局势,若没有李秘力挽狂澜,杨展最终还是得靠这些援军。
所以援军参与进来,也并没有错,杨展是个官场老人,也明白这个道理。
若自己独占了这份功劳,眼红之人就会非议和诽谤,这份功劳想吞下去既不容易也不好看。
而给这些人分一些好处,为了得到更多的好处,这些人就会拼命抬高杨展的功劳,杨展的功劳越大,他们分得的好处也就越多。
虽然大家最终还是为了边地安稳,但说到底,这样的行为,还是私心成分居多,李秘见得这个场景,也就有些心灰意冷了。
想起那些替他挡死的弟兄,再看看如今为了夺取军功而打算去吓唬那些部落军的大明军队,李秘又如何提得起兴致来?
所以这些天他都只是与甄宓张黄庭呆在一处,也不参与军议,虽然李成梁给了他一个宣抚的军职,还给了大斑鬼鲳的营团编制,然而如今大斑鬼鲳就只剩下他这个营指挥,只能是名存实亡。
过得几天,这些援军也纷纷从部落营地赶回来,倒也缴获了不少部落青壮和牛马牲口,只是这些部落青壮到底是参与了攻城的贼兵,还是从部落里拉来充军功的,也就不得而知了。
横竖这些天也有不少部落酋长来宽甸六堡表忠心,其中不乏奴儿哈赤建立的女真大联盟的酋长们。
除此之外,连乌拉部等长期受到奴儿哈赤压制,终于卸下肩头大石的部落酋长,也都纷纷向宽甸六堡靠近。
宽甸六堡仿佛迎来了“太平盛世”,四处洋溢着胜利和安详的融洽氛围。
而这一日,李成梁终于还是来了。
没有接见杨展,没有理会其他将士,甚至没有与李如梅见面,李成梁便找到了李秘。
因为他知道,李秘没有参与到后期的工作,也就是说,李秘没有利益牵扯,所以李秘的说法和意见,才是最中允的。
这就是老人的生存智慧,他们的目光和经验,才是他们真正的睿智之处。
李秘也没甚么好隐瞒的,将整个事件,以及这些天的后续活动,全都告诉了李成梁。
李成梁时而点头,时而又皱眉,时而又问起一些细节问题来,并没有敷衍了事,整个过程大多在倾听,并未发表自己的意见或者决策。
到得最后,李成梁终于朝李秘问道:“奴儿哈赤和舒尔哈齐交给老夫,你可放心?”
李秘微微一愕,而后故意问道:“虽然我也是个伯爵,但军职还是老帅您临时委派的,连军议的资格都没有,老帅何必拿这个问题来问我?”
李成梁摇了摇头,指着李秘笑道:“这个时候就别装糊涂了,若不是你,能有今日?老夫虽然提不起刀了,但眼睛还没瞎的……”
李秘闻言,也是笑笑,不再说话,倒是李成梁主动开口道:“我是辽东铁岭人,这地方又是我大半辈子开拓出来的,按说能老死在这个地方,也了无遗憾……”
“可我不想临老了还来去折腾,今番你抓了奴儿哈赤,辽东足以安稳几十年,老夫心病尽去,也就能偷偷懒了,这个辽东总兵,我想让如梅来做,所以……我想让你跟我回京。”
李秘自是清楚其中的门道,李成梁积威甚重,在辽东呼风唤雨,说是土皇帝都不过分,朝廷不可能不忌惮。
早先让李成梁提前退休,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只是后来奴儿哈赤实在太过猖獗,大明边军乌烟瘴气,才不得不搬出这个老爷子来坐镇场面。
如今解决了奴儿哈赤的问题,边地少说也能安定个几十年,兔死狗烹,权柄也就不能捏在李成梁手里了。
李如梅虽然也是个将帅之才,但到底年轻,而且赋闲在家多年,如今给他起伏,接过李成梁的官职,也是名正言顺,这件事想来没甚么难度,为何李成梁要带着李秘一并回去?
李秘想想也就清楚了,今番李秘到底是抗旨不遵,若李成梁带着他回去,加上大破贼军,捉拿贼酋,守卫六堡的功绩,有李成梁作证,李秘也就没甚么*烦了。
张角和周瑜死了,弟兄们也走了,德川家康刚刚上台不久,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稳住权柄,还要战后重建和发展,朝鲜这边仍旧是内斗自顾不暇,建州女真也没了威胁。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平静了下来,李秘没道理不回京了。
“如此,那便谢过老帅,跟着老帅回京,也省却不少麻烦,我是求之不得的……”
李秘一句道谢,便已经足以说明,他是承了李成梁的人情,李成梁也是高兴,毕竟没有李秘,就没有这场天大的功劳,可李秘却没有居功,更是不争不抢,因为无论是杨展还是他李成梁,都不敢短了他李秘的功劳。
这才是真正的智慧,而在李秘这个年纪,做事如此稳重和缜密,只怕也没几人了。
人都说他李成梁一门九虎,儿子个个是人才,可在他李成梁看来,李秘绝不比他任何一个儿子差!
想起儿子们,李成梁也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也不再与李秘罗嗦,当即离开了。
李成梁走了之后,甄宓和张黄庭便从后头走了出来,李秘便问道。
“其实我不太明白,按说李如松比李如梅要年长,而且在军中威望更甚,为何他会让李如梅来接掌辽东,而不是李如松?”
李秘对李如松还是非常佩服的,他可是徐渭的学生,戎马半生也是战功赫赫,援朝抗倭更是有功之臣。
甄宓看了看张黄庭,毕竟朝廷上头的事情,到底还是张黄庭比较熟悉一些。
张黄庭迟疑了片刻,还是朝李秘道:“李如松早几年征伐蒙古部族,在战争中阵亡了……虽然朝廷追赠少保、宁远伯、赐谥‘忠烈’,并为其立祠,但李成梁到底是……”
说到此处,张黄庭也有些不忍,甄宓却在一旁说道:“人都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间最痛苦之事,殊不知白发人送白发人更痛苦,有时候活得太长,未必是好……”
若果真照着历史轨迹前行,李成梁享年九十才离世,此时他才八十,还有十年可活,然而长子李如松也才五十岁就死了,也难怪李成梁会这般悲痛了。
诸事已了,李秘也终于是放下了所有的顾虑,与甄宓张黄庭好好歇息了几日,也不管军事,只是整日里骑马游玩,好生快活。
又过了半个月,天气晴好,无风无雪,趁着年节未至,李成梁终于是出发返京,许是希望能在年前赶回到京城,以奴儿哈赤这桩大功,作为皇帝的献礼。
毕竟是辽东总兵,出行也是浩浩荡荡,李秘也没甚么可操心的,偶尔会陪李成梁骑骑马,老人一心想着卸任,该叮嘱的都已经叮嘱李如梅,一路上也很是轻松,有机会也会提点李秘一番,行程也就轻快了。
万历三十四年,李秘终于在年关之前,回到了北京城。
第六百三十七章 抵达京城宣召急
李成梁乃是大明的辽东砥柱,此番再携大功,凯旋而回,东北边患尽去,情报传回也是朝野欢腾,自是夹道欢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各路官员沿途接洽,也无不殷勤,是以终于在年关之前,回到了北京城!
众人在城外驻扎下来,礼部官员率先接了下来,叮嘱明日班师回朝的仪式。
李成梁老了,早早睡下,也不理会这些事,横竖他也不知凯旋过多少次,无需再提醒,麾下自有人与礼部计较。
李秘不欲表明身份,也低调地带着甄宓和张黄庭,只是躲在营房里头。
可终究还是有人寻了上来。
魏忠贤领着几个宦官,以及礼部的官员,在营外求见,李秘到底还是接见了。
魏忠贤见得李秘,赶忙要跪下行礼,李秘也不拦着,抬手让他们起来说话,魏忠贤才陪笑道:“恭喜爵爷,贺喜爵爷,万岁爷知道爵爷回来,特地让奴婢来接爵爷进宫的……”
李秘也没想到朱翊钧竟然会这么着急,毕竟眼下已经快天黑了,李秘可以抗旨不尊而前往辽东,可不敢在北京城抗旨不入宫,也没有不去见朱翊钧的理由。
跟着魏忠贤到了宫城之后,魏忠贤还安排李秘沐浴,却是给李秘换了一身滚金边的一品紫金蟒袍,李秘固然推辞不敢,魏忠贤却说是朱翊钧的口谕,这种事想必他也不敢乱来,李秘便也就穿了。
到了启祥宫,也是故地重游,李秘颇为感慨,然而心中却生出一种惧怕来。
没有出去这一趟,他总为自己能够在宫中自由行走而多少感到自豪,可从外头回来,再走这宫禁,李秘反倒有种都在刀刃上的小意。
或许他终于达到了那个境界,彻底打败了周瑜和张角之后,才终于体会到伴君如虎,朝不保夕的那种谨慎。
想当年,周瑜入宫,或许也是这样吧。
不过李秘到底是丢开了心中顾虑,跟着走进了寝宫,到了寝宫之中,首先见到的不是大太监田义和王安,也不是陈矩,而是郑贵妃和福王朱常洵,这就让李秘感到更警惕了!
好在王恭妃和朱常洛也在,不过从站位来看,郑贵妃和朱常洵在左边,昂首挺胸,带着得意的冷笑,而王恭妃和朱常洛则缩在右边,有些垂头丧气。
这古代极其注重礼节,等级制度很是严格,左右也是区分尊卑高下的标志之一,左右尊卑也是必然讲究的。
不过年代不同,左右尊卑自然也是不同,比如上朝之时,皇帝受礼,南面而坐,左东右西,臣子面北而立,左西右东,朝臣照着官位由尊而卑排列,若官位高的在东,便是尊右贱左,反之就是尊左贱右。
具体来说,夏商周时,一般朝官尊左,燕饮、凶事和兵事则尊右;战国时朝官尊左,军中尊右,秦朝尊左,汉朝又尊右,唐宋明清则是尊左,唯独元代尊右。
所以在明朝,一般喜庆活动中,是以左为尊贵,凶伤吊唁则反是以右为尊。
李秘早不是新人,无论是宫中规矩,还是官场规矩,他早已烂熟于心,即便漂泊在外这么多年,也从不敢忘了这些规矩。
从此时的站位来说,郑贵妃和福王明显占尽了上风,而身为东宫太子的朱常洛,则有些落魄之意。
这一路上李秘也早已向李成梁打听清楚,国中局势实在是太过恶劣,这也是李成梁不愿在留恋官场的主要原因。
至于斗争到了何种程度,只消一件事便足以说明严峻。
身为国家朝廷的大管家,内阁中的辅臣,此时只剩下朱庚一人而已,沈鲤等人早已在这场争斗之中黯然收场,离开了内阁!
大明朝的皇帝之所以动不动几十年不上朝,也能够保持政务通畅无碍,又不至于让皇帝胡作非为,内阁制度就是最高明的手段。
内阁通常有三四个辅臣来组成,而皇帝为了平衡,也会挑选政见不同的人来担任辅臣,为的就是让辅臣们不至于穿一条裤子。
若只有一个宰相,皇帝势弱之时,宰相就极有可能独揽大权,可内阁几个人政见不同,自然要争辩,又能把事情办好,又不至于有人独揽大权。
不得不说,大明朝的国祚能够延绵这么多年,靠的全是朱元璋建立的这一套官制,虽然朱元璋没有读过太多书,但不得不说,他将人心洞察到了极致,单说这套官制,就足以傲视整个古代政治圈了。
此时内阁便只剩下朱庚一人,而这个朱庚本来是内阁之中最低调的一人,根本就比不上沈鲤等人,何时能够轮到他说话?
或许也只有这样,最后留存下来的,也只有这么个没主见的人吧。
从朱翊钧决定不让福王之藩那一年开始,估摸着他早就已经预想过这种结果了吧。
不过这些念头到底只是在李秘心头一闪而过,他暗自吸了一口气,朝朱常洛这边行礼道。
“臣拜见太子殿下,拜见恭妃。”
朱常洛见得李秘,也是猛然抬头,仿佛见到了黑暗之中的明星一般,一把抓住李秘的手,激动道:“先生您终于回来了!”
此言一出,他也是眼眶湿润,仿佛受了多年委屈的孩子,终于再度见到了自己的保护神一般,而王恭妃也是一脸苦涩,满目辛酸。
“是,回来了。”李秘笑着应了一句,而后又朝郑贵妃和朱常洵行礼道。
“见过福王殿下,见过贵妃。”
虽然同样是行礼,但“拜见”与“见过”,任谁都能听得出其中的意味来。
福王想来这些年一直压着朱常洛,也是颇为倨傲,觉着李秘无礼,正要发怒,郑贵妃却拉了拉他,抢过话头来,朝李秘道。
“这么多年不见,李大人倒还是老样子,一等样的脾气,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李大人若还是这样子,怕是不久又要被赶出去了。”
虽然四五年不见,但郑贵妃也没有明显苍老,毕竟她本来就只比李秘年长几岁而已,宫中保养甚为精细,也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倒是眼神越发凌厉起来。
李秘呵呵一笑道:“臣本就是劳碌命,为人臣子,自当为君分忧,若皇上用得着,再跑几次又如何?”
李秘此言一出,郑贵妃正要嘲讽,寝宫内却传来几声咳嗽,起初有些假,或许是装出来的,可后来越咳越厉害,想来也是“弄巧成拙”了。
魏忠贤听得这咳嗽声,赶忙朝李秘道:“万岁爷最近睡得早一些,爵爷还是先进去面圣吧。”
李秘也不再多言,朝郑贵妃轻轻点头,便往寝宫里头走,郑贵妃却是狠狠地瞪了魏忠贤一眼,后者也只是故作不见。
到了寝宫之中,李秘才算安心下来,因为田义和王安都在,陆家茅也没躲在暗处,只是如雕塑一般站在床边。
朱翊钧靠坐在龙床上,竟是须发皆白,看起来竟然比李成梁还要苍老一些!
王安此时跪在地上,将一个黄铜痰盂轻轻推到了床底下,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药味和老人骚味,即便放了安神镇咳的熏香,也遮盖不住这股气味。
李秘走到床边来,当即给朱翊钧行礼。
“臣叩见皇帝陛下,祝吾皇万寿齐天!”
朱翊钧缓缓抬起手来,一言不发,眼眶却是湿润起来。
李秘没抬头,也看不见朱翊钧的动作,还是田义走过来,将李秘扶了起来。
李秘见得朱翊钧说不出话来,也是满怀惊疑,田义看着李秘的眼睛,朝他轻轻摇了摇头,李秘终于还是知道,朱翊钧竟然口不能言了!
李秘也是下意识往朱翊钧那边看了过去,此时才看到细节之处,朱翊钧嘴角耷拉,隐有晶莹口涎,竟是中风后遗之像!
朱翊钧还抬着手,手指颤抖着,指着李秘身上的蟒袍,点了点手指,扯着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容来,仿佛在说,这蟒袍穿着很好看。
虽然是朱翊钧猜忌李秘,才让李秘离开北京城,追击周瑜,以致于李秘在外漂泊,还差点死在外面,可若没有这些,李秘也不可能杀掉周瑜,更因此而破坏了日本的军事阴谋,顺手还解决了奴儿哈赤这个大患。
这一饮一啄皆有天意,事到如今,朱翊钧仍旧能够想起李秘来,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旧让李秘穿上蟒袍,将李秘视为依赖,也足见他已经是幡然醒悟,彻底相信李秘了。
即便是寻常家主,到了该撒手之事,终归有些放不下的心事,也有需要托付之人,更何况一国之君?
李秘也终于明白朱翊钧为何急着要宣召李秘,只怕是难免有托孤之意了!
李秘坐到床边来,轻轻握住了朱翊钧的手,朱翊钧那悬空的后背,才重新贴回了床头,整个人也都放松了下来,仿佛心头大石也跟着落地了一般。
李秘趁机轻轻摁住朱翊钧的手腕,探了他的脉搏,也果是浮躁虚弱,若常人脉象如击鼓,他的脉象便是水滴击弦,虚无又快速,自是不容乐观。
“索长生呢?”李秘转头朝田义问道,不过见得田义沉默不语,李秘也知道自己问错了。
李秘不在,朱翊钧估摸着也不敢放心用索长生,若是索长生在此,朱翊钧也不至于落到这部田地了。
回过头来,李秘果真见得朱翊钧一脸的懊悔,也就得到切实的答案了。
“陛下的龙体要紧,臣这就让人把索长生找来!”李秘如此说着,便要吩咐魏忠贤,然而朱翊钧却捏着他的手,如何都不肯让他说话,仿佛一个倔强的孩子一般。
李秘也满脸疑惑,田义和王安等人也不敢说话,倒是站在李秘后背的魏忠贤,此时稍稍弯腰,嘴唇也不动,声若微蚊一般,借着李秘遮挡,朝李秘提醒道。
“皇上早已将索长生和厄玛奴耳等人都关了起来,想来也有两三年了……”
李秘闻言,陡然睁眼,扫视一圈,田义和王安等人尽皆不敢抬头,也并不说话。
整个寝宫一片死寂,只剩下朱翊钧破风箱一般的艰难呼吸声,让人想象到随着呼吸,空气艰难地穿过他喉头的一口老痰,润养着这个即将腐朽的残躯。
第六百三十八章 受封柱国接摊子
听说索长生与厄玛奴耳被关了两三年,李秘的眸光登时便冷了下来,寝宫中的众人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纷纷竖起寒毛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陆家茅微微捏起拳头,不觉意往前挪了半步,似乎在担心李秘随时会杀光这里所有人一般!
李秘这一路也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尤其黑牢里的经历,更是磨砺了他的性情,让他变得更具震慑力,这些人自是紧张起来。
然而李秘终究是冷静下来,耐着性子朝朱翊钧道:“陛下,这个事情你不让我问,我就不问,你若肯让我问,便恳请点一点头。”
朱翊钧中风之后,口不能言,由于面瘫,也着实没甚么表情,但眼神却很是精准,此时也是艰难地点了点头,抬起自己的手来,颤抖着摘下了右手尾指上的黑金龙戒。
李秘赶忙跪下,双手接过了那龙戒,朱翊钧扯着嘴角,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但在场之人谁都看得出来,这意味着甚么!
魏忠贤也是机灵,早已将守候在一旁的朱庚给拉到近前来,朝朱庚低声提醒道:“皇上的意思你可看明白了!”
朱庚是个老实人,老实到甚么程度呢?
这么说吧,他已经是首辅,不当这个首辅也没办法,因为整个内阁便只剩下他这么一个辅臣,其他的全都致仕或者罢黜了。
他没有沈鲤的正直凌厉,没有沈一贯等人的圆滑世故,是个熬了一辈子资历才进入阁臣的老实人,而且他在内阁这么久,两三年间竟然没见过朱翊钧一面!
是的,作为首辅大臣,他竟然三年没能见朱翊钧一面!
这三年因为李秘不在,朱翊钧又沉疴在床,东宫太子监国,署理国事,这个首辅都没能见着朱翊钧,其他大臣也就更不用说了。
朱庚已经很老了,又老实巴交了一辈子,他不是动用权术或者历经党争的血雨腥风才爬上来,所以其他被赶出内阁,反倒是他留到了最后。
此时他见到朱翊钧这等状况,才明白过来,自己若再这么下去,皇帝极有可能死在自己的内阁首辅任上!
若是别个,非得欢喜到不行,因为皇帝若是死了,自己就是顾命大臣,无论支持朱常洛还是朱常洵,那都是元老,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少说也得生晋太保,死谥文正了!
然而朱庚是个怕事的,他只是想老老实实度过最后的日子,若不是辞职不管用,他早就回家养老了!
此时见得朱翊钧将自己的黑金龙戒交给了李秘,又得了魏忠贤的提醒,朱庚终于大胆了一回!
他颤巍巍走到前面来,朝朱翊钧请示道:“臣朱庚斗胆,奏请武功伯爵李秘担任左都御史之职,协理内外事务,恳请圣裁!”
都御史乃是都察院的长官,司职纠劾百官,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乃是天子耳目风纪之司。
眼下朝廷乌烟瘴气,若李秘担任左都御史,必然涤荡阴晦,重整朝纲!
李秘毕竟是武官出身,若是让他入阁,于理不合,内阁的限制太多,也无法发挥李秘的才干,有力也使不对地方。
可都察院却不同,李秘正是凭借着刑名打出一片声威来的,早先也担任过理问和大理寺副署正,入职都察院乃是合情合理。
不过左都御史乃是二品的官职,可以说已经比肩三公九卿,若是往前两三年,李秘或许还没有资格。
但李秘破了日本的军事阴谋,断了朝鲜的反叛念想,又绝了奴儿哈赤在边地搅局的前途,种种功绩加起来,试问整个朝野上下,又有谁能比得过!
朱庚虽然老实,但并不代表他就是蠢货,只有左都御史这个职务,才能使得李秘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况且,李秘想要把索长生和厄玛奴耳等人放出来,必然要翻出陈年旧案,也只有都察院才有资格到大理寺和刑部去翻老底。
朱庚也是铤而走险,毕竟朱翊钧原本就是个多疑善猜忌的主子,眼下羸弱不堪,最怕有人窃国,若他信不过李秘,朱庚提出这等奏请,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不过事实证明,朱翊钧将自己的黑金龙戒交给李秘,并不是糊涂昏头。
但见得朱翊钧点了点头,而后艰难地说出四个字来,这也是今夜他唯一说出口的四个字!
“右……右……”
朱庚心头欢喜,赶忙问道:“圣上的意思是右都御史?”
都御史有左右二员,按说左都御史比右都御史的地位要高那么一丢丢,朱翊钧让李秘当个右都御史,估摸着也不想李秘一上来就位极人臣吧。
起码朱庚等人都是这么想的,或许朱翊钧也是为了稳妥起见,不过有李秘出来主持大局,也算是心头大石落地了。
毕竟如今满朝文武,真能站出来主持大局的,已经没有了,沈鲤等人心灰意冷,或相互倾轧,离了朝堂之后,党争纷乱,明面上能一锤定音的,也就没人了。
虽然朱常洛监国,但福王朱常洵的势力实在太大,二者相争,许多事情根本就无法落到实处,但凡朱常洛提出来的,都会成为朱常洵攻讦的目标。
或许有人认为,朱常洛既然是监国太子,权威就不容挑衅,朱常洵到底是个藩王,而且还强留京师不之藩,名不正言不顺,擅自干涉朝政,这本就是僭越之举,就该受到惩处。
然而朱翊钧病重,而郑贵妃几乎主掌了内宫事务,所以很多政事,郑贵妃都会往内事的方面牵扯,强派名目,如此一来,郑贵妃和朱常洵就能够插上一脚了。
除了这个之外,六部九卿统共三十一人,二十四个都已经不上班了,只剩下朱庚这个老实人,处理成千上万的奏章,整个朝堂已经不能用烂摊子三个字来形容了!
别的不去说,单说沈鲤等人离开内阁之后,有人提出让李廷机入阁,东林党人却反对,李廷机是个非常有本事的人,看透了这朝堂的烂事,竟然写了一百二十多封奏折,如何都不愿来上班,政务烂成甚么样也就可想而知了。
早番也说过,大明官制其实是非常厉害的一套政治体系,即便皇帝当了甩手掌柜,官员们仍旧能够让帝国正常运转起来。
可如今连官员们都已经开始摆烂,再这么下去,国家机器可就要崩溃了!
所以李秘在此时担任都御史,众人也算是有了主心骨,即便朱常洛和朱常洵仍旧争斗不息,起码有了李秘这个裁判,也不至于让他们闹得太过分。
朱庚正要谢恩,要出去拟制,却又听得朱翊钧吐出了剩余的两个字:“柱……国……!”
“甚么?柱国?”
“柱国……柱国……右……右柱国!”
非但是朱庚,连那些个大太监们也都吓了一跳,本以为朱翊钧为了稳妥,让李秘当右都御史,谁知道朱翊钧并不是反对李秘担任左都御史,而是另外封了李秘一个右柱国!
明朝确实有左右柱国的极品勋爵,那可是正一品的荣誉称号,连开国功臣徐达,也只是封了左柱国!
当然了,明朝历史上唯一一个生前受封上柱国的是夏言,只是后来的结局也看到了,最终被处死,没甚么好下场,而且上柱国这个超品封号,也是世宗特别授予的。
张居正死后,万历皇帝也同样追封他为上柱国,结果没多久就开始抄张居正的家了。
便是严嵩这等样的大奸臣,也不敢把柱国这样的帽子往自己头上戴。
李秘一直以来建立了不少武功,所以朱翊钧给他一个右柱国的勋爵虽然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
想要让李秘镇得住文武百官,就必须先提升他的身份,否则即便他担任了左都御史,根基到底还是有些浅薄的。
大明朝历史上,生前被授予柱国的,那根本就没几人,也难怪众人如此吃惊了!
然而朱翊钧却仿佛大松一口气那般,眼中充满了期待地看着李秘,似乎想要告诉李秘,大明朝能不能重振旗鼓,就要靠他李秘了!
李秘心里也是苦笑,自己对政务一窍不通,让他担任左都御史还好,起码能够先把索长生等人给救出来,只要索长生出来了,把朱翊钧救回来,起码让他能开口说话了,自己也就轻松了。
如此想着,李秘也赶忙跪下谢恩,眼看着朱翊钧也是累乏了,田义便在朱翊钧耳边问了两句,得了朱翊钧点头,便朝李秘道。
“恭喜李大人了,不过爷已经累了,诸位还是谢恩告退吧。”
李秘自当谢恩,只是他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进宫来,既然已经接下了这摊子,也不想再麻烦第二趟,便朝朱翊钧道。
“陛下,朱阁老毕竟年纪大了,总得给他找个帮手,臣建议让南京礼部的叶向高入阁,陛下觉得如何?”
叶向高可是个能人,史书上记载也是三朝元老,不过李秘并没读过多少历史书,只是当初与沈鲤交往之时,与叶向高也有过不错的往来,知道叶向高是个非常不错的官员。
叶向高在南京简直就是浪费人才,倒不如让他入阁来参知政事的好。
朱庚早就想撒手不管了,见得李秘如此一说,心头顿时大喜,心说适才自己斗胆,给李秘请了官职,李秘这么眨眼间就给他兑现了好处,也真是高效到不行啊!
田义已经在帮着朱翊钧躺下,朱翊钧听得李秘的建议,只是指了指李秘手上的黑金龙戒,意思也在明确不过,仿佛在说,这种事你自己拿主意便是了。
但毕竟朱翊钧是没有开口的,没有开口便不算名正言顺,但考虑到朱翊钧这等状况,李秘也只能折中,此时厚着脸皮朝朱翊钧道。
“好,臣会照着陛下的旨意去办好差事的。”
如此,李秘便是谢恩退了出去,然而见得外头的朱常洛和朱常洵,李秘才叫苦起来。
索长生等人被关了起来,他也不知道内厂如今掌握在谁的手里,神机新营等力量又如何了,若只是凭着一个右柱国的光环,只能让朝堂上相互争斗的文武百官,碾压成渣渣罢了!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回自己的力量,只有真真切切的力量掌控在手中,才能为所欲为!
第六百三十九章 值庐之夜听巨细
见得李秘从启祥宫中出来,朱常洛和朱常洵也都为之侧目,虽然朱翊钧如此急切的宣召李秘,便足以说明朱翊钧的态度,然而郑贵妃到底还是抱着一些幻想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也由不得郑贵妃不这么想,其实朝堂上不少官员也都这么认为,毕竟李秘已经远离朝堂,甚至在人间销声匿迹四年多的时间,瞬息万变的朝局,早已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便是沈鲤等人,也都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内阁。
人心终归善变,更何况李秘漂泊在外,谁知道他都经历了些甚么,对朝堂是否仍旧保持着初心和忠诚,也就值得质疑了。
朱翊钧是个多疑善忌之人,没道理会这么相信李秘,所以郑贵妃等人才会认为,即便第一时间宣召李秘,或许也仅仅只是考验一下,看看李秘到底是否改变,又改变了多少,还能否胜任差事,又能胜任多高的官职罢了。
所以当李秘面色冷峻地从寝宫之中走出来,郑贵妃也难免心中暗喜,她哪里会知道李秘其实是在顾虑自己手里头到底能拉拢多少力量?
“李大人,看你脸色不太好啊,不过你也无需太在意,皇上威严盛了些,谁进去都是挨骂的……”
李秘这才从思量之中回过神来,认真看了看郑贵妃。
朱翊钧久病缠身,无法亲近妇人,郑贵妃又是狼虎之年,身段丰腴妖娆,一举一动似乎都散发着欲求不满的渴望,反倒没了贵妃的那股子端庄和威严。
“贵妃哪里话,某只是想着该如何为陛下效忠罢了,哪里会有不悦之心……”
郑贵妃还以为李秘在自我安慰,掩嘴笑道:“李大人说得好听,你想为陛下效忠,只怕还没有这个机会,这朝堂上有太子和福王左右维护,李大人这才刚刚回来,还是回去好生歇息个一年半载的好。”
李秘也懒得跟郑贵妃计较,只是淡淡一笑道:“朝廷上的事情自有阁老和文武同僚操心,贵妃还是照顾好陛下吧。”
如此说着,李秘便要走,郑贵妃虽然让李秘挤兑了一句,但心里却很高兴,因为李秘没有反驳,便说明皇帝并没有起用他!
朱常洛也是一般想法,见得李秘不温不火,心里也是焦急,不过他到底是个有良心的,此时朝李秘道。
“先生,眼下天色宴了,还是到慈庆宫去歇息吧。”
慈庆宫便是太子的东宫,李秘出不去宫禁,除了去内阁与朱庚挤一晚,东宫也是最合适的去处了。
不过李秘心里也是有气,他对朱常洛已经扶持到这种程度,漫说沈鲤等人都是支持朱常洛的,便是王弘诲和吕坤袁可立黄辉以及姜壁等人,李秘可以说给了他一整套的班底。
即便是如此,朱常洛竟然还斗不过朱常洵,难免有些“烂泥扶不上墙”的意思。
若仅仅只是危及他太子的地位,李秘也没那么大火气,最主要是他这太子倒是坐得稳当,却让索长生等人吃着牢狱之苦,这才是李秘最不满的地方。
如果连李秘的这些兄弟都保不住,还如何保住他的太子之位?
念及此处,李秘同样朝朱常洛道:“不劳烦太子殿下了,我还有些事要与朱阁老聊一聊,便到值庐去叨扰一晚吧。”
值庐就是内阁辅臣在宫中的值班室,正常情况下,几个内阁大臣是轮流到值庐里值夜,以防止出现突发状况,皇帝若要召见,进不得内宫来。
眼下整个内阁就只有朱庚一人,朱翊钧又病重,随时可能出现意外状况,所以朱庚几乎算是住在宫里头了。
这也是他为何恨不得马上撒手,离开内阁的原因,毕竟他是个熬资历上来的老实人,只是想着混个内阁大学士的虚衔,此生也算是圆满收场。
谁知道会碰到太子和福王的斗争,内阁受到波及,就只剩下他这个墙头草,苦苦守着空荡荡的内阁?
朱庚恨不得马上把所有事情都推给李秘,听闻此言,当即说道:“如此甚好,老夫这边带李大人过去看看!”
瞧着他脸上那股兴奋样子,李秘也是暗自摇头,虽说已经老了,可这朱庚实在是不学乖,得罪了太子都没意识到,也就难怪只有他还留在内阁了,因为他对太子和福王都没有任何的威胁!
郑贵妃见得此状,心头更是高兴,因为这极有可能说明,李秘没有受到起用,生怕靠近太子,会受到福王的报复!
朱常洛也是失望透顶,王恭妃眼巴巴看着李秘,却是如何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秘和朱庚离开。
李秘这才刚走既不必,便听得身后传来郑贵妃阴阳怪气的嘲讽:“这下该死心了吧?爷是不会再用他的了……”
王恭妃似乎仍旧有些不死心,却也不敢与郑贵妃争论些甚么,倒是朱常洛嘀咕了几句,又被朱常洵给顶了回去,而后便是王恭妃劝说起来,不好在启祥宫外头打扰圣上歇息云云,这才散去。
至于明日朱常洛受到内阁拟旨,知道李秘的封赏和委任之后,到底是甚么样的表情,李秘也不去多想,进入值庐之后,也不客套,当即问起了索长生等人的案子来。
朱庚巴不得甚么都交出去,这案子虽然敏感,但他也知道索长生等人与李秘的关系,因为当初就是因为这个案子的牵扯,加上李秘的失踪,皇帝将李秘所有的官职都剥夺掉,就只剩了个武功伯的爵位。
李秘追捕周瑜,反被周瑜设计,丢入黑牢之后,索长生等人便抗命出宫,丢下一切去寻找李秘。
然而当时朱翊钧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糟糕,根本离不开索长生,自是不愿让索长生离开,甚至将安倍玄海和猿飞佐助等人,也都监视起来。
为了让索长生安心留在宫中,朱翊钧甚至让陆家茅把甄宓和秋冬丫头都软禁了起来。
索长生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一不做二不休,给陆家茅几个全都下了蛊,还给朱翊钧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朱翊钧受到了威胁,终究是做出了让步,甄宓和张黄庭等人可要出去搜寻李秘的消息,但两年之后若再无消息,就不得再提及此事。
索长生知道这是朱翊钧最后的底限,因为朱翊钧完全可以处死他们,如此一来,就再找不到李秘了。
为了顾全大局,索长生只能留下来,然而甄宓等人刚离开,朱翊钧的病情就恶化起来。
郑贵妃联合暗中势力,弹劾沈鲤等人,甚至让人到宫门前叫骂,只说沈鲤勾结內监,与田义王安等人,招揽邪祟入宫,祸乱皇帝人身。
当初被李秘一脚踢出内阁的沈一贯,此时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联合党人,要彻查此事,双方也是明争暗斗。
沈鲤等人自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而最后竟然查出朱翊钧是受了索长生的毒害,才落了这步田地。
索长生给朱翊钧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这是自己都无法否认的事实,而索长生又是心高气傲的人,沈鲤如何劝说,他也不愿意委曲求全。
最后的结果是,索长生和安倍玄海等人,因为蛊害圣人的罪名,被处以极刑,后来还是沈鲤等人苦苦求情,加上朱常洛等人极力挽救,这才挽回了一条小命,最终被丢在诏狱里头,永不见天日。
朱庚是个墙头草,说出来的事情反倒更加直观,也不带任何个人色彩,李秘也能够比较详细且平白地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本就是个说不清的案子,索长生确实给朱翊钧用过不该用的药物,但朱翊钧身体变成这等羸弱不堪,却并不一定是索长生下的蛊。
李秘对索长生的性子实在太清楚,虽然培养蛊物,修炼蛊术,会让蛊师变得越来越古怪和阴冷毒辣,但索长生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
他对朱翊钧确实不敬,但即便要害朱翊钧,也不至于趁着他病重来下手。
更何况,朱翊钧是一国之君,牵扯实在太大,索长生该不至于连这样的局势都不顾。
朱翊钧眼下已经病入膏肓,估摸着他也很清楚,所有的生还机会,全都寄托在了索长生的身上,而他也曾经派了田义等人,到诏狱里头去与索长生计较,想要召回索长生。
但他到底是不敢放心用索长生,生怕索长生气恼之下,毒死了他,所以当他见得李秘,就仿佛看到了生机一般。
因为李秘是顾全大局的人,若朱翊钧此时驾崩了,朱常洛和朱常洵必然会使得帝国分崩离析,李秘是如何都不会坐视不管。
所以李秘一定会救朱翊钧,而李秘完全能够控制索长生,索长生之所以如此不敬,绝大部分原因都是李秘,封赏李秘,由李秘出面,索长生自然也就不成问题了。
至于到底是谁暗中害了朱翊钧,毕竟已经过去了两三年,李秘想要调查,也需要等到将朱翊钧从鬼门关拉回来,才能再做计较了。
李秘也没放过这样的机会,朱庚虽然怕事,但内阁到底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事无巨细,他都很清楚,因为没得推诿处,他又岂敢偷懒。
李秘自是问将起来,神机新营眼下是戚楚等人在掌控,对东宫之争也没有选边站,倒也是明智之举,算是保存了实力。
而李秘最关心的内厂,虽然仍旧是以杭州张家和顺风社等人的班底为主,几乎渗透了整个江湖武林,但掌控权已经落入了朱翊钧的手中,由李敬妃身边的大太监陈矩来掌管。
王安掌控着东厂,陈矩掌控内厂,可以说朱翊钧的密探无处不在,他绝不可能不知道是谁给他下的毒,可他仍旧将索长生投入诏狱,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朱庚也是日夜里提心吊胆,睡眠本来就极少,这一夜干脆与李秘喝着小酒,翻着各种公文,将朝堂上的事情,全都与李秘说了一通,也不管李秘懂不懂,权当发牢骚也似。
李秘也是来者不拒,毕竟他需要补课复习的东西实在太多,哪里敢偷懒。
这一夜也是极短,三更鼓响,外头便开始传来动静,整个京城仿佛瞬间醒了过来一般。
而李秘也即将迎来他的新身份,大明帝国的右柱国,都察院左都御史!
第六百四十章 驾临诏狱救兄弟
漂泊在外四年多,李秘终于再度回到了朝堂,朱翊钧无法上朝,朝会是朱常洛在主持,不过朱常洵却一直在争抢风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秘以前上朝都是躲在角落里,如今却位列前排,与首辅朱庚分左右而立。
即便没有朱庚提前给李秘复习,李秘也不会慌乱,更何况昨夜又与朱庚长谈了一宿。
当朱庚宣布关于李秘的授官与封赏之后,朱常洵也是彻底傻眼了,本以为李秘今番再难起复,谁知李秘竟然得授左都御史,封右柱国!
虽然右柱国有名无实,但这等荣耀可是大大几十年没人得到过了!
朱常洵当即便大喊起来:“不可能的!父皇陛下岂会做出这等样的决定,一定是尔等矫诏妄为!”
朱常洛身为监国,又与朱常洵明争暗斗这几年,哪里忍得住:“福王且慎言,朝堂之上岂容你无礼!污蔑诽谤朝中股肱,这是甚么罪名你可清楚!”
听得李秘重新起用,而且还是如此高规格的委任和封赏,朱常洛也是底气十足,此时也是声色俱厉,朱常洵这才被压了下来。
矫诏可是死罪,他又无半点真凭实据,况且李秘这边乃是朱庚在宣颁旨意,那可是确凿无疑的!
朱常洵自知失态理亏,哪里敢再多言,只能萎靡不振地缩了回去。
李秘扫视着朝堂,只觉着人人心怀鬼胎,氛围也是诡异低迷,仿佛笼罩着一层阴霾。
虽说李秘的归来,没有涤荡这阴霾的意思,但这些个官员却是人人自危一般,不敢再闹腾。
朱庚宣颁了旨意之后,朱常洛便朝李秘道:“李大人,新官上任,可有甚么话要说?”
李秘扫视了一圈,却只是摇了摇头。
众人见得此状,就更是惶恐,若是李秘长篇大论,他们倒是心中有底,可李秘一言不发,谁都吃不准这位新任左都御史到底想干甚么了,毕竟左都御史有纠察百官之权!
其实李秘也是无话可说,更懒得在朝会上浪费时间,朱常洛本就看不透李秘,提起这一句,也只是顺应场面,见得李秘不表态,也不再往这方面说道。
散朝之后,李秘先去都察院走了一趟,让文吏和书手调出了索长生一案的卷宗,顺带让他们把七八十分卷宗也一并搜检出来。
都察院的这些大官小吏,见得李秘调取卷宗,也是心头惶恐不已,心说李秘这是要掀起血雨腥风啊!
因为李秘调出的卷宗,囊括了大部分屁股不干净的官员,那可都是朝堂上的衮衮朱紫!
李秘也是从朱庚那里得了完整情报的,这些官员不干不净是一定的,没有哪个敢说自己屁股干净,重点是如何筛选罢了。
大明朝堂已经是久病缠身,用药太猛会撑不住,所以这个事情也急不得,李秘拿着卷宗,先来到了镇抚司的诏狱。
索长生和厄玛奴耳以及安倍玄海猿飞佐助等人,已经被关了两年多,虽说诏狱里不敢用刑,但几个人还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也亏得他们都是有本事的,这点程度的艰难,根本就没太放在眼里。
更何况诏狱里并不缺老鼠毒虫,这样脏脏阴暗的环境,简直就是最完美的养蛊之地,索长生还懒得再费力气去另寻蛊房,俨然将诏狱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初时这些个狱卒和锦衣卫,还一个个耀武扬威,时不时过来寻麻烦,可渐渐的,也就没人再敢靠近这里半步,便是送饭的,也都是来去匆匆,不敢久留半刻!
李秘走到这死囚重犯监区,但见得地面上干干净净,比起其他潮湿监区,这里既干燥又洁净,美中不足的是空气中隐约弥散着一股腐臭气。
李秘来到牢房前,便觉着浑身发痒,鸡皮疙瘩堆了一层又一层,仿佛牢房里豢养着恶鬼,随时扑出来一般。
李秘是坐过几年黑牢的,对于这样的氛围,也早已是见惯不怪,到了铁门前,扣起二指,便轻轻敲了敲铁栏杆。
里头的几个人似乎同时睁开了双眸,眸光如黑暗中的萤火一般亮了起来!
索长生对气味是再敏感不过的,虽然李秘失踪了三四年,但嗅闻到李秘的气味,索长生哪里还坐得住!
“李大哥!”
索长生从地上跳了起来,猿飞佐助等几个人也是走到了光亮处,见得果真是李秘,诸人也是热泪盈眶!
他们若是想逃出去,诏狱是拦不住他们的,然而正是为了让甄宓和张黄庭拥有继续搜寻李秘的机会,他们才心甘情愿在这里坐牢!
他们反倒不愿意这些人放他们出去,因为这意味着李秘已经死了,再也不用搜寻了。
而此时,李秘就站在他们的面前,虽然满目沧桑,但却毫发无伤,虽然眸光冷血了许多,但仍旧是那个沉着稳重的姿态!
“阁下……阁下究竟还是活着的……”猿飞佐助和安倍玄海也激动了起来,毕竟景辙玄苏这样的,会趁着李秘失踪这段时间,趁机逃回日本,但他们却没有,而是选择留了下来,这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李秘这些人,也是如同扒开胸膛,让心脏沐浴在春日阳光之中那般,整个心窝都是暖洋洋的!
“是啊,我还活着……”
李秘也是感动,当即便打开了牢门,伸手想要拍一拍索长生的肩膀,而索长生却是毫不见外地用力抱了抱李秘。
索长生是个蛊师,他的性情古怪孤僻,也从不太与人亲近,他的母亲将他交托给李秘,但他对李秘从未这般亲密过,即便他心中早已将李秘当成父兄一般的存在,也从未表露过自己的心迹与真情。
直到这一刻,将近五年的分别,重逢之日,他终于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与兴奋了。
李秘朝猿飞佐助和安倍玄海点了点头,眼中也充满了欣喜,而后领着众人走出诏狱,到了镇抚司衙门,将卷宗一丢,也不管谁在里头,只是淡淡说道:“你们看着办。”
众人自是认得李秘,这可是新任左都御史,堂堂右柱国,且不说甚么银修罗的名号,李秘失踪这些年,虽然渐渐退出了朝野臣民的舆论焦点,可当他大难不死,再回京师,很快就掀起了议论的热潮!
镇抚司乃是锦衣卫衙门,而锦衣卫早已式微,成了东厂的干儿子,此时的东厂督主是王安,李秘也不怕他们不放人。
再说了,李秘身为左都御史,若翻起旧案来,诏狱里这无数的冤案,随便翻出一两桩来,就足以将诏狱闹个天翻地覆了,眼下这等局势,满朝文武谁敢惹恼李秘!
从诏狱回来之后,李秘便让索长生等人跨了火盆进门,沐浴熏香,去除晦气,甚至还放了鞭炮。
晚上摆了宴席,众人喝酒叙旧,也是恍如隔世,越喝越安静,最后也是沉默无言,都不敢再提起这些年的事情来。
到了夜里,竟也是没人睡得着,毕竟人人都经历过磨难,害怕黑暗而向往光明,夜里从来都是最难熬的。
李秘干脆来到了索长生这边,喝了点小酒,朝索长生道:“皇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索长生不以为然,撇了撇嘴,抱怨道:“那皇帝老儿忘恩负义,提他作甚,若不是他想赶走你,咱们能吃这几年苦头?”
李秘也是摇头,朝他说道:“我不是问他为人,是问他病情。”
索长生听出李秘之意,想来李秘到底是要救这皇帝老儿,也只好如实相告道。
“这老儿除了腿脚旧病没法子理会,其他也没甚大病,只是经过几次折腾,身子实在太虚弱罢了。”
“早些时候,甄娘娘和张黄庭想出去寻你,我自是要跟着去的,但皇帝老儿怕死,如何都要强留我,他的生死能跟你比?”
“只是他如何都不愿放我离开,还要挟威逼,我自然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的,不过中途有人给他下蛊,元凶却不是我。”
李秘亲耳听得证词,也点了点头,朝索长生道:“你可知是谁下的蛊?”
索长生皱了皱眉,而后摇了摇头:“天下蛊物千千万,便是一把生锈钥匙,都能炼蛊,蛊师流派大同小异,但手法却是一个比一个恶毒,蛊虫和蛊术千奇百怪,虽说有迹可循,可只凭表征,想找出下蛊之人,是不太容易的……”
李秘也是早有所料,没抱太大的期待,不过终究还是有些失望,毕竟没能从索长生这里得到意外之喜。
“明日我带你入宫,可有把握治好皇帝?”
索长生撇了撇嘴,很是不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把这皇帝老儿救活了,他肯定又要过河拆桥,到时可没怪我不提醒你。”
李秘苦笑了一番道:“无论如何,皇帝若是这般沉沦下去,朝政崩坏,吃亏的到底是百姓,有他在,到底是安稳一些。”
其实李秘心里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念想。
他历经生死,将外部威胁全都扫荡干净,本以为大明朝能够重振国威,不说称霸天下,但也不至于内部乱成一锅粥,所以无论是对朱翊钧还是朱常洛乃至于那些官员,李秘都是非常失望的。
不过失望归失望,眼下外患尽除,乃是大明朝崛起的最佳时机,若朱翊钧能够保持十年八年健康,大明朝照着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能否称霸天下是不清楚,但绝不会再被历史的轨迹推向灭亡的道路了!
“有几成把握?”李秘到底是没有理会索长生的提醒,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
索长生白了李秘一眼,没好气地嘀咕道:“我这诏狱也不是白坐的,活蹦乱跳不太可能,开口说话却是易如反掌,只是他连陆济都砍头了,谁敢给他看病?”
提到陆济,李秘也是轻叹了一声,这个老御医可以说救过朱翊钧的命,可因为索长生的事情,最终还是陆济当了替死鬼,到底是让朱翊钧给砍了头。
不过李秘还是自信十足的,朝索长生道:“放心吧,周瑜已经死了,这天底下谁还能砍咱们的头?”
索长生也少有地严肃起来,朝李秘叹气道:“但愿如此吧……”
第六百四十一章 新旧阁老提建议
再次见到索长生,朱翊钧是既升起了生机,却又充满着警惕,因为这根本就是在赌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然知道李秘能够控制索长生,但自己的命终究捏在索长生手里,自己对索长生等人又做了这么多不好的事情,又如何让朱翊钧能放心?
不过索长生并没有让他失望,因为他并没有动用蛊术,而是用了正经医术,开出的方子也任由太医院的御医们合议,更是不经手任何药物。
御医们对他的房子也不敢评议,不过得出的结论是,即便没有奇效,但也绝不会有毒害和不利,这也使得朱翊钧感到非常的安心。
郑贵妃和朱常洵整日里陪在身边,朱翊钧反倒对朱常洛有些冷淡,足见这几年时间内,郑贵妃母子也是获得了朱翊钧完全的信任。
李秘对此自是上心,只是面上也不能表现甚么,他眼下是左都御史,必须不偏不倚,决不能站边,否则公事就无法开展。
索长生给朱翊钧看了几天之后,朱翊钧果真精神好转,甚至于能开口说话,整个后宫也是洋溢喜庆之气,整座阴沉沉的皇城仿佛都活了过来一般。
李秘与陈矩私下里谈过一回,虽说明面上无法取回内厂的掌控权,但值得庆幸的是,陈矩念着李秘对李敬妃的恩情,并没有清洗内厂,内厂里头仍旧是李秘的原班人马,这也是个绝好的消息。
李秘毕竟有大理寺副署正的工作经验,接手差事也不难,不过李秘却没有立刻风风火火展开工作,许多人提心吊胆,生怕李秘将官场翻个底朝天,然而李秘却是安安静静。
李秘越是安静,这些官员就越是没底,因为看不透李秘,反而更是坐立难安。
也好在年假终于是到了,官员们避难一般回家过年,因为朱翊钧身体好转,过年的氛围也非常的喜乐融洽。
秋冬丫头独自守着李秘的宅子,这几年也是差点将眼睛给哭瞎了,不过李秘回来之后,一切也都好了起来。
李秘也不是见外的人,索长生等人自是一并住在宅子里,大家欢欢喜喜过了个大年。
这年节期间,免不得迎来送往,不少官员难得在家里吃上一口热饭,年假里都是访亲走友,更多的是攀结上官,联合同僚。
不少人也是壮着胆子来拜访李秘,这大过年的也不好让人吃了闭门羹,李秘也是来者不拒,不过送的礼却是全都不收。
项穆和石崇圣等人打从李秘回京,就没离开过李秘的宅子,自不需要李秘特别去拜访,倒是有个人,李秘确实需要去给他拜年。
到了初四初五,李秘带上简单的礼物,携着甄宓和张黄庭,到了沈鲤这边来。
沈鲤从内阁被赶出来之后,也并没有立即返回家乡商丘,而是仍旧留在京城,因为朱庚遇到不决之事,总会偷偷找沈鲤来找法子。
沈鲤也是时刻关注着朝局,早知道李秘已经回来,不过他最是清楚其中关节,一直没有去打扰李秘。
他毕竟是被赶出内阁的,若此时去找李秘,必然要给李秘惹来非议,他是不愿做这样的事情的。
见得李秘带着甄宓和张黄庭来拜年,沈鲤也是心头温暖,毕竟他已经七十多岁了,人越老,便越是重情义。
沈鲤一家也是其乐融融,李秘到访,那是欢欢喜喜,吃过饭之后,李秘便跟着沈鲤来到了书房,这才刚坐下,外头门子便来报,说有人来给沈阁老拜年。
拜年这种事,最不好推脱,不过今日是李秘来拜年,沈鲤又岂能应付那些个闲杂人等,当即让叮嘱门子,一定要说些吉利话,好言好语,给了回礼,欢欢喜喜送人出去。
可谁知那门子出去之后很快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人,李秘一看,也是乐了,这不正是叶向高么!
叶向高与沈鲤素来交往甚密,政见上也是相近,两人本就是好友,而今次李秘举荐叶向高入阁,也颇得沈鲤心水,三人相聚,自是欢喜。
叶向高也是过来投石问路的,毕竟入阁不同于其他官职,有沈鲤这个现成引路人,他又岂能浪费机会。
李秘今次过来拜年,也同样如此,沈鲤的官场智慧,是他们最宝贵的财富,想要迎接年后的各种挑战,沈鲤的经验与指导,那是最不可或缺的。
李秘上任之后,之所以迟迟没有放那新官的三把火,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等着年关,这些官员都放松警惕,这火头烧起来才有效果。
而另一个原因,正是要等待沈鲤的意见。
沈鲤首先朝叶向高道:“进卿入阁之后,首要任务是提请清查户部历年借支银两,重点是运司的盐课欠额,另外,光禄寺等司的额银也必须清查,一句话,所有跟银子有关的,你都必须提请清查。”
万历皇帝很看重钱财,沈鲤对叶向高的建议,可谓是抓准了万历皇帝的心思。
叶向高只要在财政上取得成绩,就能够得到万历皇帝的认可,入阁之后也就安稳了。
若万历皇帝都信不过叶向高,还谈甚么往后的施政?
再者,只要伸手查银,必然要揪出无数的贪官米虫,那么李秘这个新任左都御史,就能够插手进来,与叶向高强强联合,两个都是新官,三把火却是一并烧起来,效果可就可想而知了!
“这朝廷里头的事,说白了也就是平衡二字,与皇上而言,是恩威并施,于我等阁臣而言,则是张弛有度。”
“若太过强势,逼迫太紧,势必会让官员群起而攻之,可若是太过放纵,又碌碌无为,所以在抓紧清查银子的同时,必须在别的方面给官场一个找补……”
沈鲤如此说着,便是李秘都听得入了迷,他虽然一生清正,但毕竟是阁臣,官场之道,于七十多岁的沈鲤而言,已然是信手拈来了。
“如何个找补法?”叶向高也是迫切地问道。
沈鲤看了看他,而后说道:“这就要李秘出场了。”
“我?”
李秘也疑惑起来:“我这新任左都御史眼下可真是放纵,都快碌碌无为了,能怎么找补?”
沈鲤也被李秘逗笑了。
“左都御史可不仅仅只是抓人,必要的时候,放人的效果会更好一些,放人之后再抓人,这就是最高明的手腕了。”
“放人?放谁?”李秘也终于是明白过来,原来沈鲤所谓的找补,就是让李秘去放人,但想要放人,就必然要查清楚原委,若是无辜冤枉,自是要放的。
“你放了三个人,便足以找补官场上的怨怒了。”
叶向高听到此处,也是竖起耳朵来,这可不是笼统的解惑,而是手把手地教导,几乎是一口一口地喂养了!
“这三个人,一个是漕运总督李三才,一个是咸宁知县满朝荐,另外一个需要起复为官,乃是东林先生顾宪成。”
这个李三才和满朝荐是甚么人,李秘是不清楚,但东林先生顾宪成的鼎鼎大名,李秘还是听说过的,因为可以说,没有顾宪成,就没有后来的东林党,顾宪成乃是东林书院的创办人!
沈鲤所提出的这三个人,也着实古怪,一个是堂堂漕运总督,一个却又只是个知县,最后一个又是被罢黜,只能回乡讲学的先生,怎么就能够把清查银两所造成的“公愤”给找不回来?
李秘看不清楚,叶向高却心中有数!
也不待沈鲤解释,叶向高已经苦笑连连了。
见得叶向高这等表情,李秘也是投来质疑的眸光。
叶向高便解释道:“沈阁老高才,这确实是一方良剂,咱们之所以清查银两,往大了说,是为了充实国库,往私心些说,是为了讨好皇上。”
“而讨好了皇上,代价却是得罪满朝文武,虽然有些怪异,仿似在说满朝文武与皇上是对立的,但事实确实如此。”
“至于这三个人,看着八竿子打不着,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让皇上给赶走或者抓起来的,而满朝文武都在不断谏言要放过这三人。”
“顾宪成创办东林书院,联合东林八君子,发起东林大会,制定东林会约,成为东林党魁,宣扬政治,评议朝局,朝中官员很多已经是他的拥趸,奏请起复顾宪成的奏章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然而皇上却全都留中不发。”
“至于李三才,他是因为上疏奏请补大臣、选科道官、起用弃臣等,才惹了皇上厌恶,废弃诸臣哪一个不是皇上点的头?李三才却三番四次提请起用,皇上能高兴?”
“李三才还说被废弃诸臣,只是议论自己的意见而触犯了当局,却被罢斥,永不叙用,他们无逆于皇上,忠心耿耿,却被人假借主怒之威以禁锢诸臣,又借口逆主之名以掩饰自己的过失。负国负君,莫此为甚!”
“李三才此言,是为邹元标、**星、顾宪成三人而发的,他上了奏疏之后,官员们又旧事重提,开始谈论张居正的事情,情况日益严峻,皇上不抓他,如何能平息舆论?”
“至于满朝荐,虽然只是个知县,但闹腾的都是大事,此人有才,但性格古怪,事迹也着实不少,今次被抓,也着实冤枉。”
“事情起因是陕西巡按余懋衡弹劾梁永走私货物到京畿,梁永报复,雇佣伙夫,两次下毒,想要害死余懋衡,咸宁知县满朝荐便抓了伙夫,要依法办事。”
“梁永生怕自己被揭发,竟然带兵冲击县衙,想要杀人灭口,可惜满朝荐早有防备,他未能得逞,便开始暗养数百甲士,人人皆言梁永必反。”
“满朝荐听说此事,本着除暴安良的心思,出兵打击,梁永却写了奏折,诬告满朝荐打劫上供给朝廷和皇上的金银货物,皇上便把满朝荐给抓了……”
“不问青红皂白就给抓了?”李秘也有些惊愕,没想到朱翊钧竟然做出这种昏聩之事来。
“因为梁永本是御马监的监丞,后来又成了税监,他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这些年来进贡给皇上的金银财宝,数量多得连皇上都大吃一惊……”
李秘终于是明白,终归到底,还是银子和官场人心的问题!
第六百四十二章 外号疯狗之御史
沈鲤的目光也果是老辣,所提建议更是一针见血,无论是李秘还是叶向高,都颇有豁然开朗之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尤其是满朝荐的事情,让李秘对朱翊钧也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这个满朝荐在明史有传,不过与沈鲤叶向高等人相比,实在不值一提,然而满朝荐在民间却流传有不少野史和传奇故事。
李秘对历史不熟,自是不知道这些,但单纯从此事看来,满朝荐正直而富有正义感,虽然只是个知县,但也着实让人佩服。
当然了,李秘也能理解朱翊钧的做法,更清楚朱翊钧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先抓了满朝荐,而不是税监梁永。
适才沈鲤提议清查户部之时,与李秘提起过一些数字,只看看这些数字,便知道朱翊钧为何如此偏袒梁永了。
在嘉靖、隆庆年,户部旧库积银一千余万两,万历十八年西征宁夏哱拜,借走了一百六十万两,朝鲜东征倭奴之时,又借走了五百六十余万两,便是征伐播州杨应龙的反叛,也借了三十三万两的银子。
边军因为军饷而闹事,又借了五十万两充当边饷,以平息军愤,而后又支了二十一万两,马价银三十万两,过得才一年,又以边饷不足借走了一百万两。
这些可都是皇帝朱翊钧向户部借的银子,也就是说,朱翊钧在挥霍嘉靖和隆庆两朝先帝留下来的家底,前后共借走了九百五十四余万两银,另外,工部又以皇长子大婚以及册封诸皇子等等,借银三十五万两,整个户部老库便只剩下二十七万两银子。
从一千多万两,短短的二三十年就只剩下二十七万两,万历皇帝到底花了多少钱,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些钱也不一定就是万历皇帝自己向户部借的,也不一定就是他一个人挥霍掉的。
打个比方,朱翊钧给朱常洛操办婚事,因为朱常洛自己的低调,也因为朱翊钧不太上心,统共也才花了几万两银子。
而朱常洵大婚之时,却花了三十几万两银,朱翊钧只是跟礼部和工部的人说,我儿子要结婚,你们去户部支点银子来开销,礼部和工部便到户部来扯皮了。
这些钱不一定是朱翊钧出面借的,但肯定是经过他同意的。
无论如何,由此便可以看出,朱翊钧到底是多么缺钱,为何要重用那些矿使和税监,只要能给他弄钱,他自是要重用。
若他惩处了梁永,便寒了人心,谁还敢替他四处捞钱?
或许有人要说,户部的钱不就是皇帝的钱吗?
这个还是要区分开来的,国库的钱是用来维持国家运转的,便是皇帝本人,也需要经过户部,才能借用,若是群臣反对,或者户部尚书死撑着不给,皇帝也是没法子的,当然了,如果这皇帝是个不讲道理的暴君,那就另当别论了。
而内帑才是皇家的钱,是皇帝和皇室的私产,那才是皇帝能够随意动用的钱。
从沈鲤提及的三个人来看,李三才是关于人事任免,实在动摇朱翊钧的权威,顾宪成本就是被朱翊钧驱逐出朝堂的,同样是因为人事而挑战了朱翊钧的权威,满朝荐则是动了朱翊钧重用的捞钱太监。
他们无一例外都在挑战和撼动朱翊钧的权威,也无一例外得到了朝臣们的声援,尤其是满朝荐,入狱之后,除了老实人首辅朱庚之外,上百官员持续上疏,给他求情,想要将他救出牢狱,这就更是让朱翊钧龙颜大怒。
朱翊钧本来就出现了严重的健康问题,朝臣们在这个时候接二连三挑战他的权威,便仿似在趁他病,要他命一般。
而沈鲤提请清查户部等,某种程度来说,也是在揭朱翊钧的逆鳞,因为一旦清查,就会知道朱翊钧的财政状况,旧事重提,朱翊钧更是难堪。
但反过来想一想,清查户部等诸司的财政状况,会揭开烂皮,将朝廷里那些个烂疮全都暴露在阳光之下,皇帝借钱不还你总不能拉他去砍头,但官员贪腐,那却是要大力整治的!
而且新任左都御史就像扯掉了链子的疯狗,眼下还没咬过人,揭开这一大批贪官污吏的真面目,单是抄家就能敛一大笔横财,即便无法把皇帝欠下的窟窿给填上,到底还是能缓解一下财政危机的。
至于沈鲤要叶向高提请宽待这三个人,一来是给叶向高争取官员的拥戴,而来则是缓和皇帝与官员之间僵持不下的关系。
沈鲤的眼光和本事,那都是毋庸置疑的,这一趟拜年,李秘和叶向高可谓是收获满满。
到了上元佳节,朱翊钧竟然能起床了,虽然说话还不是很利索,而且速度很慢,但到底是好转了不少,便趁着这个机会,宴请了文武百官,一并来庆贺佳节。
因为朱常洵的关系,朱翊钧与文官们的关系可谓是降到了冰点,之所以不上朝,也是懒得跟这些文官吵架。
如今朱翊钧宴请官员,率先摆出和善的姿态来,官员们又岂敢不识抬举?
这一场宴会也是冲散了阴霾,带来了久违且难得的喜庆,朱翊钧也是龙颜大悦。
过了上元,官员陆续回衙当值,不过人人困乏,仍旧还沉浸在年节的氛围当中,不少人仍旧还相互送礼,乐此不彼,没能脱离过年的状态。
然而李秘却早已行动起来,表面上这个左都御史无所作为,从上任至今也没放过一个响屁。
实则他早已让陈矩将内厂的番子全都散发出去,连带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都在照着李秘的单子,四处搜罗证据。
这年关回来的第一日,都察院便掀起了大整顿,一天之内便抓了三十七个大小官员!
李秘也容不得他们相互串通或者走动人脉关系,东厂锦衣卫和内厂丢出确凿证据来,根本就没有任何申辩的机会!
这一手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雷霆震动是石破天惊,然而行动才刚刚开始,都察院接连几天,几乎要将天牢都给塞满,整个朝廷上三分之一的官员都受到了牵连!
朱翊钧对这些官员本就没甚么好感,若不是自己身体不行,无法完全把持政务,早就想清洗一番了,所以对李秘也是全力支持。
更何况李秘清查这些官员,抄家所得全都充入国库,大大缓解了财政危机,这才是朱翊钧最乐见其成的!
调查贪腐也是如火如荼,李秘这个“闷屁左都御史”,一出手便是血雨腥风,朝廷上人人自危,暗地里都称李秘为“疯狗御史”,那是见谁咬谁!
而叶向高的政改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叶向高是大才之人,首辅朱庚又是甩手掌柜,内阁风气也是大为改观。
李秘还拜访了李廷机,促成了李廷机入阁,李廷机递了一百多封辞职信,本不愿入阁,见得李秘这个疯狗御史亲自登门,叶向高的政令又是初见成效,他也就有了信心,终于还是“出山”了。
李廷机可是大明中后期少有的清官贤相,不过李秘却不是从历史书上了解,而是通过内厂探子,得到了李廷机仕途的种种履历事迹,那可都是货真价实的!
李秘当了左都御史,大力铲除积弊,刮掉大明朝廷的烂疮坏疽,又有叶向高李廷机温补回来,朝堂氛围也是焕然一新。
尤其是叶向高提请释放满朝荐,以及起复顾宪成和李三才,更是深得民心,民间人人称颂。
李秘当然也考虑到了东林党的问题所在。
不少史学研究者认为,东林党才是大明灭亡的真正原因,但李秘却并不这么认为。
东林党前期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他们针砭时弊,提出了不少利国惠民的政策。
因为他们都是闲散人士,所以能够站在相对客观的角度来看待大明朝的现状,所提出的一些改革方向,也比较符合潮流需求。
不可否认,到了中后期,东林党掀起的政治斗争是非常残酷且弊端极大的。
但东林党就像一把菜刀,有人用来切菜,有人用来杀人,只能说是使用者的问题,而不能将黑锅都甩到菜刀的身上。
东林党是一柄锋利的双刃剑,就看你如何去使用。
与其放任自流,让这些东林党人在民间壮大,没有约束,倒不如掌控在自己手里,将他们向自己想要的方向来引导。
顾宪成是个有大心气的人,他起初也是辞官不出,便是朝廷起复,他也是婉言拒绝,直到叶向高亲自登门,他才愿意出仕。
李三才之所以上奏,本就是为了顾宪成等人,如今顾宪成起复,以他为首的一大批文官,自是消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袁可立又上疏请补缺官,叶向高和李廷机也都支持,朱常洛也大胆请示,朱翊钧终于是点头同意了下来。
万历朝中后期官员的升迁改调大多积滞无期,大臣多缺不补,抚、按官候代至有十多年不归者,部郎则多出差。
官缺补不上,新晋的人才得不到施展抱负的机会,不少人又尸位素餐,无所作为,只是得过且过。
官员宪祥曾上书要填补官缺,不过万历皇帝并未纳言,如今袁可立再度上书,得了叶向高李廷机和李秘支持,万历皇帝终于还是点头了。
万历皇帝其实也是无奈,因为李秘这个疯狗御史,几乎将三分一的官员全都给抓了起来,再不补官,哪里还有人办事!
如此风风火火,雷厉风行,朝廷风气焕然一新,朱翊钧的病情也不断好转,仿佛一切都开始步入正轨,又有了万历中兴的气象。
然而随着补官的进行,争斗的场面到底还是出现了。
朝廷要补官,意味着有大量的官职空缺,而无论是朱常洛还是朱常洵,都希望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到这些部门里头。
手底下的人入主朝廷的官职席位,便代表着他们的力量又得增强,他们又岂能不争不抢?
第六百四十三章 年后查案无的矢
“疯狗御史”的新官大火还在烧着,叶向高和朱庚鼎力支持,皇帝陛下又有默许,东厂内厂锦衣卫倾巢而出,试问何人敢说半个不字?
李秘今番无异于给大明朝廷刮骨疗毒,也是大快人心,虽说官场上人人自危,但民间却是拍手叫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尤其是吕坤等大儒的宣扬之下,文人们联合不少民间之人,纷纷给李秘献上万民伞,李秘的声望也是一时无两。
这种氛围无疑是一种助燃剂,不过李秘也并非毫无节制,无论东厂内厂还是锦衣卫,那都是双刃剑,使用过度的话,问题就会随之而来。
虽然如今的东厂督主和内厂提督,是王安和陈矩,这两位可都是大明历史上比较罕见,拥有着不少好评的宦官,再加上大太监田义坐镇,所有也就不必担心缉事厂会伤及无辜了。
或许有人会认为,大明终其一朝,宦官都从未退出过政治舞台,大明朝的宦官是一个比一个烂,凭什么好的都让李秘给撞着了?
其实这也并非李秘运气好,试想一番,若不是李秘一直压着魏忠贤,无论是田义王安还是陈矩,他们还能如此稳如泰山?怕不是早就让魏忠贤给踢出内宫去了。
再者说了,郑贵妃与福王朱常洵本就居心不良,内宫里头也是明争暗斗,太监们各为其主,像田义等人这般一条心忠于皇帝的,其实并没有太多,在这种斗争环境下,试问谁的双手能干净?
只是说他们相对其他太监而言,无论眼光还是格局,都比较高大一些,没有做出只顾私利而忘乎大义的事情来罢了。
若没有李秘压着,哪来这么多的好太监?
不过无论王安田义还是陈矩,在历史上的风评确实不错,但话说回来,史料不可尽信,到底好不好,也无从得知。
咱们研究历史,不是为了追求对错,甚至很多时候无法还原真相,我们研究历史说到底还是为了以史为鉴,能从历史事件中吸取教训,得到启发,推动后世社会的精神文明发展,那才是最重要的。
否则你一根筋在那里研究历史原貌,还原历史真相,研究出来了又有何用?
闲话也休提,只说疯狗御史在这厢扫荡朝堂,刮骨疗毒挖出的大洞,总需要新鲜血肉来填补。
沈鲤在背后坐镇,面上有叶向高和李廷机,倒也发掘出不少人才来。
不过朝堂并非简单透明的地方,每个官职都至关重要,并不是说官职太低,就没有任何作用了。
大明官制绝对是世界历史上最睿智,最充满智慧的封建官场制度,比如六科给事中这样的官职,那是位低权重,若不是心中拥有大信仰,矢志不渝为国为民的人,那都不屑去做这样的官的。
所以无论大小官职,都显得极其重要,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吏部,因为天官是为了选官设置的,吏部是管官的官,无论是李秘还是叶向高,都没有放松吏部的掌控。
另外一个就是礼部,不少人认为礼部并没甚么卵用,户部管钱,兵部管兵,工部制造,各司都有看头,唯独礼部是个清水衙门,根本没人在意。
起初李秘也是这般想法,可真正接触了官场,才知道礼部其实才是最要紧的一个部司衙门。
凡事都将名正言顺,这个名到底是谁来定,才能叫做正?
没错,制定这些的,正是礼部!
甚至于朱常洛能够当上东宫太子,也都是因为礼部一直在支持,沈鲤叶向高等人,只要登上高位,入阁为辅臣的,还没有哪个能绕过礼部!
因为礼部一直支持朱常洛,朱常洵也无法安插人手进来,他在户部倒是有不少亲信,眼下却是将手伸到了兵部!
一旦出现这样的局面,问题可就麻烦多了。
虽说兵部并不直接统兵,明朝军事很多时候都是五军都督府在掌控,所谓兵部,很多时候都是在制定大战略和提供后勤,管理军务等等,实际的调兵打仗都需要经过五军都督府。
可但凡涉及到兵部,那就极能说明问题了,更何况朱常洵一直在亲近禁卫军的人物,这可是玩火的危险信号!
当然了,朱常洵也不可能自己出面,这些都是李秘通过内厂和东厂番子了解到的秘密情报,只是先留个心眼,以免出现无法控制的状况罢了。
朝局安稳下来,按说人人都应该感到高兴,若说有人不高兴,那只能是朱常洵。
因为只有朝堂出现突发状况,才能借机废掉太子,他才有出头之日,若朝局稳定,国势上扬,人人安乐,他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李秘起初也有点不太理解,按说郑贵妃受尽宠爱,朱常洵也同样如此,朱翊钧在洛阳为他建造王府,花费的银子如山似海,他不乐意去洛阳过日子,便留在北京,并未让他之藩。
即便不当太子,往后不当皇帝,当个逍遥王爷,也未尝不可,为何就一定要争这个太子?
不过如今李秘算是有些理解了。
朱常洛的特殊出身,确实有些不太好看,而且多年来一直受到冷落,若不是李秘的介入,王恭妃和朱常洛只怕还畏畏缩缩躲在冷宫之中,整日提心吊胆过日子。
既然皇帝全心全意地宠爱郑贵妃和他朱常洵,为何偌大的家业一定要传给朱常洛,就为了守着一个可笑的祖训?
理解归理解,但如今的李秘已经看得很清楚,朱常洵与朱常洛的个人能力且先不说,若朱常洵当皇帝,对这个帝国更加有利,李秘也可以抛开个人恩怨,让朱常洵来当这个皇帝。
可如今的形势之下,朱常洛入主东宫这些年来,没有大差小错,在王弘诲和吕坤等人的辅佐之下,反而做得有声有色,展现出了一代英主的气度来。
郑贵妃这边固然势力庞大,国舅郑承恩等人也都将势力的触角延伸到了南京朝廷那边去,朝中也不乏很多想要铤而走险的官员支持。
但想要打破朱常洛营造出来的格局,只能带来混乱和灾难,李秘是如何都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疯狗御史如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李秘也不好去拜访朱常洛或者朱常洵,因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惹来过度解读,所以李秘平日很少抛头露面,一旦出动,可就有人要遭殃了。
然而今日,李秘到底是要悄悄出门了。
因为他让内厂密探调查的事情,终于还是有了眉目!
经历了辽东以东的风雪暴,北京城年后的小雪,李秘也就没如何放在眼里了。
李秘带上索长生等人,在内厂探子的引领下,很快来到了西郊的一处坡地上。
坡地上已经搭建了遮风挡雪的棚子,内厂番子警戒着,依稀能够看到棚子内翻刨出来的新鲜泥土。
身为太医院的院正,陆济的墓显得实在太过寒碜,虽然是被皇帝下令砍头的,但好歹还有人收尸,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可他连墓碑都没有!
见得此状,李秘也是心头发堵,陆济是个有真本事的医者,虽然束手束脚,无法真正施展自己的医术,但在危难关头,他到底是没有忘记医者仁心,这就足以让人佩服。
李秘起初也并没有想过要调查陆济之死,本想着年后有了闲暇,再过来拜祭一番。
可随着索长生给朱翊钧治病,却发现了一些猫腻,索长生无法从朱翊钧的身上得到更多的线索,便只能从陆济身上寻找了。
朱翊钧之所以会中风,并非自然病变,而是人为诱导,有人给他下了药,才会导致他中风!
索长生虽然在他体内发现了残余的药物,但毕竟只是借助了蛊虫的敏感细微的应激特性,已经无法确定到底是何种药物。
但可以肯定的是,根据药物残留的程度,综合朱翊钧中风的时间来看,当时索长生等人已经被投入诏狱,而照料朱翊钧的,便只有陆济。
过不了多久,陆济便给砍了头,很多人都认为陆济是给索长生等人背了黑锅,但此时看来,只怕是因为陆济知晓内情,才被杀人灭口的!
李秘也没有让番子去陆济家中搜查,因为事关重大,陆济即便知道,也不可能留在家中,给家人招来灾祸,他实在太了解陆济,这个老人一辈子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又岂会在临死前,给家人惹来灭门之灾?
所以,若果真有内幕秘密,陆济一定会带在身上,或者藏在心里。
若带在身上,那么行刑之前就该被搜出来,即便藏得再隐秘,死后被人收敛之时,也一样会被搜出来。
而若是藏在心里,人已经死了,又如何能够再问出来?
虽然明知如此,但李秘到底还是要过来看一看,或许这个秘密确实藏在陆济的心里,但想知道这个秘密的,绝不仅仅只有李秘一人!
那个给朱翊钧下毒之人,一定会不安心,他一定会来确保陆济不会把秘密泄露出去,所以陆济的墓葬就一定不是原封不动的!
而且收敛之人连墓碑都没有留下,分明就是想隐藏陆济之死,若不是内厂番子神通广大,想要找到这个无名墓地,根本不太可能。
索长生虽然对这种场面并不厌恶,但还是朝李秘问道:“哥,这人都死了这么久,估摸着皮肉都没了,还能查出甚么来?”
李秘心里其实也没太多底气,横竖这是最后的突破口,没其他法子的时候,也没太多的选择了。
“有时候死人比活人可信,且看看情况再说吧。”
如此说着,众人便走进了棚子来,但见得整个棚子将掘开的墓地都遮掩了起来,棺木并未腐坏,所以在棺盖上放了一块葛布,已经白骨化的尸骸,就摆在了葛布之上。
“果真白骨化了……”李秘也有些失望,众人更是叹息不已,心说只剩下一把骨头,还能查出甚么来?
第六百四十四章 缜密推断白骨尸
虽然这具尸体已经白骨化,但并不意外着失去了法医学价值,即便白骨化的尸体,仍旧能够得到不少有价值的信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比如这一具疑似陆济的尸骸,即便已经白骨化,在李秘眼中,仍旧有着极大的勘察意义。
为何说疑似?
因为这墓葬没有墓碑,虽然是内厂番子找到的墓葬,但再没有其他证据能够证明这就是陆济,在没有勘察出确凿证据之前,认为这具尸骸一定是陆济,会失去证据支持。
虽然有棚子保护,但风雪仍旧能够钻进来,所以李秘也必须抓紧时间进行勘察。
尸体白骨化确实带走了不少尸体现象和特征,但由于白骨化,却能够更加直观地观察骨骼特征,连x光检查手段都省了。
通过白骨,我们也可以得出不少有用的信息,对于无名尸体的勘验,有着极大的意义。
比如可以通过骨盆等处,鉴别受害人的性别,通过骨骼还能够初步判定受害人的年龄等等。
骨盆的判定并不难,漫说是法医学,便是寻常医学生,或者对人体生理学有足够了解的刑侦人员,都很容易判定出来。
细节方面固然是不可或缺的,但普通人其实也可以判断出来,简单一点来说,男性的骨盆窄而深,而女性则是宽而浅。
最直观的就是,一眼看下去,呈直立椭圆的,那就是男性,呈现圆形,甚至是横向椭圆的,那就是女性。
当然了,若是专业人士,可以通过耻骨联合等等细节,加以分析,而有经验的法医,即便没有骨盆,只是通过颅骨包括下颌骨,简定性别的准确率也在百分之八十九十,所以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李秘只消看一眼,便知道这是个男性的尸骸。
除了鉴别性别之外,骨骼还能鉴别受害者的年龄,主要的鉴别对象有颅缝和牙齿等部位。
无论是未成年还是成年人,都可以通过颅缝的愈合程度来推断年龄,不过这个需要比较精细,最简单异性的还是通过牙齿的磨损程度。
尤其是古代社会,饮食条件并不算太好,食物不够精细,主食又都是粗粮,牙齿的磨损程度会比较大,随着年龄增长,牙齿磨损的差异就会更大,也更加明显。
另外,通过骨骼的一些陈旧性痕迹,也能够推断出受害者的某些受伤经历等等。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如果从他臂骨发现了陈旧性骨折的痕迹,那么就可以推断此人曾经骨折,如果他的左右腿脚长短不一,或者有残疾,亦或者有六指之类的畸形存在,那么对排查身份就更加有利。
直到目前为止,李秘的推断都建立在无名尸体的基础上,并没有假定是陆济。
而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不是陆济!”
李秘此言一出,众人也是惊骇,虽然早已领教过李秘的本事,但尸骸彻底白骨化,仍旧能够如此确凿地断论,这等手段在古时,可不是神仙一般的手段么?
虽说从宋朝开始,就有了《洗冤集录》之类的罪案书籍,甚至堪称经典,但《洗冤集录》有着开创性,同样也有着时代的局限性。
从宋朝到明朝,甚至到清朝,法医学的发展其实非常的缓慢,甚至后面几个朝代,都是在吃前朝的老本,现代法医学兴起,也是近代的事情。
而且古时之人对死亡和尸体都非常的忌讳,寻常人没有接触这些的机会,了解不够,对李秘的举动就更是惊奇了。
虽然李秘与陆济有过往来,但还没有亲密到足以了解他身体特征的程度,李秘之所以能够做出这样的论断,实在是因为这具尸骸的特征太过明显。
“哥,你是如何看出来的?”索长生和厄玛奴耳可以说是这群人当中,对尸体最有研究的人,然而他们仍旧没有头绪,自然是最好奇的。
李秘指着尸骸,朝二人解释道:“很简单,且先看看颈骨部位。”
“按说陆济是被斩首的,这个痕迹就太明显了。”
众人照着李秘的指示一看,颅骨确实早已分离,果是被人砍下来,安葬之时才缝合,但因为白骨化,肌肉筋膜都消弭之后,头骨也就分离出来了。
“太明显?有何怪异之处?”众人也迷惑,索长生蹲下去,抓起那颅骨,便细看起来。
李秘也不卖关子,指着颈骨创口,朝索长生道:“你能看得出这里有几处刀痕么?”
索长生是蛊师,对刀剑不在行,猿飞佐助过来看了一眼,便朝李秘答道:“起码砍了三刀才断头……”
李秘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而后朝索长生问道:“如果一个刽子手砍了三刀才处决一个人,会是甚么下场?”
索长生等人也是恍然大悟!
在古代,或者说在大明朝,刽子手处决犯人是有要求的,刀必须要快,干脆果决,说一刀就是一刀,若一刀无法斩首,刽子手会受到处罚。
而在京城这种地方,刽子手是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三刀才砍死一个人,即便是刚入行的刽子手,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而且刽子手会选择颈椎最薄弱的地方,如此才能减少难度,干脆利索地完成斩首。
但这具尸骸的颈骨断口上下各一刀,根本就不符合刽子手的处决部位!
这个位置的伤痕,足以说明疑点,要么陆济不是被处决,而是被人硬生生砍掉了脑袋,要么此人就并非陆济!
李秘偏向于后者,因为他还有其他的论证!
“你们再看他的牙齿。”
众人顺着李秘的指示,看向了索长生手里的颅骨,由于白骨化,牙齿也非常明显地展现了出来。
“此人牙齿磨损太过严重,后槽牙都快磨没了,门牙和犬齿更是早已脱落,足以说明此人生前的伙食状况非常恶劣。”
“然而陆济是岐黄世家出身,从小便锦衣玉食,进入太医院之后,更是养尊处优,他又是个讲求养生之人,连肉食都很少吃,牙口素来保持得很好,所以,此人绝不会是陆济!”
众人终于是豁然开朗,因为李秘所言确实有理!
在大明官场,同样是长相决定收入,科举考试里头对外貌还是有着一定要求的。
如果你只是想要当个小官小吏,那倒无所谓,但朝堂上的官员,尤其是文官,那是读书人的门面,想要成为清流文官,必须仪表堂堂。
在科举考试的历程中,对外貌要求最精细的,首推宋朝,尤其是北宋,他们讲究风流,文官的外貌是非常重要的一项指标。
虽说到了大明朝,对仪表仪态的要求已经不再那么严格,但太医作为能够在禁宫中行走的人物,对外貌仪表还是有要求的。
如果陆济丑陋不堪,缺牙黑脸又口臭,试问谁敢找他看病?太医院乃是天下医者的门面,总不能太寒碜的。
“此人既然不是陆济,那陆济的尸首又葬在哪里?此人又是谁?”安倍玄海倒是心思活络,当即提出了疑点来。
李秘寻思了一番,朝他答道:“从此人的牙口磨损,以及身上的一些陈旧性伤痕来看,应该是个郊区的流民,让人抓来砍头充数的……”
“此人的身份倒是无关紧要,谁杀了流民来冒充陆济的尸首,为何要冒充陆济的尸首,这背后动机又是甚么,那才是重点。”
李秘说到此处,甄宓等人也就明白过来了。
“找人冒充,自是要掩盖了……”甄宓如此说着,李秘也笑着点头道。
“不错,只是他们要掩盖甚么?要么陆济的死另有隐情,生怕咱们通过陆济的尸体,调查出陆济的真正死因,要么……”
李秘说到此处,索长生也是双眸大亮:“要么陆济根本就没有死!”
索长生丢出这么个结论,众人也是兴奋激动,李秘给了他们足够的参与感,那种一层层揭开真相,所带来的满足感和成就感,也让他们内心激荡!
张黄庭摇了摇头,朝索长生道:“不可能的,处死陆济是刑部下的文,若陆济没死,那可是欺君之罪,谁敢这么做?”
索长生也争辩起来:“陆济好歹是御医,无论是宫中贵人,还是文武百官,他救过不少人,为了报恩,随便找个无关紧要的低贱流民来当替死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见得众人争吵起来,李秘也抬了抬手,制止众人道:“好了,这些都不是重点。”
“当务之急是,无论陆济是生是死,咱们都必须找到他,只要找到他,谜团就能够揭开了!”
陆济有可能没死,这也让李秘感到庆幸,毕竟跟陆济还是有些交情的,到底是并肩作战过。
念及此处,李秘也不再啰嗦,朝内厂的番子道:“将这里收拾一下,加派人手,尽快把陆济给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内厂番子自是领命,李秘又叮嘱道:“也不必漫天撒网,既然这流民是替死鬼,那么刑部监斩肯定有猫腻,先去查刽子手和监斩官,参与行刑之人,一个都别放过!”
有了目标,也就好办了,以李秘这个疯狗御史的名头,眼下谁敢顶风作案,内厂番子也是凶名赫赫,找到陆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只要找到陆济,就能揭示朱翊钧中毒的内幕,揪出幕后凶手来,如此才能高枕无忧!
第六百四十五章 人心难测堪为帝
从郊外回来之后,内厂番子便撒播了出去,李秘等人刚回到都察院衙门,番子便回来禀报,说是找到行刑的刽子手了!
李秘赶忙将番子召了进来,番子却说那刽子手在处决陆济之后,因为愧疚而自绝了!
因为陆济未曾入宫之前,便是京畿地方有名的神医,在百姓之中口碑极佳,被斩首之后,群情激愤,口诛笔伐,刽子手承受不住口水唾沫,便悬梁自尽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正是因为闹得不小的动静,所以番子们并未费太多力气,就查出了这桩事来。
“这节骨眼上死了,实在是太过蹊跷,刽子手那都是心狠手辣之人,又岂会因为良心谴责而自尽?”索长生当即质疑道。
厄玛奴耳也是一脸兴奋,朝李秘道:“不错,阁下先生不如再去挖掘刽子手的坟墓,就知道刽子手是自杀还是被害了!”
李秘也是哭笑不得,心说老子是疯狗御史,可不是刨坟御史啊喂!
“勘察刽子手的意义已经不大了,那具流民尸骸是砍了三刀才死的,所以说明不是刽子手干的事儿,那就是监斩的时候偷梁换柱,所以他根本没砍人,又岂会受到良心谴责?”
“所以即便不去勘察,也知道刽子手是个冤死鬼,又何必多此一举?”
“既然胆敢偷梁换柱,监斩官就必然会知情,刽子手死了,咱们就找监斩官,他们不会大胆到连监斩官都杀吧?”
李秘如此一说,众人也是恍然大悟,也不消李秘开口,索长生已经朝那番子急道:“还愣着作甚,赶紧去查一查,到底谁监的斩!”
猿飞佐助和安倍玄海等人是在朝鲜战场上见识了李秘的本事,当时的李秘还是那个死战不屈的银修罗。
但到了大明才知道,李秘原来真的是个神探,不过李秘很快就被朱翊钧驱离朝堂,追捕周瑜,以致于李秘失踪了三年多。
今番是他们真真切切见识了李秘的探案本事,这种手段连大明朝的人都震慑得一愣一愣的,也就漫提倭奴国那种落后的地方了。
此时猿飞佐助和安倍玄海恨不得亲自跟着番子去调查,不过他们到底不是番子,终究是留了下来。
李秘也没有着急,在都察院签押办案,直到快散衙之时,番子终于又回来了。
索长生和猿飞佐助等人也是赶忙围了上来,那番子见得诸多大人物都盯着自己,也是浑身发毛,哪里需要李秘发问,当即朝李秘禀报道。
“爷,当日监斩的……并非刑部的人,也不是顺天府的人,而是……而是內监!”
“內监?,只有內监?”李秘也有些皱眉,虽然太监也会代替皇帝去监斩,但名义上还是需要有司衙门的人在场的。
然而番子却不提其他人,而只是说內监,那只能说明,并无他人参与,是內监亲自监斩!
“是,只有內监,而且还是……是……是大太监田义!”
“田义监斩的?”李秘陡然站了起来!
田义是甚么人,李秘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若说整个大明朝对朱翊钧最忠心之人,那必然是田义。
他可不仅仅是朱翊钧的随侍太监,他与朱翊钧有近乎二十年的情谊,几乎是形影不离,是朱翊钧最信任的人!
所以若是田义监斩,旁人想要偷梁换柱,根本就不可能!
这也就是说,用流民给陆济替死的,应该就是田义!
而田义是不敢忤逆朱翊钧的意思,陆济是朱翊钧下令处决的,田义又岂敢偷偷放走陆济!
如此一想,真相也就呼之欲出了!
朱翊钧想要杀鸡儆猴,让陆济给索长生背黑锅,但他心里明知道陆济是无辜的,许是顾念陆济的救命之恩,所以让田义用流民给陆济替死!
而早番说过,朱翊钧中毒之时,索长生已经被打入诏狱,照料朱翊钧的便只有陆济,陆济也是唯一知道朱翊钧中毒内情的人!
如此说来,也就意味着,朱翊钧是知道给自己下毒的幕后之人的,之所以如此对待陆济,就是要赶走陆济,替投毒者隐瞒真相!
朱翊钧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给陆济寻找替死鬼,如今番子想要寻找陆济,也就不太容易了。
再者说了,到了这个程度,找不找陆济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朱翊钧知道投毒者,却还要给投毒者隐瞒,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想惩罚投毒者,放眼满朝,能让朱翊钧这么做的,只有那对母子了!
李秘想得很清楚,但其他人却没有这么灵敏的嗅觉和思维,见得李秘不说话,赶忙建议道:“既然是田义,那就更好办了,李大哥不是跟田义很熟么,这案子铁定能破了!”
李秘却有些扫兴,朝众人道:“都散了吧,我自己静一静。”
众人正在兴头上,眼看着要破案了,自然不愿离开,不过甄宓却是知道李秘心思的,当即朝索长生等人道:“都回去吧。”
索长生等人在李秘面前其实很放肆,可对甄宓却是怕得要死,甄宓一发话,众人也就一个个离开了。
李秘朝甄宓笑了笑,将甄宓搂了过来,朝甄宓问道:“同样是子女,差别怎地就能这么大?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甄宓自是知道的,只是想了想,还是朝李秘道:“人都说帝王之家无亲情,不过我看皇帝是真的疼爱郑贵妃和朱常洵……”
“我倒是有些羡慕郑贵妃了,毕竟这历朝历代,能得到皇帝真爱的,又有几人?”
李秘也是轻叹一声。
有些事情不合情,也不合理,但就是这么发生了,因为人的感情是无法用科学数据来分析的,很多时候,因为感情冲动而做出来的事情,是超乎常理想象的。
朱翊钧是个猜疑心多么重的人,李秘是深有体会的,李秘可以用自己的胸怀和气度,收服索长生和厄玛奴耳,猿飞佐助和安倍玄海,身边的伙伴们,每一个都是这样。
李秘用真心实意对待他们,得到的回报就是他们的真诚友谊。
然而有一个人却是例外,那就是朱翊钧。
李秘没有过不臣之心,对朱翊钧即便不算是忠心耿耿,也从来没有坏心眼。
这些年来,仔细数一数,李秘三番四处救下朱翊钧,替他力挽狂澜,挽救这个帝国,让大明帝国不至于日暮西山。
所有的这一切,李秘算是问心无愧,可这么多年,终究没能换来朱翊钧彻底的信任。
可反观郑贵妃和朱常洵,做了多少让朱翊钧身心受害之事?
然而朱翊钧却一次又一次原谅她,原谅她和他的儿子,这根本就无法用常理来揣度和衡量!
朱常洛处处小心谨慎,即便没有大功,也是规规矩矩,连小错都没犯过,更漫提替他亲征倭奴。
可即便如此,朱常洛仍旧得不到朱翊钧的欢心,朱翊钧仍旧还是给了朱常洵最后的机会。
这些都不太直观,只说一个国本之争就清楚朱翊钧对郑贵妃和朱常洵是多么疼爱了。
国本之争持续了十五年,因此而下台或者罢黜乃至于被惩处的文武大臣,多达数百人,受到牵扯的更是不可计数。
然而朱翊钧仍旧坚持着要朱常洵来当继承人,即便李秘如此扶持朱常洛,让朱常洛建立了不少功劳,还给他打造班底,尽心辅佐,让朱常洛有了一代英主的雏形和气魄。
可朱常洛仍旧还是宠爱着朱常洵。
在旁人看来,父母之爱是没有偏颇的,父母对每个孩子的爱,都该是平等的,然而无论是现实,还是文学作品之中,这种爱都是有差别的。
正如朱翊钧这样,在他看来,朱常洛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他就不该是自己的孩子。
无论他如何努力,终究是得不到朱翊钧的父爱,或者说得不到朱翊钧如同对待朱常洵那样的平等父爱。
“我不明白啊……”
李秘能够通过最细微的蛛丝马迹,寻找出真相,即便是死尸白骨,他也能让他们“说话”,然而在这件事上,李秘很是迷惑,很是不解,而且估计永远得不到答案。
甄宓摸了摸他的头,朝李秘问道:“你待黄庭能与我一般无二么?”
李秘也是微微一愕,不明白甄宓为何在这个时候问这么一个酸溜溜的问题,但他对甄宓素来坦诚,此时也是老实回答道。
“这是不一样的,我与你历经生死,既是夫妻,也像朋友,更像兄弟,而与黄庭的经历又是不一样,如何能相提并论?”
甄宓双眸晶莹,朝李秘反问道:“人的爱心总是有限的,疼爱就这么多,给了一个人,就再没法给另一个人,这种东西是无法平分的,无论是爱情也好,亲情也罢,兄弟之情也亦然,终究有亲有疏,只是皇帝的亲疏更明显一些罢了……”
甄宓如此一说,李秘终于也是释怀了。
“难得你看得如此通透,这一点我倒是不如你……”
甄宓也笑了,不过笑容却有些阴险,此时她坐在李秘的腿上,腰肢扭动,便是磨蹭起来,朝李秘阴笑道:“你适才说我是你兄弟?你意思是我跟男儿一样咯?”
甄宓故意挺起胸膛来,李秘的视野顿时被遮挡了严实,眼中便只有一片雪白。
“咳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嗯……”
李秘的话刚说到一半,甄宓已经伏低了头,李秘看着甄宓脑后的发髻,便忘记了所有。
第六百四十六章 泥佛也有三分气
李秘到底还是入宫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明帝国的内阁制度,虽然有着封建社会的局限性,但放眼整个历史,也是创举,内阁制度限制了帝皇独裁,算是封建社会里比较开明,甚至有些“民主”的制度。
以往的朝代,帝皇都是乾纲独断,然而大明内阁却有着封驳圣旨的权柄,为的就是防止皇帝将整个帝国带上歧途。
这是朱家的王朝,但同样也是老百姓的大明,东宫太子也不是朱家的家世,而是大明朝的国事,否则也就不会有长达十五年的国本之争。
因为李秘对朱常洛的扶持,国本之争终于是尘埃落定,但同时也是因为李秘的离开,朱常洵又得到了机会。
李秘是捕快出身,但他从不卑微,虽然他做了不少事,武功比文治要多,但文官们却并不讨厌他。
因为如果没有李秘,国本之争就不会消停,没有李秘,矿税就不会裁撤,没有李秘,如今的内阁仍旧还是朱庚这么个庸碌无为的人,在苦苦支撑。
所以文官们并不讨厌李秘,而武将们就更不用说,李秘与李成梁一并回京,许多人反倒去结交李秘。
一来是因为李成梁已经老了,要退了,而李秘却是冉冉熊熊,如日中天。
另一方面更是因为,李秘在战场上的表现,早已折服了军方的大佬们,便是李如松,对李秘也已经没有了以往的那种戏谑。
位置决定眼光,眼光决定格局,李秘如今身居高位,考虑的事情就更加长远。
所以他决定跟朱翊钧摊开来说一说这个问题,否则任由朱常洵这般闹下去,辛辛苦苦扭转过来的格局,就要遭到再一次破坏了。
如今四方安定,混乱的源头就在内部,就在朱常洵的身上,一天不解决这个问题,大明朝就谈不上安稳!
为了这份长治久安,李秘不惜让自己变成了官场上人人生畏的疯狗御史,又岂能对此事视而不见?
今日的天气很是不错,暖阳高照,朱翊钧在田义的陪同下,坐在御花园的藤椅上晒太阳。
他的精神很是不错,偶尔与田义谈论正在御花园里整治花田的宫女,甚至有宫女路过之时,他还会召过来,捏着宫女的下巴,仔细看着那充满青春的面庞和身段,评论几句,而后打赏这些宫女。
整个内宫也弥散着一股融融乐乐的氛围,仿佛皇帝的身子好了,天气都好了起来一般。
“臣李秘,拜见皇帝陛下。”
朱翊钧扭头看了看李秘,而后朝田义道:“赐座。”
田义微微一愕,但还是让内侍取来一个锦墩儿,放在了朱翊钧的下首处。
李秘却没有坐下,只是拱手立在一旁。
朱翊钧摇头笑了笑道:“如果我没记错,打从你第一次进宫到现在,你从来都只是称呼我为皇帝陛下,我说的可对?”
李秘想了想,也确实如此,他从未称呼朱翊钧为皇上,万岁爷等等,他每次都是中规中矩地称呼他为皇帝陛下。
对于大明朝的官员而言,这个称呼显得太过复古,也只有圣旨或者其他正式公文上,才会出现这个称呼。
然而李秘却一直坚持了下来,这就是他的君臣之道。
因为叫皇上或者万岁爷,都多了一份亲近,而少了一份礼节,臣子和君王本就不该有私人情谊,因为这会让事情变得复杂且麻烦。
“此乃为人臣子的礼,短缺不得……”李秘如是答道,然而朱翊钧却不满意,朝李秘道。
“我可是记得清楚,第一次宣召你的时候,你可是耍了心眼,如何都不乐意跪拜我,你真当我没见着?”
朱翊钧旧事重提,李秘也是尴尬,毕竟朱翊钧说的是实话,李秘当时确实不太接受跪拜的礼节。
但李秘决定要改变这个朝代,那就从改变自己开始之后,他便没再抵触这种行礼方式,他跪拜的不是朱翊钧个人,而是大明朝的皇帝,这并不折辱他的人格和尊严。
“陛下,我跪不跪,心里都是忠的,总比跪了你,心里却黑的人好一些吧?”
李秘这番话是夹枪带棒,朱翊钧又如何听不出来?
李秘其实也是鼓足了勇气的,以他如今的权柄,自是不可能与朱翊钧抗衡,但既然决定要摊开来说,李秘就不会在遮掩。
朱翊钧自是听得出来,他朝李秘道:“看来李卿的火气很大啊,那你且说说,谁的心是黑的?”
李秘咬了咬牙,朝朱翊钧道:“谋弑亲父,算不算心黑?”
朱翊钧脸色陡然阴暗下来,旁边的田义也不免身子一僵!
李秘可以看到朱翊钧的腮帮子在动,他是在紧咬牙根,压抑着心中的怒气!
“李卿,你这话朕听不懂,你若没有别的事,还是出宫去吧!”
朱翊钧显然并不想提及此事,然而李秘既然敢进来,就绝不可能空手而回!
“若是市井之地,谋杀生父无天无地,我也都懒得管,若陛下只是寻常父亲,这事我也不会管,但陛下是大明朝的皇帝,这事就不能放任自流!”
朱翊钧猛然站了起来:“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如此与朕说话!”
他的脸庞抽搐得很厉害,放狠话的时候,曾经的面瘫似乎又有些失控,口水喷了出来,嘴角也挂着口涎,嘴唇不断颤抖着,散落出来的几根银白发丝,在风中轻轻飞舞。
田义赶忙搀住朱翊钧,朝李秘道:“李大人,万岁爷要歇息了,你先告退吧!”
田义陪在朱翊钧身边太久,对朱翊钧实在太过清楚,这是给朱翊钧一个台阶下,也是给李秘一个回护,若在龙颜大怒的情况下,仍旧是据理力争,只怕李秘的处境也是堪忧。
然而李秘却已经厌烦了这种表面功夫,他之所以不愿进入朝堂,就是因为自己政治觉悟太低,不想应付这种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
他的心思和智慧,并不想用在人心争斗之中,而且他也厌倦了朱翊钧的反复无常。
“陛下,这些年我李秘对你如何,对朝廷如何,陛下难道就不清楚?”
“经历了这么多,陛下仍旧是信不过我,既然信不过,那就不要再用我,臣这便请辞归田,不再过问,若陛下信得过我,那么这桩事臣就不能不管!”
田义见得李秘如此,也是焦急,这可不是火上浇油么!
朱翊钧是堂堂皇帝,哪里忍得这口气:“你这是在挟功自傲,要挟朕么!这大明朝堂少了你李秘,便走不下去了耶!”
“我朱翊钧便是家事也不能自理,只能做个朝廷的傀儡,事事迁就顺从,尔等才满意是也不是!”
李秘也不让:“这不是家事,这是国事!既然是国事,臣子就有权过问!”
“即便是国事,那也是朕的国!不是你们的国!”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不是你的国!是百姓的国!”李秘也是激动起来,他本就不太擅长这种场合,本想说这是你皇帝的国,但也是百姓的国,可心头一急,也就脱口而出了。
“百姓的国?不是朕的国?好你个脑生反骨的贼子!”朱翊钧是气得快疯了!
“田义!把他叉出去!让阁臣给我滚进来,将这乱臣贼子削职为民!”
田义也是两厢迟疑,毕竟李秘如今算是中流砥柱,国之股肱,若没有疯狗御史,任由朱常洛两兄弟窝里斗,大明朝又岂有今日的兴盛气象!
李秘也怒了,朝朱翊钧道:“这球官不做也罢!”
乌纱帽往地上一丢,李秘便气鼓鼓地转身离开,便只剩下那帽子在地上弹跳了两下,停在朱翊钧的脚下。
朱翊钧看着李秘渐行渐远的背影,颓然坐倒在藤椅上,过得半晌才缓过气来,长叹一声,朝田义难道:“朕……朕真的做错了么……”
李秘从宫里出来,气头早就消了,事实上这种状况,也是李秘预料之中的几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之一,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最终仍旧是这种最坏的结果。
他不是愤怒,而是心灰意冷。
国事他自是不会放弃,到了这个节骨眼,大明朝的每一分发展,都有他李秘的心血,他又岂会放弃?
他是真的有心要挟,幼稚地耍一耍脾气。
因为只有对方真的在意你,你才能耍脾气,若对方将你视为草芥,耍脾气简直就是愚蠢。
李秘也想借着这个事情,最后一次试探朱翊钧,看看这个皇帝,到底对自己信了几分。
李秘回到都察院不久,内阁的公文到底是火速发了下来,整个都察院衙门都快炸了,人人都在议论,都在为李秘抱不平,消息传出去之后,整个京城都不得安宁!
那些个花街柳巷,也清冷了下来,整个城市仿佛像在服丧一般,动静都小了。
李秘也是一夜未眠,毕竟如果这真的是朱翊钧的态度,那么他只能换一种方式来爱国了。
王弘诲等人也纷纷过来劝慰安抚,吕坤等人也有些责备的意思,认为李秘在这件事上操之过急,有些冲动坏事,甚至不顾大局。
便是袁可立这样的硬臭脾气,也都认为李秘不该这么小孩性子,朝堂上的事从来都是春风化雨,过刚易折,这些道理终究是要清楚的。
然而李秘却没有说话,翌日一早,李秘便脱下官服,连武功伯爵和右柱国的蟒袍都脱了下来。
都察院的大官小吏,早早就聚集起来,想必也是一夜没睡,一个个忍不住翘首以望,一个个满眼不舍,然而却始终无人敢说些甚么。
叶向高和李廷机朱庚三人,拿着圣旨,就在都察院的门口候着,见得李秘穿着黑衣白底,风流脱俗,也是心中发堵。
李秘朝三人拱手行礼,带着甄宓等人,便走出了衙门,大街上也是冷冷清清,连平素里在衙门附近摆摊的商贩,都没了踪影。
李秘等人走在孤幽幽的街上,仿佛这不是天刚亮,而是黑夜未醒来。
如此走着,街道两边渐渐出现人影,百姓们越来越多,从各家各户涌出来。
他们有寻常市井百姓,平日里会为蝇头小利而斤斤计较,会为了排水沟而大打出手,会为了偷看隔壁家婆娘洗澡而闹出人命,市井生活大多是不好看。
他们之中也有锱铢必较的商贾,有沽名钓誉的文人墨客,有生活所迫而出卖皮肉的暗娼,也有顺天府以及京畿各处的官员。
他们的手里都端着酒碗,眸光随着李秘而转动,小孩子们虽然不懂事,也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但也是满眼好奇,不知道爹妈为何要为一个陌生人而哭。
李秘见得此状,终究是忍不住,眼眶湿润了起来。
第六百四十七章 缜密筹谋反间计
爵爷府不能住,李秘也只好回到了原来的宅子,那还是以前朱常洛赐给他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一路上,百姓们的肯定与称颂,让李秘感到非常的窝心和温暖,这一切付出也就都值得了。
李秘从来不觉得这是冲动莽撞,因为他早已考虑过这种后果,在旁人看来,他丢掉了一切,就失去了为民请命的能力。
然则却不然,李秘是丢掉了官职,但他却拥有了自己的力量!
这段时间因为成就了疯狗御史之名,频繁调用东厂和内厂番子,李秘早已将内厂重收麾下!
内厂本来就是李秘和弟兄们一起建立的,虽然后来转给了陈矩,但陈矩顾念李秘曾经救过李敬妃,对内厂并未进行清洗。
有了为民卸任的声望之后,李秘得到的正义支持也就更多,更何况内厂本来就是他一手创立的!
回到宅子之后,索长生等人也是恼怒,他朝李秘抱怨道:“早知道这老儿这般忘恩负义,我就该让他穿肠烂肚地死掉!”
张黄庭到底是官场里混过,此时朝索长生道:“隔墙有耳,还是慎言吧……”
李秘见得张黄庭这么小心,倒也很满意,只是仍旧朝索长生等人说道:“放心吧,这宅子内外都是我们的人,有甚么就说甚么,不打紧的。”
索长生本就不在乎这些,此时便朝李秘道:“这皇帝老儿是越老越昏,本就是福王下的毒,他却偏袒到这个程度,迟早要被福王害死!”
李秘也没想到索长生竟然会知道,不过想了想,索长生等人都不是愚蠢之人,迟早是能够想通这些的。
更何况索长生在宫里看病,掌控的信息也比其他人要更多,联系到一块儿的话,也就不难得出结论来了。
李秘何尝没有想过,福王既然连朱翊钧都敢下毒,那必然是无所忌惮的,虽然没有得到朱翊钧的亲口解释,但朱翊钧这样的心性,原谅福王也就不奇怪了。
他看不起朱常洛,做甚么便都是错的,而他认定了朱常洵,那么做甚么也都是可以解释的。
甚至于在对他下毒这件事上,朱翊钧或许会认为这是朱常洵够手段够狠辣,帝国交给这样的人,可比交给懦弱窝囊的朱常洛要更加稳妥。
当然了,也不排除下毒事件还有其他内幕,只是朱翊钧刻意隐瞒罢了。
不过现在李秘对下毒事件已经不是很关心了,毕竟他退出了朝堂,那么做事方式就要有所改变。
至于离开,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全都是他李秘的心血,他又岂会眼睁睁看着这个帝国毁在朱翊钧和朱常洵的手里!
“要我说……哥你现在的声望……不如……”索长生的眼中闪现一丝狠辣,然而李秘却一把喝止了他:“别瞎说!”
李秘固然知道索长生的意思,索长生有本事随时弄死朱翊钧,但李秘却不会造反。
倒不是他没有造反之心,而是能够认清楚如今的形势和大局。
虽然李秘积累了极高的名声和威望,但这不足以将他推上帝位,百姓们称颂他,是因为他是个好官,仍旧还是建立在他是个官的基础上。
如果他当了反贼,那么所有一切的好名声,都将被打入泥尘之中,荡然无存。
杀皇帝其实并不难,当皇帝才难,所以这是李秘如何都不会去做的事情。
既然不会去做,也就一点都不能提,省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索长生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当即也是沉默下来,倒是甄宓开口道:“如今你离开了朝堂,朱常洛必然势孤,吕坤是做学问的,不懂争斗,王弘诲倒是老狐狸,但沈鲤一走,他也就没计了,只怕朱常洛要吃大亏了……”
甄宓知道李秘是支持朱常洛的,虽然明面上没有太多帮助朱常洛,但从眼前的局势来看,朱常洛比朱常洵更适合东宫太子的位置。
李秘其实早就想过,若留着朱常洵这个隐患,便一直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始终会威胁到大明的安定。
他对朱常洵没有个人偏见,谁对大明帝国有利一些,他就支持谁,若是有害的,自然要除掉!
他之所以胆敢跟朱翊钧发脾气,其实早有考量,在官场上固然位高权重,能调用的资源也多,但李秘却无法充分发挥,掣肘制脚,许多事情不能在明面上做。
可如今退出朝堂,回归市井,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去做了!
朱常洵有夺位之心,这个连朱翊钧都无法否认,不过眼下朱翊钧的健康状况回转,朱常洵只能继续与朱常洛斗争下去。
这种分歧和斗争,才是威胁大明朝安稳的最大因素,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尽快结束这个斗争的状态!
想要结束这个状态,只能决出胜负来,要么朱常洛当上皇帝,朱常洵死心去就藩,不死心就造反,横竖都是一个结果。
要么朱翊钧废掉太子,让朱常洵上位,朱常洛若是不服,同样可以造反,成功则生,不成功则死。
无论如何,这个问题就能够解决了。
可如今朱翊钧的健康状况好转,估摸着还有几年好活,也就是说,朱常洛是不可能马上当皇帝的了,而朱翊钧刚刚把李秘赶走,文武百官全都站在李秘这边,他也不可能马上废掉太子。
即便没有李秘被罢黜为民这件事,朱翊钧想要废掉太子,也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机会,因为叶向高和李廷机已经入阁。
若内阁只有朱庚之时,他想要废掉太子,并非不可能,只可惜当时他自己的身体也出现了问题,所以说他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只能再继续等待机会,或者制造机会。
也就意味着,想要决出结果,无论如何都要再等待好几年。
这几年时间,朱常洛和朱常洵会进入持续拉扯的争斗状态之中,这会给朝廷和百姓,带来极其恶劣的影响!
尤其是朝堂之上,会分裂成两个阵营,届时将无人能独善其身,因为朱翊钧虽然健康好转,但谁都知道他没几年好活,一旦新君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去何从也就一清二楚了。
所以李秘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又不能杀掉朱翊钧,就只能让朱常洵主动跳出来!
“咱们要逼朱常洵造反!”只要逼得朱常洵主动造反,朱翊钧就再也无法替儿子掩盖,朱常洛的位置也就安稳了,无论朱翊钧今次如何处置,朱常洵都将没有了争夺太子的可能!
索长生等人听得李秘突然如此说道,也是兴奋起来。
他们早就知道李秘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只是没想到李秘能做出如此果决和大快人心的决策来!
弟兄们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一直想要好好发泄一通,加上李秘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早就激发了他们的怒气!
“哥你有计划了?”索长生如是问着,也是双眸发亮,便是安倍玄海等人也都凑了上来。
李秘心里确实有了大概的计划,但这种事干系重大,不成功便成仁,一个不慎,就会被戴上奸臣弄臣的历史帽子,李秘也必须深思熟虑,不能贸然行事。
“具体细节还要好生寻思策划一番,倒是不急,咱们且先蛰伏一段时间,若这个时候搞事情,任谁都会认为是我干的了……”
李秘如此说着,众人也难免有些扫兴,但李秘既然有了这个心,众人也就有了盼头。
各自回去安歇之后,甄宓便朝李秘问道:“你真的要做这件事?”
李秘坦诚地点了点头:“不错,我大明好不容易才拉扯到现在这个局面,决不能因为兄弟之争,而坏了大局!”
甄宓也点头:“你打算怎么做?”
李秘对甄宓固然是没甚么隐瞒,朝她答道:“其实说简单也简单,只要让朱常洵相信,朱翊钧已经动了传位给朱常洛的心思,他就一定会坐不住了!”
甄宓也是愕然:“就这么简单?”
李秘却是苦笑:“说是简单,其实很难,因为皇帝刚刚才把我赶走,照着常理,是不太可能传位给朱常洛的,这个时期,正是他拉扯朱常洵的最佳时机,又怎会传位给朱常洛?”
甄宓皱了眉头:“那你还说简单……如何做才能让朱常洵相信?”
李秘摇了摇头:“不是要让朱常洵相信,而是让朱翊钧真的生出给朱常洛传位的心思,只有这样,朱常洵才会害怕,才会感到时日无多,才会急着跳出来谋反篡夺!”
“可是皇帝不太可能传位给朱常洛,他的身体刚刚好转起来,恨不得把权柄全都捏在自己手里……”
李秘也轻叹一声道:“这就是咱们需要考虑的问题了,如何才能离间这三人,让朱翊钧生出传位的心思,让朱常洵相信自己已经没戏了,这些都需要一个契机……”
“而这个契机,必须要咱们来制造!”
听得李秘的大概计划,甄宓也是陷入了沉思之中,若果李秘真的做到了,朱常洵一定会跳出来造反。
那么朱翊钧就再也无法偏袒朱常洵,文武百官口诛笔伐,朱常洵只能惨淡收场!
没了朱常洵的威胁,朱翊钧多活几年也无所谓,朱常洛接掌帝国也就顺理成章,剩下的不过是等待罢了。
至于如何去操作这件事,李秘也需要好生筹谋,不能急于一时,倒是可以借这段清静时间,好好拉拢一下自己的势力,退出官场的好处也就渐渐显露出来了!
第六百四十八章 暴雨连绵谈客氏
大雨已经持续多日,黑云翻墨,笼罩整个京城,仿佛时刻会将整座城市拖入黑暗的深渊,白雨跳珠,如狂躁的小兽一般,不断往屋里钻,却又被大风吹得弥散,李秘眺望楼下,真真水如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也是昨夜忽惊雷破山,北来暴雨如飞湍,此时江南正六月,酸风入骨生苦寒,安得壮士挽天河,一洗烦郁清九区,坐令尔辈皆安居!
李秘卸任也已经几个月了,朱翊钧没有宣召起复的意思,李秘便只是寓居京城,令得内厂番子四处查探消息,暗中做着准备工作。
只是风雨难测,继去年的冰冻之后,今年又迎来了暴雨灾害!
京师已经是连日暴雨,长安街水深达五尺,整个京师一片汪洋,各处道路如大河一般,房屋倒塌无数,人畜死伤更是不可计数。
偏生今年是闰六月,整个六月雨季只怕还要苦熬多日,官民无法出行,沟洫拥堵不通,城垣倒塌,民居尽毁,皇木厂里的大木都被大水给漂干净了。
因为暴雨的影响,漕运无法入京,损失漕粮八千三百多石,淹死押运漕粮的军士二三十人,沿岸居民漂没者无数,真真是天灾无情。
此乃大明朝二百多年来罕见的水患,除了京师之外,各地也纷纷告急,湖光黄州府发了大水,武昌、承天、郧阳、岳州和常德等府先是大旱,而后又大雨。
南直隶的宁国府和徽州、太平等府、浙江严州府等处同样是暴雨倾盆,山洪暴发,也不知死伤多少。
京师这边暴雨不绝,连城墙都倒塌了好几处,可山东那边却又是旱灾和饥荒!
李秘深知这是大明朝正在经历小冰河时期的影响,所以从六月降雨开始,他就看出了苗头,早早警告过叶向高,让内阁做好防灾救灾的准备。
地理还好,可以勘察,但天时难测,便是钦天监的人,也不会妄下断论,更何况李秘?
所以叶向高并没有放在心上,到了六月,暴雨仍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叶向高这才急了,与李廷机一并过来寻李秘。
李秘也早已做好了准备,将钦天监的历年降雨数据,制作成了直观的表格,交给了叶向高和李廷机。
其实早在五月份,李秘就已经开始担忧这个事情,当时还是利玛窦与徐光启来寻的李秘。
利玛窦入朝之后,除了传教,还带来了西方的数学等知识学科,与徐光启一并翻译《几何原本》。
这本书是古希腊数学家欧几里得用希腊文写的,传教士对希腊文和拉丁文都很精通,便与大明朝的开明官员徐光启一道翻译。
利玛窦见识了中国古代的数学典籍,也是叹为观止,与其说是传播西方数学,不如说是相互学习。
徐光启虽然精通西学,但概念和方式方法上到底是有隔阂,许多东西无法理解,恰巧利玛窦来拜访李秘,谈及此事,李秘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利玛窦也就让李秘看了一眼。
谁也没想到,李秘竟然对几何学如此的精通!
利玛窦也是心头狂喜,带上徐光启,便时常来拜访李秘,多亏了李秘的帮助,翻译工作才得以顺利开展。
李秘也就趁机索要了钦天监的水文资料,经过一番概率统筹等计算,绘制了直观的图表。
钦天监的东西那可都是机密,随意窥探往往与造反拉扯上关系,李秘也不想轻易示人。
只是叶向高和李廷机如何都不信他,他也是无奈,才取出了这份东西来。
叶向高和李廷机这才信服,见得李秘竟然还精通西学,也是惊愕不已。
叶向高和李廷机向朱翊钧禀报,假称这份资料是他们让钦天监整理出来的,朱翊钧也不疑有他,没有怀疑到李秘头上来。
彼时李秘这个疯狗御史离开了朝堂,不少贪腐和渎职的现象也是死灰复燃。
可大雨使得京师都无法运作,朱翊钧也不能不管,便命户部发太米二十万石来平粜,以抑制暴涨的粮价,又让太仆寺发银十万两来赈济京城灾民,并让工部尽快修渠疏浚。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倒也就罢了,偏生暴雨不绝,有心之人渐渐也就跳了出来。
李秘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郑贵妃和朱常洵打听到了内幕,竟然挑唆怂恿礼科右给事中汪若霖等人,上疏给皇帝,说连绵暴雨,是上天神罚,是上天对宫廷和邪臣的报应!
还弹劾东宫五年不学,诸臣悠悠,无所作为,莫以为意,大臣私相结党营私,太子拉帮结派等等。
提到太子,朱翊钧自是格外上心,让王安派了东厂来调查,结果查出水文资料是李秘绘制的,更是勃然大怒!
他本有心要将李秘召回,苦于没有台阶可下,如今倒好,李秘竟然开始觊觎钦天监!
让朱翊钧气恼的是,消息传出去之后,竟然无人认为李秘心怀不轨,大多宣扬李秘未卜先知,还责怪朝廷不该罔顾李秘的警告和劝说!
李秘已经被削职为民,竟然还有这么多拥趸,朱翊钧更是不悦。
而郑贵妃和朱常洵又火上浇油,又撺掇户科给事中江灏,请皇帝主持郊庙祭祀、朝御、日讲以及听言求人、理财等六事,以消灾灭祸。
李秘做的本是好事,提前警告,让内阁预防和救灾,可经过郑贵妃和朱常洵从中作祟,竟然就彻底变了味。
事情到了最后,竟然让朱翊钧背了锅,只消对比一番,就知道朱翊钧是如何都忍不了的了。
在百姓们看来,李秘未卜先知,预测到暴雨,即便被朝廷赶出来,却仍旧心系百姓,不惜冒险谏言,可朝廷毫无作为,对李秘的谏言并没有足够的响应。
对朱翊钧的平抑粮价以及赈灾功德却没有称颂,这些言官反而认为这是宫廷作孽,才使得上天降下神罚来,让朱翊钧背了这口黑锅!
朱翊钧自然将这些全部都迁怒到了李秘的身上!
李秘也是有苦难言,眼下已经被削职为民,朱翊钧总不至于再把他李秘给关起来吧?
于是朱翊钧又让陆家茅过来,警告了李秘一番。
李秘也是无奈,心说老子好心提醒,竟然落了这么个结果?
不过李秘并不是自怨自艾之人,他在朱翊钧这厢受委屈也不是一天两天,更不是一次两次,只要能够及时救助灾民,李秘也就忍了。
朱翊钧见得李秘油盐不进,又把火头撒到了朱常洛的身上,责怪他身为太子,却毫无作为,反倒是福王拿出了私银来赈灾,得了朱翊钧极大的欢心。
朱常洛也时常来拜访李秘,每次都做贼一般,也是掩人耳目,李秘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虽然政务上帮不上太多,但能给他提供不少情报和建议。
只是今次确实是朱常洵掌控了主动,朱翊钧已经派了东厂番子和锦衣卫,每日里把守着李秘的私宅,内厂的行动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毕竟内厂名义上还是陈矩在掌控,他对李秘私自抽调内厂的亲信,也只是睁眼闭眼,风头太紧的话,他也不能再放任下去。
李秘到底是人手不够,暴雨又难以出行,这段时间倒也隐忍了下来。
今日也是在楼上看雨,见得这暴雨如河,倾盆不止,李秘也是忧心忡忡。
过得一会儿,索长生走了上来,朝李秘道:“魏忠贤来了。”
李秘也没想,朝他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关于魏忠贤,李秘倒也算是庆幸,没想到走到这一步,田义王安和陈矩都靠不住,最终倒是魏忠贤还能派得上用场。
田义和王安等人说到底是忠于朱翊钧的,李秘被朱翊钧驱逐之后,他们便是能够明辨是非,体察大局,也没法子瞒着皇帝,做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
可魏忠贤不同,他的野心够大,胆子也够大,是个敢于孤注一掷的人,之所以能有今日的成就,他知道如何都绕不开李秘,所以时常过来李秘这里传递一些消息。
魏忠贤虽然被甄宓吓唬过,对甄宓那是真的服服帖帖,但眼下李秘已经失势,寓居京城,魏忠贤仍旧如此尽心尽力,李秘就有些疑惑了。
“奴见过爵爷。”魏忠贤仍旧谦卑而惶恐,李秘却是笑得和煦。
“李某人已经被削职为民,魏公公又何必如此抬举?”
魏忠贤摇了摇头,朝李秘道:“爵爷是不世英才,龙游浅水罢了,迟早是要东山再起的,我魏忠贤若连这点眼力都没有,又哪里能在宫里头混迹?”
魏忠贤也是坦诚,龙游浅水这种话,可不是随便能用的,可见他在李秘面前是真的没太多隐瞒了。
然而李秘却也不是轻易买账的人,盯了魏忠贤好久,才朝他问道。
“说说吧,跑得这么勤快,到底是为了哪般?”
魏忠贤见得李秘眸光,也不敢再隐瞒,朝李秘道:“是,奴也不瞒爵爷,奴在宫里认了个対食的冤家……她是个眼光独到的,让奴好生结交爵爷……”
李秘对于魏忠贤这段历史,还是知道一些的,魏忠贤之所以得宠,就是因为他的宫中対食,乃是名唤客氏的宫女,此宫女是朱由校的乳母,朱由校对乳母言听计从,这才赏识魏忠贤,朱由校沉迷于木工嬉戏,大权便旁落到了魏忠贤与客氏的手中。
“你那対食可是客氏?”李秘也直截了当地问了起来。
“客氏?”然而魏忠贤却一头雾水,朝李秘摇了摇头道:“奴并不认得甚么客氏,奴相好的是东宫服侍太子的小宫女,巴巴……”
“巴巴?”李秘也是吃了一惊,巴巴就是官英娘与杨元的私生女,为了追随朱常洛而做了宫女,早听说她将朱常洛的儿子视若己出,而客氏的小名正是巴巴,难道说这小丫头就是史上的客氏?!!!
第六百四十九章 事出反常必有异
李秘也没想到,魏忠贤的宫中対食竟然会是巴巴!
虽然巴巴是宫女,魏忠贤是太监,対食关系并无实质性的亲密,只是搭伙过日子,但也有不少太监和宫女会同床共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朱常洛对巴巴的喜爱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有了太子妃,仍旧还是将巴巴带在身边,只是后来因为郑贵妃向朱翊钧提出索要,巴巴才不得不入宫。
许是朱常洛让魏忠贤照顾巴巴,又或许是巴巴为了在宫中生存,而选择与魏忠贤在一起。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相信朱常洛都是不能接受的。
这种対食关系没有想象中那么龌蹉,但也没有想象之中那么纯洁简单,即便太监没有那话儿,但心里还是有需求的,难免要上下其手,或者用其他稍显变态的方式来满足男人的欲求。
魏忠贤在入宫之前,是享受过爷儿们那种生活的,入宫之后补偿心理会比其他人更重一些,不似从小就阉割的太监,对这方面虽有遐想,却并不生动,也并不强烈。
这等状况之下,朱常洛又如何能忍受?
“太子殿下并不知道这个事吧?”李秘如此一问,魏忠贤的身子当即一僵,眸光也闪烁犹疑起来,李秘自然也就知道了答案。
李秘轻轻敲击着桌面,朝魏忠贤提醒道:“巴巴是太子殿下在亲征路上带回来的,二人情谊如何,你该当是清楚的,你若只是想放个长线,讨好太子殿下,好生照顾巴巴,不受别人欺负,倒也无妨。”
“可若你当真与她対食,让太子殿下知道了,只怕谁都保不住你,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魏忠贤嘴皮子都哆嗦起来,想必心中对巴巴确实有过邪恶的念想,只是此时经过李秘这么提醒,也是满身满头的冷汗。
“是,爵爷说的极是……奴知道深浅……只是贵妃娘娘时常刁难,奴这才保了这丫头,还望爵爷在太子殿下面前多美言几句!”
李秘与官英娘母子到底是有过不小的交情,此时便朝魏忠贤道:“只要你规规矩矩,让巴巴清清白白,太子殿下自是感念你的恩情,可若是巴巴受到半点委屈,你怕是跑不掉的……”
魏忠贤连连点头道:“是,奴定当尽心尽力!”
李秘见得此状,也点头道:“这便好,你是个机灵人,我信你。”
魏忠贤正要表忠,李秘却又说道:“不过么……我帮你说好话,你也需投桃报李,帮我说说好话才是。”
魏忠贤也有些惶恐,但眼中却掩饰不住得意,一直以来,李秘在他心目中,那可都是高高在上,对他魏忠贤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即便李秘被皇帝罢黜,也从未说过一句软话。
当然了,这也与李秘的个性有关,他也很少会说强硬的垃圾话,属于人狠话不多的类型吧。
然而今番,李秘终于还是向他魏忠贤低头了!
李秘言外之意简直不要太直白,这不就是让他魏忠贤在皇帝面前说说好话,让他李秘重归朝堂么!
李秘见得魏忠贤的表情,也就知道魏忠贤误会了,当即朝魏忠贤笑道。
“别高兴太早,不是让你帮我美言。”
魏忠贤被看穿了心思,也是讪讪一笑,心里到底是有些失望,不过即便不是为李秘美言,那便该是给太子说好话了,既然是李秘开口,那也是李秘欠自己人情,到底是好事。
“爵爷放心,东宫那边,奴会小心说些话的……”
李秘却又摇了摇头,朝魏忠贤道:“不,我不是让你说太子殿下的好话,而是必要之时,支持一下福王。”
“支持福王!”魏忠贤也是大吃一惊,这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太子是李秘扶进的东宫!
难道说李秘对朱常洛这个太子已经彻底失望,要转投福王殿下了?
李秘虽然被罢黜为民,但威望仍在,若他真的改了口风,只怕福王不久就要上位了!
“爵爷……虽说太子殿下目今遇到些麻烦……但他到底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这……”
有些话现在还不能明说,不管信不信得过魏忠贤,李秘都没法细说,便只是冷下脸来,朝魏忠贤道:“知道太多,不是好事,你在宫中行走,该清楚此理,让你说福王好话,你大胆支持便是!”
魏忠贤见得李秘眸光,也缩了,朝李秘道:“是,爵爷吩咐,奴谨记在心,只是最近万岁爷对太子和福王都并未宣召,何时能说上好话,也不清楚……”
李秘看了看外头的大雨,朝魏忠贤道:“放心,该说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
魏忠贤素知李秘谋算高深,也不敢多问,满怀不安地便离开了李秘的私邸。
魏忠贤前脚刚走,李秘便把索长生等人都召了过来。
“眼下暴雨连绵,百姓苦不堪言,尤其是京城之外,流民成营,聚集于皇城根下,却如何都不得入城,早已饿殍遍地,连个扎身处也无……”
“内厂的弟兄们早已探听,不少官员竟敢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贪墨赈粮和灾银,这个事咱们不能不管。”
李秘如此一说,众人也是磨拳搽掌,他们早知道李秘是不会放弃的,只是这几个月来,李秘只是探听消息,却没有太多实质性的行动,弟兄们早已按捺不住了!
“哥你说,该如何做!”
索长生等人也是跃跃欲试,李秘见得士气高涨,军心可用,也点了点头道。
“很简单,咱们没有官面上的身份了,那便来一次劫富济贫!”
“劫富济贫?”
“正是!”
李秘如此一说,众人顿时明白过来,朝李秘道:“哥的意思是说,要劫了那些个贪官污吏,到城外去赈济流民营?”
李秘却摇了摇头,朝众人道:“不,咱们要劫的,是流民营的头子!”
众人也是恍然大悟,不过心中到底是失望起来。
城外流民都是郊外或者京畿的百姓,因为洪水冲了家园,不得已才聚集到皇城这边来,想要寻求官府庇护。
然而流民里的黑恶势力,掌控着粮食命根,致使流民卖儿鬻女,妇人更是不惜出卖皮肉,才能救得家中老小,至于青壮,多被当成劳力牲口来压榨。
李秘要劫这些流民头子,散财于民,也是正义的好事,只是不如打劫皇城内的那些贪官污吏,更加解气。
那些个流民头子虽然也有不少存粮,但相较之下,哪里比得城中那些硕鼠?
“哥,便是打劫了这些流寇头子,也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的……”索长生与李秘说话也没甚么顾忌,从来都是有甚么说甚么,当即便提出了异议来。
李秘却是呵呵一笑道:“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别解决了,打劫了流寇头子,得来的粮食银子,散给城内的灾民好了。”
“甚么?哥你这是怎么了?昏头了么!”索长生当即便骂了起来!
他与母亲本就穷苦,最能体会流民的难处,李秘此举,无异于认为城内百姓要比流民金贵!
城中百姓虽然同样受灾,但他们好歹有家有业,即便流离失所,在京城里还有亲戚朋友可以接济生活,生死存亡不是甚么问题,只是过得苦寒一些罢了。
然而城外的流民却是朝不保夕,流寇头子的粮食,就是控遏流民的生死薄,却要打劫了救济城内百姓,这般厚此薄彼,索长生自是看不下去!
然而李秘却不以为然,朝索长生反叱道:“跟着我这么久,竟是一点长进也无,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真真是鼠目寸光!”
“这件事便这么定了,你若不愿出力,不去便罢!”
李秘凡事可都有商有量,对待兄弟姐妹们,也从未有过如此强硬凌厉的神态,此时呵斥起来,索长生也是惊住了!
“大哥!你受了皇帝老儿的委屈,我等帮你砍了他都成,只是你如何能这般对待流民,这可不是你的一贯做派,这不是你,根本就不是你!”
索长生还在争辩,李秘却摆手道:“此事已决,想做便做,不想做就别拦着其他兄弟,全都出去吧,准备一下,今夜行动!”
“大哥!”索长生满脸愤懑,李秘却一概不理,转入了内间,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甄宓乃是最了解李秘的人,张黄庭却不是,她只是跟着李秘进来,却如何都看不懂李秘的做法。
先是让魏忠贤帮福王说好话,如今又让弟兄们打劫流寇的粮钱,来赈济城内的灾民,无论如何看,都是昏招频出,李秘到底是怎么了?
只是张黄庭见得李秘一脸的疲累,心也就软了,并没着急发问,而是走到李秘身边来,给他揉着肩膀,从背后抱着他,柔声安慰道:“若是累了,咱们就歇一歇,不必急着做这许多事的……”
张黄庭也是担心李秘与弟兄们会产生间隙,毕竟这些弟兄是李秘最后的力量,也是生死之交,李秘若这么做,只怕要众叛亲离了。
李秘固然能够感受到甄宓的关爱,他摸着张黄庭的手,将脸贴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蹭着,同样柔声道。
“这个事情也怪不得你,更怪不得他们,只是万不得已,才瞒着他们的,待得见效了,自会跟他们说清道明的……”
张黄庭听闻此言,便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当即朝李秘道:“不能告诉他们,难道连我都不说?”
李秘扭头看着张黄庭,暧昧地眨了眨眼道:“你许多日子不曾到我房里来了,今夜若是来,我便告诉你……”
张黄庭都是羞臊起来,今夜弟兄们就要行动了,哪里等得了今夜才知晓,她咬了咬牙,便去锁了房门,走到李秘面前来,低声道:“我……我现在就想知道……”
屋外**翻滚不停歇,屋内同样是**纠缠,便似那狂风骤雨一般,整个房间都要被那股子热情给蒸干了也似。
第六百五十章 太监急皇帝也急
也说这张黄庭确实许久日子不曾到过李秘房中,今日也是久旱逢甘霖,便是那水库泄洪,真真是妙不可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眼下风停雨歇,青丝儿散乱,钗儿也横斜,香汗淋漓是微喘如兰,浑身骨节儿也都酥散,魂灵儿都要丢了七分,真真是乍入巫山梦,云情正稠,混沌楚峡雨,春心也难休。
适才也果真是春色癫狂,不管残妆,柳腰玉股尽展现,风流郎儿轻担腿上肩,往来这许多酣战,俏人儿求饶连连,个中滋味,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两厢温存,李秘终是说出了内情来,张黄庭这才恍然大悟,倒是错怪了李秘也。
这连日暴雨,城内外早已汪洋一片,流民聚于城根,顺天府也是苦不堪言,每日里出动的公差和禁军也是不计其数。
然则流民始终想入城,这些日子也爆发了不少冲突,也亏得禁军都给镇压了下来,只能收紧了城防,城外流民早就怨声载道。
加上流寇头子把控粮食,压榨流民,这些流民早有了反抗之心。
若李秘再使人去劫了粮食,散入城内,漫说城外那些流民,便是流寇头子,也必然牵头惹事,冲撞到城内来!
有了反叛,必然要镇压,要镇压,必然有人主持这件事,这等事情,关乎皇城安危,朱常洛和朱常洵必然要抢着去做的!
而李秘已经叮嘱了魏忠贤,届时要给福王说好话,福王若得了势,肯定会趁机积攒自己的力气,少不得昧下一些军器之类的违禁之物。
李秘再从中煽风点火,筹划了几个月的计划一旦发动,福王误以为朱翊钧果真要传位给朱常洛,就必然会提前发动兵变,到时候就能够提前铲除朱常洵了!
当然了,计划赶不上变化,李秘也深知此理,所以让索长生等人出去抢劫之前,就已经通知了朱常洛,让朱常洛提前做好了准备。
一旦流寇头子寻衅滋事,朱常洛就会带人来镇压,届时福王不服,必然要参太子一本。
便是太子,想要动用禁军,那也是忌讳,朱常洛为了镇压乱民,必然会冲动行事,引起朱翊钧的猜忌,福王也就能理所当然地接掌禁军来镇压流民之乱了!
张黄庭听得李秘的计划,也是佩服不已,只是他不明白,计划得这般清楚,李秘为何要瞒着索长生?
“哥你觉得咱们队伍里有内奸?否则为何要瞒着长生他们?”张黄庭双颊飞红云,也是惹人疼惜,李秘哪里忍得住不说。
“倒也不是,咱们身边都是过命交情的兄弟,自不必担心这个。”
“长生虽然表面冷漠,但内心其实是热的,他遭我这么训斥之后,必然不服,我让他带人去抢劫散粮,你觉得他会照办吗?”
张黄庭对李秘身边的人早就了解透了,此时点了点头,又摇头道。
“以长生的性格,打劫流寇头子,那是必然的,只是他绝不会满足于此,只怕连城内的贪官污吏也一并给劫了!”
张黄庭推到此节,也是心头发紧!
因为流民入城,必然会冲击官府,而官府若同样被劫,只能怪罪在流民的头上,这无异于两头挑事,激怒双方,这场骚乱可就更加暴烈了!
“若是寻常骚乱,只消顺天府的官兵出动,便可平息下来,可若想动用禁军,动静场面都必须要大!”
“我若直言相告,弟兄们反倒有所顾虑,请将不如激将,趁着这股怒气,长生几个,肯定把那些个贪官污吏和城中大户,搅扰个鸡犬不宁!”
张黄庭闻言,也是频频点头,然而很快又担忧起来:“抢了粮食,那些流民会不会无端饿死?”
“虽然有流寇头子牵头,闹事的也多半是流寇,可禁军不同官兵,若是出动,难免出现伤亡,这些流民会不会有些无辜?”
张黄庭也知道李秘从不滥杀无辜,用无辜百姓来当棋子,与周瑜没有半点区别,李秘从来都不会这么做的。
难道为了权谋,李秘已经沦落到了周瑜这等地步?
这实在是让张黄庭感到非常的不安。
也好在李秘当即回答了她的问题。
“禁军是不敢胡乱伤人的,皇城根下,若是动辄杀人,皇帝的尊威何在?若皇城都无法照料灾民,湖广等地岂非更加混乱?”
“皇帝或许已经有些糊涂,但关切到面子的事情上,他绝不会犯浑。”
“无论是朱常洛还是朱常洵,对皇帝都比咱们更加了解,即便掌控了禁军,也不会杀伤流民,反倒是镇压下来之后,必定第一时间散粮赈灾,如此才能彰显太平盛世的场景,讨得皇帝欢心,这一点不需要担心。”
“即便他们要杀人立威,杀的也是那些流寇头子。”
“这些流寇头子囤积粮食,压榨流民,本就该死,让人杀了也是死有余辜,死不足惜的。”
李秘如此一说,张黄庭终于是放下心来,这胡闹了一场,外头的天也黑了,开门之时,秋冬丫头已经在外头等了许久。
秋冬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对这些事情也早已见惯不怪,只是心中难免酸楚。
李秘这段时间时常让她去听索长生使唤,秋冬又何尝不知李秘想要撮合她与索长生在一起?
索长生虽然阴冷了一些,但面相气度都不错,只是秋冬早已心属李秘,若李秘将她许配给索长生,她也无二话可说,可她到底是想跟着李秘的。
李秘自是看得出秋冬的心思,只是神女有情,襄王无意,李秘也就故作不知了。
张黄庭又如何看不出来?
正要开口调侃两句,甄宓却从外头走了进来,朝二人讥笑道:“好呀,支我去打劫,你们却是快活,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李秘知她故意调笑,见得张黄庭羞臊得无地自容,也是朝甄宓道:“别闹,长生他们可是出去了?”
甄宓撇了撇嘴,点头道:“怒气冲冲的,怕不是要把京城给翻过来……”
李秘也是摇头一笑,亏得大雨不停,无法放火,否则以索长生的性子,只怕是要把皇城都给烧了的。
李秘正要说些甚么,外头却有人来报:“爷,有个老公说是从宫里来的,要见一见爷……”
“宫里来的?”李秘看了看甄宓,也便带着二人,出了客厅来,见得一人蓑衣斗笠,却是东厂督主王安。
“这暴雨倾盆的,王公公深夜造反,所为何事?”
王安与李秘的交情也是不用说的,虽然身为东厂督主,但王安做事比较克制,也没有制造出甚么天怒人怨的惨案来,李秘对他自是有着不少好感的。
“李爷,许久不见了。”王安有些憔悴,一脸倦容,说话也是有气无力,想来今日也是劳累疲乏。
“坐下说话。”李秘将王安请到了客座,秋冬便使人奉茶,王安端起茶盏便喝,烫得嘴角都快起燎泡,只是皱眉忍了下来,并未失态。
李秘见得此状,也知道王安是心里焦急,也不忍消遣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可是宫里出了麻烦?”
王安也不好支吾,朝李秘点头道:“这些日子暴雨不休,整天不见日头,夜里又倒寒,万岁爷的身子有些吃不住……李爷能不能入宫看看?”
李秘早该猜到王安的来意,只是他当初将乌纱帽丢到了朱翊钧的脚下,这几个月来,他没有上疏解释,朱翊钧也没有不计前嫌。
“公公是自己来的,还是奉旨行事?”
王安听得李秘此言,也是轻叹一声道:“是奴自家要来的,万岁爷并不知晓……”
李秘也叹了口气,朝王安道:“也难为公公了,只是李某如今已被罢黜,名不正则言不顺,未蒙宣召而入宫,是再也担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王安既然敢来,自是做足了安排,此时朝李秘道:“李爷只要有心,入宫便不成问题……”
“奴已经知会顺天府,这段日子流民骚扰,城内外也不得消停,所以顺天府尹会请奏朝廷,让李爷任职顺天府推官,待得平息了流民,便能官复原职了……”
王安如此一说,李秘也就清楚了,虽然王安是私自前来,但未尝没有朱翊钧暗示的意思。
因为如果没有朱翊钧的暗示,王安是不敢做这样的安排的,即便他能劝说顺天府尹上奏朝廷,又怎会肯定朱翊钧会批复或者应允?
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也是深谙帝心,若看不出皇帝的心思,是没有把握来做这个事的。
由此可见,朱翊钧在对待李秘的态度上,到底还是软了下来。
按说李秘是臣,朱翊钧是君,主动低头的该是李秘才对,然而朱翊钧的身体状况日益恶化,已经没法子跟李秘斗气僵持下去了。
李秘既然敢在朱翊钧面前发脾气,就敢端起架子,朱翊钧是多么高傲的人,若还有其他法子,是如何都不可能软下心,让王安来寻李秘的。
这也说明朱翊钧已经走投无路,他的病情估摸着已经是刻不容缓,不能再拖延了!
越是这般,李秘就越是不能干脆回去,眼下若不端起架子,朱翊钧好了之后,还会过河拆桥,只要他一天不信任李秘,便是救他再多次,也没有任何意义!
“李秘受了皇命,削爵夺官,寓居民间,不得皇命,不敢擅专,我知公公心思,只是……公公还是请回吧。”
王安也是急了,朝李秘道:“李爷,适可而止吧,毕竟是万岁爷啊!”
李秘却微眯眼前,前倾了身子,朝王安道:“陛下当日可有适可而止?”
王安也是一时语塞,长叹一声,再不敢多言,终究是郁郁离开了。
李秘看着王安的背影,也是自语道:“随便给个台阶,哪里叫得台阶,且看明日,那才叫台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