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冶炼房中瞧仔细
王府的监造房也分很多个坊,有加工金银首饰的小手工艺精品作坊,也有编织丝绸制品的机房,王府上下所有用到的物件,都由监造房来制作或者维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些匠人也都是精英汇聚,都是各行业之中的老师傅,此时一百多号人全都被召集了起来。
李秘也有些没头绪,即便an fang,也很难短时间内找出提炼沥青的人,眼下也只好将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一处。
这些个王府禁卫也是见多识广的,只是从未见过有人如此查案,将这乌泱泱一百多号人找齐了,如何能从中找出凶手来?
在常人看来,这等举动除了打草惊蛇,把凶手吓走,其他作用是一点也无。
然而李秘就是这么做了,而且他也不是无的放矢,既然选择了这样的方案,李秘自然是有着足够自信的。
毕竟是大半夜了,又是阴冷的大冬天,让人从床上赶将起来,任谁都有些气恼,这些人也是颇多抵触。
不过王府禁卫可不是他们这些低贱匠人能反抗的,也只能是一个个低垂着脑袋。
李秘让他们排成六排,每一排约莫二十来人,便快速地走了一圈,每个ren mian前只是停顿了几秒钟,而后决定这些人的去留。
这一圈下来也不过三五分钟,一百多号人也就减了大半,走的便各自回去歇息,留下来的却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因为他们已经听说了,这李秘可是王爷请来调查纵火案的!
这些个匠人倒是无所谓,毕竟都是卑贱之人,本就是无根浮萍一般任人摆布,可禁卫就不同了。
他们对李秘的能力并不认可,见得李秘如此胡闹,完全凭借自家喜好来决策,根本就是儿戏一般!
王爷让他们跟着李秘,可不仅仅只是配合李秘,也有着监督李秘的职责所在,这禁卫头子难免要按捺不住,朝李秘道。
“李大人,某斗胆问一句,您是如何判断这些人是否清白,又凭什么决定他们的去留?”
李秘早已察觉到这禁卫的不满,正要解释,旁边的熊廷弼却是抢先道。
“那纵火犯造下了这等事来,又出不得王府,即便他心志再如何坚硬,夜里也不会睡着,而是时刻保持清醒,关注着案子的进展,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所以那些睡眼惺忪,昏昏欲睡的,都是没心没肺心里也没鬼的,自是初步排除在外,如此一来,能够大大缩小盘查的范围。”
熊廷弼如此一说,那禁卫也不由恍然,心说连李秘身边这个武举士子都看得出来,他竟然毫无头绪,也难怪人都说隔行如隔山,虽然都是舞枪弄棒,但不是调查人员,还真不知如何用他们那样的眼光看事情了。
不过他到底还是有些将信将疑,此时又朝李秘道:“这也不过初步筛查,便是刷去了那些糊涂虫,也还有四十余人在场,又如何从中甄选?”
李秘也不说话,又花了几分钟,同样只是走到每个人的面前,细心观察了片刻,而后决定这些人的去留。
今次却只是剩下二十人左右,又刷去了一半!
禁卫也不敢再问李秘,转向熊廷弼道:“这次又是为何?”
熊廷弼也不瞒这禁卫,朝他解释道:“李知事之所以来监造房,是因为在引火之物中发现了沥青,这东西是冶炼熔锻的辅料,若非内行中人,外行人是无法得知的。”
禁卫也是恍然,因为他也知道,沥青这种东西便是行内人都很少用到,整个武昌城的铁匠铺子也都不多见,只有王府的监造房,才用得起这样的材料。
毕竟是辅助灼烧和锻造的,如同烧银子的一般,寻常铁匠铺子又如何用得起?
不过这些人的去留跟沥青又有甚么必然的联系?
熊廷弼此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他还是朝禁卫道:“经常锻造的人,整日里握着锤子,手掌必然长满老茧,而常年混迹织绣的,通常是指肚起茧,煮蚕缫丝的,因为经常泡在温水里头,双手的皱褶就会更加严重……”
“李大人想必是通过观察众人手掌,才进行了排除吧。”
熊廷弼也不太敢确定,他之所以能够得出这个结论,还是因为李秘筛查这些人之时,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的手上,甚至对于个别人,他还会抓起对方的手掌,仔细观察过后才决定去留。
所以熊廷弼据此得出了上述的推断,那禁卫也是佩服不已,眼下再看李秘,眼神也就截然不同了。
不过熊廷弼显然并没有说对,或者说没有说得比较全面和完整。
李秘扭过头来,朝熊廷弼道:“芝冈兄所言不差,不过除了手上的茧子,还要关注一个细节,便是他们的手臂。”
“手臂?”熊廷弼也有些迷惑,此时见得李秘指着一名匠人的手臂,朝熊廷弼和那禁卫解释道。
“这冶炼锻造房里头,需要接触烈焰铁汁,无论是烧炉还是锻打,难免有火星飞溅,这些铁星子会灼烧他们的手臂,在手臂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烧伤痕迹,有这些痕迹的,便说明是冶炼锻造房的,根本不需要比对名册这么麻烦。”
禁卫闻言,凑近了一看,事实还果真如此,心中不由感慨,这些明明就是生活中极容易见到的现象,可他们都忽略了,也难怪李秘能够成为su zhou府神探了!
不够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有几个人手臂很是白皙干净,但还是被李秘留了下来,这就有点让人不解了。
“李大人所言也并非不无道理,只是这几位手臂上无疤无痕,为何同样被李大人给留了下来?”
那三个人见得禁卫头子将他们点了出来,一个个战战兢兢低下了头,生怕自己任何细微的动作或者表情,都足以引起李秘的注意一般!
李秘走到这三ren mian前来,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三位应该是冶炼房的大师傅吧?”
三人顿时抬起头来,异口同声朝李秘道:“是。”
那禁卫更是吃惊了,因为他就在王府里头当差,可连他都不知道这三人是档头,为何李秘就能够看出来?
难道这李秘提前调查过王府的情况不成,私自窥查王府内事,这可不是甚么好事!
禁卫想到这里,难免要对李秘表现出敌意来,李秘见得禁卫面色不善,下意识按着刀柄,也是摇头苦笑,朝那禁卫道。
“都头莫紧张嘛,这三位手臂之所以干净,是因为他们干活的时候戴了皮手套,你且看看,他们前半截小臂是白的,其他地方却是黝黑的。”
禁卫将信将疑,将那大师傅的袖子往上一拉,情况果真如李秘所言那般!
不过他也有些疑惑不解,朝李秘问道:“这手臂有皮手套护着,没伤疤没变黑也可以理解,只是他们身上为何比手臂还要黑?”
李秘看了看那位大师傅,而后朝禁卫耐心解释道:“这冶炼房里头便是冬天里都非常热,不管是大师傅还是小学徒,工作之时都会把衣服给脱了。”
“这第一嘛,不tuo yi服的话,大汗淋漓,衣服又湿又干的,寒暑交替,很容易生病,二来火星四溅的,容易引燃衣物,将衣服脱了才是最安全的做法,三位大师傅,我说的可对?”
那三位大师傅听得李秘此言,也不由吃惊,因为李秘细皮嫩肉的,分明就是个官吏模样,不像是做过他们这种低贱工作的,又如何能够得知行内的底细?
“大人博学多闻,所言是不差的。”其中一名大师傅该是见过些世面的,此时也朝李秘奉承了一句。
此时禁卫才算是彻底信服了李秘,不过眼下还剩下二十人左右,能用的也都用了,接下来又该如何继续排查?
李秘看了看那三个工头大师傅,朝他们说道:“留下来的都是冶炼房的吧?”
“是。”
“一个不差?”
“一个不差。”
“那就好,本官有些话要问你们,若有人扯谎,王爷责怪下来,可不是卷铺盖滚蛋这么简单,你们可明白?”
李秘与这大师傅的对答,禁卫也是听在耳中,他本以为李秘只是初略筛查,到底是有些出入的,没想到竟然是一点都不差!
那些人听得李秘的警告,也纷纷小意起来,大气都有些不敢喘,因为王府失火的事情早已传遍,李秘分明就是来查找纵火犯的,他们只不过是卑贱小民,若表现不好,让李秘拿去当了替罪羔羊,可就六月飞雪那般冤屈了!
见得这些人都听明白了,李秘也不再多说,而是朝他们吩咐道:“把头发都盘起来,披头散发的实在不像样。”
禁卫将他们从被窝里赶出来之时,他们也没时间扎头发,此时头发都是披散着的,也着实难看,听得李秘如此一说,便纷纷把头发都盘扎了起来。
李秘又从头走了一遍,放走了七八人,现场也就只剩下十二人左右,今番是连那工头都有些讶异了,壮着胆子朝李秘问道。
“大人今次又是为了哪般?”
李秘呵呵一笑,朝他解释道:“你们都是接触过沥青的,我说得没错吧?”
那工头当即点了点头,朝李秘道:“正是,我等十二人负责提炼沥青,所以老朽才好奇,大人是如何将咱们这些人一个不漏地挑出来的?”
李秘也不解释,扭头朝熊廷弼道:“芝冈兄可知道这其中奥妙?”
熊廷弼也没想到李秘会如此考校他,不过他也是不服输的人,当即走到这些ren mian前,来来回回观察了两三遍,照着李秘的思路,检查他们的手脚,可最终还是没甚么头绪。
李秘见得熊廷弼有些失落,也不再卖关子,正打算开口解释,却见得一名年轻匠人往前一步,朝李秘道。
“提炼沥青会生出毒烟,所以咱们都会蒙住口鼻,而炉火会烘烤脸面,所以咱们口鼻往下的皮肉,会比上面的要白,再说了,咱们整日绑着蒙布,耳后和腮帮会磨出痕迹来,大人想看不出来只怕都难……”
李秘也不由惊讶,扭过头去,见得那人也不过十几岁,眼神清澈,黑脸白牙,脸蛋子方正,倒不像个油嘴滑舌之人。
“你是谁,岂敢胡乱说话!”那禁卫也有些恼怒,心说老子是王爷身边的禁卫,竟然还不如你个匠人的脑子活络了?
适才熊廷弼看了又看,都没能看出甚么端倪来,此时你这匠人站出来这么一说,让大家的脸面都往哪里搁?
然而这少年郎接下来的一句话,却震惊了所有人!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缉熙堂的火,就是我放的!”
第二百七十一章 师徒同心迥供词
一个小小的匠人,竟然能够看出李秘的心思,这就已经足够让人吃惊,没想到此人竟还主动坦诚,他就是那个纵火犯!
王府禁卫可是亲眼见到缉熙堂那十六具惨死之尸的,此时义愤填膺,当即便抽出长刀来,将那匠人给压住,而后绑了起来!
众人也没想到这么个半大小子,竟然会是纵火犯,一个个也是惊呆了!
然而李秘却很平静,他走到那少年郎面前来,朝他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那少年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忿恨,朝李秘道:“我凭什么告诉你,你这么有本事,自己猜啊!”
李秘也是哭笑不得,冶炼房里这么多人,随便拉一个出来也就明白了,自己猜个屁啦!
李秘朝那禁卫道:“不是他放的火,把他解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禁卫也是吃惊,心说好不容易有人自首,还从未听说过竟然有人不信的!
这古时断案都是口供为王,有人承认的罪状,查案官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哪里还有人竟是不相信的!
再者说了,李秘也只是看了那少年郎两眼,随口问了一下他的名字,人还不屑回答你,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他不是纵火犯?
见得那禁卫迟疑,李秘也笑了,朝他说道:“那纵火犯在缉熙堂先是毒杀十五人,掳走一人,又将未知的女尸混进来凑足人数,不紧不慢地放火,而后轻描淡写离开,此凶犯心智沉稳如铁,冷静如冰,又其实这么个毛头小子。”
“若不是我说起,只怕你也不知道那纵火犯手里头还沾染了十六个人的鲜血吧?”
李秘如此一说,那少年郎顿时变了脸色,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惊慌失措!
李秘却不去管他,只是朝众人道:“我也不瞒你们,那纵火犯就在你们这些人当中,这小子不过是受人挑唆,想要替人顶罪罢了,至于他到底是替谁遮掩,我想大家心里都有个数吧?”
众人听闻此言,不由将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那三名大师傅的身上,严格来说,是集中在了左手边第一位的身上!
此老也就五十出头,虽然身材不高,也不是很健硕,但却如铁蚂蚁一般精干,浑身上下散发着铁嗅气,一脸的木然,就好像田间地头浑浑噩噩的草民,也没别的出彩之处。
“怎么可能!”
“不可能是大师傅,他如何就成了纵火犯,整个王府谁不说他老实!”
“可不是,我与他梁铜承相识十余载,这老头儿天生就是吃亏的货色,哪里会sha ren放火!”
众人都在为这个梁铜承抱不平,然而他却仍旧一脸木然,仿佛此刻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那少年郎眼光呆滞,隐有泪水在眼眶之中打转,跪着爬过来,抱着梁铜承的大腿道:“师父,你没有sha ren,对不对?对不对!”
梁铜承此时才微微睁开双眸来,那一刻,他就仿佛沉睡了几十年的雄狮觉醒一般!
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前一刻还麻木不仁的眼眸,此时却爆发出狠辣且锋锐的眸光,仿佛灵魂被置换了一般!
“孩儿,你这是自作聪明了。”
他摸了摸那少年郎的头,无奈摇头,继续说道:“你见得为师深夜未归,回来又带着满身火腥气,便以为师父是去放火了,眼下说出这样的话来,为师可是要被你害惨了。”
“师父没有放火?可我亲眼见到师父从缉熙堂那边逃了回来……”
梁铜承又摇了摇头,朝那少年郎道:“你这孩儿就是太孝敬了,为师确实从缉熙堂那厢回来,可并不意味着为师就是纵火之人,事情未明之前,你就要替为师顶罪,却不知反倒是害苦师父了!”
教训了自家徒弟之后,梁铜承又走到李秘面前来,那些个禁卫自是非常的警惕,纷纷拿刀对准了这匠房大师傅。
梁铜承也不敢上前来,相隔数步,朝李秘辩解道:“大人请明鉴,小老儿多年前得王府赏识,在匠房当差十几年,始终忠恳,又岂会sha ren放火!”
“小老儿肾水过旺,也是多年的老毛病,夜里总要起来几次,昨夜也是见得有人黑夜里潜行,放心不过,便跟到了缉熙堂那边去,待得火起,小老儿想要解救已是不及,弄得灰头土脸,一面示警,一面便跑了回来,没想到却是让徒儿给撞见了……”
熊廷弼听得他如此解释,当即质疑道:“若你果真无辜,便该留下来,与人分晓清楚,又何必逃之夭夭?”
梁铜承却是摇了摇头,朝熊廷弼道:“小老儿在这王府里待了这么多年,虽浑浑噩噩,但也是不傻,那真凶已经逃走,小老儿又无旁证,便是留下来,也只能背了黑锅受了冤枉……”
梁铜承如此一说,众人难免也有些戚戚然,旁边的一个老师傅也替他开脱道。
“大人,梁老儿在这匠房也有十几年了,我等从未见过他发火气恼,大人们也该看到,他这徒儿也不是甚么聪明人,素昔也时常犯错,可梁老儿却从未打骂,那是个顶个的好脾气,又怎可能sha ren放火!”
“可不是,咱们在场的诸位,哪个没受过这梁老师傅的恩德?”
“大师傅说的也是在理,那等样的情势之下,留下来也是黄泥巴糊了一屁股,不是屎也是屎了,傻子才会留在那里吧!”
“本来也是忠心耿耿,梁师傅也救火了,只是力有未逮罢了,就凭着这份心意,如何也不可能干出那等样的勾当来的!”
众人议论纷纷,梁铜承也在不断辩解,便是那少年郎,也都服软坦诚,自己确实是为了保护师父,才做出这种糊涂事来,反倒给师父抹了黑。
然而李秘却如同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过得片刻,才朝梁铜承等人道。
“诸位都说完了吧?”
众人见得李秘如此,才收住了话头,不敢再聒噪,李秘环视一眼,此时所有人的态度都发生了转变,眼神便足以说明一切,便是熊廷弼这样的,此时估摸着也认为梁铜承并非真凶了。
李秘也不紧不慢,轻轻拨开那禁卫的长刀,走到梁铜承的面前来,朝梁铜承道。
“本官适才说过了,那sha ren放火的真凶,就在诸位人群之中,不是你,就是他,或者是他,是他,你们所有人都有嫌疑!”
李秘一边指点着,一边如此说道,不过他话锋一转,又指着梁铜承道。
“不过你却无法否认,眼下嫌疑最大的,便是你梁铜承,对也不对?”
梁铜承皱了皱眉头,只是朝李秘摇了摇头:“随你这么说,小老儿没有sha ren放火,说没有便是没有,你若是想栽赃陷害,抓了老儿当替罪羊,老儿也无话可说。”
梁铜承如此一说,诸多匠人也有些义愤填膺,气氛顿时有些紧张起来,他们的眼中也都充满了愤怒,几个人甚至将匠房里的一些铁器攥在了手里!
这些人虽然不懂武艺,但常年锤打,浑身都是力气,此时纷纷操起家伙来,颇有反围之势!
那禁卫赶忙震慑道:“都闭嘴!你们想做甚,这是要造反了不成!”
四五个禁卫纷纷抬起刀头来,靠着背,进入了警戒状态!
然而李秘却毫无惧色,扫视了一眼,朝众人道:“眼下事情还未搞清楚,大家也稍安勿躁,这么做殊为不智,若他梁铜承就是凶犯,你们可就是胁从,即便最后查清楚了,他并非凶犯,尔等此举,也难免要受到王爷责罚,这又是何苦?”
李秘如此一说,也有人迟疑了,有人低头,有人后退,也有人悄悄放下了手中的铁器。
“不如这样,如果那个人自愿站出来,我就放过所有人,若是不然,便一概不问,全部一并交给王爷来处置,相信以王爷的魄力,很快便能够解决这个事情了。”
众人听得李秘如此,更是惊慌起来,面面相觑,只觉得身边之人都变得可疑起来,适才还同仇敌忾的“同盟”,瞬时间就被李秘这一番话给击碎了!
李秘见得众人不敢再为梁铜承出头,这才朝梁铜承道:“你是不是sha ren放火的凶手,没有证据之前,谁也不敢说,你该知道,我不是听信口供的人,否则适才把你徒弟抓了,也就万事都成了。”
“说到这里嘛,本官也有些糊涂,他们说你对徒弟最好,不打不骂,还倾囊相授,便是徒弟惹了祸,你也帮着遮遮掩掩,这徒弟对你也是没话说,只是见你从缉熙堂出来,便急着帮你顶罪,只是这里有两个问题,本官倒是想不通。”
“若我家师父对我这么好,我见得他从缉熙堂出来,第一个想到的该是他去救火了才对,怎么你徒弟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你要去放火?”
“再来嘛,你徒弟出来顶罪,若不是我出言阻止,并不信他所说,你是不是就要一直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徒弟让人给抓走?”
“你既然是清白的,既然是疼惜这个徒弟的,又怎会看着他去顶罪?”
李秘如此一说,梁铜承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扭过头去,有些恼怒地朝李秘道。
“我不懂大人在说些甚么,除非你能证明老儿就是纵火犯,要么干脆点诬陷老儿一顿,老儿也认栽,只是你想让我亲口认罪,还是死了这条心!”
李秘不置可否地冷哼了一声,扫视了其他人一眼,而后朝梁铜承道。
“适才我的两个问题可不是无的放矢,即便梁师傅不是凶手,也足以见得梁师傅其实早就谋划着想要烧掉缉熙堂,只不过让人捷足先登了而已!”
李秘如此一说,熊廷弼等人也是恍然大悟!
适才李秘将师徒二人的反常应对都一一列举出来,做了比较之后,也就清晰可见了。
徒弟之所以见得师父从缉熙堂出来,就认为他是去放火了,急着给师父顶罪,是因为师父早就有了烧掉缉熙堂的计划,他还以为师父已经得手了!
可如果不是梁铜承,那么捷足先登的又是谁?
这岂非意味着,他们当中仍旧还藏着那个sha ren放火的恶徒?!
第二百七十二章 搜查住处无隐匿
这阴冷的寒夜仿佛没个尽头了一般,闹腾了这大半个夜,也未曾见得东方露白,此时李秘与熊廷弼面对梁铜承师徒等人,也是在尽力斗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梁铜承此人也是深沉稳重,滴水不漏,不过终究还是让李秘旁敲侧击,找到了破绽!
他的徒儿之所以如此急着给自家师父顶罪,其根本原因该是这梁铜承曾经策划过要烧掉缉熙堂,才给这少年郎造成了这等样的误会!
当李秘抛出这样的推断之时,那几个王府禁卫,乃至于匠房的诸人,也都震惊了,因为他们竟然找不出反驳的言语,李秘的推论完全能够站得住脚,而且合情合理地解释了这对师徒的行径!
梁铜承却没有太多的惊慌失措,只是淡淡地回应李秘道:“这也不过是你的推断罢了,无凭无据的,老朽还说王爷差你查案,你走投无路了就想找老朽来替罪呢。”
梁铜承如此一说,众人也都有些迟疑起来,不得不说,这梁铜承对这些人的心理拿捏得非常精准。
照着古时的社会等级,所谓士农工商军匠皂,匠人比军户还要低贱,他们都是底层匠人,经常受到压迫,梁铜承不断在灌输李秘要抓他当替罪羊的想法,其实是想由此来拉拢这些匠人的支持。
而事实上他的做法也确实奏效了,这些匠人虽然适才已经被李秘镇住,也怕成为纵火从犯,更担心王府会秋后算账。
可他们毕竟与梁铜承共事了十几年,而梁铜承的为人处世又无可挑剔,甚至对他们这些匠人都有恩情,如此关键时刻,他们到底还是要声援梁铜承这位大师傅的!
面对这些聒噪的匠人,李秘也未气恼,而是朝梁铜承道:“本官先前也说过,案子没调查清楚之前,谁都有嫌疑,但谁也都是无罪的,为了证明你是无辜的,本官决定搜查你的住处,梁师傅你可有异议?”
梁铜承皱了皱眉道:“恕我直言,我梁某人虽只是无名之辈,但大人并非武昌府官员,只凭妄想臆断就要搜查梁某住处,既无实证,又无官司文书,只怕不和王法,大人若真要搜查,梁某也只能举告到武昌府去了。”
李秘心里自然也清楚,古代虽然强权横行,官府办案也是极其简单粗暴,但也有非法搜查的相关惩处,毕竟封建社会是保护地主阶级的,对于那些侵犯私产的官司,官府可是把控得非常严格的。
若李秘只是个寻常芝麻小官,梁铜承这等样的警告自然是能够起效的,可惜李秘是有备而来,又岂会受他威胁!
“梁师傅好大的口气,可惜你并未看清楚局势,眼下不是我要查案,而是王爷委托我来查案,只要在王府里头,试问还有甚么是王爷不能搜查的?”
梁铜承听得李秘此言,也呵呵一笑道:“李大人未免有些浮夸了,这里是王府,王爷自然有权四处搜查,但你又不是王爷,想搜查梁某的住处,只能劳烦你去请动王爷了!”
李秘看着有些得意微笑的梁铜承,也跟着微笑起来,而后取出楚定王交给他的那枚玉佩来,朝梁铜承道。
“你也是王府里头十几年的老人了,想必也该认得这玉佩吧?”
梁铜承和那禁卫等在场诸人纷纷瞩目,但见得这玉佩在火光之中折射出温润的光彩,虽然古旧,却充满了王者之气!
“这是王爷赐予本官的信物,见得此玉便如见王爷,但凡与查案有关的事体,本官可一概便宜行事,你说我能不能搜查?”
梁铜承顿时露出惊讶之色,却是朝自家徒弟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眸光来。
那少年郎想来也是心领神会,咬了咬牙,朝李秘道:“我相信师父是清白的,我带你们去搜查!”
在旁人看来,这或许是梁铜承示意弟子出面,为自己保留一些些最后的颜面。
可在李秘的眼中,这对师徒的行为举止却有些怪异,至于怪在哪里,李秘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只是这种疑虑一旦涌现出来,李秘便绝不会放任不管,此时便朝那少年郎道。
“我知道你关切自家师父,不过你们都是当事人,于情于理不该跟着去现场搜证,便留在这里吧。”
那少年郎还待分辨,李秘却朝王府禁卫道:“让人回去,加派几个人手过来,将这些人好生盯紧,我去看看他们的住处,很快便回来。”
禁卫也是亲眼见识了李秘查案的过程,对李秘早已心悦诚服,再加上王爷的玉佩信物,哪里还有半点质疑,当即点了点头,差了一个人回去叫唤人手,又让一个熟悉匠人的禁卫,给李秘带路。
前言也说过,楚王这一脉世代盘踞武昌,开枝散叶,子嗣众多,一个两个都封王进爵,皇室的俸禄也渐渐无法满足王族的开支,王府对地方的搜刮也越发严苛。
王府中人生活奢靡,需要制造大量的奢侈品,对待这些技艺精湛的匠人,倒也不算刻薄,这些匠人的住处还是非常不错的。
梁铜承作为冶炼房的大师傅,分得了一座独门独院,弟子也搬了进来,方便伺候这个大师傅。
因着禁卫来召集众人之时,走得很是匆忙,所以梁铜承也没来得及锁门,李秘和熊廷弼推门便走了进去。
迎面便是个很大的庭院,此时照明也不好,冷月凄惨,放眼看去,庭院之中竟然站满了人!
李秘下意识便按住刀柄,熊廷弼也是后撤一步,摆开了架势来,而那带路的禁卫却只是莞尔一笑道。
“二位不必紧张,这些不过是泥塑和陶俑,并非真人。”
既然选了他来带路,这禁卫对情况自是有所了解,此时挑着灯笼走近了一看,果真是形形*的泥塑和陶俑!
这些泥塑和陶俑都有真人高矮大小,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也真真是一门好手艺。
李秘和熊廷弼也是啧啧称奇,这些人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文有武,有悲有喜,有泥塑也有陶俑,形态各异,仿佛塑造者行走于人间,如同无悲无喜的冷漠灵魂,撷取世间百态一般。
那禁卫见得李秘和熊廷弼惊叹的表情,也显得很是得意,朝二人道:“咱们王爷招贤纳士,王府里精英荟萃,这等样的东西,王府里头俯拾皆是,二位若是得空,小人也带二位四处走走看看,不过眼下是不成了。”
李秘也笑了笑,算是承情了,也没有多逗留,抛下这些人像,便往房间走去。
这正房两侧是厢房,正房该是梁铜承住的,而左厢房便该是那小徒弟住的地方,右边厢房空着,里头放了不少东西,都是匠人用的家伙什,不过摆放非常整齐,打扫得也是纤尘不染,一看就是老手艺人的风范。
李秘朝熊廷弼道:“咱们分头行动,你去左厢房,若有动静,叫唤一声便可。”
若是往常,李秘是不愿让人碰触现场的,毕竟古人保护现场的意思非常淡薄,没有他在场,李秘宁可多费时间和精力,也不愿让这些人来分担勘察的任务。
不过今次却不同,若梁铜承就是纵火犯,那么他必定也是把方三儿掳走的人,方三儿肯定被拘禁于此处,由于不确定方三儿是否安全,自然是第一时间将她搜查出来才最是保险。
熊廷弼是与李秘一道发现线索的,自然也明白李秘的用意,知道今次搜查其实就是搜索方三儿,当即便往左厢房去了。
那带路的禁卫主动请缨道:“李大人,我可以到右厢房去走走看看的。”
李秘却摇了摇头,朝他说道:“你到门口守着,若有人来,第一时间提醒我就好。”
李秘信得过熊廷弼,但终究是信不过这王府禁卫,后者虽然也有些腹诽,但李秘手里有王爷信物,他也不敢不听指挥。
李秘待得禁卫走到门外,自己才走进了正房来。
那纵火犯能够来去自如,对王府自是熟门熟路,而想要藏匿方三儿这么个大活人,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简单的是王府这么大,只要怀疑不到你头上,你就是让她光屁股在院子里撒野发疯,也没人会知道,难的是若真要搜shang men来,却是甚么也藏不住。
不过像梁铜承这样的带艺之人,连如此精致肖像的泥塑和陶俑都做得出来,又是冶炼房的档头,挖个密室或者地道之类的,应该不是甚么难事。
李秘的搜查重点便放在了这上头,在房间里头快速搜索了一番,便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床底和壁柜之类的地方,左敲敲又打打,听着回响,勘察是否存在暗阁。
不过结果到底让人有些失望,约莫小半个时辰,李秘闷出一身汗来,却是一无所获,只好一屁股坐在床上,咱且歇息。
那边的熊廷弼想来也是没甚么进展,走到李秘这边来,朝李秘摇了摇头。
“地方也就这么大,又无暗阁密室或者地窖之类的地方,他能把人藏哪里去?难道说这梁铜承真是无辜的?”
李秘难免嘀咕起来,熊廷弼也是沉思了片刻,朝李秘道:“会不会还有别的藏身之处?”
李秘摇了摇头,朝他答道:“适才我已经问过禁卫,这些匠人虽然待遇不错,但同样禁止四处走动,毕竟再往前就是王族内宫,王府的内眷可都是美人儿,又一个个寂寞难耐,这些个精壮的打铁汉有的是力气,若四处乱跑,还不知要闹出多少见不得人的家丑来。”
“再者说了,方三儿身份敏感,便是让楚王发现了,只怕也难逃一死,纵火犯蓄谋已久,又岂会将方三儿放在他无法掌控的地方……”
熊廷弼也深以为然,继而朝李秘道:“或许方三儿就藏在这里,只是咱们窥视不到其中破绽罢了,不如再找找?”
李秘轻叹一声道:“也只能如此了。”
李秘深吸一口气,正要起身,却又僵在了半空之中!
他嗅闻到一股莫名的香气,并非女儿香,充满了阳光的味道,就好像被子衣物暴晒过后的那种清香!
他的心中隐约涌现出一丝惊喜,一时半会儿却又抓不住头绪,便定格了动作,闭着眼睛,拼命地挖掘这一丝如灵感般的预感!
第二百七十三章 广陵带回好消息
虽然没能搜出暗阁密室或者地道之类的隐匿之地,但李秘却嗅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此时也是聚精会神,努力挖掘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种感觉就好像文人们的灵感,滑溜得像泥鳅,稍稍放松便会从指间溜走一般,李秘哪里敢动!
熊廷弼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正想发问,却见得李秘抬起手来,他也就不敢造次。
过得片刻,李秘陡然睁开眼睛,快步奔了出去,到了左厢房,便如猎犬一般嗅闻起来。
熊廷弼见得李秘如中魔怔一般,自是不敢打扰,待得李秘重新睁开眼睛,他才小意地问道。
“发现甚么了?”
李秘环视了这房间一圈,而后朝熊廷弼道:“只怕我们都搞错了……”
熊廷弼也是迷惑不解,不知李秘此言何意,正要发问,外头那禁卫却是大声喝道:“前头是甚么人,报上名号来!”
李秘和熊廷弼相视一眼,便快步走出房间,但见得那禁卫已经拔刀,而灯笼火光衬着几个人,往这边快步走了过来,其中有人高声问道。
“李秘可是在这里!”
李秘听得这声音,认得是赵广陵,便朝外头道:“是,我在这儿呢。”
那禁卫也觉着声音熟悉,待得赵广陵等人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赵家公子,当即也是低头行礼,为自己的失礼而道歉。
赵广陵的身份对李秘这样的外地人,乃至于武昌城中的寻常百姓而言,或许并不容易知晓,但王府中人,亦或是武昌城中的富贵人家,可都是清楚的。
这几个禁卫是楚定王调拨给李秘差遣的,时常跟在楚定王身边,眼力自是不俗,对赵广陵也是不陌生的。
赵广陵也不在意这些,大步流星走到李秘这厢来,正要开口,李秘却朝那禁卫使了个眼色,赵广陵也是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朝那禁卫道。
“给小爷滚出去!”
那禁卫本来就失礼,哪里敢得罪赵广陵,当即灰溜溜躲了出去。
此时赵广陵才朝李秘兴奋地说道:“你猜得没错,府里果真有人失踪了!”
李秘也没想到赵广陵的效率竟然这么高,要知道大家伙分头行动之时,已经是半夜,王府中人大多已经入睡,而且内宅也不是随意能够走动的,赵广陵竟然能够如此快速就打探到消息了!
“是谁家的人?个人特征可与方三儿相肖,与那混入的死者可对的上号?”
赵广陵想来也是尝到了揭开谜团所带来的那种豁然开朗的成就感,此时眉飞色舞道。
“小爷我找到的可不仅仅只是这些!”
熊廷弼本是个低调沉闷之人,不过与赵广陵颇不对付,此时也按捺不住,朝赵广陵道:“先别得意,可就莫要卖关子,爽利一气儿说完!”
赵广陵白了熊廷弼一眼,满是不屑,但也不再拿捏,朝李秘道。
“我早先打探得消息,说是王府中的内监官郭纶身边有个小丫头逃跑了,我也就没在意,毕竟王府这么大,对待下人又严苛,跑走一两个人也是常有之事。”
“可我到底还是留了个心眼,打听下去才知道,王府派人追到了那小丫头家里,却回报说小丫头并未归家,想来该是死在了路上,又有人说跟着王府的小厮私奔了云云。”
“这等事情也就无关紧要了,倒是听说纪善官沈樟亭有个女儿也不见了,那丫鬟奴婢不见也就罢了,沈樟亭早年很得楚恭王的宠信,虽说恭王已薨,但王府对沈家还是非常照顾的,沈樟亭之女不见,又如何能够罢休?”
“只是这桩事后来也是不了了之了……”
李秘听得此言,难免有些疑惑:“这活要见人死必见尸,又如何能不了了之?”
赵广陵双眸一亮,拍了拍大腿道:“怪便怪在此处了!”
“那沈家女儿便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自是结不了案,而且并无旁人目击,四面门房也未曾见得她离开,整个王府也都搜检过,根本就找不着!”
“我也就留了个心思,到了沈家问了一声,那沈樟亭到底还是给了小爷几分薄面,言语起来,便说起辅国中尉朱华篪新纳的一房小妾也同样不见了!”
李秘听到此处,不由心头发紧,仿佛掀开了巨大黑幕的一角那般!
赵广陵此时说得入巷,稍稍停顿便继续说道:“小爷我觉着事出无常,便顺藤摸瓜,这么一打听,这长长短短两三年,王府里头竟发生了五六起失踪的案子,而且每桩每件都悬而未决,同样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王府其实并非单指楚王府,严格来说应该算是王府群,诸多亲王郡王的府邸都在这一片建筑里头,王城不断扩张,才会占据大半个武昌城,里头单单是王族后裔就已经成千上百,更漫提那些个奴婢仆从之属了。
如此庞大的一个上流生活社区,自是充满了各种尔虞我诈,更不乏见不得光的肮脏勾当,每年失踪几个人,或者死于非命,又或者受到欺凌和糟蹋,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这些人都是在王府里头失踪,情形也如出一辙,那便很不正常了!
因为用后世刑侦和犯罪学的角度来看,尤其是作案模式方面,足以说明这些失踪案或者凶杀案的背后,极有可能隐藏着一个连环sha ren狂!
李秘也有些激动起来,迫不及待地朝赵广陵道:“那死者到底是谁家的?”
赵广陵朝李秘道:“是王府浣衣局里的洗衣娘,早上到各房各院去收衣服,到了夜里都不曾回来,发了人四处去找,也不见踪影,门房簿子上也无出入的记录!”
赵广陵显得异常激动,从他的话语之中也听得出来,虽然只是半夜的功夫,但他确确实实是顺藤摸瓜,过足了瘾头的。
熊廷弼此时却质疑道:“你又如何确定那洗衣娘便是缉熙堂里头的死者?”
赵广陵难得如此激动,仿佛生命又重新有了意义一般,他甚至喜欢上了这种追查的感觉,原以为枯燥而简单的事情,原以为只是捕快之类的下作人才会去做的事情,自己尝试之后,才发现这般有趣。
他也非常享受这等样一层层拨开迷雾,展露真相的感觉,这给了他极度的优越感,仿佛所有人都是傻瓜,只有他看穿了一切那般。
可这熊廷弼总是质疑他,这也让赵广陵感到非常的不爽,于是他便朝熊廷弼道。
“这么多失踪者几乎都是年轻女子,唯独那洗衣娘是个老妈子,年龄和外形上与方三儿相肖,不是她还能是谁?”
李秘一直默默听着,此时却开口道:“全都是年轻女子?”
赵广陵点了点头,朝李秘道:“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确实如此,而且这些失踪者应该都是处子!”
赵广陵似乎也在为自己所发现的内幕而感到激动不已,可熊廷弼又故意找茬来了。
“你说这些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是,你待如何?”
“既然杳无音讯,你又如何知道她们都是处子?”
赵广陵听得熊廷弼的质疑,很是不悦道:“这些女子都是年轻人,尚未出阁,自然是处子了!”
熊廷弼也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公侯贵族有多少见不得光的腌臜事难道你心里没点球数么?尚未出阁就是处子?那些奴婢也不知被男主人糟蹋了多少,你脸皮倒是厚,竟然还能坦然说出这等话来。”
面对熊廷弼的嘲讽,赵广陵也是彻底被惹毛了,虽然他也是高贵人家,虽然他也明知道熊廷弼所言并非夸大,但他正得意之时,熊廷弼却屡屡质疑他,心高气傲连李秘都看不起的赵广陵,又如何能够忍受!
“你说话给我小心些!”
如此说着,赵广陵就要动粗,熊廷弼也是针锋对麦芒道:“你明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否则也不会恼怒,这是人命关天的凶案,可不是贵家公子拿来顽耍的事情,你若无十足把握,又如何敢言之凿凿,误导了李秘,出了差池,那是要牵连人命的!”
不得不说,熊廷弼虽然质疑赵广陵,但这番话却极其在理,赵广陵给人的感觉就是玩世不恭,高贵冷漠,小民性命如草芥,确实不像关心人命的人。
而且熊廷弼所言也在理,这是人命关天的凶案,而不是满足个人成就感或者满足感的工具!
被熊廷弼这么一说,赵广陵强忍下来的怒火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我赵广陵虽然玩世不恭,然则又岂是轻贱人命之徒,早先江夏王府有个县主半夜里不见了踪影,发动了不知多少人搜寻,最后却自己回来了!”
“那县主虽说不清那凶徒高矮长相,却因为不是处子而捡回一条命来,这些内幕也就只有小爷我能打探得到,又岂是你这穷酸能想象的!”
赵广陵如此一说,连李秘都有些惊诧起来了,因为确实有些连环sha ren狂有着特殊的癖好,也有着特定的目标人群。
然而让人想不通的是,连环sha ren狂通常会歧视女性,失贞女性在他们眼中是极其肮脏卑贱的存在,历史上不少连环sha ren狂都以妓女为目标。
即便那县主不是处子,那凶手断然也没有将县主放回来的道理,难道说这凶手还有恻隐之心?亦或者说这里头还有甚么特殊的原因?
“广陵兄,你觉得小弟能否与那县主访谈一番?”在李秘看来,如果能够了解详情,或许能够对这个凶手有最直接的了解。
当然了,李秘也没有抱太大希望,而赵广陵的回答也不出意料,他摇了摇头,朝李秘道。
“那县主尚未婚配,说开来必然会影响声誉,也亏是小弟交际广泛,才探听到这个消息,想要与那县主当面印证是不太可能的。”
虽说如此,但赵广陵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来。
“虽说不能查访那县主,但关于这凶手已经知晓不少,咱们或许可以先找到方三儿,再论其他?”
熊廷弼此时也抢过话头道:“这里里外外都翻遍了,你以为这么好找?”
赵广陵还待反驳,李秘却点了点头道:“或许我已经知道人被藏在哪里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顺藤摸瓜寻密室
赵广陵和熊廷弼听李秘说竟然知晓方三儿的藏身之处,也不由惊喜万分,尤其是熊廷弼,他是与李秘一道搜查的,这地方分明毫无头绪,李秘又如何说已经知道了?
“你是说你已经知道方三儿藏在哪里了?”赵广陵仍旧有些不太相信,毕竟他进来之时,李秘还说毫无头绪,自己只是将内幕说了出来,李秘竟然就能够推测出来?
李秘却异常肯定,朝赵广陵和熊廷弼道:“我非但知道方三儿的藏身之处,而是知道所有失踪受害人的下落!”
李秘如此一说,赵广陵和熊廷弼都惊诧起来,然而李秘伸手一指,他们顿时都明白过来!
因为李秘所指,乃是庭院外头那些真人大小,形态各异的泥塑和陶俑!
“我的个老天爷爷,这……这也太骇人听闻了,不至于吧!”赵广陵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虽说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如此离奇的案子,这接二连三失踪的受害人,若是同一个人所害,那么这人也真真是残忍到了极点,那可是极其吓人的一件事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是他和熊廷弼也都清楚,李秘所做的推测是完全可能的!
甚至于只有用真人做模子,才能制造出如此逼真的泥塑或者陶俑来!
难道说凶手真的是这个看似老实的匠人大师父梁铜承?
内心之中波澜汹涌之时,李秘已经走到那些陶俑面前,他将后腰的戚家刀带鞘解了下来,掉转过来,用刀柄敲在了一尊陶俑之上!
赵广陵和熊廷弼也是紧张起来,甚至屏住了呼吸,脑海之中已经开始想象,这些被封在陶俑里的尸体,到底该是何种骇人模样!
一旦破获此案,必然会成为十数年来最骇人听闻的大案子,而李秘也必将名扬武昌!
“咚!”
“咚!”
“咚!”
这陶俑比现象之中要更加厚实,李秘也怕伤到里头的尸体或者活人,所以也比较小心。
如此敲了几下,终于出现了裂缝,赵广陵和熊廷弼大气不敢喘,而李秘也加大了力度,终于是啵一声,将陶俑给击穿了!
赵广陵和熊廷弼也是激动万分,带着期待,却又到底有些惊恐抵触,但到底还是凑了上来。
然而如此激动人心的时刻,最终却以失望收场了!
是的,非但赵广陵和熊廷弼失望了,便是李秘也有些难以置信,因为陶俑里面只有稻草等填充物,根本就没有预料之中的尸体或者活人!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藏匿了啊……难道说这梁铜承果真不是凶手?”
丢脸是有的,但李秘不是很在乎这个,毕竟都是自己人,他真正关心的仍旧还是案情本身。
不过他毕竟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情绪,信心满满做出这样的判断来,最终却是失算了,心里到底也是失落。
此时倒是赵广陵和熊廷弼反过来安慰李秘道:“这些陶俑确实很可疑,也决计是藏人的最好选择,不过到底是在庭院之中,风吹日晒的,难免要加快腐烂,散发出尸臭来,横竖咱们还有一个房间尚未搜索,指不定就在那房间里头呢。”
话虽如此,但李秘也已经有些失望,早先李秘已经粗略扫过一眼,右厢房里头堆放的都是匠师所用的家当,应该是没有甚么疑点的。
“那房间并无太多可疑之处,看来咱们要回去找梁铜承说话才行了。”
李秘早先在梁铜承房间嗅闻到一股怪异气味,由是找到了另一个突破口,而且生出了另一个大胆的猜测来,如今找不到人,说不定可以换个方向,也未尝不是个好法子。
然而此时熊廷弼却朝李秘道:“不,这右厢房还有个疑点,而且是咱们都忽略的疑点!”
李秘正打算放弃,此时熊廷弼提出这样的说法,李秘也不由来了精神,赵广陵却终于找到了反击的出口,毫不留情地朝熊廷弼道。
“你能找到甚么疑点,简直就是笑话!”
熊廷弼却懒得计较,或许也正是这种态度,更让赵广陵感到气恼,他嘲讽你,你会气恼,你嘲讽他,他却无动于衷,这才是真正恼人之处了。
熊廷弼白了赵广陵一眼,而后指向了左厢房的屋顶,朝李秘道:“贤弟且看,这厢房本是王府的房子,是用来住人的,又不是厨房,然则屋子后头却开了一个烟囱!”
李秘放眼望去,果真见得一个类似烟囱的直筒阴影!
由于是晚上,李秘适才也没如何注意,没想到熊廷弼竟然还是看到了!
这烟囱只露出一点点直筒模样,若不是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尤其是夜间,更是隐秘。
但这烟囱也却是如熊廷弼所言,着实可疑!
这右厢房是用来住人的,并非厨房,要这烟囱又有何用,再说了,这原本就是王府的房子,王府的建造者不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只能说明,这是后头才加上去!
然而右厢房李秘已经粗略看过,里头根本就没有炉灶之类的东西,这烟囱又有何用?
内心疑惑之下,李秘三人便推开了右厢房,将灯笼高高挑起,这房间里头的情形也就一目了然,与早先也并无二致,就像一个杂物房,只是比较干净而已。
但李秘和熊廷弼赵广陵你看我我看你,皆看出了眼中的惊喜!
是的,他们是顺着那烟囱的疑点进来的,可到了房中,却并未发现烟囱的另外部分!
这说明甚么?
说明烟囱通往另一个地方,而非这个右厢房!
可除了这三个房间,院子里就再没有其他房间,这也就意味着,这个右厢房极有可能是有着密室的!
李秘和熊廷弼非常娴熟便在房中敲敲打打起来,不过都没有发现暗阁,但疑点就摆在眼前,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这烟囱的线索啊!
两人相视一眼,都将眸光投到了屋顶上,赵广陵也是心领神会,走到房门外头,踏踏踏三五步疾行,踩在廊柱上,便如灵猴儿一般跃上了屋顶。
“注意了!”
他提醒了一句之后,便猛然一脚,将烟囱周围的瓦片全都踩塌下一大片!
瓦片哗啦啦落到房中,噼里啪啦碎裂开来,而众人也终于看清楚,这烟囱极其巧妙地镶嵌在墙壁上,不认真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李秘和熊廷弼将墙皮被扒开,果真见得陶土浇筑的烟囱斜斜往地面下方延伸!
顺着烟囱的方向,李秘和熊廷弼估算了一番,便开始将房中的物件都移开,终于还是在房间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地窖入口的拉板!
两人相视一眼,也是惊喜连连,此时赵广陵也回到了房中,三人看了看,终于还是将盖板拉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那盖板底下竟然还有一层铁制的地窖门,三人挑起灯笼来,顺着那七八级台阶斜斜走下去,便来到了沉重的铁门前,那铁门虽然挂着一个大锁,但想来梁铜承走得匆忙,并未来得及上锁。
三人此时已经隐约嗅闻到一些些腐臭气味,李秘便要推开那铁门,不过那铁门实在太沉重,按说该是有机关的,只是熊廷弼和赵广陵赌气起来,三人合力,竟是硬生生将那铁门给推开了!
毕竟实在是禁不住心中好奇,然而这铁门一推开,三人都是皱起眉头,李秘倒也还好,赵广陵却是快步退了出去,张口便干呕起来。
饶是如熊廷弼这样的汉子,最后还是哇一声吐了出来,因为扑面而来便是一股浓烈的尸臭!
这尸臭可与寻常尸臭有所不同,里头还夹杂着烟尘气,李秘难免回想起后世之时,曾经到火葬场去过几次,正是这种气味!
按说火应该是可以压制尸臭的,只是这地窖太过封闭,气味散不出去,也就臭不可闻了。
赵广陵和熊廷弼有些望而却步,李秘却是取出手帕来,包住口鼻便往里头走,这才刚刚走进这地窖,李秘便惊呆了!
地窖之中有个大剑炉,铁毡铁锤淬火槽等设施也是一目了然,若仅仅只是这些东西,李秘倒也就不必惊讶了。
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剑炉的旁边,竟然用铁钩悬挂着六七具已经熏干了的尸体!
“终于找到了!”
李秘心头激动起来,然而此时,他却听到支支吾吾的声音,角落里竟然蜷曲着一个猴儿般的黑影!
“方三儿!”
李秘心头涌出一个名字来,按住刀柄便快步走过去,灯笼的火光照耀之下,果真是方三儿那满是惊恐的脸!
虽然被堵住了嘴巴,捆绑了手脚,但方三儿的鼻子周围还残留着呕吐物的痕迹!
可见即便是嘴巴被堵住,她仍旧禁不住呕吐的冲动,呕吐物竟然直接从鼻孔喷出来!
见得李秘,方三儿那早已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也涌出滚滚泪水来,李秘赶忙给她松绑,方三儿扑入李秘怀中,却是浑身颤抖,积攒了好久力气,才哇一声哭了出来!
赵广陵和熊廷弼听闻哭声,也赶忙撞进来,同样也是被这场面给吓坏了!
“原来那些失踪的人藏在了这里!”
赵广陵和熊廷弼难免要惊呼出声来,虽然有些惊慌,但两人也忘记了相互间的敌意,并肩走到那一排挂着的人干面前。
这些尸体被倒吊着,脖颈处有个刀痕,而旁边则是几个满是血垢的木桶,散发着极其刺鼻的恶臭。
“这些人被放血才死的!”
熊廷弼是个心思细腻的,又已经适应和熟悉了李秘调查的套路,当即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来。
赵广陵也没再嘲讽,而是朝熊廷弼道:“此人心性残忍,完全可以虐杀这些女子,为何要放血?”
熊廷弼和赵广陵盯着这些尸体一会儿,很快便不约而同将眸光投向了那剑炉!
此时那剑炉上还倒插着一柄剑胚,火光照耀之下,那剑胚竟然散发着诡异的血光!
“他竟然用处子血来炼剑!”
第二百七十五章 吴帝六剑各玄奇
幽暗的密室之中,那柄剑胚隐隐散发着血光,就仿佛有着无数散发黯淡红光的小蛇,在剑胚上不断游走一般,谁能想到,这凶手竟然会用处子之血来炼剑!
有人说剑是百兵之王,早期的剑可不似后世那般细长文秀,而是直刀一般的阔剑,历史上的名剑实在太多,但能够名垂千史的铸剑师也就这么几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自打欧冶子和干将莫邪这样的老前辈死后,能够被后世所铭记的铸剑师又有几个?
很多人都只记住了宝刀名剑,却很少会铭记那些铸剑师。
而这些铸剑师往往是最狂热的技术追索者,为了追求技艺的巅峰,为了让刀剑更有灵气,他们甚至以身投炉来炼剑!
可他们用的是自己的生命,而不是别人的生命!
无论是李秘还是赵广陵熊廷弼,见得此情此景,心里也都极其震惊,不疯魔不成活,此人用别人的性命来成全自己的梦想,虽然与前辈名匠一般痴狂,却邪恶得令人发指,而绝不会得到半分的尊敬!
方三儿显然是惊吓过度,虽然她在缉熙堂隐匿了这么多年,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深受恩宠,养尊处优的柔弱女子,可仍旧还是被这密室给吓倒了。
李秘将方三儿带到外面,呼吸着新鲜空气,方三儿才缓过神来,却仍旧禁不住浑身颤抖。
李秘也等不得这许多,朝方三儿道:“你可看清楚那ren mian目?可认得那人?是梁铜承还是他徒弟?”
李秘之所以会怀疑那个少年郎,是因为他在梁铜承房中,嗅闻到那股青春阳光的气息,这绝不是一个整日混迹匠房的老师傅所能有的!
而左厢房的气味则非常符合梁铜承,也就是说,那少年郎住的正房,梁铜承住的是厢房!
在古时的礼教规矩之中,这绝对是对师父的不敬,所以李秘怀疑那少年郎根本就不是梁铜承的徒弟,只不过与梁铜承演了一出戏罢了!
少年郎主动出头,让李秘等人先入为主,剔除他的嫌疑,而事实上,只怕那少年郎才是真主儿,梁铜承只不过是吸引李秘注意力的幌子罢了!
方三儿听得李秘如此一问,却是惊魂甫定,朝李秘摇了摇头道:“他进来炼剑之时总戴着一个青铜鬼面,妾身也看不清他脸面,不过从体态步履来看,该是年轻人……”
方三儿这般一说,算是印证了李秘的推想,可此人用处子之血来炼剑,方三儿又不是处子,为何要对方三儿动手?
亦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将方三儿来炼剑,只不过为了藏匿方三儿,才暂时将她安置到密室剑炉里头罢了。
如此一看,这炼剑少年应该是早就潜伏在王府之中,而有人想要对方三儿下手,又恰好发现了少年郎的秘密身份,便让少年郎来动手罢了!
也好在无论是那少年还是梁铜承,都已经被禁卫看守起来,这一切也就很快能够搞清楚了。
李秘正考虑该不该将方三儿藏起来,毕竟若是让楚定王知晓方三儿的真实身份,事情会更加复杂,方三儿是他调查楚定王身份仅有的一条线索,李秘可不能拿这女人去冒险。
李秘正思索着,密室里头的赵广陵和熊廷弼却大声喊道:“李秘,快进来看看!”
想必他们又有了新发现,李秘也就暂时放下思虑,然而才走了两步,便听得赵广陵和熊廷弼大声惊呼道。
“这天杀的,这个竟然还活着!”
“这个也是活的!”
“都是活的!”
李秘也是心头大骇,适才他们进入密室,见得这些人如同倒吊的干尸一般,从未想过这些人竟然还活着!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之事!
李秘加快了脚步,如风一般撞入密室之中,果真见得赵广陵和熊廷弼还在试探那些人的气息和心跳!
“快把这些人放下来啊!”
李秘如此说着,就要上前去动手,然而赵广陵却拦住了他:“动不得!”
李秘知道事情有异,也不敢乱动,此时赵广陵将密室之中的火炬和炉子都点燃起来,李秘才看清楚,眼前的场景却是让他永生难忘!
被倒吊着的这些女子,下腹部都留着一道缝合线,约莫就是在*的位置,由于被倒吊着,可以明显看到腹部有着突起物!
李秘小心翼翼用手指压了压,里头似乎有个滑溜的铁球,可以滚来滚去!
李秘的手指碰触到这些女子的肌肤之时,能够明显看到她们的肌肉发生了轻微的痉挛!
李秘将耳朵贴到胸口处,果真听到微弱的心跳声,这些人竟然都还是活着的!
“这不可能!”
李秘也是难以置信,因为这些人被倒吊着,喉头出的切割痕也是清晰可见,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整个人都只剩下皮包骨头,又岂能存活下来!
而更让人吃惊的是,那密室的墙上开凿了一个剑阁,赵广陵打开那剑阁之时,也是彻底惊呆了!
那剑阁之中存列着五柄宝剑,白紫蓝青黑,颜色分明,光芒夺目,一看便是削铁如泥的神器!
李秘也是震惊不已,因为寻常钢铁需要加入不同的矿物或者稀有金属来熔炼锻打,才有可能显现出不同的颜色来,这五种颜色非常的分明,想来铸剑师对熔炼锻造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赵广陵也难免惊呼出声来,而此时熊廷弼却摸了摸下巴的胡须,盯着那五柄剑,又朝剑炉里头扫了一眼,严肃地开口道。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东吴大帝的孙权六剑了!”
“孙权六剑?”李秘不由紧张起来,因为但凡与三国人物有所牵扯,李秘就难免要想起群英会!
赵广陵也吃惊不小,朝熊廷弼道:“这就是吴六剑?人都说三国吴大帝孙权有六柄宝剑,原来竟是真的!”
熊廷弼也点了点头,指着那柄白的说道:“这该是白虹剑了,那柄紫的应该是紫电,蓝的是流星剑,青色的自然就是青冥剑,而那柄玄黑的应该是百里剑……”
这些个宝剑的名字都非常好听,富有诗意和想象力,但让李秘感兴趣的便是那青冥剑,因为他曾经在卧虎藏龙里看过,这不是李慕白的佩剑么!
难道说青冥剑果真流传后世?
虽然那都是小说杜撰出来的人物,但青冥剑却是真实存在过的,而且没想到竟然还是东吴大帝孙权的剑!
李秘凑近一看,这些剑都是汉朝大剑制式,大气而粗狂且豪放,王霸之气四处弥散!
李秘是完全看得出神,赵广陵却朝熊廷弼道:“这也才五柄,还有一柄呢?”
熊廷弼指着剑炉之中那柄血红色剑胚道:“那柄血红色的,该是吴六剑之中的辟邪剑了……”
熊廷弼如此一解释,赵广陵也有些不服气,朝他质问道:“你又是如何知晓这些的?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熊廷弼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若连这个都不知道,还考甚么武举人!”
熊廷弼本只是针对赵广陵,不过李秘也是不清楚这些的,倒是一棍子打死了一船人。
然而李秘也并没有心思在意这些,他其实一直在思考,这些女人为何没有死,她们腹中封着的又是些甚么东西?
适才他观察那些宝剑之时,发现宝剑已经安装了剑柄,而且剑柄上缠绕的丝线也有摩擦过的痕迹,想来该是被人使用过,如此想来,那炼剑少年该是懂剑术的。
不过好在有禁卫看守着那少年和梁铜承,其余匠人既不懂武艺,也不可能会帮助少年逃走,李秘也暂时安心下来。
“咱们先把这些可怜人都放下来!”
李秘想了想,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熊廷弼和赵广陵想了想,也同意了李秘的提议,三人便小心翼翼将那些倒吊着的受害人给放了下来。
这些人眼窝深陷,浑身苍白,肌肉萎缩,一点脂肪都没有,便似干尸一般,可放下来之后,仍旧可以明显且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的心跳,而且还带着轻微的呼吸!
李秘想了想,朝熊廷弼道:“快去把索长生找来,说不定他能够救这些人活命!”
熊廷弼也不及多想,便要往外头走去,可这才刚刚冒头,熊廷弼便闷哼一声,退回来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秘和赵广陵放眼看去,但见得熊廷弼肩头竟然插着一根无尾弩箭!
“小心!”
熊廷弼刚刚坐下,便听到赵广陵示警,下意识往旁边一滚,一根弩箭便射在了适才坐着的地方,由于地板坚硬,箭头受挫,连箭杆都折断了,往旁边弹跳而出!
李秘眼明手快,扯住熊廷弼衣服便将他拉了回来,前头那阶梯口黑黝黝如同夺命的地狱之门一般!
这孙权六剑如此贵重,少年剑师肯定不会放弃,只怕那些禁卫和匠人们也都是凶多吉少了!
李秘心中也有些懊恼,因为适才他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但他没想到这少年的剑术竟然会高明到这种地步,连那些禁卫都无法阻挡!
“别动手,有话好好说,不然我可就要把这些剑都给毁了!”
李秘也知道此时敌暗我明,落了下风,再者说了,他们就在这地窖里头,若那少年剑师将铁门给关了,他们就要活活困死在这里头了!
果不其然,外头很快便传来那少年剑师的声音:“这六柄神剑坚韧无比,削铁如泥,又岂是你能毁去的!”
“若是识趣的,赶紧将神剑送出来,我可以马上离开,否则只消一把火,关了铁门,闷死尔等,我再取剑也是一样的!”
少年剑师如此一说,赵广陵和熊廷弼也是心头大骇,李秘也是心头一沉,因为他知道少年剑师急于逃走才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来,否则他完全可以不答话,直接关上铁门,将李秘等人困死在这里作数了。
如此一想,说明那些禁卫和匠人是真的没命了,少年剑师担心迟早会被发现,才急于逃走!
不过既然他已经答话,李秘又岂能让他得逞!
第二百七十六章 少年剑师无奈去
熊廷弼非但无法离开,还被暗箭所伤,那少年剑师肯定在外头虎视眈眈,李秘三人也是冲突不出去,诚如对方所言,只消放一把火,就能够把李秘几人给熏死在地窖里头了!
虽然那剑炉上方有烟囱,但那烟囱与剑炉相连,只是为了散发剑炉的烟气,并不是为了整个地窖通风而设计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李秘也并未慌张,若果那少年剑师一言不发,只是一味对付李秘等人,也就危险了,可他却提出自己的条件,说明他急于逃走,也是迫在眉睫!
如此一想,李秘也就有了底气,此时朝外头道:“这吴六剑确实是神剑,但你想必也该知道,我手里也有一柄戚激a bao刀,虽说无法斩断宝剑,但将剑刃砍成锯齿还是可以的!”
“再说了,这里不是还有个剑炉么,生炉子我等还是会的,不过嘛,这锻剑就不太在行,炉火一开,这神剑烧成甚么样子,我就不敢打包票了!”
此人不惜用处子之血来炼剑,又冒险杀掉禁卫跑到这里来,自是看重这些宝剑,听得李秘如此一说,外头顿时沉默了。
李秘能够感受到对方的迟疑,此时便朝赵广陵使了个眼色,从绑腿里抽出那柄斩胎刀,丢给了赵广陵。
赵广陵和熊廷弼身上都没有兵器,而李秘却是谨小慎微的人,戚家刀和宝剑都是贵重之物,他也有官身,可以带刀行走,自是将刀枪都带在身上的。
赵广陵将斩胎刀抽将出来,但见得锋刃冰寒,也是心头大喜,虽然短了些,但凭借他的武功,终于也有了些反抗的机会!
此时熊廷弼也是捂住肩头,赵广陵便摁住熊廷弼的肩头,熊廷弼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见得赵广陵挥刀一过,那弩箭便被清脆削去了一段。
李秘正要给熊廷弼看一看伤口,外头却传来了脚步声,少年剑师很快就出现在了铁门处。
他的手中端着一架轻弩,虽然这弩机看起来很小巧,但却能够明显看到弩机上有个箭匣,竟然还是个连发弩!
古时曾有传说,孔明能制造出十箭连发的诸葛连弩,但漫提十箭连发了,寻常两三箭的连发弩,也是没太多人见过的。
这少年剑师果真是精于制器,连这等连发弩都有,也难怪能仿制出这孙权六剑来了!
此时这少年郎双眸射电,狼顾鹰视,哪里还有半分愣头青的姿态,适才果真是装出来的,而且不得不承认,便是李秘,早先也让他的演技给骗了过去!
“禁卫们都死了?”
“死了。”
“梁铜承和那些匠师呢?”
“匠师都死了。”
少年剑师竟然在回答李秘的问题!
既然他只提及匠师都死了,那么也就说明梁铜承没有死,或许李秘早该想到,如果梁铜承不知情,又怎么可能配合少年剑师演这出戏!
李秘见得这少年剑师回答自己的问题,也松了一口气,因为这已经说明,少年剑师是认得他李秘的!
“既然你认得我,我就再问你一句,这些剑是周瑜让你炼的吧?”
那少年剑师露出惊诧之色,或许他早就知道李秘的身份,但又或许从未想过李秘竟然知道这么多底细!
少年剑师没有回答,李秘也就不多问,因为这便算是默认了。
“别问了,把剑交给我,其他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你们的小命我也懒得去收。”少年剑师毕竟时间紧迫,此时也端起轻弩来,朝李秘三人威胁道。
李秘并没有惊慌,因为他知道,此人如果是周瑜的人,必然不敢杀他李秘,自己若露了怯,反倒要带来害处。
“这方三儿既不是少女,也不是处子,为何你要选她?是谁让你搂草打兔子,顺手做的吧?”
那少年剑师也有些不耐烦,朝李秘道:“既然你都知道,还问我作甚!别啰嗦,把剑给我!”
李秘却摇了摇头,朝少年剑师道:“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是不会把剑给你的。”
“你这是找死!”少年剑师不断往外头扫视,想来梁铜承这个同伙已经在外头催促了。
李秘却稍稍昂起头来,朝他说道:“你该知道我跟周瑜是甚么交情,你不敢杀我,又何必在这里虚张声势!”
那少年剑师被李秘说中了心思,脸色也是难看,但手中轻弩却瞄准了赵广陵,朝李秘道。
“你说的没错,我不敢杀你,但我却可以把这几个人全都杀光,你再啰嗦,我可就要放箭了!”
趁着少年剑师瞄准赵广陵的空当,李秘已经将自己的火枪抽了出来,瞄准那少年剑师道。
“你是不会杀他的,宝剑你也一把都拿不走,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能不能逃出去看你自己本事,至于这些剑,让甄宓亲自来见我,否则别想拿回去了。”
李秘说到甄宓二字,那少年剑师也是脸色大变,而见得李秘shou qiang之时,他更是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他是制器大师,自然知道李秘火枪的厉害,弩箭虽然也强劲,但他不敢杀李秘,李秘的火枪却不长眼睛,与赵广陵熊廷弼一命换一命实在是不值得!
那少年剑师也是气到发狂,眼睛极其不舍地看着墙上的剑阁,但最终还是一步步慢慢退了出去。
李秘却朝他说道:“且慢,告诉我你叫甚么,我会告诉甄姬,你干得不错,说不定她还能给根骨头你啃一啃。”
少年剑师到底年轻,血气方刚,听得李秘如此嘲讽,哪里忍得住,赵广陵和熊廷弼也是心头大惊,心说这都甚么关头了,人都打算走了,你又何必再撩拨他的怒火!
然而此时,外头却传来了梁铜承的声音:“他是故意激怒你,拖延时间罢了,再不走王府的卫兵就要包围这里了!”
那少年剑师得了提醒,才消失在铁门之后,外头脚步声也是渐渐小了。
李秘其实也是想知道这少年人的名字,不过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想要确定一个疑问,梁铜承和这少年剑师,到底谁才是主,谁是仆!
如今看来,李秘差点还是被骗了,群英会的人都是狡兔三窟的滑头孙,关键时刻还是梁铜承起了决定性作用,主仆关系也就显而易见了。
少年剑师一走,这危机也算是解除,李秘赶忙朝赵广陵道:“方三儿的身份还不能泄露,你先带她离开这里,把她藏好,莫让人发现了她,能做到么?”
赵广陵呲了一声道:“这又有何难,交给我便是。”
虽然他说得轻巧,但李秘还是难免惊诧,因为这可是王府,而不是他赵家的宅邸,赵广陵对王府如何熟悉,想要藏个活人却也是不容易。
可从他语气来看,还真真是信心十足,可见这赵广陵在王府之中混迹,只怕也是另有所图,绝非为了参加演武那么简单!
不过李秘也没时间考虑这些,见得赵广陵搀扶起方三儿,便朝他说道:“这六剑对我很重要,我不希望王府的人看到,你一并带走吧。”
赵广陵也是满腹狐疑,从李秘与那少年剑师的对答之中,他显然也是能够听出来,李秘绝非寻常人等,里头也隐约说到了甄宓这个名字。
赵广陵或许并不知晓群英会的事情,听到甄宓之名,只怕也要好奇,不过江湖中人时常会取一些花名代号,用甄宓来取代名字也不是不可能。
无论如何,赵广陵到底还是听从李秘的安排,将吴六剑包裹起来,带着方三儿离开了。
李秘先帮着熊廷弼护理伤口,不多时便有王府禁卫追到了这里来,李秘指点他们去追击梁铜承,一面让人把索长生给叫了过来,又让人通知楚定王,将府上郎中全都请到这边来。
因为这些人已经奄奄一息,再也受不得搬动,她们气若游丝,如风中残烛,仿佛走得快一些,带起一些风来,都能带走她们的性命一般,哪里敢轻易搬动。
又过得片刻,索长生率先赶到了这里,见得这等情况,也是眉头紧皱,赶忙给这些女子检查身体。
李秘已经让禁卫们把披风都留了下来,此时就盖在受害者身上,给她们保暖。
“缉熙堂的人中的是火硝之毒,我正想告诉你,没想到你却追到了这里来,整个王府也就只有匠房的人能够制造出火硝毒,若我早些探明毒源,也不至于如此被动了……”
索长生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但关键时刻到底还是向着李秘和熊廷弼的,见得熊廷弼受伤,心里也有些愧疚。
李秘却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没事的,不必太过挂怀,还是专心救人吧。”
索长生也不敢乱动,先给熊廷弼拔出弩箭来,又止住了流血,才将精力投放在这些受害者身上。
此时楚定王也已经在护卫们的簇拥之下,来到了这匠房地窖之中,当他见得满地如僵尸一般的受害者之时,也是脸色大变!
“快去,把沈樟亭和郭纶,还有魏大有几个事主都叫过来,就说找到他们女儿了!”
楚定王如此一说,想来该是认得这些受害者了,这也间接印证了梁铜承和那少年剑师,便是这一系列失踪案背后的凶手!
这些人虽然并非王族,但都在王府里当差,而且都是极其重要的官职,如郭纶这种便是内监官,而沈樟亭也一度是纪善官,所以楚定王认得他们的女儿,也并不是甚么怪事了。
楚定王一个个检视着这些受害人,当他看到其中一人之时,眉头也皱了起来,朝身后的宦官道:“你去把归宁也叫过来,就说她房里的丫头找到了。”
楚定王到底是个坐镇中枢的王爷,李秘的发现也着实振奋人心,楚定王发号施令,有条不紊,一面派人追索梁铜承和少年剑师,一面让人通知家属,又催促人手去把郎中都召集到这里来,总算也是应急得当,李秘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李秘心中仍旧有着迷惑,这些受害人遭遇如此虐待,竟然还能活下来,这也算是怪事,更让人不解的是,她们封存在体内的,又是甚么东西?
第二百七十七章 割掌放血还阳气
这漫长的一夜终于是过去,虽然在地窖里头无法看到晨曦,但仍旧能够感受到清晨露水飘进来的清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楚定王坐镇中枢,发号施令,也就有了主心骨,归宁郡主想来该是很在意这个丫鬟,不多时也赶到了地窖这里来。
这地窖并不十分宽大,里头又有剑炉之类的东西,空间也有限,待得郭纶和沈樟亭等人赶到之时,也是挤不下这么多人。
楚定王让这些人进来辨认了一番,里头的人也是泣不成声,不过李秘很快便让他们出去了,毕竟这些人生死悬而未决,身子又虚弱,如此拥堵,都快来缺氧了。
这些人自然也是晓得利害,不敢久留,只是到了外头,与家属们说知晓后,又是哭声一片。
好在归宁郡主在外头维持秩序,这才安静了下来。
李秘让人将熊廷弼转移出去,又将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便只留下那些郎中和索长生,以及楚定王,此时才开始商量如何救治这些受害者。
“这些人确实还吊着一口气,但想要救活,却是千难万难,几乎是不能了……”
诸多御医官商量了一番之后,终究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判断来,楚定王也是眉头紧锁。
毕竟这些都是王府里头的人,而且郭纶和沈樟亭等人地位都不低,眼下所有家属都在外头等着,便是他这个王爷,也强忍着恶臭,蹲在这地窖里头等着,这些个御医官竟然束手无策,他又如何能不恼怒!
“养你们何用!”
楚定王如此一说,御医官们也是战战兢兢,跪倒在地,是大气都不敢喘。
此时索长生却哼了一声道:“一群老东西,不懂就别乱说,想要救这些人,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李秘听得此言,也是捂住了额头,虽然李秘也知道索长生有大本事,可这语气也真真是嘲讽到了极点,便是把人都救活了,仇恨值也拉得爆表了!
不过楚定王听闻此言,却是满怀狂喜,虽然他早知道索长生是跟着李秘的,只是一直以为他是个无名小卒,也未曾多问,此时也没心思问他姓名,急不可耐地说道。
“只要你有法子救活他们,王府首席御医官便是你的!”
索长生是个天生狂人,哪里会看得上首席御医官,便是王爷也懒得放在眼里,懒洋洋说道。
“人还没救活,也不敢伸手要东西,救活了再说吧。”
楚定王也知道,高人从来都是怪里怪气的,此时也没脾气,不过那些个御医官却忍不住质问道。
“哪里来的黄口小儿,竟敢如此大言不惭!这些人分明气血干竭,无可救药,又如何口出狂言,诓骗王爷!”
索长生如同看白痴一般看着这些人,白了一眼道:“谁说这些人气血全无了?只不过是气血不畅罢了。”
御医官们也是气得不行,这分明是睁眼说瞎话嘛!
“既是如此,老夫倒是要好好请教,这些人的气血都藏在哪里了!”
索长生掀开披风来,老御医们一个个都扭过头去,不敢直视,虽说医者不好避讳这些,但毕竟男女有别,古时医师看诊,若是女子,也是要顾及男女之防,这样难免影响到疗效,但也是礼法第一,不可轻慢。
这些受害者都是年轻女子,虽然已经皮包骨头,胸前也变得如干瘪的水袋一般毫无美感可言,但毕竟是女子,又岂能如此不尊重!
然而索长生却觉得连性命都没了,又何必在乎这些。
他大咧咧指着一名女子的下腹,朝楚定王道:“王爷且看,这些女人下腹都有缝合线,里头有个丸状之物,乃是气血所凝,只要打散这丸子,气血既然回归,人也便能活过来了。”
这些女子都已经皮包骨头,瘦骨嶙峋,虽然是平躺的姿势,但还是很清楚能够看到下腹鼓起的球状边缘,楚定王也难免点了点头,朝索长生问道。
“这些女子喉头有切痕,分明是被放了血,又如何有气血剩余?这下宫处气血所凝,到底是甚么东西?”
索长生也是有意显摆,此时也没考虑太多,当即朝楚定王道:“这东西应该是剑丸。”
“剑丸?”
楚定王看了看那些御医官,这些个老人家也是面面相觑,索长生却不屑地笑了笑道:“王爷别看他们了,这些老东西尽是些无知的,哪里知晓这剑丸的奥妙。”
楚定王终于还是朝索长生道:“烦请明示。”
索长生干咳了两声,而后解释道:“这剑丸乃是传说之物,我也是没见过,据说是修真之人用各种玄门秘法,炼制得这剑丸,能够催发剑气,sha ren于无形,至于是否属实,还待两说。”
“也有人说这剑丸乃是灵物,可化实为虚,纳于气海,通过秘法催发,行走经脉,化为无形剑气,sha ren千里,总之是玄之又玄的东西。”
“此间主人乃是炼剑狂徒,也不知从何处听得这谣言,便用这等邪法来养育剑丸。”
“这些处子都是玄阴之体,未曾生养,下宫纯净,每月又有阴血哺养,此人喂以铁饭铜汤,凝聚气血,渐渐也就凝聚出这剑丸来,估摸着到时成熟了,便如摘果子一般取出来,化出铜铁之精,融入剑胚之中,宝剑也就赋予了灵性,如这些女子所养剑婴一般了。”
索长生说得极其玄乎,楚定王也是一脸惊愕,便是李秘都有些吃不准,这小子到底是真的听说过,还只是信口胡诌。
不过李秘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楚定王听闻之后,想来也是信了三分,朝索长生道。
“若是如此说来,此间该有不少宝剑才对,怎地是一柄也见不着?”
李秘难免心虚起来,这里确实有着不少宝剑,不过小爷捷足先登,摘了桃子罢了!
索长生却是老实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想来该是那人察觉到不对,提前将宝剑给带走了吧。”
楚定王却摇了摇头,朝索长生道:“若真如你所言,这些剑丸可就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凶徒把宝剑带走,即便带不走这些人,也该毁去剑丸,哪里会有留给别人的道理?”
索长生也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些剑丸是倾尽心血养出来的,如果是我,那是千万也舍不得毁掉的,最多冒险回来偷回去罢了。”
楚定王也有些信了,朝索长生道:“你是说那凶徒还会回来?”
索长生也是哭笑不得,便将锅甩给了李秘:“我又不是侦探,哪里知晓这许多,这些王爷要问李秘李大人才是,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既然诸位老医官不信,却待我试一试便知了。”
楚定王闻言,朝李秘看了一眼,也不多说什么,给索长生道:“你且放心去试,横竖她们也是九死一生,死马当活马医吧。”
虽然楚定王是这么说,但从语气也听得出来,他是真的信了索长生的。
李秘也不由感慨,难怪历朝历代都有不少炼药的邪道淫僧或者巫蛊之人妖言惑众,甚至蛊惑帝王将相,祸乱人间,他们的言论虽然惊世骇俗,但正是鲜见寡闻,才更容易让人产生好奇兴趣,才更能引人入彀!
这索长生若不好好引导,只怕往后又是个蛊惑人心的大奸佞,往后可不能太纵容他才是了!
也亏得楚定王到底没有怀疑宝剑的去处,李秘这厢还在提前打算盘,那边的索长生已经开始动手了。
但见得他解下蛊袋来,朝楚定王道:“接下来的勾当有些不太好看,王爷能不能先带这些老东西出去等着?”
楚定王也是理解的,高人自然有着自己的超人手段,可不能让别人给学了去,这也是必须避讳的,既然选择了相信,楚定王也就没甚么抵触心理,当即带着老御医们都退了出去。
索长生看了看李秘,朝他说道:“你不出去?”
李秘苦笑一声道:“我见过的恶心东西还少么?”
索长生也知道李秘的承受能力比寻常人要强大,更知道他心理素质如钢似铁,也就不再多说,在蛊袋之中摸索了一番,却是摸出一截腿骨来!
“这……是人的,还是动物的?”李秘难免要问,索长生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你还是别问了。”
李秘也有些无语,这句话便相当于是da an了。
索长生拔开腿骨开口处的塞子,便倒了一些灰白色的粉末出来,而后取出小刀,在自己的手掌上割了一刀!
鲜血顿时汩汩流出来,滴落到那些白色粉末上头,白色粉末之中很快就生出一些白白胖胖的小虫子,从肚脐眼钻了进去!
过得片刻,那受害人的肚子便如同有几条蛇在里头钻来钻去一般,肉眼都能看到里头的蠕动!
那剑丸想必是已经化开了,原本苍白如死灰的肚皮,竟然渐渐红润起来,而这种红润之色,也从肚脐四面散开,受害人早已结痂的喉头切口处,竟然也渗透出丝丝血迹来!
“嘶!”
李秘见得受害人胸脯缓缓鼓起,竟是开始大口吸气,便如同干瘪的皮囊充了气一般!
“成了!”
索长生想必也很是意外,此时如孩儿一般快活起来,这人也是够大胆,或许适才他与楚定王所言,也不过是自己猜测罢了,竟是夸下海口,将这些人当成了试验品!
不过他的想法也没有错,毕竟这些人已经被老御医宣告必死无疑,便是试一试又如何。
只是这种兴奋劲儿很快就过去了,索长生呲牙咧嘴,朝李秘道:“这刀子割得太疼了,换你来吧!”
李秘也是哭笑不得,不过想了想,还是救人要紧,也就没推辞,不过想要割自己手掌,也是需要勇气的,若让人砍也就罢了,自己还真有些下不来手,便朝索长生道:“你帮我割吧……”
索长生也是翻白眼,颇为不屑地朝李秘道:“就不怕我把你手掌都切下来?”
李秘也是缩了缩脖子:“那我还是自己来吧……”
李秘本也只是想救人,但他却没料到,这些人救活过来之后,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但这也都是后话,诸位且拭目以待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成功救人皆欢喜
楚定王和沈樟亭等人就在地窖外头等着,虽然已经是早晨,但一夜未眠,楚定王也是满脸疲态,加上早晨比较清冷,侍从也取来紫貂,让王爷披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即便是在地窖外头,他们仍旧能够嗅闻到那股恶臭,李秘和索长生在里头多难受,也就可想而知了。
楚定王甚至还在想,无论是否能够救活那些受害人,李秘和索长生也算是没功劳也有苦劳了。
众人也是期期艾艾,满心忐忑,尤其是郭纶和沈樟亭等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女儿们,如今却又是这么个生死攸关的境况,任谁都要握着心肝儿焦急等待了。
家属们也不敢大声喧哗,只是相拥着抽泣,对着那地窖入口是望眼欲穿。
过得约莫一个多时辰,那地窖入口处终于是出现了一个人影!
李秘横抱着一个女子,猩红色的披风包裹着,如同用襁褓包裹一个新生儿那般,而事实也确实如此,索长生的法子到底还是见效了,这些受害人重获新生!
虽然不知道李秘和索长生用了甚么法子,但当他们看到李秘紧裹着双手的洁白绑带已经被鲜血浸润,仍旧满怀感激,真真是谢天谢地谢李秘!
便是一直看李秘不爽的归宁郡主,当她看到自家丫鬟被李秘抱出来之时,也是簌簌落泪,放下身段来,由衷地给李秘道了谢。
楚定王是知道的,归宁郡主朱晚娆性子比较高傲,寻常丫鬟根本入不得她法眼,而这贴身丫头是与归宁郡主一道长大的,两人情同姐妹,她又如何能不紧张?
受害人一个个被抱出来,她们的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虽然仍旧是羸弱不堪,仿佛随时会丧命,但她们的心跳有力了,呼吸也沉重了,谁都看得出来,这些受害人已经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郭纶乃是王府内监官,算是王府的大管家,地位尊崇,由于干这勾当的年头旧了,是跟着楚恭王办事的,便是楚定王也要给他三分面子,所以素昔也是颇受尊重。
然而此时他却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虽说只是养女,但他却视若珍宝,若不是李秘扶了一把,他都恨不得给李秘跪下了!
沈樟亭是个儒雅的老男人,虽然鬓角已经斑白,但仍旧难掩风姿,当他从李秘手中接过轻飘飘的女儿之时,已然是无语凝噎。
其他受害人家属却没有他们这样镇定,又是哭又是嚎,不过都是惊喜的雀跃,这个充满了死亡和腐朽的气息,仿佛瞬间开遍了满地的鲜花。
李秘和索长生也是脸色苍白,连嘴唇都青黑了,楚定王赶忙让人将李秘和索长生请到暖阁去,奉上温热的补汤,又让火气最旺的十五六少女把床暖好,以便李秘二人能够好生歇息。
那些个御医官面面相觑,如同吃了苍蝇一般,脸上火辣辣地,尽是羞愧之色,他们也没想到索长生竟然真能将这些人救活过来!
索长生虽然孤高,但李秘却是个会办事的,索长生也不可能整日里照看这些受害人,她们想要恢复身子,还得依靠这些御医官,所以李秘便朝诸多御医官道。
“这些个女子算是勉强吊住一口气,但想要彻底活过来,到底还是需要诸位老神医出马,还望诸位前辈能够施以援手……”
这些个老御医在王爷面前丢尽了脸面,正担忧着饭碗不保,李秘此言一出,他们自然是心头大喜。
虽然索长生说话难听,但到底是真真做出了天大的奇事,这些老御医也不得不服,虽然满怀狐疑,不得其解,但眼下却也因为李秘的大度而感激万分。
楚定王也没想到李秘这般有见地,心头也是欢喜,他也知道这些受害人的情况,他自己也心向养生之道,对歧黄之术也有涉猎,自然知道这些受害人是回天乏术的。
这些老御医能救活是本事,不能救活也没甚么丢脸,只能说索长生的本事太惊世骇俗罢了。
有了李秘从中调和,也是皆大欢喜,老御医们分散到各家去,医治照料这些受害人,楚定王也不放心,加派人手保护这些人,事情也一一安排下去,李秘和索长生才终于是得了休息。
索长生倒也罢了,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横竖也是累了,眼下王府将他当成座上宾,他也是大咧咧睡他的大头觉。
那些个十五六的小丫头本也只是暖床的,床暖了自然也就想走,结果让索长生左拥右抱,强留在了被窝里。
王府里的丫鬟也是命途多舛,索长生如今是贵人,她们又忤逆不得,只能强忍着眼泪,打算接受自己悲惨的宿命。
谁知道索长生也不干别的,只是搂搂抱抱,这里摸摸那里挠挠,不多时竟然打起呼噜来!
反观李秘,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熊廷弼肩头中箭,他到底需要去探望一番,赵广陵究竟有没有藏好方三儿,他也需要去问询,虽然秋冬跟着张黄庭,也不缺照料,但到底还是要给这丫头报个平安的,又如何能睡觉?
再者说了,楚定王早已封锁了整座王府,梁铜承和那少年剑师是如何都逃不出去的,但梁铜承在王府潜伏十余年,对王府太过熟悉,有心要藏匿,一时半会儿还真无法抓住他们!
此二人与甄宓有关系,少年剑师与梁铜承私底下铸造孙权的吴六剑,说不定与周瑜有着极大的关系,李秘可不能放任这两人逃走,如果可能的话,甚至希望在楚定王之前,抓住这两个人!
王府的参汤还是起了作用,虽然两只手都被割破,但只是皮肉小伤,并不碍事,李秘穿上楚定王赏赐的貂皮大氅,便打发那俩小丫头离开,自己找到了熊廷弼这边来。
熊廷弼看着儒雅,实则强韧,能左右开弓的人,连赵广陵都被磨得没脾气,祖大寿这种都成手下败将,一根弩箭也就算不得甚么了。
李秘将后续的情况告之熊廷弼之后,便叮嘱他好生歇息,又来到了赵广陵这边来。
赵广陵是王府贵客,住处也比李秘等人要富贵豪气,李秘让他好生藏匿方三儿,没想到他竟然与方三儿大咧咧在暖阁里喝茶!
见得李秘双手受伤,赵广陵也有些不解,问起才知道,索长生竟然将那些人给救活了!
他是亲眼见过那些受害人的,分明已经如干尸一般,竟然还让索长生给救活了,这可是生死人肉白骨的手段了!
两人还在寒暄,方三儿却是忧心匆匆,李秘便朝她问道:“夫人想必已经清楚,梁铜承和那少年所害之人,尽是年轻处子,夫人不该在此列,想必他们是受人指使,至于是谁想对夫人下手,夫人可有些许眉目?”
李秘也有些词不达意,虽然意思没错,但方三儿本是个倾国美人儿,如今即便人老色衰,仍旧很在意,李秘将她与那些年轻处子来对比说话,方三儿也是不高兴的。
李秘脸上也是尴尬,正想分辨一二,方三儿却苦笑一声道:“是啊,老女人一个了,谁又看得上妾身……”
李秘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此时也是赧然道:“夫人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三儿也知道自家事,摆了摆手道:“罢了,你说得也没错,老女人一个了,又何必在意这些言语,今番若不是得了你的救援,便是这衰躯病体也都没个葬身处,又何必再自怨自艾。”
这说话间,外头门子却跑进来禀报道:“公子,外头来人了!”
赵广陵也是托大,自恃身份,认为王府的人不敢来打搅他,才安心将方三儿安顿在此间,谁知竟然还真有不长眼的找shang men来!
“给我打发了,谁也不见!”
赵广陵也是想在李秘面前耍威风,哪里能让这些人进来,可那门子却有些为难道。
“只怕打发不走,那人自称是安东王府的……本想到王爷那寻李秘先生,听说李秘先生来了这里,才寻了过来,并非拜访公子……”
“安东王府?”赵广陵难免看了李秘一眼,李秘也是笑了,安东王府的,又专程追到这里来,除了朱高隋也就没别人了。
“让他进来吧。”李秘如此说着,那门子便又小跑着出去,李秘便朝方三儿道。
“夫人也不必感慨,好事这不就shang men来了么!”
方三儿也有些疑惑,不过听到安东王府,心里也隐约有些想法,当她看到朱高隋那萧条的身影出现在暖阁门前时,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快走了两步,便把那孩儿抱在了怀里!
“母亲!”
朱高隋也是激动落泪,两人相拥而泣,场面也是感人。
朱高隋虽然只有十来岁,但心智早熟,见过母亲之后,当即给李秘跪了下来,朝李秘道谢。
“李大人救了母亲,请受我一拜!”
朱高隋虽然是朱显梡的私生子,但在安东王府并没有甚么地位可言,生活也是窘迫,朱显梡这一脉被楚定王刻意打压,也无人承袭王爵,更是落魄式微。
整个安东王府都没个生计处,这朱高隋一个私生子,就更是捉襟见肘,不过他倒也生性长进,读书很用功,天资聪颖,又继承了方三儿的美貌,出落得潇洒俊俏,十分讨人喜欢。
李秘受了他一拜,便将他拉了起来,朝他告诫道:“把眼泪擦干,切不可露出女儿作态,若让人发现你母亲藏在此间,事情会更麻烦。”
这对母子多年来活得小心翼翼,心智坚韧,早已不是常人可比,此时也冷静了下来。
方三儿拉着儿子坐下,此时才朝李秘道。
“你救了妾身的命,我也相信你言出必行,必定会帮我孩儿争得王爵,那些个陈年往事,我也就不瞒你了。”
李秘闻言,也是心头大喜,这方三儿终于要说出朱显梡和朱显槐留下来的秘密了么!
这可是关系到楚定王朱华奎血脉身世的大秘密,也是李秘此行的最终任务,若真能知晓,也就算是成功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关门深谈陈年秘
方三儿也是劫后余生,再见得儿子朱英隋,才知道原来性命如此脆弱,为了保护儿子,她一直没敢将这秘密告诉他,如今同样是为了保护儿子,她终于选择向李秘吐露真相!
不过她也并非愚蠢之人,李秘向她出示过秘密身份,她才会提出让李秘为她儿子争取王爵的条件,更清楚李秘这样的天子密使,身份是不能暴露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所以她朝赵广陵道:“赵公子,妾身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牵涉到王族内宫机讳,我想你还是不要听的好。”
赵广陵虽然与楚王府很亲近,但他毕竟也是知道轻重的,这种王府里头的秘密,不知道比知道要安全,当下也没甚么可抱怨,点了点头,便带着那门子走出了暖阁。
方三儿又朝自家儿子道:“孩儿,你也出去等着。”
朱英隋却坚决地摇了摇头,答道:“母亲,孩儿已经长大了,这些事情我也想知道!”
方三儿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不过李秘却朝她劝道:“让孩子留下吧,往后他若真能继承王爵,这些事情还是知道的好。”
方三儿本以为李秘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想让天子密使干涉藩王内事,甚至是宗事,那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没想到李秘竟然还真记得,方三儿也就安心了。
“既是李大人让你留下,你便留下吧,去把门关上。”
朱英隋听得母亲如此说着,也是心头大喜,赶忙将暖阁的房门给关了个严实。
方三儿请了李秘坐下,而后才缓缓开口道。
“妾身生似浮萍,命途多舛,不提也罢,你想来也是清楚了,朱显槐是个野心狼子,死了也便死了,安东王对妾身是百依百顺,妾身也 没甚么可抱怨,剩下这孩儿,也是心甘情愿,倒也不算糟践”
虽然朱英隋做好了准备,也知道自己是朱显梡和方三儿的私生子,但私生子受尽冷眼,尝遍苦楚,个中滋味也是不好受,他也曾经抱怨过,不过如今已是坦然接受了。
但此时听得母亲说起这段往事来,仍旧有些不自然,毕竟母亲经历过太多事情,伺奉过好几个男人,人伦关系也是一塌糊涂,到底是不太光彩的事情。
方三儿却早已听天由命,此时也说得面无愧色,扫了儿子一眼,见得儿子脸色,到底是有些失望,轻叹一声,继而说道。
“安东王曾经与我说过,定王确实不是恭王所生,恭王身子有毛病,无法近女色,倒是喜好男风,照着安东王的意思,定王乃是恭王妃的兄长王如言与妾室尤金梅之子,而宣化王朱华壁则是恭王妃族人王玉之子!”
李秘听得此言,也是心头震撼,这王府之中极其混乱糜烂,出现这种事也是正常,但王族出现这样的事,可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明王朝对混乱宗室血统素来是零容忍,毕竟皇族的血统要保持纯正,这在历朝历代都是最为忌讳的事情。
早在成化年间,韩王府的汉阴王也曾出现过养育异姓而冒充王子的事情,败露之后,牵累甚广,已故的汉阴王被追削为庶人,王母妃、王妃以及假冒的郡王、县主等全部赐死,参与此事的王妃之父凌迟,妻妾子女尽皆斩首!
晋王府的方山王,其弟取夫人弟媳所生子来冒充自家儿子,败露之后同样是下场凄惨至极!
也难怪皇帝陛下让自己这个新任名色指挥来调查,原来并非空穴来风!
这也是李秘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听说事情内幕,不过作为侦探,可不能偏听偏信,更不能凭借方三儿的一面之词,便妄下定论。
毕竟这牵涉到楚定王和宣化王,若处理不当,可不是两位王爷的事情,王爷的妻妾子女等等,牵扯起来,斩首凌迟流放不知多少人!
“朱显梡可曾留下证据?”
方三儿想来也该料到李秘会这般谨慎,既然说出来了,也就不打算隐瞒半分,当即朝李秘点头道。
“安东王爷透露过,这些孩子都是出生数月才抱养于楚王府,生父生母认得孩子,王如言和王玉作为当事人,自然是清楚内幕的,只是时隔多年,他们早就死了”
方三儿如此一说,李秘也是惋惜,如此一来,并无直接证明,只怕又是悬案一桩。
他早知道这种事情最难追查,来武昌之前就已经做足了思想准备,只是听得如此,到底还是难免失望的。
然而方三儿却又话锋一转,朝李秘道:“不过虽然他们死了,但王如言的女儿还活着,如今嫁给了楚王府宗人朱华篪为妻,她一定是清楚内幕的!”
“朱华篪这一脉不是甚么良善之辈,宗亲已经式微,爵位也一路贬降,如今朱华篪只是受封辅国中尉,一直对定王爷怨怼不满,耿耿于怀”
“如此天大的秘密,便是安东王也留我这么个知qing ren,王如言和王玉不可能将秘密带进棺材,说不得将证据留给了女儿,你若想追查,可寻王如言的女儿,便也就清楚了。”
虽然方三儿是和盘托出,但对于李秘而言,却没有太多实锤,方三儿是听朱显梡的遗言,这朱华篪的妻子也是听自家父亲的遗言,若她留有证据还好说,若空口无凭,也就难办了。
不过好歹也是一条线索,对于此案的调查,也算是极其重要的一步,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飞跃性的成果了!
李秘点了点头,而后还是谨慎地朝方三儿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方三儿摇了摇头:“这些都是陈年旧事,又是王宫秘闻,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知情的老人一个个入了土,剩下的也就只有那些以讹传讹别有用心的人了”
李秘听得如此,也点了点头,却又听方三儿道:“不过有一个人你倒是要小心。”
李秘看着方三儿,后者压低声音道:“朱显槐和朱显休等老一辈人,是最不希望定王掌权的人,直至今日,仍旧是他们这些人的拥趸在暗中虎视眈眈,他们都是小一辈,主心骨是江夏王府的庄定王朱显桔,这是一条老狐狸,时刻想着推王爷落马,你要多加小心!”
武昌王城里头到处是王爷,李秘也不知道这江夏王一脉的庄定王到底是甚么样子,但既然是显字辈,也就是楚定王朱华奎的叔公,方三儿的提醒也就万万不能忽视了。
只是李秘也在想,该如何才能接近这辅国中尉朱华篪的夫人?
所谓一事不烦二主,李秘便朝方三儿道:“夫人的叮嘱我都记下了,不过这朱华篪到底是甚么人,眼下又在何处?”
方三儿在王府生活了这么多年,虽然最近这些年都幽闭于缉熙堂,但她心有不甘,对王府里头的事情,也是关切备注,可以说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楚定王都没她更清楚,此时便朝李秘道。
“这朱华篪并非善类,否则也不会被削降到辅国中尉这种虚爵,他私取王如言之女为妻,已然是违禁,王如言的mei mei可是恭王妃啊,而他家中也是混乱至极,以妾之子润儿预妻之子三节,平白污了名声。”
“这些也不去说了,此人是个好赌鬼,行事最喜钻营偏锋,这些年来也暗中撺掇了不少宗亲,与庄定王朱显桔一道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偏生庄定王这老王爷又护着他,此人便在王府外头横行无忌,也是声名狼藉。”
“他在外头养了一群武林鹰犬,多是些刀头舔血的游侠好汉,无事便吃吃喝喝,有事就打打杀杀,王爷给了庄定王一个面子,让朱华篪担任王府护卫门官,你想接近他,却是不容易的。”
方三儿如此一说,李秘也有些迟疑,不过他很快就有了主意,这朱华篪不是担任门官么,眼下正在搜捕梁铜承与少年剑师,李秘若参与进去,不就可以接近他了么!
李秘也不可能通过接近朱华篪来找王如言的女儿,毕竟朱华篪冒着违禁的代价,不惜被降爵也要娶王如言的女儿,可见这女人该是有着过人之处的。
朱华篪有妻有妾,私生活混乱,不太可能真爱这个女子,所以李秘断定,该是此女容貌惊艳亦或是身怀不为人知的本事了。
无论如何,李秘又不是隔壁老王,朱华篪又怎么可能引狼入室,让李秘接近自己的妾室?
李秘之所以靠近朱华篪,不过是想先了解他的为人,摸一摸他的底细罢了。
朱英隋难得与母亲相处一阵,听得这等秘闻,也能想象得到母亲早年间受尽了苦楚,才知道自己所受委屈根本不值一提,心中越发坚韧,一定要好生活出个样子来!
李秘也不多留,若是让楚定王抓住梁铜承和少年剑师,自己的身份有暴露的危险不说,想要接近朱华篪也就没了由头。
此时也是告别了方三儿,又嘱托了赵广陵一番,这才往楚王府那边走去。
楚定王昨夜也是没能歇息,李秘还以为他在补觉,所以一路上也走慢了些。
然而到了春华殿这厢,才发现外头站着不少王府的官员,一个个是满脸严肃,谁都不敢轻慢半分。
李秘自然也不太好靠近,只是远远站着,过得小半个时辰,几个朝廷官员便簇拥着一个宦官,从里头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待得这一行人走远,里头当即便传出楚定王摔茶盅以及雷霆般的震怒之声。
“欺人太甚的狗东西!”
外头守着的王府官员也是战战兢兢,谁也不敢进去劝解,倒是楚定王不断向外头丢花**之类的摆设,不断大骂着。
“都是没用的东西,全都给孤滚蛋!滚蛋!”
这些个王府内官非但没有惊骇,反而如蒙大赦,一个个脚底抹油,谁也不敢触霉头。
不过李秘到底还是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因为此人的相貌实在太过出众,看着他,李秘便能够想象得到赵广陵年纪大些之后是何等的风流模样了。
“沈先生,沈先生,且留步!”李秘压低声音,朝走在人群最后头的沈樟亭如是招呼道。
第二百八十章 为求存银来挖地
沈樟亭乃是王府的纪善官,这官职具体做些甚么勾当,李秘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早先打听王府情况的时候,听赵广陵含糊说起过一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纪善官乃讲授之职,负责教导王族子弟读书,也会为王爷讲经说书,说白了就是给王爷念书的,不过沈樟亭可不是为楚定王说书,而是为老王爷,楚恭王说书!
也正因此,纪善官与内监一般,颇受尊敬,毕竟是与王爷朝夕相处的近臣,偶尔一两句话,说不定就能成就一段富贵或者毁去一桩前程,所以不说王府官员要巴结,有时候连宗亲子弟,也要讨好纪善官。
当然了,各行各业都有牛首和凤尾,王府里头又不止沈樟亭一个纪善官,只不过其他纪善官得不到王爷青睐,只能教导寻常孩子读书,连接近王爷和勋贵的机会都没有,跟寻常西席先生并无差别,又哪里有人会去讨好。
沈樟亭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处处散发着成熟的魅力,他也是极其典型的完美文人典范,仿佛全天下的文人,都该长沈樟亭这般模样一般。
沈樟亭是个极其有礼之人,所以宠辱不惊,别个都如蒙大赦,巴不得脚底抹油,他却只是不缓不急地走在了后头。
这倒也省了李秘不少事,只消暗中招呼一句,便把沈樟亭给叫了过来。
沈樟亭既是完美文人,自然有着文人的清高,不过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他毕竟在王府里头交游,性子也早已被磨得差不多,自然不会小看李秘。
再者说了,李秘可是他女儿的救命恩人,他晚年得女,视为掌上明珠,因为女儿失踪,不知偷偷哭湿了多少个枕头,此时自然将李秘当成活菩萨一般尊敬。
“原是李大人,小可正打算登门道谢,没曾想竟在这里撞上!”
李秘也呵呵一笑:“沈先生好啊,令媛身子可好些了?”
沈樟亭仿佛因为找回了女儿,整个人都年轻起来,一扫往日沉闷,朝李秘笑着道:“托李大人的福,眼下已经能喝稀粥了。”
李秘也没想到恢复得这么快,要知道早晨的时候才刚刚醒过来,如今只是中午,就能够喝稀粥了,可见王府的御医官也并非那么无用。
“沈先生为何不在家里看顾令媛,可是王爷有事急召?适才见得诸位大人行色匆匆的,莫不是抓住那凶徒了?”
李秘毕竟是个外人,打听王府事体可是犯了大忌的,不过沈樟亭也是明眼人,知道楚定*赖李秘,便也不瞒李秘。
“李大人是为了搜捕凶徒之事来找王爷吧?这个节骨眼王爷还在气头上,李大人还是晚些再去吧,适才王爷恼怒,可不是为了凶徒之事……”
“哦?竟是这样,也多得沈先生提醒,不然只怕我也要吃王爷的数落了,既是如此,我也不多打扰,早日抓到那凶徒,大家也都早日安乐下来。”
李秘也是欲擒故纵,那沈樟亭果真挽留,朝李秘道:“李大人且慢走,王爷这事情只怕还得恼一阵,大人昨夜也是未曾歇息,不如屈尊到寒舍去喝口热茶,这大恩不言谢,小可虚度了这些年华,家无余财,也没甚么报答,但家里人给李大人磕个头甚么的,也能一解心头思渴。”
这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样,也不用“赏脸”,而是用“屈尊”,即便不富不贵,但也不卑不亢,处处透着一股子孤高。
李秘正打算从他口中探听消息,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当即朝沈樟亭道。
“沈先生说的哪里话,我可听说沈先生家底可是极其丰厚的,怎能说家无余财?”
沈樟亭难免皱起眉头来,想来该是认为李秘想要挟恩索要,这倒是让他看不起李秘了。
“李大人此言何意?”
李秘也呵呵一笑道:“沈先生可别误会,我是说沈先生家藏书万卷,汗牛充栋,先生更是学富五车,这些可都是常人无可比拟的,又何来家无余财之说?岂不闻知识便是财富一说么。”
李秘也是信口胡诌,将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给改了一下,然而沈樟亭到底是个有见识的,自然明白李秘的意思,李秘说的又都是奉承话,他本就是清高之人,在李秘面前拉不下脸面来,如今得李秘抬举,自然是高兴的。
此时沈樟亭也是哈哈笑道:“李大人也是妙语连珠,难怪虽然身在公署,却仍旧想着kao shi,也着实让沈某钦佩至极了。”
如此一番恭维,李秘也就不客气,跟着来到了沈宅。
沈樟亭是楚恭王时代最为受宠的纪善官,为了方便差使,沈家的宅院就安排在王府西侧,虽然不算很大,却处处充满了文人雅士那股子清幽静谧。
进得其中,便感觉洒扫的小厮,洗衣的老妈子,搬运的马夫,蹦跳着路过的垂髫小童,都能够随口吟唱一两句诗来。
不过李秘也看得出来,这座宅子当年想必是门庭若市的,只是现在却冷冷清清,听说沈樟亭后来失了楚恭王的宠,却不知是何原因。
念及此处,李秘也难免要想,这沈樟亭与楚恭王如此亲近,楚恭王会不会将秘密告诉他?
但这种想法很快就被李秘排除掉了,即便楚恭王如何信任沈樟亭,也不可能将这种天大秘密告诉他吧,毕竟异姓子冒充王嗣,后果可是无法承受的,又岂会轻易让人知晓!
沈樟亭一回到家中,便让家眷们都出来感谢李秘,也果真如他所说,钱是没有,但诚意满满,场面也是感人,倒是让李秘有些难以消受。
好在沈樟亭整日里跟着楚恭王,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有,见得李秘有些尴尬,也是点到即止,让家人都退了出去,李秘这才轻松下来。
两人又是一阵寒暄,难免就要说到适才的事情,李秘忍了忍,终究还是问道。
“王爷到底是为了何事如此震怒?”
沈樟亭脸色也有些警惕,李秘赶忙解释道:“这是王府公事,我这外人确实不该窥问,不过一会儿我到底是要去见王爷,也是怕自己口没遮拦,万一哪句话点了他火头,也是不好……”
沈樟亭想了想,人救了自家女儿,也不图回报,这桩事到底是要跟他提点一番,横竖他也是王爷信得过的人,便朝李秘道。
“此事说来话就长,李大人若真感兴趣,我便与你说说。”
李秘也笑了笑道:“倒不是对这事儿感兴趣,只是想知道王爷为何发怒,省得触霉头罢了,若真有为难,沈先生还是不要说了,我也不想给先生惹麻烦……”
李秘如此一说,沈樟亭倒有些不好意思,再不说倒是成了自己小气,便开口道。
“无妨的,适才过来的是京城来的司礼监太监,以及京师留守百户王守仁,随行的是湖广巡抚、巡按等一干人。”
李秘一听竟然全是大人物,也是有些惊诧,难怪沈樟亭忌惮再三,不敢与自己分说知晓。
“这些人怎么会到王府来?与王爷发怒又有何关系?”
沈樟亭也摇了摇头:“这些人是过来查账检库的。”
“查账检库?”
“正是。”
“那王守仁乃是定远侯王弼的后裔,去年皇宫大内发了一场火,烧了不少宫殿,王守仁便上了一道奏折,说他要与王弼的六世孙王锦袭一道,捐一笔银子给皇家修缮宫殿,不过这笔银子却要着落到楚王头上。”
李秘听得也是一头雾水:“这老王家捐钱,怎么落到了楚王头上来?”
沈樟亭也是苦笑:“第一代楚王朱桢所娶王妃乃是定远侯王弼之女,不过王弼英年早逝,所以儿子就留给了楚王妃来抚养,王弼的遗产折算有黄金六万八千余两,白银二百五十万两,珠宝更是不可胜记,这笔遗产也都落在了楚王头上,就寄存在楚王府的宝库之中。”
“除此之外,王弼还有太祖皇帝赐予的庄田八十六处,从永乐年间开始,佃租也都是由楚王府代收,累计起来也该有八百余万两,这所有加起来,起码是千万两之数了!”
沈樟亭说到此处,李秘也有些明白了,难怪皇帝陛下要他来调查楚定王的血脉,若这些事情都是真的,楚定王有吴楚之地的护卫军,拱卫南京要塞,又有一千多万两的财产,便完全拥有造反的资本了!
人都说万历皇帝贪财,李秘毕竟没有了解过这个皇帝,也不好发言,但单单从防止藩王造反这个角度来说,万历皇帝派人下来查账检库,也就无可厚非了!
明朝通过特殊的官制,限制了武将的权柄,历代皇帝也是不断削藩,建文帝可不就是因为削藩过甚,才逼得燕王造反么。
这么多年来,削藩也是从未停止,像楚定王这种有地有钱有兵马的藩王,已经十不存一,也就难怪万历皇帝如此忌惮了!
“王爷的宝库里果真有这笔银子?”李秘想到这要紧处,也难免问了一句。
沈樟亭却摇了摇头:“我只是个教书先生,宝库里到底有没有这笔银子,我是不太清楚的,不过么,我对王府这些年的情况,倒是知道一些的。”
“定远侯王弼彼时受蓝玉一案牵累,被定为党羽而赐死,哪里可能留下这么多财产?再说了,开国伊始,百废待兴,太祖皇帝再疼惜王弼,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赏赐。”
“再说了,楚王府在宣德六年、天顺四年、天顺六年、成化十八年都发过大火,尤其是成化十八年的八月,一个月之内便烧了三次,连王府都被烧成了白地,到了后来,便是朱英燿弑父,武冈王朱显槐兼任宗理又大肆搜刮,便真有一千多万两,你觉得现在还能剩下多少?”
沈樟亭如此一说,李秘也没想到,曾经被誉为四大富甲天下藩地的楚王府,表面光鲜,内里实则已经腐朽,竟然没落到了这等地步,也真真是让人唏嘘。
沈樟亭既然开了口,李秘自然也不能放过,当即又问道:“王爷对此事是和态度?”
沈樟亭苦笑一声道:“王爷早先便上过奏折了,说王府目前只有十八万两,再无库藏,更无存银,若是不信,王爷可以举家搬空,让他们来掘地三尺地搜。”
顿了顿,沈樟亭叹了口气:“所以这些人就真的来掘地三尺了……也难怪王爷会如此气恼……”
李秘也是愕然,朝廷也果真是费尽心思,竟然真派人来挖银子!
第二百八十一章 长生提点也无意
也难怪楚定王会雷霆大怒,皇帝陛下竟然真的信不过他,还派了司礼监太监以及湖广巡抚巡按等人过来查库藏!
不过细想下来,明朝国祚延绵至今已是二百二十多年,万历也已经是第十三任皇帝,而第一代楚王是太祖朱元璋的第六个儿子,他楚定王朱华奎则是第九代楚王,说若万历还与楚王顾念亲情,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秘本想拜见楚定王,请缨参与梁铜承与那少年剑师的追捕,借此机会接近辅国中尉朱华篪,观察一下此人,没想到中途还能撞见沈樟亭,得了这么个消息,从中推测出万历皇帝派自己调查楚王的真正用意来!
此时李秘也已经明白,万历皇帝根本就不在乎这个楚定王是真是假!
因为皇家的亲情已经不在,这楚王就像一个朝堂上其他官职一般,谁来做都一样,之所以让他李秘来调查楚定王,原因很简单,若楚定王果真有钱有人又有不臣之心,那么自己便及时拿出楚定王是假生子的证据来!
可若楚定王是千真万确没钱,又没有造反的意思,李秘的调查结果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想必皇帝陛下也非常清楚,这种事情年代太过久远,或许也没能留下甚么直接证据,只能凭借口供来定案,但口供这种东西可信度并不高,这注定了是一桩糊涂案。
明白这一点之后,李秘也难免感叹,对于锦衣卫尤其是他这样的名色指挥使而言,真相并不是最重要的,对皇帝有利才是最重要的。
可他李秘是立志要成为第一神探的人,若遇到真相与皇帝利益相悖的情况,他又该如何选择?
李秘已经开始感觉到,名色指挥这种密探身份,根本就不适合自己,若有可能,他到底还是希望走自己的路子。
与沈樟亭谈完这桩秘事之后,李秘也就离开了沈宅,准备去见楚定王,然而刚走出门口,便见得索长生一脸疲乏地走了过来。
李秘也是讶异不已,索长生不是在睡大头觉么,这个时候跑出来作甚?王府这么大,他为何也往沈宅这厢跑?
“长生,你不好好歇息,跑过来作甚,我适才去看过了,沈家千金有御医官照料,恢复还是不错的。”
李秘以为索长生是放心不下沈家xiao 激e,谁知他却懒洋洋地答道。
“我可不是来看那皮包骨头的半死丫头的。”
李秘不由疑惑:“那你来作甚?”
索长生撇了撇嘴道:“先前又是放血又是救人,伤了我的蛊,适才睡觉的时候遭遇反噬,差点没让蛊虫把我给啃干净了,所以过来养养蛊。”
索长生虽然说得轻松,但李秘也能感受到其中凶险,蛊虫反噬乃是蛊师的命门,索长生连这个都告诉李秘,可见对李秘已经是信任得死心塌地了。
不过李秘还是不明白:“为何要来沈宅这里养蛊?”
索长生就知道李秘会这么问,此时邪恶一笑道:“想必你不会忘记,我想受张黄庭做徒弟的原因吧?”
虽然索长生突然丢出这话来,到底有些莫名其妙,但李秘是知道原因的,张黄庭雌雄莫辩,可男可女,用索长生的话来说,便是混沌玄体,阴盛阳衰,适合养蛊。
难道说这沈宅里头也有张黄庭这样的人物?
“沈家xiao 激e也是这样的体质?不至于吧……”李秘在地窖之中救人之时,是见过沈家xiao 激e的,而且是毫无保留地见识过,沈家xiao 激e可不是张黄庭那样的人。
索长生也摇了摇头,压低声音朝李秘道:“不是女儿,是她家老子。”
“什么?沈樟亭?不能吧,若是这般,他又怎么能生儿育女?”李秘也是吃了一惊,虽然他也觉得沈樟亭稍有些女气,但并不是很妖娆那种,而是恰到好处,正好衬托他的儒雅之气。
“谁说他像张黄庭那样了,张黄庭的体质是万中无一,百年难得一见的,又怎么可能轻易遇见,这沈樟亭之所以阴气重,是因为他不喜欢女人,而喜欢男人!”
索长生虽然故意压低了声音,但李秘还是吃惊不小,沈樟亭虽然小意一些,但看起来却不是那样的人。
“这话可不能乱说,沈樟亭乃是王府纪善官,若让人听了去,面上需是不好看的……”
索长生对李秘的告诫显然并不上心,掏着耳朵道:“我哪里会乱说,这才走到这里,我的蛊虫已经饥渴难耐了,决计是错不了的。”
“再者说了,适才我也向那两个暖床小丫头探听过,这事儿王府的人都知道,说是沈樟亭与老王爷有奸情,横竖是有板有眼,并非空穴来风。”
涉及到楚恭王,李秘也难免来了兴趣,将索长生拉到一边来:“说仔细一些我听听。”
索长生见得李秘一脸八婆样,也是嘿嘿一笑,有些得意地朝李秘吹嘘道。
“楚恭王不喜欢女人,这已经不是甚么秘密了,据说他换过好几个纪善官,沈樟亭进了王府之后,恭王便一见钟情,让他整日陪伴,又让他读《战国策》魏策里龙阳君的故事,来暗示沈樟亭,那沈樟亭当时也是名士风流,两人便……”
李秘自然是知道龙阳之好的故事,正是出自于战国策这部分,既然连这种细节都有,或许沈樟亭与楚恭王真的有些暧昧不清了。
不过毕竟是干涉声誉之事,人前不说是非,人后不论长短,此非君子所为,便朝索长生告诫道。
“这些都是王府中人茶余饭后道听途说的,哪里能做得真,这沈宅确实阴凉,要养蛊就养蛊,莫多嘴多舌才是。”
老婆婆索客将儿子交给李秘,索长生虽然嘴上不服,两人年岁相差也不大,但心里已经将李秘当成长辈来看待,让李秘冤枉自己,心里自然不好受,当即辩解道。
“我像是街头嗑瓜子晒太阳说闲话的碎嘴婆子么,王府上的人说了,当年有一个纪善官,本是楚恭王的男宠,失宠之后也是嫉妒心起,便将这个事情记在了起居注上,王府馆阁便能查到,谁又乱说来了!”
“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记在起居注上,简直是荒谬!”李秘也是哭笑不得。
这起居注嘛,其实就是古时记录帝王的言行录,所谓古之人君,左史记事,右史记言,所以防过失而示后王,记注之职,其来尚矣。
自打汉朝以来,历朝历代的帝王都有起居注,不过这种关乎帝王秘密的东西,外人是见不着的,只是作为撰修国史的资料罢了。
大明之处也设置了起居郎或者起居令,贴身跟着皇帝,记录皇帝的一言一行,甚至连皇帝在哪个后宫歇息,夜里与妃子行云布雨的次数和时间等等,都一一记录下来。
当然了,这也不一定是真的,若真是如此,皇帝连一点个人**都没有,哪里还有甚么权威可言,那个写起居注的知晓这么多秘密,只怕早就因为整日提心吊胆而死了。
虽然这种说法夸张了一些,但有人专门记录帝王言行,却是确有其事的。
不过这些都是皇帝的规制,寻常藩王很少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李秘也是听不下去,便朝索长生道。
“你可别人云亦云,这起居注记载的都是正经事,凡朝廷命令赦宥、礼乐法度、赏罚除授、群臣进对、祭祀宴享、临幸引见、四时气候、户口增减和州县废置等大小事体,才按日记载,到了国朝就变得非常简单了,连皇帝陛下都懒得弄这些,楚王府又怎么会有。”
然而索长生却摇了摇头,朝李秘道:“你可别欺我无知,小爷可是特意问过的,宫里头专门有这样的太监,记录皇帝或者王爷在后宫里的情。”
“今夜睡在哪个宫里,睡了哪个妃子,睡了几次,过夜的详细情况,那都是要记载详细的,据说连后宫妃子的月事都要记下来!”
李秘也是哭笑不得:“也是荒唐,如此岂非要冒犯皇帝,记这些不能拿来修史立传,与后世帝王又无警示,又有何用?”
索长生也倔了起来,反驳道:“谁说没用,若那皇帝荒淫无度,沉迷女色而荒废朝政,后世皇帝可不得以儆效尤?再者说了,让内侍宦官记录这些,待得妃嫔有孕,便可推算是否真是皇室血脉,防止皇室血统不纯,那可是有大用的!”
李秘听得此言,不由心头一震,抓住索长生的肩头道:“你说甚么?再说一遍!”
索长生也是让李秘吓了一跳,悻悻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不让说就算了,一副吃人的脸面作甚……”
李秘却摇头道:“你再说一遍!”
“我说若是皇帝荒淫无度,可以警示后王……”
“不是前面,是后面!”
“后面……后面是记录妃子房事,推算生育时辰,可以防止皇室血统混乱……”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李秘也是哈哈大笑起来,将索长生拉到无人处,朝他密密叮嘱道。
“长生,我有个勾当要交给你做!”
索长生见得李秘那渴求的嘴脸,也有些怕了:“你是不是看上沈宅哪个姑娘了?sha ren放火我去干,逼良为娼我可不来!”
李秘哪里有时间跟他插科打诨,朝他叮嘱道:“你安心在沈宅养蛊,就说需要个僻静的地方,莫让人打扰,然后趁机到里头搜一搜,看看沈樟亭有没有楚恭王的起居注!”
李秘调查楚定王身世的事情从未与人说起过,索长生和熊廷弼等人虽然亲近,但也不知道李秘是皇帝的名色指挥使。
索长生也有些质疑,心说这是王族辛秘,胡乱探听可是要惹da ma烦的,李秘怎么就如此感兴趣?
李秘也看得出索长生的质疑,适才也是太激动了些,此时也不跟索长生解释,只是朝他说道。
“这个事情一定得办成,详情回头我再跟你解释,切记!”
虽然索长生是李秘跟班,但李秘如此正经吩咐他做事,还是头一遭,索长生也看得出李秘的严肃,不敢再吊儿郎当,朝李秘道。
“放心,小爷我好歹也是个梁上君子,若那沈樟亭真的有这样东西,我指定会帮你弄到手的!”
第二百八十二章 楚王默而得启示
谁能想到,李秘与索长生无意之间这么一场对谈,竟然让李秘得了这么大一个意外的收获!
沈樟亭绝不是愚蠢之辈,否则就凭着他与楚恭王那点事情,到底是败坏王族名声的,可外表宽容内里苛刻的楚定王却能够容忍他到现在,可见沈樟亭与其他纪善官一般,说不定也偷偷记录下了一些不为人知的辛秘,才使得楚定王如此忌惮!
明朝资政大夫兵部尚书节寰袁公袁可立墓志铭上写,赐进士及第、柱国光禄大夫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总裁国史玉牒、同知制诰、起居经筵日讲、通家侍生孔贞运顿首拜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一长串头衔,是为袁可立写墓志铭的孔贞运的,里头便有起居经筵日讲,也就是说,孔贞运曾经给皇帝讲经说书,同时也记录皇帝起居。
沈樟亭曾经是恭王的亲信,甚至是男宠,他也给楚恭王讲经说书,说不定也给楚恭王记录起居!
而且以他与楚恭王的亲近关系,为了长保富贵,指不定会记录更加隐秘的事情,其中应该会包括楚恭王与那些妃子们的房事!
正如索长生所言,这些内宫起居注,是为了防止皇族血脉混乱,如今可不正好能派上用场了么!
李秘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觉着房事竟然能充满如此严肃的学术性,也真真是让人有些莞尔。
索长生知道李秘并非常人,从不会无的放矢,也便郑重答应了下来,两人分手之后,李秘终于是安心来到了春华宫这边。
虽然索长生这边得到了新线索,若能够拿到起居注,便是直接证据,这个案子也算是尘埃落定,就等着看皇帝陛下的态度了。
可若沈樟亭当初没有记载,亦或者索长生无法偷到这部起居注,案子便一样要艰难去查,李秘也不能只将希望放在一处,该查还是得查,该接近朱华篪,也是要接近的。
再者说了,李秘还有一桩大事要办,而且还是急迫需要去办的大事!
若历史轨迹没有改变,不出几日,便该有大事发生,而这桩事极有可能改变很多人的命运,李秘不得不谨慎思考对策!
当然了,他还需要去观察楚定王的后续表现,以确定那件事是否真的会发生。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先跟楚定王见一面。
楚定王还在春华宫里头,显然还在为皇帝陛下派人来查库藏的事情而头疼,听说李秘求见,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接见了李秘。
也难怪他会头疼,本来要演武,今日便是选拔的最后一日,要进行火器的比拼,可惜到底是取消了。
而后又接连发生这么多事,好在李秘救出那些女子,也算是大喜事一件,可眼下这些个太监又来索钱,心情高低起伏,楚定王也是身心俱疲。
“李秘,你来见孤所为何事啊?”
李秘能够感受到楚定王的不耐烦,也不废话,朝楚定王道:“王爷让我调查纵火的案子,虽然把人给救了出来,但凶手却仍旧逍遥法外,而且还潜伏在王府之中,若不及时揪出来,人人自危,是一刻也不得安宁,所以我想向王爷请一道令,将武举士子都组织起来,让他们帮着搜捕这两个凶犯!”
“让武举士子来做?”楚定王不由双眸一亮。
“李秘你心思果然活络,这些武举士子实力都不错,确实是不错的帮手,而且追捕的勾当很是考验本事,也能够趁机校对他们是否名副其实,校场上毕竟只是切磋,哪里比得真刀真枪的做事!”
楚定王哈哈一笑道:“好,本王就给你这道旨意,所有武举士子都听从你的调派,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不得骚扰内眷,你可要把好分寸。”
李秘也抱拳道:“是,定不负王爷所托!不过……”
“王爷,他们毕竟是白衣素人,不似下官这等,虽然只是九品,但到底有个官身,若出了甚么事情,只怕他们无力承担责任,所以下官斗胆,请王爷派遣一两个明面上的王府人士,如此一来也就名正言顺了。”
楚定王也颇为欣慰,他毕竟是个谨慎之人,对李秘的提议也很满意,朝李秘道:“还是你心细,说得也没错,这些个武举士子毕竟是客人,今番也是自主自愿,不愿干的也不要强人所难,本王也可以调拨王府的一些人手来帮你组织,你既然提出来了,心里可有想法?”
这可就正中李秘下怀了,不过李秘也不动声色,故作沉吟,这才朝楚定王道。
“梁铜承和那少年暴徒不过是冶炼房的匠师,素昔也是进不去后宅,对后宅的路径不清不楚,所以他们躲藏到内宅的可能性并不高……”
“相反的,他们已经败露,该是急于逃脱,下官想向王爷讨要一个门官之类的宗人,毕竟王府四门才是要塞之处……”
楚定王听李秘分析得头头是道,也是频频点头,想了想,便朝李秘道。
“这王府的四门虽然都有小校,但这些人太过卑微,扛不起职责,四门总督是辅国中尉朱华篪,你便拿了本王的旨意去见他,与他一道组织武举士子吧。”
李秘一听,也是心头大喜,终于还是扯到朱华篪的头上来了!
不过楚定王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要切记,这些武举士子可不能出事,否则本王唯你是问!”
李秘也是腹诽不已,心说李某又不是你王府的人,却是给你老朱家办事,提了这么好的意见,也没见半点嘉奖赏赐,出了事还要拿我是问,这算甚么事儿啊!
腹诽归腹诽,索长生那边有了新线索,如今又终于能够搭上朱华篪,一切似乎都往好的方面发展,若这样下去,只怕距离真相大白也不远了,李秘也是干劲十足。
再者说了,只要抓住梁铜承和少年剑师,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或者引蛇出洞,把早先逃走的甄宓给重新抓回来,甚至能够通过此二人,探知群英会更多的秘密和计划!
李秘心里也火热,正要出去放开手脚大干一场,楚定王却叫住了他,朝他问道。
“李秘,本王也不拿你当外人,你且说说看,若你没钱,但所有人都以为你有钱,三天两头来打秋风,你该如何是好?”
李秘心说,他终于还是谈到这个问题了。
楚定王既然有心演武,必是想招贤纳士,身边该是谋士如云,智库满满,然则许多事情却无法与人商言,也难怪如此苦闷。
李秘也能够想到,或许楚定王认为李秘不过是个外地小官吏,又没有利益冲突,而李秘是底层出身,或许有着不同的视角,说不定能给他一个不一样的建议。
李秘故作惊愕,而后又有些惶恐,显得很是迟疑,楚定王才摇头苦笑道:“算了,你出去吧。”
想来他也是失望,这种问题,问起来也是寻常无聊,李秘惊愕也是正常。
然而李秘却朝楚定王道:“王爷,我有个故事想说给你听听,不知王爷有没有这个时间?”
楚定王见得李秘要开口,也点头道:“你说。”
人都说同学同事朋友老表乃是四大背锅侠,与“别人家的孩子”一样,都是活在chuan qi之中的角色,李秘想要寓教于言,必然要甩锅给这几位大拿,但同学同事这种还是不要了,于是李秘便说道。
“下官还在家乡之时,经历了这么一件事,或许能给王爷一点点启发。”
“下官有个表哥,忠厚老实,靠着一些小买卖,渐渐积攒了一些余财,表嫂子美丽贤淑,温柔可人,生得一子一女,高堂又健全,算是非常美满的日子了。”
“不过表哥有个生死之交的结义大哥,年少之时两人曾经一道外出游历,也是有过义气故事的,只是十多年未见了。”
“这一天,结义大哥找shang men来,说自己碰到为难之事,要借钱救急,表哥知道结义大哥为人豪爽,又仗义疏财,偌大家产就是这么败光的,这钱借出去便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但他终究还是借了出去,毕竟情谊到底还是在那里摆着,可结义大哥一次又一次登门借钱,每次都说燃眉之急,不借他就过不了这坎儿的模样。”
“然而表哥也不是愚蠢之人,他整日里看着这位结义大哥,拿着借来的钱呼朋唤友,出入高档酒楼,鲜衣怒马,挥霍着他辛辛苦苦攒来的钱。”
“别人都说表哥傻,表嫂子也觉得过不下去了,可表哥还是把钱借给那个结义大哥。”
“直到有一天,表嫂子真的绝望了,走了,表哥的老母亲中风,表哥却再没钱了,便酒楼妓院四处找,终于在一处暗窑子找到了大哥,想问大哥讨点债回去,给老母亲看病……”
李秘说到此处,楚定王也陷入了深思,李秘继而说道:“那大哥的口袋是没底的,留不住半颗铜板,手里滑溜,钱只不过是过手之物,他总是说自己是做大事的人,结交的都是上层人士,都是有远大理想的志同道合之辈,很快就会飞黄腾达,到时候一定百倍奉还给表哥。”
“可表哥的老母亲已经中风,等着救命钱,他却拿不出一个子儿来,表哥老老实实过活,勤勤恳恳谋生,大哥有大野望,有大气魄,他问心无愧地用着表哥的钱,当表哥来讨债之时,还要数落表哥不讲情面义气,让他在朋友面前丢人现眼,好像他是个没钱的破落户一般。”
楚定王听到此处,脸色已经很难看,见得李秘迟迟不说话,便朝李秘道。
“后来呢?”
李秘:“后来我听说表哥的母亲终究还是病死了,父亲没多久也跟着去了,他带着一对儿女,也不抱怨,因为没钱了,那大哥再也不来了。”
李秘又沉默了许久,再没说这个故事的结局,而是朝双眼满是义愤的楚定王道。
“王爷,下官之所以说这个故事,只是想告诉王爷,无论打秋风还是借钱,亦或是别的事情,唯有四个字。”
楚定王抬起头来,但听得李秘接着道:“量力而行,仅此而已。”
楚定王默然,而后陷入深思。
第二百八十三章 楚王带路探王氏
量力而行四个字,让楚定王陷入了沉思之中,李秘的故事虽然只是市井底层的人物,但推己及人,也都是一般无二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故事虽然情形不同,但讲的却是一样的道理,尤其是量力而行四个字,更是让楚定王深有感触。
他也不再隐瞒李秘,朝李秘道:“抓人的事情也不急,你且坐下,本王有个事情想让你帮着参谋一二。”
楚定王指了指旁边的座位,李秘也就坐了下去,那黑衣宦官又奉上香茗,退了出去之后,楚定王才将京师留守百户,王弼的后裔王守仁,与司礼监太监等人过来查库检点的事情说了出来。
整个事情经过与沈樟亭所言并不二致,只是楚定王身为当事人,把皇帝的奏章也给李秘看过,如此一来就更加的直观了。
这种王府内务,尤其是牵涉到皇家之事,通常来说是不对外的,可楚定王却拿出来让李秘参谋,足见他对李秘的信赖了。
但这也恰恰反映了一个问题,楚定王是真的急了,或许他是真的没钱,又或许他担心钱会被搜出来,无论如何,他的焦躁都是无法wei zhuang的。
李秘也不拐弯抹角,朝楚定王问道:“那笔银子果真在王府里么?”
虽然李秘早听沈樟亭说过,王府接二连三遭遇重创,眼下已经是强弩之末,外头光鲜罢了,但到底还是朝楚定王问了出来。
楚定王也是摇头苦笑,朝李秘道:“那王弼牵扯到蓝玉谋反一案,哪里可能留下这笔横财,楚王府多年来接连走水,损失惨重,这也都是有目共睹的……”
李秘也点了点头,朝楚定王道:“王爷,这事情王爷想得通,下官也能理解,相信朝堂上那些大人们不可能不知道,圣上也该是心里有数的……”
“哼,既然他心里有数,为何还要让人过来查,为何……为何……为何……”
楚定王说着说着,由抱怨渐渐转为疑惑,而后又变得凝重,声音渐小,而后沉默了起来,过得许久才抬起头来,终于是露出了笑容!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李秘你果是个人才!哈哈哈!”
对于自己的优缺点和长短处,李秘从来都很清楚,毕竟人贵有自知,他知道自己的长处是刑事侦缉,而政治方面的嗅觉并不敏感,也没甚么大的天赋和觉悟。
即便是这样,他李秘都能看出背后的意义来,以楚定王这样的身份层次与境界,又怎么可能想不通?
楚定王仿佛解决了莫大一桩心事,心情也好了起来,朝李秘道:“本王好久没去那边走动了,便带你去见见朱华篪吧。”
李秘本还愁着该如何见到朱华篪的妻子,如今有了楚定王出马,那便妥了!
因为朱华篪只是宗人,楚王莅临,那是必须全家出动来接驾的!
“王爷日理万机,下官怎好再劳烦王爷……”虽然心里得意,但李秘还是客套了一番,楚定王却是心情大好,摆了摆手道。
“刚刚夸你做事果决,怎地婆婆妈妈起来,前头走着便是!”
楚定王如此一说,便站了起来,也不消宦官准备仪仗,一身常服,便与李秘走了起来,一路上也是与李秘谈起王府的种种,沿途宫殿精舍等等,也都说起渊源历史来,倒是将李秘当成了自家人一般。
王府的人见此状况,也是艳羡不已,早两日李秘不过是个武举士子,没有祖大寿等人那般的将门底细,只是跟着康家老君加塞进来的,谁知李秘先是在比试上闪耀了一把,夺人眼球,如今又借着纵火案和地窖救人,一跃成为了王爷的座上宾,可真真是一遇风云便化龙!
楚定王也是有心抬举李秘,一路言笑晏晏,脚步也放得慢些,毕竟宦官们已经去通知朱华篪一家,他们也需要时间来召集家人,做好迎接的准备。
王府也是大极了,好在楚定王也是年富力强,否则半路上可就要做轿才成了。
到了朱华篪这厢来,果真见得仪门大开,一家老小加上奴婢仆从,浩浩荡荡大大上百口人,分列两旁,见着楚定王便轰隆隆跪倒一片。
华夏民族的古代其实并不大兴跪拜之礼,古人没有胡床,也就是椅子还没传进来之时,大家都是跪坐着的,所以跪在古代其实就是坐的意思。
至于跪拜,也只是臣子朝见君王,或者重大的祭祀典礼,对天地君亲师表达敬意之时,才会用到。
一直到了宋朝,大臣们在朝堂上仍旧不需要跪拜皇帝,可蒙古人南下,建立元朝之后,跪拜磕头也就渐渐成为了蒙古人奴役汉人,贬低汉人的一种手段。
明朝灭国之初,民族英雄文天祥被蒙古人给俘虏了,忽必烈亲自劝降,甚至许诺让文天祥管理整个中原。
然而文天祥却不为所动,面对忽必烈,文天祥只揖不跪,仍旧将忽必烈当成外国使节一般而已。
三年之前,元朝的丞相提审文天祥,他仍旧只拱手而不跪,元丞相勃然大怒,让人压着文天祥的头,文天祥宁可坐在地上挣扎,也如何都不肯跪下。
文天祥说,南揖北跪,吾乃宋人,便依着宋礼作揖,怎能行胡之跪礼!
三年后,当文天祥站在忽必烈面前时,仍旧是只作揖而不跪拜,他是最后一个站着的中国人!
因为明朝受到了蒙古人的影响,渐渐开始兴起跪拜礼,蒙古人不学汉族文化,却用这种原始低级的礼节制度,同化了部分汉人的思想,培养了这种奴性。
好在嘉靖年间出了个海瑞,他便非常讨厌跪拜之礼,他的绰号“笔架博士”便是因为对上官拜而不跪,维护了师道尊严才得来的。
明朝的跪拜礼倒也还好,分为稽首、顿首、空手、揖手和拱手等等,不同对象之间,用不同的礼仪,百姓之间则不许行拜首礼。
而到了满清,则真真演变成了摇尾乞怜的奴才走狗一般,实在丑恶到了极点。
满清不像蒙古,但却比蒙古更可恶,他们学习华夏文化,目的却是为了更好的奴役汉人,蒙古人不说汉话,不学汉字,那么在汉人眼中,他们一直就是蛮子,一直会被警惕。
可满清却学习汉学,让不少人误以为满清也是汉人,满清也可以是正统,因为满清推崇理学,许多人都把跪拜礼之类的奴才文化归罪于理学,尤其是南宋理学宗师朱熹身上。
可明朝的理学家却不是这样的,这些文人士大夫可是硬朗得紧,便是这万历年间,便有一位,那便是李秘曾经接触过的大儒吕坤。
吕坤曾经说过,庙堂之上言理,则天子不得以势相夺,即夺焉,而理则常伸于天下万世也。
到了满清之后,那些理学家就以此来抹黑吕坤,明朝的历史被低估和歪曲到何种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闲话也休提了,只说楚定王带着李秘到了朱华篪的辅国中尉府来,朱华篪领着全家男女老小出门恭迎。
一番礼节也是避免不了,叨叨絮絮好一阵才算结束,李秘也在偷偷观察,这朱华篪也不过二十岁,着实年轻得很,家里不少老宗人对楚王很是客气,他眼中却有些不服气。
虽然只有二十出头,但他已经妻妾成群,许是这一家的传统如此,女眷数量庞大,子嗣却很少,李秘见得如此,说不得要把索长生劝来养蛊,这里阴气更重一些吧。
这朱华篪也不似赵广陵那般好看,也没有沈樟亭那种风流,更不会有张黄庭那种美丽,他身子很瘦,脑袋很大,额头突出又满是油光,好在牙齿算是整齐洁白。
楚定王对这朱华篪也没甚么好感,让他守卫王府四门,估计也是看他祖上的面子,只是朝朱华篪点了点头,便走进了主宅。
楚定王落座之后,李秘便陪在身边,此时李秘环视一圈,那些个女眷几乎都散回去了,便只剩下几个正妻和得宠的妾室,与楚王正式行礼之后,也是要退下去,不得逗留的。
李秘偷偷扫视朱华篪身边那些个妻妾,一个个倒也年轻貌美,只是脸上带着怨气,想来也是守着春闺却难承雨露,好几个都憋出一脸的青春痘来了。
听说王如言的女儿也是个美人儿,年纪比朱华篪还要小,眼下只有十五六岁,可李秘却不知道是哪一个,只觉得哪一个都不像。
因为王如言的mei mei乃是楚恭王妃子,虽然他家只是王府护卫出身,但到底是沾染了贵气,这朱华篪的家境早已衰败,那些女人虽然都年轻貌美,但气质上少了三分矜贵。
李秘正吃不准之时,楚定王朝朱华篪问道:“表妹的病还没好么?”
因为王如言的mei mei是恭王妃子,而朱华篪与楚定王朱华奎同一个字辈,朱华篪违禁强娶了王如言的女儿,辈分算起来就有些乱了。
再者说了,照着里头的辛秘,若朱华奎真的是楚恭王从王如言家抱养的孩子,那么这个朱华篪娶的可就是朱华奎的亲mei mei了!
所以楚定王也不会将王如言的女儿称呼为朱华篪家的夫人,只是照着恭王妃子的辈分,假称她一声表姐。
朱华篪也是心虚,毕竟楚王莅临,那是大事,必须全家恭迎,家里头几个老宗人也都是让人搀扶着出来的,只是王如言的女儿王毓确实起不来床,他也就不好隐瞒。
“毓儿年中得了重病,迁延不愈,郎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药吃了不少,但日渐消瘦,眼下是行走不得,还望王爷恕罪!”
这也正是楚定王难为情的地方了,他堂堂王爷的表亲,竟然让朱华篪强娶为妾,若不是看在宗人的份上,朱华篪哪里还能得善了!
楚定王也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朱华篪,而是朝当中一个老迈的宗人道。
“老叔叔,请的是哪个府上的医官?”
那老宗人也是含含糊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楚定王便更是气恼,想来朱华篪是个喜新厌旧的,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只是个女人,他失去了兴趣,也就新纳娇妾,忘了王毓了!
楚定王猛拍桌子,想了想,到底是骂不出来,朝李秘道:“李秘,你也通晓医术,且随本王去看看表妹。”
“这……虽是王爷驾临,但毓儿到底是内眷,又卧床不起,只怕不合适吧……”
朱华篪一脸心虚,此时也拿礼节来说事,然而楚定王再也忍不住,一脚便踹在他的面门上,后者口鼻出血,撒了一地!
“混账,本王要看望自家表妹,要你来多嘴,莫不是做贼心虚,怕我看到你丑事么!”
第二百八十四章 凭恃见识释病体
楚定王对朱华篪这个宗亲早就牢骚满腹,此人年少无知,又胡作非为,给王族带来了不少恶劣名声,楚定王哪里会待见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时带着李秘过来,本想借着搜捕梁铜承和少年剑师,让这个辅国中尉四门总督能够得些功劳,谁想到表妹王毓竟然病重不出!
早先朱华篪强娶王毓便受到宗人府的惩戒,上奏朝廷之后,连封爵都降了几等,他却毫无愧色,反倒是沾沾自喜,仿佛自己做了天大的事情一般。
楚定王本以为他是真心疼惜王毓,若是这般的话,倒也算个好汉子,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楚定王也懒得去理会,很长一段时间也是眼不见为净。
若不是今日过来,他还不知道表妹已经病重到无法出来接驾的地步!
楚定王斥退了朱华篪之后,便带着李秘来到了内宅,朱华篪自是紧张兮兮地跟在后头,那些个老宗人也担心楚王会大发雷霆,只好也都跟在了后头。
毕竟是内宅,王毓又只是个年轻妇人,府上那些婆婆妈妈自然也要跟过来,也算是给这群男人避一避嫌。
到了这内宅之后,李秘也终于明白楚王为何如此不待见这个朱华篪了。
虽然一再削爵和罚俸,但这朱华篪并不改奢靡之风,内宅里头是金碧辉煌,竟比王府还要光鲜亮丽一些,不过少了贵气,就如同一夜暴富的土包子一般。
楚王脸色也越发不好看,而这种情绪一直积压着,看到王毓的居所之时,终于还是忍不住要爆发了!
这一路走来,内宅极其豪华,可一直走到最深处,发现他们竟然将王毓安排在一处破旧的老院子里,身边也只有个老迈的妈子在照料!
“王爷,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朱华篪还想狡辩,楚王却一脚踢了过去,把这位辅国中尉直接踢飞了出去!
“混账!人王家好歹也是先王宗戚,你既胆大包天娶了女儿,又缘何如此虐待!”
楚定王一怒,中尉府都要抖三抖,此时那些七老八十的宗人纷纷跪下来求饶。
楚定王这才又忍了下来,毕竟这些宗人地位虽然不高,但都是叔叔乃至于爷爷辈分,即便朱华奎是王爷,也要顾念礼法辈分的。
“跟我进去看看。”
楚定王强压下怒火,朝李秘如此说着,便推门而入,一股潮湿霉味混杂着便溺的气味,当即便扑鼻而入,楚王也是皱了皱眉头。
那老妈子哪里见过王爷,早已跪在门外,瑟瑟发抖着,是连头都不敢抬的。
李秘也是好奇,这王毓到底是如何个模样,竟然能让朱华篪神魂颠倒,不惜违禁也要霸王硬上弓来强娶,遂也跟着走了进去。
然而当他看到床上那女子之时,却是惊呆了!
但见得传说中的王毓正躺在床上,时不时咳嗽几声,从声音便能听得出,湿痰仿佛填满了她的双肺一般,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的脸上、脖颈、半露的肩头处,被角处露出来的玉足,上面尽皆是红斑,有片状的,有蝴蝶状的,许是瘙痒难耐,被她抓破了不少地方,血水黄脓横流,散发着腐烂的恶臭!
这些恶疮连她的耳朵乃至于头皮都没有放过,她头上已经出现好多块红色的秃斑,掉发大半,如同鬼剃头一般,此时如行将就木的受难之人,哪里看得出半分美丽!
“来人!快来人!给我把朱华篪这畜生拖出去砍了!”
便是李秘见得此情此景都难免心生疼惜,更何况楚定王一直将王毓当成表妹来看待!
朱华篪也知道事情大条了,此时赶忙跪着爬过来,朝楚定王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事情可不是您见到这样的……”
楚定王也怒了,一脚将他踢开,怒声叱道:“你家中已然是娇妻美妾满堂,怎地还不知满足,要出去寻花问柳也便罢了,如何将这风流病给带回来,似你这等忘八端,早就该砍了!”
众人见得楚定王雷霆大怒,纷纷跪倒在地,都在为朱华篪求情,李秘也总算是知道他们为何要将王毓隔离起来了。
在他们看来,乃至于楚定王都认为这王毓是得了花柳病,毕竟她身上那些蝴蝶状的红斑,实在太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但如果是花柳病,朱华篪应该也会得病才对,毕竟这些风流病不都是朱华篪从烟花柳巷里带回来的么。
再说了,若真是风流病,其他妻妾却如此白净,也不见染病,这就有些奇怪了。
这些疑点其实很明显,若是楚定王平常心一些,该是可以想到的。
然而他对朱华篪早已有了先入为主的恶感,这一路来再三恼怒又再三压制,见得此情此景,肺都气炸了,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
那些个老宗人们倒是想解释,可楚定王根本就不给这个机会,朱华篪眼看着自己要被拖出去,赶忙保住楚定王大腿,含含糊糊也是解释不清楚。
李秘今番过来本是想从王毓口中探听消息的,此时见得王毓如此,也是心中感叹。
这房中闹哄哄的,王毓也醒了过来,见得朱华篪要被拖出去,赶忙朝楚定王哭着求情道。
“王爷,这都是妾身命苦,怪不得夫君的……恳求王爷饶过他这一回吧……”
楚定王见得王毓这个节骨眼上还不清醒,还要为这种人求饶,实在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朝王毓道:“你这又是何苦!”
王毓也轻叹一声,朝楚定王道:“妾身自问从来都是洁身自好,夫君虽然贪玩耍,但也不是没分寸的人,妾身是命不好,得了这恶病,但绝不是王爷所想的那种腌臜病,还请王爷不好责怪夫君了……”
“你好敢说不是!这畜生甚么事做不出来!”楚定王如此恼怒着骂道,王毓也是有口难辩,李秘也知道,此时该自己出马了,否则这闹剧不知何时才能收场。
既然王毓有心要帮自家夫君,李秘也不能坐视,此时便朝楚定王道。
“王爷,夫人说的是真,这病症确实不是风流病……”
楚定王知道李秘身边有个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索长生,所以才推想李秘是懂得歧黄之术的,毕竟地窖里那些女子,不都是李秘和索长生救活的么。
所以当李秘开口之时,他也皱起眉头来,朝李秘道:“你看出这是甚么病了?”
李秘虽然不懂医术,但却有见识,这种病在后世很常见,李秘身为侦探,接触又广,知识面也大,社会阅历丰富,自然是认得的。
这是典型的红斑狼疮病,这个病多见于15-40岁的女子,病因尚不明确,具有一定的遗传性,根本就不是甚么花柳病,只是他们不认得罢了。
李秘虽然知道是这个病,但古代中医可没有红斑狼疮这个名词,自己若说这个病,势必要引来质疑,楚定王稍后一定会召集医官来会诊,届时那些个医官一问三不知,从未听说过红斑狼疮,到时候李秘就说不清了。
这些医官虽然无法救治地窖里的受害人,但他们都是正统中医,对医术研究很深,治病本事不一定很大,但对中医理论和古代医学典籍,绝对是如数家珍的。
李秘努力回忆关于红斑狼疮的一些记忆,想了想,便开口道:“王爷,西洋那边的红毛鬼管这个病叫红蝴蝶疮或者红斑狼疮,我也是与南京礼拜堂的几个意大里亚探讨过,才知晓这个病的。”
李秘也是无奈,只能将锅甩到罗儒望和利玛窦的头上了。
果不其然,楚定王是不太相信的,当即朝李秘道:“我还不知道原来你与那些传教士有过交往,不知你与哪位西洋儒士是朋友?”
李秘早有准备,便朝楚定王道:“南京礼拜堂的西泰儒士利玛窦以及罗儒望,都是下官的好友,过得几日,他的长随会过来寻我,到时王爷问一问便清楚了。”
李秘早先让米迦勒将厄玛奴耳给带过来,本只是为了方便查案,毕竟浅草薰和小笠原之丞等人一道被押送入京了,厄玛奴耳让利玛窦给留了下来,自然要将他送到李秘这边来的。
没想到今次到时歪打正着,米迦勒是个红毛鬼,这一路南下通关过卡都是需要路引的,只消拿出这些来,自然就能证明他的身份,从而印证李秘与利玛窦的关系了。
楚定王见得李秘如此坦然,也知道李秘不会说假话,适才自己也是太过气恼,毕竟李秘与王毓朱华篪都素未谋面,不至于在这件事上骗他这个王爷。
“原来你竟然还与西泰儒士是朋友,到底还是深藏不露啊……”
楚定王虽然在武昌,但西泰儒士在南昌等地传教,建造礼拜堂,在文人圈子里也负有盛名,楚定王自然是听说过的。
而且楚定王能够得到朝廷的邸报,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更是让他印象深刻。
因为利玛窦得了李秘的推荐,经过王弘诲等人的举荐,得到了入京面圣的机会。
邸报上说,圣上对这些红毛鬼也很是感兴趣,与利玛窦交谈了一阵,发现他们并非没有可取之处,不过许是外形的原因,皇帝陛下还是将他当成了巫卜之士。
楚定王也朝中朋友来信说过,这西泰儒士利玛窦竟然成功预测到了日蚀,当时朝中有人认为这是上苍的警告,让万历皇帝停止抗倭的军备。
然而利玛窦却给万历皇帝解释了一番,由于他成功预测,早早就洞察了天机,万历皇帝对他也非常信任,这才训斥了那些主和派,抗倭军备才得以顺利进行。
楚定王忙碌于军演,自然是倾向于主战派,利玛窦此举得到了主战派们的拥戴,声名远播,楚定王也是印象深刻,所以李秘一说起,他便也就信了。
只是他到底有些没想到,李秘这么个芝麻小官,竟然与西泰儒士还有交情,看来这李秘也果真不是凡夫俗子。
楚定王这般想着,便朝李秘道:“本王不敢说妙手回春,但也是读过医书的,医书上可从未提及这种病,这既然不是花柳病,而是甚么红斑狼疮,莫不成是红毛鬼传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