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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是条龙全文阅读

作者:夜女三更     夫君是条龙txt下载     夫君是条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十九)奏折

    璟华虽拉了一天的早朝,却在接下来的几天,都带回来比平常多两倍的奏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阿沫撅着嘴坐在他对面,一边剥着核桃,一边不满道:“化凡的时候,我也看过那个纣王,人家好像舒服得很,整天酒池肉林的,怎么你这个天帝就做得那么辛苦,忙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璟华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来,用笔杆轻轻敲了她一下,笑道:“所以纣王是昏君,而且还亡国了。”

    阿沫摸着自己的小脑袋,委屈道:“那我不说纣王,就说你的那个父君,也不见得有你这么忙!”

    听到父君的名字,璟华的笑容有些苍白,顿了顿才道:“父君他,也是很忙的。”

    阿沫知他又想起了那件令他敏感的心事,将手中剥了一小碟的核桃肉朝他面前一推道:“好了,歇歇吧,来吃点核桃。”

    璟华微笑:“沫沫,我向来不爱吃这些零嘴。你若想吃,就自己吃吧。”

    “不不,我真的不是自己嘴馋,我是特地剥给你吃的。”阿沫认真道:“核桃补脑,你吃什么都胖不起来,估计就是因为脑子用得太多。”

    她用手指捏了一小块核桃仁喂到他嘴里,“我好不容易剥了,你就赏脸吃一些嘛。”

    璟华宠溺地笑了笑,低头就着她的手吃了。

    可阿沫还没来得及高兴,璟华却咳嗽起来。刚开始还是低低的,断断续续,咳到后来不但没有好转,反倒越来越凶,停不下来。

    “怎么会这样?”阿沫心头一骇,看他咳得连笔都拿不住,仿佛又回到以前他重病的时候,一下子茫然无措,眼圈都好像红了。

    她惊惶道:“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咳嗽了?不是不是都已经好了吗?”

    “去去倒杯水。”璟华趁着间隙,喘息道。

    趁阿沫去倒水,他低头摊开帕子,果然又见一丝腥红。

    “璟华,喝点水润润。”

    璟华早就收起帕子,接过水喝了两口,果真便好了许多。

    “不过是咳咳,呛到了而已,看你大惊小怪!”璟华摸着她的小脑袋,假意嘲笑。

    “呛到?你你吓死我了!”阿沫眼泪汪汪,扑进他怀里,咬牙道:“我以为你又病了,我我定是被你从前弄得疯了,所以”

    “所以就是惊弓之鸟,杯弓蛇影,连我一声咳嗽都不许?”璟华嘴含笑意。

    阿沫幽怨地望了他一眼。

    璟华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沫沫别怕,我如今已经有了胤龙翼,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你就放千千万万颗心,不要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阿沫回过来,用手臂勾着他的脖子,仔细端详他略显苍白的脸容,道:“话虽这么说,但纵是神兵骏马,也要平时仔细保养,何况是人呢?

    你身子好的时候,就为了他们拼死拼活,日夜操劳。身子不好了,那个惨兮兮的样子又有谁看见了?还不是只有我一个心疼你,照顾你?哼,说到这儿我就来气!”

    璟华回头又压抑地低咳了两声,轻笑道:“糟了,看来我惹怒了天后娘娘,那可怎么办?”

    阿沫被他逗得噗嗤一笑。她转过来,将他两条长手臂架在自己肩膀上,往寝殿那边拖过去,大声道:“天后娘娘生气,后果很严重,还不识相点去给我午睡?这些奏折起来再批,它们又没长脚,跑不了的。”

    璟华倒是没有勉强,乖乖地去睡了。

    他自己也有些害怕。

    妙沅临走前关照过他,胤龙翼不过是抵住了贞鳞的缺口,另外再为他加持了无上的神力,虽然这比他原来自身的修为更深厚许多,但也只是控制住他那些病症,不再发作而已。

    妙沅说,只要不劳累,不动怒,该当没有什么大碍,她会每半年回来替他诊治一次,看药量上有什么需要调整的。

    哦,对,妙沅是留了药给他的,但他向来是不听话的。他不想让阿沫看到他吃药,让她觉得他还病着,其实他自己也不想。

    既然有了胤龙翼,就应该是彻底好了。让她完全摆脱原来的阴影,再也不用为他的身体操一点心才对。

    何况,以他这两千多年对自己的了解,这些药不药的真没什么用。不发作的时候,不吃也行发作起来,吃什么都没用,只能硬挺。

    但许是为琛华化解魔功太急切,又许是目睹了蒄瑶和琛华的苟合让他无法原谅自己,最近已接连好几次吐血,那些好不容易摆脱的老毛病又有蠢蠢欲发的趋势。

    璟华等阿沫走后,在枕下的暗格中取了两颗妙沅留给他的丹药,一口吞下,然后便真的躺到了床上,老老实实闭上眼睛。

    大白天睡午觉,可真还越来越娇气了,璟华在心中暗嘲。

    但没有办法。

    他不想再出什么问题,让阿沫难过。

    他是好不容易才好起来的,他看到她因为自己痊愈而变得有多高兴。刚得到胤龙翼的那会儿,虽然她被父君打得全身骨头都碎了,但却天天笑得合不拢嘴巴,有时候看到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突然就咯咯笑起来,笑出声来,笑出眼泪来。

    劫后重生,他比谁都要珍惜。他一面因为弑父而羞愧于自己的健康,一面又小心轻放,再不敢出丝毫差错,让她失望。

    阿沫本想陪璟华睡的,但后来又有了别的主意,找了借口溜回了书房。

    她爬到他的大椅子上,拿起奏折像模像样地看起来。

    虽然不敢帮他批阅,但那些白胡子大臣实在啰里啰嗦,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却要嚼文咬字写上大半天,好像字写少了,就显得自己十分没文化。

    阿沫想趁他睡时,先将每本奏折的大概内容做个简单梳理,这样一会儿他只要看着自己的笔记,就能做相应的批复。如果觉得内容重要,那再将奏折拿出来进一步研究,这样岂不是节省了许多时间?

    阿沫找了张空白的云宣,倒是认认真真看起奏章来。

    读了大概两三本,她就觉得腰酸背痛,于是更佩服璟华的耐心。她望了望案上那厚厚的几摞,心道璟华一天下来,少说要批阅几百本吧。

    他好像跟她说过,现在刚登基不久,这三界中的官员,有很多是他不熟悉的。他不晓得对方的品性操行,也不晓得他们的为官能力,廉洁与否。他现在没有工夫一个个面见,通过读他们的奏折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而那些官员也同样的不了解他。以前轩辕広的行事风格和轩辕璟华大不一样,官员们急于想在新帝面前表现,又不敢擅作主张,生怕自作了聪明,弄巧反拙。所以,不管是需请示的,还是不需请示的,一概上书呈表,由璟华亲自定夺,辛劳自然翻倍。

    但璟华说这是一种磨合,也是他和那些大臣们的斗智斗勇,无声过招。忙也就这头三年里,忍一忍,理顺了以后就会轻松许多。

    阿沫放下笔来,照这么说,这奏折倒是还得让他亲自来看咯,我代他看了,岂不是他与那些大臣就过不了招了?

    她伸了个懒腰,眼珠乱转:那我替璟华做些什么好呢?平时总听人们说要“替陛下分忧”什么的,为什么到了我这儿,觉得这个陛下没什么忧好让我分呢?

    她在屋子里绕了两圈,觉得既然不能替陛下分忧,要不还是做她拿手的陪陛下睡觉吧。

    她打了个哈欠,正想再回到寝殿去眯一会儿,突然听到外头有人进来。

    “璟华!”青澜的声音,和人一样急急地冲进来。

    “嘘!青澜哥哥,璟华刚睡着。”阿沫道,“有急事?”

    “是一桩大案,恐怕牵涉面较广,所以还是想跟璟华说一下,让他心里有数。”

    “啊,是要破案啊?”阿沫兴奋不已,“你们兵部还管这个事?”

    青澜道:“照理是法目天王的事情,但这起案件有些特别,恐怕我就是交到法目的手里,他也不敢查!”

    “是凶手的来头很大么?”阿沫问。

    青澜道:“凶手是谁,现在还不能肯定。但我们怀疑可能和拂嫣宫有什么关系,另外此案被害人数众多,目前已有上百人离奇失踪,包括静安!”

    阿沫听得更加好奇,“那到底是什么案子?居然在天庭里死了这么多人都能被瞒下来?而且你说拂嫣宫,难道是那个蒄瑶也涉及了?”

    青澜点头,将那个婢女失踪的案子向阿沫大概说了说,最后在桌上捶了一拳,咬牙道:“如此草菅人命,丧心病狂,却又被掩盖得天衣无缝,不管是谁,我都要将他揪出来,按律严惩!”

    阿沫想了想,突然道:“青澜哥哥,你等一等,我去去就来。”便匆匆离开。

    青澜不知这个古灵精怪的mei mei又心血来潮想到了什么,他站在外面等了大约一炷香,刚想出声唤她,却见一个小宫婢走了出来。

    青澜有些奇怪,他记得静安走后,宸安宫里就没有再添过新的宫婢,便出声问道:“你是新来的吗?有没有看到你家娘娘?”

    那个小宫婢抬头,狡黠一笑道:“青澜哥哥,你觉得我做婢女像不像?”

(二十)虎穴

    青澜望着阿沫的装扮,哑然失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个mei mei本来就没什么雍容华贵的样子,没头没脑,风风火火,以前姜雪梨就时常将她叫做丫头,现在穿上个宫婢的衣衫,如果不看脸容,倒还真像个不起眼的小丫头。

    “阿沫你这是要干什么?”青澜忍俊不禁。

    “这么明显,看不出来吗?”阿沫睁大眼睛道:“我是要帮青澜哥哥查案啊!”

    “帮我查案?”

    “对啊!不是小宫婢失踪吗?就让那些坏人把我当做小宫婢抓去好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到时候我再和青澜哥哥来个里应外合,嘿嘿”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青澜哥哥可是对我的修为不放心,怕我会出危险?来来来,我们比划比划,璟华说我现在的功夫不会比青澜哥哥你弱,看他是不是哄我来着。”

    “我不是担心你出危险,而是”青澜顿了顿,纠结道:“你现在怎么说也是未来天后娘娘,抛头露面做这种事情,璟华知道了定要怪我!”

    他忿忿道:“你知道么,上次你醉酒,他竟扣了我三个月俸禄。”

    阿沫噗嗤一笑,“原来他也是个假公济私的,我醉我的,跟你又没关系!你若怕他怪罪,这次咱们别告诉他不就行了?等我立了大功,再让他对我刮目相看!”

    青澜仍有犹豫,“你确定,真的可以么?”

    阿沫意兴盎然,将他往外拉,边走边道:“真没关系!咱们这都是替陛下分忧,分光了,璟华就没有忧了。走,我们现在就去兵部,好好商量下行动计划!”

    蒄瑶其实甚少使用法力。

    她记得自己以前用法力最多的地方,不过是在瑶池的盛典上,每每天帝天后向三界众神敬酒,普天同庆,就会让自己施个法,令天宫百花齐放,摆出一个姹紫嫣红的吉庆场面来罢了。

    呵呵,那个时候,自己还是个不起眼的花神,被天后姜懿压着,说句话都不敢抬头。

    而现在,自己已经可以趾高气昂地出入朝堂,和那些被朱佩紫的高官大吏们平起平坐了。

    一样是天帝,但璟华和轩辕広还是大不相同的。

    轩辕広只晓得让自己为他做事,却依旧捏着大权半点不肯放,而璟华却是全心地信任自己,还打破旧例,让自己成为万年来天庭中第一个拥有如此高品阶的女官。

    她现在每天都能看到他,在上朝的时候。他穿着天帝的雍容朝服,高高坐在凌霄宝座上,他朝众人微笑,温和又慈悲。而她低垂着头,拱手在座下高呼陛下,声音淹没在其他朝臣的敬畏里。

    多么神奇,多么诡异。

    蒄瑶有时候想,他们神仙的命格都被锁在望星阁里,没人可以看到,但那个写他们命格的人何其雄才伟略!

    以前她在拂嫣宫里,日日等待璟华出征归来,夜夜思念他,却又不敢去看他的时候,又怎么能像得到他们两人有朝一日会走到这样一个局面?

    在嫁给太子的时候,她看到他当着自己的面,痛饮大梦三生,曾经以为这就是他们俩的结局。

    在古越楼,她和琛华在一起,又偶遇他和阿沫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曾以为那样就是一个结局。

    可都不是。

    他与她的最后,原来竟是像如今这样。

    他为君,她为臣。

    每次看到他,看到他君临天下的威仪,看到被三界众神朝拜,她总会觉得陌生。他的身影一直都那么挺拔,他站得那么高,风吹起他的衣衫和墨发,显得那么孤单。

    然后她又看到阿沫,那个个子小小的,乌黑眼眸里永远都跳跃着火花的小姑娘,她站在他的身边,无限崇拜地望着他。而他在审视众神之后,也总会抽空偷偷低头望她一眼,眼神中柔情无限。

    蒄瑶想,如果当年姜懿没有拆散她和璟华,那现在站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是不是就应该是自己呢?

    她立刻又否定了。

    她并不爱璟华,她了解自己。他们间的那种感情,根本不叫爱。

    既然不爱,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即便没有姜懿,他们也不应该在一起。

    她是爱琛华的,她只爱琛华。

    她感谢多舛的命运,纵然遭遇了这许多曲折,但还是让她最后得到了一个琛华。在别人的眼中,他们也许是不洁的,不齿的,离经叛道的,天理不容的但于她,却是求了万年终于得到。

    那次在凌霄殿上,她故意刺激璟华,看到他被自己气得脸色惨白,心痛到几乎旧病复发,她有一瞬间的愧意,但紧接着奔涌释放至全身的,便是报复的快感。

    无与伦比,酣畅淋漓!

    他的心再痛,也比不过琛华含嗔带怨的一个眼神。

    他的脸色再苍白,也比不过琛华浅笑盈盈的一声唤。

    没错,为了琛华,她可以做任何事情,毁天灭地,斩神!

    杀个把人,又算什么?

    寅时不到,是整个天庭最为安静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在沉睡。只有守夜的士兵刚刚换岗,另有一小部分要准备早膳的宫婢们则刚刚起来。

    蒄瑶每次出手都不会太多,今晚她已经掳了五人,将他们变成花束的样子,装在篮里,正打算回去。

    就在快到拂嫣宫的时候,却见一个小宫婢头顶着一个大水缸,在宫门口来来回回转悠。

    那个宫婢的模样实在古怪,本身个子就那个水缸倒有她脑袋的三倍大,且装满了水极沉重,压得那个小宫婢龇牙咧嘴,口里叽叽歪歪不停叫苦。

    蒄瑶因为她那个怪异的模样愣了愣,等想起来要隐身的时候,已经晚了。那小宫婢已经看到她,不但看到,竟还大声地叫起来。

    “是娘娘吗?哎呀,娘娘您来了就好了!救命啊!这水缸快要把我压死了!”

    蒄瑶蹙眉,她今晚猎捕的血奴已经够了,她不想再在自己宫门口多生事端,而且就算要抓,她也更倾心于抓那种高大强壮的,像眼前的这个丫头,看身形,让琛华吸两口就没了。

    但她实在不知死活,不但认出了自己的身份,竟还大喊大叫朝自己叫救命!

    哼,救命?恐怕是没命才对!蒄瑶想,瞬移到那个宫婢面前,刚想开口喝问,却兀的被惊了一下。

    这小宫婢看外形倒还秀气,可一张脸上却长满了暗疮,密密麻麻,疙疙瘩瘩,鼻尖和脸颊上有几颗还红得透亮,看得蒄瑶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别过头,再也不想看第二眼。

    蒄瑶只感到一阵恶心欲呕,怒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大半夜在拂嫣宫门口?”

    那小宫婢似乎被吓了一跳,急忙要跪,却又怕水缸里的水倒翻下来,狼狈地伸手稳住,这才道:“回娘娘,我我叫小风,是昨儿才调来的。是我自己不好,不懂规矩,出言顶撞了小卉姑娘,她罚我今夜绕着拂嫣宫走上一百圈,不走满这水缸就取不下来。”

    蒄瑶这才看到,那水缸果真是长实在了这个宫婢的头上,心道小卉如今倒也出息,跟着自己鸡犬升天,也喜欢在这些丫头面前颐气指使,耍起威风来。

    “我已经顶了六十几圈,实在是顶不动了。求娘娘开恩,将这水缸取下来,奴婢一定甘洒热血,以报娘娘大恩大德。”小宫婢气喘吁吁,讨好道。

    蒄瑶鄙夷地念了个法咒,轻轻松松便将那水缸取了下来,冷冷笑道:“甘洒热血?那可是你说的!”

    阿沫一丝不苟地顶了一整晚的大水缸,终于让蒄瑶成功抓住自己,和另五个奴婢一起被扔进池底的那个血库中。

    其他几人因为中了蒄瑶的法术,还未彻底清醒,只有阿沫一个用力地拍着门板,大声道:“开门!开门!放我们出去!”

    她拍了半天,外面仍没有反应,估计蒄瑶早已经离开了。

    阿沫安静下来,施了一个佛光普照的法术,观察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

    这里并不大,像是一个地牢,虽然看不见用刑,但空气里却明显弥漫着血的味道。

    地上横七竖八,并排躺了许多人。阿沫数了数,算上今天他们新来的这几个,一共五十六个。

    每个人都极其苍白,和以前璟华重病垂危的时候一样,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血色。

    他们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不知是昏迷了,还是没有力气动弹。

    “喂,有人还活着吗?活着的就出个声好吗?”阿沫轻轻道。

    人群里传出一个极其微弱的shen yin,听声音是个男人,年纪也不大。

    “喂!你你在哪儿?”那个人只哼了一声立马又没动静了,阿沫在人堆里找不到他,焦急道:“你能抬得动手吗?你动下手指也行,让我看到你。”

    过了一会儿,果然人堆里缓缓举起一只手。

    阿沫三两步奔过去,只见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虽然没什么精神,却还是努力朝自己礼貌地微笑,可见教养良好。

    “你叫什么名字?也是蒄瑶抓来的?她为什么要抓你们?”

    那男子十分虚弱,阿沫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堆,可他似乎连一个问题都没力气回答。

    阿沫性急,将他半扶起来,轻轻抵住他背心,边为他输入少量灵力,边道:“她是要采阳补阴吗?她是不是把你的元阳都吸光了?”

    阿沫这话问得实在太过露骨,那男子苍白如雪的脸色竟也被弄得微微泛红,隔了半晌才低低道:“姑娘,你看清楚,这里多数都是女子,怎么可能采采阳?”

    “那”

    那男子微微瞪她一眼,道:“我们都是被采血过度,才会虚弱至此的。”

(二十一)厨子

    “采血?”阿沫意外道,“为什么要采血?”

    男子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每隔几天轩王妃就会来采一次血,采个十几袋拎出去,到底派什么用,我们也不知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被阿沫输了些灵力,精神便好了一些,也有力气坐起来,与阿沫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里的?”那男子有了力气,倒颇健谈,主动问起阿沫来。

    “我我叫小风,是宸安宫的。你呢?”

    “宸安宫是哪里?没听过。”那男子一脸茫然,遂道:“我叫迦南栩,是个厨子。”

    这下轮到阿沫汗颜了,她不死心道:“迦南公子,你不知道宸安宫么?那你知道轩辕璟华么,他以前是兵部的大帅,现在当了天帝,很有名的!”

    迦南栩摇头道:“我干嘛要知道他?我是个厨子,谁当天帝都一样。”

    “你不知道他,那你怎么给他做饭吃啊?”

    迦南栩道:“我虽然不知道天帝叫什么,但是我知道他爱吃什么。其实也不能算爱吃,只能说知道他可以吃什么。”

    说到自己的老本行,他就开始话多起来,向阿沫叹苦经道:“唉,你知道么?现在这个天帝让我特别没成就感,他忌口的东西十分多,辛辣不行,海味不行,发物不行,有刺激性的也不行。

    你说除了这几样,还有什么菜可以做?我每天绞尽脑汁在有限的食材里做出花样来,却总碰上他食欲不好,大多数时候怎么端过去的,又怎么端回来,真正叫人沮丧!”

    阿沫有感而发,立刻出声附和道:“没错没错,这个人挑食的毛病真正让人讨厌,不瞒你说,我也总是很沮丧!”

    “唉,不过也怪不得他。据说他从小身子不好,吃药吃得伤了脾胃。所以我最近在研究如何将药材融入菜肴中,以药膳为他调理身体,还颇起了些效果。”

    “真的吗?真的有效果?”听说可以通过饮食调理璟华的身体,阿沫自然起劲。

    “嗯,那是自然。我被抓进来前,天帝陛下的胃口就已经好了许多,每顿用膳都要传十六个菜,两个汤盅,四道点心,而且每次都全部吃光!”

    阿沫脸上尴尬地抽了抽,知道面前的这位迦南公子是误会了。顿顿光盘并不是因为璟华胃口突然变好,而是因为突然有了她这个风卷残云的战斗力。

    “唉,可惜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否则再多给我些时间研究,说不定就能将天帝陛下的胃口调理好,从此食欲大开呢!”迦南栩自言自语,可惜道。

    阿沫十分感动,这个厨子人可真好,即便被抓进来还是念念不忘为璟华研究菜式!

    这是什么精神?是大公无私,先人后己的精神!这是什么人?是鞠躬尽瘁,不怕牺牲的好臣子!

    阿沫暗暗决定,等下将他救出去,一定让璟华给他升官,做顶级御厨才对!

    迦南栩看了一眼阿沫,皱眉道:“哎,我说你个好好的小姑娘,怎么脸上发得跟猪头一样?一看就是发育的时候吃了太多油炸的,饮食不均衡!你你长成这个样子,将来谁敢娶你啊!”

    阿沫脸上又抽了抽。

    她为了能蒙混过关,特地将自己弄成这个恶心的样子,确保蒄瑶看了她以后,就再也不想看第二眼,约莫是陋颜粉涂得多了些,搞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效果。

    “我我有喜欢的人,他不会嫌弃我的。”阿沫咬唇道。

    “哦,你的ai ren也是个麻子?”

    “才不是!他长得可好了!”阿沫怒声道,“三界之内,无人可出其右!”

    噗!迦南栩显是半分也不信,轻飘飘道:“你ai ren如此俊美,你却长得像个猪头,你嫁给他,良心不会痛吗?”

    阿沫一口鲜血!心中刚刚对这个迦南栩建立起来的好感轰然崩塌!这个连天帝名字都不晓得的呆萌厨子,原来竟是个毒舌!

    “你你这种只知低头做菜,不通情爱的人,怎会知道爱情的可贵?他既然爱我,就绝不会以貌取人。别说我只是长得像猪头,就算我是头猪,他也照娶不误!”

    阿沫掷地有声,倒令迦南栩怔了怔,认真道:“如此有胆魄的兄台,倒真的令人敬佩。小风,若我俩有命出去,到时候你可要介绍我认识。”

    蒄瑶将那几个血奴往下面一扔,就逃了上来,那底下的血腥气让她昏然欲呕。

    这一夜片刻没合眼,天却已快亮了。

    蒄瑶微微一叹。她现在每日都要早朝,赖不得床,尽管忙了一宿十分疲累,也只好硬咬着牙更衣上朝。

    小卉还在磨磨唧唧替她梳妆,左一个钗,又一个坠儿,可她早已饿得狠了,胃里空空的,绞得她十分难受。

    “罢了,”蒄瑶摆摆手道:“先传早膳吧,一会儿再梳。”

    小卉应了一声,命人传来早膳。

    以她王妃的品阶,早膳向来有二十四道,四小菜,四炒菜,四粥品,四干点,四细糕,四水果。小卉见她饿得慌了,忙先夹了一块芙宁软虾饼,又盛了碗翡翠玉子粥,恭恭敬敬请她品用。

    蒄瑶本是饿极的,但一闻到那虾饼却没来由的突然感到恶心,忙不迭放下筷子,捂着嘴一阵干呕。

    小卉惊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蒄瑶挥了挥手,厌烦道:“拿走,统统拿走!什么破早膳,我看了就倒胃口!”

    小卉急急让人把早膳撤走,一边为蒄瑶倒水,拍背顺气,一边忧心道:“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最近都是这样,明明是饿着的,可真的看到膳食,却什么都不想吃了?人都清减了许多。”

    蒄瑶脸色有些发白,她缓过来一些,恹恹道:“许是最近天气烦闷,所以食欲不佳,没什么要紧。”

    小卉巴结道:“娘娘身子不爽利,还是找药师过来瞧瞧吧,又或者向天帝陛下告个假,好好歇上一天。您现在可是户部之首,手里握着整个天庭的金脉,可马虎不得!”

    这一日,蒄瑶真的没有去上朝。

    她如果去了,便会看到璟华的脸色没有比她好多少。

    阿沫失踪一个晚上,虽然留了个字条跟他说,有急事要办,离开几天,让他莫急。

    但他怎么可能不急?

    这里是九重天,她这条小苍龙又有什么急事好办的?

    他立刻去兵部找了青澜,这个mei mei喜欢胡闹,哥哥总脱不了干系。

    兵部还是老样子,青澜似乎早料到了他会来,不但让人沏好了茶,且四大主将全部到场,另有长宁也垂手默立一旁。

    “叩见陛下!”所有人一齐单膝跪地,向他跪拜行礼。

    这是三跪九叩的大礼,除特别隆重的场合外,君臣间其实无需如此,更何况这里是天一生水,尽是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璟华蹙眉,低声道:“都起来。有什么事,说吧!”

    青澜道:“确有件事,青澜犹豫,不知该说给天帝听,还是说给璟华听。”

    璟华望着他,眸中平静无波,缓缓道:“有区别么?”

    青澜道:“这件事若由天帝决断,自当秉公处理,不徇私情,甚至大义灭亲,但如果是璟华,却也许会十分为难。”

    璟华的唇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只缓缓吐了两个字道:“说吧。”

    青澜与田蒙等对视一眼,仍旧道:“恕青澜冒昧,敢问陛下现在是天帝还是璟华?”

    璟华向屋内众人扫视了一圈,语声略有低哑,却并不带一丝犹豫,“你们都已经跟过我许多年,也素知我的为人,不论今日身处何位,都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又何必杞人忧天?”

    田蒙道:“陛下误会了。青澜将军他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想一力承担,而不令陛下为难。”

    “你们觉得我会如何为难?”

    青澜俊眉一挑,沉声道:“蒄瑶!”

    璟华的脸色果然又苍白了一些,全场鸦雀无声。

    青澜正色道:“如今有件案子,涉及上百条人命,我必须要查。但我也告诉你,查下去很可能会牵涉到一些令你为难的人和事。

    我已与几位将军商议过,若查到真凶,不论他是谁,我必严惩,绝不姑息。我也想好,等一切了结之后,便卸了这兵部副帅之职。我本是炎龙,在天庭随时都可抽身而退,绝不连累到你。”

    璟华默了默,淡淡道:“青澜这么做,是认定了我会徇私?”

    青澜咬咬牙再次强调道:“不是认定你会徇私,只是不想你难做。蒄瑶与你毕竟有些过往,你选择置身事外,便不用为难。”

    一丝隐痛在心里猛地抽缩了一下,尚未平息,便有更多痛楚涌将上来,在心口处肆虐冲撞,像是十分期待看到他维持不住这表面的镇定,狼狈地将脆弱伤口曝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璟华极勉强地笑了笑,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疲于应付,甚至有点无力言语。他身体僵硬地朝门外走去,直到门口才停下,稍缓过一口气来。

    “你们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这点事还不至于令我为难。”他向外走了几步,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道:“而我亦无法置身事外,永远都不可能。”

(二十二)人命

    长宁从里头追了出来,追上璟华道:“陛下!陛下累了,让长宁送您回宫休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璟华停下步子,极缓地摇了摇头,道:“长宁,我想去息园看看静安,你随我同去吧。”

    长宁略有犹豫,“息园地处偏寒,陛下近来气色不好,还是不要去了,又或者让我先回宸安宫替您去取件袍子。”

    “无妨。”

    璟华淡淡说了句,跨步先行,长宁亦只好跟在身后。

    一路上,璟华除了低低轻咳外,一句话都没有说。长宁亦不敢多言,有时候偷偷去看他脸色,苍白中更显憔悴。

    坟头几支寒梅,上次阿沫拿来时还只是花骨朵儿,她有心,将花儿用法术滋养着,现在便开了个明艳芬芳。

    “原来沫沫也常来。”璟华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轻轻道。

    那些花枝扭来扭去,摆成一个“静”的字样,这种事情除了阿沫,只怕没有别人会想得出来。

    长宁道:“娘娘人很好,虽然一次都没有见过静安,但一直念叨着静安是将陛下带大的人,所以来探望得十分勤。有时候与我同来,有时候我不在,她一个人也会自己来。”

    璟华道:“是啊,我从小便是由你跟静安服侍着长大的,而我却没来过几次。”

    长宁道:“殿下别这么说,您日理万机,连自己都顾不过来,您心里对长宁和静安好,我们都晓得。”

    璟华凄笑着摇头,又低咳了两声道:“我哪里对你们好了?静安去了这么久,我都没有为她报仇。”

    两人默默站了一会儿,息园确实阴冷,刮来的风里带着侵人的寒气,长宁见璟华咳得越来越频繁,便催他走。

    璟华仿佛没有听见,他弯下腰咳过一阵之后,背脊又重新挺得笔直,除了声音逐渐嘶哑,并看不出一丝痕迹。

    “长宁,你说静安会怪我么?”璟华涩涩道,“我没能保护好她,甚至连报仇都没有。”

    长宁道:“陛下说哪里话?我与静安这辈子能伺候殿下已经是莫大的福气,她在世的时候,我们曾在一起说过无数次,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陛下能少在外奔波,安心留在宫里好好调养身子,其它什么都不求。”

    他抬起手,为璟华将披在身上的大氅又紧了紧,哽咽道:“只可惜静安没福气,没能亲眼看到陛下您登基,更没能看到您与娘娘三年后的大婚,否则她一定会高兴坏的。”

    璟华掩唇咳了几声,低哑道:“是啊,是我不好。”

    “陛下别这么说,我们都晓得,您真的已经十分不易了。”

    璟华摇摇头,凄笑道:“静安是我的人,我却没能护住她,怎能算得一个好主子?长宁你放心,待查出凶手后,我定会还你和静安一个公道。”

    长宁突然在璟华面前,噗通跪下。

    璟华一惊,“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长宁摇头,含泪道:“长宁昨日想了一夜,全都想清楚了。人死不能复生,长宁求陛下不要再查了,我也不要再为静安抱什么仇了!”

    璟华敛眉道:“为什么突然又这么说?可是有谁威胁过你?”

    “没有人威胁,是我自己想通了。我原本不知道此案会牵连到蒄瑶殿下,所以才求着田将军和青澜将军为我做主,将案子查下去,这才这才闯了祸出来。”

    长宁抽抽噎噎道:“长宁事前并不知晓,若是知晓,定然万万不敢。往前蒄瑶殿下对我们也是不错,又是陛下的旧好。今日若是静安在世,也不会允许长宁忘恩负义,陷殿下于两难。”

    璟华袍袖轻抚,长宁便立即被一股强大的灵力托起,再也跪不下去。

    璟华俯视着他,黑眸深沉如海,读不到一点心绪的波澜,只闻清冷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铿锵:

    “凶手是谁,至今尚未定论。但不论是谁,我都会依法决断。蒄瑶的命是命,静安的命也是命!对我来说,并无差别!”

    血库里,迦南栩依旧孜孜不倦地和阿沫斗着嘴。

    因为失血,他仍旧有些眩晕,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阿沫度给他的那些灵力,像是有着极强的兴奋作用,让他从未有过的精神饱满。

    他瞧了阿沫一眼,颇有些刮目相看的味道,赞许道:“哎,别看你年纪轻轻的,修为倒是十分不错,刚才度了稍许的灵力给我,竟让我一下神清气爽,之前我可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的。”

    阿沫得意道:“那是自然。不过你这厨子倒也是深藏不露,你这个迦南不是西天灵山金翅大鹏家的姓氏么?你怎么会跟他们家沾亲带故的?”

    迦南栩嗤之以鼻道:“什么沾亲带故?没眼光!看清楚,现在你面前的,就是现任大鹏王迦南枫叶的嫡长孙!”

    阿沫噗嗤一笑,嘲道:“迦南大鹏王的嫡长孙,居然是个厨子?你将来以一手颠勺的绝活来继承你爷爷的王位么?哈哈哈!”

    迦南栩严肃地批评她道:“厨子怎么就不能继承王位了?我要做也是做三界内手艺第一的绝世好厨子,让所有人都望尘莫及!”

    他用鼻孔看了一下阿沫,骄傲道:“你知道么,在如今天庭一百二十八名的四品大厨里,我的年纪最轻,俸禄却是最高的!”

    他看到阿沫发怔,更为得意道:“小风,你那个天下第一英俊的相好一个月俸禄多少?”

    “他唔,他没有俸禄。”

    “哼!连个俸禄都没有,难道靠你养吗?”迦南栩嗤之以鼻:“这样吧,看在你救过我,若我们能活着出去,你就叫你那个相好的来找我,我教他几招。”

    “他会做菜。”

    “他能跟我比吗?我那个不叫做菜,叫艺术!是能够满足你灵魂的味道!”

    阿沫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迦南栩又道:“我才不是要收他做徒弟,不过看你这张脸实在长得太倒人胃口,好心教给他一些调理内火的菜式,他学会了以后,你天天吃着,就能吃出个水嫩光滑的肌肤来!”

    阿沫尴尬地呵呵了两声,这个迦南栩一说起做饭这件事来,是个比话痨还话痨的人,她不得不打断他,问点实际的。

    “这个迦南公子,不是说只抓品阶低微的小宫奴的么?怎么你这么高的地位也会被她抓来呢?”

    迦南栩悻悻道:“那是那个轩王妃没眼光了,我有什么办法!那日我想好要为陛下炖一盅雪参乌鸡汤。这个汤要齐集二十四枚珍贵药材,炖满十二个时辰,所以我凌晨不到就起来了。当时正独自一人,还在给灶头添火,突然之间就没了知觉。”

    “醒来便在这里了?”

    “嗯,还有三个与我一同抓来的,不过都不认识。”

    “他们人呢?”

    “死了。”

    阿沫一惊,“死了?怎么死的?”

    “自然是被采血过度,失血而死的。”迦南栩道,“若不是我是金翅大鹏家的,修为精湛,也早就死了。”

    他抬起眸来,望着躺了满满一屋子的人,叹道:“我算是来的比较早的,比我之前的,还有一些与我同时来的,基本都已死了。这里的人已经换过好几批了。”

    蒄瑶没去上朝,却还是去看了琛华。

    有了血的滋润,琛华的面色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银发血眸和着妖孽美颜,颠倒众生里盛开了神采奕奕。

    “蒄瑶,今日怎的这么早?平日里都要我望眼欲穿,今日我只在门口望了二十七次,你便来了。”琛华露出一个天地灭绝的笑容来,吟吟道。

    “你就是会贫嘴。”蒄瑶没什么精神,但看到琛华却也忘了自己的不适,笑骂一句,在他身边坐下。

    “璟华呢?最近都没来么?”她问。

    琛华搂住她,将自己讨厌的白发往身后一拨,显得风情万种,眯缝着桃花眼道:“他不来不是正好么?蒄瑶,难道你希望二哥每日来,终有一天化去我的魔功?”

    “我不是这个意思,”蒄瑶被他拥着,心头涌上一股浓浓暖意,笑着无奈道:“你怎么跟孩子似的,动不动就吃醋!”

    她起身将食盒里的血袋递给他,有些担心道:“我最近又抓了批新的血奴,原来的那批死的差不多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两天都像被人盯着似的。琛华,你说会不会璟华已经发现了?他会不会知道你在吸食仙血?”

    琛华迅速走到门口,探了一探,又折回来,摇头冷笑道:“定是你想多了。二哥若晓得你我做的那些事,那还不立时三刻就冲过来将我打杀了?还会由得我现在?”

    他拎起一袋血,刚咬开塞子,那刺鼻的味道飘散出来,便令得蒄瑶一阵恶心。

    琛华却浑然不觉,仍在那里大口吞咽。蒄瑶又强忍片刻,终于再也受不了那个冲鼻的气味,胃里的难受往上直冲,撬开她的喉咙,逼得她顾不得什么矜持,蹲下身子一阵哇哇狂吐。

    “蒄瑶!蒄瑶你怎么了?你别吓我!”琛华大惊失色,忙把血袋一扔,就来抱她。

    蒄瑶虽然只吐出来一些清水,却仍止不住胃里翻腾,一阵强烈过一阵的恶心,令她吐得连站的力气都没有,被琛华抱在手里,脸色苍白到极致。

    “蒄瑶,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什么了?”琛华大急。

    蒄瑶摇摇头,她连话也说不动,隔了好一会儿,才低喘道:“我不知道,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什么东西了,一吃就吐。”

    琛华怔了怔,突然紧紧地抱起她,又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喜极而泣道:“蒄瑶!蒄瑶!你怀孕了!你定是怀孕了!”

(二十三)传膳

    “我,怀孕了?”蒄瑶不可置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是啊,孕初喜酸多呕,你现在吃什么都想吐,定是怀了我们的孩儿了!”琛华高兴得手舞足蹈,将她抱在怀里,不停地亲吻。

    蒄瑶也是满心欢喜,略害羞道:“琛华,你你放我下来。”

    “好好,你现在禁不得颠簸,还是稳妥些,稳妥些好。”琛华将她小心地抱到自己床榻上,又替她褪去鞋袜,盖好被子。

    “琛华,你好好的让我躺着干嘛?”蒄瑶哭笑不得。

    琛华柔声道:“躺着总是没错。你刚怀了孩儿,要事事小心,往后就不要再去早朝了,也不要再操心那么多公务,好好在宫里养胎。”

    他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蒄瑶小腹之上,痴痴道:“我的孩儿,我的乖孩儿,出来后要早早学会说话,叫我一声爹爹。”

    蒄瑶伸手轻轻抚摸他的白发,爱怜道:“傻瓜,孩子还现在哪里听得到你说话?”

    琛华却不理,兀自听她腹中动静,自言自语道:“孩儿乖,莫要折腾你娘亲,娘亲几天没吃饭了,爹爹可心疼的很。”

    他抬起头来,又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眸中水光波动,清亮喜悦,“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蒄瑶沉溺在他的柔情里,连方才的不适都缓解了许多,微微笑道:“不用吃什么,琛华,你来陪我躺一会儿。”

    琛华摇头不依,“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光躺着怎么行?若因这小子饿坏了你,出来后我天天打他屁股。”

    蒄瑶被他逗得一笑,她现在知道自己怀孕,也极珍惜腹中这个孩子,不敢再乱来,点点头道:“那就吃点清淡的吧。”

    琛华走到门口,唤道:“来人,来人!我要传膳,快点给我传膳!”

    今日门口那小仙童却并不在,琛华唤了几声,见无人回应,又走到外殿。

    “人呢?快给我出来!我要传膳听到没有!人都死哪里去了!”琛华怒气丛生,噼噼啪啪拍着外面的结界,高声喝骂。

    那结界是璟华亲自设的,极为牢固。琛华狠狠踢打,却只被璟华赋予结界上的法力给弹了回来,狼狈摔在地上。

    他不死心,再一次跳起来,运起魔功狠狠拍打结界,身后的白发张扬在空中,双眸赤红如血!

    “轩辕璟华,你这个伪君子!你放我出去!”

    他挣扎着,不停歇地向那个结界发动猛烈攻击,却只得到一次比一次更强烈的反噬!每一次向外拍打的法力都尽数反弹在他自己身上,不多时,便已全身伤痕累累,唇角边蜿蜒下道道猩红的血丝。

    “让我出去!我要传膳!轩辕璟华,你你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啊!”

    蒄瑶远远站在后面,望着他,早已泪流满面。

    “琛华,不要这样!求你停下来!”她奔过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他,哭道:“我不吃了,不吃了!琛华,你别再弄伤自己!”

    琛华茫然地停住,他怔怔的,任凭她抱住自己,失神落魄,“蒄瑶,我弄不到吃的!”

    他倒退几步,突然凄绝地放声狂笑:“哈哈,哈哈哈!我有什么用?我连我连给自己的女人弄点吃的都做不到!”

    他指着自己疯狂大笑,笑到流泪,俊颜扭曲:“你看看我,我依旧是个窝囊废!我就算堕了魔依旧是个窝囊废!以前是父君压着我,现在父君死了,却还有个二哥!我哈哈,我永远都是窝囊废!”

    “琛华,别这么说,别这么说自己!”

    蒄瑶哭着抱住他:“不管人家怎么看,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你不要再作践自己了!琛华,我们已经有孩子了,我们把他生下来,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蒄瑶,对不起!”琛华闭着眼睛,任泪水无声地滚落,从鼻翼至脸颊,绝望道:“我这么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

    蒄瑶一点一点吻去他眸中的泪水,明明哭到颤抖,却努力强笑道:“没有关系的,琛华。我们我们一起去求璟华,好不好?求他将我们放了,离开天庭,哪怕是到蛮荒,到婆罗多海,都没有关系。琛华,有我跟你一起,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一家三口,好不好?”

    琛华喃喃道:“一家三口?我和蒄瑶,还有孩子”

    “是啊,琛华。”她望着他,柔声道:“你不要再吸血了,也不要再总是刺激璟华,我们为孩子积点德,离开这里,他过他的,我们过我们的日子,好不好?”

    蒄瑶的声音温柔中带了母性,让琛华慢慢得到安抚,他捧起她清丽的脸颊,血红眸子里狰狞一点点褪去,温柔一点点积聚。

    最后,他终于望着她,表情是放下了一切的释然。

    他吻着她,轻轻道:“好,我答应你,再也不练什么魔功。我去求二哥,求他放我们离开。蒄瑶,我只要你。”

    蒄瑶回到宫中的时候,小卉忙迎上来道:“娘娘这是去了哪里?方才陛下来过呢。”

    蒄瑶怔了怔,“璟华来过?他来做什么?”

    小卉笑道:“娘娘今日抱恙未曾上朝,陛下这就紧赶着过来探望,可见对娘娘非同一般。”

    蒄瑶微微不悦,“切莫胡说。”

    小卉只当蒄瑶矜持,仍不知轻重道:“娘娘怕什么,陛下当年对您一往情深,若不是炎龙的那个婆娘捣鬼,现在您都是天后”

    她话未说完,便听极响亮的一个耳光刮在自己左边脸上,半边脸登时麻了。

    小卉只稍微愣了一下,立马就扑通跪在了地上,猛磕头,涕泪齐流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小卉胡言乱语,该当掌嘴!求娘娘大人大量,千万饶了小卉这一次!”

    她说着,不待蒄瑶动手,自己便立即抽打起自己来,一掌比一掌用力,本来左边脸颊肿着的,几掌之后,右边脸颊也高高肿了起来。

    蒄瑶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冷冷道:“陛下与我清清白白,毫无瓜葛,若再被我听到有人乱嚼舌根,不管是谁,我先割了你的舌头!”

    “是是是,小卉不敢!小卉再也不敢胡说!”小卉惊恐不已,连头都不敢抬。

    “掌嘴五百下!”蒄瑶寒声道。

    她嫌恶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奴仆,转身离去,轻飘飘道:“今儿罚你是为了提醒你,鸡犬纵升了天,也还是鸡犬。不论何时,都莫忘了自己身份!”

    阿沫在那些血奴中走了一圈,又发现两个已经奄奄一息的,赶紧为他们度了一些灵力,令他们暂时脱离了危险。。

    “小风,你自己也省些力气,一会儿若那个恶婆娘来采血,你怎么办?”迦南栩看她这么灵力不要钱似的见人就送,不禁替她担心。

    “我没关系的,我修为高啊,可她们就快死了。”阿沫满不在乎道。

    迦南栩看着阿沫在人堆里钻进钻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个脸上发痘痘发得面目全非的小姑娘,竟然让他萌生一种特别的可爱。他甚至一点都不觉得她丑,反倒想象着如果能有朝一日去除了那些痘印,她的五官应该也是极漂亮的。

    他甚至想,如果真有命能活着出去,他一定好好地煮一顿饭请她吃。能吃到他迦南栩亲手煮的菜肴,当今除了天帝,只怕也没有别人了吧。

    他拿手的菜至少几百样,一顿饭里哪够他展示?他最起码要为她烧十顿!不,一百顿!

    唔,他甚至觉得,如果能每天都煮饭给她吃,也挺好,至少不能听之任之让她再贪吃那些油腻的肉菜,把自己好好一张脸弄成那个样子。

    迦南栩勉强站起来,他长期严重失血,身体虚弱至极,才刚起来,眼前便一阵发黑,几乎又要栽倒。

    “喂,你干什么!”阿沫眼明手快,几步冲到他跟前,在他昏倒前扶住了他。

    “迦南栩,你逞什么强!有事叫我就行了!”阿沫气得大声嚷嚷,“最讨厌你们这种爱瞎逞强的!逞到最后,还不是让我收拾烂摊子!”

    迦南栩笑了笑,阿沫的怒意反让他眉开眼笑,“我呵呵,我看你在忙,这不就几步路么?”

    “几步路也不行!”阿沫锱铢必较,严厉道:“你到底要去哪儿?”

    迦南栩用手指比在唇前“嘘”了声,压低声音道:“我看过几次,记住了那凶婆娘开门锁的法咒,我想试试,能不能逃出去。”

    “真的?你能逃出去?”阿沫将信将疑。

    “哎,试试嘛!反正又不花钱!”

    这里离出口还有些距离,阿沫想了想,道:“好吧,那我背你去!”

    迦南栩连连反对,“不不不,那怎么行?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姑娘背?”

    他之前一直是躺着,所以阿沫并未注意,现在一站起来,阿沫才发觉他真的很高,恐怕比璟华都不见得矮到哪儿去,鼻正口方,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可见这金翅大鹏家的基因十分优秀。

    但这世上除了璟华外,其他人的相貌向来不会影响阿沫的判断,她只是被这只金翅大鹏的美色略微倾倒了一会儿,立刻道:“要是蒄瑶立刻就来呢?等你蚂蚁似的爬到那儿,说不定本来可以逃得出去的机会,就这么白白给你浪费了!”

    她歪着头,眯着眼笑道:“要么你现在老老实实给我躺回去要么呢,你就让我背你过去!自己选呗!”

    迦南栩踌躇了良久,极不信任道:“你长得比颗萝卜大不了多少,怎么背得动我?要不你扶着我”

    他话没说完,就觉身体一阵腾空,整个儿被阿沫抗在肩上,朝门口走去。

    阿沫人虽但是力气大,扛着迦南栩这么大的个子脚下丝毫不缓,只是留了他两条大长腿拖在地上,其它倒甚和谐。

    迦南栩苍白的面容又泛起了微粉,咬唇道:“小风,你出去后要是敢告诉别人,我就”

    “你就怎样,你还把我煮了不成?”阿沫得意轻笑。

    我就天天煮饭给你吃,迦南栩心中默道。

(二十四)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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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真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蒄瑶闭眸靠在铺了红鸾锦缎的软榻上,轻抚着腹部,嘴角不自禁地漾开微笑。

    那里如今还十分平坦,但她知道,里面正孕育着一个生命。

    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她想。

    自灭族之后,她一直孤单地生活在这九重天上,无依无靠,她最开始的时候想依靠璟华,但后来这个想法也破灭了。她以为自己要孤独一辈子,凄苦地活着直到死去。

    而现在不一样了,她不仅有了琛华,现在还有了琛华的孩子。

    老天并没有遗忘她,在将她推入绝境以后,又向她伸出了手。

    蒄瑶,这难道不就是你一直在找的幸福吗?她对自己说,你为了它,曾经陷入绝望的深渊,曾经在无数个黑夜里挣扎,心痛如凌迟,你差一点就要放弃了自己所有的信仰。

    可现在,它终于来了。虽然迟了一点,可还是来了。它没能盛开在宸安宫里,但一样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春色满园。

    所以,就这样吧。

    不要再犟了,不要再去想谁负了谁,谁抛弃了谁。那些你欠我的,我欠你的,纷纷攘攘,早已经弄不清楚。服气也好,不服也好,弄清楚了,又有何意义?

    就这样认输好了,和琛华一起放下,让琛华去求求璟华,给他们一条出路。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帝,手里握着三界内生杀大权,而自己和琛华又算得了什么,不过败将残勇,去求求他又怎么了。

    璟华的修为本来就胜过琛华太多,如今得了胤龙翼就更是深不可测,琛华就算不甘心,又能闹出多大动静呢?

    如果一定要有人先投降,那就让他们来做这个先投降的人吧。输给璟华,没什么丢人的。璟华他注定是站在高处的那一个,俯瞰众生的那一个,那就随他去,让他拥有他的神力,拥有他的君临天下。

    而她和琛华,也会拥有他们的将来。

    那个幸福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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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蒄瑶就这么躺着,心绪缱绻,竟睡着了。

    她睡了一小会儿,却又被自己惊醒,蓦然间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来。

    是了,那日在凌霄殿中,她为了气璟华,故意说对琛华是虚情假意,是为了报复璟华才故意作践自己。那如今,又要求璟华将他们放走,是不是必须先得向他澄清一番,免得他误会呢?

    想到此处,蒄瑶立刻翻身坐起,也没有吩咐小卉摆驾,自己驾了云头,便直奔宸安宫去。

    璟华并不在。

    招呼她的是长宁。

    “长宁,陛下呢?”

    长宁的神色有些紧张,默默道:“陛下方才回来,可一会儿便又出去了。”

    他抬头,偷偷望了蒄瑶一眼,便又立即垂下头道:“娘娘若有什么急事,不妨告诉长宁,长宁定会转告。”

    蒄瑶摇摇头,道:“不用了,我晚些再来找他。”

    长宁恭送她出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右手仍很不自然地一直藏在背后。

    蒄瑶微微蹙眉,她记得似乎从进来开始,长宁的右手就始终背在身后。

    她停下了步子,微笑道:“长宁,是手受伤了吗?过来我看看。”

    长宁浑身一僵,慌道:“谢娘娘关爱,长宁并未……”

    蒄瑶不待他说完,已经抢上一步,拉过他右手,强摊开掌心——

    天水滴!

    蒄瑶面上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明知故问道:“长宁,这是什么?”

    “回娘娘,这……这是一位故人的遗物。”

    “故人?是静安么?”

    长宁勉强点了点头,脸色煞白。方才他拿着这副天水滴,正睹物思人,却突然听闻轩王妃驾到,一时慌乱也不知藏哪里好,便只好紧紧捏在自己手里。

    蒄瑶心下雪亮,她唇角虽笑着,但那笑却如同被冰封,看得长宁心中不寒而栗。

    “既是静安的遗物,那为何看到我却避之不及的样子?是不是你觉得静安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所以才怕让我看到?”

    长宁勉强笑道:“娘娘说笑了。静安只是一名小小的宫婢,况且人都也已经不在了,又怎么会做什么……”

    “那就是你做了亏心事,所以怕我!”蒄瑶咄咄逼人。

    长宁咬牙道:“没有!”

    她突然一把掐住长宁的脖子,厉声道:“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璟华他在查我?他是不是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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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璟华在宝庆宫。

    从息园回来,他先去了拂嫣宫找蒄瑶,小卉告诉她蒄瑶不在。然后他就直接去了宝庆宫。

    蒄瑶今天告病没有上朝。

    如果是真的病了,那就应该在自己宫中休息。如果没病,那就应该是去了宝庆宫。

    璟华苦笑。他有时候想,自己若不是那么通透就好了,什么事情都想得如此一清二楚,真不是什么好事。

    没想到,今天还真的猜错了。蒄瑶已经走了,只有琛华一个人。

    他在练字。

    “二哥来了?身体可好些?”琛华看见他,立时放下笔,将他迎进自己房里。

    琛华的神态热情且自然,没有一丝拘囿,连璟华自己都错忆,是不是他们兄弟俩还在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里,闲了的时候,去对方宫里串个门,喝杯茶,聊聊天。

    “琛华,你在写什么?”璟华望到他摊在桌上的云宣,似乎是写了一半。

    琛华不好意思地笑笑,“让二哥见笑了,我在写《大悲经》。”

    璟华颇意外,像以往一样走过去检查他的功课,微笑道:“怎么会想到写这个?”

    他印象中,这个三弟并不爱这些写写画画的安静玩意儿,总嫌无聊。两人岁数相差无几,小时候是由同一个夫子启蒙的。那时候一散学,琛华便跑得影儿都没了,直到临睡前,才想到拿着一堆的功课来求璟华代他完成。

    “二哥不是要我修心养性,好摒除恶念吗?我想抄抄经文也许能有用,所以这几天一直都在用功。”琛华邀功似的,讨好道:“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璟华点头,转头轻咳了几声,微笑道:“你能真心向善,什么时候都为时不晚。我好几日都没有来,希望没有耽误你。”

    琛华道:“每日替我化解魔功,极费灵力,二哥身子不好,就不要勉强。”

    璟华笑了笑,“没事,这几日已经好了些。开始吧,免得前功尽弃。”

    他数日前连着被琛华和蒄瑶气到呕血,歇了几日仍觉力不从心,但还是咬咬牙硬撑着过来。只因化魔这种事,不进则退,他就怕自己这一耽误,之前的辛苦便付诸流水,到时候又要重头再来。

    琛华却拦住他,正色道:“二哥,先不忙,我有话想跟你说。”

    璟华抬眸忘了他一眼,似乎已猜到了他的心事,淡淡道:“除了蒄瑶,说什么都可以。”

    琛华的脸登时一沉,蛮狠不讲理道:“如果我偏要说她呢!”

    璟华默了默,缓缓道:“你想说什么?”

    “我要带她走!”

    “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我要带她走,离开这里!给我一座城,或者给我一座岛都行,就我们两个人,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长时间静默。

    琛华先耐不住,大声道:“你干嘛不说话?你到底答不答应!”

    璟华依旧没有开口。

    “轩辕璟华!你……”琛华怒不可遏,正想冲上去揪住他的衣襟,大声叱问。

    “她不是真的。”璟华道。

    声音不高,却无情。

    他的脸色又恢复到从前那样苍白,唇边的笑容惨淡,仿佛接下来每说一个字,就会有一把尖刀从他心头碾过。

    但他还是说了出来,声音苦涩,找不到救赎。

    “蒄瑶她对你,不是真的。”

    他望着自己的三弟,残忍地道出真相。那个满头白发,又满心疮痍的少年就在自己面前,他现在终于有了希望,以为找到了自己所爱,他终于愿意放下恶业,乞求自己放他和他的ai ren远走天涯,他甚至说自己什么都不要,只想和她厮守到老。

    可那只是一个谎言,璟华知道。

    三弟以为的那个爱情,其实只是一个用来报复自己的谎言。

    “琛华,你听我说。”

    他艰难地吐字,“是我的错,我负了蒄瑶,所以她现在只是利用你。她对你,并非真情。”

    琛华怔了怔,突然大笑起来,“她对我并非真情?难道……难道只有对你才是?哈哈哈哈……好笑,实在是好笑!”

    琛华狠狠地瞪着他,一字字道:“蒄瑶从前是爱你,但那已经过去了。她现在爱的是我,你凭什么说她对我的爱,就不是真情?

    难道除了你,这世上的女子便没别人好爱了?轩辕璟华,你凭什么如此自信!自命清高!”

    “我问过她!”璟华压抑的痛苦被他撩拨,亦大声道:“她自己亲口说的!我问她要不要离开天庭,我可以偷偷送她走,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开始新的生活,她亲口对我说不要!她……咳咳,她……咳咳咳!”

    情绪太过激烈,璟华说到一半,突然又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根本无法继续下去。他自己也有预感,弯下腰,急急忙忙拿出巾帕去捂住自己的嘴,却仍是被琛华看到那团刺目的殷红。

    但现在那些红的颜色,已再不会引起琛华丝毫的怜悯。他的心早已经被另一种坚硬而冷酷的东西包裹起来,感受不到璟华的痛。

    他站在一边,漠然地看着自己的二哥,血色赤瞳中没有任何人类的情绪。他无动于衷地看着那个自小便尊敬且崇拜的人,那个颀长挺拔的身体无助地弯成一张弓,宽阔却单薄的肩膀随着每一次急喘,瑟瑟发抖。

(二十五)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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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琛华本来已想好,要向璟华求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就在璟华来之前,他就已经这么打算好,他要放下自尊,坦白他和蒄瑶的感情,甚至说出蒄瑶已经怀孕的事。

    他了解他的二哥,虽然他与蒄瑶的结合违拗伦常,但璟华素来心软,只要好言恳求,特别是说出孩子的事,最后璟华一定会网开一面,想法子偷偷将自己和蒄瑶送走。

    但没想到,才谈了几句,便是这样一个局面。

    自己与蒄瑶的感情,在璟华心里,竟然被那样曲解。

    不忠不贞的开头,别有用心的结尾。

    难道他与蒄瑶,连一段真挚的感情都不配拥有么?

    那轩辕璟华你又如何呢?你就是天下第一,完美无敌么?你这辈子就没有做错过一件事,亏欠过任何一个人了么?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蠢,为什么要求他?求这个根本就看不起自己的人。他突然不想去讨饶,不想再苦苦哀求,更不想透露任何蒄瑶怀孕的秘密。

    也许那样才是最好的结局!他咬紧牙关在心里发誓,赤红色的血眸里燃起熊熊红莲业火。

    只有你才是最完美的对吗?只有你和你的女人才相濡以沫,至死不渝对吗?

    好,那我就偏不让你如愿!我要你亲手毁掉自己手里那段完美无缺的爱情!

    我要让你犯下毁天灭地,永远都无法挽回的错!要你从此以后,每天每夜都悔断肝肠,痛不欲生!

    到时候,你就再不能像现在这样高高在上,再不能用这副伪善的面孔来对我说三道四,指手画脚吧!

    “琛华,你……咳咳,你听我的,忘了她。”

    璟华咳了半天,终于缓过一口气,艰难喘息道:“我……我知道这会很痛苦。但,就像现在化解你的魔功一样,二哥会陪着你,一直在你身边,直到你……功德圆满。”

    他扶着桌案,慢慢直起身子,胸口仍剧烈起伏。

    “二哥会一直陪着你,不管多久。”

    他缓缓道:“等你重回正道后,你若要裂土封疆,称王画界,只要二哥手里有,你都随便拿去。但不要再迷恋蒄瑶,也不要再欺骗自己。”

    琛华仍愣在原地,似乎刚才眼睁睁看着璟华喘咳发作,并不是因为心狠,而是心痛地已经木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什么。

    两行清泪从他血红的眸中溢出,顺着眼角缓缓流下。他突然崩溃般地伏在璟华的脚下,白发披散在身后,如最无辜的莲花。

    “二哥说的没错,蒄瑶她是假的,她心里只有二哥一人,从没有一天忘记!可我……可我明知道她是假的,我也已经爱了她。二哥,我怎么办?你救救我,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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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璟华强忍着心头不适,仍是运灵力在琛华体内运转一周天,以自身修为化解他体内魔性,再塑仙元,以灵换灵。

    正如妙沅所言,修为是修为,病症是病症,如今璟华修为虽高,其作用也不过是压制着身上的痼疾较少发作而已。但登基后的日夜操劳,再加上最近被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气得心疾反反复复,等他收功时,已是面无人色。

    “二哥,我今天感觉还不错,要不我们趁热打铁,再来一轮?”琛华假意道。

    璟华站起来时已经有点眩晕,喉咙微微发甜,他不动声色,勉强笑道:“琛华今日倒是用功,不过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处理,你自己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

    琛华将他送到门口,乖巧道:“也好,二哥也别太累了,注意自己身体。”

    璟华欣慰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疲惫,璟华今日走的时候,忘了锁宫门口的结界。

    这本是琛华最后的机会,可惜他只顾着用愤恨的目光盯着璟华离去的背影,其它的,什么都没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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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璟华前脚刚走,蒄瑶便立刻又驾云赶到了宝庆宫。

    兴许是天意,她这个时刻拿捏得刚刚好,早一刻璟华还没离开宝庆宫,晚一刻璟华便又已经要回到宸安宫,与她撞个正着。

    她几乎是从云头上跌下来的,一路跌跌冲冲奔进来,失魂落魄喊着:“琛华!琛华!”

    琛华听见她唤急忙奔出来,几步迎上去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我在,我在!蒄瑶你这是怎么了?”他心疼道:“你现在有了身孕,不可以跑这么急的!”

    “璟华呢?璟华来过没有?”她语声瑟瑟发抖,惊恐地去摸他身上有否受伤。

    “二哥刚走,就在你进来之前。”他抓住她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脸上,柔声道:“我很好,你到底是怎么了?如此慌张?”

    “璟华他,他好像已经发现了血奴的事!”蒄瑶惊惧道:“他会不会来抓我们?琛华!他会把我们都绑上诛仙台的!就像当年母妃的下场,把我们全都杀了!”

    “你先别急。你为什么会觉得二哥已经发现了呢?他刚才就在这里,可并没有说什么。”

    “你们,方才说了什么?”蒄瑶见琛华安然无恙,这才略略定神,半信半疑道。

    “我们只是闲聊,他替我施了法,he ping日一样。”琛华故意不去提起今天他与璟华的争执,蒄瑶现在有了身孕,那些令他不快的事情,不必再令她徒增烦恼。

    “他不答应让我们走?”

    “不是,是我没说。蒄瑶,我改主意了!”琛华道,语声里带了一丝强硬。

    “什么?”

    “我不想求他,我们为什么要求他!这个世界,本来就弱肉强食!仁爱、慈悲!说得好听,到后来还不是谁修为高,就听谁的!

    你昨日说要为孩子积德,让我莫要再气他,惹他发病!可我今天想想,又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蒄瑶,这世上哪有因果报应?我们做错了什么?要被父君母后肆意凌虐!而二哥他明明亲手杀了父君,却被奉为天帝!”

    琛华犹自怒火冲天,滔滔不绝,蒄瑶却急急打断他。

    她脸色苍白道:“琛华,先别说这些了。你快想想,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突然就认定二哥发现了呢?他方才还在这里,没有一点异样!”

    “不是璟华。”蒄瑶素来艳光照人的脸上已经没有半分血色。

    她颤颤地举起手,摊开掌心的那副天水滴,凄丽道:“是长宁!兵部已经在查了,他们已经发现了静安的骸骨,早晚会查到我们身上,而且我怕……怕他们顺藤摸瓜,就快要发现血奴的事!”

    琛华也紧张起来,在屋子里不停走来走去,不安道:“静安的尸骸我已经弄得很干净了,怎么还是会被发现呢?是长宁自己告诉你的吗?他一心要为静安报仇,又怎么肯说与你这些?”

    蒄瑶凄笑,“他自然不肯,我……我逼他吐露实情,然后又……”

    “又如何?”

    “我杀了他。”蒄瑶身子一晃,几乎站立不住,想起方才自己心狠手辣,腹中又是一阵恶心。

    她是第一次sha ren。

    虽然自从饲养血奴开始,在她手里也陆陆续续死了近百人,但那些人都是因为经日累月的采血,慢慢虚弱死去,而不像方才对长宁一样,一下就拧断了他的脖子。

    琛华搂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安慰道:“莫怕,做得好!你不杀他,等回头他告诉了二哥,我们便死定了。那边可处理干净么?”

    蒄瑶面无人色,缓缓点头。

    琛华望着她,柔声道:“蒄瑶,如今你我已都没有回头路。手上一条人命,一百条人命,都一样是上诛仙台,你怕不怕?”

    蒄瑶握住他的手,惨白的脸上强绽开一个笑容,低声却坚决道:“不怕。你我的命早就拴在一处,大不了我和你一起死!”

    琛华低头亲吻她面颊,“蒄瑶,你不会死!勇敢一点,你还有我们的孩儿,我一定不会让你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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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翅大鹏家有两样最出色的绝活。

    一个是轻功,一个是目力。

    迦南栩在那么昏暗的地下室,只远远地看了几次,便看清楚了蒄瑶锁那个门锁用的法咒。

    阿沫来之前,他也曾想逃出去,但苦于身上无力,寸步难行,便是有力气爬到门口破了那个锁,只怕还没逃出蒄瑶的寝殿就已经被捉了回来。

    但现在不同,他身边有了生龙活虎的阿沫。

    “喂,你想过没,等下弄开了这个锁,这里这么多人怎么逃法?”阿沫问。

    “没想过。”

    “啊?你……你怎么能不想呢?逃不出去的话,就算打开了门锁,又有什么用啊?”

    “我又没想要那么多人逃出去!”迦南栩理直气壮道,“他们跟我一样,连路都走不动,出去也是送死!”

    “那你还kai suo干嘛?”阿沫觉得迦南的智商简直有问题。

    “你可以走啊!”他望着她,笑道。

    “就我一个?”阿沫吃惊道,“你不走么?”

    “我当然不走啊。那个女人仔细得很,每回过来都要清点人数,看看有没有死了的。我想想等下可以弄点什么事情出来,拖延些时间,好让你尽量逃得远些。”

    阿沫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我怎么能把你们丢下一个人逃走呢?迦南,你虽然说话讨厌些,但人还不错,我已经把你当朋友了呢!我是绝不会丢下朋友一个人逃命的!”

    迦南栩听了笑笑,这一回却不再是嘲笑,而是在眉宇间流露出一种淡定且包容的气质,让阿沫有一瞬间,仿佛看到某个熟悉的影子。

    “迦南,我再输些灵力给你,这样你就有力气和我一起逃走了!”阿沫道。

    “即便我能和你一起逃走,那这些人怎么办?”迦南栩指着奄奄一息的人群,道:“你不可能给每个人都输了灵力,他们没办法逃走,还不是一样要死?”

    “那你说怎么办?”阿沫左右为难。

    “你先走,我替你拖住那个凶婆娘,然后你尽快找人来救我们!”

    阿沫想了想,最后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迦南栩笑了笑,没花什么力气便打开了锁。

    “那我先走了,迦南你自己小心,我一会儿就来救你们出去!”阿沫灵巧地一个翻身,刚要出去。

    外头却传来一个女人冰冷的声音。

    “没有谁能救得了谁!除了死人,这里谁都出不去!”

(二十六)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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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蒄瑶第一次上九重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然也是胤龙族,但父亲和兄长们常年都负责镇守边关。那里只有终年无尽的风沙,长河落日,血色孤霞。

    上头十一个全是哥哥,她是父亲的小公主。

    虽然那个回忆已经隔了几千年,虽然现在想来,那里除了尘土还是尘土,但她依然记得,她是父亲的小公主。

    她每天都等在简陋的帐篷门口,等着父亲和兄长们归来,父亲看到她,远远地就快马加鞭,然后俯下身子一把把她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身前,带她一起策马狂奔。

    风很大,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父亲把她搂进自己的斗篷里,低下头用络腮胡子蹭她娇嫩的脸颊。她总是咯咯的笑,父亲的笑声则回荡在整个荒原。

    是的,她是父亲的小公主,真正的骄傲的公主。

    后来,她被提到了九重天上,虽然从那个时候起,每个人都叫她蒄瑶公主,但她却再没了那种被宠爱的感觉。

    她换上了全新的衣裙,手和脚都无处可放。那件裙子是如此漂亮,就连领襟上也绣了无数精致复杂的纹样,那料子又如此软滑,让她觉得自己之前穿的那些简直用来拖地都不配。

    她拘谨地站在那里,略低着头,尽量做出自己能够想象出来的最雍容华贵的样子。可她枯黄的发辫,被风沙吹得皴裂的皮肤,依旧显示出她是个来自穷乡僻壤的傻丫头。

    轩辕広坐在天帝的书房,抬眸望了望她,就像望一只流浪的小猫。

    “你叫什么?”轩辕広道。

    “回陛下,我叫蒄瑶。”她答得小心翼翼。

    “嗯,你全族都殁了,也算是为天族尽了忠,你便在天宫中住下吧。我请天后收了你做义女,从此便是这九重天上的公主。”

    全族三百八十六条人命,便在天帝这五十三个字里有了交代。

    蒄瑶大着胆子抬头,却并没有在书房里见到自己的那个未来“母后”。她不是要收自己为义女么?却为什么连面都不见一见?

    “谢陛下。”蒄瑶没有多问,只是跪下,恭恭敬敬地磕头。

    她并没有因为成了公主,而愚妄地忘了身份,将天帝也称为“父君”。她年纪虽小,却也在那个时候明白,自己的父亲死了,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人会当她是公主。

    叫姜懿一声“母后”,也就是个称呼罢了,更何况天帝陛下?更不敢奢望他能代替自己的父亲,成为“父君”。

    门外传来一阵笑声,几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男孩子前后进来。

    最先的一人最是活泼,人未到,笑声先至。那小公子长得极是俊美,丰神朗月,玉面朱唇。虽还是孩子,但一双眼眸已足够勾人摄魄,看着蒄瑶,唇边露出几分妖孽的笑。

    “父君,你说的就是这位mei mei么?”琛华绕着蒄瑶走了一圈,上下打量一番,轻嘲道:“长倒是长得不错,就是太过拘谨,显得没经过什么世面。”

    轩辕広并未因琛华言语中的轻浮而动气,反而宠溺道:“蒄瑶与璟儿同岁,比你却还是大了那么几岁,你该叫姐姐才是。”

    他刚说完,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两个男孩子,个头都要比琛华高些。

    那个最高的显然比他们都要大得多,长得也与轩辕広最像,英俊中带着挺拔,器宇轩昂,却又不失亲和。

    他走得很慢,似乎一直在迁就另一名白衣少年。

    琛华见他们两人进来,立即便雀跃起来,奔出来到门口去拉那白衣少年,催道:“二哥你快些,新mei mei都等久了呢。”

    玹华笑道:“我方才还听到父君说你该当叫姐姐,怎么还在这里mei mei,mei mei的乱叫。”

    琛华无赖道:“我一直就是最小的,好不容易来了个毛丫头,还让我做最小,我不应!她长得比我矮,就得做我mei mei!”

    蒄瑶极聪慧,见此情景,不待天帝介绍也知这便是天族的三个皇子了。当下立即上前,遥遥拜倒:“蒄瑶初到天庭,不敢居大,见过三位哥哥。”

    琛华这才高兴起来,拉着她起来,道:“好,真是个机灵的!你跟了我,往后这九重天上就没人敢欺负你!你方才说叫什么来着?关瑶?”

    “草字头下,冠首之冠。”蒄瑶垂首道。

    一直都没有出声的璟华这才道:“蒄瑶芝兰,芳田祈之。你这个名字,是上古的一种神草吧。”

    蒄瑶一直都低着头,此时一惊,大着胆子去看那个说话的少年。

    她的名字,是父亲取的,那是一种只生长在他们那个边塞的绝壁上才有的神草,一般人莫说是说出她名字的来历,就是白纸黑字地把这俩字写在纸上,都不一定能认得。

    这不多话的二皇子,着实叫她吃惊。

    而她看了一眼那个二皇子,却更叫她吃惊。

    他长得实在太过好看。

    他的哥哥和弟弟实则已经是俊美非凡,人中龙凤,而他却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一般,若不是亲眼所见,不敢相信世上竟有人能拥有如此出众的相貌。

    他的美不只是单纯的五官俊秀,而是一种由内散发的温润气质,从水波潋滟的凤眸,从浅浅含笑的唇角,从眉眼,从发梢,从他的一举手一投足向外渗透,濯濯如碧水,皎皎如月华。

    他个头很高,虽然比琛华大不了几岁,但已经与玹华差不多高,只是偏瘦了一些。他的脸色也不好,在两个健康的兄弟间,略显得苍白。

    但他的背脊却始终挺得最直,他有一种凛然而高傲的气质,让你无法因为他的文弱而对他产生一丝不敬。尽管始终彬彬有礼,但淡漠的态度,反让人觉得他才是最不易接近的那个。

    三兄弟中,蒄瑶第一个记住了他的名字。

    轩辕璟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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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蒄瑶就这么在天庭住了下来。

    就像轩辕広说的,除了最大的玹华外,她与其他两个皇子的年岁相仿。琛华喜闹又热情,开头两天,每天大清早便来她宫里候她,带她到处游玩晃荡,看尽天庭美景。他的激ao you也广,走到哪里都有人殷勤款待,说尽奉承的言语,备下馋涎欲滴的珍馐。

    但她心里仍记挂着璟华,那个寡言的二皇子殿下。

    她与琛华已经有些熟稔了,便装作无意间问道:“琛华,你二哥呢?为何总不见他与我们一起玩?”

    琛华正忙着摘刚熟的蟠桃给她吃,漫不经心道:“哦,我二哥啊,他身体不好,很少出来的。再说,他是个书呆子,就算和我们出来玩,也总是随手带着本书,我们一起玩得起劲,他便找个地方坐下,继续看他的书。”

    他挑了两个最大最红的桃子,洗净了递给她一个,自己又咬了另一个道:“对他来说,去哪里玩,不过换了个地方看书而已,无聊得很。”

    当天晚上,蒄瑶便带了一本书,去了宸安宫。

    那时候她还小,没那么多矜持的顾忌。她在门外等了一阵,长宁便来给她开门。

    “公主殿下,殿下已经歇下了。”长宁抱歉道。

    蒄瑶略讶异,“这么早?现下不过才用过晚膳?”

    “近来天气转寒,殿下的喘咳之症又有些犯了,故而歇得早些。”

    蒄瑶懂事道:“既如此,那我不打扰了。嘱你家殿下好生休养。”

    长宁道:“公主留步,公主有什么事找殿下,待长宁明日转告。”

    蒄瑶笑了笑,将那本书留下。

    第二日一早,蒄瑶还刚梳洗起床,小卉便告诉她,长宁来过。

    长宁送还了昨日她带去的那本书,在她做了疑问记号的那一页上,写了满满的批注。他像是怕她不懂,解释得很详细,字里行间挤满了蝇头小字。

    那些字蒄瑶一个都没看进去,她只看到他的笔迹俊秀飘逸,便如其人。

    长宁还带来几本类似的典籍,说殿下让他带话,说她现在读的这个,编纂时错漏甚多,并非良本,如有兴趣,也可以看看他带来的这几本,当有所益助。

    蒄瑶什么都没说,但那个早晨却一直在笑。

    笑得连小卉都觉得奇怪,为何向来端庄沉稳的主子会一下变了个人似的。

    那本讲关于洪荒时期不周山奇闻的书,蒄瑶根本未曾读过。她的宫里头,书本不过是用来摆摆样子的。她不过随手挑了一本,拿去问璟华而已。

    却没想璟华如此认真,以为她对这一段历史有兴趣,不但引经据典做了解答,还另借了许多同类的书予她。

    而琛华也没有长性,对蒄瑶不过就那么头两天的热情。他虽吵着要认蒄瑶做mei mei,但其实他的mei mei有着一堆,数不胜数,都是些达官显贵家的名媛,莺莺燕燕。今天这个来请他帮忙挑绣样,说要绣腰封给他,明天那个请他一起去看十里桃花。

    蒄瑶看他qing ren众多,便识趣地说你去忙吧,你也陪了我有段日子,我们来日方长。

    琛华一走,蒄瑶也就不再往外跑。她本来也是个性格文静的,不过是迁就着琛华,如今清净了下来,便天天在自己宫里头,埋头读书。

    借来的那几本书,她只花了三天,便读完了。

(二十七)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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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蒄瑶读是读完了,但仍是囫囵吞枣,不知甚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倒也好,便正好可以去问问璟华。

    来天庭几个月了,她才第二次见到璟华。

    他依然一袭白衫,用一支青色古玉的簪子绾了发,比之前在涵澹阁中见到的那次更给人飘逸儒雅的美感。和风起,几朵梅花落于他肩头,翩翩公子,盛世风华。

    那时蒄瑶还小,却蓦地感到脸热心跳,那是同她与琛华在一起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这个淡漠如水的二皇子,他不过是看了她一眼,叫了她一声名字,便叫她心头小鹿乱撞。

    璟华在梅园请她喝茶,问她还有什么地方不懂。也许是因为轩辕広不在,他也少了束厄,讲解的时候淡淡微笑,终于流露出几分少年人的心性。

    以后,她便常来。璟华虽客气,但话依旧不多,有时候她呆一天,璟华也不和她说一句,只是低头看自己的书。但蒄瑶逐渐也摸透了他的脾气,知道他向来便是如此,她不生气,闲着时便跟静安学学绣活,有时候又帮着一起侍弄一下梅园。

    就这么过了一百多年。

    有一次,天后姜懿要去瀛洲岛主持一桩法会,法会上要天后亲自播撒甘露,为三界众生普化度厄,这就需要一个有慧根的伶俐女孩儿在她播撒甘露的时候,替她捧着盘子。

    姜懿想起来,一百多年前,自己似乎有个收来的义女,便樱唇一启,带了她同行。

    蒄瑶去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对她来说颇有些难熬,她也不知道,原来自己对璟华的思念,竟已深刻至此。

    她回来后第二天,便立刻赶了去宸安宫,还偷偷问了静安,说我不在这些时日,你们殿下可好,可曾问过我的归期。

    静安有些为难,但她也是个老实性子,据实答道:“殿下一切如常,并未问起公主的去向。”

    蒄瑶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

    那日她见到璟华,璟华朝她点点头,便依旧坐在园子里看书,并没有额外多说一句。蒄瑶不死心,将帕子绞了半天后,终于期期艾艾开口:“璟华,我不在这些日子,你可好?”

    璟华终于从书本里抬头,怔了怔,道:“哦,你这些日子不在么?我没注意,你去哪儿了?”

    蒄瑶脸色白了白,这才晓得,原来琛华说这个二哥是书呆子,果真不假。

    她来天庭已经有上百年,对自己又一向严苛,内外兼修,气质谈吐都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害羞的黄毛丫头。

    虽然璟华的话对她打击很大,但她却并为因此气馁,反而令她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她在璟华跟前晃悠了一百多年,仍未晃悠到他心里去,可见日日坐在这里陪他看书是不够的。

    她请璟华陪她去银河边放河灯。

    她说那天是她的生辰,以往庆生时,父亲和兄长们都会陪她放河灯,如今家里一个亲人都没了,不知这天族的哥哥愿不愿意陪她。

    这河灯就像她看的那本书一样,又是临时起意才做的。她上天之前呆的那个边关,连条河都没有,又去哪里放河灯?

    可璟华连问都没问,便答应了。

    那天晚上璟华要出门,倒是长宁舍不得了,道:“如今已入了深秋,夜晚的银河边寒气尤其深重,殿下您身子不妥,还是改日再去。”

    璟华笑笑,道:“蒄瑶生辰,哪有生辰之日改期再过的?”

    长宁再要阻拦,璟华道:“她家人都不在了,央我这个哥哥陪她放河灯,我若再推三阻四,她便要以为我不诚心。”

    那一晚,蒄瑶很是高兴,璟华陪她在银河边坐了一整个晚上。他也没有带什么书出来看,从头到尾便听着她说话,偶尔别过头,压抑地低咳几声。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深秋的银河果然极美,浩瀚星子一望无际,而在蒄瑶看来,纵使这漫漫天河里的璀璨星辰加起来,都不及他眸中光亮的万分之一。

    他那么好,她多么希望他也能像父亲那样,把她捧在手心,宠她如公主。

    她为了今晚与他相约,特地穿了最美的裙子。那条裙子美则美矣,却略显单薄,坐到后来,她便冷得有些抵受不住。

    璟华见她嘴唇冻得发青,便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这一举动更是贴心,让蒄瑶感动到难以自拔,暗暗后悔为什么不早些约他出来,而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傻傻地陪他看什么书。

    她也极有分寸,尽管心里一千一万个舍不得,但不想落人话柄,看时候不早,便提议回去。

    她刚站起来,却突的脸色一变,摸着自己的耳朵道:“我……我的耳坠不见了!”

    璟华道:“耳坠?什么样子的?”

    她还未回答,他已经去看她的耳朵,果然左边的那一只已经没有了,只余下右边孤单单地还挂着另一只。

    “朱红色,火焰石做的,一朵小花的形状。”她低低道。

    她今天特地戴了这副耳坠,来配她水红色的千蝶掠影霞光裙,不想璟华仍是没有留意,还来问她什么样子。这也罢了,还给弄丢了。

    “怎么办,是我娘留给我的。”蒄瑶心痛。

    “别急,先附近找找看。”

    璟华帮她找了一圈,仍一无所获。

    蒄瑶握起他已冰凉的手,不敢再让他多呆,道:“算了,璟华,早些回去吧,许是方才放河灯时落在银河里了。”

    “可那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

    蒄瑶抬眸一笑,含羞道:“虽然宝贵,但却比不得你身子重要。”

    第二日,蒄瑶去宸安宫还璟华借她的大氅,还没进门,便听到一声声剧咳,长宁奔出来,告诉她昨日璟华回来,连夜便起了高烧。

    看长宁略略责怪的眼神,蒄瑶心中又悔又痛,不住道歉,说已经注意了不敢让璟华在银河边呆太久,却未曾想连河边的寒气都如此摧人,仍是入了他肺腑,引得旧疾复发。

    “哪里只是河边的寒气?”长宁摇头道:“公主可知道,待殿下送公主回宫后,便又折返了回去,跳入银河中替你寻找失落的耳坠,回来时已是半夜,全身被冰水湿透。”

    蒄瑶大惊失色,直到长宁将那只火焰石的耳坠递给她时,她仍是不敢相信。

    银河三千尺长,八百尺宽。

    每一颗璀璨夺目的星辰,一年四季都浸透着最逼人的寒光。

    她无法想象,璟华是怎么跳进去,并且在那样冰寒刺骨的河水里泡了半夜,终于替她找到那只耳坠的。

    “他……他为何要这样傻?”她喃喃道。

    长宁叹了口气,道:“二殿下不喜多言,却是个最重情义之人。他自小没有母亲,说这副耳坠既是公主母亲遗物,想必对公主来说也极为重要,所以宁可拼了重病一场,也要下河去替公主捞了上来。”

    蒄瑶潸然泪下。

    她是喜欢璟华,喜欢得要命。

    但她就算喜欢了,也从来没真正了解过,原来她喜欢的璟华竟是这样的一个人!不只好看,不只博学,而是在那看似冷淡的外表下,如此温暖,情深意长。

    璟华这一病,直病了好几个月才能起身。

    这期间,长宁一直拦着没让她进寝殿探望,说是璟华殿下的命令,痊愈之前,还是莫相见的好。

    她望眼欲穿,而待他稍许精神了一些,便又匆匆收拾行装,去了昆仑山玉虚洞,跟着云中子开始了他的学艺生涯。

    这一去就是八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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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时隔千年后的今天,当蒄瑶手里再次握着那副温良的天水滴时,她突然鬼使神差地想起来一句话。

    那时,璟华还在银河边帮她找那只火焰石的耳坠,她以为找不到了,有些失落。

    那句话便是璟华用来安慰她的,他道:“倘若真的找不回来,我以后再想法送你一副。今天是你生辰,就当是我欠你的礼物。”

    她到此时才豁然明白,原来这副天水滴,便是他多年前的那个生辰贺礼。

    他说欠她一个礼物,便说到做到地给了。

    原来他对自己,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只是一个有借有还,概不相欠的君子之诺罢了。

    自己为他春心托付,他看到了,拿不出什么旁的好还,便送来贞鳞,立下婚约,用来报答。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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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库中,迦南栩打开了门锁,阿沫正要翻出去。

    蒄瑶的声音远远传来,在空旷的地下显得阴森恐怖。

    “别怪我,我也不想多造杀孽。但不杀你们,我就保不住自己。”她冷冷道。

    阿沫立刻挡在迦南栩跟前,大声道:“蒄瑶,你还不悬崖勒马?你草菅人命,满手鲜血,你和一个邪神恶魔有何区别!”

    蒄瑶顿然一惊!

    阿沫之前一直隐了真实的嗓音说话,又用陋颜粉遮去了容颜,蒄瑶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前两日抓进来的这个丑丫头竟然是阿沫!

    她凄然而笑,心中更是绝望。阿沫既有心来查她,那必是得了璟华的授意。可见他早已不念旧情,打算拿了自己和琛华问罪。

    也是,璟华这样的人,自己从来就看不透。他看着悲悯,却能毫不留情地杀了自己的父君。他看着对自己情深,却直到两千多年后,才明白他其实从未对自己用情。

    原来,这才是自己和他的结局。

    不是郞,不是妾。不是君,不是臣。

    而是鱼死网破!是你死我活!

    蒄瑶身后瞬时飞出千万条带着尖刺的花枝,朝着阿沫闪电般射去!

(二十八)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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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嗵”的一声巨响!

    地下血库整个顶棚被揭开!而蒄瑶的花枝也在那声巨响之后,被一种强大到可怖的力量统统给碎成了粉末!

    血库!浴池!甚至整座拂嫣宫都在一瞬间被夷为平地!那澎湃到山崩地裂,汹涌到天地变色的法力就在眼前爆发!若不是亲眼目睹,定会以为那是造物之主们才拥有的上古神力!

    昏暗的地下一下面对无穷的光亮,刺得人眼前发烫!数以万道的金光扑面而来,让这些长期不见天日的人们纷纷惊嚎,急忙闭了眼眸,用双手遮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璟华就在这金光之中。

    他的背后站着许多的人,有天一生水的战将,有负责司法刑审的法目天王,还有方才她亲手杀死的长宁,此刻也好端端的站着。那只被她亲手掐断的脖子上,一点伤痕都见不着。

    而另一边,青澜也驾云而来。他的身前,是被捆灵绳五花大绑的琛华。

    蒄瑶愣愣地站着,像是被当众剥光,赤身**般羞耻。

    都结束了。

    原来这才是真的结局。

    拂嫣宫土崩瓦解时扬起了许多的尘土,而浴池里那倾盆的水又将她浑身浇透。她的身上,华美的衣裙紧黏着,龌龊湿乱,头上的金玉发钗亦被削断了好几根,发辫盘散开来,狼狈地贴在脸上。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回原形,又成了那个刚上九重天时自卑害怕,逢人就要讨好的孤女。

    那金光如此刺眼,让眼前的一切都看不真切。璟华在金光的正中心,或者说那金光便围绕着他而发出。

    他仍是一袭白衣,与两人第一次相见时的翩翩公子模样并未有多大改变。他傲立于众人之前,垂眸俯望,看不出打算要施舍个什么表情来,只看到他双眸沉澈,似含了万千种复杂难言的情绪,而下一瞬,却又将所有的情绪都埋葬了下去。

    猎猎风起,吹动他的墨发,他就如那日银河中见到的璀璨星辰一般,极明亮又极寒凉。

    蒄瑶的耳边响起歌声。

    那是父亲和兄长们在马背上常哼的调子。

    在她遗忘了两千多年之后,父亲那张沧桑的面孔重又清晰起来,她听到他叫着自己的小名,让自己快跟上,和他们一起去远方。

    唇边浮起虚弱的微笑,她就任凭自己一点点,一点点倒了下去,失去意识。

    “蒄瑶!”琛华撕心裂肺的凄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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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在天庭久居,逐渐养成了一种良好的素养。

    哪怕再天崩地裂,惊世骇闻的事发生于眼前都能安之若素。

    现在就是。

    当拂嫣宫在一夜间被夷为平地,康王与轩王妃双双伏法这样的消息传出来,人们也自岿然不动。虽然在私底下可能早已群情激荡,沸沸扬扬,兴奋到不能自已,但面上依旧有条不紊,连传早膳的宫奴们脚步都未曾乱得一分。

    该早朝的早朝,该点卯的点卯。

    拂嫣宫的那一大片废墟,早有人连夜安排,麻利地收拾干净。除了视觉上陡然间有些失落外,其它也没什么妨碍。

    光华璀璨,又寒气逼人的九天银河边,一个萧瑟的人影,动也不动。

    璟华在这里坐了一夜。

    那个请他陪着一起放河灯的女孩,仿佛还坐在身边,羞涩地对他讲着她父亲和兄长们的故事。她穿得单薄,嘴唇冻得有些发青,但眸中却盛满了喜悦,脸颊也泛着微红。

    其实那天,并不是她生辰。

    也许她自己也忘了,以前曾无意中提起过,她是因为出生时恰逢满山开遍了蒄瑶花,父亲才为她取了这个名字。

    蒄瑶盛放于夏末,而那天已是深秋。

    璟华晓得,却并没有拆穿。

    就像他晓得她钟情于自己,而没有拒绝。

    他是爱读书,但却也并非琛华口中所言的书呆子。

    那时,他尚不知何为真爱,更不知自己命有几何。他只以为自己活不过成年,一旦哪天撒手人寰了,那对于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孩,一腔盛情便无以为报。

    所以,她央他陪她放河灯,那便放吧。

    甚至以后再大一点,他将贞鳞也送了给她。

    他在银河边坐了一整夜,想要理清思绪的,可是又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胸口很痛,脑子里也很痛,乱哄哄的,只有一些关于往事的,关于青梅竹马时的零碎片段。

    那些零星的回忆,如挣扎的溺水者伸出了一只手,浮上来,又沉下去。

    翩翩少年,豆蔻芳华,关于未来都有一千种幻想,但当时的两人怎么想也想不到,终有一天会走到今天这样。

    冰冷萧瑟的风似是吹到了他的心里,灌满了整个胸腔,让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有冰锥扎穿肺部一样,无比尖锐的疼痛。

    璟华笑了一笑,缓缓站起身来。

    天快亮了,还有一堆的事要等着他去做。要早朝,要确定三界公审的时辰和人选,要去望星阁去除天地戾气,还要再去看看三弟和蒄瑶。

    他起来的时候,身子像是晃了晃,急忙去抓银河边的白玉栏杆。

    “璟华。”青澜扶住他,“没事吧?”

    璟华摇头,“不过是坐得太久,身子有些麻了。你找我?”

    “是啊,我找了你一夜,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璟华勉强笑了笑,“嫌我没有回去陪沫沫么?她跟你告状了?”

    “不是,”青澜听出他的玩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我怕你心里难受,别硬撑着,你又不是铁打的。”

    璟华的唇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一语不发。

    青澜问:“其实你早就知道了?长宁被蒄瑶逼供也是你故意的?”

    璟华依旧没有回答。

    他望着银河中的星子,沉默许久,突然轻轻道:“青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

    “当然没有,璟华,为什么这么说自己?”

    璟华凄楚地笑了笑,显得面色尤其苍白,“我之前去看琛华,他在天牢里,骂了我一顿。他说我是天煞孤星,自己不得好,也见不得别人好,每个和我在一起的人,都会遭逢厄运。”

    “琛华胡言乱语,你去听他的干什么!”青澜怒道:“我这就去堵了他的嘴,看他下次还敢胡说!”

    “他没说错,我确实是。”

    璟华凄凄一笑,缓缓道:“我一生下来就克死了母妃,后来又亲手杀了自己父君。我还抢了大哥的帝位,害他好好一个太子不得不隐姓埋名,远走天涯。而现在,我又要亲手把唯一的弟弟和一个真心爱过我的女孩送上诛仙台。”

    他凄恻的笑意盛放在苍白的面颊上,笑容愈盛,而脸色愈加苍白,直至最后,他笑得连站也站不住,伏在银河边的栏杆上,紧紧地攥着心口的衣襟,胸膛剧烈起伏。

    那些星子依旧发着光,千年万年不变,璀璨而冷漠。

    “三弟刚才问我,为什么我不去死?呵呵,他说的没错,我害这么多人都死了,而其实,最应该死的是我。”

    他望着那些冰冷的发光体,喃喃道:“两千年前我就已经应该死了,我……根本不该活到成年,我甚至都不该到这个世上。没有我,也许……也许大家都会很好。”

    “你疯了吗!”青澜又气又恨,一把把他揪起来,对着他大声道:“琛华堕魔,你也陪他一起说混账话!”

    他痛心地紧紧按住璟华的肩膀,厉声道:“你知道为了你能活下来,大家做了多少努力吗?你的母妃、玹华、阿沫、沅姐姐,还有我,甚至还有阴钥!我们每个人都用尽力气,而你现在居然为了那两个混蛋,说你不该活着?你简直混账透顶!

    我知道你对琛华,还有蒄瑶的感情!我也很难过,但他们做了,就必须受到惩罚!这根本不是你的错!就像你杀了你父君,因为你必须杀!你若不杀他,他就要来杀阿沫,要杀你大哥,杀我们每一个人!”

    “可我还是杀了他!不管什么理由,青澜,我……我亲手杀死了父君……”璟华痛到发抖,颀长的身子缩成一团。

    心口的剧痛朝全身每一处扩散开来,仿佛要碾碎他的龙骨,截断他的龙筋!仿佛要狠狠惩罚他的逆天弑父,手足相残!

    他患心疾由来已久,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法。哪怕是在当年蒄瑶的新婚大典上,哪怕是得知母妃的真正死因时,都从没有像现在这样。

    真正的撕心裂肺!摧肝断肠!

    他知道青澜就在眼前,可眼前却是黑的,痛到什么都看不清。他也知道青澜在对他大声说话,可耳里嗡嗡作响,一个字都听不到。

    从得到胤龙翼到现在,已经快半年了。

    每个人都欣喜于他的康复,从阿沫,到玹华,甚至妙沅……大家为他的登基忙碌,为他三年后的大婚祝福,就连他自己,也时常展开笑颜,准备与阿沫一起开始一段新的旅程,一个完全健康的人生。

    没有人晓得,就在他杀死轩辕広的那个瞬间,他的心里已经被凿开了一个黑洞!就在原来那颗伤痕累累又不堪重负的心上,现在又被生生掏了一个血窟窿!割断了筋脉,连根剜去,却又连着最后一点点惨白的皮肉,虚模假样。

    那个创口深足以致命,却又十分隐蔽,平时的时候照旧能谈笑风生,照旧能在三界众生前展露他无与伦比的神力与浩浩天威。但却在夜深人静,或者在他幸福到快要忘记的时候,会突然狠狠地发作,令他一下痛到打滚,跪地求饶!

    轩辕璟华,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把那么多人都逼上了绝路,为什么自己不去死?

(二十九)养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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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蒄瑶醒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却仍闭着眼睛。

    她不想醒来,也不想去面对这个世界。

    她希望自己能再多昏迷一会儿,仿佛这样,就能暂时地多逃避一时。

    是啊,现在的她,要拿什么脸去面对这个世界?

    但感知却已经开始工作了。

    她闻到了银耳羹的味道。

    那碗银耳羹似乎是装在一只青花明玉的瓷盅里,似乎还加了枸杞和红枣,文火炖了很久,香甜凝稠。香气随着热气一起往外飘散,飘到蒄瑶的鼻尖,沁她心脾。

    有个人正拿着小勺,轻轻舀起,又放下。放下的时候,小勺碰着瓷盅的底部,发出清脆的一声“笃”,同时有个人就着盅口,呼呼地吹凉。

    是小卉吗?她来天牢服侍自己?但又不像。自己现在睡的这张床甚是宽大,她全身放直了,连床榻的边沿都未碰到。而身上的被褥不仅极软,还熏了香,是只有天香云锦才有的暖绵轻盈。

    天牢中该没有这么舒服的床。

    “喂,起来吃点东西吧。我知道你醒了。”

    果然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阿沫。

    蒄瑶一蹙眉,朝里转了个身,不去理她。

    阿沫又道:“喂,我可不是给你吃的。我只是借了你的嘴,喂你肚里的小宝宝。你三天没吃东西,宝宝可要饿坏的。”

    蒄瑶猛地坐起来,面上又红又白,“你怎么知道?你们……你们都知道了?”

    阿沫道:“这有什么稀奇,你昏倒了,药师都来看过,有没有宝宝,一看便知。”

    蒄瑶咬了咬唇,面色惨白。

    阿沫看看她,将银耳盅递了过去,板着脸道:“药师说你没什么问题,大人也好,宝宝也好。不过是太紧张,所以才晕倒。喏,你既然没断手断脚,自然也不用我喂了吧。

    除了璟华和我青澜哥哥外,我还没有喂过别人吃饭呢,特别是你,我尤其没兴趣。这碗银耳,你爱吃就吃,不吃拉倒。”

    阿沫说完,将银耳盅往床边的餐盘上一放。

    她以为以蒄瑶的傲性,肯定是矫情着不会来吃,就算吃也不会当着她的面。所以阿沫还在盘算,要不要自己先回避下,等蒄瑶把这盅银耳吃了再进来。

    出乎意料的是,蒄瑶一声不响,接过碗就吃起来。虽然吃相依旧文雅,但从那速度也能看出来确实是饿得狠了。

    阿沫笑起来,“原来你这么能吃,够了么?”

    “还有么?”

    “当然有,要多少有多少。”

    阿沫走出去,又从外头捧进来一个大锅,给蒄瑶添了,还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这一碗蒄瑶吃得比之前要慢一些,待她吃完,阿沫问:“要不要再来点?”

    蒄瑶摇摇头,取出手巾来拭了拭嘴。

    阿沫也吃完了,她的帕子一直是在璟华身上,所以便马虎地用袖子擦了嘴,果然看到蒄瑶鄙夷地望了自己一眼。

    “觉得好吃么?”阿沫问。

    “好吃。”

    “你知道是谁煮的么?”

    蒄瑶摇头,她从来没关心过自己的膳食是谁准备的,不就是厨子么?张三或者李四?

    阿沫道:“是迦南栩,也是被你抓来的,就是站在我旁边那个个头高高的男孩子,很苍白,记得吗?”

    蒄瑶依旧摇头,那些血奴每个都很苍白,她怎么分得清?而且自从她有了身孕后,每次下去都会被血的味道冲得想吐,巴不得采完血早点上来,又哪里会去细看他们的相貌?

    这次轮到阿沫鄙夷地看她,怒道:“你自然不记得,他们在你心里,也就是一个个的编号,一号血奴和二号血奴的区别。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每一个都是人,活生生的人!”

    她站起来指着那口大锅道:“这个迦南栩,已经被你折磨得奄奄一息,可他一得救,无意中听药师说你因为没胃口,已经好几天没进饮食了的时候,仍立刻撑着起来给你烧这锅银耳羹。”

    蒄瑶不响。

    她的胃里确实是因为有了这碗汤羹才变得温暖和满足。感觉骗不了人,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在过去的三个月里,她从来没有哪一顿吃得像方才那样舒心,意犹未尽。

    “我不用你来教训。”

    蒄瑶打断她,语声清寒。

    那种寒,不是故意做出来的凶和冷傲,也不是心殇绝望,万念俱灰,倒像是冰封了所有正常波动的情绪,凄厉的,怨愤的,痛悔的,决绝的,最后只剩下平平淡淡,水波无澜,像是佛修大道,终于看穿了一切,认命了所有。

    “我知道自己,我草菅人命,恶贯满盈。按照天族律法,我是肯定要上诛仙台,受五雷极刑的。”

    蒄瑶轻轻启齿,坦然地说着自己的前路,甚至还带了一丝习惯了的优雅。

    “但我不后悔。我这辈子,没什么开心的事,最开心的就是最后几年和琛华在一起,他是真心对我好,孩子也是他的。”

    她的手轻抚上自己小腹,带着一些隐隐的骄傲,“我不会求你们任何事,五雷极刑就五雷极刑好了,没什么好怕的。我反正是孤女,也没什么家人好牵连,只是你们一定要让我把孩子生下来,他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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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拂嫣宫塌了之后,阿沫其实是把蒄瑶安置在了蕴秀宫,姜懿以前住的地方。

    但蒄瑶根本没有问起。

    她现在对琛华和孩子外的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阿沫每天都会去看她,给她带去一日三餐。阿沫觉得不知道是不是住进了蕴秀宫的关系,蒄瑶变得和姜懿越来越像。

    自从迦南栩负责蒄瑶的饮食起,她的胃口简直突飞猛进。孕吐也有,但吐完了照旧吃,一点不影响。甚至有时候,除了三餐,还会要求阿沫带点小食,以供她肚饿时垫饥。几天下来,那苍白的脸色立即去而不返,不仅显得红润,还略略丰盈起来。

    “你倒是厉害,比我都能吃,很少有女孩比我能吃的。”阿沫看着蒄瑶吃完一整只芙蓉鸡后,甘拜下风。

    蒄瑶吃得虽多,但吃相很好,每根骨头都摆得整整齐齐,比阿沫的梳妆台都要干净。

    “琛华怎么样?”她在喝汤的间隙,抬起头问。

    “好!他怎么可能不好?”阿沫没好气道,“哼,真不知道欠了你们什么,坏人都一个个能吃能睡,好人却……”

    她眼圈红起来。

    璟华已经好几天都没回宸安宫了。青澜说,因为有些公务要忙,有时候深夜找青澜他们议事,便直接歇在了兵部他以前的那间屋子里。

    可阿沫知道,他一定是病了。病了怕自己看到,所以不敢回来。

    不敢回来,却还是托青澜带话,嘱阿沫每天去看蒄瑶,又拨了迦南栩专门为她烹制膳食,确保她三餐营养,在蕴秀宫里安心养胎。

    今日的那条清蒸黄花鱼十分肥美,蒄瑶伸出筷子,正要去夹最大的那块鱼腹。

    阿沫架住她的筷头。

    “你干什么?”蒄瑶道。

    阿沫一咬牙,挑飞她的筷子,火大道:“吃吃吃!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吗!这么多天了,你除了问我琛华怎么样,或者跟我说明天要吃什么外,你就不问问别的吗?”

    “我为什么要问别的?”蒄瑶悠悠道,语气不急不缓,与阿沫的愤恨截然相反。

    她没了筷子,便又去拿汤勺,勉强地撩起刚才没能送到嘴里的那块鱼。

    阿沫更怒,在她将勺子送进嘴里前,连汤勺带盆子一起掀翻在地!多日来郁结在心的怒火终于爆发,指着蒄瑶鼻子大骂。

    “你就不问问璟华么?不问问他现在好不好?有没有被你们两个气死?枉他一番掏心掏肺对你们,当初还送了贞鳞给你,你对得起他吗!”

    “我有什么对不起他的!”蒄瑶冷冷笑,反唇相讥道:“他是给了我贞鳞,可我也给了他一颗心!可他呢?他把我的心丢在地上,踩得稀烂,一文不值!”

    她站起来,挑衅地望着阿沫,冷冷嘲讽道:“你是被他宠得昏头了吧你以为他是谁?是那个世上最温柔又最心软的情郎吗?那都是做给你看的!

    你搞清楚!他是天帝!除了你,我们每个人见了他都要下跪!他马上要三界公审,要把我和琛华绑上诛仙台!你却来问我为何不关心他?还怪我们把他气死?哈哈,天后娘娘,你不觉得你的话有点颠三倒四吗!

    还有,我再提醒娘娘一句。天帝陛下的贞鳞,我早在大婚前就还了给他,从此以后我与他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娘娘若是要心疼陛下,自己去疼就好了,别把我也拉扯进去!我没那个福分,也没那个胆量!”

    方才那条鱼被阿沫连盆一起倒翻,但尚有其它几个小菜未受殃及。蒄瑶又重新去挑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在桌旁坐下,就着那几个小菜悠笃笃地吃起来。

    她故意翘起了兰花指,优雅地去剥虾壳,又故意舔了舔嘴唇,做出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最后还兴味盎然地将汤里的佛手菇一个个挑了出来,如数家珍地吃掉。

    阿沫也突然不再骂她,看到她又坐下来开始吃,默默地蹲在地上,将刚才洒在地上的盘子筷子收起来,清理干净,还为她又盛了一碗饭。

    蒄瑶想,阿沫一定是被她气到了,觉得自己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女人,又或者,是个自私薄情的恶婆娘。

    这样也好。

    但其实,连蒄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向饮食考究仔细的她,完全用错了蘸料,她用蘸虾仁的香醋去蘸了烤鸭,却用蘸烤鸭的蜂蜜酱蘸了虾仁。

    阿沫轻叹一声。

    她望着蒄瑶,眼神渐渐不再愤怒,而是充满怜悯。

    璟华,你是对的。

    她也不过是可怜人。

    她和琛华都竖起了满身的刺,想要吓退别人,其实只是想要保护自己。

    她做出了冷酷凶狠的样子,其实心里也在难过。

    璟华,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吗?

    不是因为你的聪明,也不是因为你的强大,而是因为你的善良。在所有人都向他们发指的时候,只有你看到了他们的脆弱和恐惧,也只有你一次一次地给予他们希望,挽救他们出深渊。

(三十)龙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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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璟华在泗水阁住了半月有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心疾又发作过几次,虽然没有再恶化,但发作时那痛彻心扉的苦楚每一次也消耗了相当巨大的体力。

    青澜现在对他,小心翼翼,再不敢在言语上惹恼他半分。轩辕広、琛华、蒄瑶等几人的名字连提都不敢提,更是严格关照了属下,决不可让璟华擅自去天牢,也不准琛华传递什么书信、物件进兵部,免得被璟华看到,触景生情。

    “你们要是有谁敢为陛下开门,小心我就让你们脑袋开花!”青澜对天牢的守将们厉声道。

    好在璟华再没有像上次银河边时一样,说那些自怨自艾的话,仿佛那只是他酒醉后的一次胡言,清醒后便一切如常。

    青澜规定他必须卧床休息,但他听话的也不过就头两天。第三天起,便照常上朝,他用了些法力盖住苍白病容,朝堂上的那一个时辰便没有人能看出异样。

    只是他如今也有了天帝的派头,来回都由青澜亲自护驾,还都乘坐着麒麟白泽驾的天乘龙辇,厚厚的青丝绦帐垂下,没有人能目睹天帝真颜。

    龙辇内光线略有昏暗,璟华阖眸躺在榻上,呼吸轻浅。离开凌霄殿,用法术遮掩的好脸色也黯然褪去,看上去更觉苍白。

    方才在殿上,青澜已经替他挡了七个要他亲自观礼、主持的法会,还有个五、六个邀请他亲赴的宴席,但还是带回来了厚厚一沓的奏折,现在就堆在他们的面前。

    蒄瑶倒了之后,户部群龙无首,一群老臣已暗中拉帮结派,企图争夺这奉元天君的位子。方才在朝堂之上,更是将暗斗改为了明争,互相奏本,吵得不可开交。毕竟,一手掌握天庭的财政大权是个肥缺,神仙们虽然清高,但这身外之物么,也是喜欢的。

    昨天夜里才刚刚发作过一次,早上出门前就已经很勉强。可户部的朝臣们口诛笔伐,滔滔不绝,一个个吵得起劲,青澜看璟华的脸色一点点黯淡下去,赶紧呼喝了退朝,这才阻住了那些精力旺盛的老家伙们。

    进了龙辇,青澜就赶紧扶璟华躺在床榻上,让他休息。大约是实在撑不住了,他也没有拒绝,闭着眼,一句话都不说。

    从这里回泗水阁,还是有些脚程的。麒麟白泽跑得极稳,青澜看着璟华,替他紧了紧盖毯,心里发酸。

    此情此景,有些像他们从漠北封印夸父回来的时候,青澜想。

    那时候的璟华刚失去贞鳞,他不认识阿沫,还没有胤龙翼,更不是天帝。而现在,他什么都有了,却好像也没见得好多少,一样是这么孤单冷清,病了,却连自己的宸安宫都不敢回。

    龙辇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璟华依然闭着眼睛。青澜心里一沉,刚要上前查看,却见璟华羽睫颤了颤,缓缓打开双眸。

    青澜吁了口气,凑过去道:“璟华,还好么?”

    “本来就挺好。”璟华语声低沉,淡淡道:“不过昨晚没有睡好,所以就又小睡了片刻,不用大惊小怪。”

    青澜苦笑,拿他没办法。明明方才已经是连话都说不动的人了,现在缓过来一些便又如此倔强。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玹华和沅姐姐了,告诉她你心疾复发,请她快些回来。”青澜道。

    “不用!”璟华不悦道:“不过是旧疾而已,又不是很严重,谁叫你擅作主张的!”

    “已经有了胤龙翼护身,怎么还会病成这样!再说本来沅姐姐也半年要回来一次替你例诊,现在不过是提早了一个月而已。”

    “我说了,不用!”璟华怒道,“你现在越来胆大妄为!不准我上朝,又不准我见琛华!到底你是天帝我是天帝!你……你真的以为我不敢办你吗?”

    他的脸色一下又苍白到骇人,额头上有冷汗密密布了一层,嘴唇隐隐泛出紫色。

    他心里还有一句,那句是,我杀过自己的父君,现在还马上要将三弟送上诛仙台,我这样的人没什么不敢做的。

    但他好歹忍住了。

    他把那句自厌自弃的话,吞进了肚子里。他不想让青澜知道这种想法,只余胸膛间不规则的剧烈起伏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显示着他未尽的怒气。

    青澜默默地看着他,隔了半晌才道:“你不愿看就算了,回头我把人撤回来。”

    他掀开门帘,又顿了顿道:“不过,你给我听好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摆什么天帝的谱!

    你知道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我愿意为你出生入死,刀山火海都没关系,但我不会和那些老家伙一样,跪在地上,说那些好听的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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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澜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回头,他说完就出去了,坐到前头,替他驾车。

    璟华唇边浮起一丝苦涩,他又坐了一会儿,便缓缓起来。

    看来刚才的那一拨急痛,又激得自己胡言乱语了。

    呵呵,青澜误会了。

    他并不是要摆什么天帝的谱,也不是故意要拒绝沅姐姐为他诊治,他只是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

    一方面欣喜于重获新生,能与阿沫有一个长长久久的未来,终于能兑现那些她期盼已久的诺言,倚江山如画,看云蒸霞蔚。

    而另一方面,他又日夜煎熬,他的天性让他无法摆脱那种强烈的负罪感,每一天的健康和快乐,都让他觉得羞耻,那种逼厄像魔鬼的双手紧紧掐着他的咽喉,分分秒秒,难以喘息。

    他的心就夹在在这样的两难中,如当年的火行灵力和赤胆情毒性的双重折磨,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胤龙翼弥补了之前他流逝的灵力,甚至修为大升,但却无法医治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和盘恒于心头的创伤。

    他不想让青澜,让阿沫,甚至让玹华和沅姐姐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让他们有一点的担心。就像青澜说的,他们每个人为了他能活下来,都已经付出了太多,他不可以活得不好,活得不健康,或者不快乐。

    他走出去,看到青澜挺拔的背影,有那么一点的羡慕。

    每个人看起来都比他洒脱。

    璟华想,青澜并不是无忧公子,他也有烦恼。比如他不是尨璃亲生,而是姜懿的私生子,他两小无猜的mei mei还被自己抢了过来……

    可他看上去却好潇洒。

    他始终还是都站在自己的身边,义无反顾地帮着自己,两肋插刀,绝无二话。

    璟华拍了拍青澜,在他身边坐下。

    “外头风大,快进去。”青澜朝他瞥了一眼,没好气道,却还是往边上挪了一点位置给他。

    “抱歉,我方才……”

    “什么方才,我都忘了。”青澜截住他的话头,却又不打自招道:“我也不好,我该问问你的意思再决定,我大约是太心急了些。”

    “我知道。”璟华笑了笑,“沅姐姐回来便回来吧,反正也就还差一个月。就快公审了,我本来也要找人通知大哥。”

    “你真的要公审?”青澜持缰的手一滞。

    璟华自生病以来,他都很注意尽量不去提及关于琛华和蒄瑶的消息,但那些卷宗、诉状还是源源不断地送到他手里,无可避免。

    “一百多条人命,实在罪大恶极,擢发莫数。他们两个身份又特殊,若不公审,三界内难以有所交代。”璟华平静道。

    青澜默了默,他知道璟华说的没错。可一旦公审,也就意味着每门每派都要有代表参加,一些名门大族还要派族长出任审俭使参与裁决。

    到时候大家怀着各种心态,好的坏的非议如战火纷飞,流言蜚语当空袭来,更难保会有人利用这个大做文章,将矛头指向璟华,引起一些不愉快的波澜。

    青澜担心,若真要面对那些,以璟华的身体会不会吃得消。

    “公审的时间我已经定下了,这些天刑部还在彻查,要确认所有被害人员的身份和最后一些细节。”璟华道,回头轻轻咳了两声。

    “你既然已经决定,那有什么我要做的?”青澜道。

    璟华微笑,“确实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说吧。”

    “既然公审,按历每个神族都要由族长出任审俭使,其他几族倒都没有问题。唯独我们龙族……”璟华轻轻叹道。

    青澜沉默,他知道璟华又要提起那件事。

    果然,璟华道:“龙有三族,胤龙、炎龙和苍龙。父君去后,我便是这胤龙族的族长,但我又是琛华的兄长,执法避亲,我自然不能去。而雪梨也与琛华有着血缘,与我一样,不合适。”

    青澜心领神会,道:“所以,你想让我父王代表龙族去做这审俭使?”

    璟华微笑道:“正是,不知苍龙王可否愿意?”

    “当没有什么问题。”青澜笑道:“父王貌似对你印象很好,一直在阿沫面前念叨,说她这么乱七八糟怎么竟会被你看上?”

    璟华笑了笑,“别这么说,沫沫愿意下嫁,那是我修了几世才修来的福气。”

    他想起了那个生动活泼又惫懒无赖的人,苍白的唇角不觉含笑。

    望着前方的云海,璟华扯了扯麒麟白泽的缰绳,轻声道:“今日起,还是宿回宸安宫吧,我自觉已好了很多。何况,也好久没见到沫沫了,不知我不在的这几天,她会不会已经把我的宸安宫给拆了。”

(三十一)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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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璟华对阿沫真的是非常了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躲出去养病的这几天,阿沫虽不至于把他的宸安宫拆了,但至少也面目全非,以至于让他站在宫门口,半天没有认出来。

    “璟华,你回来啦!”阿沫像只小蝴蝶一样,扑着翅膀就飞到他怀里。

    他的手很凉,他的脸色也不太好,阿沫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这几天定是生病了,才偷偷躲起来,不敢回家。

    除了怕自己担心外,他生病的原因也很可疑,十之**是与那天杀的琛华和蒄瑶有关,他不想自己迁怒于他们,这才不敢回来让自己知道。

    傻瓜,你不想让我怪他们,那我就大人大量,不怪他们好了,又何必死撑着在外头不回来?毕竟自己家里要舒服得多,青澜哥哥那么粗枝大叶,又怎么照顾得好你?

    璟华低下头,在阿沫面上轻吻了下,也是无限怜爱。不过分开几日,思念竟如重重潮涌,不可阻遏。

    “沫沫,这又是想给我什么惊喜吗?”璟华看着这堆了满院子的板材、横梁、竖档、榫头,哭笑不得,不知这天后娘娘是不是又想改行做木匠。

    “对啊,璟华,你来看!”阿沫兴奋地拉着他,往里头走去。

    宸安宫布局虽大,但其实功能划分很简单。除了梅园和一些日常起居的外,最多的就是书房。阿沫现在就是随意挑了一间书房,带璟华走了进去。

    之前说过,璟华的书多到离谱,同一门类的书册多的要堆十几间屋子,少的至少也有五六七八间。现在这间,放的都是些史书,书架环绕四壁,中间还另外隔了四排,每排中间各留了一人宽的空隙,每个书架又都分上中下三层,目测至少有几千册。

    阿沫歪着头道:“璟华,虽然博览群书是好事,但你有没有想过书太多的话,拿起来会很不方便?”

    “唔,还好。”

    “什么还好?简直杂乱无章!”阿沫控诉道,“我上次要找一本书,在你书房里蹲了半天都没找到!”

    “呃,你可以问我,我帮你找。”璟华不知该怎么回答,轻咳了两声道。

    “我也想啊,可是你又整天在忙。”阿沫抱怨。

    “不过没关系,因为现在有我这个聪明人帮你整理,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找不到了!登登登登——”

    阿沫拉动了门口的一个机关,那些书架突然就动了起来,由远及近像生了脚一般,一本本排着队朝他们行进!

    阿沫得意道:“看我的发明,不错吧!”

    璟华莞尔,轻轻搂住她,笑道:“这又是什么法术?”

    “错啦!这个什么法术都不是!”

    阿沫得意极了,眉开眼笑道:“这只是一个简单的传送带啦!你看,我在这些书架底下都安了皮带,然后再用轮毂带动这些皮带输送就好了。这个不难,只要心灵手巧些,就算人界普通的木匠也会做。”

    她踮起脚来,邀功似的在璟华脖子上亲了一下,笑眯眯道:“只是他们都不会有我做得好!”

    她又按动了另外一个机关,那些书架便改变了滚动的方向,不再向前,而是三层书架上下轮回。阿沫按一下,上层的便到中层,中层的到下层;她再按一下,下层的又变到最上层,以此类推。

    “璟华,这样一来,以后你若要看最上层的书,也不用搬梯子爬高,或者我要看下层的,也不用蹲得腿酸,你说好不好?”

    “好得不能再好。”璟华宠溺道。

    “璟华这么喜欢,那我把你所有的书房都改建成这样子吧?”阿沫备受鼓舞,睁大着黑亮的眸子,积极道。

    “好。”璟华点头微笑。

    “哦,太棒了!我就说你会喜欢这样实用的发明的!”阿沫欢快叫道:“虽然你还有一百间书房,但我每天改建一个,花一百天,也能改建完工了!这样以后我们璟华看书就很方便了!”

    璟华望着她,宠溺微笑。

    尽管他知道未来半年多里,他的梅园可能都会堆满那些线锯暗隼,墨斗规矩,让清净的宸安宫充满了叮叮咚咚的敲打声。

    其实,他的书虽然多,但向来都分门别类理得很好,从来都不会找不到。

    而且他记性很好,哪本书放在哪间屋子的第几层第几排,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再说,他的个子高,那些对于阿沫来说要搬梯子才能拿到的上层的书,对他来说,并不是问题。

    但他什么都没说。

    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最爱的那个女孩子一直在家里等他,并且偷偷为他改建了书房,希望他回来的时候能给他一个惊喜。

    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就像在云梦泽的时候,她煞费了功夫,为他做了那个模拟的作战沙盘,他爱她的这份心,感动于她为他思详,为他做,至于做了什么,有用没用,都没要紧。

    他的沫沫,做什么都好,做什么都是最聪明,最可爱。

    因为她是沫沫。

    她的一切,都是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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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大病未愈,璟华虽强撑着,但一个上午下来,气力就有所不济。午膳的时候,也是光笑着看她,一双筷子除了帮她布菜,自己却几乎没怎么动过。

    “璟华,忘了告诉你,这两天我拜了一个师父。”阿沫嚼着饭粒,突然道。

    璟华顿了顿,慢吞吞道:“哦,谁啊?”

    他的这三个字,语气虽平淡,心里却波澜壮阔。

    拜师,可不是小事。

    授业恩师那可是人生第二父母。隆重些的,师父得考核个几年才确定要不要你,马虎点的至少尨璃得同意吧,shang men见个面,递上拜师帖,还得请三界里有些名望的大家坐下来吃顿饭,作为见证,然后阿沫磕上好几个响头,递上茶,师父说上一通门规,这才正式收为入室弟子。

    自己不在宸安宫也就几天,再说也没走远,不过就是在兵部的泗水阁而已,怎么沫沫就拜上师父了呢?

    而更令他小有失落的是,从观池开始,一路走到现在,虽然那时候存了私心,不准她叫自己师父,但本领是实打实教了的。敢问天下又有哪个胆大包天的,自认比他轩辕璟华还厉害,敢收他的女人做徒弟?

    “迦南栩。”阿沫道。

    璟华点点头。

    听起来,沫沫的这个师父是西天灵山金翅大鹏家的,那虽然也是世家,法力也算得上精湛,可是……

    既然有他这条胤龙在身边,又何必舍近求远?

    他还是想不通。大鹏家的轻功是有点名堂,但也比不上他的追风跨月,龙翔九天,不知道沫沫为什么心血来潮要去拜一只金翅大鹏鸟为师?而这个迦南栩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算了,沫沫喜欢,就由她去吧。

    “大鹏家现在的族长是迦南枫叶,沫沫,要不要我帮你写信……”璟华思忖了片刻后,字斟句酌地提议。

    “哎,不用不用,我这个师父本事大得很,对我也是尽心尽力,璟华你什么忙都不用帮!对了,你吃完了没?吃完了就进房午睡吧!我师父一会儿就来,别影响他给我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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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璟华小憩了片刻。

    等他醒来的时候,不禁愕然。

    他那素香沁芳、冰心雅洁的梅园里,竟升腾起了阵阵炊烟!

    梅花的暗香早已被忽略不计,因为现在闻起来,满园子都是孜然粉和胡椒面的辛辣鲜香!

    仔细听还有轻微的滋滋声,那是喷香的羊腿和肥嫩的牛肋排在烤架上翻转,被烤得微焦金黄后,一滴滴热油顺着饱满的里脊纹路慢慢下滑,最后落在喷薄热情的火苗上。

    那食材显是精心挑选过,三肥七瘦,恰到好处,肥的膏油被烤化了,一丝丝浸透了瘦肉,让每一块都娇羞地裹上了酥嫩,轻咬一口,脂香四溢,齿颊留芳。

    璟华轻叹一声。

    好吧,这好歹也是香味,虽然比起梅花的暗香来直接了一点,也实在了一点,但……

    沫沫喜欢。

    他按了按发疼的脑壳,无奈地坐起来,透过窗子,果然看到那个片刻不得安生的小人儿在园子里忙碌得手脚不停。

    那里已经架了两个大的烧烤架,火力四射,浓烟翻滚。

    阿沫也已经满头大汗,她左手不停地翻转她的肉串,右手拿起罐子,看也不看就往食材上撒着各种作料,一会儿又改用刷子,在烤了半焦的肉上刷上蜜汁。

    与他的手忙脚乱相反,迦南栩倒是风度翩翩。从血库中得救到现在已经一月有余,他年轻力壮,身体基本都已回复,脸色也是极好,与之前那个苍白虚弱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此时他正从容不迫地在一旁切着生肉,再一块块串到竹签子上。

    “师父,辣椒粉要放多少?啊,不,天哪!我刚才好像已经放过了!怎么办?”阿沫大叫。

    迦南栩悠然道:“没关系的,这个是我独家的配料,不管怎么放,放多少,都好吃到爆!”

    他才刚说完,阿沫又叫起来:“不行了,我的汗都要滴到肉上了!师父,师父,你怎么还不来帮忙!”

    她手忙脚乱用手背去擦脸,却忘了自己手上有辣椒粉,一下擦到眼睛里,痛得哇哇大叫。

    “沫沫,怎么啦?不要紧吧!”迦南栩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掏出巾帕替她擦眼睛,心疼道:“叫你别这么性急,你总是不听。”

(三十二)绝食

    阿沫眼睛虽疼,却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连迦南栩的手帕都未接,板下脸来,不悦道:“我跟你说过,不要这么叫我!沫沫是璟华叫的,这世上,只有他一人才能这么叫我!”

    迦南栩倒不尴尬,大方笑了笑,“抱歉抱歉!我不过顺口罢了,好,以后叫你天后娘娘,总行了吧!”

    阿沫道:“那倒也不用,我拜了你做师父,自然不用那么见外,你就像青澜哥哥一样,叫我阿沫就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嘴上不再喊,但眼睛却仍是十分的疼,火辣辣的,泪流不止。

    “沫沫!”

    阿沫一回头,红肿的眼睛还眯着,声音却立刻兴奋得拔高,“璟华,你醒了?”

    璟华微微一笑,他走过来极自然地搂住阿沫的腰,又低下头,不动声色地掏出专为她准备那条巾帕来替她擦眼。

    “痛不痛?”璟华温柔道。

    “痛,呜呜痛极了!”阿沫开始撒娇,“都是为了给璟华烤肉,才才弄痛的。”

    “为我烤的?”璟华笑道:“肉呢?我午膳都没吃,可饿极了。”

    阿沫这才破涕为笑,也忘了眼痛的事,立刻拿起一串肥少瘦多的,呼呼吹凉了,献宝似的递给他,“璟华,你快尝尝,这是特地给你的,没放胡椒,没放孜然,就一点点盐。”

    璟华斯文地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后微笑赞道:“果然美味。想不到我几天不在,沫沫的厨艺就大有长进!”

    阿沫略有羞惭,想起什么道:“对了,璟华,这得好好谢谢师父,他帮我切好肉,又配好料,我只要负责烤就好了。”

    “切肉最容易了,配料也是雕虫小技,最难的就是烤,火候都在烤上。”璟华正色道。

    “真的么?”阿沫半信半疑,“我有这么厉害?”

    “当然。”

    “可是师父”

    “沫沫,我觉得你的厨艺已经很好了,不需要什么师父。”璟华握起她的手,认真道。

    “是吗?可是师父真的很厉害啊。你知道么?蒄瑶本来一直吐的,什么都吃不下,但是师父一出马,她的胃口立刻就好了起来。璟华,我也想能学到师父的本事,我早说过,我要烧一手好菜,然后把你也养得白白胖胖。”

    璟华这才朝迦南栩望了一眼,翩翩笑了笑道:“哦,沫沫说的师父,就是你吗?”

    迦南栩这才能插上话,垂首行礼道:“正是,微臣迦南栩参加陛下。”

    迦南栩没想到,第一次见天帝陛下是会在这样一种场景下,天帝天后执手深情对望,比糖水蜜豆还甜的话说了一筐,而把自己这个切肉配料的功臣,完全晾在一边。

    其实这才是陛下的风格。午睡起来,听到有人叫了自己的女人一声“沫沫,”而还能让他毫发无损地站在面前,已经是大大的慈悲了。

    当然,迦南栩没想到的事还有很多。

    比如,他没想到在血库遇到的那个脸上痘痘发成猪头一样的女孩,竟然会是鼎鼎大名的天后娘娘。

    世界就是这么奇妙。

    他和她危难中相遇,她救了他,他被深深感动,暗下决心觉不嫌弃她的貌丑,这个故事接下来怎么都应该是比翼双飞,配成了一对才是。

    谁知,还偏不是!

    她不但不丑,还貌可倾城。最要命的是,她早有ai ren。就像她说的,她的ai ren天下第一,人间绝色。

    那个人还是天帝,轩辕璟华。

    迦南栩这个人,其实很单纯,也从来不在乎名位。否则,他也不会以金翅大鹏家长房嫡孙的身份来天庭做什么厨子。

    在遇到阿沫之前,他虽然也给璟华做过很多顿膳食,可他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也从来没关心过。在他心里,璟华这个天帝的形象大概就是“不爱吃饭”这四个字,至于他长成什么样,修为有多高,又有什么通天彻地之能,统统与他无关。

    可遇到了阿沫之后,他竟然也对璟华有了兴趣。他很想看看,到底那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男人,能让阿沫这样的女孩子爱得死心塌地,能让她的眼里、心里只有一个璟华。

    阿沫说要拜他为师,虽然他知道,她学厨艺最终还是为了煮饭给那个男人吃,但他还是没有拒绝。

    似乎从阿沫嘴里说出来哪怕再不合理的话,他都没有办法拒绝。借着学厨艺,他还能多和她在一起,摘摘菜,切切肉,说说话,笑一笑。

    也挺好的。

    迦南栩好像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既危险,又充满you huo。他知道她是未来的天后,也知道她与自己绝无可能,但不知为什么,竟鬼使神差地往那条绝路上走。

    就在她活力四射地跳进血库的时候,她说如果还有谁有力气动下手指,就动一下给她看看,让她能找到他。

    他动了。

    而她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动的不仅是手指,而是他整颗心。

    璟华朝迦南栩一点头,略带歉意,“沫沫说起过你,之前是我督查不力,让你无辜受了辛苦,现在可曾恢复?”

    迦南栩道:“谢陛下关心,微臣现在已无碍了。”

    璟华道:“无碍就好。此案择日亦会公审,你祖父大鹏王那边,我自会给他一个交代。”

    迦南栩道:“陛下不用太过自责,微臣虽被轩王妃所掳,但亦是天后娘娘将微臣救出生天,微臣包括微臣的祖父,皆对陛下是感恩不尽。”

    璟华不动声色,笑了笑道:“一福一劫,一祸一报,沫沫救了你,你也将她收做了徒弟,这便是你金翅大鹏家与我胤龙家的缘分。”

    迦南栩暗暗苦笑,这个陛下真是好生厉害,也不知是不是看出来自己那点小心思,但三言两语间又清清楚楚点醒了他

    阿沫是他轩辕家的人,就算自己与阿沫再有缘分,救命之恩也好,师徒之情也好,那也是金翅大鹏家与他胤龙家的缘分,到此为止,休想再有什么其它的纠葛。

    璟华望着他,微笑道:“听说轩王妃与康王的饮食,现下也是由爱卿在负责?”

    迦南栩道:“是,陛下放心,二位虽被收押,但饮食上微臣却绝不会怠慢。特别是轩王妃有孕在身,更会小心呵护。”

    璟华点头道:“哦,他们二人,可都还好?”

    迦南栩面有难色,道:“轩王妃倒是很好,只是这康王”

    璟华脸色一变,“他怎样?”

    迦南栩道:“他已绝食多日。不论微臣如何烹饪,他始终闭口不食!”

    璟华风驰电掣地赶到天牢,不仅急,而且怒!

    据迦南栩说,琛华自被关押到这里后,就未进过一点饮食,算来,已有半个多月!

    他自带人亲自拘捕了蒄瑶和琛华后,当天就病倒了,这些日子来在兵部,青澜不准他去看琛华,他便也就没去,只是叮嘱阿沫去照顾蒄瑶,确保她与孩子的健康。

    因为他觉得,这件事由始至终,总是蒄瑶受的伤害更大一些。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蒄瑶,而且她现在又有了身孕,自是记挂着她多一些,听沫沫说她胃口不错,能吃能睡,便放下心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琛华竟会绝食!

    不光如此,更令他震怒的是,若不是今天迦南栩透露出来,他依旧被蒙在鼓里!

    璟华沉着脸来到天牢,守门的士兵一见是他,立即脸如土色。

    “副帅说若给陛下开门,便便让小的脑袋开花”小个子的守卫抖成筛子道。

    “开门!”璟华只轻轻说了两个字,眼光却足以sha ren。

    守卫二话不说,立刻把门打开,只是手抖得实在厉害,钥匙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璟华还未进到里间,便听到长宁喝骂的声音。

    两指粗的藤鞭,浸了盐水,一鞭子抽上去,便是皮开肉绽!

    长宁恨得脸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畜生!你你这个sha ren不眨眼的魔王!你是吸血的妖怪!妖怪!妖怪啊!!!”

    他恨得声音都发抖,骂一句,火辣辣的鞭子便拼了老命地抽打在琛华身上,藤鞭过处,一片血肉模糊!

    长宁没什么武功,但却怀着极度恨意,每一鞭下去,都用足了全身的力气,三鞭子下来,已累得气喘吁吁,连话都说不下去。

    但他仍不罢休,那个杀死静安的仇人就在眼前!还是极其残忍地将静安吸干了血,只余了一副干瘪的骨架!

    长宁全身颤抖!他红了眼睛,只想上前狠狠地撕咬,恨不得也将琛华咬碎,啖其肉,饮其血,才能解他心头恨意之万一!

    也许是太过用力,也许是太气,长宁的右手已经完全脱力,连鞭子都举不起来。他右手举不起来,就换左手去抽,直到连左手都没了力气,便索性将鞭子扔了,一脚、再一脚,狠狠地向他踢去!

    “你这样的杂种,就该天打雷劈!”

    长宁朝着琛华狠狠怒骂,“你就跟你娘一样,是个天煞!害人精!害了娘娘,害了陛下,现在还害死静安!陛下心善,还要什么公审,我说就该直接把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而不管长宁如何折磨,琛华却始终不吭一声。

    他满是血污的脸上,挂着一抹极其轻蔑的嘲笑,血红的眸微微阖起,但偶尔一睁开,便会喷射出焚心刻骨的恶毒之光。

    他张开惨白干裂的唇,声音已弱不可闻,却轻轻发笑。

    “你这个傻瓜,你打死我好了。二哥二哥会来救我的”琛华道。

(三十三)鞭刑

    长宁再一脚踢去,却被一股大力往外一带,整个人栽倒在地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陛下!”长宁惊道。

    璟华脸色极其难看,冷得就像是一座苍白的冰雕。

    “陛下,您莫动气!我”长宁倔强地跪在地上,并不因为被璟华撞破而后悔,唯一担心的不过是怕璟华动怒,气伤肺腑。

    璟华在外头就听到了长宁挥鞭抽打琛华的声音,冲进来一看竟果真如此!虽然琛华堕了魔,也背负上百条人命,但如今尚未公审,一切尚未定案,又怎可如此滥用私刑?

    璟华只气得眼前发黑,胸口的疼痛如火烧火燎,仿佛全身的气血都蹿了上来,在心口横冲直撞,争先恐后往上疾冲。他不得不紧闭双唇,仍感到接连不断的腥甜就要顶破喉咙,下一瞬便无法遏制,狂呕而出。

    他连话都说不敢说,只缓缓摆了摆手,半晌朝长宁道:“你,出去。”

    长宁见璟华脸色惨白,胸口急剧起伏,知他定然已是极度不适。长宁不放心就这样离开,却又不敢再违抗璟华的命令,惹他发怒。

    “陛下”长宁嗫嚅道,不知该说些什么,斜过眼去,却正好看到琛华躺在地上,白发凌乱覆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

    长宁一惊,“陛下,莫上当!他”

    “我叫你出去!”璟华怒喝一声,袍袖一挥,将长宁甩到了天牢门口,下一刻却紧攥住心口的衣襟,半跪在地。

    长宁大骇,跪爬着要过来扶他,却逢上璟华一个冰冷的抬眸。

    “出去。”璟华咬着唇,最后道。

    琛华躺在那里,似乎经过方才的一番折磨,已陷入了昏迷。

    不过半个多月,他急速地憔悴下去,俊如冠玉的脸庞瘦到尖削,几乎比璟华还更苍白许多。不但眸子血红,整个眼圈都浸染了血红,而眼睑下却是浓重的黑色阴影。

    翩翩公子,凄如鬼魅。

    他顺滑柔亮的白发如今已如枯草,纠成一团,上面沾了许多的血污、草叶,甚至还有些天牢中硕鼠的粪便。

    而他的身上更是找不到一块好肉,那藤鞭上还浸了盐水,令每一次抽打都是连筋带骨的钻心之痛。日日来的鞭刑,新伤抽打在旧创上,一层接着一层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他的衣衫早已碎了,布絮跟着皮肉一起结进痂里,一半嵌在体内,一半荡在外面。

    璟华紧咬着牙,胸腔里那个跳动着的地方又不要命地疼痛起来,铺天盖地的剧痛令他几欲昏厥,几乎想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揉碎。

    “二哥,二哥”琛华似醒转了过来,低弱唤他。

    “琛华,你怎么样?”璟华心痛道,“是二哥不好,让你受苦。”

    琛华摇头,安慰似的轻笑,“没关系,二哥,都是皮外伤,我我不怎么痛。”

    他说不痛,却还是蹙着眉,轻轻shen yin一声。

    璟华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琛华,你先不要说话,二哥给你治伤。”

    琛华摇头,气息微弱道:“是我的错,我做了那么多坏事,还杀死了静安。长宁他恨我也是应该的,我确实死有余辜。”

    璟华默然。

    琛华又道:“但,但我只想二哥来看看我,我对他们说了许多次,二哥都不曾来。”

    璟华更是心痛,语声破碎道:“二哥来了,这不就来了?”

    琛华笑笑,轻声道:“我有话,想对二哥说。”

    “你说,二哥听着。”

    琛华虚弱地笑了笑,似无限安慰,“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sha ren,要吸血。我我是纯仙之体,我堕了魔之后,那些邪魔的法力在我体内日夜汹涌,焚化我的三魂七魄,我唯有吸食仙灵的血液,才可勉强压制住。”

    璟华痛道:“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我定会替你想别的办法,不会眼看你就这么堕落下去。”

    “我不想被二哥知道,怕你呵呵,怕你对我失望。”琛华勉强笑了笑,气息奄奄道:“我独自试了很多次,想戒掉,我我用了许多方法,但都没有用”

    似乎是突如其来的剧痛,琛华话还没说完,拽着璟华衣袖的手一阵猛抖,整个身子剧烈抽搐起来,同时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极度惊恐!

    “啊,又来了!二哥,救我,救我啊!”

    方才还虚弱无力的琛华猛地挣脱了璟华的怀抱,开始在地上来回翻滚,声声惨叫!

    那些鞭刑的伤口毫不留情地被撕开,刚结的痂被挤破,皮肉又重新翻出来,嫩粉色的像张着的小口,地上的尘土、沙石立刻钻进去,在嫩肉上摩擦,鲜血迅速渗出来,将污秽不堪的衣衫又染了一层红色。

    “琛华!琛华,你怎么了!”璟华慌忙抱住他,想阻止他继续伤害自己。

    “又来了!又来了!”琛华大叫,疯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体内难以忍受的痛苦让他力大无比,他又一次挣开璟华,将自己的头狠命朝墙上撞去!

    “让我死!求求你,让我死!”琛华带着哭音,哀嚎着。

    璟华咬牙再一次冲上去,将琛华牢牢抱住,双臂用力钳制住他的胳膊,大声道:“琛华,你到底怎么了?快告诉二哥!怎么样才会好!”

    琛华在璟华怀里不停发抖,血色的双眸空洞,痛苦而绝望,颤声道:“给我血求求你,二哥!给我!我受不了太难受,我真的受不了!”

    璟华紧紧地抱住琛华,心如刀割。

    琛华身上的巨大痛苦,仿佛兄弟间的心有灵犀,也传到了璟华身上,让璟华感同身受。

    他痛苦地阖上双眸,纤长羽睫翕翕颤动,“琛华别怕,二哥会救你!二哥一定会救你!”

    纯澈柔和的灵力包裹在琛华的周围,温暖而博大精深,浩瀚而延绵不绝。

    在璟华无与伦比的灵力治愈下,那些狰狞恐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愈合,腐肉自动脱落,新肌迅速生长,流失的血液也由灵力而得到补充,惨白的肌肤重新红润起来,饱满光洁,焕然新生。

    琛华终于平静了。

    璟华的灵力里饱含着天下最精深醇厚的修为,比那些仙灵的血液更管用得多。

    “二哥”琛华睁开血眸,无力地轻轻唤道。

    “琛华,你别说话,还差一点。”璟华道,咬牙继续催动法力。

    “不用不用再麻烦,我已经好多了。”

    琛华轻轻推开他,笑容凄楚,弱弱道:“二哥也还病着,别再为我消耗灵力。更何况,二哥如今已是三界至尊,更需格外保重才是。”

    “琛华,我没事。”

    “二哥,我求你件事好不好?”

    “你说。”

    琛华没有直说,反而凄楚轻笑。他明明看着璟华,又像并没有在看他,目光穿越了时光,显得空洞迷茫。

    “我也不知我们兄弟怎么就会走到今天这样?好像昨天还好好的,我在宝庆宫里邀了一群狐朋狗友,日日逍遥,夜夜笙歌,不知忧愁为何物。

    二哥,我还记得那日蒄瑶嫁给了大哥的替身,你在瑶池痛饮大梦三生,醉得走都走不动,还是我将你背回了宸安宫去。

    后来,二哥病了,说要离开天庭去找师兄治病,将兵部帅印交了给我,我还赌气不肯接受,拿来还予二哥。呵呵,那时我可真不懂事。”

    璟华咬碎钢牙,痛心道:“琛华,是我不好我一直都没有好好关心你,才让你变成现今这个样子。”

    琛华勉强笑了笑,道:“二哥很好,只是太忙。你知道么,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虽然那时候大家都觉得我最得父君宠爱,可我知道,父君最看重的人还是你。你文韬武略,圣明贤德,你真的是我们三兄弟中最适合继任天帝的。”

    “琛华。”

    “我知道很快就要公审了。我做了这么多错事,五雷极刑是逃不过去的。但求二哥现在就给我个痛快,不要让我死在诛仙台上那么难看。”

    璟华心如刀绞,半晌,才缓缓道:“琛华,公审之后,自有决断,未必就”

    他这个“死”字,却始终吐不出来。

    琛华倒是潇洒地笑了笑,自嘲道:“我手上那么多条人命,早已恶贯满盈,又是已经堕了魔的,你说那些老神族家的审俭使能绕得了我么?”

    他不怀任何希望地轻笑,自弃道:“何况这魔功在我体内,令我每几个时辰都要经历一番刚才那般的生不如死,我也早就不想活了。”

    他突然双膝跪地,拉起璟华的手,恳求道:“求二哥给我个痛快,别让我死在诛仙台上!我好歹也是皇族,给那么多人围着看,指指点点,我我丢不起那个人!”

    璟华面色惨白,琛华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插在他心上。

    他突然一把拉起琛华,令他坐于自己身前,双掌抵上他灵台,决然道:“琛华你放心,二哥一定会救你!虽然你做了错事,但都是为魔功所累,罪不在你。公审当日,我必全力保你!

    现在,我先以灵换灵,彻底化去你的魔功,令你再不必受那邪魔焚灵之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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