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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txt下载     锦衣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83章 鹿鸣呦呦

    第983章鹿鸣呦呦

    夏浔冷笑道:“你们好大的胆!”

    闫川抱拳道:“朝廷jiāo予职等的唯一使命,就是卫护国公安全,任何人试图伤害国公,职等都要用命去填,只要我们还在,便不容国公受到伤害!如果意图伤害国公的人就是国公本人,职等也要坚决阻止!待护送国公到达辽东镇后,要杀要剐,卑职等愿受国公处治!但是现在,国公要听我们的!”

    夏浔微微垂下眼帘,半晌才道:“我若不去,于心不安!”

    张文涛听他语气有些松动,不禁大喜,忙道:“可国公如此前去,实为不智!国公,先去辽东,领了兵马再入鞑靼,要救人,也得先有自保之力呀!”

    夏浔沉默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黯然挥了挥手,唐枫见状,忙叫shì卫们退了出去。~~夏浔意兴索然地道:“做个国公,好生无趣!”

    这时候史驿丞领着一班驿卒端着大盏大碗的送进来,瞧见张文涛等四人呈扇形把国公围在中间,有点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禁微微一呆。

    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来了,紧张的气氛也就告一段落。

    没有jīng致的细瓷杯碗,就是辽东地方烧制的那种粗瓷大碗,那碗一个个都跟小脸盆儿般大小,火炕上边摆着一张大炕桌,夏浔就盘tuǐ坐在最里边,背靠窗户。窗棂糊着窗纸,刚刚过了大年,窗棂上边还贴着红sè的剪纸窗huā,颇有喜庆气氛。

    唐枫、张文涛、何天阳三人再加上闫川,就坐在下首,五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用餐。没啥jīng致的菜肴,都是辽东风格的冬季炖菜,不过拾掇的很用心,ròu香扑鼻。干豆角子炖红烧ròu,冰窟窿里刨出来的féi大的河鱼、干蘑菇炖小jī儿、大白菜豆腐熬猪ròu等等,主食则是面食为主,馒头包子和面条,此外还备了一坛子烧酒。

    饭吃了大半,夏浔和他们才渐渐恢复了常态,彼此对答说话,气氛缓和下来,几人这才暗暗放下心事。

    他们赶到驿馆的时候就已傍晚时候了,冬季天短,那时天就大黑了,待安顿下来,用过晚餐,外面已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旷野里呼啸的风好似野狼的嗥叫,凄厉、悠长,无休无止。

    四大shì卫统领虽知夜袭驿馆的可能近乎为零,但国公在此不敢大意,警哨布署依旧严密,四人又分作两班,上半夜和下半夜亲自值戍,巡守在夏浔所住的房间前后。夏浔晚膳用罢,叫几个shì卫担了大桶的热水进去,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更衣宽坐,灯一直亮到近三更时分才熄灭。

    巡守于前后的shì卫只能从窗棂透出的身影,看到国公执笔端坐,想是又在思索赴辽东后的诸般事宜,也不敢打扰,只放轻了脚步,静静地守候。

    到了天亮,值守后半夜的唐枫和张文涛见国公房mén紧闭还在酣睡,便打个呵欠,径去找驿丞史秋生商量今日行程。

    冬季与辽东的联系是很困难的,大雪弥漫,彼此间切断联系的时间长达三四个月,占了一年的四分之一,政令不达,无法实施有效统治,对辽东的控制不如其他地区得力,这也是个主要原因。夏浔经略辽东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当时曾大力发展驿路建设,把nv真人冬季出行、狩猎最常使用的爬犁纳入大明军方的jiāo通工具,重点进行建设,现在北方驿路四通八达,冬季jiāo通主要就使用爬犁。像以前几次辽东传出消息,都是一路通过爬犁运输,将近山海关时,才在驿馆换乘马匹,所以这驿路上一座座驿站都备有大批的爬犁。

    爬犁本是nv真人常用的jiāo通工具,可以人拉、牛拉、马拉、狗拉,一些地区甚至还有鹿拉。其中最主要的就是马爬犁和狗爬犁。马爬犁适用于平原地区,而且雪不甚深的情况下,即便负重很多,要它日行二三百里甚至都不是难事,特殊情况下甚至可以做为冬季军粮运输的工具。

    当然,考虑到气候的复杂多变,和各个路段的不同,有些路段不适合马爬犁,所以辽东一方面自己扩大农耕生产,在生产规模还不足以自给自足之前,则在冬季来临之前,通过海路,从关内运来足够的粮食储备着,很少动用这种手段。

    狗爬犁则适应各种路况了,山地、林地、深雪、浅雪……,它们的负重不及马匹,但是比马匹更适应环境,不但可以在各种路况下行走自如,而且照应起来也方便。狗能吃粮,也能吃ròu,甚至可以自己猎取食物,野外雪地中过夜休息相当容易,同时还能起到警戒、看守、搜索、追踪等作用,而马则不然,要带足够草料,要注意御寒措施……,麻烦的很。

    所以经过比较,各个驿站最终大量利用的就是狗爬犁,每个驿站都养了大匹的狗,夏浔下榻的这个驿站因为是承上启下,联系辽东和关内的第一站,所以饲养的狗尤其多,在驿站扩建出的宽敞的院子一角专mén建有犬舍,养有百十条狗。

    昨儿夏浔的人已经跟史驿丞jiāo待过,要在此更换爬犁继续北上,反正那爬犁和狗都是现成的,史驿丞并未太往心里去,如今一见两位军爷来找自己,心中不禁暗暗嘀咕:“这也太急了些吧?”

    其实唐枫和张文涛原也不想这么早上路,但是昨天虽然力阻了国公,他们也清楚国公心急如焚,既然国公答应不再亲身涉险了,还是早点赶到辽东才好,也省得大家提心吊胆,是以一早就来催促。

    史驿丞忙道:“两位将爷稍等,我这就去安排,厨下正备着饭食,等国公爷和各位军爷用过早餐就能上路,绝对耽搁不了。”

    一面说着,史驿丞一面招呼了几个驿卒,跟他到后院去准备。牵出狗来,套上笼头,系好爬犁,正忙碌着,突然有人奇道:“驿丞老爷,咱们养的那三头鹿呢?”

    史驿丞扭头一看,另一侧的牲口圈里果然空空如野,难道三头鹿都趴下睡了?史驿丞赶紧跑过去探头往牲口圈里一瞧,依旧是空无一物。

    在这一侧,有马廊、牛圈,还有几头鹿。牛是用来拉牛爬犁进山打柴草时用的,那鹿却是从野人nv真那儿买来的,鹿爬犁和狗爬犁一样,都比马爬犁有优势,但是用鹿爬犁的极少,那太奢侈了些,史驿丞买这几头鹿来,原也只是想饲养着nòng点鹿茸赚点钱,却没想到鹿竟不见了。

    mén还关的好好的,这鹿竟然就没了?史驿丞进了牲口圈仔细看了几圈,立即想到,怕是国公爷那些shì卫捣鬼了,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否则好端端的几匹鹿怎么就没了?史驿丞心中愤怒,急急就回来找两位shì卫统领申诉委屈。

    唐枫二人听了只觉荒唐,如果说是shì卫们搞鬼,他们能把鹿nòng到哪儿去?难道他们昨夜还把鹿烤了来吃不成?史驿丞吃他们呛了几句,无可奈何,只得忍气吞声离开,到了厨下越想想是不忿,揭开锅盖,往粥里狠狠啐了几口唾沫,这才气平了一些。

    不一会儿饭菜做好,众shì卫也都起chuáng洗漱完毕准备用餐了,这时夏浔依旧紧闭房mén不曾起来,唐枫眉头一皱,暗觉蹊跷。他一直担任国公shì卫,自然清楚国公的作息,国公每天起chuáng甚早,比shì卫们还早的多,总要打几趟拳,练几趟刀剑这才洗漱净面的,今儿怎么睡了这么久?

    唐枫与其他三个头领商量了一下,便去叩mén,一连唤了几声,房中全无动静,唐枫几人顿时警觉起来,又是叩mén又是敲窗地招呼一阵,依旧不见房中有人应答,几人大急,便破mén而入。房mén踹开,冲进去匆匆一瞧,内外房中哪里有人,榻上空空如野,桌上却摆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几个大字:“臣杨旭敬启,皇帝陛下御览!”

    “……臣有一言,发自肺腑,辽东变故,乃纪纲邀功媚上,急于求成之举。臣无证据,亦无风闻奏事之权,但臣此去,生死未卜,故不得不言,望皇上明察!臣自知不该去!但臣不去,良心一世不安,臣非英雄、亦非壮士,更不是一个合格的臣子,一介匹夫,一个男儿,唯此而已!”

    ……

    鹿鸣呦呦,雪huā飞溅,一辆爬犁正疾驰在黎明的雪原上。

    山川、平原,银装素裹。林中寒鸦雀猝然啼叫几声,尚未展翅逃开,爬犁已自树下飞驰而过,大地依旧凄清寒寂一片。yīn郁凄凄的山sè,崎岖的山岭之间,积雪皑皑,一片茫茫,道路都已消失,沟壑也难已分辩,唯有呼啸的寒风,挥洒着入骨的寒意。

    爬犁在雪上滑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夏浔坐在爬犁上,裹得厚厚实实,只lù出一双眼睛,一头一身都是霜雪,就像一位圣诞老人。

    前面还坐着两个shì卫,正在全神贯注地控制着爬犁的走向,这两人正是昨夜被他唤去担水沐浴的两个人,谈博、彭浩,这是他安chā在shì卫中的两个潜龙秘谍,关键时刻,还是完全由他一人掌握的力量,才会毫不质疑他的决定,唯其命是从。

    已到图穷匕现时刻,明军奇袭瓦剌后方的消息一旦传到正在前方征战的瓦剌人耳中,大明的目的便昭然若揭,不管瓦剌人是否清楚小樱本是站在明军一方,穷途末路的他们杀人泄愤都是非常正常的举动,如果他先去辽东再赴鞑靼,那就是昧着良心自欺欺人,只是去给小樱收尸而已。

    卿本无辜,是为了他跳进火坑的,他要么去把她拖出火坑,要么去陪她跳火坑,这是情意,也是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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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4章 决裂

    第984章决裂

    朱棣的圣旨先夏浔一步送到了辽东,丁宇立即带兵进了鞑靼的领地。由网友上传==

    阿鲁台对明军的果断介入感到目瞪口呆,立即提出了强烈抗议,但是形势比人强,他如今实力损失严重,为了躲避瓦剌人的追杀,各个部落纷纷后迁,许多部落现在就在辽东都司的辐shè范围之下,暂时反而与他失去了联系,而明廷又是他承认的宗主国,明军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也无可奈何,总不成跟兵jīng良足的明军再干一场?

    由于纪纲暗动手脚,草原上固然打得jī烈了,但是瓦剌与鞑靼的实力都未耗损一空,明军又被迫提前介入,出师名义虽然堂皇,总是不如由阿鲁台主动请求来得光明正大,所以还是遇到了一些麻烦。有些部族首领或是因为一直顽固地仇视大明,或是因为阿鲁台的暗中授意,公开反抗明军的接管,甚至诉诸武力。

    丁宇已经接到详细的指示,毫不手软,立即以血腥手段进行镇压,用屠刀和鲜血给鞑靼人上了一课:我们不再是满口仁义道德,被你们这些流氓用仁义道德束缚住手脚的冬烘先生了,老子现在就是要用拳头和刀子跟你理论,你奈我何?

    这一来,一些本该借由瓦剌之手来消耗掉的顽固势力只能由大明自己来剪除,杀人一千、自损八百,伤亡自然也不小,这都是纪纲造孽,眼下却也无可奈何。于此同时,怀柔手段同时上演,**āng和胡萝卜都到了。

    辽都布政使万世域亲自押解着大批粮食、草料进入鞑靼,这些粮食用于向鞑靼人实施救济,但是要接受救济,就得接受处置。你要吃、要住、要衣穿,我们怎么知道有没有人冒领啊?有没有分配不均啊?有没有不甘臣服大明的部落来占便宜啊?

    所以万世域带来了大批书院的学生,这些学生大多有méng古、nv真血统,是辽东那些部落里头领和富有长老家的子弟,叫他们向鞑靼各部广泛宣传皇帝陛下的仁慈和苦心,在牧民中树立大明的良好形象。同时对愿意接受赈济的部落登记造册、进行安置。

    各个部族的牧民被完全打luàn了原来的部族范围,重新进行编户,并由辽东布政使司按十帐、百帐、千帐分别指定一些有威望和能力的部落首领统领,他们或者是原本没有这么大的权力,要么是打luàn了原来的组织秩序,上司和下属皆非原有部落的人员。

    接受安排,可以享有权力,同时得到赈济,不接受,就会活活饿死,所谓的权力也要烟消云散,旁边又有丁宇那个杀人魔头磨刀霍霍,大多数人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百帐以上的部落首领之任免,统一由辽东布政使司来控制。

    眼下或由于旧日威望,原来的部落最高头人还能影响到这些中层的首领,可是假以时日,他们的影响力势必日渐薄弱,不错大明之势,他们连自己的地位都无法保证,这就确保了整个部族无法统一行动,与大明离心离德。

    一些部落的损失还不是那么严重的,眼下对于粮食和各种救灾物资的需求尚不是十分迫切,其首领不甘jiāo出至高权力,还存在着观望之意,万世域也不强迫,对这些迁移较早,部族组织建制和部落财富尚未受到瓦剌人严重破坏的部落,他也友好的伸出了橄榄枝。

    万世域就跟笑面虎儿似的,非常慷慨地允许这些部落保持自己的建制和领地,不必接受大明的编户和分配,缺衣少粮?没关系,开榷场!哥跟你换!马匹、牛羊、铁器、弓箭、皮máo、金银器、羊máo、草yào、毡毯……,你拿任何东西来,我都跟你换,哪怕只值几个小钱的破烂货,也能换一把米回去吃上一顿。

    这些东西没了就没了,尤其是像牲畜一类的资源,想要繁衍shēngzhí,手里头必须得有足够的“种子”,这些东西全拿去换吃的了,眼下的困难是解决了,明年开chūn放牧时候怎么办?那就只好走一步是一步了。

    部族里的上下尊卑比中原更加严重,头领们拥有大量的财富,而普通的牧民所拥有的物资却极其有限,贫富差距极大,谁会散尽家财,把自己的财产慷慨地分给他人?东西换出去一件就少一件,换来的粮食却是吃一天就少一点,没用多久,一些普通的牧民便撑不下去了。

    可是那些头领们既不可能把自己的家产拿出来无偿地给他们去换粮食活命,又无法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同时还用强硬手段控制着,不允许他们接受辽东布政使司的编户安置条件,这些活不下去的普通牧民便与自己的头人首领渐渐产生了摩擦。

    万松岭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再耐心等些时日,窝里反的好戏就要上演了。

    万世域干的风风火火的时候,丁宇一面抡起**āng打杀鞑靼部落中顽固的反动分子,一面便向瓦剌以调停名义提出会唔,并要求善待所有俘虏,听候明廷的裁决,丁宇不好直接向瓦剌点名索要小樱,只要以此手段进行保护。此时,正是夏浔乘鹿爬犁,孤身赴瓦剌的时候。

    ※※※※※※※※※※※※※※※※※※※※※※※※※

    瓦剌大汗脱脱不huā的大帐里,曾经蜜里调油的一对情侣剑拔弩张。

    豁阿哈屯气得脸sè胀红,愤怒地道:“是你说,收到准确消息,阿鲁台的粮草不只一处,所以才要籍烧掉一处粮仓,阿鲁台军心不稳的时候决死一战,可是如今阿鲁台其它的粮仓在何处?明廷已介入调停,我派去鞑靼的使者回来说,阿鲁台麾下诸部因缺衣少粮,纷纷接受明廷的处置,如果阿鲁台仍有存粮,至于如此?”

    万松岭道:“消息总有不实的时候,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豁阿大怒,喝道:“我这么生气做什么?如果不是你这样说,我和撒木儿公主岂会坚决支持,迫使其他诸部也同意你的决定?如今我们伤亡如此之大,反叫明廷趁机介入,坐收渔人之利,难道不是你的错?太平也在这一战中死了,难道不是你的错?太平部落矢志为太平报仇,处死了阿尔斯愣,阿鲁台立即还以颜sè,处死了我手下大将满都拉图,如此种种,难道不是因为你的错?”

    万松岭不以为然地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满都拉图死了,这笔帐咱们总有一天会向阿鲁台讨回来的!至于太平,呵呵,太平一死,剩下把秃孛罗独力难支,以后这瓦剌不就是你我说了算嘛。非如此,我如何独掌瓦剌大权?所谓不破不立,豁阿,你仔细想想就会明白,这对你我是大为有利的。”

    豁阿夫人脸sè一变,骇然看向万松岭,不敢置信地道:“难道……,让我们这么多的族人白白牺牲,竟然本就是你的一个计策?你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万松岭连忙道:“哪有此事,我也是事后想来,觉得这事未必就是坏事。”

    万松岭甜言蜜语地道:“豁阿,我的心肝,我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你呢?不错,我们的伤亡也很严重,可是阿鲁台却更惨,他有那么多部落被明廷接收,以后还拿什么跟咱们抗衡?阿鲁台不只军力损失殆尽,连部落子民都折损严重,又被明廷趁机吞掉他一大块,嘿嘿,从此他就不足为患了。

    可咱们的远征军虽伤亡惨重,根基却未受到创伤呀,等咱们在明廷的调停中nòng到足够的好处,回转咱们的地方,等chūn暖huā开时候,就能接收鞑靼的大片丰美草原,五年八年之后,你想想,这大草原上,除了你我,还会再有第二个主人么?”

    说着,万松岭就靠进豁阿夫人,轻轻揽住她的腰肢,yù故伎重施,以**软化她的态度,豁阿夫人狠狠推开他,目中喷火,怒不可遏地道:“我不会再信任你了!脱脱不huā,我豁阿瞎了眼,竟然相信你是个大英雄!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信任你了!”

    “豁阿……”

    万松岭叫了一声便无奈地止步,豁阿哈屯已决然而去,出了帐蓬,跃马扬鞭疾驰而去!

    万松岭转转眼珠,心道:“豁阿这个臭娘们,大概是被男人骗的太多了,为了手下一个将领,就要与我决裂。幸好撒木儿公主本部损失不大,对我尚不至如此jī烈,我要站稳脚跟,看来还得好好巴结巴结她才成。”心里盘算着,万松岭也出了大帐,直奔撒木儿公主的大帐去了。

    难怪豁阿哈屯大光其火,她虽在部落中拥在最大的领地和最多的牧民,但她毕竟是个外来户,该部原有的贵族头领们未必就那么服气她,这满都拉图是部落中极有权力和威望的一位首领,他一直有些mí恋豁阿,所以对她言听计从。

    如今满都拉图一死,部落里群情汹汹,就有些心怀叵测者开始算旧帐,说她不该唯脱脱不huā之命是从,让他们的部落受到如此之大的损失,煽动对她的不满情绪,她的地位已经开始不稳了。她来找万松岭发脾气,未尝不是想寻求一种心灵的慰藉,想不到万松岭竟然……

    豁阿哈屯越想越是心寒,一路疾驰,马不停蹄地回了自己部落,翻身下马,大步入帐,立即沉声吩咐:“来人!召集所有部落头人首领们观礼,我要把阿鲁台的义nv点天灯,以告慰满都拉图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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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5章 珠沉玉碎只为谁?

    鹿爬犁终于驶到了豁阿哈屯驻地附迎杂

    一路上,夏浔费尽波折,在来路上,他们遇到过逃散的鞑靶牧人,那些牧人得知这辆鹿爬犁上的人是明军以后,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曾经,他们与大明将士是死敌,但是眼下大明无疑就是他们的救星,虽然阿鲁台竭力减轻明军在族人中的影响,但是在普通鞑鞑牧人的眼中,明人此刻就是他们的大救星。

    是明军出兵,制止了瓦刺人对他们赶尽杀绝,是明军带来了粮食和衣物,叫他们不致冻饿而死。这些散落各处躲避战争的牧人也是听到了明廷介入,并开始赈济灾民的消息后,才开始向那里迁移的。

    他们为夏浔三人热情地指点了道路,确保他们始终走对了方向。

    这里是鞑靶的地盘,瓦刺远征军长驱直入,也担心鞑鞑人占了地主之利,一旦分兵过多,会重蹈刚刚进入鞑靶境内时,被阿鲁台分而治之、全歼一支两万人的精锐主力的故事,所以一直保持着严密的互为犄角的进攻阵形,此次与阿鲁台大决战后,他们也伤亡惨重,所以原本四路大军的阵势合并成了钝三角形,夏浔一路行来,并不虞会遇到鞑鞋人的散骑游勇。

    但是在到达鞑鞑人驻地附近时,还远在五十里外,他们就遇到了鞑靶人设在最外线的第一层警哨。

    一枝鸣镝带着尖锐的呼啸射向远方,随即数骑快马向鹿爬犁疾驰过来。

    游骑警哨本不负责接敌交战,一旦发现敌踪,他们迅速向后方示警就算达成任务,但是因为闯入者只有一具鹿爬犁,爬犁上面也没有几个人,所以四个游骑警哨大胆地靠近。

    “嗖!”

    一枝狼牙箭横贯长空,只是一闪,便狠狠射中一头鹿的脖子,这人臂力惊人,估计至少用得是三石的硬弓,这一箭就射穿了鹿颈,那鹿悲鸣一声,轰然仆倒在地,在雪原上又向前滑出老远,才拖得其它两匹鹿止住了脚步。

    “站住!统统不许动!”

    四骑瓦刺游哨绕着爬犁地转着困子,手中的箭矢始终紧紧地对准他们。

    夏浔三人没有反抗,他们走下爬犁,站在那儿,并且主动解下腰间的佩刀,扔出好远。

    瓦刺人在喊什么,三人中谈博和彭浩都听得懂,他们二人都精通蒙古语,这也是夏浔刻意把他们调来伴从自己去辽东的原因。不过夏浔不用问他们也知道瓦刺游哨喊话的意思。

    四名游哨见三人都束手就缚,便有两人冲上前来,翻身下马,先不理会三人,而是登上爬犁检查了一番,然后又到三人面前,浑身上下搜查一番,这才用生牛筋捆住他们手腕。

    在此过程中,其余两个游哨始终用箭牢牢地锁定三人,直到三人毫不反抗地任由他们的人捆住了手腕,这才驰近过来,翻身下马,一边在齐膝深的大雪里向前迈进,一边向另外两人用蒙古语大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闯向我们的营地,问清楚了么?”

    就在这时,夏浔突然动手了。

    他大喊一声:“动手!”整个身子便向下一伏,力道之大,似乎要把整个身子没入雪中,但是身子挨着雪地的刹那,双腿一蹬,力道突然向后,整个人便像一枝箭似的射冇出去,只一眨眼,就滑到了那两乍正蹒跚走来的瓦刺游骑面前,飞跃而起,硬底毡靴“砰”地一下踢中一个大汉的胸口,将那人狠狠踹飞出去,人在半空,一口鲜血便哇地一声喷出来。

    另一个瓦刺游骑大惊,手刚摸冇到腰畔刀柄,夏浔已振身跳起,一个斜插杨柳,肩头狠狠一撞,撞得那人腾身而起,在空中风车般一转,身在半空尚未落下,夏浔便一个旋风腿,穿着毡靴、裤腿与毡靴间还绑着兽皮以至显得像大冇腿般粗细的小腿,就像鞭子似的狠狠抽在他的颈上。

    夏浔斜着一个翻跃,轻如鸿毛地落地,卸去了自己的力道,这时那人才轰然一声跌落雪中,他的颈部挨了一脚,脖子已被踢断了。

    谈博和彭浩同时动脚,将一个瓦刺哨骑踹倒在地,然后合身撞向另一个人,那人伸手拔刀,却被谈博和身撞倒,急忙就地几个翻滚,刚刚爬起身来,钢刀出鞘,眼前一花,夏浔已直挺挺地站在面前,与他贴身而立,面面相对。夏浔向他咧嘴一笑,这人骇得怪叫一声,挥刀便砍。

    夏浔一个膝撞,“噗!”地一声,听着就叫人蛋疼无比,那人钢刀脱手,一声没吭,便昏得不知人间何世了。那脱手飞出的钢刀扬到空中,复又落下,“嚓”地一声雪地”,…

    半晌之后,谈博拖着一个刚刚被他审讯完毕的瓦刺骑哨,像拖死狗似的拖到夏浔面前:“国公,卑职都凹p泡E凶心江附:凹惭清楚了。”心删

    夏浔点点头,沉声道:“好,让他带冇路,引你前去。彭浩,咱们走!”

    “是!”

    彭浩答应一声,便牵过两匹瓦刺游哨所骑的骏马,夏浔伸手一按马背,腾身而起,稳稳地落在马鞍上,便策骑驰去……。

    ※※※※※※※※※※※※※※※※※※※※※※※※※※※※

    小樱被拖到大帐里时,豁阿夫人正端坐帐中相候。

    这些天,小樱倒是没有受到刑罚的迫害,但是关押她的地方,却绝不会如何讲究了。幸赖部落中有一些年轻人曾经是小樱的追求者,虽然恨她背弃自己的部族,却也不想让她受到虐待,那四面透风的破帐蓬被他们简单修补了一下,虽然依旧无法御寒,却还不至于叫小樱活活冻死。

    但是尽管如此,小樱依旧受了冻伤,她被拖进豁阿夫人的大帐时,脸颊一片苍白,额头几缕乱发还带着霜屑。

    豁阿夫人嘲弄地看着小樱,冷笑道:“明廷的开原侯丁宇,喜欢你,是么?”

    小樱紧紧抿着嘴唇,并不说话。

    豁阿夫人更是冷笑连连:“可惜!可叹!你的义父为了招揽人心,坚持要用满都拉图来换他麾下大将阿尔斯愣,你的生死,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你喜欢的那个丁宇,也只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为了他的清誉、为了大明朝廷的体面,他明知你身陷于此,居然不敢直接向我开口要人,却只假惺惺地叫双方都不得为了泄愤滥杀俘虏,听候大明朝廷裁断!”

    豁阿夫人的有意打击并未令小樱神色有丝毫变化,豁阿夫人见了心中更加不快,她的情路坎坷波折,一生经历过多个权贵,却都只是垂涎于她的美色,亦或想利用她达到目的,何曾有一个真正的爱过她这个人?

    当她遇到‘脱脱不花,之后,她本以为脱脱不花会是个例外,但是今天她才识破脱脱不花的真面目,或许他是真的着迷于自己的姿色和,但是在权势利益面前,他的选择同以前那些男人没有一点区别!女人,说到底就只是男人的一个玩物,只要有权有势,就不愁没有女人,哪个男人真心的看重过她的情意?

    她恨男人,所以便更加觉得小樱的所作所为不值到了极点,她必须杀掉小樱,这么做虽然不能解决她的权力危机,却能缓和满都拉图部落的愤怒,叫其他部落首领的攻许指责不再显得那么犀利,这只是出于巩固地位的需要,杀死小樱这件事本身并不能叫她快意。

    她想揭穿阿鲁台、丁宇这些所谓的慈父、情郎的真面目,她想看到小樱懊悔、流泪,大骂这些人辜负了她。豁阿一次次的被男人伤透了心,可是至少她现在还控制着部落,她还有权力在手,她想看到一无所有、众叛亲离的小、樱痛哭流涕,她想看到别的女人比她更不幸,她的心里才能好过一些。

    可她失望了,小樱表情淡淡的,依旧毫无变化,好像她是冰雪雕成的人,永远不会有任何表情变化。

    小樱额头秀发上的霜雪已经融化了,一滴滴地落下,落到她的脸上,可惜,那不是她的泪,不能给豁阿带来丝毫的快感。

    豁阿哈屯冷冷地瞪着小樱,半晌之后,突然说道:“既然不是你的义父或你的情郎,哪怕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救你回去,那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带上来么?”

    小樱的双眸这才微微扬起,看了她一眼,平静地道:“你要处死我了,是不是?”

    豁阿大笑,大笑着说道:“乌兰图娅,我真的不想这么做,可是人生在世,很多时候,你必须得去做一些违心的事,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是身不由己!不错,我今天要处死你,你本来可以好好的活着,甚至成为大汗的女人,风光无限。可你太蠢,你偏要去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现在,你就要死了,你后不后悔?”

    后不后悔?

    小樱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地转过了身,凝视着帐外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秀发轻轻滑到尖端,微微的一沉,落到她的颊上。

    两个彪形大汉扑过来,将一层层的麻布缠在她的身上,又将一桶酥油从头浇下,小樱紧闭了双眼,依旧没有哭。

    她只在心里轻轻地问:“我就要死了,你会不会为我哭?”

    “只要一滴眼泪,就一滴……”为我而流,我便不悔!”。湘妃竹上多少泪,滴滴俱是女儿心,珠沉玉碎,为情杀身。阿弥陀佛,为了俺们的友情,投票吧!(未完待续)

第986章 男儿重横行

    第986章男儿重横行

    “各位头领、各位族人,阿鲁台不接受我jiāo换俘虏的条件,为了招揽人心,处死了我们的满都拉图!今天,我要当众处死他的义nv,血债血来偿!”

    部落中一位名叫劳彪的长老冷笑连连地道:“我们的英雄满都拉图,连同我部落中三千名勇士,死伤惨重,杀死一个nv人就算是血债血偿了么?”

    豁阿目光如电,攸地落在他的脸上,沉声道:“劳彪大人,我三千将士是死于沙场!他们烧掉了阿鲁台的粮草,使得阿鲁台士气大丧失,才让我军大获全胜,求仁得仁,死得其所!怎能与满都拉图被杀hún为一谈,你是要故意挑唆族人对我的不满么?”

    劳彪是个四十上下的男人,一部山羊胡子,脸颊瘦削,眼神有些yī书^网^e^看《》.

    豁阿是被哈什哈掳回来的nv人,劳彪一直不服气这个外来户可以代替哈什哈统领整个部落。劳彪的想法在部落中很有市场,挑战豁阿地位的主要人物就是这个劳彪,以前有满都拉图全力支持豁阿,劳彪也没办法。如今满都拉图被杀,他反而摆出一副为满都拉图打抱不平的样子,籍机对豁阿发起挑战。

    一听豁阿这么说,劳彪yīn阳怪气地笑道:“说到烧毁阿鲁台的粮草,我记得哈屯下令进击的时候曾经说过,阿鲁台不止一处粮仓,可现在怎样?若非如此,满都拉图大人烧了阿鲁台的粮草后完全可以功成身退,从容返回,何至于还要奉命继续搜索,深入敌后,以致全军覆没,哈屯,此事只怕你是难辞其咎!”

    豁阿强捺怒火,说道:“消息瞬息万变,搜集到的情报真真假假,那也在所难免。这个命令,是大汗亲口下达的,我只是遵从大汗的命令,劳彪大人如果不服,可以径去撒木儿公主营中,向大汗抗辩!如果劳彪大人觉得杀一个乌兰图娅算不得血债血偿,那么我可以把全部兵马jiāo给你,去伐阿鲁台!”

    豁阿美丽的脸庞挂满寒霜,不屑地冷笑,睨着劳彪道:“阿鲁台虽然成了丧家犬,明军却已介入,劳彪大人,你敢去么?”

    “你……”

    劳彪被反将一军,脸sè胀红,yù待再说,满都拉图的从弟少布已不耐烦地道:“豁阿哈屯,劳彪大人,两位请不要争执了!先杀了乌兰图娅,告祭我兄长在天之灵吧!”

    豁阿和劳彪各自冷哼一声,就此不言。圣堂.

    一行人纷纷出了大帐,来到帐前,帐前高杆上悬挂的大旗已然放下,那绳索正绑在小樱的身上,旗杆前边,还摆着一张香案,案上焚香,准备把小樱点天灯的时候,举行告祭满都拉图的大礼。

    shì卫们排列整齐,把那高杆围在中央,中间lù出一块圆形的空地,更远处,许多部落战士都围拢过来。他们之中大多身上有伤,有的只吊着胳膊,有的扶着拐杖,当初出兵时,他们兵强马壮,数倍于现在,而如今大部分已埋骨荒原,幸存的人也是大多伤残。

    对小樱还抱有一丝怜悯,怀着些怜香惜yù心情的终究只是少数,仇恨充溢了他们的xiōng膛,大部分人满腔快意,他们已经知道明军介入,报仇雪恨的可能已经化为泡影,即便明军不曾介入,继续打下去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因为出兵之初,谁也不曾想到这场仗会打得如此艰苦。先是被人吃掉了一支两万人的主力,使得本来占优的形势变成了均衡的战局,接着双方总是互有胜负,实力的削弱是同步进行的,而且始终不曾打破这种平衡,以至伤亡远比战前的估计扩大了无数倍。圣堂

    如今再打下去,纵然灭了鞑靼,他们自己的实力也将损失殆尽,或者只消给他们几年功夫就能恢复元气,但是瓦剌周边那些国家会坐失良机么?所以他们务必得保留一些自保的力量,仗既然打不下去了,处死乌兰图娅就成了他们自欺欺人的一种手段,或者,这对亡者就有所jiāo待了。

    豁阿哈屯目光复杂地瞟了一眼被绑在杆下的小樱,她没有再说什么,部落中的头领、长老们都在她的身边,再说什么皆已无益,豁阿夫人只是沉声一喝:“把她吊起来,准备用刑!”

    绳索被两个士兵挽着,小樱的双脚一寸寸离开了地面。她的样子很狼狈,全身都被麻布包裹,手足都动弹不得,一头长长的秀发都披散下来,被酥油黏成一绺一绺的,还在不断地滴着油珠,让她俏丽的容颜微微有些失sè。

    高杆的顶端有一个铁环,当她被一点点吊上去,绳索后面一个铁钩便正好卡进那个铁环,她就被固定在旗杆上。

    高处,风更凛冽,虽然秀发粘了油,还是被风吹得飘扬起来,此时她的模样,就像一位飞天的魔nv,只是,她没有翅膀,她的整个身体都被泼了油的麻布包裹住了。或许,她此刻的样子更像一只正在蜕变的蝴蝶,头先探出了躯壳,身子还困在壳中……

    一声凄厉的鸣叫,几头兀鹰在小樱头顶上空盘旋,凭添了几分森冷yīn厉的气氛。

    它们正在等着啄食小樱的身体,那火是不可能把整个人炼化的,当人烧死以后,缚在身上的铁索,会把她的残尸依旧固定在杆顶,它们就可以饱餐一顿了,直到它们那锋利的喙把整个人都叼得骨ròu零散,最后成为一具空空的白森森的骨骸。

    “站住!”

    “站住!”

    夏浔和彭浩快马驰骋,奔行如电。由于他们已经过了第一道警戒线,此刻又换了马,所以一开始并未引起游哨的足够重视,等他们发现不对劲,一边向后边发出警讯,一面围上来时,夏浔和彭浩鞭马如飞,已然突破进去,冲到了第二道警戒线上,以致他们纷纷落在后面追赶。

    不过这些警哨并不太担心,来人只有两个人而已,虽然还不知他们来路,可是区区两个人能有什么危险?所以他们追赶并不急,也没有用弓箭悍然shè杀两人。对这两个莫名其妙地冲击大营的人,他们心中未尝没有好奇。

    夏浔人马合一,奔行如电,眼看前方就到豁阿的大营,那简陋的营寨大mén赫然在望,吊斗望楼历历在目,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住了寒冷的刀柄,只是片刻,那冰冷的刀柄就变得和他的体温一致,仿佛融合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血脉相通。

    这些年,出生入死,见惯了尸骨,他已心如铁,肠如石,可这种历练并没有冻结他的情感,相反,那情感反而更加浓烈,只是他更加习惯于把那情感深深地埋藏在心底,让它静静地发酵,直至发出浓浓的酒香。

    他已很多年不曾如此冲动了,曾经回想年轻时候一些冲动之下不计后果的事情,他还以为那只是年少轻狂、不够成熟,此刻他才知道,其实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有变过。他想做一代名臣,他想成一家一姓之祖,他想世袭罔替,为子孙后代谋一份大大的家业,他想做他nv人心目中最合格的丈夫……

    他努力了很久,可到头来,他还是他,他就是他。如果不是他心中本已有了一个重大决定,或者他还不会这么容易就解去身上的桎梏,若脱去这一切束缚,他就只是一个不愿负情、不愿负义,为情为义,甘赴一死的热血男儿!固然,这样的男人有诸多缺陷,可做回自己的感觉,真好!这样活着,真好!

    辕mén在望,箭楼上的瓦剌兵大声吼叫着,几枝利箭shè到夏浔马前意图吓阻,夏浔依旧提马向前。“噗噗噗!”,哨兵不再客气,几枝利箭shè进马颈,马悲鸣,仆倒,与此同时,夏浔在马背上团身纵起,在空中一溜筋斗,避过纷飞的箭雨,已然到了辕mén之前。

    擎刀在手,“砰”地一声,木屑纷飞,雷霆一刀之下,整个木栅栏似的辕mén被劈得粉碎,夏浔提刀而入,每一脚踏出,都是近丈距离。辕mén内积雪已扫去,但地面冻得结实,夏浔身形每落,便膝盖微曲,继而伸直,轻轻抖动的瞬间,强壮的身形便离地寸余,如一阵清风般浮空掠过,行云流水间,又是常人几步的距离。

    他的动作虽快,身形却依旧从容,只是一双眸子变得异常凌厉,黑亮黑亮的,闪着令人心悸的光芒。幸赖营寨中大部分人都围拢到中军大帐处去观礼去了,夏浔在一顶顶帐蓬间穿棱,mén口戍守的卫士已无法用弓箭对付他,闻讯赶来阻止的一些士兵又哪是他的对手。

    夏浔挥刀,电光频落,矛折人亡,于一路血光中杀向中军。

    彭浩气喘吁吁地追到,用méng古语放声大呼:“大明辅公国在此,不想受屠族之灾者,弃械让路!”

    中军帐前,豁阿夫人把一枝箭头前端绑了一团油布的狼牙箭往香案上的牛油巨烛上一晃,火光蓬然亮起,她把箭递向少布,沉声道:“少布大人,你来行刑!”

    “弓来!”

    少布一声大吼,从急步上前的shì卫手中夺过硬弓,又接过那火箭,认扣搭弦,“吱呀呀”弓如满月,瞄准了悬在杆头的小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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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7章 霸道

    围观行刑的人听到后面大呼小叫,纷纷回头,就见一条汉子仗刀而来,步伐如飞,后边许多人持戈扬刀地追赶着。

    围观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地便为夏浔让开了一条道路,夏浔一眼看见被高高挂在竿头的小樱,这个距离,已足够叫他看清小樱的模样,夏浔心中先是一痛,众人随即分开左右,少布张弓搭箭的画面又跃出他的眼帘,夏浔如何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夏浔这一惊非同小可,紧赶慢赶,他终于到了,可若这时那人手指一松,小樱就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香消玉殒,那他真是一生一世都不能原谅自己。

    夏浔嗔目大喝一声:“住手!”

    这一声舌绽春雷,提足了丹田气,犹如平地炸了一个霹雳,声浪呼啸着向前扑去。

    少布正张弓搭箭向杆头瞄准,陡听一声大喝,下意识地扭头看来,身形也随之微微一转,那箭便偏离了目标。

    夏浔一声大喝,唯恐来不及制止他,掌中刀“呼啸”一声便掷了出去。

    刀在空中舞出一团光晕,从人群中呼啸而过,激起的寒风砭面生痛,将近目标时刀便稳定了飞行,如一道长虹破碎虚空,少布听到大喝,下意识地扭头,身形也微微一侧的当口,就听“住手!”的怒喝入目,随即一线寒光便掠到面前,那刀的速度竟不比夏浔这一声大喝的声音慢上少许。

    “噗!”

    钢刀入体,如同切瓜,锋利的刀直没至柄,余力不消,带得少布的身子整个儿飞出去,仰摔到香案上,把那香案砸了个粉碎,他那手中火箭已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小樱身悬空中,知道马上就死,她紧闭双目,正在心中默默向苍天祈祷,忽听一声大喝,下意识地张开双眼望去,就见一个大汉甩开双垩腿,速度急逾奔马地向杆下奔来,与此同时,准备执刑的少布仰面倒摔出去,砸到香案上面,把香案砸了个粉碎。

    小樱一眼看见那人模样,心头便是一震。

    这不可能!

    小樱蓦地睁大了双眼,再看那人,没有错,真的是他!

    可这怎么可能,身为国公,他岂能以身涉险?身为大明重臣,为一女子冒险犯难,就不怕皇帝责罚、天下人耻笑?须知在汉人那里,女人一样是被轻视的呀。可他,居然真的来了!

    小樱大张着双眼,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她拼命地想看清夏浔的样子,但是泪水模糊了眼睛,整个世界都由清晰渐渐变得模糊,如何还得清?可是与此同时,她的心却变得清澈明晰。

    泪落下,眼迷离,心却亮了……

    少布一死,众人哗然,许多人纷纷拔刀出鞘,一时间夏浔周遭刀光闪烁,映日生寒。

    夏浔却不理会,大步赶到近前,望定豁阿哈屯,厉声喝道:“此女不能杀!”

    “你是谁?竟然杀了我们少布大人!杀了他!杀了他!”

    少布部落中的人纷纷怒喝,有几个素与少布交好的人按捺不住扑上前来,夏浔望定豁阿,目不稍移,一双手却已伸了出去。大手一手,探囊取物,一柄斜刺里劈来的钢刀便被他夺在手中。

    跟夏浔比刀?

    除了十年前罗克敌那含怒一刀,这么多年来,夏浔再未把任何用刀的人放在眼里。

    夏浔一刀在手,激龘射八方,只听铿锵之声不绝,漫天都是刀光剑影,激龘射、闪烁、流泻、碎裂……

    陡然一静,夏浔单手持刀,斜指苍穹,虎啸龙吟声戛然而止,面前一人额头裂开,脑浆迸裂,卟嗵一声栽在地上,侧面一人仍紧握着刀,打着旋儿摔开,口中哎哎直叫,待他摔到地上时,热气腾腾的五腑六脏都摔出来,那心脏在雪地上依旧卟嗵直跳,夏浔这一刀把他几层衣袍全都豁开,深入肺腑。

    另一侧,一个无头人持着刀站在那儿,人头早不知飞到哪儿去了,他腔中热血喷尽,这才软软瘫倒在地,而夏浔身后一人,手中只剩下半截刀,虎口迸裂,鲜血渗出,他的脸色比纸还白。持刀的手哆嗦半天,突然大吼一声,扔了刀,转身便跌跌撞撞地逃去,他快吓疯了。

    没有人嘲笑他,所有看清了这刹那激战的人,都被夏浔这凌厉悍猛至极的杀人刀法给震慑住了,如果换了他们亲身去感受那柄如魔鬼附体的钢刀的威力,他们也未必就能再保持镇静。

    劳彪一连退了几步,退到武士们中间,这才胆气一壮,大声吼道:“把他围起来!”

    他承认这个人很恐怖,但再恐怖也是人,以一人之力,是不可能同千军万马对抗的。

    长矛举起,如同一片密林,四面八方,攒指夏浔。

    长矛兵有六层之多,那一杆杆长矛风雨不透。

    瓦剌勇士们面对着区区一个人,竟然用上了步兵对抗重骑兵冲锋时才用的枪阵。

    夏浔却只一笑,弃刀于地,对豁阿哈屯傲然道:“你敢杀我?”

    ※※※※※※※※※※※※※※※※※※※※※※※※※※

    北京,朱棣在夏浔赴辽东的第三天就赶到了,不想他在北京才住了几日,便又接到快马来报,辅国公的侍卫们把国公给弄丢了,这位国公只带了两个人,偷了一辆鹿爬犁,跑到鞑靼那儿去解救他的红颜去了。

    行宫里,朱棣端坐上首,听罢禀报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那驿卒连忙叩个头,退了下去。

    赵王朱高燧忙对朱棣道:“父皇,这个杨旭实在不成体统!父皇许之以重任,他居然不管不顾,为了一个女人就去冒险,且不说他这是轻责任、重女色,辜负圣恩,就算他能平安回来,此事传开,也要沦为笑柄!若天下臣工都学他一般,只重一己之私,轻视社稷江山,纲纪伦常、朝廷大义,岂不都荡然无存了么?”

    坐在朱棣旁边的朱瞻基听了眉头微微一皱,说道:“杨旭这么做,确是不识大体!”

    朱高燧欣然道:“瞻基小小年纪,也有这般见识!不错,杨旭这么做,的确是大大的不妥,他这是恃宠而骄啊!”

    纪纲听了眼珠轱辘辘一阵乱转,有心插上一嘴,再给夏浔上点眼药儿,又觉过于明显,念头一转,计上心来,便故作忧心国事地道:“国公半途去了靼靼,辽东那边万一出现什么变故,却无人可以做主,万一误了我朝大垩事,那该怎么办呢?”

    朱高燧正色道:“父皇不可姑息,应对杨旭应予严惩,以正国法、以正视听!”

    朱棣默然片刻,却掀须大笑起来:“哈哈哈,一诺无悔是君子,无情无义非男儿!算了吧,当初在太祖面前,杨旭还不是一样摞了挑子,跑去追他的女人了?险些弄得太祖驾前四个侍卫缺了一角?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这个杨旭一点没变,就是过不了美人关呐!”

    朱棣笑吟吟地摆了摆手,道:“这事且不理他,辽东方面,朕本就下了旨意,不及请示的事情可便宜从事,杨旭到了那里是杨旭做主,杨旭没到,自然有三司磋商解决。燧儿,你继续说,那大典如今付印的情形如何了?”

    瓦剌营中,夏浔对豁阿夫人振声道:“鞑靼与瓦剌之间的是是非非,这个女子最清楚不过,我大明已介入调停,欲知真相,公平裁断,此女至关重要,所以……不能杀!”

    劳彪怒不可遏地道:“就为留此人证,你就一刀杀了我族中大将?”

    夏浔瞥了眼快要冻僵的少布尸体,淡淡地道:“如不能裁决公正,鞑靼与瓦剌各自不服,来日必定再起争端,那时候死伤必定不计其数,死此一人,保住人证,妥当解决两族争端,功莫大焉!”

    劳彪气极,夏浔不理,又对豁阿道:“豁阿夫人,我以国公之尊,亲身前来,主要目的当然不是为了一个人证,还请帐中叙话,我有要事相商。彭浩,你去把乌兰图娅放下来!”

    “是!”

    彭浩答应一声,纵身掠向旗杆,劳彪立即闪身拦住,大呼道:“不能放!杨旭,你虽是大明国公,也不能视我瓦剌如无物,我们的人,你想杀就杀?这乌兰图娅是阿鲁台义女,阿鲁台杀了我族的满都拉图,这女子,是用来祭奠满都拉图在天之灵的!”

    夏浔冷冷地瞥了一眼劳彪,说道:“据我所知,哈什哈身故之后,这个部落是由他的遗孀豁阿夫人统领,你是何人,豁阿夫人还未说话,你就三番五次跳出来多嘴!这个部落,现在是你做主么?”

    夏浔这样一说,豁阿脸色很不自然,劳彪却更加的振振有辞:“公道自在人心!眼下这件事,没有任何人可以独断专行!对生者、对死者,我们必须有一个交待!老夫虽非一族之长,却也断然不能容你如此跋扈!”

    夏浔霍地一转,呼地一下就到了劳彪面前,劳彪大骇,方才他可是见过夏浔的杀人手段的,眼下夏浔手中虽然没有刀,他也心惊胆战。

    未等他退却,夏浔便并指如剑,狠狠一指点在他的胸口,厉声喝道:“你口口声声为了部落,却不知你们付出如此重大牺牲,而今能否有所得,全在于我大明如何调停?杀了人证,如何明辨是非?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对得起生者?”

    劳彪“呃!”地一声,退了一步,被他一点,胸中激荡,竟然说不出话来。

    夏浔戟指如剑,又是一指点去:“逝者已矣,最希望看到什么?最希望看到的是父母妻儿能够好好地活下去,有饭吃、有衣穿,难道是想看到你杀一个女流泄愤吗?你对得起死者?”

    夏浔言罢又是一指戳在他的胸口:“本国公杀了你的人,那又怎样,有本事你向我动手!你不敢动我一手指头,却只会向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弱女子呈威风吗!”

    “本国公此来身负要务,欲与豁阿夫人商谈,豁阿夫人尚未说话,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跳出来,徒呈口舌之利,你他娘的是个跳蛋么?”

    劳彪被他手指点一次,就如一只重锤砸了一下,夏浔连骂三声,连点三指,劳彪眼前发黑,“哇!”地一口鲜血便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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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988章 拳头和舌头

    第9章拳头和舌头

    夏浔说一句,点一指,话声一停,劳彪一口鲜血喷出,仰面便倒。

    左右族人赶紧把他扶住,惊唤道:“大人,大人?你怎么了?”劳彪咬紧牙关昏迷不醒,哪里还能作答。

    夏浔并指如剑,一连几点,震荡得劳彪五腑六脏都受了严重的内伤,可他那些族人哪会相信夏浔只这么喝骂几句,点了几点,就让劳彪受了致命的伤害,一时间,他们只当劳彪气怒攻心,这才吐血,连忙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下去,找那蒙古大夫诊治去了。

    劳彪一倒,敢公开站出来与夏浔对峙、让豁阿难堪的头领便没有了,豁阿心中暗暗快意。

    夏浔大步走过去,抬头一看,小樱身缚着五金的索缆,是被挂在杆顶钩的,绳子断了也放不下来,夏浔一提气,突然纵身跃起,五丈高的旗杆,只借力两次,就像旗花火箭似的窜到了杆顶。

    小樱泪汪汪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她这时才想起,自从第一次见到夏浔,从怀着仇恨想要杀他,再到如今满怀幽怨地想要得到他的爱,她叫过夏浔许多称呼,却没有一个称呼适合她用于现在的,她现在好想要夏浔做她的讷呼日,做她永远的优力打西米!

    夏浔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便夹住了她的身子,在她的身子离开挂钩的刹那,便飞快地向下滑下去,将至地面时,手一紧,在杆挫了挫下坠的力道,双腿稳稳地落到地,然后夏浔便转过身去,再不看小樱一眼,只对彭浩说了一句:“看着她!”

    彭浩立即掠到小樱身边,仗刀站定。

    夏浔向豁阿夫人笑了笑,肃手道:“哈屯,请!”说完仿佛此间主人一般,大模大样地朝帐中走去,一路走,一边扯断袍衣带,将沾了油污的外袍随手弃置于地。

    豁阿夫人目中异采一闪,居然就跟在他的后面,乖乖地进了大帐,并顺手放了帐帘。

    帐外,彭浩提着刀左右看看,杀气凌然,所有人都站在那儿,并没有人敢再行冒犯之举,彭浩便冷哼一声,从腰间抽出割肉的小刀,将小樱身的麻布一层层地割开,一脸的旁若无人。

    帐中两人坐定,豁阿夫人瞟了夏浔一眼,道:“豁阿承认,国公一身艺业超凡脱俗,但好汉难敌四手,如今草原可乱得很,溃兵败卒、逃散的牧民处处都是,国公只带一人深入雪原,着实危险之极0。豁阿很好奇,有什么样的大事、急事,能叫国公冒此奇险?”

    夏浔心里嗵地一下跳,他纵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仅带了一个人突兀地出现在这儿,都是说不通的,当时只想着救人,哪有功夫思虑许多,这次的举动留下的破绽实在太多,再巧妙的谎言怕也经不起推敲,夏浔心中电闪,暗道:“看来只有故作惊人之语乱她心神,才有可能消除她的疑心了。”

    夏浔已经很久不曾靠谎言来达成目的了,实际他在处理军国大事时,要么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要么是神鬼莫测的阴谋,单凭一番唇舌就能达成目的事,也是前所未有。一直以来,只有在女人面前,他的谎话才无往而不利,大概是因为只要是女人,都喜欢被人哄着,哪怕明知那是谎言也开心。

    眼前就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很成熟、很妩媚、很有女人味儿的女人,夏浔却不知道,他那无往而不利的三寸舌,这一次能不能忽悠过去。

    夏浔微微倾身,做出一副凝重地神态道:“夫人,要谈大事之前,我有一句话先要问过夫人,这帐中只有你我,再无旁人,回头你要否认的话,我也没有人证,所以夫人可以放心回答。”

    豁阿好奇心起,妩媚的眼神微微一闪,问道:“什么事?”

    夏浔沉声道:“瓦剌明里臣服大明,暗里立了大汗,这个大汗就是从甘肃逃走的脱脱不花,如今他就在撒木儿公主的营地之内,此次瓦剌出兵讨伐鞑靼,明里是撒木儿公主统帅,实际是他在作主,是也不是?”

    豁阿登时一惊,双手按紧了桌面,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夏浔嘿嘿一笑,道:“夫人不必惊慌,我既孤身赶来与夫人商谈此事,自然是因为本国公知道,瓦剌三王拥立脱脱不花,心怀异志,与夫人您是不相干的。因为夫人的丈夫哈什哈大人,一直与瓦剌三王唱反调,瓦剌三王树此傀儡,当然与贵部无干!”

    豁阿提起的心“卟嗵”一下落回肚去,神色也从容下来:“如果这个消息属实,那么国公打算怎么做?”

    夏浔正色道:“不是我打算怎么办,而是我大明打算怎么办,皇帝陛下打算怎么办。”

    豁阿掩口一笑,道:“好啦,算人家说错了话啦,那么大明皇帝陛下打算怎么办呢?”

    这女人当真是天生尤物,其实她倒不是有心在夏浔面前卖弄风情,眼下这场面,就算她有心,也实在不是勾搭的地方,只是她天生如此,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随意挥洒间便有一股女人味儿,除非刻意掩饰,否则那魅力自然而然就会显露出来。

    这掩口一笑,娇羞自现,言语之间,更是大见娇憨。如此情态,出现在一个三十多岁已然熟透的妇人身,却又叫人油然生出自然之极、理应如此的感觉,当真是万中无一。夏浔见了也不禁暗道:“要命!难怪她的丈夫为她送命、额勒别克也为她葬送了江山,单以风情而论,我这一生,从未见过比她更胜一筹的女人。”

    夏浔收慑心神,沉声道:“皇帝龙颜大怒,已派陕西都司、山西都司、奴儿干都司出兵讨伐!哈密王、别失八里王协同出兵!”

    “什么?”

    豁阿夫人再也笑不出来了,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花容失色地道:“大明已发兵攻我瓦剌?”

    夏浔慢条斯理地道:“夫人的部落只是瓦剌的一部分,而且是受瓦剌三王排挤的一份子,瓦剌……几时成了夫人您的?”

    豁阿终究是个极精明的女人,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固然方寸大乱,但是一听夏浔话中有话,登时醒过神来,知道其中另有玄机,她沉住了气,缓缓坐下,问道:“瓦剌精锐尽赴鞑靼,且在鞑靼损失殆尽!大明皇帝陛下此时讨伐瓦剌,当真选得好时机!只是不知,这般时候国公还来见我,意欲何为?”

    夏浔悠然道:“北疆宽广浩瀚,驰骋千里不见人烟,大明虽能讨伐瓦剌,却不能消灭草原的游牧诸部,若想把这草原据为己有,那更是得不偿失。所以,讨伐之后,皇帝陛下自然还是要选择一个肯臣服于大明的人来统治瓦剌诸部!”

    豁阿心头“砰”地一跳,急忙问道:“那么皇帝陛下心中,这个人选是……”

    夏浔道:“我大明曾扶持过瓦剌三王,但瓦剌三王却令皇帝陛下大失所望,如今陛下想要扶持夫人,为瓦剌之主!”

    豁阿听了,一张小嘴惊得张开,半晌合拢不,这一连串的消息,任何一条都足以叫她震惊半天,现在一下子听到这么多,饶是她精明聪颖,智计百出,一时也有些消化不了。

    夏浔却不容她多想,只是说道:“撒木儿公主拥戴脱脱不花为大汗,他们自然是要被讨伐的。瓦剌三王中,马哈木遇刺、太平战死,如今只剩下一个把秃孛罗,这个把秃孛罗是马哈木同谋,自然也不可大用,思来想去,夫人您就是最佳人选了。

    呵呵,我听说夫人的儿子现在已经成为贵部的首领是?只是夫人的儿子尚年幼,暂由夫人把持贵部大权,夫人有我大明支持,不但可以好好驾驭本部,将来把一个富裕强大的部落交到他手,甚至还可以把整个西蒙古都交到他的手,可喜可贺!”

    豁阿听了神色阴晴不定,心中一面想着趁瓦剌东征,大明却自背后狠狠刺了瓦剌一刀,瓦剌精锐尽出,所余守军对付别人还成,如何还是大明对手?乱军一起,哪还分得清是非彼此,也不知自己的幼子在部落中如今怎么样了。又因对脱脱不花的薄情寡义、两面三刀而心灰意冷,听说大明有意扶持她为瓦剌之主而心动不已。更开始盘算起撒木儿和其它诸部如今的实力还剩几成,暗暗估计自己有没有征服他们的力量。

    诸般心思在心头走马灯般转了半晌,一时也没理出个头绪,豁阿不禁问道:“那么,大明准备怎么做?杀掉脱脱不花和把秃孛罗么?”

    夏浔摇头:“杀之不得,他们虽损耗严重,却还有逃的力量。草原广袤,冬季更不易追击,一旦逃了,因为他们威望所在,总能聚拢旧部的,日久又是一个大祸害,我们打算以当初抑压贵部之法,用平和手段捧起夫人,打压其他诸部!那脱脱不花既不敢公开身份,我们也乐得装作不知道,这更利用我们行事。试想,脱脱不花东征大败已人望尽失,瓦剌又陷入履亡的危机,这时却由夫人您出面解决,整个瓦剌还有何人与夫人抗衡呢?”

    豁阿想到可以把那个负心人踩在脚下,心头登时一片火热,她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在大帐中不住地踱步,踱了许久,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站在那儿,望着帐中一角痴痴出神。

    夏浔忍不住问道:“夫人意下如何?”

    豁阿缓缓扭过头来,凤目微眯,含着煞气,沉声道:“不对!你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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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9章 周瑜打黄盖

    第989章周瑜打黄盖

    “我骗你?呵呵,这话从何说起?”

    夏浔暗暗吃惊,脸上却故作平静。TXT电子书下载**

    豁阿哈屯道:“很简单!即便你方才所说的全都是真的,也不是你只带一人孤身犯险的理由!”

    夏浔道:“那只因为,你是我们选中的最佳合作人选,如果我大张旗鼓而来,恐为撒木儿公主和把秃孛罗等人察觉。”

    豁阿哈屯冷笑:“所以,就叫一位国公只带了一个人千里迢迢,硬闯到我的部落里来?接头之事,谁不能为?若要商谈,明廷以调停为名,有的是理由与我接触!国公大人,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么,这样的理由也拿来搪塞!”

    夏浔一时无语,这件事,他还真的找不出一个说得通的理由。

    豁阿哈屯慢慢走到夏浔身前,傲然站定,高高tǐng起了饱满的酥xiōng,道:“你不要忘了,我也是个nv人,我能够感觉到许多男人看在眼里却觉察不出的东西!既然皇帝已经命大军攻入瓦剌,此处所谓的调停也就失去了意义,你完全不需要强行闯入、脱手掷刀,杀我一员大将!为了保住人证,以确保调停公正?呵呵,这理由只好骗鬼!”

    夏浔还是无语,豁阿哈屯冷笑道:“你的焦急、恐惧,只为乌兰图娅一人而发,我感觉得到!而乌兰图娅见到你时的表情,也绝不是看到救兵、或者看到救命恩人时的样子!她根本不应该知道你是谁,对不对?你刚刚赶到我的大营,又如何知道悬在高杆之上准备处死的那个人是什么身份?她死都不肯哭,见了你却除了哭什么都说不出来,那副样子……,嘿!我豁阿也曾从她这个年龄过来,要怎么样才会如此反应,要见了什么人才会如此流泪,我清楚!”

    豁阿哈屯望定夏浔,沉声道:“乌兰图娅曾经对我说过赴辽东刺杀你的事情,现在我知道了,原来她是由恨生爱,喜欢上了你!原来,那辽东开原侯丁宇仅仅是个幌子,她真正爱的人是你!唯有因为她是你的nv人,你才会见到将要行刑时,反应如此的强烈,对不对?唯有因为她是你的nv人,她才会在见到你的时候,lù出那样的表情,对不对?唯有因为你是为了营救你自己的nv人,这是sī事,你才无法动用大明朝廷的力量,而致孤身涉险,对不对!”

    夏浔盘膝而坐,垂眉敛目,静静地听着她说,听她声音停了,夏浔轻轻抬起头来,迎上豁阿哈屯直yù喷火的一对眸子,先是眉梢轻轻一扬,继而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微笑便笑一枚石子投进chūn水dàng起的涟漪般在他英俊的脸庞上dàng漾开来:

    “对!很对!夫人猜测的一点都没错!那又怎么样?我没想到豁阿夫人的好奇心这么重,喜欢知道我跟乌兰图娅姑娘之间的事情。呵呵,如果夫人有兴趣,以后有空我可以说给你听!不过,我想不出,我跟她是什么关系,和我要跟你谈的事情有什么关联呢?”

    豁阿被夏浔的无赖态度给气着了,还未等她大发雷霆,夏浔已脸sè一沉道:“我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朝廷大军现在已经出现在瓦剌草原,鞑靼人被你们驱赶着四散奔逃,冬季迁徙,部落伤亡如何惨重,你是清楚的,你现在不该为你们的族人着想吗?”

    豁阿哈屯冷笑道:“我当然想,可是与你商量岂非与虎谋皮?乌兰图娅既然成了你的nv人,那个小蹄子,怎么会不把我瓦剌的情形向你合盘托出?你既然从小樱口中早就知道我也是脱脱不huā的拥戴者,还要huā言巧语来骗我,说甚么扶持我为瓦剌之主!”

    夏浔正sè道:“我没有骗你!草原的牧人,从不曾被消灭,因为没有人办得到!就算是以游牧立国的贴木儿,手中掌握着数十万草原游骑,不也拿他那叛逃的义子无可奈何么?这么大的草原,我们吃不下,朝廷不可能派驻流官去管理一群居无定所、逐水草而徙的牧民,要想长治久安,还得以胡治胡。

    那么我们要靠谁呢?不错,你拥戴脱脱不huā,可是到了今天,你还觉得他是顺天应命之主吗?你们的部落与瓦剌三王的部落是死敌,有你无我的存在!脱脱不huā是瓦剌三王所立,你却拥戴脱脱不huā,这种情况下你还能拥有本部牧人的拥戴么?你之所以还能掌控着部落,除了你掌握着很大的力量,更因为瓦剌三王的势力都在支持你!

    可是如今呢?他们已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他们要保证自己部落的安危都是大问题,哪有余力干涉你们部落中的事情?方才那个老朽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在你的部落里,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多少?这些人如此强烈的反对你,要么是想争夺部落的领导权,要么就是不满你与瓦剌三王这些世仇媾和,对不对?”

    豁阿哈屯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神sè,已然对夏浔的话做出了响应。

    夏浔心中有数,说话便更加有力:“你要对抗那些想篡夺你手中权力的野心家,保证你母子的安全,以前要靠瓦剌三王,现如今除了依靠大明还有第二个选择么?你要争取那些仇视瓦剌三王的族人支持,除了和已对你毫无帮助的瓦剌三王彻底决裂,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不错,我们的确知道,你也曾拥戴脱脱不huā,那又怎样?难道我们要听你天天高呼忠于大明才会决定扶持于你,难道我们会相信几句廉价的口号?利益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当你的利益同大明的利益保持一致的时候,你必然会做出对你有利、同时也对大明有利的选择!”

    夏浔冷冷笑道:“父子之间的亲情可以是真的,男人之间的友情可以是真的!男nv之间的爱情也可以是真的。国与国之间,却只有利益才是最牢固的黏合物,谁相信它们之间会有兄弟情、战友情、会像一对情侣般不离不弃?只有白痴才信!就算愚夫村fù,也只能被méng蔽一时!”

    夏浔用力地叩了叩桌子,大声道:“利益!利益所在!所以,我们相信,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不错,我今天来,的确是为了救她!不过,朝廷本来的主张也是如此,否则的话,你以为我为了脱身,就敢如此信口开河?”

    豁阿夫人本已坚定的神sè不禁动摇起来。

    夏浔趁热打铁地道:“如果不是我半途收到乌兰图娅陷落的消息,以致急急赶来这里,我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辽东,如果那样,就是我来与你洽谈!如今,我既未能按时出现在辽东,万世域、张俊自会代替我出面,相信他们的使者很快也就到了。”

    豁阿夫人听到这里,意志更加动摇起来,如果不是她已经与脱脱不huājiāo恶,或许夏浔还要多费些chún舌,可是她一心一意为了脱脱不huā,脱脱不huā却始终把她当成一个利用的对象,他的每一步计划,事先都不告诉豁阿,而仅仅在事后huā言巧语地安抚一下。

    一次是这样,次次是这样,换了哪个nv人都要大光其火,更何况是豁阿这种多次受到男人伤害的nv人?她为了脱脱不huā,等于是搭上了身家xìng命,如今折损了她最坚定的支持者,jī起了族人的强烈反对,她的地位已岌岌可危,可脱脱不huā呢?除了甜言蜜语,却无法给她一丝一毫的实质帮助。

    她当然不知道脱脱不huā(万松岭)也是身不由己,不过万松岭也不可能把这个苦衷告诉她,如果豁阿哈屯知道他根本不是黄金家族后裔,根本不会顾念两人榻上的恩爱缠绵,恼羞成怒之下,一定会第一个宰了他。

    夏浔暗暗窥其颜sè,徐徐说道:“哈什哈的部落是西méng古最大的部落,哈什哈本人也是西méng古一直的领袖。后来,额勒别克汗……”

    夏浔顿了顿,向豁阿哈屯歉然一笑,又道:“后来,额勒别克汗受太尉忽兀海蛊huò,杀了你的丈夫,把你掳到帐下。夫人设计,让额勒别克冤杀了忽兀海,额勒别克知道真相后,为了有所补偿,把nv儿嫁给了忽兀海的儿子马哈木,并封其为西méng古之主,这就等于是从你现在的丈夫哈什哈手中夺走了统治西méng古的大权,所以贵部与马哈木部一直是势不两立。

    我大明立国之后,马哈木故作谦卑,屡屡上贡以示臣服,太祖为其假象所méng蔽,加封其为顺宁王,并把他的两个盟友太平和把秃孛罗加封为王,贵部进一步受到了打击。可恨那马哈木受我天朝宏恩,却不思报答,反而暗怀异志,他立脱脱不huā为大汗,妄图谋夺méng古正统,一统méng古诸部,志在中原,其心可诛!”

    豁阿夫人妙眸微微动了动,低声道:“所以……你们重施故伎,只不过……这一次你们找上了我?”

    “没错!”

    夏浔毫不掩饰自己的动机,直言不讳地道:“周瑜打黄盖,你肯是不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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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0章 皮影戏

    第990章皮影戏

    豁阿夫人咬了咬xìng感的chún,低低地道:“周瑜打黄盖?呵呵,你辅国公是周瑜,我豁阿却不是你的黄盖!为他人做嫁衣裳,我有什么好处?”

    夏浔眉锋一剔,沉声道:“好处就是,你能保全自己,保全你的部落,而且更进一步,成为瓦剌之主!”

    语气稍微一顿,夏浔又道:“马哈木死后,撒木儿公主已是西méng古的最高领袖,当然,在她背后还站着一个脱脱不huā,所以,你想成为瓦剌之主,接下来的对手就是他们!太平已死,撒木儿公主抢立了该部新的首领,已把他们控制在自己手中,瓦剌三王的势力虽然受到极大削弱,可你的部落在这一战中伤亡也不小,想要与她抗衡,单凭你自己的力量绝对不够,你需要帮手!”

    夏浔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我们就是你的帮手,不过很多事情我们鞭长莫及,你还需要在身边有一个帮手,这个人,把秃孛罗最合适!”

    豁阿哈屯瞿然一惊,扬眸道:“把秃孛罗,他怎么可能帮我?”

    夏浔心中一喜,豁阿这么说,显然,她口中虽仍在拒绝,心中却已经在考虑夏浔所言的可能xìng了。

    夏浔趁热打铁地道:“为什么不能?瓦剌三王,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你认为,他有没有野心想做瓦剌之主?所以明里,当然是你与把秃孛罗结盟,捧他出头,与撒木儿公主打对台!可是这个把秃孛罗,永远都是个站脚助威摇旗呐喊的小角sè,他成不了气候!金身罗汉都能折在夫人你的手上,你还怕没有降服他的手段么?”

    夏浔当着豁阿夫人的面,**luǒ地大谈如何利用她,如何利用把秃孛罗,豁阿哈屯居然无法发火,更无法拒绝。形势比人强,想到整个瓦剌现在不可收拾的局面,想到脱脱不huā那个不可依靠更不可信任的男人,再想到部落中越来越多敢于公开挑战她权威的部落首领们,豁阿哈屯只能咽下自酿的这杯苦酒。

    她苦涩地道:“然后,你们就通过我,控制整个瓦剌?”

    夏浔缓缓站起身来。他比豁阿哈屯高出一头,当他走到豁阿哈屯身边时,豁阿哈屯不得不抬起头来仰视他,眼前的夏浔,渊停岳峙,气定神凝,就像一座无法攀越的高峰!

    夏浔俯视着她,沉声质问道:“豁阿夫人,骏马跑的再快,能不能追上天边的太阳?你有多长的羽翼,你想飞到多高的天空?做瓦剌之主,还不够么?”

    从骨子里崇拜强权的豁阿哈屯,被夏浔这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完全生不起抵抗之心,竟有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对于崇拜强者、喜欢臣服于强者的人来说,匍匐于强者脚下,本身就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快感。可是恢复成吉思汗时代的荣耀,一直是她心中的梦想,虽然瓦剌如今已是山穷水心尽,突然叫她面对现实,她的心里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豁阿哈屯挣扎着道:“可是……籍由我手,叫我的族人……永远臣服于你们,我……我将成为千古族人……”

    “永远?”

    夏浔哈哈大笑起来:“永远?荒唐!世上哪里来的永远?我从不曾有过这样白痴的想法,我们的皇帝陛下也没有过,他曾经对我说,大明若有三百年江山,他就知足了。豁阿夫人,天下,不是一人之天下!元曾臣于金,金却亡于元。我大明太祖本元朝之民,却亡了元朝。

    任何事物,都有消亡的一天,从兴盛走向衰弱,这是永恒不变的定律,植物如此、动物如此、一个王朝也是如此。没有哪个朝代能经久不衰,建国-强大-衰落-灭亡,周而复始,莫不如是。若是一世为顺民,便千秋万代永做顺民的话,现在应该还是夏朝呢,连商周都不该出现!

    如果,有朝一日,做皇帝的昏庸无道,做官的贪腐成风,整个朝廷糜烂不堪,nòng得天下百姓民不聊生,自然有人取而代之,如果那时候你的族人就是那顺天应命之人,有本事得天下民心,有本事争了这天下,自也可以取去!你我那时俱已化作一坯黄土,子孙们争气不争气的,还管它怎的?”

    豁阿哈屯听得怦然心动,这时,帐口有人大声禀报道:“豁阿哈屯,把秃孛罗大人突然到了,要见哈屯!”

    夏浔听不懂méng古话,但是“把秃孛罗”这四个字的发音他听得清楚,一听之下,心中暗喜:“谈博不辱使命,果然把把秃孛罗引来了!”

    夏浔趁机道:“如何?豁阿夫人若是答应,你我立即就可以结下君子之盟!若不答应,我相信,把秃孛罗是很愿意充当这一角sè的!”

    豁阿哈屯低头犹豫片刻,毅然抬头,举起了手掌。

    “啪!啪!啪!”

    一连三击掌,夏浔欣然笑道:“你我同去迎他进来吧!”

    转身之际,夏浔暗吐一口浊气:“这个娘们,还真不好唬n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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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樱的母亲是畏兀儿人,受清真教义影响,生**洁,小樱自从跟着母亲,也是喜欢清洁干净,就是数九寒冬也要每天沐浴,如今一身的酥油,自然更要清洗。所以她从傍晚时分就开始洗,洗到夜深人静还在洗,水都换过五次了还在洗……

    夜很深了,平时这时候夏浔已经睡下,不过今晚却了无睡意。一个年轻俊俏的大姑娘脱得光洁溜溜的,就在距你一丈开外的地方洗澡,你睡得着?或许,多年的夫妻办得到。哪怕那姑娘美如天仙,做久了夫妻之后,她的男人也能对她入浴的场面视而不见,可夏浔跟小樱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没有过真正的肌肤之亲呢。

    两人中间隔着一道帷幔,本来两边各放了一盏酥油灯,夏浔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君子一点儿,所以假意说睡,结果吹熄了灯他才发现,不吹灯时帷幔那边的情形还看不清楚,把灯一熄,那帷幔就成了皮影戏的幕布,透过帷幔,隆xiōng细腰、长tuǐ翘tún,纤毫……阿弥陀佛!

    夏浔暗念一声佛,胯下的小沙弥刚刚有点俯首膜拜的意思,隔壁“哗啦”一声水响,抬头一瞥,一道曲线如同夜晚高悬空中的纤纤细月,袅娜曼妙,延伸而下,因为她微微屈身,所以那半蹲半跪的姿势让那饱满的桃子更加动魄惊心。

    一双yù臂撩着水huā清洗着身子,轻柔得仿佛婆娑的柳枝,柳枝轻轻拂着明月的影子,忽然身形轻侧,凹凸有致,yù梨峰突,突起处还有两个嫣巧的小点,随着她的呼吸,一颤一抖间,就能清楚地看到流动的影子,那是水huā抚过她的身子轻快地向下淌去。

    动作、曲线、光影、流水的影子、飞溅的水点……,犹如白驹过隙,却是刹那永恒,惊yàn到了极点。夏浔叹了口气,一切努力均告白费,如此妖jīng,怎能忍得?胯下的小沙弥立即变身,做怒目金刚,扬杵降魔之状。夏浔无可奈何,只好由它去了。

    夏浔来救人,并非只逞匹夫之勇,这一路上,他就在想如何才能做的妥当。

    朝廷大军已然开赴瓦剌,他不怕豁阿夫人知道真相,图穷匕现,即便不说,很快她也将明白,但她无论如何也是来不及回援了,而且就凭他们残存的这点力量,真要回去也不过是羊入虎口。问题是,如何安抚住他们,给他们套上嚼头,如果让他们逃了,那才是后患无穷。

    所以,夏浔在充份分析了瓦剌内部如今的势力派系及其构成之后,想出了在瓦剌内部再树山头的办法,但是夏浔并不能保证自己的计划能否在豁阿夫人身上顺利实施,如果她宁为yù碎呢?所以夏浔加了双保险,把秃孛罗也被列入计划。

    把秃孛罗一到,夏浔和豁阿夫人就把他迎进帐中,夏浔把先前对豁阿夫人的说辞对他又说了一遍,只是小小做了一点变动,改成了马哈木sī下立了大汗,‘挟天子以令诸侯’,意图不轨,朝廷对此十分不满,所以要扶持把秃孛罗,取代马哈木部成为瓦剌之主。

    豁阿夫人也在一旁敲边鼓,把秃孛罗在马哈木、哈什哈和太平相继去世之后,成为瓦剌四大巨头中硕果仅存的一个,撒木儿公主和豁阿哈屯都是nv人,太平部落的新任头领又是他的侄子辈儿,本就萌生了野心,跃跃yù试地想当瓦剌之主,如今岂有不顺水推舟之理?他比豁阿夫人答应的更爽快!

    三人密议之后,把秃孛罗立即兴冲冲地赶回自己部落做准备去了,豁阿夫人这边却需再想些充份的理由对夏浔的突如其来和少布之死、劳彪之伤做个jiāo待,以平息族人之怒。豁阿夫人先去探望了劳彪,说是伤了,瞧那样子,怕是劳彪很难撑过这两天,豁阿夫人心中大为快意。

    豁阿夫人假惺惺探望一番,说了些“气大伤身,宜平心静气、好生静养”的话,便召集其他部落首领,暗示了明廷对她的支持,并表示她要在明廷的支持下秉承亡夫哈什哈的遣愿,力克本族宿敌马哈木部,重新夺回本部落在西méng古的领袖地位,此举立即为她争取了不少军心民意。

    夏浔此刻还不能走,此时落单行走在草原上的人是很危险的,更何况豁阿夫人还要知道瓦剌那边是否如夏浔所说,明廷是否真的愿意与她合作,她要等瓦剌那边送来的消息,也要等辽东的张俊、万世域来与她会唔,所以她严密封锁消息之后,把夏浔妥善地安顿下来。

    因为她的“妥善安置”,夏浔就有幸看到了这样一幕皮影戏版的美人入浴!

    想象,其实更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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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1章 一撇一捺

    夏浔对豁阿夫人的决定没有过于坚持,一则,该部落中仇视小樱的人还很多,尤其是那些在战争中伤残或死了亲人的,以前他们等候首领的裁决,心中有个盼头,尚不致对小樱不利,如今明知必定会被自己救走,难保不会铤而走险,单独叫她住着,他不放心。

    再者,到了今天这一步,他已经不可能放手,人家为了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搭上,还要忸忸怩怩地做什么?所谓婚礼,不过是个过场,夏浔也未放在心上。夏浔起身,去寻了杯水喝,帷幕那边听到声音,便静止下来,夏浔咳嗽一声,解释道:“今晚酒喝多了,有些口渴。”

    “哦……”

    帷幕那边传出低低的一声答应,欲盖弥彰的味道还是漫延开来,夏浔心里有些不太自在,不过看起来小樱却很适应。草原上的女子,终究是泼辣大胆一些,当豁阿夫人安排他们住在同一顶帐蓬里时,她甚至没有一言反对,而且,要求洗澡的时候,她也很是坦然,就连那帷幕,还是夏浔要求挂起来的呢。

    水声又哗啦哗啦地响起来,在这静谧的夜里尤其引人遐想,夏浔咳嗽一声,又道:“还没洗好么,再洗怕是连皮都搓下来啦。”

    小樱“噗哧”一笑,静了一静,才低低地道:“就……就快好了。”

    天知道,其实她不是还没有洗好,只是一旦出垩水,纵然不是马上赤裎相见,定也是同床共枕,小樱再胆大,终究是个女孩儿家,原来鼓足了勇气,事到临头竟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有些不敢面对了。

    犹豫半晌,小樱没话找话地道:“你……你今天怎么会来?”

    夏浔道:“我去辽东路上遇到驿卒,恰好是丁宇给我送来的消息,说你被豁阿俘获,阿鲁台不愿用你交换被俘的大将,我担心……,就半途改道,直接奔着这儿来了。”

    水已有些冷了,小樱心里却暖烘烘的,她幽幽地道:“傻瓜,你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么?你不该来,万一有个好歹,你怎么向家里人交待?再说,你这么做,皇帝也一定不开心的。”

    夏浔道:“我死了,家里人也可以活的很好!而且,反而再无人会去动她们,我有世袭罔替的爵位,还需要担心什么呢?这不是你的责任,你是为了我才以身涉险,如果我不来,那我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小樱目中漾起闪闪的泪光,只是隔着帷幔,夏浔看不到。

    “你是朝廷上的大官,你还有妻妾儿女,而我……我只是一个草原上长大的野丫头,不值得……”

    夏浔道:“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我的女人、我的子女、任何一个我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朋友、还有我想维护的这个天下,如果有了危险,我都愿意为之赴汤蹈火!”

    夏浔在榻边缓缓坐下,说道:“两相其害,取其轻。打个比方,浪滔滚滚,峭壁悬崖,我的家人都在一条船上,有一个家人落水了,除了我其他家人全都不会驾船,如果我下水救人,就得船覆人亡,我再伤心,也不会下水。可是我的其他家人都在岸上,家有恒产,衣食无忧,另有一个亲人失足落水,我的选择不是跳水救人,而是考虑如果我溺水而亡,家里人会如何的伤心,这他娘的整个就是一贪生怕死的混蛋为自己的懦弱和自私找借口!这样的畜牲,今天可以放弃你,明天就可以放弃他!

    人之所以为人,不是因为我们能直立行走、能说话,能思想,这些本事,有些动物也有,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无法重复的。一个人字,一撇一捺,一笔写生,一笔写死。一笔写苦,一笔写乐。一笔写顺,一笔写逆。一笔写付出,一笔写收获;一笔写本能,一笔写道德,写一个人,只需两笔,做一个人,却要在这一撇一捺之间,选择一辈子,我的选择,就是这样!”

    夏浔说着,心中渐渐透出亮来。他的心中也有过迷茫、有过矛盾、有过挣扎,他去做了,却也不清楚自己这么做是不是一时的冲动,他只知道如果不去做,自己将悔恨一生。现在,似乎福至心灵,这番话说出来,他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人岂不就是这样,很多事情,总是做过了才去想它的道理,如果事事都是想明白了才去做,世上何来的后悔与庆幸、主宰这世界的,将是一群多么“冷静”的怪物。

    可小樱却没听到夏浔这番言语,当她听到夏浔所举的例子,说到亲人、家人的时候,巨大的欢喜就已充溢了她的身心,她已无法思考,只有巨大的喜悦。当夏浔在送她出关的时候,吞吞吐吐、含蓄万分地表达了接纳她的态度,当时固然娇羞不胜、欢喜万分,事后想来却不无遗憾。

    哪个女子不希望听到心上人对她清楚明白的表白?如今从夏浔口中亲耳听到“家人”、“亲人”这样的字眼,听到“我的女人”这样霸道的宣示,小樱禁不住喜泪直流,直到此刻,她的一颗心才有了完全的归宿感和满足感。如果夏浔知道自己为她冒死闯营都不能如此打动她,区区几句话却哄得她心花怒放,不知会不会单独把女人这种奇怪的生物从人中单列出来,再发表一番独到见解。

    斩去束缚,率性为真!

    野性十足的小牝马儿完全恢复了她的天性,她从帷幕后面跑了出来。

    夏浔正说着,就看到一匹漂亮的小牝马儿跑出来,她拉开帷幄,赤着双足踏在柔软的毡毯上,小牝马儿轻快地跑动,身后的灯光给她漂亮的身体曲镀上一层无比动人的晕红,看上去光泽润滑,闪动着莫测的诱惑力。胸前的跳跃就像夜空中突绽的烟花般灿烂,悠长丰腴的大腿、纤细圆润的腰肢,中间流水般跌宕扩张的曲线,还有那乍然跃入眼帘的一团阴影……

    夏浔目瞪口呆之际,小樱已一头闯进他的怀里,把他扑倒在榻上,用蒙龘古少女称呼她们的情郎时惯用的称呼,甜腻腻地唤了他一声:“阿哥!”

    ※※※※※※※※※※※※※※※※※※※※※※※

    天刚蒙蒙亮,一支昨晚在雪原上宿营的队伍就匆匆开拔了。

    丁宇本来正在阿鲁台那儿混吃混喝的充大爷,这时驿卒把夏浔半途突然拐向瓦剌营地的消息送来了,辽东都指挥使和布政使万世域闻讯大惊,立即找到了丁宇。正喝得醉醺醺的跟阿鲁台扯淡的丁宇被他们扯出来,一俟听清经过,登时吓出一身冷汗,那酒也就醒了。

    丁宇不敢怠慢,立即率领一支人马,以调停调查之名,赶赴瓦剌人的驻营之地,一路上丁宇心急如焚,生恐夏浔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率领的队伍骑的是马,一来军中没有那么多的爬犁和猎犬,二来如果国公爷有什么不测,他就要立刻开打的,乘爬犁自然不行。

    如此一来,他就得抓紧一切时间了。

    匆匆前行着,天下又飘起了雪花,丁宇大急,手搭凉蓬眺目远望一下,便急吼吼地道:“快着些,快着些,今儿就得赶到,必须赶到!”

    丁宇挥鞭一抽,跨下战马撒开四蹄飞奔,无数勇武的战士呼啸着跟随其后,这些战士都是清一色的剽悍骑士,无论是战马,还是装备,亦或队列,都显得猛锐剽悍!铁骑飞驰,激起雪尘四溅,人马过处,依旧腾舞不歇。

    豁阿的营帐中此刻还是一片宁静,寒冬腊月,谁会起得那么早,游牧民族又少有晨练演兵的举动。

    大帐挡得严严实实,窗子和门都关着,矮几上的油灯没人添油,此时已然熄灭,可是天亮了就是天亮了,虽然看不到那亮光透过一切的缝隙钻进帐内,但是帐中已然透着微明的气息,睁开眼,很多东西都能看得清晰,比如怀中的美人儿。

    小樱蜷缩在他怀里,身上盖着柔软的驼绒被子,侧卧的身子撑起了被子,露出玉梨似的一截酥胸,饱满硕大,轮廓惊人,形状却是极美,那肤质更是滑如凝脂、嫩如豆腐,一抹青丝垂坠下来,半遮了玉梨,挡住了尖端一点嫣红的樱桃,可那黑与白的搭配却更有一种难言的美丽。

    小樱闭着眼,如同一朵饱沾雨露后,悄然在清晨怒绽的花骨朵儿,丰灵水润,夏浔的大手正在她丰腴圆润的臀部上抚弄,她却似乎全无所觉,依旧在甜睡,只是……她的脸颊越来越红,渐渐的那红晕便蔓延到了脖子上、酥胸上,整个身子都透出了粉红色。

    夏浔忍不住一笑,在她耳边轻声道:“还不睁眼?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小樱昨晚不羞,现在却似羞的不敢见人,一张俏脸跟块大红布似的,听到夏浔的话还不睁眼,却把身子向前一拱,整个儿的藏到了夏浔怀里去,夏浔胸前那张小脸蛋儿滚烫滚烫,她竟连话儿都不敢说了。

    这还是昨夜那个大胆、奔放、火辣的小樱么?她的性格真是两个极端,夏浔只好逗她说话:“小樱,你上次叫丁宇带话给我,说什么……慢三呀可惜轱辘慢是什么意思?”

    “嗯?”小樱听了这句话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忽然眼珠转转,恍然大悟地“噗哧”一笑,又埋进他的怀里,含含糊糊地道:“人家说,曼三亚克西酷鲁曼啦,哪儿是什么轱辘慢,丁宇这个大笨蛋!”

    “哦!什么意思?”

    小樱的头在他怀里埋得更深,害羞的声音却清晰地传来:“我……爱你!”

    “哦!呵呵呵……”

    夏浔的胸腔震动起来,小樱大羞,火热湿腻的小嘴在他胸口轻轻咬一口,嗔道:“笑什么嘛!”

    她急于掩饰羞意,忙也扯个话题:“阿哥,你昨晚说……什么一撇一捺?”

    夏浔一本正经地道:“我说,先要一撇一捺,才好方便造人……”

    “哦!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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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2章 好归去

    第992章好归去

    丁宇一到豁阿哈屯的军营前就拉开架势,指名道谢地叫豁阿哈屯出来相见,豁阿刚一出来,丁宇就指着鼻子喝令她释放辅国公杨旭。按理说,草原茫茫,夏浔现在还没寻到豁阿的部落也不足为奇,可丁宇气势汹汹,只管向豁阿要人,一副不管国公在不在,反正是赖定了你的模样,不交人就开战!

    豁阿哈屯鼻子都快气歪了,不过丁宇虽只带了千把人,豁阿哈屯却也不敢动手,一旦动手,但得对方逃脱一人,她就大祸临头了,所有图谋都要化为泡影,还谈什么独霸瓦剌。丁宇的跋扈,豁阿哈屯只得捏着鼻子忍了,她承认杨旭就在自己营中,并问丁宇此来,除了索要杨旭下落,有无其他使命。

    丁宇听说辅国公果然在,倒不再急怒欲狂了,这才想起来时万世域还有一番交待,忙把万世域的书信交予豁阿。豁阿见了万世域的书信,这才相信夏浔所言果然一字不假,便引了丁宇进宫来见夏浔。到了夏浔住处,豁阿止步道:“就是这里,我可不曾亏待了他,这处营帐,比本夫人的宿处还要……”

    丁宇一听哪还理会豁阿,举步就往前走,兴冲冲叫道:“国公,丁宇来接你啦!”

    豁阿道:“国公还有女眷,图娅也在帐中……”

    她喊这一句,原也只是担心帐中万一有什么不宜被外人看见的场面,只是提醒的迟了些,丁宇兴冲冲赶过去,帐帘儿一掀,阳光洒入,冷不防一具**的人体跃入眼帘,这时豁阿哈屯的话也进了耳朵,丁宇“啊!”地一声大叫,赶紧放了门帘,撤身急退,与急急赶上来的豁阿哈屯差点儿撞作一双滚地葫芦。

    “咦?不对!”

    丁宇定一定神,想想方才所见**,分明是个男人,不禁暗道:“想是国公洗澡?那我怕个屁呀!”

    刚想到这儿,帐帘儿一掀,小樱一袭簇新的蓝色蒙古式长袍,脸红红地闪了出来,向丁宇福一福礼,娇声道:“侯爷,国公请你进去!”

    “哦!哦,遵命!”

    丁宇连忙掀帘进入,方才丁宇一进一出动作太快,豁阿哈屯可不知道他狗毛哆嗦的到底在干什么,举步也想跟入,小樱却举手把她一拦,轻声道:“哈屯止步,国公正在入浴!”

    豁阿哈屯可不是个未见过世面的雏儿,只一瞧小樱模样,头发虽经努力梳理,依旧有种曾经凌乱的痕迹,脸颊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红晕,眉梢眼角春意荡漾,娇羞中又带些**的妩媚,犹如初雨浇灌过的新荷,又似春睡的海棠方醒,分明是云收雨住、意满心足的模样,如何还不知道两人做了一夜的好事。

    豁阿哈屯轻轻哼了一声,站住脚步,轻轻瞟一眼小樱,淡淡地道:“恭喜了!”

    只一句话,小樱的脸就变成一块大红布。

    帐中,夏浔提一桶水,自头顶浇下,哗地一下冲去身体上残余的皂角泡沫,拿起一方大毛巾擦拭着身上的水珠,毫不惊奇,坦然问道:“你来了,张俊和万世域架空阿鲁台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

    辕门外,千余骑士肃立恭候,他们端坐在耐力十足,惯于长跑的蒙古马上,甲胄鲜明,鞍鞯整齐,佩刀挂盾,手执红缨长枪,寒光闪烁,聚成枪林,十分的威武雄壮。没有下雪,凛冽的寒风刮得雪沫子漫天飞舞,顶盔贯甲的将士们却肃立无声,唯有飘扬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几骑骏马在十余骑瓦剌头人的簇拥下缓缓驰出辕门,中间三人正是夏浔、小樱和丁宇。驰出辕门数丈之远,夏浔一勒马缰,止步回头,向豁阿一抱拳,道:“豁阿哈屯,各位头领,前番所商,杨某不会失言。还望各位也早作图谋,免得事到临头乱了手脚!杨某这就告辞了!”

    哈什哈部落的诸位头领都拱了拱手,却未说话,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跟人签个“城下之盟”,如何高兴得起来?小樱瞟了眼豁阿哈屯,双腿一磕马镫,随在夏浔身后驰去,前方列队相候的大明骑兵队伍一提马缰,已拔起大旗,准备护持夏浔离去了。

    豁阿哈屯目送他们远去,忽然扬声喊道:“乌兰图娅!”喊完突然策骑单独跟了上来,但是只追到一半的路途便止住了脚步。

    小樱听见呼唤,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夏浔,夏浔点点头,道:“去吧!”

    小樱拨马迎上去,两人渐渐靠近,直到咫尺。

    两匹骏马打着鼻息互相吩咐,又交颈厮磨着鬃毛,十分亲热。小樱和夏浔的马是豁阿哈屯送给他们的,都是上好的骏马,与豁阿哈屯胯下这匹马彼此很熟。可马上的人虽近在咫尺,却保持着那咫尺的距离,直挺挺地坐在马上,再不更近一步。

    两人对视良久,豁阿夫人道:“有一个肯为你牺牲自己的男人,你很幸运!”

    小樱轻轻地道:“对不起,哈屯,我背叛了你!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在我流落瓦剌的时候,你对我的诸多照顾!”

    豁阿夫人轻轻笑了,感慨地道:“从你被俘,你不曾对我说过一句软话!”

    小樱回眸望了夏浔一眼,满眼的幸福,再扭过头来,迎上豁阿夫人的目光,只是浅浅一笑。

    豁阿夫人喟然一叹,黯然道:“现在,你不需要该哭的时候不哭,该怕的时候不怕了,你找到了自己的依靠。以后,他就是你的坚强,你才向我道谢。而我呢……”

    豁阿哈屯慢慢扬起头,高傲和坚决的神气重又浮现出来:“我只能靠自己,一切靠我自己来扛!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今日一别,恐怕你我相会再也无期,所以有些话,我必须得告诉你,我把你献给大汗也好,要杀你平息族人之怒也好,都与我个人的喜怒无关!”

    她扭头望了一眼伫马远处等候的夏浔,说道:“越是身在高位的人,越是身不由己,我不是不疼惜你,也不是不记得你是我的亲戚,只是在我和我儿子的安全面前,该舍的东西,我一定得舍!所以,你为了他而背叛我,也不必对我心生内疚,这是草原上生存的铁律,没有谁对不起谁!”

    豁阿哈屯圈马转身,扭头又对小樱说道:“你告诉杨旭,叫他不要自作聪明!大明不会卸磨杀驴,但是这个嚼头一旦给我套上,就再也不会放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不过有一句话他说对了,哪怕今天是奴隶,当主人的自己不争气,来日奴隶就是主人!朱元璋淮右匹夫,一介南蛮,大元四等人屈居末等,到后来还不是成了九五至尊?如果汉人自己不争气,我族来日,未必不可图!”

    豁阿打马一鞭,扬长而去,小樱痴立片,也一拨马头,两人反向而行,越走越远。

    千骑精锐策马急驰,夏浔坐在马上还显轻快,马术尤精于他的小樱更加轻快。

    夏浔靠近了小樱,笑吟吟地问道:“她跟你说什么?”

    “她说……”

    小樱把豁阿哈屯的话对夏浔学说了一遍,吞吞吐吐地道:“她说的是真的么?阿哥对她……本来就没怀好意?”

    夏浔笑笑,说道:“尔虞我诈时,哪能有什么实话呢?”

    小樱轻轻地叹了口气。

    夏浔睨她一眼,问道:“怎么,不忍心?”

    小樱嗔道:“什么话!我是你的人,还能为她打算么?”

    她又是一叹,幽幽地道:“我只是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厉害,现在才知道,跟你们一比,我简直就是一个还在吃奶的娃娃!”

    夏浔咳嗽两声,侧身向她靠近,掩口低声道:“不要妄自菲薄,其实你也很厉害呀。人生的第一次啊,居然就咬着牙捱过来了,整整一宿都没求饶!”

    小樱的脸腾地一下又变成了大红布,大发娇嗔道:“胡说什么,看我不抽你!”扬鞭便向夏浔打来,夏浔哈哈大笑,策马扬鞭,当先驰去,小樱立即“不依不饶”地紧追下去。

    后面,指挥使钟诚昊打马如飞,紧追不舍,开原侯丁宇追上去道:“小钟,慢一点,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年纪轻轻就封了侯,你比我封侯那年只小四岁,却还只是一个千户?”

    钟千户一愣,很憨厚地摇头道:“不知道!大概是侯爷的运气比较好……”

    “啊呸!那是因为你没眼力件儿,知道吗?”

    “啊?”钟昊诚纳闷地摸摸后脑勺,侯爷这句话莫测高深,实在是有点听不懂。

    行行复行行,三天后,他们已进入鞑靼现在驻扎的地盘范围,到了这里前方应该更平静才对,可这一天正行走间,派在前方的探马忽然回报消息,丁宇闻讯立即带人迎了上去,并叫人嘱咐夏浔暂候。那侍卫忙赶到夏浔身边禀报道:“国公,前方有战事,敌我不明,侯爷请国公稍侯,他去看个分明!”

    夏浔一听顿觉蹊跷:“如今瓦剌与鞑靼已然停战,何人还在此处厮杀?再者,战场上自有旗号区分敌我,怎么就连敌我都看不明白了?这丁宇还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夏浔立即吩咐道:“原地防备,来几个人,随我到高坡上面观望动静!”

    夏浔一声令下,剩下的兵丁立即原地布防,夏浔带了数十骑侍卫登上高坡,纵目往远处望去,只见前方雪原上数千号人你来我往杀成一团,他们衣饰相同,没有旗号,果然是他娘的敌我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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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3章 乱纷纭

    草原上,数千垩人在混战,人如虎、马如龙,厮杀作一团。仔细看的话,总人数应该在两千垩人左右,这些人杀成了一锅粥,果真敌我难分。

    夏浔注意到,丁宇领着几个人已经下了高坡,停在那些人两箭距离之外的地方,由于他只带了几个人,所以并没有对混战的双方产生什么影响,双方依旧在亡命地厮杀。

    渐渐的,混战的人垩开始分出了胜负,先是有一方渐渐退缩,使得旁观者用肉垩眼就可以轻易区分出他们隶属两大阵营,但是他们毫无标志的衣服和完全不存在的旗帜,令旁观者还是无法区分他们分别属于谁。

    紧接着,落了下风的一方开始撤退,他们纷纷策马转向,在雪原上宛如一条蜿蜒的长龙般滚滚逃向远方,蹄声如雷。另外一方因为被打乱垩了阵形,需要利垩用胜利的短暂间隙重新整理一下队伍,所以直等他们开始逃跑,另一方才突然发动,展开了追击。

    追杀的队伍分成三路,一路自后面直接追击,另外两路向左右远端弧线包抄过去,看样子似想以两曲一直三垩条线路的汇合点作为歼灭敌人的预定地点。本来,在这样的追杀中,很难一切尽如己愿,不过双方一跑起来,这差距就非常明显了。

    逃跑的一方很少有魁健的骏骑,甚至有些骑士连马鞍都没有,而追兵一方不但鞍鞯齐全,而且马匹雄俊,奔跑有力,看这样子,他们未必就不能对敌人实施合击。

    战胜一方的首领明显是在后方押阵的,当三路大军追出去的时候,原地还剩下几百人,其中有不少人向这边张望,他们看到了丁宇,也看到了伫马立于高坡之上的夏浔,已经有几十名骑士策马向丁宇等人包抄过来,但是他们的首领似乎也不想节外生枝,看清丁宇等人的明军服饰后,又看到远处高坡上还有人,突然把他们唤了回去。

    这些人很快跟在那些追兵后边离开了,夏浔看到丁宇站在那儿与几名侍卫商量了一阵什么,然后就纵马奔向战场。战场上狼籍一片,人尸马尸,鲜血四溅,犹如桃花处处。

    被马蹄践垩踏的雪地很多地方已没了积雪,露垩出黑色的地面,斑驳一片。

    夏浔看到时丁宇在战场上搜寻了很久,看那样子是在找寻幸存的战士,过了段时间,丁宇带着侍卫在战场上停住了,似乎找到了伤而不死的战士,又过了一会儿,丁宇带着人奔回来,远远望去,却没看见他带人回来。

    夏浔一磕马镫,向坡下迎上去。

    “怎么回事?”

    “国公,是鞑靼的汪古部落和齐木德部落在打仗,败的一方是齐木德。”

    “都是鞑靼的人?为什么自相残杀?”

    丁宇嘿嘿一笑,说道:“因为没有粮食吃,他们的首领又不肯放弃权力、接收我大明的编户和安置,只好大鱼吃小鱼喽!”

    夏浔这才明白,目光微微闪烁,道:“很好,看来万垩世域干得相当不错!那伤兵……”

    “断了一腿,胸腑处挨了一刀,我也没细看,叫人宰了,反正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走吧!”

    一场虚惊之后,队伍继续启程,一路下去,厮杀而死的尸体、冻饿而死的尸体,雪原上经常可以见到,因为天气寒冷,人一倒毙没多久就冻得硬垩梆梆的,所以被野兽蚕食的不多,尸体得以保留下来,半掩在雪中,令人不忍卒睹。

    距辽东派来赈济的队伍驻地还有半天距离的时候,他们又看到一场厮杀,箭雨汇聚,划空厉啸,鞑靼骑士们前赴后继,如浪潮一般涌上去,拼命厮杀着。双方用的都是凿穿战术,穿透对方的阵势,一个漂亮的弧形反冲,再次发动凿穿攻势,双方就这么不断地凿来凿去,每一次对冲都有无数的人倒下,可是浑战的局面却未停止。

    这一次,夏浔他们没有停下来,眼看双方已经杀红了眼,他们很聪明地避开了厮杀的战场,绕向赈灾的营地,结果半路上碰到一些也仓惶逃向赈灾大营的鞑靼牧民,把他们叫到近前一问,才知道方才那杀得不共戴天的两支队伍居然是同族,都是布里雅特一族的人。

    他们自相残杀的原因也是因为粮草消耗殆尽。鞑靼部落在迁徙过程中损失巨大,阿鲁台屯积的粮草一被烧掉,他们就彻底陷入了绝境。以往遇到这种缺粮的情况,他们的解决办法一般是全族迁徙,凭借武力和别的部族争夺有限的避冬牧场,抢夺对方的粮食。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突骑掳掠,跑去汉垩人的地方“打草谷”,可是现在是什么形势?“打草谷”?跟瓦剌拼了这么久,拼得元气大伤,张俊带着辽东大军就驻扎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你想‘打草谷,,那还不如直接抹脖子来的痛快。

    毫无办法之下,随着冻死饿死的人越来越多,牧民们心中的积怨越来越重,首领们的威信越来越低,可他们又不甘心接受辽东都司的安置。首领们暂时还活得下去,普通的族人却支撑不住了,于是他们中的一些人就决定自行离开部落去投奔辽东都司,首领们怎能允许这样的行为?于是一场自相残杀就开始了。

    丁宇怕夏浔心生恻隐,忙道:“国公,你莫瞧他们如今可怜,咱们的拳头没他们硬的时候,那可真比狼都狠呐。就算是如今,要不是前有瓦剌步步紧逼,后有咱辽东都司严阵以待,你当他们就不来祸垩害咱们的百垩姓么?刚才他们那股狠劲儿国公您也看到了。”

    夏浔瞟他一眼,似笑非笑。

    ※※※※※※※※※※※※※※※※※※※※※※※※※※※※※

    雪原上,一座座军帐,构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军营前面有陷马坑、坑后用积雪堆起了一座光滑结实的壁垒,几条通道处都架了桥,桥头处设有鹿角和拒马枪,军营中心部分,则是一处处堆满了粮草的垛状粮仓,整个大营里面忙忙碌碌。

    巡弋的兵丁、登记、发粮的胥吏,接受赈济的牧民,前来交易的部落、圈养在栏中的牛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在辽东布政使万垩世域的大帐里边,一垩人争吵不休,站在最中间的是万垩世域,还有几个文官和幕僚,围在外围的则是一些情绪激动的儒生。

    这些儒生垩情激昂,振臂高吵,把万垩世域团团围在中垩央。

    万垩世域暗暗后悔:“真他娘的不该把这些书呆垩子给弄来啊!”

    这几年辽东发展很好,文教方面也大获成功,张熙童调回礼部之前,辽东的县学、府学、官垩办和民办的各种书院已是遍地开花,有大批的读书人从中原应聘至此,做了书院教习、夫子、先生。前不久万垩世域赶到鞑靼时,考虑到语言沟通题,只带了些蒙古籍、女真籍的书院学垩生,这些人本就是游牧部落出身,弱肉强食的信念深入他们的骨髓,所以执行万垩世域的决定不打折扣,为辽东招揽人心产生了巨大的作用。

    但是他们的人数还是太少,这时候又没有电影、电视、电台等宣垩传工具,大多数鞑靼部落的百垩姓又不识字,他们需要一家一户的走访宣垩传,人数远远不够,而辽东各地的县学、府学、书院的教习、夫子们又纷纷请缨,要求加入宣垩传战,为国垩家出一份力,万垩世域正愁人手不敷使用,就点头答应下来。

    语言不通也没关系,顶多一人配个精通蒙古语和汉语的翻译就是了,这样的人在辽东比比皆是,许多大字不识的辽东百垩姓,都有这样的本事。

    谁知这些读书人到了鞑靼没多久,看法就变了。

    他们在宣垩传中,眼看着一些不肯接受明廷安置的鞑靼部落的牧民冻饿而死,家垩破人亡,又被那些部落首领盛情款待,哭天抹泪地向他们诉苦,一种正义感和怜悯心油然而生。

    卡住救济迫使这些部落必须向大明臣服,否则任由你冻死饿死也不拔一毛,这样的行为在他们看来是不义的、残垩忍的,完全没有人性。这些自小被灌输了一肚子仁义道垩德,又不曾经历过塞北苦寒生活,更不曾被游牧民垩族伤害、侵掠过的夫子们愤怒了。

    仁者无敌!凭一颗慈悲心,才能感垩化世人啊!我大明堂堂天垩朝上国,礼仪之邦,怎么能这么做事?怎么能这么残垩忍?用利益诱垩惑他们投奔,这是多么邪垩恶的行为!他们缺衣少粮,奄奄待毙,此时慨然施以援手、无私救济、无偿救济,那不正是我以儒为立国的中原王朝应该去做的事吗?

    夫子们尊圣敬善、仁慈博爱了,夫子们以天下为己任了,博爱谓之仁,赈灾大营里那么多的粮草,怎么可以坐视那么多的百垩姓像流浪狗一样活活地饿死!他们反过来开始强烈要求布政使大人立即无偿发放赈粮,救济鞑靼灾民,万垩世域万没想到这些夫子不但没帮上忙,反倒做了人家的说客。

    偏偏这些读书人垩大多都有功名在身,万垩世域自己也是读书人出身,不好过于苛责,在他们的口诛笔伐之下,反而有些吃不消了。

    大帐中,万垩世域被这些教授、夫子、先生们骂得灰头土脸,他正无力地辩解着,有人跑进来,大声禀报道:“藩台大人,辅国公爷、开原侯爷,已到大营前了!”【未完待续

第994章 发飚

    万世域一听大喜道:“国公回来了?”

    国公回来了,自然就是平安无事,而夏浔的到来,更为他焦头烂额的处境解了围,万世域自然更加欢喜。[本章由网友为您提供更新]那些书生儒士们一听也是欣喜,他们的口诛笔伐,已经叫万世域毫无招架之力了,可万世域说不过他们,却也不肯听他们的劝告。

    辅国公在辽东威望甚高,他既然到了,如果能说服他,这件大德行、大善行,不就可以得以实施了吗?因此上,双方是皆大欢喜,一起赶出营去,迎接辅国公大驾。

    一路走去,瞧那些书生儒士们兴冲冲地样子,万世域便心中暗笑。他是个读书人,圣人教训他是不敢辩驳的,虽然对鞑靼人讲仁慈颇有点与虎谋皮的味道,万世域根本不以为然,可对方口口声声都是圣人训示,他便没有勇气驳斥。

    可夏浔不同,万世域同夏浔共事许久,深知他的为人。这位国公虽然曾经中过秀才,身上却没有一个文人的气质,反而像个赳赳武夫。他做事也只重实质,从不在意虚名。这些人徒逞口舌之利,压得自己无言以对,可是在辅国公面前,他们还能讨得了好去?

    “嘿嘿!驱狼斗虎之计本就出自国公之手,眼下鞑靼人和瓦剌人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本就是国公拟定的计划,你们想碰钉子,那就去吧!”憋了一肚子恶气的万世域幸灾乐祸地领着众多夫子迎出大寨,这时夏浔和丁宇一行人堪堪赶到辕mén前面。

    “带小樱姑娘先去休息!”

    进了大寨,夏浔便吩咐了一声,万世域马上叫人把小樱请了下去。进入鞑靼领地之后,一路过来,小樱兴致都不高,虽说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一路眼见得牧人们的凄惨,叫她如何高兴得起来?夏浔了解她的心情,所以一进大营,先叫人把她带了下去。

    进了万世域的大帐后,夏浔在上首坐定,笑问道:“张俊呢?”

    万世域道:“如今鞑靼诸部常生纠葛,内luàn不止,又有一些部落走投无路,常常夜袭我贮粮大营,试图掠取粮草,张大人调兵遣将,一面打击匪盗,一面与和宁王协商调停,制止与瓦剌再战,军务繁忙,如今不在营中。下官方才已使人去通知张大人了!”

    万世域话音刚落,人群中便跳出一人,高声道:“国公,如今鞑靼诸部húnluàn,征战不休,罪魁祸首,正是万世域!”

    夏浔把眼一瞧,见这人五旬上下,三绺长髯,面目清瞿,道貌岸然,身穿一件儒袍,外边还套着棉坎肩儿,便道:“你是何人,为何说如今鞑靼húnluàn局面,万大人乃是祸首?”

    那人揖道:“老夫乃亭山书院山长柳敬亭,万世域他……”

    柳敬亭滔滔不绝,将如今鞑靼各部惨状向夏浔说了一遍,直说的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柳敬亭双目含泪,哽咽地道:“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yù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不行善举而得来的好处,君子不取!这种不符合仁义道德的事情,如何做得?万世域不听规劝,倒行逆施,还请国公为鞑靼无数枉死的百姓作主啊!”

    万世域一听就火了,先前他们怎么说都罢了,可也没有说的这么难听,眼下不但说的难听,而且是当着辅国公的面告他黑状,是可忍孰不可忍?

    万世域愤然道:“亚圣孟子曾拜孔子之孙孔伋为师,请教治理之道。孔伋说:“叫他们先得到利益。”孟轲不解,说:“贤德的人教育百姓,只谈仁义就够了,何必要说利益呢?”孔伋说:“仁义就是利益!上不仁,则下无法安分;上不义,则下也尔虞我诈,这就造成最大的不利。用利益安顿人心,以弘扬道德,有什么不对?”

    又一位夫子傲然而冷,冷笑道:“万大人,学生倒想问问,万大人所作所为,天怒人怨,何曾惠恩于百姓?利也好,仁也罢,却是体现在哪里呢?”

    万世域大怒,道:“陶闻杰,你是沈阳府学教授,朝廷官员,怎么也跟柳敬亭一个鼻孔出气?”

    陶闻杰晒然道:“义之所在!难道叫陶某人与你为伍,遗臭万年吗?”

    一时间,众夫子教授七嘴八舌又是一番控诉,把个万世域骂得体无完肤,万世域气得浑身哆嗦,大声道:“一群只会夸夸其谈的腐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总要叫你们如那汉博士狄山一般下场,死到临头,方才明白!”

    众夫子大怒,更是群起而攻之。

    这汉博士狄山是汉武帝时候的一位官员,那是匈奴屡屡犯边侵掠,汉武有意征伐,狄山却夸夸其谈,大谈不兴刀兵,免百姓疾苦,应以仁义治天下,感化野蛮,方能叫匈奴臣服。汉武帝听了不置可否,只叫他去边郡治理一城,正与匈奴接壤,叫他以仁义去治理百姓,感化匈奴。狄山走马上任,一个月后,匈奴来犯,把他杀了。

    万世域嘲讽他们如狄山一般愚不可及,他们如何忍得,这七嘴八舌,又是个个能说会道,万世域就是浑身长了七八张嘴,也辩不过来,登时连连败退。

    “统统住口!”

    夏浔拍案一声大喝,帐中顿时静了下来。

    夏浔目中喷火,怒气勃然,他没想到,干实事的人为了本国人民呕心沥血,居然还有这么一帮闲得蛋疼的脑残说出这么一番歪理来。关键时刻,竟然是自己人来扯后tuǐ。

    夏浔徐徐站起,沉声喝道:“万大人、诸位教授、夫子留下,其他人等退下!”

    那些shì卫、杂役、书办、学生,一干人等纷纷退了出去,被轰得远远儿的,mén口只留丁宇率几个亲信人等把守,夏浔突然把脸一沉,伸手一指柳敬亭,厉声喝道:“罪魁祸首?你说,谁受了罪?谁得了益?你是哪儿的人?吃的谁种的米?你的是坐在哪一边的?”

    “啊?”柳夫子一愣,对夏浔的疾声厉sè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站在那儿,竟然答不上话来。

    夏浔又一指陶闻杰:“天怒人怨?谁的天怒了?谁的人怨了?”

    陶闻杰素有文名,所以敢在万世域面前摆威风,但是见国公大怒,到底有些胆怯,吃吃地道:“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放屁!放狗屁!狗放屁!放屁狗!臭不可闻!”

    陶闻杰涨红了脸道:“国公……怎可如此侮辱斯文?”

    夏浔厉声道:“侮辱你的斯文这都是轻的,就凭你们这些hún账言论,本国公就该治你们一个通敌卖国之罪!”

    夏浔在帐中大步踱着,声如雷霆:“你们都是宋襄公转世怎地?仁义慈悲都放到敌人身上了!孔子说,管仲尊王攘夷,就是仁义,墨子说,大禹征讨有苗,就是兼爱!攘夷有没有打仗?征讨有苗,有没有杀戮,怎么这两位提倡仁义、非攻的圣人大贤,没像你们一样义愤填膺,反而赞誉有加?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墨子讲兼爱非攻,那也是在周王朝内部诸候之间呐,什么时候连四夷也囊括在内了?这个世界,本就是弱ròu强食,战争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善本族人的生存环境!无数将士在前方流血牺牲,你们这些人两片嘴chún上下一掀,就慷起国人之慨来了?

    圣人尚且不把仁义和兼爱推及到其他国家和民族,你们打着仁义旗号倒是振振有词!你们比圣人更圣明,还是根本就没nòng明白圣人的意思?

    一次又一次,为了一个虚妄的名声,虚耗国力,攘助外邦,反叫自己的百姓勒紧了kù腰带,打肿脸充胖子!结果人家一句口头上的臣服钦仰,便换去莫大利益,等人家养féi了、变壮了,马上就翻脸不认人,跟白眼狼似的狠狠咬你一口,这种蠢事以前干的还少吗?

    今天我就对你们说清楚了,仁义道德,那是对自己人讲的,等敌人变成了自己人,我们一样对他们讲仁义道德,而在此之前,谁的坐不正,吃着咱们百姓种的米、穿着咱们百姓织的衣,一心一意为外人打算,就是hún帐加三级的王八蛋!人人得而诛之!”

    众儒士夫子们被夏浔给骂得呆住了,一个个站在那儿,作声不得。

    夏浔撸着袖子一个个点过去,厉声喝道:“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对,我们没用刀枪,可这也是一场战争!用刀枪作战,敌人死伤遍地,我们的将士同样流血牺牲,叫他们的父母妻儿失去自己的亲人,你们就觉得死得其所了?不算惨忍了?仁义了、道德了?

    怎么用粮米作战,叫咱们的子弟少一些伤亡,你们就坐不住了?就良心不安了?就爱心泛滥了?漫说这粮食没有一颗是你们种的,就算是你们面朝黄土背朝天,一颗汗珠摔八瓣种出来的,谁敢送出去一粒试试!老子就敢把你当卖国贼抓起来砍头!”

    你们仁义!你们道德!没有我们的将士守在那儿,还用你送吗?人家自己就来抢了,抢完了粮,吃饱了肚子,攒足了力气,就该杀你爹娘、yín你妻nv了!你们说,你们谁敢拍着xiōng脯说,不用编他们的民户,不用拆他们的部落,尽管把粮食无偿地送出去,就能用仁义道德感化了他们?一群不知所谓的狗东西!”

    万世域解了气,心化怒放,心中只想:“国公国公老而弥姜,比以前更厉害了!不对啊,国公现在也不老啊……”

    丁宇站在mén口,心中也想:“国公xìng情比当年更火爆十分,官升脾气涨,这些不开眼的读书人,这回可捅了马蜂窝喽!”

    帐中,夏浔还在咆哮:“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尽说些不咸不淡的屁话!你们谁敢打这个保证,本国公马上开仓放粮,奏请皇上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戍边将士统统解甲归田!谁敢?谁敢打这个保证,先把你的九族挪到咱辽东边墙之外,要死先死你全家!谁敢,站出来!”

    满堂儒士被骂了个狗血喷头,面如土sè,一个个呆若木jī,尽无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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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995章 十二愿

    夏浔的一番大骂起到了拨乱反正的作用。

    他是辽东职位最高的官垩员,在这里的威望也是无人可比,可以说,除了皇帝亲口表态,他的言语就代垩表着辽东的意识方向。

    当然,真能起到意识方向的作用,这也得益于辽东得天独厚的条件,如果换个地方,比如中原那种文教发达的地区,就算是皇帝,虽能一锤定音,也要引来诸多责难。文人的那张嘴,可是连皇帝都吃不消的。换作夏浔更不用提,早被铺天盖地一片骂声淹没,哪还能起到纠正意识形态的作用。

    可辽东不然,这儿就在几年垩前还是连官垩府都没有的,没有布政司、没有州府县令,所有的一切行政事务概由辽东都司管理,是军政垩府,而文教方面更是几乎没有,所以文人在这里没有市场,更谈不上形成舆垩论力量强大到连天子都要忌惮三分的士林力量。

    虽然经过数年的发展,辽东文教已经铺开,但是他们的影响力现在依旧有限,万垩世域碍于这些人在士林中的影响,敷衍搪塞,始终不敢阄翻,怕担上一个酷垩吏的名声,夏浔却不在乎,他从来就没把自己当成个读书人,虽说自从他做了国公,反而读了大量的古籍来充实自己。

    他想要辽东人识字读书,文教开化,因为这是文化与科技发展的基础,却不希望他们变成一垩天真得自以为可以与狼共处的绵羊。不过,他能骂得如此痛快淋漓、毫无顾忌,与他一向谨小慎微的性格确实不符,他可以不赞同这些人的看法,心里面甚至嗤之以鼻,但他完全可以用更温和的手段,更委婉的语言来表达。

    但是他那毫无顾忌的态度,与以往的为人垩大不相同,所以就连万垩世域、丁宇这些与他共事三年,深知他行垩事风格的人都觉得有些诧异,其实这是因为夏浔心中已经有所决定,行垩事为人不用瞻前顾后、不用诸多顾忌的缘故,但是辽东军民并不知道,因此夏浔这种激烈的反应便更加叫人震动了。

    夏浔讲这番话时虽然赶开了一切闲杂人等,内容最终还是传开了,夏浔激烈的言辞在辽东士林中传开,成了士林中人激烈辩论的话题。如果是在江南,夏浔此举势必会被口诛笔伐,但是关外不同,在这里没有批判他的文化基础,久居辽东的文人、出身辽东的学子全都是夏浔这番见解的坚决拥戴者。

    许多受到过鞑靼人残酷迫垩害的人用血垩淋淋的例子给那些来自中原,还抱着许多天真幻想的夫子们上了一课。这些读书人获悉这些无法辩驳的真垩相后,不得不反思自己的看法: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到底对还是不对?他们当然不敢质疑圣垩人圣训,可实际上春秋时期的圣垩人们,也真的不是他们这般僵化。

    那些先贤的许多具体事实和作法,都绝对不可能套垩上一个腐儒的名声,尽管他们不见得事事都正确,但他们做事的态度,恰恰是务实的,同时也是不断进步、自我完善的,所以要从圣垩人言行中找到依据,却也不是没有。夏浔当时就曾举过孔子和墨子的例子。

    所以,在辽东士林展开的这场大讨论之后,虽然食古不化者还是有,但是已经为数不多,很多辽东士林中人经由此事,自己的思想看法渐渐发生了变化,经由此事,算是对辽东士林的文化和思想进行了一次大洗礼,教育界的改变,意味着整个辽东未来的士林集垩团将区别于江南,独垩立发展下去。

    而辽东士林的影响必然在未来不断向周边蔓延,大明国都北迁之后,距离辽东很近,辽东士林的这种转变,对未来的大明朝堂,也将产生无庸质疑的巨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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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当然不可能瞒住永乐皇帝,朱棣在北垩京听说此事后放声大笑。

    仔细想来,明朝皇帝打从开国太祖朱元璋起,就同文官集垩团不断地做斗垩争了,朱元璋如此、朱棣也是如此,每一代皇帝莫不如此。太祖、成祖这两位强垩势皇帝还能镇得住场子,只是越到后来,文官集垩团的势力越庞大,反客为主,皇帝也得任由摆垩布了。

    于是有的皇帝玩世不恭,专门干些文官们不喜欢他做的事情;有的气得闭宫不出,用拒绝上朝来进行无声的抗垩议;有的则拼命扶植宦官集垩团,以对抗文官集垩团,可惜每一种挣扎,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国朝取士,不可不用科举,用科举则官宦阶层必然来自士林,人家的兵源永无止尽,谁能打败他们?

    对抗是不可能成功的,改造士林才是唯一的希望。皇帝把国都北迁,强敌在侧,官垩员们在这样的现实环境下就必须得有一定的务实态度,不可能一味活在自己心中虚构的大同世界里面,但是这种转变是有限的,每一代官垩员都大多从江南来,即便是肯转变的,也有一个相当漫长的认识和进步的过程。

    而本来的历垩史上,直到明末辽东也未建立起文官政垩府、树立起有别于江南的士林势力,皇帝无法从士林中找到可以利垩用的力量,就只好选择绝望的对抗,最终是两败俱伤,旁人得利。如今辽东士林的出现,和辽东士林思想意识的转变,其意义非常重大,未来的皇帝可以从文官集垩团内部听到不同的声音,这对未来将产生无法估量的影响。

    夏浔并不是算无遗策的圣垩人,这一点他也没有想到,但是历垩史的发展就是这样,你开辟了一条新路,随之必然会因此衍生许多新的东西。一条路开好了,你的目的只是想让两座城池间交通更便利,可这一路上,自然而然就会出现酒馆、客栈,新路两旁交通要道处的乡镇自然而然就会演变成商贾云集之地,久而久之,变成大城大阜。

    夏浔在辽东推行文官政垩府、推行文教,本来只是因为辽东军政垩府的统垩治在历垩史上已经证明了是失败的,他们镇垩压了辽东两百多年,那儿的人依旧不曾归心大明,把自己当成明人看待,一俟朝垩廷力弱,无法继续以强大武力镇垩压,便趁势崛起,所以夏浔另僻蹊径,采用同化、融合手段促其归心。

    但也因此,意识形态有别于江南士林的辽东士林,因为有了这适合它独垩立成长的土壤便也随之出现了,现在他们还很弱小,可是未来却不然。再加上历代大明皇帝都在同文官集垩团,实际上就是跟江南士林集垩团做斗垩争,这些倒霉的皇帝本来在士林中是绝对找不到同志的。

    辽东士林的出现,将为整个士林吹来一阵新风未来也必将被皇帝重用,引作制衡江南士林的一股力量,他们的崛起已成必然。

    其实哪怕没有夏浔今天的这一举动,辽东士林身在其中,其思想意识早晚也会转变,从而区别于江南。特殊的地理环境、多民垩族的成份构成、时刻不断的忧患意识是必然会促使其思想文化的进步和变化的,如今只是不用付出惨痛的代价再痛垩定思痛,就已提前开始了蜕变和进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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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听到夏浔在辽东痛骂士林的消息时,正听工部尚书宋礼和僧录司正印道衍大理由向他禀报铸造当垩世第一大钟的事情。

    道衍是此次随朱棣一块北巡的,朱棣想铸一口当垩世独一无二的大钟挂在宫中,道衍大师和工部尚书宋礼汇集众多能工巧匠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磋商终于拿出了研究方案,这口准备铸造的大钟高近七米,按现代的重量单位重约九万三千斤,钟身内外遍铸阳文楷书佛垩经估计也得有数十万字。钟成之后,每一敲击,方圆百里,尽得与闻。

    这的确是前所未有的一项大工程,对冶炼、铸造诸多工艺都是一个挑战,众多能工巧匠反复计算、评估,才拿出了这个方案。朱棣要铸一口独一无二的大钟,一方面是要炫耀国威、宣扬实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招揽天下僧侣之心。

    一部《永乐大典》,不但完成了一桩文教盛事,也减轻了他以藩王登位与士林之间的矛盾和冲垩突,招览了众多的士林高人为其所用,这口永乐大钟,就是他招揽天下僧侣的几项举措之一。他在武当山大修垩道观,以收道垩教人心,佛教势力更大,他又岂会不予重视?

    元朝人信佛,自元以来,佛教得到了比前朝更大的发展,到了明朝,虽经元末战乱之后,全国仍有僧尼数十万,其信垩徒不计其数,这是明朝统垩治者无法回避和必须认真对待的现实。弄得好可以得到这一宗垩教垩体的归顺和拥护,弄不好必将危及新兴王朝的统垩治和稳定。

    所以朱元璋、朱棣父子两代,都采用了推崇、扶植、利垩用和控垩制的方法。诸如礼遇名僧,频举法垩会,广泛册封藏传佛教各派领垩袖,重建或修缮寺垩院,大量刊印佛典,通垩过限垩制发放度牒和僧侣数目、年龄以及实行考垩试制垩度等方式抑制僧侣数目的过快增长,防止滥竽充数等等……

    在西域,加强同西域地区茶马贸易,对西垩藏佛教各宗垩派大小首领加封“大垩法王”、“大国师”及“西天佛子”等名号,使他们转相导化,以共尊中垩国。这些方法相当有效,终明一世,没有受到来自西番的寇掳之患。

    如今造这大钟,也有这一层意思在,同时也是在他龙兴之地,向上天祈祷感谢,护佑他登上皇位的一种心意。刚刚听完了道衍和宋礼的禀报,正在高兴的时候,又得到了夏浔在辽东痛骂士林的消息,朱棣更是开心之极。

    夏浔的看法何尝不是他的看法?做为一个务实的统垩治者、一个曾经多年与北疆游牧打交道的皇帝,朱棣对塞外游牧的认识比夏浔还要深远,但他是皇帝,有些话不能说,或者不方便说,说也不可能像夏浔这样肆无忌惮、口无遮拦,如今籍夏浔之口骂个痛快淋漓,朱棣也是狠狠地出了一口鸟气。

    如今,大明在辽东的诸般动作,实际上朝中已经有文官上垩书弹垩劾了,认为朝垩廷此举有失天垩朝上国之风范有些手段委婉些,借敲打夏浔来暗责皇帝,有些则直言不讳,直斥皇帝此举无道。

    皇帝心中郁闷的很,夏浔这番话,可是狠狠扇了那些鼠目寸光的滥好人一个大嘴巴!

    纪纲在一旁看见皇帝大笑,神情十分欢垩愉连忙进言道:“皇上,辅国公这番话,虽然粗犷了些却是字字真言、大快人心呐,依臣看,不如一字不易,刊之邸报,发行江南,叫那些愚腐之辈都看看。”

    “唔……”朱棣略一沉吟夏浔这讲话是瞒不住的,如果任由民间传播,说不定就有人胡乱篡改,朝垩廷明示于天下,也未尝不好,便欣然道:“好主意!发下去吧!”

    “是!臣遵旨!”

    纪纲连忙趋步上前欠腰举手,从朱棣手中接过那份奏报,小心揣在怀中,心中暗喜:“这邸报一发,你杨旭怕不被江南士林骂死,到时候名声比我纪纲还臭十分。”

    道衍向朱棣合掌道:“皇上,如此大钟,前所未有,为防意外臣与宋尚书商议,决定先试铸一钟,若无差错,再正式铸造,在此期间,正好制垩作经垩文字模,如此盛事,非同小可,还请皇上为之作序,以便早些制垩作字模。”

    朱棣听了,微一沉吟道:“嗯……,这经垩文自然是要作序的,只是……朕写些什么好呢。”

    道衍胸有成竹地微笑道:“此钟铸成,千年不坏,每日敲响,满城皆闻,这序么,当写上陛下宏愿!”

    朱棣欣然道:“理应如此!”

    道衍道:“自皇上靖难,复又登基为帝,朝野毁誉相参,似方孝孺、齐泰、黄子澄等伪忠之辈,总有不平之鸣为之响应,皇上还应写明这些人的罪孽,以昭世人,以正视听!”

    朱棣大笑,不屑地道:“太古之事早已泯垩灭,如今记载或存或废、或真或假,万不识一。贤愚、好丑、成败、是非,无不消灭,但迟速之间罢了。矜一时之毁誉,以焦苦其神形,何苦来哉?方黄齐泰之辈,自以忠贤,实则祸国之大奸,也配上我永乐大钟么!”

    道衍深深地望了一眼刚刚揣好奏章正暗藏喜色的纪纲,微笑道:“皇上,善恶忠奸,终能昭然世上,然则明示其罪,岂不早些唤垩醒愚昧?大钟之鸣,惩恶扬善!”

    “嗯……”

    朱棣思忖片刻,颔首答应,轻轻站起,提起笔来,纪纲见了,连忙抢前一步,铺好纸张,捧过砚台,洒水研墨。朱棣峙立案后,抚须沉思良久,提笔饱墨,挥洒自如地写道:“……谗言君臣,诬毁善良,所造罪业,无量无边。……今王垩法所诛皆不忠不孝之人,凶垩暴无赖,非化所迁。所以拔恶类,扶植善良,显扬三宝,永隆佛教,广利一切。”

    道衍立于侧,见了文垩字,合掌称善。

    朱棣润一润笔,又复写道:“惟愿如来阐教宗,惟愿大发慈悲念,惟愿皇图万垩世隆,惟愿国泰民安乐,惟愿时丰五谷登,惟愿人人尽忠孝,惟愿华夷一文轨,惟愿治世常太平,惟愿人垩民登寿域,惟愿灾垩难悉清除,惟愿盗贼自殄绝,惟愿和气作祯祥……”

    十二大愿,一气呵成,朱棣搁笔笑道:“此钟日日长鸣,朕这十二大愿也可日日昭示于天下,愿朕心愿终能得成!”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道衍、宋礼、纪纲一行人离去的时候,赵王朱高燧正陪着皇太孙朱瞻基骑马回来。朱高燧送了朱瞻基一匹好马,朱瞻基非常喜欢,今日本是去城郊射猎的,只是现在北垩京人口越来越多,城郊动物已经远徙,并不曾射得猎物,不过朱瞻基一向在宫中,有机会策马驰骋,玩耍一番,已是极为开心了。

    朱瞻基喜欢这四季分明的北方,喜欢大北垩京的壮阔,这一点,与乃父皇太垩子朱高炽不同。朱高炽喜欢南方,当初永乐皇帝议迁垩都的时候,无论是从政垩治军事因素方面,还是仅从本愿喜好方面来说,朱高炽都是不同意的,只是他本来就不讨朱棣喜欢,所以不敢提出反垩对意见。

    现在还不是他当家作主的时候,在朱高炽的打算里,来日等他做了皇帝,只消皇位稍稍坐稳,理顺君臣关系,他就迁垩都回南京,满朝文武大多是被他的父亲软垩硬兼施逼到北垩京的,到时候必然纷纷响应,籍此一举,还可大获百官拥戴。

    可是在这一点上,朱瞻基与父亲的想法又有不同,他已成长为一个少年,有了自己的想法,朱棣喜欢他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的很多想法同祖父是相似的,或许因为没有祖父那样的人生经历,他没有祖父那么大的胸襟和野心,但是这个少年郎却也不像他的父亲那么保守。

    他觉得祖父迁垩都的意图是正确的,因之对北方更是爱屋及乌,今天游射回来,朱瞻基兴致颇高,一张小垩脸虽然冻得红扑扑的,鼻头都冻红了,却依旧是兴致勃勃。到了行宫外下了马,朱瞻基与朱高燧举步进入宫门,迎面正好碰上道衍、宋礼、纪纲一行人。

    朱瞻基一眼看见道衍大师大袖飘飘迎面走来,连忙站定,合什一礼道:“瞻基见过逃虚子大师!”

    朱高燧这时也看到了道衍,道衍在朝堂上虽然官垩位不高,但是与朱棣亦师亦友,身份最为特殊,他也不敢怠慢,连忙向道衍施礼。

    道衍哪肯受礼,连忙侧身避让,同时稽首还礼:“阿弥陀佛,老衲见过皇太孙、赵王!呵呵,两位殿下这是游猎回来么?”

    朱瞻基笑道:“正是,雪中射猎,别有趣味,北国气象,大是不凡,难怪自古英雄多出于幽燕之地。”

    这朱瞻基渐渐长大,如今也有十四岁了,脸庞渐渐长开,少了些童年时候的稚趣可爱,渐渐向朱家一贯的方面大耳长去,他的身量也比较高,往那儿一站,又挎刀荷箭一身冬季猎装,尤其显得健壮魁梧,较之同龄少年要强壮许多。

    道衍大师是看着他长大的,眼见他长成了一个茁垩壮少年,每次见到他都很喜欢,两下站住笑谈一番,这才告辞离去。

    两下里交谈时,宋礼和纪纲只好站在一边候着,等道衍大师离开了,宋礼才上前见过皇太孙和赵王。

    朱瞻基对这位尚书大人不敢怠慢了,也肃了笑容,规规矩矩按皇家礼仪受礼、还礼,言语几句,宋礼也告辞离去。双方对答见礼都没问题,只是比较道衍方才的随和亲垩热,那就循规蹈矩的很了。

    这时纪纲才踮着脚尖,迈着小碎步迎上前来,笑嘻嘻施礼道:“纪纲见过皇太孙殿下、赵王殿下!”

    朱瞻基矜持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因为这些日子在御前纪纲常与自己能说得到一块儿去,朱高燧倒是很待见他,便笑哈哈打声招呼:“纪大人,听说天津的锦衣卫衙门因为冬季寒冷已经停工,这可清闲了啊,这些日子常碰到你。别忙着走啦,本王见过皇上就出来,一会儿陪本王去吃几杯酒。”

    纪纲飞快地睃了一眼朱瞻基,陪笑道:“谢王爷,皇上刚交待了臣一点事儿,要把辅国公杨旭的一番言语送到邸署去,臣去交待一下就回。不知王爷您今儿下哪家馆子,臣要是动作快,就先去候着王爷,要是耽搁了,臣到了再向王爷请垩罪。”

    邸署从西汉时期就有了,专门摘抄朝垩廷的政垩治消息、政令的颁布、下达,其作用相当于现今的驻京新闻机垩构,重在传达朝政消息,这些由各州府派驻在京的人员办公的地方就叫“邸”,所以他们抄写发布的东西就叫邸报,也叫邸抄。

    朱瞻基知道纪纲是保自己父亲的,却也知道这个人在朝中名声不好,对自己父亲又是阴奉阴违,所以很不喜欢他,但是一听这话有些好奇,忙问道:“杨旭的话,杨旭说什么了?”

    纪纲嘿嘿一笑,立即从怀中掏出书札奏报,双手奉上道:“皇太孙请看!”

    朱瞻基接过奏报仔细看了一遍,见朱高燧也探头过来,便递过去道:“皇叔请看!”

    朱高燧看完奏报,眉头不觉动了动,嘿嘿两声道:“这杨旭,骂得倒是痛快淋漓,只是……身为国公,如此说话,可有份了。”

    朱瞻基眸光微微一动,问纪纲道:“皇上看了这个怎么说?”

    纪纲笑眯眯地道:“皇上哈哈大笑,并未置一语评论。是臣凑趣,觉得国公这番话振聋发聩,对那些不断上垩书弹垩劾朝垩廷对辽东政略的官垩员,也是一个说法,所以建议皇上发付邸报。”

    朱瞻基“唔”了一声,脸上依旧不喜不怒也看不出个态度来。这位皇太孙虽然年幼,可是有个城府甚深的老垩子,小小年纪养气垩功夫居然也十分了得了。

    朱高燧摆摆手,对纪纲道:“行了,你去忙吧,本王见过皇上后,就去“便宜坊”吃烤鸭子,你忙完再来。”

    “是是是!”纪纲接回奏报揣回怀中向朱瞻基和朱高燧叔侄俩道:“那臣就告退了!”

    纪纲匆匆出宫而去,朱高燧瞟了朱瞻基一眼,呵呵笑道:“皇上真是宠爱杨旭啊。杨旭抛下公事,跑去辽东救他的女人,皇上不予丝毫责罚。如今杨旭在辽东大骂垩儒,弄到他们斯文扫地皇上居然开怀大笑。”

    朱瞻基笑道:“是啊,杨旭对皇家、对朝垩廷的功劳,旁人不知道许多,皇叔却是知道的,再说,皇爷爷一向喜欢性垩情中人,杨旭所为,不合臣子之礼,真是率朴男儿很对皇爷爷的胃口。”

    朱高燧与他一边走,一边笑眯眯地道:“是啊。到如今,准确地说,杨旭已是三朝元老,可年纪还轻得很,等皇侄你登基为帝的时候,他就是五朝元老了,智勇双全,德高望重,门生故旧遍于朝野,必成朝垩廷中流砥柱,皇侄有此重臣辅佐,必能成就一番大功业,不让祖垩宗专美与前!”

    朱瞻基欣然道:“皇叔过奖了,过奖了侄垩儿,也过奖了杨旭,太祖与皇爷爷俱是雄才大略之霸主,瞻基后生小子,只能仰望,安敢高攀。至于杨旭么,此人多是偏才,治理天下,不可不用,亦不可大用,要说他智勇双全的确不假,要说他德高望重……”

    朱瞻基天真地笑道:“那可就难了,等这邸报传达天下,杨旭不被天下读书人骂个狗血喷头,那就是好的了。”

    朱高燧仰天打个哈哈,心中暗道:“这小子还是个无知小儿,哪懂帝王心术,白费我一番心思!”

    亦步亦趋地跟在朱瞻基后面的一个白面无须的青年男子,听到二人这番对话,禁不住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朱高燧一眼。

    二人回宫见过天子,朱棣兴致正高,留他们两个坐了,祖孙三代人唠唠家常,其乐融融,可惜朱棣休息的时间太少,眼看过了批阅奏章的时间,沐丝进来稍做提醒,朱高燧和朱瞻基便即起身告退。

    出得殿来,朱高燧自去“便宜坊”吃烤鸭子,朱瞻基则回了自己的寝宫。

    “殿下,赵王殿下方才与殿下所说那番话,藏着祸心呢,殿下不可不察!”

    进了自己寝宫,宫女早备好了热水,等着侍候皇太孙沐浴,一直侍候在朱瞻基身边的那个白面无须年轻人候宫女们退下,便侍候朱瞻基宽衣,这时才低低地对他说出一番话来。

    朱瞻基点点头,脸上有种与年纪不相称的沉着和冷静。

    “哼!他那点心思,我当然知道。二叔被贬到乐安州去以后,其实不大安份的,不过龙困浅水,他折腾不起多大的浪来了。三叔也惦记着这个皇位,可他比二叔还要不如!主意都打到我这个不管事的皇太孙身上了,黔垩驴技穷。”

    那青年嘿嘿笑道:“怎么说殿下不管事呢,如今在皇上面前,殿下可比太垩子殿下说话还管用呢。”

    朱瞻基叹息一声,又脱垩去小衣,扩了扩胸,便裸垩着身垩子走向盛满热水的大木桶,说道:“祖父一向不喜欢爹爹,如之奈何?还好,幸赖杨旭、解缙、杨垩荣、黄垩淮等一干人竭力坚持,这皇位才没旁落人家。”

    那青年乃是朱瞻基的贴身太监,名叫陈芜,后来朱瞻基登基为帝,赐他名姓王谨,宠信一世,隆恩不减,乃是他自幼的心腹之人,所以两人无所不谈。

    听到朱瞻基这番话,陈芫道:“殿下,臣子嘛,勤于王事,乃是份内之事,赵王殿下虽然不怀好意,可是那道理却是不假,杨旭未及四旬,已位至国公,他这国公可不是袭爵而来,而是屡立功勋亲手挣来

    殿下,您别看他毁誉参半,可是他能做出这么多大垩事来,手里没人没权,能成么?太垩子地位岌岌不保的时候,就只有他能力挽狂澜。太垩子仁厚,一旦登基,必厚待杨旭,杨旭如今已掌握半朝之力,来日权力之大,不问可知。多年经营下去,树大根深。

    等到殿下您登基称帝的时候,杨旭已是五朝元老,门生故旧遍于朝野绝非一句空话,这样一个人,若是奸的,自然是朝垩廷大害,若是忠的,也是大大的不妥。人臣三大忌,功高震主、权大压主、才大欺主,对为君者来说,何尝不是如此,这样一个人物在,纵然他无野心,满朝文武却怎么看呢?他们眼里还会有九五至尊的天子么?”

    “住嘴!不可诽垩谤大臣!”

    “是是!”

    陈芜连忙答应,但他自幼侍候皇太孙,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比皇太孙跟爹娘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彼此感情深厚,听得出皇太孙并未真的生气,所以并无惶恐之色。

    朱瞻基撩了撩水花,缓缓坐进水里。水很热,一般这个年轻的孩子很难耐得了高温,他也不例外,但他还是咬着牙坐了下去,热气翻涌,他那种还带着些稚气的脸立即变得红通通的了。

    朱瞻基咬紧牙关,将热水往肩上撩了几下,渐渐适应了水中温度,才靠向桶边,陈芜马上将一方叠起的大方巾放在朱瞻基身后的桶缘上,朱瞻基就势一枕,长长地呼了口气,这才淡淡道:“君父之势,不可欺、不可辱,孤还不知道么?孤自有分寸,你以后切不可妄加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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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6章 春天里(一万字求月票!)

    这个冬天,一如往年,无边落叶,万木萧萧。

    不同于往年的,是今年塞北猫冬的人少了,整个北方都忙得热火朝天,忙着杀人的,忙着逃命的,忙着争权的,忙着夺利的……

    夏浔从豁阿夫人的营地离开不久,从瓦剌部落赶来报信的人就到了:大明数路大军已经赶到他们的驻地八河,把他们几大部落留在那个最好的冬季驻牧之地的老窝都给抄了。

    瓦剌诸部首领闻讯大惊,哪还顾得与鞑靼继续较量,仓惶回师,便赶回瓦剌。把秃孛罗和豁阿夫人此前就已从夏浔口中知道了确切消息,听闻老巢出事,他们也是心急如焚,但是他们都清楚,夏浔既然把这件事告诉他,那就代表着大明的军队已经赶到八河,他们即便立即回师也来不及了,眼下莫不如为善后中争取最大利益而努力。

    谁说草原上的人就没有政治智慧?一番权衡,两个人都很明智地捺下了心中的焦急,直到消息正式传来,才与其他部落首领一向“大惊失sè”、一样“怒不可遏”但是在返程中,两个人便开始不断地到其他部落中走动,与该部首领会唔,秘密进行洽谈。

    西méng古有许许多多部落,所谓的瓦剌三王和哈什哈,只是本部落强大,然后有众多的部落依附其下,结成同盟,这样松散的统治方式,就注定了每个具体的部落,其首领对本部都拥有绝对的统治权他们可以自行选择新的政治盟友,结成利益团体。

    豁阿夫人和把秃孛落要做的事就是尽可能争取这些部落对自己的拥戴,现在他们当然不能透lù太多消息,于是只能从谴责脱脱不huā和撒木儿着手,指责他们一意孤行发动对鞑靼之战,指挥上又有诸多失误。其实赞成对鞑靼用兵她豁阿也有份,各部落同意出兵更是各部首领亲自点的头,这时自然避而不谈。

    一路下来,万松岭只管做着在大明扶持下将这些已被削弱的méng古部落全部纳入自己治下的美梦,撒木儿公主则忧心部落不知道被明军破坏成什么样子,完全没有注意豁阿夫人和把秃孛罗的小动作。

    在马哈木和哈什哈双双遇刺之后撒木儿公主以瓦剌最高统治者遗孀的身分,加上脱脱不huā的强大号召力,确实在那个人心动dàng的时刻招揽了一些部落过来而现在这些努力都付诸流水了,这些犹疑不定的部落复又分别投向了豁阿哈屯和把秃孛罗。

    奴儿干都司、哈密王、别失八里王,这些都是归顺了大明,但是保持着独立武装的地方势力,他们奉诏攻打瓦剌,在大雪寒冬时节如此不遗余力根本就是利益驱使。以前,他们一直是瓦剌和鞑靼这两头猛虎欺压掳掠的对象,现在有机会反咬一口,他们自然乐于答应。

    因此一来,瓦剌就倒了大霉。这些人马到了瓦剌哪还客气,一开始是只要遇到反抗就大肆烧杀抢掠一番青壮杀死,fù人和儿童连带牛羊马匹全都席卷一空,到后来你不反抗他就jī你反抗,然后又名正言顺地抢掠一番,把人口、牲畜等战利品源源不绝地运回自己的地方。

    等瓦剌残军狼狈地跑回自己的地盘上时,他们的部落已像一块被啃得七零八落的骨头,没剩多少肉了。

    来自于山西都司和陕西都司的明军,军纪比这几路人马要好一些,却也不可能纪律严明、秋毫无犯何况这种侵掠本身也是一种削弱瓦剌的手段,由于瓦剌与鞑靼未按计划耗光全部实力全结束了战斗,通过这种手段也能最大限度地削弱他们的实力,所以对友军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采取了放任的态度。

    实际上这时候他们想约束也约束不了,战胜的部落掳掠战败部落,是草原上一向的习惯,你想约束,哈密、别失八里和奴儿干的三路大军也只是阳奉yīn违,这儿没有中原那样的城池,而是散落在草原上的一个个大小部落,大军一到,他们更是分散逃窜,整个草原上到处都是,军队要分兵追击,更是无从监督。

    实际上明军自己许多士兵也参与其中了,只是他们无法像那三路大军一般堂而皇之地把牛羊赶走,把女人和孩子带回去当奴隶,所以动作要小一些。虽然豁阿哈屯、把秃孛罗、撒木儿公主等人一听本部受到攻击,就已经有所预料,但是回到瓦剌亲眼见到被洗劫一空的一个个部落,依旧悲愤不已。

    不过眼下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明军打着征讨的幌子,讨伐瓦剌。窃立大汗,图谋不轨的证据他们已经拿到了,明军进攻瓦剌以后,俘获了许多部落的长老和首领,有了这些人证,讨伐之举可谓出师有名。他们除了谢罪别无出路,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一战之力。

    且不说那些残兵败将根本不可能是明军的对手,而且因为老巢被占据的原因,如果真要打下去,不用几天他们就得因缺少粮草而全军覆没。明军当然不可能这么做,也没有能力这么做。

    朝廷正在吞噬鞑靼这块大蛋糕,不可能再抽出足够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同时对瓦剌采取改编措施。

    不要说在当时,就算是在现代,国家储备较之那时不知强了多少倍,各种现代化交通、运输、通讯条件便利快捷,以倾国之力对一省之地进行集中的、彻底的改造和投入,也是吃不消的,明廷既然不能马上对瓦剌开刀,保留已经被削弱的原有统治阶层并促使其继续内讧就很有必要。

    否则一旦瓦剌出现权力真空,朝廷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控制他,游弋于瓦剌周围的北方、西方部落,还有哈密、别失八里甚至奴儿干的那些领主、酋长们就会垂涎三尺地插手其中瓦剌广袤的领土和无数的游牧部落被他们蚕食、吞并之后,形成新兴的强大游牧民族,尾大不掉,会让朝廷更加头痛。

    更何况,要消灭瓦剌这些统治阶层也不容易他们打不过却可以逃,如果他们逃往北方,与更北方的游牧部落媾和,建立流亡政府,明廷又没有足够的力量控制瓦剌草原,草原上部落陆续投靠过去,十年八年之后他们依旧会卷土重来。须知现在说明军已经控制了瓦剌指的是控制了那些驻牧在八河地区的直属于瓦剌三王和哈什哈的核心部落,瓦剌草原广袤无边,相当于半个大明的国土无数的部落散落其间,就算把大明两百多万军队一个不剩地全派过来,不可能控制整个瓦剌草原的所有部落。

    所以,大明要按下xìng子谈判,瓦剌贵族们也要咽下这口恶气来谈判。

    明廷已经拿到了瓦剌sī立大汗的铁证,出师有名谈判也就有了底气。同时,他们已经控制了瓦剌主力所在的八河地区,掌握着谈判的主动权。从鞑靼匆匆撤军回来的诸位部族首领既然还有谈判的机会,也就下不了就此流亡的决心,只要不超出他们的谈判底限,他们就只能坐下来。

    与鞑靼一战瓦剌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老巢被抄,部落中多年积攒下的大量财富被掠掳,如此种种,使得诸多部落不再mí信于黄金家族的权威,而是把万松岭当成了瓦剌人的灾星,他的威望一落千丈。原本坚决拥戴他的豁阿哈屯和撒木儿公主,现如今也只剩下一个死心到底的撒木儿公主,豁阿与他算是彻底决裂了。

    万松岭并不蠢以他的精明甚至可以更早一些发现夏浔的yīn谋诡计,只是他虽一生行骗,却从来也没想过朝廷也可以行骗,他是个老千,却从没想过朝廷也可以做老千,正因为他深信不疑,所以他从未去深思过朝廷一条条命令背后的深意。

    现在他知道了,却已大势已去。撒木儿公主对他倒是毫无异心,由于草原上恶劣的生存环境和常年不断的战争,部落的衰亡和复兴是家常便饭,今日坐拥万帐,牛羊如云,明天匹马天涯,浪迹四方,后天再度崛起,这种事屡见不鲜,所以撒木儿丝毫没有颓丧,哪怕只剩一兵一卒,她也有信心东山再起。

    做为成吉思汗的后裔,撒木儿公主不愧是女中豪杰,如果她生为男儿身,也就用不着力捧万松岭这个假货了。可怜她一片痴心,大汗梦破灭的万松岭却又打起了卷带一笔细软,逃之天天,继续做江湖骗子的美梦。他一面按着锦衣秘探杨亘的吩咐向大明皇帝写请罪书,一面吩咐自己的弟子公孙大风准备出逃。

    豁阿夫人和安乐王把秃孛罗上书大明朝廷,把sī立大汗的罪责统统推到死去的马哈木和太平两个人身上,他们向明廷大表忠心,并表示愿意交出脱脱不huā,换取大明的宽赦。

    撒木儿公主见此情景,情知大势已去,便准备策划远遁。如果明廷要处死脱脱不huā大汗,她就突围逃向更北方!铁木真当过俘虏、吃过败仗,被整个部落抛弃过,独自流浪于草原之上,后来还不是成了五湖四海之王?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她和脱脱不huā未必就不能卷土重来。

    很快,大明皇帝的圣旨就下来了,朱棣封豁阿夫人为一品诰命、忠顺夫人,封其子阿古拉为顺宁王。顺宁王原是马哈木的封号,马哈木是瓦剌三王之首,是撒木儿公主的丈夫,这个封号给了豁阿哈屯的儿子,就等于是剥夺了马哈木部落自额勒别克汗以来,对瓦剌的最高统治权。

    把秃孛罗依旧是安乐王,但是皇帝下旨,马哈木和太平窃立大汗,图谋不轨,剥夺两人的王爵,太平部落由安乐王把秃孛罗统治。这一来,瓦剌最高统治者的名份给了豁阿夫人,安乐王却得到了最大的实惠。

    瓦剌最强大的力量本来是哈什哈部落和马哈木部落,把秃孛罗合并了太平的部落之后,就能实力大增,与这两个部落鼎足而立,三分天下。可太平死后撒木儿公主已为太平部落抢立了一个首领,已经成为该部事实上的首领,只是还未得到大明的承认,没有袭受王爵。

    如今朱棣把该部纳入把秃孛罗治下,可想而知那位太平部落的新任首领是绝不会心甘情愿交出权力的他虚与委蛇地应付走了大明军队,必会反抗把秃孛罗的控制,把秃孛罗想壮大自己的实力,就得对自己这个一贯的盟友部落动伍。

    这就像当初额勒别克汗把西méng古的统治权封给马哈木,西méng古原来的领导者哈什哈不肯放权,于是两人就斗了二十年多年,一直到同时遇刺身亡黄泉路上依旧是一对水火不相容的冤家。

    朱棣这么安排,明摆着就是驱狼斗狼了,可是把秃孛罗能放弃么?

    你知道我的目的也只能按照我的要求去做,这是赤luǒluǒ的yīn谋。

    等把秃孛罗吞并了太平的部落,拥有了足够的力量,他会不会向豁阿夫人发起挑战?这是后话了,眼下,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撒木儿公主。

    永乐皇帝把豁阿夫人立为瓦剌的统治者她就必须得征服撒木儿公主,才能得到草原诸部的承认。撒木儿公主和豁阿夫人,这对曾经的盟友,现在也不得不走向对立。

    其实在豁阿夫人的心里,一直以为接下来她唯一需要征服的人只是把秃孛罗,她认为撒木儿公主和脱脱不huā汗会被大明皇帝下令处死她甚至已经暗中授意自己的部落,一旦明军围剿撒木儿公主,就故意放水,让撒木儿公主从他们的防御区域逃出去。

    豁阿夫人倒不是念及旧情,而是因为只要不在瓦剌部落之内,一个活着的脱脱不huā和一个活着的撒木儿公主对她就是有利的,明廷就得对她更加倚重,不惜财力地扶持她,不让脱脱不huā和撒木儿公主在瓦剌人中的影响力和实力超过她。

    却没想到朱棣气势汹汹地追查瓦剌人擅立大汗一事,为此不惜大动干弋,真正查到了脱脱不huā下落时,居然开恩不杀了。圣旨上说,大明对元室后裔一向是宽待礼遇的,当年把脱脱不huā安置在甘肃,容许他成为该部落的首领,就是明证。

    马哈木和太平擅立大汗,其心可诛,而脱脱不欢在瓦剌并无根基,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皇帝陛下仁慈宽恩,见他请罪诚恳,决定不予严惩,只免去他的汗位,改封为大明指挥同知,依旧统辖原马哈木部落。

    这一招,却与当年把白莲教裘婆婆延揽入京,封为教坊司女官,叫她广收弟子,将白莲秘术,实际上也就是魔术戏法儿公开与天下人面前的用意是一样的,揭开其神秘sè彩,也就不再能够蛊huò愚夫愚fù。

    成吉思汗当年到处播种,黄金家族后裔远未灭绝,就算这个脱脱不huā汗是真的,把他弄死也无济于事,只要瓦剌人有心,只要黄金家族在草原上还有蛊huò人心的力量,他们早晚能再找一个来,甚至炮制一个假的出来。更何况这个脱脱不huā是假的,还有利用的价值。

    留着这个瓦剌人心中的脱脱不huā不杀,把他置于把秃孛罗和豁阿夫人之下,就能打破所有对黄金家族依旧抱有幻想的草原人的神话,叫他们亲眼目睹:神圣也是可以被践踏的。这一招比刀枪还狠,杀他们几个人,他们可以再生,抢他们几头牛羊,他们可以再养,精神支柱被击碎,便再也无法还原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暂时的手段,至于没有一步到位的原因,就是因为纪纲突然改变计划,结果没有耗光他们的实力,而朝廷现在还要集中全力经营鞑靼,夏浔只好亡羊补牢,丢几个饵下去,叫他们继续自相残杀,等解决了鞑靼那边的问题,腾出手来,这边也该打得差不多了。

    等瓦剌的事情得以“圆满解决”埋下重重祸患和内战的根源之后,哈密、别失八里、奴儿干都司、山西都司、陕西都司就开始撤军了,他们在草原上整整驻扎了一个冬天,吃瓦剌的、抢瓦剌的、祸害瓦剌的,顺带着还给他们做了大量改良人种的工作,终于准备滚蛋了。

    这时候,冰雪消融,春的气息已经吹到了塞北。

    夏浔也要从辽东启程,返回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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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长途大车辘辘驶过鞍鞯齐全、甲胄鲜明的shì卫护shì于前后。

    小樱探头在窗口,贪婪地看着街头的一切。

    老汉、老婆子们身上还穿着老羊皮袄,就勤快地出现在大街上,肩上挎着藤条筐子,沿路拾捡着牛粪羊粪。

    从鞑靼草原赶来的牲口贩子赶着满街的牛羊马匹经过牛哞羊咩声一片。

    从海路运上来的粮食也一车车驶过,路两旁是形形sèsè的各式商旅,摆摊的、开店的,热闹非凡。

    一路过去,等出了城,不远就是丛丛山。

    山yīn还是白雪皑皑,山阳的野草野菜已经疯长起来。

    纵然是山yīn的白雪中也已lù出了春sè,那漫山遍野的映山红,红彤彤的一片仿佛一片绚丽的朝霞,而铺陈其下的,却依旧是一片雪白,白与红,构成了一片赏心悦目的惊艳。

    宽阔的辽河上面,曾经冰冻三尺的河面已经开始解冻河〖中〗央的部分已经重现了滔滔河水,冲刷得两侧的冰面晶莹剔透,不知什么时候,轰隆一声,一大片冰面便塌进水里,变成许多剔透的冰块随着那河水欢快地冲向远方,一路撞得粉身碎骨。

    这里是北方,却不是她所熟知的草原,所见的一幕幕情景,既熟悉又陌生。

    说陌生,是因为草原上的春天,蜇伏一冬的人们复苏过来时不是这样的情景。说熟悉,是因为这儿的风、这儿的天,这儿的气息她喜欢这儿,和家乡好像。

    可她终究还是要离去,跟着她的男人,因为她男人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家和家乡,当然是家更亲切一些。

    想到她的男人,小樱心里便是一阵甜mì,原来男欢女爱,竟是这样一种感觉!

    不曾成为他的女人前,她从不知道,虽然也曾憧憬,也曾幻想,但是直到真的经历那一切,她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是何等的匮乏,从处男变成男人,其实身心的改变都不大,而从处子变成女人,那种身心的改变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小樱正想得脸庞发烫,屁股上“啪”地一记脆响!

    “哎哟!”小樱一声jiāo呼,扭回头来嗔怪地瞪着夏浔。

    夏浔笑道:“你要一直趴在窗口么,这都出了城了,来,陪我坐一会儿。”

    小樱嘟嘟嘴儿,扭身坐在夏浔身边,夏浔一揽她的腰肢,似要让她坐在自己膝上,小樱白了夏浔一眼,指了指卷起的窗帘。夏浔一笑,伸手一拉帘索,将窗帘儿放下来,竹帘儿有缝隙,但是从里往外看能够看清事物,从外向里却是看不到甚么的,小樱这才温驯地投入他的怀中。

    丰若有余,柔若无骨,丰腴秀润的身子便是这世上最好的一块温香软玉,柔nèn而温软、圆润而tǐng翘的粉tún坐在tuǐ上,轻轻抚去有一种妙不可言的柔韧,夏浔的大手只在宛宛香tún上轻轻一抚,未等她挥手来打,便又滑上去,抚上了小樱那双除了苏颖,足以笑傲夏浔其他所有妻妾的豪rǔ。

    “怎么,不舍得离开这儿?”

    “才没有,有什么舍不得的。”

    小樱违心地说着,仲手抓住夏浔在xiōng前作怪的大手,她根本禁不起夏浔的liáo拨,只消夏浔稍使手段,就能弄得她身体sū软,huā涧潺潺,可这车上如何可以**?那时岂不难受之极。

    歪着头想想,小樱突然有些担心起来,扭头转向夏浔,吞吞吐吐地道:“阿哥,你说……你说夫人她们……”

    “嗯?”

    “她们会不会笑我呀?”

    夏浔一怔,奇道:“笑你什么?”

    小樱yù言又止,想了想,又扭回身去,紧张地卷着衣角,吞吞吐吐地道:“人家跟你出来,本来是帮你做事的,可是……可是……”

    夏浔脸sè凝重起来,沉声说道:“不错,你若不说,我还忘了。茗儿大概是不会说你什么的,不过谢谢和梓祺嘛,那可都是嘴上不饶人的女子呀。”

    小樱慌起来,道:“阿哥那怎么办?”

    夏浔一本正经地道:“要不,回了金陵之后,你先回秣陵镇去?等个合适的机会我再接你过来。”

    小樱问道:“唔……,也成。不过……合适的机会,那是什么时候?”

    夏浔悠然说道:“也许三月五月也许三年五年……

    “啊?”

    “也许三十年五十年!”

    小樱又气又笑,拍他一巴掌,嗔道:“不理你,又来耍我!”

    夏浔开怀大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我们出来时是什么身份呢,你现在就是我的女人,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又在乎什么呢?再说,梓祺、谢谢她们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若是和你开个玩笑的话,你就大大方方的又怎的?我的小樱xiōng怀最宽广嘛!”

    随着这句一语双关的话,夏浔在小樱傲人的双峰间掏弄一把,惹得小樱又是一阵jiāo嗔……

    夏浔笑着拥住她,小樱坐在他的怀里,一颗稍嫌忐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夏浔依旧爱抚着她,心神却已悄然浸入对辽东情形的思考之中,回京之后,这些都是要向皇帝详细禀报的,自然要抽时间整理一下!

    ※※※※※※※※※※※※※※※※※※※※※※※※※

    历经一冬,辽东布政司对鞑靼的重新编户、接收安置、委任官吏、设置管理制度等方面的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无力拯救陷入死亡边缘的族民、也无力抗拒大明武力的阿鲁台不情不愿地交出了权力,被夏浔亲切地邀请到沈阳卫长住了,他的爵位依旧保留着,却彻底失去了权说起来,阿鲁台其实是很幸运的,实际上,在本来的历史上,十多年后马哈木之子脱欢一统瓦剌,再度东侵,阿鲁台西战于瓦剌,东战于兀良哈三卫,其部下衣食无着,纷纷散去,或降大明,或降瓦剌,日薄西山的阿鲁台最后全部族人仅剩一万三千多人,徙居母纳山,穷困潦倒,最后被脱欢出兵杀死,瓦剌至此一统鞑靼。

    而今,他不但能得善终,而且荣华富贵并不稍减,实在是个幸运儿。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未来的下场竟是这般凄惨,所以心里恨极了夏浔。

    夏浔可不怕他恨,这货以后只能留在沈阳做寓公了,还怕他画圈圈诅咒自己么?这老货就算骂人,也就翻来覆去那么几句,比起江南那帮子文人现在骂自己的话,骂的五huā八门、鞭辟入里,那功力可是差得太远了。

    阿鲁台当了甩手掌柜,虽是当得不情不愿,却也不用操心那许多头痛事了,这些事自有辽东都司操心。辽东都司自从朝廷拟定了对鞑靼之策后,就开始筹措从海路运来粮食,用软硬兼施的手段降服鞑靼人不难,难的是归心,这一点就要体现在陆续的政策上。

    储备粮草,避免春荒,避免因为兵劫之后的灾荒饿死大批牧民,这就是争取民心的第一步。

    运粮的事情全部交给了盐商和粮商,朝廷现在大型工程太多,根本顾及不了这一块。运粮到辽东,直接以物易物交易,从辽东换取人参、东珠、牛羊、皮裘等物,由商人来经营却是大有赚头的,何况不喜欢换取东北特产的还可以用盐引交易。

    所以大批的商贾抢着承担起了往辽东运粮的任务,春风一起,他们就陆续出发了,他们不但从江南采购米粮,还从东南亚等国购进米粮,这个过程中,直接进一步促进了海外贸易、粮食贸易的发展,同时也促进了海运的发展。

    粮船一批批地从海路运到了辽东,大量的粮食稳定了辽东粮价,同时,大量粮食的运入,也避免了一些jiān商大肆提价,在榷场交易中趁机盘剥鞑靼牧民,jī起刚刚归服的鞑靼牧人的忿怒。

    粮食运入,牛羊牲畜、毛皮特产等物又源源不断地运出,这个过程中也促进了辽东经济的进一步发展,辽东百姓第一次发现,原来战争不一定必然使得民不聊生,有时候反而会叫他们更加富足。

    眼下,辽东与鞑靼交易最多的物资是马匹,战马是重要的军用物次,原本不允许普通商贾贸易,这项权力是限制在朝廷手中的。不过朝廷不以赢利为目的,其交易手段、交易作用官僚化严重,贸易效率也极其低下,夏浔特意请旨,针对辽东的特殊情况,放开了这一条件。

    为了鼓励交易马匹,辽东布政司在提高牛羊贸易赋税的同时,降低了马匹交易的赋税,通过经济手段,促进了它的发展。于是,大批的méng古马通过经济头脑发达、经济手段灵活的商贾输进了关内。

    同样是饲养牲畜,养马比养牛羊还要赚钱,尝到了这个甜头之后,穷得叮当乱响的牧民们双眼一亮,在这个春天里,重点饲养放牧马的牧民明显增多了。

    关于给马市交易大开方便之门,刺jī牧民养马,朝中曾有许多大臣提出过异议。有的大臣认为游牧强悍,盖因有马,不应该刺jī他们大量养马,而是以养牛羊为主,鼓励鞑靼牧民多养牛羊,以牛羊市易各种生活物资,两全齐美。而马,这可是战争利器,如果让鞑靼人拥有太多马匹,会叫人很不安。

    皇帝接到大臣意见后就没有急于表态,因为这么多年的认知,使他知道夏浔每做一件事都一定有他的想法在里面,他的想法很多时候角度刁钻,异于常人,但是细细想来,却又大有道理。所以朱棣只是把大臣们的意见转发于夏浔。

    夏浔果然上书言明了自己的看法,这封奏章一上,那些有异议的大臣立即再无异议。夏浔在上书中说:草原上的人要放牧才能生存,草原辽阔,不同于中原的圈养家畜,放牧就必须要有马,因此即便你穷尽手段来限制牧人养马,哪怕把马压价得一文不值了,他们也一样会保留一定数量的马匹。

    马匹的数量至少会人手一匹,而不分男女老幼人手一匹马,也就意味着如果打仗,他们不但能拥有足够的战马,要做到一人双马甚至三马也不难。所以,只要他们想打仗,无论什么时候,他们始终都是有足够的可用于作战的马匹的,这个限制就牧民方面来说毫无意义。

    而对中原来说呢,目前又严重缺马,不但军中缺马,民间也缺马,以致马价炒得很高,依旧不敷使用。一旦限制养马之地的马匹饲养,并不能减少牧民用于作战的马匹,只能使中原的马匹供应更加困难。可是鼓励他们养马呢?

    草原只有那么大,放牧的牧人只有那么多,他们的草场有限、每个人能够放牧的牲畜数量也有限,他们多养马,就没有余力也没有足够的草场再去养更多的牛羊,他们需要养马来交易,去换粮、换布匹、换各种生活物资,去过更好的生活,这不是很好吗?

    一旦他们心怀歹意,在有心人的纠集下想要作乱,多余的马匹对他们的战斗力并没有丝毫帮助,这时候牛羊才是他们最重要的物质保障。所以,他们多养马就得少养牛羊,生活物资就要更依赖于农耕民族。

    在目前,他们刚刚归附,人心还不稳定的状态下,是叫他们做到衣食住行可以自给自足好呢,还是叫他们把肚皮问题交给大明来负责好?

    当然,这也是过渡阶段的一种手段,这个阶段他们的不均衡发展是对统治有利的,等到双方的对立和隔阂渐渐消除的时候,中原也拥有了足够的马匹,供求关系就会改变,供过于求,马匹销路不畅,牧民自然就改以饲养牛羊为主了。

    朱棣虽然是一位雄才大略之主,有些方面远比夏浔想的透澈,但是夏浔的方法里包含了许多后世的经验和智慧,包括市场经济的规律,夏浔分析的有理有据,头头是道,有些方法其目的之深远,连朱棣看了都拍案叫绝,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现如今,辽东布政司以当初改造、迁置辽东部落的经验,结合鞑靼部落的特点,因时、因地制宜地制定了许多新的政策,对鞑靼部落和牧民重新进行编组,指定了新的首领,划定了游牧范围,并且在以物易物的交易中,转化了一部分牧人从此专职以贸易为职业。

    还有一部分完全失去了放牲资料的牧人做了农民和佃户。另外一部分家中失去青壮劳力或主要生产资料的牧民,依照以前弱肉强食的草原生存原则,只能被人掳走,或者主动变成别人的奴隶,才能生存下去,现在则被辽东渐渐兴起的工厂作坊招纳为工人。

    随着辽东贸易的发展,许多人不满足于将皮毛等粗加工特产直接贩卖于关内了,因为那样获利太少,所以早就有人开始经营大的皮裘制作作坊,他们的成功,让更多的人开了窍,他们开始觉得只是大量的买地,收取定额地租,或者办大牧场,贩卖牲畜营利,远不及加工贸易赚来的钱直接而快速。

    所以有些人早就开始转型,出现了各种类型的工厂和作坊,这样的工厂最短缺的就是无产的、专以作工为业的劳动力,所以他们很乐意招揽这些无家可归、无事可做的百姓成为自己的工人。这样一来,草原上的人少了,草皮与水源的竞争不那么jī烈了,辽东布政司要安置继续以游牧为生的人也就容易了。

    一如当年一样,夏浔只把握大方向,具体的事情完全放手,哪怕在一些细节的处断上他们会碰些钉子,夏浔也不会事先提醒,而是由着他们去碰,只要不出大乱子。很快,万世域的辽东布政司在处理这个新的统治领地扩大了不止数倍的新辽东时,便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了。

    yù速则不达,暂时只能做到这里,消化是一个长期过程,至于把山西布政司、陕西布政司和北直隶向外扩张,甚至以大宁为中心,再划出一个新的布政司,对鞑靼进行彻底的分解,这就不是三年两年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所以,现在该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夏浔思绪悠悠,将鞑靼和瓦剌的情况细细地捋了一遍,满意地吁了口气。

    “嗯?停一下!那里是怎么回事?”

    从思绪中醒来的夏浔无意中向窗外一望,立即叩窗叫人停车,随即卷起了帘笼。

    不远处是一座不高的山峰,山峰上有一处峰燧,道路旁是一片灌木,这是山阳,灌木上的雪已化去,抽枝发芽,新绿一片。在灌木丛中有一条人工踏出的道路,道路通到半山腰上。半山腰处有一片没有生长树木的土地,此刻,那里正堆起一个巨大的坟包,黑黄的新土,四周插着一些招hún幡,在山风中哗啦啦地飘扬着。坟前,有许多军人打扮的人头扎孝带,似乎正在举行祭祀活动。

    这要什么人去世才要筑起这么大的坟茔,叫附近驻地的守军都来祭典,夏浔不记得最近有什么重要的军中人物去世,所以要人问问。车队停住了,一个shì卫顺着那条小道跑上了半山腰,过了一会儿又急急返回,到了车前,低声道:“国公,这里是杏山驿驻地,赴鞑靼调停的军队是从各个卫所抽调的,杏山驿驻军也抽调了许多士兵,同不肯归服的部落交战。如今大军回返,杏山驿将士将阵亡袍泽的尸体都带了回来,共计七十九具,全都葬在这里。”

    夏浔的心微微一沉,沉默片刻,缓缓起身,正容道:“都随我去,一同祭典阵亡将士英灵!”

    坟冢前,一杯水酒自夏浔手中缓缓淋下,放下酒杯,夏浔又从jī动得满眼热泪的杏山驿将士手中接过一柱香来,向那巨大的坟冢郑重地拜了三拜,在心中默默祝祷:“保家卫国,难免牺牲。但是,这一次我们本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伤亡的!众壮士英灵不远,请听夏浔一言,此番回去,我一定会为你们讨还公道!”!。

第997章 双动手(又是一万再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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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浔一路赶到北京,先叫人送小樱回馆驿,自己则直接赶向行宫。

    皇帝行宫就是原来的燕王府,也是当年的大元皇宫。未来的大明皇宫就是这里,不过这里不用推倒一切建筑完全重建,主要是进行扩建和改建前宫正殿,后宫里需要拆除改建的部分不是很多,所以这里是最先动工的部分,现在这里早已建筑完成,皇帝到了北京后,就住在这里。

    夏浔入宫见皇帝时,皇帝身边正有众多的伴驾大臣,一起商量着营建北京和南粮北运的一些问题。一听夏浔到了,朱棣欣喜异常,马上停了讨论,唤他觐见。

    夏浔一见圣驾,便就擅离职守,赴瓦剌救人的事向皇帝陛下请罪,朱棣本就无意治罪于他,笑吟吟地答道:“文轩谋略北疆有功,舍公就私固然有过,不过功过相抵嘛,就不予追究了。”

    皇帝既然主动替他开脱,旁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朱棣赐了座给夏浔,便向他问起辽东情形。

    通过奏章和各种情报的汇集,朱棣对北方的情形其实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但是当然比不得夏浔这样详细介绍来得细致、全面。

    朱棣听得很用心,不时还就一些当下需要注意的问题和以后需要根据时局变化进行调整的政策,提出自己的看法,叫人记下来,以便回来再叫众大臣就这些问题商议个妥当的办法出来。

    这一番汇报,大约用了一个半时辰,皇帝才欣然道:“北疆之事,现在算是打开了局面,文轩劳苦功高,未来的改造和建设,非一时一日之功,也不必急于一时。你刚刚赶回,一路疲乏,先回馆驿歇息去吧,明日再来见朕,陪朕一块去看看天坛的建设!”

    夏浔躬身应是,朱棣又对殿上众大臣道:“诸位爱卿也都散了吧!”

    众臣工纷纷答应,向皇帝躬身告辞,夏浔虽然答应着,却留在那儿直到其他人都走光了也没动,朱棣见他欲言又止,不禁问道:“怎么,文轩还有事要对朕说?”

    “是!”

    夏浔下定了决心,向朱棣深深一揖,沉声道:“皇上,方才人多口杂,臣不便问起。臣决定赴瓦剌救人之前,不知此行能否安全返回,是以曾于驿署留下诀笔书信一封,不知皇上可曾看到?”

    朱棣沉默片刻,答道:“你想说什么,朕已经知道了。朝廷有法纪,可法纪需要证据,朕不能据你一言,便处置大臣!”

    夏浔道:“那么,臣请旨察办此案,臣一定会把此案查个真相大白,还公道于辽东军民!”

    朱棣微微蹙了蹙眉,说道:“这件事,朕已吩咐下去,派人调查了,文轩静候消息便是!”

    夏浔无奈,只得拱手道:“是,既如此,那么……臣告退!”

    朱棣看着夏浔缓缓退出去的身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夏浔那封交代后事的书信他当然看过了,他根本不需要调查,就知道此事十有**是真的。

    抱着必死之志赶赴瓦剌的夏浔,决不会在“遗书”中信口胡言,夏浔和纪纲没有私仇,如果说是为了争权争宠,一个心萌死志的人,到了这一步也就淡了,岂会诬告他人。再者,以纪纲的为人和性格,做出这样的事,大有可能。他很清楚,夏浔这是胸有不平之气,在为无端牺牲的众多将士鸣不平。

    可是,直到目前为止,他对纪纲还是相当信任和倚重的,事情已经发生,北疆大局又没有因此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结局还是相当完美的。有必要再追究此事,自斩心腹么?纪纲邀功心切不假,可做臣子的若是个个都没有邀功之心,皇帝如何驱策群臣呢?

    朱棣更担心的是,纪纲也算名震朝野的一位重臣了,如果要杀他,就得公布他的罪状,可大明暗中挑唆,使得瓦剌和鞑靼自相残杀的这些秘密岂能公诸于众?

    再者,一旦本可避免牺牲,却因为大臣邀功,致使战局恶化,造成许多将士不必要伤亡的消息传出去,那些死亡的将士家属和伤残将士本人,会不会因此寒心?如果以后朝廷再有什么命令,将士心生疑虑,朝廷威信动摇,岂不就是动摇了国本?杀一个纪纲,能补偿这样可怕的后果么?

    如果有人利用这件事挑唆辽东军民对朝廷的不满呢?这种事情是很可能的,那些已经被剥夺军权迁居辽东的鞑靼贵族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到时候流言四起……,辽东的情形太复杂了,一下子接收的鞑靼百姓又太多了,这时军队不隐,后果堪忧。

    朱棣不想让夏浔寒心,可是出于种种考虑,他也不想杀了纪纲,激起更大的震荡,现在辽东必须得稳。再者,夏浔和纪纲都是他极宠信的臣子,他也不想自斩一臂,左右为难之下,他只好使个“拖”字诀,先把此事压下去了。

    人人都以为皇帝可以生杀予夺,可皇帝也无法随心所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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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浔出了宫殿,仰天一声长叹:“皇帝对纪纲仍是宠信有加啊!”

    他当初为了自保,擅杀锦衣卫官员,这是死罪,皇帝却包容了他,如今纪纲为邀功而采取激进手段,致使辽东将士增添了许多不必要的牺牲,皇帝自然也能包容他。

    皇帝也是人,哪能做得到六情不动,完全持公。

    不出意外的话,塞外游牧民族的问题当可顺利解决,哪怕瓦剌未来又有变数,只要鞑靼尽入大明之手,瓦剌也不可能再像本来历史上那样,壮大到足以为祸中原。他如今唯一未了的心愿,就只有干掉纪纲了。

    此人不死,与国无忧,不会造成什么大的祸害,实际上在本来的历史上没有他夏浔,纪纲的结局依旧是未得善终,并没有对大明造成多大的祸害。

    但北疆之事,是由他和纪纲两人联手负责的,那些本不必牺牲却已变成尸骨的将士,对他来说是一份责任,旁人可以不管,他不能不管,替这些将士讨回公道,是他的责任,唯有尽了这份责任,他才活得心安。

    夏浔举步行去,心中只想:“不知木恩那边调查纪纲的事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纪纲从殿下退下时,发现夏浔有意不走,顿时心生警觉,可他脚步放得再慢,总有走出去的时候,又怎能知道夏浔要与皇帝说什么?

    纪纲心中有鬼,自然心虚,他生恐夏浔告他的黑状,又不知皇上听了心意如何,是以心中颇为忐忑,正犹豫着想走未走的当口,赵王朱高燧从宫墙一角绕出来,一眼瞧见纪纲,便呵呵笑道:“纪大人,脚步迟迟,可有什么心事么?”

    纪纲抬头一看,连忙笑道:“原来是赵王殿下,劳烦殿下动问,臣这几天偶感风寒,身子乏力,所以没甚精神!”

    朱高燧笑道:“这北方季节不比南方,不要觉得春暖花开了,就立即把冬衣换掉,春捂秋冻嘛,瞧你现在穿的可是有些单薄。本王府上有些极好的驱寒药物,你回头可来本王府上取些回去!”

    纪纲感动地道:“多谢殿下关怀!”

    对答一番,目送朱高燧离去,纪纲望着他的背影便是讥诮地一笑。

    朱高燧对他的招揽之意,他心中非常清楚,不过他对朱高燧的回应却只是虚与委蛇而已。

    在他看来,汉王朱高煦虽然失败了,但当初确有与太子一争高下的本钱,实际上也确实数次威胁到了太子的地位。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而这个朱高燧志大才疏,比汉王还差了许多,他就藩北京十年,迄今未止,就只是一个北京行部,他都没能招揽到几个心腹,他的能力可见一斑。

    大概是朱高燧以为他的就藩之地是北京,而皇帝要迁都于北京,使他产生了丰富的联想,觉得自己有了机会。纪纲却断定,一旦皇帝迁都北京,一定会第一时间把赵王从北京轰走,另换一个地方封给倔做藩国,朱棣根本不可能让争储的事情再度重演,可怜朱高燧毫无自觉,他纪纲才不会效忠于这样一个废物。

    因为朱高燧这一打岔,纪纲也不好再在宫里面磨蹭,只好举步向宫外走,一路行去,暗自思忖,纪纲不禁暗暗一叹:“皇帝对杨旭仍是宠信有加啊!”

    杨旭是奉旨往辽东去的,居然半途拐去瓦剌,这是什么弃公就私吗?这根本就是违抗圣旨!皇上哪怕是做做样子,口头上责备他几句也好啊,结果皇帝居然连一句重话都没有,没等众大臣们替杨旭求情,他自己就先替杨旭开脱了。

    纪纲暗忖:“如此看来,我先前派人去辽东,就算搜罗来杨旭在辽东独断专行、威高震主的证据,怕也很难扳得倒他。嗯,杨旭在辽东一番话,已激怒了天下士林,如今群情汹汹,正好为我所用,我得马上叫沈文度联系江南士林,出资攘助,煸风点火,把这事儿闹得动静更大一些,士林一动,就能影响文武百官!”

    纪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鞑靼的阿鲁台和瓦剌的万松岭,这两个人已是恨死了杨旭,我可以利用他们,再制造一些杨旭招揽游牧部落人心,发展私人武力的证据。先利用士林力量,迫使杨旭交权,减少他在朝堂上的影响,再利用鞑靼和瓦剌以及辽东方面搜集来的证据引起皇上对他的的忌惮,到那时候……”

    纪纲嘿嘿地冷笑了两声,脚下陡然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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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浔回到馆驿,赛儿早在门口等着了。

    小樱回来,巧云和赛儿自然就知道他要回京了,巧云是他的侍妾,不方便到馆驿门口去等着,却又因为不知道他几时回来,一时坐卧不宁的,赛儿见状,便自告奋勇地跑到馆驿门口去等着了。

    夏浔刚一下马,站在门廊下的赛儿便欢呼一声,飞快地往回跑去,倒把夏浔弄得一愣。

    夏浔举步进了馆驿,就见唐赛儿跟一只小喜鹊似的飞奔到自己所住的院落,朝里边喊了一句什么,便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他,片刻功夫,巧云便欢天喜地的迎出来,小樱微笑着跟在她的后面。

    “老爷!”

    巧云一见夏浔,喜极而泣,便想扑进他的怀里,又怕有失礼仪,叫老爷见责,不禁犹豫着站住。

    虽然她是夏浔的妾侍,可骨子里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小丫环,是以在夏浔面前总是有些放不开。方才这样忘情的举动,在她而言,已是破开荒头一回了。待见夏浔张开双臂,眼中含着鼓励、温柔的笑意,巧云微微一顿的身子才顺势扑进了他的怀里。

    夏浔哈哈一笑,道:“走,咱们到厅里叙话。”

    夏浔举步向前,那只揽着巧云腰肢的手并未就此放开。巧云是茗儿的陪嫁丫头,出身不高,但她不但模样俏美,而且因为自幼服侍茗儿,陪着她读书识字,所以不但诗书文章俱精,待人接物方面也尽显大家风范,若非这天生限定的丫环身份,无论才学相貌,她比旁人又差在哪里呢?

    恰是因为这命中注定的丫环身份,她容颜虽美,才学虽好,脾性更是一等一的温柔乖巧,为人处事处处谦让,所以夏浔是很喜欢她的,而且有种怜惜的意思,男人总是更怜惜娇怯怯的小女子嘛。所以今日见她难得地真情流露,夏浔也特意用这样举动,表示自己对她的宠爱。

    如此一来,倒让巧云有些诚惶诚恐。

    赛儿跟在夏浔身边,喜孜孜地报告道:“义父可知,云夫人怀了宝宝呢,嘻嘻!”

    “啊?”

    夏浔又惊又喜,忙站住脚步,看向巧云道:“是真的么?”

    巧云本想等没人时再把这个喜讯告诉老爷,不想先被赛儿这个嘴快的丫头给说了出来,她含羞带喜地点点头,细声细气儿地道:“嗯,妾请了郎中给号过脉的,是有了身孕!”

    夏浔大喜,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我家又要添丁进口了,如此下去,总有一日,老爷我自己就能创造一个民族了,哈哈哈哈……”

    小樱听了,“噗嗤”一声笑,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红了脸,大概是想到了“远至迩安,文修武偃!”

    唐赛儿可没想那么多,又插嘴道:“我方才还跟小樱姐说呢,云夫人这次一定会生个男孩儿。”

    这时他们已经迈步了正厅,夏浔奇道:“你怎知巧云会男孩?”

    赛儿道:“懒是丫头呗,可是云夫人就从来没有懒过,你瞧她现在走路,依旧是轻快有力,一点也没有沉重的意思,那些生女孩儿的,一旦怀孕,走路呀、吃饭呀,说话呀,都是懒洋洋的。”

    夏浔笑道:“这可作不得准的。”

    扭头转向巧云,夏浔又认真地道:“不过呢,生男生女都无所谓,都是我的骨血,我都会一样疼爱,你可不要为此凭添许多心事,其实,我还更喜欢女孩儿多一些呢。”

    赛儿向小樱眨眨眼睛,扮个鬼脸道:“怎么样小樱姐,我没说错吧?”

    夏浔问道:“什么事没说……嗯?小樱姐?哈哈,赛儿呀,你以后可不能再叫她小樱姐了,要叫她樱姨还差不多。”

    赛儿愕然道:“平白无故的,我怎就降了一辈儿?”

    小樱的脸腾地一下红起来,她回来后还没告诉巧云和小樱自己已是夏浔的女人呢,这种话她怎好说出口,这时一听夏浔说破,不觉有些难为情,夏浔却不在意,笑吟吟地道:“赛儿,不是你降了辈儿,而是小樱长了一辈啦,呵呵,你说你不叫姨又叫什么呢?”

    “长了一辈?这是什么道理?”

    赛儿还没弄清其中关键,巧云却已明白过来,一瞧小樱那副羞态可掬的样子,哪里还用再问。巧云何等乖巧的性子,当下拉住小樱连声道喜,把小樱弄得更加羞赧难当,匆匆找个借口便逃了出去。

    赛儿站在一旁嘟着小嘴,却愤愤不平起来。

    她年纪虽小,可是因为父亲在教坛的地位崇高,所以她在蒲台县时辈份就很高。到后来做了裘婆婆的弟子,辈份更是高的吓人,裘婆婆在金陵收了那么多徒弟,哪个都比她年纪大,可谁不得叫她一声大师姐?现在可好,平白的又短了一辈儿。

    唉!谁叫自己认了他做义父呢……

    赛儿越来越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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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东,亭山书院。

    众多的学者、儒士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后边一排排学生恭恭敬敬地侍立着。

    亭山书院的山长柳敬亭站在上首,壮怀激烈,慷慨陈辞:“要说起来,这塞外游牧与中原农耕之间的战争由来已久了,春秋战国时候这种事就屡载史册,只不过那时候中原诸侯并立,纷争不断,史书中对异族的记载还是寥寥无几。

    到后来秦始皇一统六国,就开始派大将蒙恬北逐匈奴了,秦始皇又西起临洮、东至辽东,下大力气筑长城万余里,以防匈奴南进。诸位,始皇帝一统六国,武力强大,可他依旧要筑长城以御匈奴,匈奴对中原的威害由此可见一斑。

    之后,汉刘邦被困白登山,被迫采用和亲之策,将公主嫁与匈奴单于才得脱险,此时,北方魔影便频频出现于中原了。为了休养生息,积蓄力量,汉高祖、文帝、景帝一直采取屈辱的“和亲”政策,每年送去大批财物,但是就算这样,也无法满足匈奴无止境的的贪婪**,他们时不时的还要南侵,掳我子民,害我百姓。

    到汉武帝时候,终于积蓄了足够的国力,为了摆脱匈奴贪得无厌的敲诈勒索,发动反击,将其驱逐到大漠以北,从此匈奴远遁,漠南无汗庭。可是到了三国时候,乌桓又来侵略,曹操北破乌桓,这群狼才算是偃旗息鼓了一阵。 等到晋末八王作乱,中原疲弱,他们又来了。

    匈奴入侵,夺取长安,北方游牧先后在我中原建立了十六个王朝,他们不仅奴役我汉人,甚至对汉人赶尽杀绝,我汉人几欲亡族灭种啊!这时候,是冉闵发布《屠胡令》,号召中原男儿,和入塞胡寇无月不战,无日不战,最终将氐、羌、匈奴数百万人逐出中原!”

    这位柳山长跟说书先生似的,声情并茂地讲述了当时汉民族面临亡族亡种的危险境况,又大讲冉闵当时所建立的丰功伟绩和当时战争的惨烈情形,直听得那些夫子们一个个热血沸腾,这些老夫子们情绪都这般激动,更不用说那些年轻的学子们了。

    等他说到氐、羌、匈奴逃出中原,趁机崛起的鲜卑又趁机再来,攻打冉闵,冉闵受困,遂将军粮分与百姓,独率一万步骑出城争粮,结果被鲜卑十四万大军重重包围,冉闵率部奋勇厮杀,仅他一人就连杀三百余人,最后因战马力竭将他摔下被俘,全军将士无一降者,直战至最后一人时,亭山书院所有的夫子和学生都是热泪盈眶。

    柳敬亭又讲冉闵被害于遏陉山。冉闵死后,遏陉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到十二月,天上滴雨不降。鲜卑人建立的燕国国主慕容俊闻讯大惊失色,连忙派人前往该地祭祀冉闵,追封冉闵为武悼天王,结果当日便天降大雪,深过过双膝(此为正史记载,并非笔者杜撰),众人更是听得如痴如醉。

    柳敬亭凛然道:“冉闵死后,冉国臣子纷纷守节自缢,无一投降燕国。秦汉魏晋以来,从无亡国自杀的殉节大臣,因亡国而自杀,始从冉闵起。冉魏几十万汉人不甘再受燕人奴役,纷纷逃向江南,投奔东晋。东晋大将因未能及时赶到接应,使得几十万百姓中途受到燕军截击,死亡殆尽,晋将竟自杀以谢天下,诸位,这就是我汉人血性、汉人气节!”

    坐在侧面廊下两柱之间旁听的万世域微微倾身,向一旁的丁宇递了个眼色,两人相视而笑。

    在台上慷慨演讲的这位柳山长,曾经在夏浔面前大骂万世域不肯对瓦剌人无偿赈济,致使哀鸿遍野,是一个冷血屠夫、残忍的刽子手,结果却被夏浔骂了个狗血喷头。

    夏浔并没有大骂一顿出气了事,之后他便叫人带着这些冥顽不灵的老夫子们到处走访,倾听归顺的蒙古牧人和那些饱受迫害的汉人百姓的心声,又让他亲眼见证那些在编户安置过程中,从蒙古牧帐下解救出来的汉人农奴,听他们声声血字字泪的控诉。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让他们从书房里走出去,亲自到民间去,亲眼见证那血淋淋的现实,让他们幡然醒悟,这位一心以“兼爱天下、仁者无敌”为己任的老夫子被夏浔洗脑了,从此变成了一个极端民族主义者。像他这样的人,热血、冲动、单纯,很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类似的人还有很多,分别属于不同的书院和县学、府学、州学,类似的讲演正在各个地方进行着。万世域得夏浔授意,在鼓动辽东人的民族情绪的同时,也派出大量的读书人和僧侣,对归顺辽东的鞑靼人进行着另一番洗脑,可谓双管齐下。

    台上这位老夫子接下来又讲唐朝时候长安失陷于吐蕃,五代十国时沙陀分裂天下,之后契丹崛起,与大宋对峙百年,女真又建金国,金灭北宋,之后蒙古崛起,消灭南宋,一路讲下来,全是异族无休无止地侵我中原的战例。

    最后柳山长又道:“草原人如狼,却比狼还要凶残十倍,狼吃饱了就不会再要,人却懂得储备,懂得享受,所以他们的贪欲永无止境。只有我们汉人强大起来,才能威慑他们!对他们一味的示之以恩,在你强大的时候,他会装出心悦诚服的样子,一旦你软弱了,哪怕只是片刻的软弱,他们也会扑上来,狠狠地咬你一口。千百年来,莫不如此,所以,当我们有了机会,就应该彻底地拔掉他们的狼牙、剪去他们的利爪,任何姑息养奸的行为,都是民族的罪人!”

    热烈的喝彩声中,柳敬亭侧身让开,大声道:“现在,老夫请一位十四岁时就全家被掳到鞑靼为奴,受尽迫害,如今刚刚才被我辽东将士救回来的百姓上来,给大家讲讲他的亲身经历!“

    万世域微微一笑,对丁宇道:“这边可以叫一些学生代替夫子继续讲演,选拔一些如柳山长一样的夫子教授,近日入关‘游学’吧。”

    丁宇微微颔首答应。

    江南士林的反应夏浔如何不知?他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如果没有这件事的激化,那儿的读书人始终活在他们的幻想里,经过这么一番辩论,将他们的目光引到塞北来,叫他们多多了解一下发生在大明边疆的真实情况,就能改变其中一些读书人的思想。

    当然,夏浔不会一味地依靠他们的自悟,他离开辽东的时候,就已经嘱咐万世域,近期安排大批的辽东夫子士人赴中原‘’讲学,同时还要让他们带上一些曾经饱受迫害的百姓,读书人讲道理,百姓们摆事实,跟中原士林鼓吹仁恕之道的冬烘先生们打擂台。

    他就不相信中原士林全是些食古不化的人,只要通过这种努力,能改变他们之中的一部分人,未来的大明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更何况这个过程本身,就能壮大辽东士林的影响。

    一种文化、一种思想,必然会受到其生存环境的影响,辽东士林的崛起,虽然也是继承自儒家文化,却必将形成一种有别于中原士林的独特的文化体系,那就是大明未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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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世域准备抽调辽东士子赴关内,以游学为名进行宣传的时候,纪纲安排的人也上路了,此前他就安排了人秘密赴辽东拿夏浔的黑材料,这一次为了确保成功,他又派人赴沈阳卫联系阿鲁台,赴瓦剌联系万松岭,试图制造更多的罪证,将夏浔一举拿下。

    与此同时,他自然也不会放弃可资利用的江南士林,他给沈文度写了封亲笔信,叫沈文度利用江南士人,制造对夏浔不利的更大的舆论。

    沈文度投靠纪纲以后,利用纪纲的权势,配合他精明的头脑,给纪纲赚取了数不尽的财富。在这个过程中,沈文度自己也发了大财,目前虽还赶不上他父亲沈万三当年富可敌国的程度,在江南也已是屈指可数的大富豪了。

    淮北盐场,潘家。

    潘启仁潘老爷子坐在主位上,客位上却坐了一个白面无须的年青人,在他下首又坐了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人,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白面无须的年轻人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说话的是他下首的那个中年人。

    “潘老爷子,沈文度一再勒索于你,使你损失巨万,这事儿我们查得一清二楚。两淮盐厂,以潘老爷子为尊,潘老爷子的精明我们是知道的,相信你不会不留一点证据,就这么心甘情愿的任人勒索。呵呵,留证据,当然是要留着有朝一日起大作用的。如今,我们厂督亲自前来,这份诚意、这个份量,都够了吧?”

    潘启年沉默不语,陈东微微倾身,目中射出栗人的光芒:“潘老爷子觉得,我们东厂,对付不了锦衣卫?”

    潘启年保养的一直很好,如今年逾七旬,看那面相,还像五旬一般滋润,只是头发、胡子大半都白了。

    潘启年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千户大人,不是老朽不肯擅助,实在是没有什么证据呀,那沈文度打着纪纲的旗号索讨盐巴,只是一句话的事儿,老夫哪敢向他索要手令?若说人证吧,只须一句诬告,老朽偌大的年纪,担当不起呀!”

    木恩眉头一皱,隐隐生起怒气。

    潘启年捋着胡须,飞快地瞟了木恩和陈东一眼,自言自语般又道:“听说……,咱大明在北边利用鞑靼和瓦剌两虎相争的机会趁虚而入,降伏了这两头猛虎。纪纲可是在其中出过大力、立了大功的,厂公和千户大人公忠体国,一意除奸,老朽佩服不已。可是,纪纲气势正盛,迎其锋芒,智者不取呀……”

    “哈哈哈哈……”

    木恩一听他顾忌的是这个,不禁笑道:“本厂公是从金陵来往北京公干的,途经于此,想着拜访潘老先生,或可为本厂公再提供一些扳倒权奸的有力证据,看来,潘老爷子还是不大信得过我呀!”

    潘启年赶紧欠身道:“厂公言重了,老朽岂敢!”

    木恩笑吟吟地向陈东递个眼色,说道:“取那东西出来,给潘先生看看!”

    陈东犹豫道:“厂公?”

    木恩点点头,轻轻拨了拨茶叶,低头抿了一口。

    陈东迟疑一下,才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外边用硝制的软牛皮包了好几层,还用丝绦系着。陈东扯开丝绦,一层层掀开牛皮,从中拿出一样东西来。

    潘启年好奇地看着,不晓得他们要拿什么东西出来,这时看见,却是一份信札。

    陈东取了信札在手,看向木恩,木恩轻轻一扬下巴,道:“叫潘先生瞧瞧!”

    担任厂督这么久,就算是一头猪,也该熏陶出一种上位者的气势了,何况木恩能侍候于御前,得朱棣信赖执掌东厂,如今一举一动,也自有威仪。陈东不敢违抗,便将那信札双手呈于潘启年。

    潘盐商好奇地接过来,低头一看封面,便大吃一惊,腾地一下站起,失措地道:“这……这是呈于皇帝的密奏啊!草民岂敢观之,请大人快快收回去、快快收回去!”

    木恩摆摆手道:“嗳!本厂公叫你看,你就看。这奏章不是还没递到皇上面前呢,看!”

    “这……”

    潘启年还是惶恐不已,木恩却不抬头看他了。

    陈东见了,便道:“厂公叫你看,你就看吧。事先写这奏章,如何措辞、列举哪些罪名罪证,厂公大人就与我等一干东厂档头们仔细商量过的,写成这奏章时,更是由厂公大人的师爷代为执笔的,看过的人还少么?如今奏章尚未入宫门,厂公叫你看,你看便是了!”

    两淮第一大盐商、富可敌国的潘启年平日里迎来送往的不乏高官,乃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物,见了给皇帝的奏章虽然有些惶恐却也不至于像个土包子似的大惊小怪,那张皇失措的样忆有八成是故意做作,如今一听陈东这么说,便也不再坚持。

    潘启年打开信札,抽出密奏折子,举在手中,先望空拜了三拜,这才展开,眯着老花眼细细地看下去,潘老爷子看得飞快,数行文字看下去,脸色便微微变了,再看数行,“啊”地一声轻呼,竟尔停住,骇然看向木恩,又看看陈东,吃吃地道:“竟……竟有此事?”

    陈东微微一笑,道:“我们已拿到确凿证据,你说呢?”

    潘启年听了,脸上顿时阴晴不定起来。

    木恩慢条斯理地道:“就凭这一条,就能定他的死罪!只是,既然他作恶多端,总要把他所有的罪名一一示之于世人,叫天下臣民都晓得他死有余辜嘛!更何况,这些罪名能杀纪纲,却杀不得他诸多党羽,至少那沈文度就成了漏网之鱼,可是若有你潘先生举证,那就不然了!”

    潘启年心中只飞快地一闪,神情便坚毅下来,向厅外高声喝道:“来人!”

    潘家管事从外面闪身进来,潘启年把他招到面前低语几句,又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交到他的手上,那管事便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木恩和陈东对视一眼,面上露出喜色。

    须臾功夫,潘家管事捧着一口锦匣,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定是跑着来回的,潘启年将锦匣接过,置于桌上,又从腰间摘下一枚金鱼儿,伸手一按鱼眼,从鱼嘴里弹出一截钩状的钥匙,小心将那锦匣打开,盒里空空的,只在盒底放着对折的一张纸。

    潘启年从盒中取出那张纸,打开看了一眼,便恭恭敬敬举起,说道:“这张手令,老朽精心保存了六年啊,今天就把它交给厂公了!”

    陈东接过那张纸一看,脸上喜色更浓,转身再呈于木恩,木恩看罢放声大笑,笑容满面地起身,对潘启年道:“潘先生,果通三世,有的恶业未显现报,那是因为时候未到,时候到了,报应自然就到了!你就放心吧!以后这个姓沈的,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哈哈哈哈……”

    木恩转身就走,陈东扶刀紧随其后,潘启年微笑着拱了拱手,他也相信,那个时不时就到潘家来吸几口血、啃一块肉的沈家狼,再也不会来打搅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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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恩住在当地一家客栈里,这里是两淮盐场的集中地,南来北往各地盐商、大小商贾常年聚集于此,所以客栈生意很红火,最高档的客栈就有几十家,他们住进其中一家,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刚刚回到客栈,就有东厂番子进来禀报:“厂公,我们奉命监视那沈文度,发现有远道而来的人登门拜见!”

    沈文度此刻正在两淮盐场,他为纪纲打理的生意很多,但是最大的财源就是盐场,所以一年有大半时间要呆在这儿,东家啃一口,西家咬一下,人人恨他入骨,却不敢得罪他。

    如今他已在此地置了宅子,还娶了一个外室。木恩自从接到夏浔的秘信,就开始部署对纪纲全力侦察,沈文度早在他们的严密监视之中。

    听了那番子汇报,木恩问道:“来人身份可曾查清?”

    那番子微微一笑,道:“那客人从北边来,从其举止作派来看,十之**是锦衣卫的人!”

    木恩听了,便在房中踱起步来,陈东的目光追着他的身影,见他久久不语,忍不住问道:“厂公,你看咱们该怎么办?是故作不知,还是……”

    木恩站住脚步,沉声道:“抓起来!”

    木恩把一只手张成爪,再狠狠地攥成拳:“全都抓起来,一个也不放过!”

    陈东提醒道:“厂公,皇上还未下旨,万一事有不逮,你看是不是……”

    木恩摇摇头,冷冷地道:“锦衣卫一向飞扬跋扈,如今,也该轮到咱们扬眉吐气了!去!把沈文度家里的蛇虫鼠蚁一股脑儿地都给本厂公拿了!就凭他那诸般恶行,就算他纪纲是一座不周山,这一遭也得被撞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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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介绍:
靖难削藩,迁都修典,五征蒙古,七下南洋,我无处不在,却无人知道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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