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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txt下载     锦衣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35章 钻地鼠

    肃州庙多,庙宇大小不一,大庙占地十余庙,小庙只如一座土地庙。首发

    西域以前是佛教盛地,如今虽然被回教占了上风,但是在肃州从来没有发生过黑汗王朝对于阗王国那样残酷的焚寺灭佛的宗教战争,所以这里大量的寺庙都得以保全,只是僧侣不事生产,全赖信徒奉养,信徒越来越少,寺庙香火不盛,这里的僧人自然也就越来越少了。

    昔日遍布满城的寺庙中,许多僧侣已远走他乡,一些寺庙的庙产被僧侣们出租或挪作他用,还有一些则人去庙空,彻底破败,被风雨侵蚀着,奄奄一息地等候着彻底倒塌的那一天。

    万松岭此刻就藏身在一处小寺庙里,这座寺庙还有几个老僧苟延残喘地难持着,基本上,香火已经绝了,也不再招小沙弥,只是因为几个老僧年纪大了,无力跋涉他乡,所以还在这儿维持。这座小庙全靠万松岭接济,能维持到今日,万松岭多年的投入,就为了今日一时之需。

    由于西域地区战争一向频繁,所以寺庙里大多都有秘密的藏身之所。当初黑汗王朝消灭于阗,焚烧经卷、杀死僧侣、毁坏佛像、拆毁寺庙,这些事情经由商旅沿丝绸古道传到甘凉以后,当地僧侣大为惊恐,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对秘道秘室的建设更是务求完美,几乎每家寺庙都有隐秘的地下秘室。

    万松岭藏身的这处秘室在庙宇正殿下方,共有三个出口,一个在厨房灶台下,一个在后院井壁上。还有一个竟建在庙墙外面一棵半枯的千年老松树的树dòng里,可谓穷尽心机。万松岭此刻就像一只深藏dòng中的老鼠,惶惶不安地在地dòng里等待着。

    秘室的mén开了,一个人影悄悄闪了进来,入口的mén随即关上,他mō索着找到藏在dòng口的蜡烛点燃,长长的、狭窄弯曲的通道中亮起了微弱的光,这人便用手挡在蜡烛前面。小心地一步步挪下去。

    万松岭听到声息,早吹熄了灯,抓起刀掩在秘室mén侧,侧耳倾听着。

    那人举着蜡烛走进密室,把蜡烛举高。四下看了几眼,小声唤道:“师傅!”

    万松岭吁了口气,从mén侧凹陷处走出来,问道:“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消息?”

    那人尖嘴猴腮,身形瘦削,正是万松岭的徒弟夜千千。3∴35686688

    夜千千mō到桌前,用蜡烛点燃了灯。又吹熄蜡烛,这对万松岭道:“师傅,辅国公杨旭明天就要离开肃州,西宁侯届时会陪他一起离开。”

    万松岭冷笑一声道:“不出我所料,他失踪达半年之久,如今既然回来,一定急于回金陵,岂会在此久耽。禁行令可已取消?”

    夜千千道:“令指挥已取消禁行令。不过南北客商,仍旧受到严格盘查。”

    万松岭又是一声冷笑:“哼,料也如此,完全禁行,皇帝都做不到!那拓拔明德意图串通脱脱不huā逃往瓦剌,这是反叛大罪,又恰有辅国公和西宁侯两位大臣在此。肃州卫自然不敢不予重视。不过,脱脱不huā和拓拔明德既然都已死了,这所谓的盘查也就是做做样罢了,你看着吧,等杨旭和宋晟一走。就会更松懈了。”

    夜千千紧张地道:“师傅,我看着可不像啊,他们追查的很紧呢。三水的尸体被悬挂在指挥使衙mén前边,重赏认尸,难保不会有人贪图钱财,向官府说出他的身份。三水与咱们走动一向密切,查到他的身份,岂会不对咱们生疑,咱们留在这儿,总是一个大麻烦。

    还有,车行、客栈,甚至民居,现在都安排了人,正在逐mén逐户地排查,难说哪一天就会查到这家寺庙里来,庙里头那几个老秃驴也不知道可不可靠,真要是有人把咱们供出去,咱们藏在这儿想逃都逃不了,可就叫人瓮中捉鳖了!”

    万松岭没好气地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你他娘的读过书么,还来拽文,瓮中捉你个龟啊!”

    他急急踱了几步,问道:“还有什么消息?”

    夜千千想了想道:“喔,对了,听说皇后娘娘近来凤体多恙,公主要回京探视皇后,各地官吏豪绅趁机送礼,要巴结西宁侯爷,听说肃州各方官吏正在置办礼物,准备赶在公主回京之前送到甘肃镇去呢。”

    万松岭目光一亮,沉yín道:“肃州各方官吏要往甘肃镇送礼?嘿嘿、嘿嘿……”

    夜千千提心吊胆地道:“师傅,你不是想……利用这个机会离开肃州吧?”

    万松岭微微眯起眼睛,狡狯地道:“你觉得不可思议?连你都想不到,官府中人又怎么会想到呢?”

    万松岭是个手段极高明的骗,但他不谙政治。这就像谢雨霏,论智计谋略,其实她一点也不比茗儿差,但是出身不同,从小到大接触见识的场面不同,她的见识气度大局观,就远远不如茗儿。当然,如果是碰到这种江湖人斗智斗法的场面,换了茗儿来就要雾煞煞的完全mō不着头绪了,这也算是术业有专攻。

    如今就是这样,万松岭怀里揣着那枚惹祸的印钤,他都把玩鉴赏过好多回了,但他脑中盘算计较的,只是这样一块成sè上佳、毫无瑕疵的美yù值多少钱,而压根没想到它还有那么重大的政治意义。

    他不清楚脱脱不huā流落甘肃四十余年,自童年时期就已在此生活,瓦剌根本没人认得他,没了这块印钤,就算脱脱不huā逃到瓦剌也做不了大汗。他还以为脱脱不huā人都已经死了,这么一件死物唯一的作用就只剩下卖钱了。

    同时,他也不了解瓦剌现在是多么的需要一个大汗,可是要取信于méng古诸部,他们又无法胡luàn推一个人出来做为成吉思汗的后裔,无凭无据的,méng古诸部根本不会买帐。

    如果万松岭知道官府搜捕如此严厉的根本原因,就只是为了这枚印钤,他一定会忍痛把它丢到指挥使衙mén的大mén口儿去的。可他不知道,所以对官府如此严厉的盘查就不免生出种种猜疑。他担心官府既不公开脱脱不huā的死讯,又这么大力缉捕他们下落,原因是想杀人落口。

    即便官府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他也不敢落在官府手中。这一次的事他固然只是诈骗未遂,不会判他死罪,可他在金陵却是有杀人命案的案底的!

    可怜的老万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年官差被杀的真相,那些官差、骗匪,所有的人都是一伙儿的,那只是演给他一个人看的一场戏。他一直认为金陵府还有几条人命是算在他头上的,担心落了官,揭出老底儿,就会被解送金陵府明正典刑。

    因此,他只能逃,只能逃择逃。

    他想利用官府送礼的队伍离开,自有他的考虑。

    当初他自以为犯下人命大案,而且杀的是公人,急需逃走时,所采用的手段在常人眼中就很是匪夷所思了,那时他对官府本该避之唯恐不及,他却冒充官府驿卒,一路吃住在驿馆,逃离了是非之地。官府固然是人人惧怕的地方,可官府也是最有空可钻的地方。

    现在肃州卫盘查仍然森严,如果官府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真正身份,那么他们扮成客商,就很容易被人识破,因为容貌可以改变,身形年纪这些方面的特征却改不了。若只有他一个人还好些,他现在还有两个徒弟在身边呢,岂能弃而不顾?

    这一点上,老万还是颇有一点江湖义气的,要不然他当年也不会为了复仇,杀奔金陵府了。可是三个人凑在一起,体貌特征更加明显,就会更容易被人识破。

    如要借助其他商人组成商队离开也不容易,商人们都很jīng明也很小心,值此多事之秋,没有哪个商人愿意和来历不明的陌生人结伙搭伴,然而由各方官吏家人组成的送礼队伍就没有这种顾忌,官身背景使他们在自己的地头上肆无忌惮;各方官吏联合组成的队伍成份复杂,又使得他们彼此不熟容易hún入。

    这样的机会不善加利用,他万大爷简直就在江湖上白hún了这么多年。

    至于其中是否有诈,万松岭几乎没有任何怀疑,他这一辈都在跟官府打jiāo道、捉mí藏,这样设计yòu贼,绝非官府的办案风格。再说,他万松岭在江湖中虽然是个人物,可是在官府眼里连个屁都不是,发动肃州豪绅大户、各方官吏,联合布下这么大的一个局,就为了抓他万松岭?这也太抬举他了吧。

    一念及此,万松岭马上就拿定了主意:“就利用这个机会,逃出去!”

    万松岭计议已定,马上对夜千千道:“把大风叫过来,让他别挖了!咱们爷们好好计议一番,准备逃走!”

    夜千千听了赶紧答应一声,走到旁边黑漆漆的墙角,mō到一个dòng口,朝里边喊了几声,一会儿功夫,便有一个泥人儿从里边爬出来,这泥人正是公孙大风。

    原来这地dòng有三个出口万松岭还不放心,又叫这擅长打dòng的公孙大风再开一个出口以防不测。公孙大风从地dòng里爬出来,气喘吁吁地道:“喊我做什么,开饭了么?”

    夜千千哭笑不得地道:“开什么饭,你就知道吃!是师傅叫你!”

    公孙大风拍拍身上的土,转向万松岭道:“师傅?”

    万松岭沉声道:“别挖了,为师已想出一个法,咱们脱身有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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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6章 登堂入室

    锦被松软,香盈绣帐,红烛高照,清幽的熏香弥漫流散,帷幄之中的情景若隐若现。

    一条鸳鸯戏水鱼戏莲的双人长枕,铺着一榻青丝。

    两个美人儿仿佛并蒂的两朵莲花,一具成熟丰盈,一具纤细窈窕。

    那肌肤经那帷幔过滤后的灯光一照,隐隐泛起一层玉光,直与满chuáng绮罗夺辉。

    薄薄的被子蜷卷着半搭在腰间,抹xiōng裹着那丰tǐng饱满的rǔ丘,沟壑浅lù,就如那山水胜境中最美的山峰。

    粉弯玉股,sūxiōng纤腰,凹凸有致,跃宕流畅……

    有一种曲线,就叫jiāo娆。

    两个美人儿俱都含羞带怯,不敢对视。

    她们是苏颖和谢谢,两人不曾同chuáng共榻shì奉夫君,可是为了引出那持有脱脱不花的骗子,明日夏浔就要先行一步,虽然这一次只分别半年之久,还不比上一次巡抚辽东时间更长,可是这半年来夏浔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两个美人儿牵挂担忧、日日思念,如今虽是小别,也觉依依不舍,却正好被这登徒子趁虚而入,甜言mì语说服了她们大被同眠一起快活。

    “不要!”

    夏浔一掀那遮羞的锦被,苏颖抓之不及,便羞叫一声,赶紧捂住了眼睛。只有两个人缠绵恩爱时,她是大胆奔放的,可是今夜与谢谢同chuáng,她却不免羞涩起来,如同一个初经人事的少女,旁边的谢谢比她更加不堪,早就闭紧了双眸,脸蛋酡红如桃,滚烫动人。

    被子掀开,灯光流水般dàng漾在两具妖娆动人的身体上,莹莹如玉的肌肤,隐隐透出艳艳的红晕,仿佛冰肌玉骨,暗透流红,好一派香艳妖冶的人间美景。

    夏浔chún角牵着一偿所愿的得意,轻轻俯下身去,两具dòng体稍稍被他一碰,登时紧张地一缩,仿佛两只弓起了背的猫儿……

    烛焰飘摇,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拘谨、紧张、羞怯、闪避的两条美人鱼不见了,在夏浔耐心的爱抚和liáo拨下,她们变身成了两条妖艳、热情的美人蛇,紧紧地缠着夏浔强壮的身子,好象完全挂在了他的身上。

    苏颖像一座活火山般爆发了,她的反应比谢谢更快,此时的她秀发披散,眉梢眼角尽是春情,jiāo喘吁吁中,秘处已如一滩炽热的火山泥,泥泞湿热,急yù渴望着夏浔的伐挞,再没有雨lù的滋润,她就要爆炸了。

    “喔……”

    终于得偿所愿,苏颖发出满足、愉悦的一声叹息,原本紧绷的身子攸地柔软下来,绞紧的双tuǐ也彻底地放松了,整个人都瘫在chuáng上。但是仅仅片刻之后,她就重新活过来,那结实有力的大tuǐ攸地盘到夏浔的腰间,韧力十足、蛇般活跃的腰肢带动她那丰隆翘tǐng的圆tún,主动热情地筛动起来。

    夏浔健壮有力的身体仿佛一只林间的黑豹,结实而充满力量,却又柔韧灵活,他把苏颖紧紧地钳住,那男人的权杖如同啄向美人蛇七寸处的鹤喙,钳得身下那条竭力反击的美人蛇渐渐瘫软下来,只能予取予求。

    也亏得苏颖先承受了夏浔那猛烈的攻击,以谢谢相形纤弱却又敏感的身子,在夏浔的狂风暴雨之下恐怕很快就要丢盔卸甲,彻底投降了。不过这jī情而yòuhuò的场面看在谢谢眼里,那种心灵的冲击力同样强烈无比,她已看得满面桃花,整个晶莹动人的身子都泛起了玫瑰红sè,口干舌燥、眼bōyù流。

    当夏浔放下sū烂如泥的苏颖,对她俯身相就时,谢谢马上羞得掩住了脸颊,可那纤腰却不争气地拱起,主动迎凑过去……

    同苏颖的jiāo艳比起来,谢谢的妩媚始终有一种清丽的感觉,那张清水莹润的脸儿充满春意,却静静如泉水,叫那嬉水的人儿可以完全放松下来。

    同苏颖的欢爱就如同操着小舟在bō涛汹涌的大海上艰难行进,你必须得拿出十二分的力气、用比她更加狂烈的手段才能彻底征服她,而同谢谢在一起,整个过程却如潺潺流水,叫人享受的不是那征服狂涛的快感,而是涓涓细流缓缓而过身体的舒坦。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chuáng上的战斗终于结束,两具曲线玲珑、凹凸有致的身体,一个丰腴、一个纤柔,却同样完美地契合在他身上,紧紧地贴着他,jiāonèn的肌肤上满是汗水,静静地享受着他的爱抚。

    “明天,我就先行一步。西宁侯已经收到战报,皇上在北疆取得大捷,如今正在班师途中,咱们正常下去的话,应该能半道遇到皇上,一同返回金陵。”

    两个女人温顺地应了一声,她们眸光潋滟,颊上的潮红还没有褪却,夏浔正在说什么并不重要,她们只是在听自己的男人说话,听到他的声音,心底里就一片安宁恬静。

    “希望谢谢这一计,真能够引出那伙骗子,把脱脱不欢的印钤拿回来。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半,如果并不成功,我们也不必强求。”

    夏浔沉吟了一下,又道:“这印钤就算找不回来,流落到瓦剌的可能也极小。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这才是我担心的。实在寻之不得的话,你们就以假作真,继续东向,这寻找印钤的事儿只好交给西宁侯去办了,我们既然适逢其会,插手其中也就罢了,毕竟西宁侯才是地主,不能总是越俎代疱。”

    夜空下,一道身影夭矫如穿bō之鲤,攸然跃进夏浔的院落,落地无声,轻若狸猫,那身形只稍稍一定,便举步向前走去。

    假山后、池水旁、藤萝下,攸地同时站出几道人影,手臂端着,姿势有些古怪,细细一看,原来他们俱有劲弩在手。徐姜紧按刀柄,自廊下yīn影处缓缓踱出,当门一立,仿佛一尊门神。

    他凛然看向那个足不沾尘大步走来的夜行人,这一身劲装的夜行人居然悄无声息地通过了外围的防卫,没有一人示警她就突一刹那出现,这身手也太惊人了些,但是再高明的身手,能躲得过五六枝连环劲弩的攒射?徐姜冷笑着扬起一臂,就要喝令放箭。

    那夜行人看见他们冒出来,却突然站住,冷哼道:“身在肃州卫里,还需如此防范?你们是不是小心过头了?”

    “嘎?”

    徐姜一听那声音,身子顿时僵住,那人只说了一句话,便又举步向前走来,徐姜半扬的手赶紧向后一挥,潜伏在各处的人影倏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徐姜退后一步,贴着廊柱站定,低声道:“夫人!”

    那人在他面前站住,问道:“他呢?”听那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呼吸也急促起来。

    徐姜低声道:“国公今夜宿在左起第二间房!”

    那人双肩一动,立即向左面掠去,双脚似乎贴地滑动,快得如鬼如魅,徐姜吁了口气,重又隐入夜sè之中。

    房中,夏浔摩挲着谢谢圆润的tún部,仿佛把玩着一枚玉球,继续说道:“我刚回来,不能在这儿流连不去。于坚要抓,印钤要找,可皇帝也得马上见一见。还有颖儿说对我说过的那些事情……”

    夏浔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我的失踪对双屿的影响这么大,许浒虽是一个受招安的海盗,可是双屿卫与我大明水师其它诸卫曾经并肩作战过,我原以为,彼此早该相处融洽了……”

    苏颖幽幽叹道:[baidu锦衣夜行贴吧]“在老爷面前,他们自然融洽无比。可是……”

    谢谢道:“当初,因为双屿卫一案,浙东水师许多人受了牵连,虽说双屿卫是无辜的,可这世上帮理不帮亲的能有几人?他们出身海盗,浙东水师诸将本来就对他们鄙薄轻视,经此一事自然更生嫌隙。浙东水师不敢招惹你,却不怕双屿卫。双屿卫在朝中除了你并无其他靠山,你在的时候还好,你不在,他们自然受人排挤。”

    夏浔重重地哼了一声:“五军都督府还是徐景昌管事吧?难道他就坐视不理么?”

    苏颖道:“徐大都督根基尚浅,再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下边层层面面,徐景昌也不能事事过问,而且很多事情叫人气恼烦闷,却又不致于jī化到闹到徐景昌面前的地步,他也有心无力。除了出身的缘故,浙东系水师将领把双屿卫视若外人,还有一个缘故,却是因为双屿卫众多将士的家人经营海洋贸易,很是赚钱,他们非常眼红。

    其实,若只是分一杯羹给他们原也没有甚么,只是这其中却有一支咱们家专为潜龙赚取经费的船队,若是人员杂了,难免会泄lù消息,所以我们考虑再三,宁可多送些礼,也不能叫他们染手,这样一来,我们双屿掌握着最大的港口、最多的资源,自然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夏浔默然片刻,安慰她道:“别太担心,不就是受了些委曲么,我已生还的消息现在定已传回京去,他们知道我还在,一定会有所收敛的。”

    苏颖嗯了一声,谢谢道:“是啊,依我看,相公现在真正应该操心的,还该是纪纲那个对头。皇上北征,相公失踪,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现在的纪纲可是比以前更加跋扈不可一世了。”

    夏浔lù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道:“纪纲么……,哼,他越跋扈越……”

    夏浔刚刚说到这里,耳朵忽然一动,目光顿时凌厉起来。几乎与此同时,案上红烛一暗,仿佛被一道劲风压低了火苗,一道人影登堂入室,翩然绕过屏风,已然扑到帐前,帷幔一分,夏浔并指如剑,自下而上,已然准确地抵在那人咽喉处。

    烛光重新亮起,一眼看清来人,谢谢和苏颖惊叫一声,只臊得面红耳赤,立即伸手去抢那薄薄的被单,拼命要盖住自己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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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7章 撒网

    来人一身深青sè夜行衣,头扎英雄结,这打扮本身是不分男女的,可那一张俏脸,清丽脱俗,明艳照人,俏若三春之桃,素如九秋之菊,夏浔怎还认不出是彭梓祺到了?

    “梓祺!”

    夏浔大喜坐起,并指如剑抵在她咽喉之下的手指也早收了回来。虽然他还赤luǒ着身子,当然是不以为意的,两个人连女儿都生了,也算是老夫老妻,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夏浔腾身坐起,惊喜交集地道:“梓祺,你可来了!”

    瞧见她那因为清瘦显得瘦削的下巴,夏浔又心疼地道:“你还好么?”

    “好……”

    梓祺只说了一个字,眼泪就模糊了眼睛,她哽咽着道:“一点都不好!”

    两行泪水攸地爬到了她的脸颊上,彭梓祺泣声说道:“不见了你,杨家的天就塌了……”

    “梓祺……”夏浔动情地唤了一声,双眼也不禁méng上了一层淡淡的泪光。

    他伸手想去抱住梓祺,这一跪坐起来,身子可都被彭梓祺看了个清楚。彭梓祺未见杨旭时,只想看他一眼,什么都顾不得了,如今真个见着了他,这丢了半年多的hún儿总算回了身,再一瞧他那赤luǒ的xiōng膛,看到紧紧拉起被子,遮得自己只剩一双眼睛lù在外面的苏颖和谢谢,不觉也有些羞窘起来。

    她轻啐一口,扭腰挣脱夏浔的大手,低嗔道:“瞧你的样子,好难看,你们睡了吧,明日咱们再说话,我……我先……”

    彭梓祺转身要走,夏浔如何肯放,大手一揽,就把她凌空抱了起来,越过谢谢的身子,正放在chuáng上,彭梓祺大窘,红着脸道:“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夏浔道:“你们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好羞的。”

    彭梓祺不依,羞赧地道:“人家才不跟你……跟你们一起荒唐,放我起来!”

    “不放!我才失踪半年而已,家里还有点规矩没有了,怎么我这一家之主说话都不管用了呢?”

    “去你的一家之主!”

    彭梓祺大羞,抬起膝盖,佯怒地顶在夏浔的小腹上,这一下本未用几分力,夏浔却哎哟一声,一下子捂住小腹“疼”的脸都白了。

    彭梓祺一看可当真吓了一跳,赶紧坐起来,手足无措地道:“相公,你……你怎么样了,我不是有意的,撞伤了你没……”

    装模作样的夏浔哈哈一笑,张开双臂,一下把她扑倒榻上。

    彭梓祺又气又急,伸手捶打他xiōng口:“你这坏人,你又骗人!”

    苏颖和谢谢对视一眼,登时打定主意:要想明日见了她不致羞涩难当,只有拖她下水!

    两人一左一右,不约而同抓住彭梓祺一只手腕,把她摁到了榻上!

    夏浔就像个强抢民女的恶少,哈哈一笑,伸手一分,短打上衣扯开,眼前便lù出一截盈盈一握皙滑光润的圆润小腰,那小腰挣扎扭动着,腹肌结实有力,肌肤雪腻白润,真是好不yòu人……

    夏浔一下子扑了上去,将她紧紧抱住,在她耳边道:“梓祺,这半年多来,我也想你呀!”

    只这一句,梓祺的挣扎就停下了,她静了刹那,忽然流着泪wěn住了夏浔,只要他回来,他活着回来,她就心满意足了……

    许久~~~许久之后,一阵销hún的咿唔shēn吟声中,一个男人的声音促狭地道:“有这擎天一柱在,咱家的天是不是就塌不了啦?”

    一个jiāo媚的女声则气喘吁吁的声音回答:“坏人!坏人!我咬死你!”

    男人的声音含笑问道:“用上边咬还是用下边咬呀?”

    说着他还猛力耸动一下,换来“啊”地一声轻呼。

    帷幄微lù一线,灯光照去,帐中一双男女似乎都是坐着的,只是人虽坐着,身子却是紧紧粘在一起的,你起我伏,颠扑如浪,唔……似乎是老树盘根……

    ※※※※※※※※※※※※※※※※※※※※※※※※※※※※

    辅国公杨旭和西宁侯宋晟离开肃州,大摆仪仗,直奔甘肃镇去了。肃州的紧张气氛立即减轻了许多,出入的商旅明显感到盘查比前几天松下来了,只是这是相对而言,认真的盘查,还是给行旅们带来诸多不便。万松岭和公孙大风、夜千千没有动,他们依旧躲在不见天日的洞xué里,忍受着那死一般的寂静,耐心地等待着。

    三天后,肃州各方官吏豪门以孝敬国母、为回京尽孝的公主殿下奉赠程仪的名义精心筹备的礼物都准备好了,万松岭和公孙大风、夜千千终于开始行动了。

    他们事先对自己的样貌做了精心的伪装,又在夜间由夜千千悄悄钻出藏身秘窟,找到几个忠诚可靠的徒子徒孙,叫他们准备了几套大车,也装了箱笼,内中置办一些皮货土产,系了红绫,充作礼物备用,等到送礼队伍正式启程的那天,他们半夜就悄然离开寺庙,换了行装,做好了准备。

    肃州卫门前,各路豪绅准备的礼车陆续集结完毕,送礼的家人都打扮得衣饰一新,因为此去是觐见公主,为了能巴结上公主,得到公主接见,报上自家名号,送礼的豪绅大户、官宦人家除了男管事还大多派有女使。大户人家,家大业大,外管事一般都是男的,但是内宅shì婢如云,也有管事领班,这就是一些能说会道、办事八面玲珑的女子了,一般这样的女子都是当家主fù的心腹。

    “好啦,你们这就起程吧,本官派李百户带一队人马,护送你们去甘肃镇。”

    各家的大人都来送行,直到最后一刻,肃州卫指挥令云霆才姗姗来迟,他从府里出来,对自己家的管事和其他人简单地嘱咐了几句,便下了命令。车队立即启程上路,令云霆则衣袖一摆,回衙处理公务去了。

    各位士绅官宦见令大人走了,便也各自散去,只是他们之中许多人都是相互熟识的,既然一大早儿的在这里碰上了,少不得要寒喧几句,还有些人恰好无事,便呼朋唤友,要么约去家中饮宴,要么约定去哪里游赏,这一来,他们散去的时间可就慢了些。

    就在这时,有人赶着两辆系了红绸的礼车从一条胡同里匆匆钻了出来,车上的人高声喊着:“等一等,请等一等!”

    那赶车的汉子气喘吁吁地赶到府前,勒住马缰,向几位正要寒喧着离去的官宦打躬作揖道:“诸位老爷,我家的礼车车轱辘出了点问题,刚刚修好,来得迟了,请问老爷,礼车队伍可已走了么?”

    这时候,那长长的礼车队伍已经开拔,礼车队伍最后面的几辆车离开衙门口儿刚刚才百余步的距离,后边高喊“等一等”的时候,他们也听见了,众人不免回头望来。

    这几个人打躬作揖地向几位官吏询问的时候,声音自然不用高喊,那礼车队伍中的人听不见,就见一位官员与那匆匆赶来的马车对答几句,又向他们这边遥遥一指,那两辆车便匆匆赶来,其中一位管事不禁笑道:“不晓得这是谁家的礼车,这般时辰才到。”

    另一家的管事便不屑地哼道:“这样的人,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怕也不是什么大门大户,没个规矩。”

    另一位与他交情好的别人家的管事便哈哈笑道:“不好说,老陈啊,可莫乱说话,瞧这模样,没准儿就是那位官员家的礼车,嘴别没个把门儿的,结下不必要的麻烦!”

    几个人说着话儿的功夫,那礼车已经追了上来,车把式擦了把汗,向他们苦笑道:“早起都打算上路了,车轱辘却出了岔子,差点儿没赶上,让大家见笑了。”

    一位管事笑道:“没啥,咱们这些人,难得出趟远门儿,忙中出错嘛,你们是哪家的人呐?”

    那车把式笑道:“可不是么,急急的修车子,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我们管事带着几个人,因为老爷有些交待,还落在后面呢,哎呀,怎么还没追上来啊!”他说着就扭头张望起来,把那管事问的后半句话,很自然地就忽略了过去。

    东门城楼上,谢谢一身男装,宛若一个俊俏公子,手中捧着一杯茶,沉声问道:“车队已经起行了?”

    暂时被夏浔拨到她身前听用的陈东道:“是,他们已经离开肃州卫衙门,奔着这东城门来了,数十辆大车,几百号人,来自诸多豪绅大户和官宦人家,若是有人以方便经商、偷税税赋、或者带有违禁商品等名义,重金贿赂哪一家的管事,混到这送礼队伍中来,的确是最好的隐藏方式。只是,如果是有人贪便宜答应帮助他们,咱们盘查时必然会帮着隐瞒的。”

    谢谢道:“这一点我倒不担心,只要他们混在队伍当中,我就一定查的出来!”

    同样一身男装的苏颖踱进了城楼,说道:“怕只怕,他们不利用这个机会。”

    谢谢道:“要想逃出肃州城,法子当然不只一个,也不是只有这一个机会可以利用,但是不会有比利用这个机会更巧妙也更安全的法子了,如果是我,就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位曾经冒充过一位千户大人,想得出偷梁换柱、漫天过海之计的骗子,又怎么可能不利用它呢?”

    正说着,叶安匆匆赶来禀报:“夫人,前边传来消息,有两辆晚到的礼车,刚刚加入队伍。”

    “哦?”

    谢谢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慧黠的眼中精光一闪:“怎么回事?”

    叶安把他向那被问路的官员了解到的情形匆匆说了一遍,谢谢眼珠转了转,便lù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气道:“这个人,真是做无本买卖做惯了,我还以为他会用收买哪家管事的方式混进去呢,呵呵,看起来,我们要找的人十有**就是这晚到的两辆车子了!”

    陈东振奋道:“夫人,那我去把他们控制起来?”

    “不必!”

    谢雨霏思忖片刻,缓缓地道:“他们只是嫌疑最大,我还不能确定。而且,如果真是他们……,这人千术出sè,心思缜密,难保不会先派些虾兵蟹将出来探风sè,自己则在暗中跟随,直到将近城门,确定安全之后才会加入进去。通知咱们的人,不要再予监视,以免被人看破,咱们只管等他们赶到城门口,再收网便是!”

    “遵命!”!。

第838章 祸兮福所倚

    夜千千站在茶馆的顶楼上眺望着车队缓缓驶来,向万松岭报告:“师傅,车队快过来了,没什么问题!”

    “城门方向也没什么动静,徒儿仔细看过了,守门的官兵和往常一样,并未增加,嗯,检查过往商旅的速度也跟昨日差不多。”仔细观察着城门口动静的公孙大风也向万松岭禀报:“师傅,咱们下去吧,准备加入车队!”

    茶楼两层,上边还有个小阁楼,师徒三人现在就缩在这小小的阁楼里边,茶楼临街,倒是正好看见左右情景。

    万松岭坐在那儿,似乎没有听见两个徒弟的话,神色间充满挣扎。

    他正在想着那个叫比兰的姑娘,拓拔明德送给他的那个女龘奴。

    他并不知道还有女人当兵这回事儿,虽然他现在知道拓拔明德是个奸细了,却未怀疑比兰的身份。

    拓拔明德为了拉拢他,把比兰送给他,拓拔明德当然并没存什么好心,但也不只是为了拉拢他。他希望籍由酒色财气拉拢邵千户,等自己要把脱脱不花偷出来的时候,邵千户能为他大开方便之门,如果到时不慎被邵千户发现脱脱不花,发现他的真正目的,他送给邵望心的这个枕边人就可以发挥作用了,由她挟持邵千户,直接动手抢人。

    万松岭挣扎良久,最终还是破了例。但他并非真正的邵千户,当然不可能把比兰带在身边,所以就籍口军营之中不可带有女人,把比兰安置在了城里,这一来倒让拓拔明德的备用计划破产了。

    年纪大了,万松岭也动了安定下来的心思,他本打算做完这一票,就带着比兰远走高飞,这姑娘年轻俊俏,真讨了她做婆娘也不错。可是事态的发展出乎他的预料,肃州官府缉查的力度陡然增大了几倍的难度,所以这一次逃走,他不想再带上一个累赘,然而几番恩爱,万松岭对比兰已经有了感情,不带她走,又能如何安置她呢?

    他最信任的徒弟有的死了,没死的这一次也都带在了身边,如果把她留在这儿,谁来照顾她?且不说别人肯不肯帮他照看,就算肯……他也不放心呐。这么俊俏妩媚的一个女子,随便托个人照料,难保不会弄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给她戴。

    然而带上一个女人,实在是困难了些,虽然说车队中有许多女使,可她汉语说的都不太流利,要冒充女使太勉强了些。

    带上她还是不带她呢?

    万松岭心中摇摆不定,终是难下决定。

    眼见车队即将走近茶馆,夜千千从窗口缩回身子,兴冲冲地对万松岭道:“师傅,车队来了,咱们走吧!”

    万松岭把腿一拍,咬牙站起,说道:“等等我,我去把比兰带上。”

    公孙大风面有难色地道:“啊?师傅,现在带上她,怕不合适吧……”

    万松岭瞪了他一眼,道:“有什么不合适?以后,她就是你的师娘,能把她一个女人家扔在这儿?”

    夜千千迟疑道:“可她是……”

    万松岭道:“她是谁有什么打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都成了我的女人,不跟着我还能跟着谁?拓拔明德能把她送给我,说明她在拓拔明德那儿也就只是个女龘奴而已,纵然不是女龘奴,也是个地位卑贱的侍婢,现在拓拔明德死了,她又早就成了我的女人,怕她不跟我走?等着!”

    万松岭一返身,蹬蹬蹬地便下了楼梯,夜千千和公孙大风对视一眼,无奈地跟了下去。

    “啊,大人!”

    比兰一见万松岭,马上露出温驯美丽的笑容迎上来。

    这些天,她一直被藏在茶馆后面这处小院落里,头些天万松岭每晚都会过来,与她一夕缱绻,后来说是要带着拓拔明德去安格尔部落交易,从此便不再来了,每日只有茶馆里的伙计送些饭食茶水来给她吃,比兰整日闷在这小院里,无聊的很。

    再后来也不知出了甚么事,官府的人、甲长里长、乡役胥吏轮着番儿的到处搜查,也有几次查到这茶馆里,见是一个女人在此租住,倒也不曾难为了她。

    比兰好奇之下向人打听,却没人对她说什么,茶馆掌柜只是嘱咐她安生待在小院里,哪也不要去。比兰好生生的一个人,竟然成了天聋地哑,困坐小院,完全不知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此今日一见万松岭,比兰十分欣喜,连忙迎上前去,用那别扭的汉话道:“大人,您都好几天不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万松岭急急地道:“比兰,快着,换身外出的衣服,简单收拾些行装,咱们走!”

    比兰吃惊地道:“大人,去哪儿?”

    万松岭顿足道:“嗨!不要大人大人的啦,实话对你说吧,我不是什么镇夷千户,我也不姓邵!”

    比兰变色道:“什么?这……这……那你是谁?”

    万松岭急道:“没时间细说,我告诉你,拓拔明德已经死了,他手下的人全被官府抓了,他根本不是生意人,对不对?”

    比兰惊道:“你……你……”

    万松岭道:“我?嘿!天地玄黄,律令九章,五花八门,利在中央,我是江湖道上风字门的高手!不懂?就是以骗术谋生的人,懂么?那镇夷千户的身份,是我假冒的,我只是想骗点钱儿花,谁想到……,比兰,拓拔明德身份暴露,已经死了,他的人也全被抓了,如果官府知道你也是他带来的人,肯定没你的好果子吃。你已是我的人,跟我走吧,离开这肃州城,我就娶你做老婆,以后咱们安生过日子,我是不会愧待了你的。”

    比兰已经惊呆了,喃喃自语道:“骗子?假的?拓拔大人……死了?都被抓了?”

    万松岭道:“没错!快着,快回屋换身衣裳,简单收拾一下行装,想活命,就得跟我走,知道吗?一会儿,你……,嗨,快进屋换衣服,你换着衣服,我跟你说……”

    万松岭迫不及待地把比兰推进屋里,却没看到比兰转过身去时,目中闪过的一抹愤怒的凶光。

    “比兰,快换上衣服,一会儿,我带你混进一支车队,咱们就能大摇大摆地离开肃州,到了车队中,你不要乱说话,不管别人问你什么,你只管指指喉咙,装作正生喉疾,一切由我来应……啊!”

    万松岭还没说完,走到炕边佯作换衣的比兰突然自炕席下面摸出一柄锋利的尖刀,反手便向他刺来,饶是万松岭身手灵活,却也只闪开了一半,那刀尖划破了衣裳,自右胸到左肋,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万松岭急急闪避,一跤跌坐在地,失声道:“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宰了你!”

    比兰咬牙切齿,一张面孔扭曲着,原本极俏丽妩媚的一张面孔,此刻杀气腾腾,狰狞可怖之极:“混蛋!骗子,竟然是一个骗子,我宰了你这个混蛋!”

    万松岭跌坐在地,正坐在炕洞边上,一见比兰持刀猛扑过来,仿佛一头雌豹,大骇之下,伸手抓了一大把炕灰劈面扬去。

    “啊!”

    比兰下意识地避了一下,尖刀失了准头,一下刺入万松岭的肩头,猝不及防之下,她的眼睛也被炕灰迷了,眨动着直流眼泪,一时不能视物,万松岭趁此机会连滚带爬地逃开。[baidu锦衣夜行贴吧]

    这时眼见车队近了,再往前不远就是城门,如不及时出现,就没机会混进车队,公孙大风和夜千千等不及闯了进来,这一进屋,两个人就大吃一惊,师傅和准师娘居然大打出手,如同生死仇敌,这是怎么了?

    “师傅,这……怎么回事?”

    比兰勉强睁开一线眼睛,看清万松岭的所在,又向他恶狠狠扑去,这时的比兰一身一脸的灰,眼睛似闭不闭,两道泪水在脸上冲开几道灰痕,如同一只索魂的厉鬼。公孙大风大骇,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敢伤了她,只是使劲一推,把她推倒在炕上,又急忙把万松岭扶起。

    万松岭狼狈不堪,愤怒已极地吼道:“杀了她!给我宰了这个臭婊子!”

    比兰疯猫儿似的嘶吼一声,从炕上扑下来,公孙大风和夜千千趁她眼睛不便,猛地扑上去抓住了她的手臂,茫然向万松岭问道:“师傅,到底怎么回事儿?”

    比兰神情乖戾,恶毒地咒骂:“你这个卑鄙无耻的畜牲,我要宰了你,我要把你……”

    万松岭拔出插在肩上的短刀,恶狠狠地捅进她的心口,比兰攸地双眼大张,呃呃几时,竟尔气绝身亡。

    公孙大风和夜千千茫然松开手,比兰就软软的搭在了炕沿上。

    万松岭按住肩头的伤口,朝她头上狠狠地淬了一口唾沫,咒骂道:“他妈的!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这异族娘们竟然要谋杀亲夫,真是比蛇蝎还毒!老子头一回动了成家的念头,却碰上这么一个疯子!奶奶的,娶老婆,还是得咱汉家女子才好!”

    “哎哟!坏了!”

    夜千千一拍大腿,急道:“车队已经过了茶馆前门,这……师傅一身是血,肩上有伤,来不及了,咱们怎么办?”

    城楼上,谢雨霏用茶盖轻轻拨弄着茶叶,冷冷地看着城下。前边的礼车已经进了城门洞,礼车队伍的尾巴也只在眼前一线,不可能再有什么人临时队伍了,谢雨霏把茶盖重重一叩,沉声道:“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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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9章 缘份呐(一万二求月票!)

    万松岭一行人急急如丧家之犬,逃得好不狼狈。

    当日因为万松岭一时动了怜香惜玉之心,想要带上比兰一起离开,结果反被知晓真相的比兰刺伤,这一耽搁,等他匆匆裹好伤,换了身行头,再想赶出去时,车队已经到了城门口了。

    他那几个在车队中的徒弟也是纳罕不已:“师父不是说要扮作管事半路追上来么,这都到了城门口了,怎么还不出现?”心中虽然着急,在此关头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好也学其他人等,耐心等在那儿。

    这礼车队伍基本上都是由官宦家的车子组成的,官宦特权,古代比现代更加严重,如果不是正在缉拿要犯,这支车队根本无需在城门口儿等候,直接就可以跃马扬鞭,一路坦途了。

    如今虽在查缉人犯,但是真正知道谢雨霏计划的只有令指挥和随军而行的这位李百户,其他官宦士绅、包括城头守军都是不知道的,谁又会细查这支车队的人员和箱笼呢?那守城官兵虚应其事,随意看看就挥手放行。就在这时,李百户看见城头打来暗号,立即大声下令,命本部人马把车队团团困住!

    万松岭在胡同里探头探脑地一看,见那车队已经出城大半,万松岭心中暗存一丝侥幸:虽然现在跑去不免会引人注目,不过稍加伪装,再加上现在这层身份,料来也可瞒得过去,他正想催马而去,突然就见那本该护卫车队的官兵刀出鞘、箭上弦,把整个车队团团围住,不禁惊得目瞪口呆。

    万松岭这一遭是成也失误,败也失误。因为不知道拓拔明德的真实身份,他在诈骗拓拔明德的时候,也被拓拔明德骗了,关键时刻宋瑛赶到,结果钱没骗到手,还落得个通缉逃犯的下场。这一次,却是因为临时出了岔子,没有及时赶上车队,反而因此保全了自己。

    那车队中虽然百十号人,人员混杂,可是在谢雨霏一双慧眼之下如何能够隐藏行迹,谢雨霏下了城楼,先查那后到的两辆车子,只问了几句,对方便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再一搜马车,箱中一些财物赫然正是拓拔明德当初为了拉拢邵千户送给万松岭的。

    这些人被立即带走,盘问脱脱不花印钤下落,目标既已到手,车队中其他人等自然可以放出城去,仍由李百户护送往甘肃镇去。这些日子的盘查已经给城乡百姓、往来客商造成了极大的不便,人犯既已抓到,令云霆大大地松了口气,立即下令解除了城禁。

    眼见如此情况,正在庆幸不已的万松岭大喜过望,马上混在人群中出了城,领着两个徒弟逃之夭夭了。

    等谢雨霏这边审讯完毕,发现被抓的只是几个小角色,真凶仍未露面,再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几天后夏浔那边得了消息,也只能叹息一声,叫谢雨霏和苏颖一行人迅速赶来汇合。

    世事难预料,谁能尽得先机。夏浔只好嘱咐西宁侯宋晟继续明查暗访,追查脱脱不花印钤下落,对外自然是严格保密的,只说是通缉拓拔明德余党,对脱脱不花的死讯和印钤丢失只字不提。

    这时,朱棣那边业已得到消息,知道夏浔生返,朱棣大为欣喜。他征战漠北途中,骤得夏浔失踪的消息,心中十分难过,为此还特意吩咐监国的太子给辅国公做好料理后事的一应准备,只等他扫北回来,便亲自主持,隆重祭奠,如今他已凯旋而归,夏浔竟也活着回来了,当真是喜上加喜,朱棣立即传旨,叫夏浔往河南开封府相候,君臣相见,同返金陵。

    夏浔得了旨意不敢怠慢,也不好再等谢谢她们,只留了口信给她们,便过甘肃,经陕西,进了河南府。

    这一路上,为求赶在永乐皇帝前头,同时也为了和家人多些时间聚会在一起,夏浔未将行程通知沿途官府,免得沿路官员不断地酒宴接待,夏浔隐了身份只管赶路,直到过了虎牢关,进了荥阳城,得知皇上已经到了文安,行程上已经来得及相会了,这才松了口气。

    一路紧赶慢赶,虽有车马代步,终究也是疲乏,如今已然赶在皇帝前头,又见天光过半,夏浔便不着急了,他吩咐人马在荥阳城里安顿下来,依旧不叫官府设宴,自在馆驿中住下,沐浴更衣,简单吃了点东西。

    唐赛儿玩心强烈,这一路上只是赶路,无聊的很,便缠着干爹带她出去玩,夏浔吃不消她的厮磨,便换了一身便服,佩了一把带穗的长剑,做游剑书生打扮,领着梓祺和赛儿出了馆驿,去城中散心了。

    这一去,几桩因缘便巧巧的撞在了一起……

    第一幕:

    小巷,两旁是低矮破烂的房子和院舍,偶有过往行人也是破衣烂衫。一个穿青布长袍的儒生把袍裾掖在腰带里,在小巷中拔腿狂奔,跑得呼吸粗重,如同牛喘,后边几个泼皮样儿的人紧追不舍。

    那书生平素不曾深入这贫民窟。这时慌不择路,只管亡命也似的逃跑,堪堪跑到小巷尽头,忽地发觉前边没路了,原来竟是一条死胡同。书生大骇,伸手抓起一块破砖头,背倚高墙,如同一只困兽般,色厉内茬地嚎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呸!”

    几个混混冲到面前,将他团团围住,其中一个三角眼目射凶光,狠厉地道:“姓王的,老子还以为你要学乌龟,缩在学府里一辈子不出来呢,他娘的,你能躲多久?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欠的那笔赌债,打算什么时候还呐?”

    那王姓书生长得倒是五官清秀,一表人才,只是此刻骇得唇青脸白的,不免难看。他嗫嚅地道:“几……几位大哥,能否通融些时日,最近手头实在是有点紧……”

    三角眼啐了他一脸唾沫,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什么时候手头不紧?这都拖了多久了?要是人人都学你,我们喝西北风去?大哥吩咐了,你的赌债,我们不要了!”

    “当真?”

    那王姓书生一脸惊喜,连忙丢了砖头,作揖道谢:“多谢几位大哥,多谢……”

    “且慢道谢!”三角眼阴阴一笑:“赌债,我们可以一笔抹消,不过……,赌债肉偿!你明白?”

    “什么?”

    那王姓书生大惊,连忙捂住,失色道:“这……这怎么可以,王某怎么说也是个读书人,这……这太不成体统了!”

    三角眼骂道:“放屁!还他娘的读书人呢,比老子想的还恶心,谁要你卖了?”

    王姓书生如释重负,却又惊疑地道:“那你们……”

    三角眼嘴角一歪,轻轻“嗯”了一声,几个泼皮无赖立即一拥而上,拳打脚踢,打得王姓书生头破血流,倒在地上,随即那几个无赖便踩住了他的手脚关节处,疼得他惨叫不已。

    那三角眼一边挽着袖子,一边走上前去,阴阴说道:“姓王的,这是给你的一个教训!叫你以后记着,没那么大本事,就别下那么大的赌注!”

    说着,他抬起脚来,突然大喝一声,狠狠一脚跺在王姓书生,这一脚跺得那叫一个狠,只听“噗”的一声癖响,那书生“嗷”地一声,发出凄厉之极的一声惨叫,四肢猛地挣脱了四个泼皮的脚,整个身子缩成了一只虾米,嘴里丝丝地吸了一阵冷气,突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三角眼狞笑一声道:“咱们走!”

    几个泼皮分别往晕迷的王姓书生脸上唾了一口,扬长而去。

    贫民窟里的百姓,依旧该忙什么忙什么,对这一幕视若无睹,好象躺在那儿的只是一条流狼狗,根本无人理会……

    第二幕:

    街头几个乞丐,破衣烂衫,蹲在巷角,面前摆个破碗,懒洋洋地享受着最后一丝阳光。

    很快,他们就得分别回到破庙、巷尾等安身之所,明天太阳升起,才会再出来乞食。

    于坚此刻就是一个纯粹的叫花子模样,穿着一身破烂衣裳,披头散发,肮脏的头发一绺一绺的,脸上满是污渍。由于他是外来户,受到本地叫花子的排挤,所以蹲在一个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乞讨的食物自然比别人少得多。

    于坚好不容易逃到了这儿来,原本他还想逃回去安排家人转移,但是从时间上看,如果有人想对付他的家人,早就对付了,现在赶去只是自投罗网。而且,只要拓拔明德没被人抓到活口,没有招出他来,又没人抓住他,要对付他的家人很难。

    无凭无据的情况下,纪大人就算只是做给手下人看看,也得维护他的家人,而朝廷是规矩的制定者,无凭无据的,也不能判他家人的罪,所以他现在所想的,只是如何脱身,如何逃走,以后该怎么办。

    他打算逃到辽东去。听说那儿的情况比前些年已大为改观,辽东需要大量的人手,也常有犯案的或者生活困苦的百姓到关外闯生活,那儿的机会多,也更容易生存。可是从这儿到辽东,只靠乞讨实在路途难行啊。

    于坚坐在地上,呆呆地想着心事,其他几个乞丐离开了,没有叫他,他也没有发现,等他的肚子饿的咕咕叫了,才发现街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蹲在那里,于坚怏怏地揣起破碗,有气无力地挪着步子,打算寻个地方睡觉。刚刚走出几步,便被一个骨骼奇大,显得既精神又彪悍的壮汉拦住了。

    那人上下打量他几眼,问道:“瞧你一天下来,也讨不到口饱饭吃,我现在给你一份营生,可以赚点小钱,怎么样?”

    于坚一呆,吃吃地道:“我……唔……”

    那大汉笑道:“你放心,只叫你说几句话,简单的很!”

    “呃……呃……好!”

    “跟我来吧!”

    那大汉一转身,便当先行去……

    第三幕:

    开在荥阳西门桥子胡同口儿的黎家银店,已经快打烊了,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苍头儿步履蹒跚地走进来,拿着一些散碎银子要求兑换宝钞。

    这年纪大了的人交易东西就是麻烦,那伙计秤了银子重量之后,他就哓哓不休,反复唠叼他的银子成色好,要求比市价多兑些宝钞,做生意嘛,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那伙计自然要据理力争。

    两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着,忽然又有一个尖嘴猴腮,行商打扮的人走进店来,从褡裢里取出一锭一两的银子,也要兑换宝钞,换好了宝钞,那人就要离开,一转身间忽地看见这老人,不由惊叫一声道:“哎呀,这位……可是宋老伯么?”

    那老人茫然回头,应道:“是我,你是……”

    那行商喜道:“正要去老伯府上呢,我是和你儿子一块儿去开封做生意的常千呐。老伯,你儿子在开封那边做生意,一时还回不来,他晓得家中吃用将尽了,特意叫我给你带回了一些银钱,还有一封家书,既在这里相遇,这就交给老伯吧。”

    那行商说着,打开褡裢,取出一个封好口的布袋交给老人,让老人当着他面打开,果然有一锭大银以及一封书信,老人收了东西,那行商便向他告辞离去了。

    那老人对伙计道:“老汉老眼昏花,看不清东西,劳驾你帮我念念家书。”

    那伙计和他纠缠了半天,好生不耐烦,却又不好得罪客人,勉强接过书信念了一遍,信的内容都是些家庭琐事,最后说老汉的儿子在开封做生意,一时还回不了家,托常千给他父亲带回一绽十两大银贴补家用。

    老汉大喜,说道:“我这银子虽然散碎,成色却是最好的,叫你多换几文钱给我,你都不肯。罢了罢了,我儿既捎回了大银,就兑这锭大银吧,这锭大银的成色不及我这散碎银子,先兑用了它吧!”

    那伙计不耐烦地把已经秤好的散碎银子丢还给他,又取过那锭大银,只一秤,竟发现这锭银子竟有十一两三钱。

    老汉在柜台外边道:“如今市价,一两银子兑宝钞一千零五十文,老汉早就打听的清清楚楚了,这十两大银,该兑宝钞一万零五百文,你得足额兑来才行。”

    那伙计一颗心登时砰砰地跳了起来,十两大银?这分明是十一两三钱呐,若不是这老汉的儿子忙中出岔秤错了份量,就是因为稍银子回家,信上不曾记得那般仔细。如果我按十两纹银兑下,这多出来的一两三钱……,嘿嘿,等他儿子回来,还不知要什么时候,到时候再来理论,无凭无据,怕他甚么?

    这样一想,伙计贪心顿起,赶紧取了那银,又仔细秤量一番,确实是十一两三钱不假,伙计大喜,顾不得再细看,连忙按照十两纹银的数目给老汉点兑宝钞。这边点清了宝钞交给老汉,老汉蹒跚离去,受人银钱雇佣的要饭花子于坚恰好走进门来讨饭,两下里碰个正着。

    于坚涎着脸上前讨饭,伙计哪肯理他,只是一味轰赶,于坚便笑嘻嘻地说道:“方才那人我在别处看过,乃是一个骗子,专用假银骗人,你不肯给我饭吃,莫要上了当丢了饭碗,连你明日也吃不上饭了。”

    那伙计一听大惊,赶紧回到柜台后面仔细勘验,越瞧越是不妥,他看看掌柜的正坐在里屋算帐,不曾注意这边情形,便取了剪刀来,将那锭银子剪开,这一剪那伙计差点儿没哭出来,原来那锭大银只是在外边包了一层银,里边竟然是铅。

    伙计赶紧跑出柜台,向于坚问道:“你曾在哪里遇见那骗子,还能寻到他么?”

    于坚嘿嘿一笑,向他伸出一只手,伙计无奈,只好探手入怀,取出几文钱放到于坚手上。

    于坚翻个白眼儿道:“你打发叫花子呢?呃……我是叫花子不假,可今儿却是你有求于我,这几文钱就想打发了我去?少于两贯钞,不干!”

    那伙计心急如焚,想想十余贯钞的损失实在是赔不上,若只两贯钞,白做几个月工,还能勉强还上,便又去柜台里边取了两贯钞交给于坚,于坚大喜,心道:“有了这钱,再加上方才那人给我的,省吃俭用些,也能走到关外去了!”

    那伙计急道:“钱给你了,你得陪我找到那骗子,要不然,还要拿回来的!”

    于坚连忙点头道:“使得,使得,我讨饭时,恰好瞧见他们在别的银店行骗,之后入住了一家客栈,我领你去!”

    伙计马上锁了柜台、上了门板,收牌打烊。因为他是店里用熟了的伙计,那掌柜的丝毫没有在意,一切由着他去做,伙计这边匆匆忙完,冲里屋说了一声,便拉着于坚匆匆离开了。

    第四幕:

    客栈里,方才扮老苍头的万松岭和那去雇佣叫花子的公孙大风坐在一张桌前,几碟小菜,一壶浊酒,一盘子馒头,正在吃着东西。

    万松岭低声道:“发生在肃州的事情没有传开,宋晟的势力也就在西凉而已,他们也不可能全天下的缉捕咱们,基本上咱们算是安全了。眼下的日子苦了点儿,再撑些时日吧,等到风声彻底平息了,师傅带你们到处走走,见识见识中原的花花世界,捞一票大的就金盆洗手。唉,你们两个可别学师傅,到时候成家立业,做回正行吧。”

    公孙大风道:“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和千千,自然一切听从师傅安排。只是,咱们现在既想安份些时日,何必又叫那乞丐把事主寻来,这不是反把事儿闹大了么?”

    万松岭道:“你呀,心眼儿就是不及千千多,为师教了你这么多年,你……,唉!说实话,你也确实不适合干这行。你想想,咱们想在荥阳这小地方猫一段时间,可是当初钱财都在礼车上了,身上这点儿钱又快花光了,总得赚点花销吧?

    可是这钱骗来了,那伙计找不着咱们,岂能不报官?一旦报官,咱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如何站得住脚,那时咱们还得逃走,另寻一处安身之地。今日我叫那伙计找着咱们,找着咱们也讨不回钱去。等到他那店主知道了,情知这官司打不赢,又怕坏了他店里的声誉,以后做不得买卖,这个哑巴亏他就得忍了,那时候咱们就算在这荥阳城横着走,还需要顾忌什么呢?”

    公孙大风唯唯喏喏,还是想不通其中道理。

    这时,那个在小巷里被地痞殴打了一顿的王姓书生两腿分着,好象站马步似的一步步走来,走得满头大汗,步伐极其缓慢,街上的人纷纷为之侧目,店中许多人见了也都好奇地望去,万松岭和公孙大风见大家异状,也不禁收了声,好奇地向那人观望。

    一个店里的伙计奇怪地道:“咦,那不是荥阳学院的王教官么,他这是怎么了?”

    这客栈旁边就是一家医馆,王姓书生蹒跚到了医馆门口,举手拍门,拖着绵羊音儿颤巍巍地叫:“开门!开门呐!高郎中,开门,救命啊……”

    少顷,医馆的门开了,医馆的小学徒瞧见这人模样,不由惊道:“哎呀,王教官!你……你这是怎么了?”说着赶紧搀了他进去。

    见此情形,万松岭没再往心里去,继续与公孙大风一边吃东西,一边谋划着今后的打算。

    医馆中,王教官仰面躺在一张藤椅上,双腿架在两只高脚凳上,青袍掀开,小衣褪下,高氏医馆的郎中高景岩站在他对面,手捋白须,眉头紧锁。

    这位高郎中年纪已经很大了,身材高大,鹤发童颜,一张圆脸,满面红光,乃是荥阳城里极有名的一个外伤医生,治疗跌打损伤非常有名,据说他是金陵城里高御医的一个远房堂弟。

    王教官奄奄一息的样子,带着颤音儿问道:“高郎中,我的伤……怎么样啊?”

    高郎中轻轻叹息一声,道:“割了吧……”

    “啊……?”

    “唉!已经没用啦,割了吧,两个蛋蛋……都碎啦……”

    “啊……!”

    “啧啧啧,这下手也太狠啦!王先生,你……你真是不该沾上这个赌啊!如今这副模样……,嗨!再不割掉的话,伤处腐烂,会有性命之忧的。”

    小徒弟一旁递上药匣,高郎中伸手从中拈出一把弯曲如镰的雪亮小刀,傲然道:“王先生,你放心,虽然我高郎中不是做刀子匠的,可是昔日在京跟我堂兄学医的时候,和京里几个有名的刀子匠是打过交道的,我保证切得干干净净,不伤性命!”

    王教官泪水涟涟,不舍地哀求道:“高郎中,我……我没……希望了吗?一定……得切?”

    “一定得切!”

    王教官掩面而泣,高郎中叹道:“王先生,眼下不是悲伤的时候,这伤再不治,就有性命之忧!你若同意,我便立即动手,久了恐怕老夫也束手无策了,只是……这可不是普通的伤,你若答应的话,得签字画押,自作承诺,免生麻烦。”

    王教官身子一震,无比悲恸地点了点头,高郎中拿来纸笔,写明经过,又递到王教官面前,王教官接过纸笔,流泪半晌,才在上面签个花押,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王振!”

    高郎中吁了口气,马上吩咐自己的小徒弟:“天炎啊,立即准备火钳子、猪苦胆、炭盆、麦秸儿、麻沸散……”

    第五幕:

    夏浔和梓祺、唐赛儿带着几名侍卫在荥阳城中游览了一阵,逛了几处街景,天色也就渐渐晚了。

    夏浔道:“走吧,眼看着城门就要关了,街头行人也要少了,咱们回馆驿吃晚饭去,吃了晚饭好好休息,明天还要上路。”

    唐赛儿牵着他的手道:“干爹,在外边吃点吧,那馆驿中的饭菜都是中看不中吃的,一点也不香。”

    夏浔笑道:“若说风味嘛,自然是在民间,官宴中不可能将那小吃上桌的,好吧,今儿咱们就在外边吃。”

    夏浔招手唤过一个便装打扮的侍卫,吩咐道:“你去馆驿里说一声,叫西琳她们不用等我们了,我们在外边吃完再回去。

    那侍卫领命而去,夏浔用手中折扇朝前一指,道:“走吧,这条街上灯火通明,十分热闹,我们去寻一家小店吃点东西。”

    就在这时,于坚领着那银店伙计从长街的另一头迎面走来,还未与夏浔等人碰面,便拐进了一家客栈。

    “就是你,哪里走!你这个老骗子!”

    那伙计一眼看见万松岭,激动地扑上前去,一把抓住万松岭,大吼道:“骗子,把我的钞还来!”

    “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为何殴打我店中客人?”

    老板和店小二连忙迎上来,散座的客人们也都纷纷向这里看来,那银店伙计激忿地道:“这个老骗子,用十两银包铅,骗去了我一万零五百文钱,天杀的,还我钱来!”

    万松岭缓缓站起,怒容满面地道:“你胡说甚么!老汉是去你家店里兑过宝钞,可老汉是用自己儿子捎来的十两银子兑的,那银子真假,难道你当场不验?现在却来寻老汉的晦气!”

    “我……我……”

    店伙计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老头儿先前拿出的散碎银子他已验过无误,戒心就小了,当时他贪心已起,只想占人便宜,生怕这老汉发现银子不只十两,哪里还顾得上验证真假,如今可怎么说。

    万松岭道:“各位,各位,你们看老汉像是个用铅胎银子骗人的吗?”

    银店伙计道:“怎么不像,你看!你看!这就是你用来骗人的银子!”说着把剪开的那锭大银“当”地一声扔在桌上。

    万松岭只稍稍一看,便哈哈大笑道:“你这伙计,要讹人么?这根本不是我的银子,我儿给老汉捎来大银十两,当时已兑给了你,你怎拿假银反来讹人?店家,你来评评这个理儿!”

    两下里理论来去,争吵不休,旁边聚了好多人看,恰在这时,夏浔带着彭梓祺和唐赛儿慢悠悠走来,看见店中吵吵嚷嚷,忍不住伫足看来。

    店中,双方已僵持在那里,在旁人提示之下,客栈店主去取了一杆小秤来,将那两截铅胎银一秤,足有十一两三钱,并非老汉信上所说的十两。

    万松岭得了理,大声道:“怎么样?怎么样?我说这店伙计讹人吧!我儿给老汉只稍来大银一锭,正好十两,喏喏喏,你们看,你们看,小儿的书信在此、银店的兑单也在此,清清楚楚,都是写的十两,你这伙计,拿假银子讹人吗?”

    “我……我……我……”

    那银店伙计眼泪哗哗的,却无一言以对,四下看客立即嘲讽笑骂起来。

    唐赛儿一手挽着夏浔,一手挽着彭梓祺,说道:“干爹,吵架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快去吃饭吧。”

    “等一等!”

    夏浔盯着那个乞丐的背影,越看越觉眼熟。店里这么多人,于坚又是站在最外围的一个看客,本来不大引人注意,可他是乞丐打扮,在这店里未免稀奇,所以夏浔多看了两眼。夏浔对锦衣卫八大金刚的这个老幺,本来并不大放在心上,也不太熟悉,可是自从在去别失八里的大沙漠龘里遇到他之后,对他的相貌身形就记得格外清楚了。

    彭梓祺见夏浔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相公,怎么了?”

    夏浔摇摇头,对彭梓祺道:“你看好赛儿!”说罢松开唐赛儿的小手,一步步走上前去。

    于坚本来早就可以走了,可是眼前这一幕分明是一出完美的骗局,令他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要看个结果,他正看得有趣,后边突然有人叫道:“于坚!”

    于坚下意识地一回头,只这一回头,还没看清后面是谁,他就知道坏事了,夏浔冷笑一声,大手成爪,向他肩头扣来。于坚想也不想,伸手拖过一个看客,往夏浔怀里一塞,弹身一纵,跃过一张桌子,甫一落地,纵身翻滚,两个箭步便蹿到了窗前,一个鱼跃,向窗子跃去。

    一连串的动作兔起鹘落,逃命功夫当真无敌。夏浔动作也快,于坚纵身刚起,夏浔已然跃到他的身边,伸手一抓,正扯住他那破烂的裤腿,只听“嗤”地一声,那破裤子本是用腐朽的麻绳系着的,不结实,这一抓竟把于坚的裤子扯了下来,于坚光着两条毛腿撞破窗子闪了出去。

    因这厢的打斗,店中的争吵停住了,大家都向这里望来。彭梓祺还不知道这乞丐是何人,但是既然自己相公要抓,当然要帮忙,彭梓祺立即对一个便衣侍卫喝道:“护着赛儿!”说着闪身出去,足不点尘般飞掠向于坚。

    夏浔紧蹑于坚而出,长剑出鞘,飒然前指!

    就在这时,旁边高氏医馆大门洞开,两个小徒弟用一扇门板抬着刚刚做了阉割手术的王振出来,于坚闯出窗子,正与他们撞在一起,两个小徒弟哎哟一声摔倒在地,把那王振扔了出去,这一触及伤口,疼得王振惨叫连天,仿佛哼哼唧唧的一头小猪崽。

    于坚一个翻滚,扣住王振咽喉,往身前一挡,大喝道:“住手!”

    夏浔不想伤及无辜,长剑顿时一凝,这时彭梓祺也掠到了身边,她今日扮同相公出面,并未携带兵刃,两手空空,但是脚跟儿似站似悬,似乎随时都会扑过去似的。

    于坚这才看清夏浔模样,目芒攸地一缩,失声道:“是你!”

    夏浔缓缓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四下里,夏浔的几个便装侍卫缓缓散开,隐隐将于坚围在中央。

    于坚慢慢站起,仍就紧紧扣着王教官的咽喉,绝望地问道:“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夏浔仰起头来,向天空中望了一眼,缓缓说道:“也许,是那些屈死在八百里瀚海中的将士冤魂,在冥冥中指引着我吧!”

    于坚听了,颊肉急剧地抽搐了几下。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犯过的罪!曾经,他只想着他那么做是要置夏浔于死地,那些枉死的将士,都被他忽略了。但是他忘了,夏浔没有忘,一想到这重罪,他就想到了诸般酷刑和一旦定罪之后,他的家人将要受到的惩罚。

    每个人都有他超越生命,一心维护的东西,怯死贪生的于坚突然间竟萌生了死志!

    “好!好好!”于坚豁然大笑起来:“辅国公,你福大命大,我于坚自不量力,不该与你作对啊!”

    万跑跑千辛万苦跑到荥阳,没想到竟在这里又碰上了夏浔,乍一听见“辅国公”三字时,万松岭差点儿没当场背过气去,他马上向公孙大风使个眼色,准备继续跑路。

    “辅国公?”

    王振原来还以为是黑道中人仇杀,一听这个称呼,却马上忍住痛楚,杀猪般地惨叫起来:“国公爷,救命啊!我只是荥阳学院的一个教习啊,我无辜、我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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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0章 无心插柳·求月票

    王振今天叫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点几,现在嗓子都哑了。一叫控来又尖又沙,尖中透沙,就像一个公鸭嗓子的公公,着实难听。

    夏浔微微一皱眉,对于坚说道:“放了他!”“凭什么?”“你作的孽还不够多?”于坚疯狂地大笑:“哈哈,如果我要下地狱,还在乎多拉一个人?”“这么做,于你何益?”于坚狞笑:“损人利己,要做!损人不利己,做着也痛快!”夏浔轻轻笑道:“称倒是……坏的够坦白!”两个人自始至终没有谈条件,诸如“如果我反水”、“如果你反水”如何如何,于坚很清楚,即便他肯反水投奔夏浔,夏浔也不会放过他,葬送在八百里瀚海中的那三千将士的血,绝对不能白流!

    夏浔在对答之间,一直在寻找有利的机会,奈何于坚虽不是他对手,要控制一个站都站不稳的人质却容易的很,投鼠忌器之下一时也没有法子。

    夏浔却不知道于坚控制的这个府学教习到底是何等人物,如果他知道被坑了三千西凉精骑的于坚扼住喉咙的这个王教习,乃是将来在土木堡坑了五十万训练有素的大明精锐、害死大明无数良将,直接造成大明良将青黄不接、大明军力由强转弱,景泰复辟等一系列内耗内斗的罪魁祸首大太监王振,他一定会巴不得于小jiān掐死王大jiān。

    王振,河北蔚州人略通经书,后来谋了个府学教官的差使。史书中说,他因为中举人、考进士无望,于是自阉入宫。其实此处一看就大有可疑纵然明初的官儿傣禄低,州县级的儒学教官尤其清苦,可他也毕竟是官,毕竟有一口饭吃,时不时还有学生的孝敬,至于要自阉入宫?宫里的阉人虽多,真正出人头地的又有几人?那机会还不如在外面机会更大,他就笃定自阉入宫就能飞黄腾达?

    再者,明初优礼师儒,各地教官被当成各sè人才而荐至朝廷仕至大僚的人很多,以致很多官员要想尽办法去做教官,给自己镀镀金,如永乐朝后来的太常寺少卿王羽,就主动请求改为杭州府学教授榜眼李贞、探huā李景著等都以翰林修撰之职,请求改为高州府学、福州府学。

    王振疯了?会把自己搞得男人不叫男人,到宫里去竞争一个以正常时的他也会极度鄙视厌恶的太监职位?那才是千阉万宦闯独木桥,比外边的世界竞争还要jī烈。而且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会放弃男人的幸福、到宫里赌一把?于情于理,说不通。

    其实的真正缘由乃是因为王振滥赌欠了大笔的赌注无法还上被赌坊的打手踢烂了他的下体,这个原因当然不好说与人听,所以王振进宫时才编了这么一条理由出来。

    如果不是夏浔的出现,那么今天王振本该被送回府学好生将养,然后因伤被阉的事情经由高郎中府上的小徒弟之中传扬出去引得府学同僚甚至学生们的耻笑排挤,王振羞愧难当,没脸见人,只好辞了这教官职位,混进宫去,苦捱苦忍地从一个只干脏活累活的小太监干起,数十年后,因为被拨进东宫shì候太子,这才因缘机会,飞黄腾达。

    然而一饮一啄,因缘之巧实在难以形容。

    杨旭十年前被杀,夏浔取而代之,举家迁往金陵,半途引起江湖骗子高手万松岭的觑觎,万松岭在谢雨雳的设计下连战连败,逃到西凉,因再度行骗失败逃到这里,结果因为囊中羞涩忍不住再度出手,恰又引来夏浔,让夏浔发现了于坚,结果就影响了与他们毫不相干的王振的命运。

    “国公爷,救命……”王振的求生yù望还真是强烈,下边刚被阉个干干净净,换个男人骤遇如此情景,难免有轻生之念,他强忍巨痛,只想求活。夏浔蹙了蹙眉,说道:“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放开他,跟我走!做人,要有担当!”众目睽睽之下,夏浔不能无视人质的安危,其实就算现在旁边没有路人观看,他也会尽力救下这个无辜的人质,但是于坚罪大恶极,因为人质在手就让他放于坚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他只想尽量制造机会,把人质救下,再擒住于坚。

    彭梓祺明白夏浔的意思,已然悄悄接近于坚,她知道死于坚对相公毫无用处,只有活的于坚才有大用,因此依旧空着手,想要以擒拿手法扣住于坚的肩膀,只要一爪扣住他的肩头xué道,叫他力道全失,自可生擒。然而,于坚明知必死,而且一旦落入人手,将要苦不堪言,哪肯就范,他这光棍气儿冲上来,倒真是一番血xìng。

    于坚大笑道:“国公所言甚是,男人当有担当!于坚就这一条烂命,送你了!”

    “不要!”

    夏浔和彭梓祺几乎同时出手,只听“嚓”地一声脆响,于坚已捏碎了王振的喉咙,王振双目突起,呃呃连声,与此同时,侧翼出手的彭梓祺先到一步,一把扣住了他的左肩,只差半毫,夏浔的大手就擦过王振的脖子,扣住了于坚右肩。

    两人手下还未发力,于坚把头一甩,狠狠向前一磕,那王振摇摇未倒…被于坚使尽全力把头磕来。两颗人头撞在一起,就像两颗烂西瓜撞在一起似的发出一声闷响:“噗!”彭梓祺惊呼一声,纵身掠开,夏浔未动,血和脑浆子溅了他半臂,连脸上都有些血点。

    王振的脸已经看不得了,他的身子晃了晃,就像半截麻袋似的萎顿在地,夏浔一脸无奈,缓缓松开扣住于坚的手臂,于坚马上就像半截麻袋似的栽了下去,压在王振的尸体上。

    夏浔暗自叹息一声:“拓拔明德死了,如今于坚也死了,害死我西凉将士的元凶纵已授首,可惜,却难籍此事扳倒纪纲了。”夏浔暗叹着收获太少,却不知道他yīn差阳错,搞死了一个祸国殃民的程度比纪纲大上百倍的超级权jiān。

    万松岭向公孙大风使个眼sè,悄然退出人群,万松岭低声问道:“千千呢?”

    公孙大风道:“千千负责扮那送信的行商,恐怕被那店伙看见,事情一了,便去别处躲藏了,本想着等这边事情了了再回来,估mō着现在正在哪家馆子自斟自饮地快活。”万松岭蹙眉道:“趁着外边混乱,取了行李马上退房,咱们到对面巷口藏身,等千千回来便走!”

    公孙大风道:“师傅,城门马上就要关了。”万松岭道:“如果今晚来不及走,也得另寻住处!”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夏浔的背影,沉声道:“不知怎地,一见此人,我就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夏浔这边,自有人清理尸体,那店主人也会巴结,赶紧亲自打了一盆清水,搭了一条崭新的毛巾,充了店小二请国公爷净面洗手,等国公爷沾了手,这两件东西就可以当成传〖家〗宝了。

    夏浔洗了脸,一边拿毛巾擦拭,一边向那店主问道:“方才店里,发生了事这般争吵?”那店主受宠若惊地道:“回国公爷,是这么回事儿”说完了,他还卖弄地道:“依小老儿看来,这里边只怕真有什么文章,不过…那银店伙计起了贪心,活该受个教训,这官司就算打上官府,他也赢不了的。”

    “嗯?骗子……”

    夏浔现在对骗子特别的敏感,立即问道:“那几个住店的人什么模样?叫小二取登记簿子取来我看!”

    “是是是!”店主巴不得夏浔在他店里多呆一刻沾点贵气,现在哪还顾得上维护那几个外乡客人,赶紧便叫小二去取登记簿子。堪堪走到柜台旁的公孙大风正好听见取登记簿子的话,趁着人多混乱,掌柜的和小二还没看见他,脚下一转,便脱离了他人视线,从侧门绕出去,急急奔到对面巷中,叫道:“师傅,大事不好!”

    公孙大风向万松岭匆匆说了店中情形,尚未说完,万松岭便瞿然道:“走!马上走!”

    公孙大风和夜千千情同兄弟,心中不舍,说道:“师傅,千千还没回来,再说,咱们的行李……”

    万松岭当机立断道:“行李不要了,我身上有一万钱,足够盘缠,马上走,迟则危矣,至于千千,但愿他够机灵,走,马上走,再不走,咱们爷们就全都栽在这儿了!”两个骗子逍入胡同深处,向着最近的城门跑去。

    那厢夏浔净面洗手已毕,店主也把那住店的三人形貌叙述了一番,三人形貌虽有改变,但年岁、体形是改不了的,谢雨雳虽未抓住万松岭,却抓住了他的几个徒子徒孙,那些人已招认了万松岭和公孙大风、

    夜千千的〖真〗实身份,信上还附有他们的形貌描述。

    夏浔听了这三人年岁、身形的描述,又加上他们有骗子嫌疑,登时疑心大起。

    等到旅客登记簿子取来,夏浔一看那三人依据路引所作的记述,正是由肃州方向赶来,不禁大喜过望,立即下令拿人。

    这时听说当街死了人,肃州府的巡检官大人领了几个捕头、差役,拿着铁尺铁链匆匆闯进店来,威风还没摆出来,就知道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的这位公子乃是当朝辅国公了。巡检大人登时矮了半截,乖乖上前,反被夏浔抓了壮丁,唯唯诺诺地听了一番吩咐就溜了出去。

    夜千千扮行商在银店做了一出戏之后,就独自离开,随意找了一家小酒馆,要了个猪耳朵切丝,要了盘炒肝,再叫一壶老酒,自酌自饮,自得其乐。

    等到酒肉吃完,天sè已经极晚了,他才施施然地结帐离开,哼着小曲儿回到客栈。

    夜千千径直来到后店客房,瞧见自己房间门缝里泻出一线灯光,便笑嘻嘻地走过去,推门唤道:“师父!”一眼看清桌前坐着的人,夜千千便是一怔,讪讪笑道:“呃……………,对不住,在下走错门了!”

    坐在桌前喝茶的夏浔向他微微一笑,说道:“阁下没走错,请进来吧!”说话间,两个高大的身影攸然出现在夜千千身后,向他肩头一搡,喝道:“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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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1章 双迎圣驾

    八月初八日,夏浔赶到开封,开封周王亲自出城相迎。

    依照大明制度,天下臣民无论是官宦还是百姓,无论爵位大小,对藩王都应致以君臣之礼,周王本无须出迎,夏浔进了城还得先去觐见周王,但是周王却纡尊降贵,亲自迎出开封城外十里。

    他这条命,可以算是夏浔帮他捡回来的,不然的话,他当年很可能效仿湘王朱柏,自尽而死了。知恩当图报,何况夏浔朝之重臣,只此一点也要结交,而藩王结交朝臣乃是大忌,因为前边这层关系,两人堂堂正正往来,别人反而无话可说了。

    夏浔到了开封,受到了周王的热情款待,五天之后,谢谢和苏颖也同陈东叶安一起赶到了开封。夜千千现在一直在夏浔的控制之下,等谢谢到了,才知道原来在肃州与她斗法的这个风门前辈居然就是当年的万松岭。

    夜千千知道万松岭已经逃了,对以前的事也就无所谓保密,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将此前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谢谢这才知道当日在肃州布局,之所以没有抓到万松岭,纯粹是万松岭吉人天相,因为一时怜香惜玉出了意外,倒不是自己斗智斗力的手段不及万松岭,功败垂成,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了。

    夏浔不能让各地官府知道抓捕万松岭的真正原因,因为各地官府知道了,消息就一定会泄lù出去,一旦被有心人得到这一消息,又或者万松岭明白了其中原因,谁也无法保证他会如何做。只以拓拔明德同党的名义追缉的话,地方上又不会尽心尽力,如果不动用地方官府,只以潜龙的力量去追查,那更是大海捞针,无从寻找。结果,以万松岭的精明,自荥阳逃走后,就再也没有他的下落了。

    夏浔虽然在意那印钤的下落,这时却顾不上亲自过问了,因为……永乐皇帝到了。

    一大早,开封城北门外十里处直至开封城内周王府的路便全部戒严了大街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一直排列到十里长亭。站岗警戒的士兵衣甲鲜明,肋下佩刀,手横长枪,迎候圣驾的马队、礼乐队早早的就赶到了十里长亭外。

    ,天sè还没有全亮,河南三司大小官吏便齐集周王府,五更刚过,周王、世子和夏浔就一身光鲜地从王府里走出来,堂前官吏云集,堂外准备伴同出发的王府shì卫肃立左右,鸦雀无声。

    周王和夏浔都没跟大家伙儿客套,他们神sè肃穆地吩咐一声,大家便纷纷乘马上路,少数马车随行于后,那是一些年纪太大,乘不得骏马的官员。

    到了十里长亭,先行赶到的官员早将这儿布置好了,红毯铺地,彩棚高搭,两旁是配有大鼓号角、丝竹钟馨各sè乐器的乐师,各处还在披红挂彩,忙碌不休,众人到了这儿之后,人喊马嘶,喧闹非常。

    周王是永乐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夏浔则是永乐皇帝尚未登基时便追随左右的重臣,两人都熟悉朱棣,所以并不紧张,两人赶到之后,就进了早就搭好的棚子,喝茶吃点心,静候着皇帝驾临,其他官员可没有两人这么镇定,有职司在身的官员更是紧张,时不时的各处走走,生怕自己负责的事情出了岔迟。

    那探问皇帝车驾的探马更如流星一般,来回不断地穿梭着,不断将皇帝大军的消息送来。

    随着太阳的升起,喧闹的气氛渐渐变得平静下来,许多没有早早坐下吃茶吃点心,歇脚养乏的官员现在都打了蔫儿,因为已经日上三竿了……

    忽然,又有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高声禀报:“皇上到了,皇上到了!”

    整个接迎的场地顿时再度沸腾起来,官吏、士兵纷纷各就其位,稍过片刻,周王、世子和夏浔也从帐中缓缓走了出来,整肃衣冠,迎上前去。

    “嚯”地一声响,周王和夏浔三人刚一lù面,就好象接到了无声的命令,排列迎接的队伍左右,成雁翅状排开的将士们立即腰杆儿一tǐng,攥紧了手中的兵器,千百人同时动作,竟然发出爆破般的一声炸响。

    夏浔换上了正式的官服,头戴无翅插huā乌纱帽,身穿麒麟补子服,革带束腰,足蹬皂靴,周王和世子则是郡王打扮,头戴翼善冠,身穿蟒龙袍,三人联袂前行,军阵中已吹响号角,声传十里。

    远远的,刀枪寒光耀日,团龙大旗迎风飘扬,周王和夏浔以及周王世子肃然恭立,就见一支大军迎面而来。一sè的鸳鸯红袍,一样的皮弁骏马,长漆枪、弓刀、皮盾,衣甲鲜明,器械精良,人如虎、马如龙,气宇轩昂,当真是气壮如山,好一支精兵!

    此番皇帝是北伐大漠,逼死本雅失里,迫降阿鲁台,战功赫赫,自然要以行伍规矩而来才壮行sè,何况永乐皇帝极为尚武,寻常的皇室规矩他不大在意,反而最喜欢行伍风格,所以眼见那仪仗与平常銮仗不甚相同,周王和夏浔也不以为然。

    眼见大军将到面前,军伍中一员将身穿锁子甲,头戴金凤盔,骑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一身金龙锦衣,乍腰猿臂,满脸虬须,威猛不可一世,周王和夏浔不禁为之动容,两人互打一个眼sè,连忙一起趋前,一旁负责司礼的官员不敢怠慢,立即挥手喝道:“放炮!鸣号!”

    “嗵!嗵!嗵!”

    “呜~呜~呜~~~”

    巨炮震响,鼓号齐鸣,周王、世子和夏浔脚下加快,迅速走到前方刚刚驻足的军阵之前,长揖一礼:“臣等,恭迎皇帝圣驾!”说着,三人齐刷刷一liáo袍裾,就要拜倒尘埃,前方兵马分开,传出一声长笑:“王叔、世子、国公,切莫行礼,高煦只是替父皇打个头站而已!”

    三人一呆,抬头再看,那骑白马驰出阵来,马上端坐的竟然是朱高煦。朱高煦比以前更壮了,也更成熟了,一脸的虬须,无论身形相貌还是气质,都酷肖永乐皇帝,再加上他骑的乃是皇帝的御马白驹,三人竟然把他错当成了朱棣。

    周王眉头微微一皱,顿时大为不悦,如果他不在这里,只是夏浔或世子前来相迎,朱高煦大剌剌地在阵中受礼也就罢了,毕竟他受封汉王,爵禄地位仅次于皇帝。可是王与王也有高低上下之分,他又不是太子,他是汉王,自己是周王,自己这个周王可是他汉王的叔叔,这朱高煦若早早独骑出阵,岂能被他误会?

    周王心中不悦,却也不便表现明显,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直起腰来,拂然不语。

    夏浔不以为然,重又施了一礼,微笑道:“臣杨旭,见过汉王殿下,殿下威风八面,酷肖圣上,方才远远一瞧,臣真以为皇上圣驾到了呢!”

    这时,周王世子才上前作了一揖,说道:“臣弟见过王兄!”

    朱高煦哈哈一笑,抬tuǐ跃下战马。此番随皇帝征北,他的表现可圈可点,深得父皇欢心,不但赐了御马白驹给他,还赐了他一支护卫。本来,朱高煦封为汉王后,就该配有三护卫的兵马,但是他一直赖在京里不肯就藩,这三卫兵马自然也就不用给他。

    可是此番他随父征北,屡立战功,重新获得了朱棣的宠爱,他试探着向父皇要一支护卫,而且指明了要天策卫,朱棣竟然准了,朱高煦当真是得意至极。天策卫!天策卫啊!历史上也曾有一支天策马,却是秦王李世民的亲军护卫,父皇答应把天策卫给他,这意味着什么?

    此刻,朱高煦已把自己这个朱老二当成了玄武门兵变成功的李老二,自然得意洋洋。

    朱高煦下了御马,志得意满地上前几步,腰也不欠一下,向自己的王叔行了个极勉强的叉手礼,说道:“王叔,请恕小侄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周王大怒,夏浔却适时把手搭在了他的臂上,做出邀他同行的姿势,趁势向他递个眼sè,安抚了周王,这才转向朱高煦,微笑道:“周王殿下恭候圣上多时了,请汉王殿下带路,咱们一同去见圣上吧!”

    ※※※※※※※※※※※※※※※※※※※※※※※※※

    三不剌川,神猴岭。

    万松岭和公孙大风正狼狈地奔走在山谷之间。

    万跑跑被夏浔追得上天入地,好不容易跑到荥阳,以为在这儿可以安静一时了,却不想夏浔yīnhún不散,竟又追来,真是吓破了他的苦胆,万松岭把心一横,干脆北走出关,打算到关外去躲一阵子了。反正他和公孙大风都懂méng古语,逃到关外méng古人的地盘,凭他们的本事也能过活,在这儿熬个三五七年,等到风平浪静了再回中原也不迟。

    两个人正行走间,突然一声呐喊,凭空飞出几道套马索,将两人套了个结结实实,随即从小道两旁的灌木丛中闪出许多杀气腾腾,手持弓刀的méng古大汉来。

    万松岭一见刀枪加颈,赶紧用méng古语喊道:“请问你们是哪个部落的英雄,我们兄弟两个只是普通的山民牧人啊,请不要伤害我们、不要伤害我们呐!”

    旁边一个不曾动手的大汉沉声吩咐道:“搜搜他们,看看是不是鞑靼人的jiān细,如果是寻常人,剁了算了!”

    万松岭听了心中咯噔一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这儿是鞑靼人的地盘啊,怎么他们反要杀鞑靼人?若说他们是汉人,从他们的穿着打扮、发式皮肤,乃至那一口极地道的méng古语,却又着实的不像。万松岭心中又是奇怪又是害怕,饶他智计百出,碰上这种草菅人命的主儿还能有什么办法?

    原来,这个地方是鞑靼人的地盘不假,可是这伙人却是瓦剌的人马,方才发话的这个首领正是瓦剌的忠顺王马哈木的儿子脱欢。朱棣北征,脱欢率瓦剌兵马潜伏于东线边境想捡便宜,结果本雅失里逃进瓦剌地盘被他杀了,马哈木趁机以本雅失里的人头向朱棣邀赏,请求把鞑靼地盘分赏于瓦剌三王。

    朱棣哪肯上当,不但不肯分裂鞑靼领土,还把阿鲁台扶持起来以制衡瓦剌。脱欢不肯就此罢休,试图以兵马强行掠夺鞑靼地盘。阿鲁台老谋深算远非脱欢可比,而且是主场作战,这是他的优势,缺陷却是刚刚死了大汗,又被明军消灭了数万精兵,实力大损,双方一交战,俱是时胜时败。

    近几日,脱欢中了阿鲁台的计,败了一场,与大队人马走散,只得南奔,藏入靠近大明边墙的山区,阿鲁台刚刚被大明杀得丢盔卸甲,绝对不敢挥军南向,引起明军误会,结果却正好把万松岭和公孙大风抓住。

    几条大汉扑到二人身边,一通的搜索,搜出些金银宝钞来,连万松岭贴身珍藏的那方美玉也一并搜了出来,拿去给那首领大汉看:“大人你看这方美玉,这两人一定不是普通的牧人!”

    “嗯?”

    那首领接过宝印一看,身躯突然一振,一个箭步便蹿到万松岭面前,一脸震惊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方印……如何会在你的手上?”

    万松岭盯着这méng古人首领的神sè变化,见他脸上戾气全消,望着自己的目光中竟然是期待中隐含着一丝jī动,心中顿时一动。

    一旁公孙大风见这méng古首领十分在意那块美玉,心想:“财货丢了还能再骗,命若丢了可是再找不回来。”便用méng古语道:“这位好汉,你若喜欢这……”

    万松岭突然一扭头,厉声道:“阿噶多尔济,你给我闭嘴!”

    公孙大风一怔:“我怎么成了阿噶多尔济了?”

    不过在万松岭的徒弟中虽不及夜千千心眼多,可是能做骗子这一行毕竟不傻,一听这话情知必有缘故,马上闭紧了嘴巴。

    “阿噶多尔济?”

    脱欢jī动的浑身发抖,望着万松岭道:“他……他是阿噶多尔济?你们是兄弟?你……你是脱脱不huā,是不是?”

    万松岭瞧他神情变化已知有戏,当下把头一昂,傲然道:“要杀要剐,随你!我脱脱不huā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你不可以羞辱我!”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哈哈哈……”

    脱脱不huā仰天狂笑三声,笑声一顿,立即喝道:“松绑!快快松绑!这是脱脱不huā台吉!”

    万松岭紧绷的心攸地一下放了下来:“méng对了!他娘的,这也行?老子冒充的官儿,越来越大啦……”!。

第842章 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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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锦衣已经到了该结束的地步了么?我不认为,后面还有许多故事要写,就算是夏浔完成“完美刺杀”这一环节,回转中原路途中发生的如此种种,也是为将来再布一个大场面必要的铺垫。关关需要您的支持,如果您的手中还有月票、推荐票,请投下来,请支持

    周王和夏浔方都错把汉王朱高煦当成了朱棣,因为成年之后的朱高煦身体相貌酷肖乃父,而那跃马扬鞭、英姿飒爽的身影也恰是朱棣在军中时一向的表现,匆匆一瞥,自然就把他当了皇帝,可是永乐皇帝今天偏偏没有骑马,而是静静地坐在车里。

    他穿着一身玄sè的常服,只在袍裾袖口绣有细细淡淡的云纹金线,余此一无装饰。他斜倚在一只靠枕上,什么都没做,只是望着车厢一角悠悠出神,眉宇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疲倦。

    征北之役持续半年之久,这半年中,他始终冲在第一线,要调兵遣将、要冲锋陷阵,要以最好的姿态展现在将士们面前,等战事结束,从那胜利的亢奋中平静下来,jīng神和**都感到了极度的疲倦,他毕竟不是二十出头,英姿勃发的少年人了。

    此番北征达到了他的战略目的,西线战事也在有惊无险中结束了,他很高兴,但是国运坎坷的牵挂暂时放下了,他又牵挂起了家人。大捷的消息传回京里之后,他就收到了太的一封来信,本来他还想在北京多住几天的。接到太的信后,却不得不马上启程赶回南京,这一路下来,他也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

    太在信中只说了一件事:母后的身体近来愈发的不妥了,头疾频发,痛苦难当。这种状况从开chūn的时候就开始了,只是当时大明西线战云密布,北线鏖战正酣。徐皇后严嘱儿,切不可在此事分皇上的心,所以直到永乐大捷的消息传来。他敢将母后的病情报与父亲。

    朱棣见信之后,凯旋而归的喜悦顿时一扫而空,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到南京,见到自己的皇后。

    车稍稍颠簸了一下。朱棣悠悠叹了口气,懒洋洋地又往后蜷了蜷身,一脸的意兴阑珊。做皇帝的,高高在上,如同臣们心中的一位神祗,所以他的一举一动,在人前也必须格外的注意。臣不能失仪,君王更加的不能失仪。

    只有在他最亲密的人面前,或是这样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能不设防地卸下伪装。展现真正的自我。而现在,那个唯一可以让他摘下帝王的面具,毫无防备地把自己展现在她面前的人,正在重病当中……

    朱棣很清楚,皇后的病十分严重。他有天下间医术最高超的太医,有只要想用随时可以供应的最昂贵的yào物,却始终治不好皇后的病,从那时起。他就知道皇后的病是无法治愈了,他只希望。上天能让他最爱的nv人多陪陪他!百姓的愿望求诸于官,官员的愿望求诸于皇帝。皇帝是孤家寡人,他只能求诸于上天。

    帝王是寂寞的,如果这相濡与沫的妻再辞世而去,他就真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啊!

    车忽然停住了,朱棣轻轻抬起头,就听他的儿朱高煦在外边用饱满的声音朗声说道:“父皇,周王殿下、周王世殿下、辅国公,恭迎圣驾!”

    朱棣长长地吸了口气,缓缓地站起了身……

    内shì卷起车帘,朱棣出现了,他一步踏出车,身上一袭玄sè金纹的便服,头发挽个道髻,束一条黑sè抹额,笔直地矗立在那儿,仿佛一杆刺向苍穹的大枪,头顶就是湛蓝的天空,身形伟岸之极。

    周王和世、夏浔同时俯下身去……

    朱棣迈着矫健有力的步伐走下车,先将周王扶起,微笑道:“匆匆一别,半年有余,皇弟英朗如昔,朕很是欣慰!”

    他再扶起世,上下打量一番,呵呵笑道:“好!侄儿比起当初少了几分青涩,成熟多了,你是王世,凡事要多帮你父王担待着!”

    等他走到深躬于面前的夏浔身边时,一时却没有说话,他在夏浔面前稍稍站了一会儿,伸出双臂,将夏浔缓缓搀了起来,深深地道:“文轩……,黑了些,也瘦了些……”

    夏浔微笑道:“陛下戎马劳顿,征战半载,也黑了些、瘦了些……,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朱棣轻拍他的小臂,微微一笑。

    君臣二人,一北一西,各自平定一方,几乎就此生别,但是见面之后就只说了这么一句,复又相视一笑!

    朱棣在开封留了一天,这还是因为周王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彼此感情最好,过府不入,情理上说不过去。书mí群2可他心悬皇后病情,实在不能耽搁。

    自从他北伐大捷的消息传回来之后,皇后凤体不适的消息也就不再封锁,外界已经知道,周王素知这位皇兄与皇后的感情,所以也不勉强,皇帝说要走,他也不敢挽留,只仓促接待了一日,便隆而重之地将皇帝又送出了开封城。

    在开封的这一天中,除了会见开封众文武时夏浔也伴驾在旁,其他时间朱棣都是与自己的五弟在一起叙旧,并未见其他人,包括夏浔,直到次日上路之后,朱棣突然下旨,宣来夏浔,叫他与自己同乘御辇。

    朱棣很少乘车,他北征时,一路上不管是风吹日晒,始终都是身着戎装。骑着战马,腰杆儿tǐng得笔直,只是回程之中,放松了许多。

    虽然他很少乘车,不过皇帝的御辇却没人敢应付,御辇始终是以最好的规格来建造的。此时的道路虽然不似后世的路那般平整,坐在这辆车里,也很少有颠簸的感觉。这辆车绝对是名师打造。辕、梢、轮、毂、伏兔等部件做工和整车的榫卯拼装联结绝无半点暇疵,马是训练有素的御马,御手也是百里挑一的好把式。所以这车跑得又稳又快。

    当然,同帖木儿那辆动辙需要以三十二头健牛拉动,道路难行处甚至需要六十四头健牛拖拉的巨型宫殿似的车不同,朱棣的御辇只是一辆轻车。为了长途跋涉方便灵巧。皇帝的这辆御辇并不大,只有一榻、一书台、四张坐椅、两条几案,地板上连máo毯都没铺,十分的简洁。

    朱棣虽然没有他的父亲那么扣mén儿,却也生xìng节俭,不喜铺张。

    朱棣斜倚在大靠枕上,黄绸布的大坐褥上还垫了一张巴蜀水竹凉垫。静静地听着夏浔诉说。

    夏浔坐在侧面距他最近的一张官帽椅上,手中捧着一杯茶,详细述说着他的西域之旅。

    朱棣听到夏浔在瀚海遇袭后,突然一蹙眉道:“八百里瀚海。如果不是有人事先掌握了你们的目的地和行程,是很难这般准确地找到你们的,虽的且不说,一支数千人的队伍,还是在冰天雪地之中,想要事先等在那里就不可能!有内jiān?”

    夏浔点点头:“皇上英明!”

    朱棣冷笑道:“早说西凉有许多人心向帖木儿,甘愿做他的细作,朕却没有想到竟已严重到这般地步。能够探听到如此详细的情报,此人必在军中有相当高的地位。你可查出一些什么眉目了吗?”

    夏浔道:“有,臣查出了一些线索。不过这线索却是得自于……,臣还是先往下说吧,否则皇上听着难免更加奇怪。”

    朱棣颔首道:“好,你说!”

    夏浔便讲起了被伏兵包围之后冒险突围突围的经过,从他流落大漠,被不断的追杀,直到骏马力竭死亡,翻越雪山,抓到野驴,误闯罗布淖尔,遇到胡商旅队,辗转到达别失八里,冒换身份进入阿格斯的旅店,与帖木儿帝国将领巧妙周旋,即将返程的前一刻却功亏一篑,被人识破身份关入大牢……

    这一个个故事,任何一段都够惊险、够离奇,跌宕起伏,险象环生,朱棣听的渐渐入了神,双眼不觉瞪起,连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虽然夏浔就在眼前,说明他最终还是有惊无险,但那步步惊心的过程,还是听的他提心吊胆,他的情绪随着夏浔每一步踏入危机,每一步解决危机而紧张、松驰、再紧张……

    接下来,夏浔就讲起了他成了阶下囚之后,如何争取生机,先是利用帖木儿帝国内部的矛盾挑起哈里苏丹的野心,继而又利用唐赛儿的幻术加强他造反的信心,朱棣听到这里不禁拍手叫绝:“妙!真难为了你,身陷绝境,还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这也算是误打误着了,要不是你准备回来时,便想装神nòng鬼,挑唆帖木儿帝国内luàn,这时仓促间着手,可就难办了。巧fù难为无米之炊,何况那么一个小nv娃儿。”

    夏浔道:“是,之后,哈里苏丹果然决心与臣合作,只是当时他已因按兵不动触怒了帖木儿,帖木儿已决定派大将盖苏耶丁前来接收兵权,斥令哈在回返撒马尔罕,我要跟他合作,就得先保住他的兵权,可要保住他的兵权,除非帖木儿已经辞世,这合作与其先决条件,其实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因此,臣只好改变策略,决定……刺杀帖木儿!”

    朱棣惊道:“刺杀帖木儿,这谈何容易?”

    夏浔道:“臣也知道不容易,只是这笔买卖稳赚不赔的,为何不做呢?臣若成功了,西域局势不战自解,固然妙极,若是不能成功,臣以必死之身,能够就此瓦解一路敌军,换得哈里苏丹投奔皇上,大挫帖木儿的锐气,又有何不可?”

    “好!好……”

    朱棣点头,目中lù出感动神sè,他点了几下头,突然反应过来,一惊站起,失声道:“你……你真的成功了?贴木儿的病逝……难道是……”

    夏浔也随之站起。微笑道:“是,臣成功了!”

    朱棣目瞪口呆地看着夏浔,好象看着一个怪物,看了半晌,急不可待地道:“坐,坐下说,你快说,要把事情经过都告诉朕!”

    夏浔答应一声。依言坐下,将他在哈里苏丹的帮助下如何到达讹打剌,如果因缘际会。使得刘yù珏被郭奕轩看重收为弟,籍此得到了帖木儿军中有偶开酒禁的特例,然后策划出一个刺杀帖木儿、同时摆脱哈里苏丹控制的主意……

    这一段事情夏浔说的很详细,他在逃难路上。已将此事前因后果仔细说过一遍,回头塞哈智肯定是要对皇上说的,只是塞哈智那憨头拙脑的样,一旦陈述不明,恐怕还得自己开口,莫不如就先说明了。再说朱棣正听的入神,这时想要简略也不成。

    夏浔把那刺杀计划整个儿说了一遍。直说到乘舟东去,趁着帖木儿营中大luàn从容远遁,朱棣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夏浔道:“好!好啊!哈哈哈哈……。如此妙计,天衣无缝,神鬼莫测,文轩啊,这样的法,也只有你想得出来!”

    朱棣欣然捋须道:“朕得天下,首封六国公,道衍大师对朕帮助甚大。朕在前方作战,太镇守北京。政务上多赖大师协助,大师虽是出家人。实为文官中第一功臣。张yù、朱能、丘福,那是百战沙场、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功劳。

    增寿惜乎早死,又是中山王后人,朕封他为国公,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有你,不少不明底细的人还以为你功勋不彰,能得封公实为救朕一命,朕感恩图报而已,却不知你虽未cào弋征战沙场,所立战功却着实不逊于挂帅领兵!朕的六大国公,哪一个不是用功劳堆出来的,岂有sī相授受之理?你这一遭功劳宣布出去,看谁还有话说!”

    夏浔微笑着道:“皇上,这件事还是不说的好!”

    朱棣“啊”地一声,懊然道:“不错,这件事不宜宣扬,只是……这一来……”

    夏浔轻轻地道:“臣一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委屈了。比起那些沙场百战、以身殉国的将士,臣爵高位显,娇妻美妾,嗣福荫,与国同休,还要想什么呢?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臣,知足的很!”

    朱棣目不转睛地看了夏浔许久,缓缓地道:“好,你很好!”

    又默然片刻,朱棣道:“朕之前也未想到,帖木儿国,兵威如此之盛。这一战若打起来,纵然胜了,也是惨胜,百姓们又要多吃许多苦了,未能同这无敌于西方的帖木儿汗一战,固然有些遗憾,但是……这样的结果,于国于民,是最好的,文轩,功莫大焉!”

    夏浔道:“皇上怜悯百姓,是天下之福!”

    朱棣摇摇头,道:“朕也是回程路上,在北京稍驻,得到的消息。安南作战、西线备战、北疆作战,每一处都是huā钱如流水,只有出,没有入。为了供给这样庞大的军队,天下府库搜索殆遍。朕在北京看到了两京及天下府库出纳之数,数额之大,触目惊心,这还是西域没有打起来……”

    朱棣在枕边一叠奏章中翻了翻,找出一份,对夏浔道:“喏,军饷支用、甲胄器械制造,这些且不说,光是输运粮草一项,你来看:山西、山东、河南三布政司,直隶、应天、镇江、庐州、淮安、顺天、保定、顺德、广平、真定、大名、永平、河间十三府,滁、和、徐三州有司,负责造车并征丁壮挽运。

    期间共用驴三十四万头,车十一万七千五百七十三辆,挽车民丁二十三万五千一百四十六人,运粮达三十七万石。当时主要是在冬季,由于道路险远,地冻天寒,不少民夫在运粮中冻伤手足或疾病而死……”

    朱棣合上奏折,叹息道:“可也亏得是冬天,否则,征调这么多青壮农夫,国计民生更要大受影响了。可笑一些官绅无视民间疾苦,一味吹捧战功,讨朕的喜欢,民间却流传着唐人的一首诗句:‘信是生男恶,反是生nv好。生nv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朱棣索然一笑,摇头道:“纵是嫁作比邻。那比邻埋骨沙场,守寡之fù,还不是一样的凄苦不堪?”

    夏浔本道朱棣好大喜功,听他竟说出这番话来,显见方一番话并非随意而出,确是有所感悟,不禁为之动容,忙站起身来。欣然说道:“皇上能这样想,实为天下之福!”这一次,他毫无恭维之意。实是发自内心。

    朱棣道:“所以,你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退却我大明一方强敌,还成功挑起他们内战。功莫大焉!只是……”

    朱棣微微锁起眉头,沉声道:“朕虽非好战之君,然强藩外虏,却不能坐视其大,否则必成国之大患,为千秋计,当战时。还是要战的!眼下,瓦剌、鞑靼暂时得以平衡,如果这种相互制约的局面能够维持下去,朕自然要息兵歇弋。休养民生,如果虎狼壮大、再度环伺,觊觎我中原,还是要抢先下手,防患于未然!”

    夏浔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有时候发动战争并非穷兵黩武,而是为了长远的和平和安定。只是这个分寸实难把握,稍一不慎。就越了界限。

    由此,他又想起了那枚印钤。在他想来,那枚印钤一旦落入méng古人之手,将是后患无穷,他也不是能掐会算的活神仙,此刻自然不会想到祸兮福所倚,那枚印钤后来竟起了莫大作用,成了阻止永乐大帝一而再、再而三,征完瓦剌征鞑靼,陷入按下葫芦起来瓢,终成穷兵黩武的关键所在。

    接下来,他就该讲起从哈密受哈密王派兵护送一路返回西凉的经过了,本来这一段在旁人想来就是赶路而已,似乎乏善可陈了,他若几句话简单略过即可,但是夏浔这一路上却是发生了许多事情,尤其是那枚印钤的下落……,可是这番话要怎么说,却颇费思量。

    虽然说那西宁侯宋晟功勋卓著,如今又是永乐皇帝的亲家,但是夏浔却清楚,朱棣这个人绝不是因sī废公,亦或以功偿过的主儿。功就是功,过就是过,公就是公,sī就是sī,这是帝王最应该明确的地方,若非如此,丘福已然战死沙场,朱棣也不会死后削爵,将他全家发配海南岛了。

    夏浔正犹豫着要如何开口,不致叫朱棣迁怒于那位西宁侯爷,朱棣的目光却突然凌厉起来,沉声问道:“文轩,你还没说,那泄我军机,致你流落异域,还害死三千将士的jiān细,到底是谁?”

    夏浔的思绪攸地收了回来,对朱棣道:“臣与哈里苏丹达成协议之时,他曾对臣说出此人名姓……”

    “嗯?”

    “锦衣千户,于坚!”

    “就是你方所说的,在西域遇到的那个……”

    “不错!”

    朱棣疑huò地道:“于坚……,身为锦衣千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浔道:“动机,臣并不了然。臣回程之中,曾立即下令,控制拓拔明德,锁拿于坚待查,不过……”

    夏浔趁机说起了归程中在肃州发生的事情,朱棣万没想到夏浔回程中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听到脱脱不huā死亡、阿噶多尔济残疾、印钤下落不明的经过后,不禁眉头大皱。

    夏浔道:“臣在荥阳,巧遇扮作乞丐逃跑的于坚,于坚对其所为供认不讳,亦知罪责难逃,已然自尽身亡,此事荥阳府有所记载。”

    朱棣定定地看了夏浔半晌,眼神隐隐闪烁,不知想些什么,许久,他缓缓点头道:“此事,朕回京后,会予以处治。至于那枚印钤,你也不必过于紧张!”

    朱棣冷冷一笑,道:“本雅失里还不是被朕bī死了?如果这枚印钤真的落到瓦剌人手中,叫他们搅出什么风雨,朕不惮再对瓦剌一战!”

    夏浔忙道:“臣已查明,那枚印钤乃是落入一个江湖骗手中。想来,此人只将这印视作一方美yù,未必会出现陛下担心的情况。”

    朱棣轻轻地道:“最好如此!”

    夏浔回程中已经打听到,朱棣北征期间,太监国,镇守南京,纪纲就是朱棣留守南京的心腹耳目,纪纲善于投机钻营,比起以前更受皇帝信任,于坚泄密于敌的事情,就算只搁在于坚一人身上,都有些叫人难以理解,如果硬说此事出于纪纲授意,无人证、无物证的情况下,实难说服皇帝。

    如此一来,反将自己与纪纲的sī人矛盾完全暴lù于皇帝知道,而皇帝一旦知道两人已水火不容到这般地步,他回头再想收拾纪纲就困难了,皇帝只要一想到两人早就不和,对他所作所为的目的就要产生怀疑、对他提供的证据的信任也要大打折扣。对付官场上的强劲对手,如果到了要把矛盾摆到台面上来,在最高统治者面前摊牌的地步,那么……要么不打、打就打死!

    这场战役,要等他回京之后,再行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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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3章 地久天长

    锦衣夜行843,锦衣夜行第一部杀青州第843章地久天长

    朱棣一路急行下去,队伍赶到天长时,京中忽有快马来报,皇后病危。

    朱棣闻讯大惊,当即弃了大队人马,跨上骏马,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往京城。

    只有区区三百人紧紧随在他身边,夏浔和朱高煦等人伴同左右,其余人马拖成了一条长龙,走的快的便先走,走的慢的只管迤逦而行,朱棣全然顾不上了。

    朱棣快马赶到长江边上,早有战舰等在那里,朱棣上船,未等后边shì卫全部登船,便起锚扬帆,直趋对岸。对岸,内大学士、六部九卿、王侯权贵济济一堂,等着恭迎远征归来的天,朱棣健步如飞地下了船去,却二话不说,夺过一匹马来便挥鞭如雨,直奔南京城去。

    汉王朱高煦和夏浔等人有样学样,一律夺马而去,解缙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回过神儿来,忙不迭又追在皇帝马屁股后面回城,原本整整齐齐的队伍登时大luàn。

    坤宁宫中,徐皇后已油尽灯枯,奄奄一息了。

    她抓着茗儿的手,气若游丝地问道:“皇上……回来了么?”

    她的声音太微弱了,茗儿已经听不清楚,但她知道姐姐在问什么,茗儿含着眼泪回答:“姐姐,皇上就快回来了,就快……回来了……”

    一句话说完,她的眼泪就扑簌簌地流下来,这个大姐对她实如慈母一般,眼见姐姐形容枯槁,两颊凹陷,已被病魔折腾的不成样,茗儿心酸不已。跪在一旁的太朱高炽更是泪眼模糊。说不出说话。

    就在这时。宫mén口有人惊叫:“皇上回……”

    “卟嗵”一声,却是那唱到的太监闪避的慢了点儿,被朱棣如风一般卷进来的身一带,一跤摔倒地上。

    “皇后!皇后!”

    朱棣一迭声地叫着,径直扑到皇后榻前,弥留之际的徐皇后若仅靠yào石早就撑不住了,此刻全凭一股意志在坚持着,忽然听见丈夫的声音。徐皇后双目一亮,竟然恢复了些jīng神。

    茗儿看见朱棣,不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人就是大明永乐皇帝吗?音容相貌的确不假,可是……,他头发蓬luàn,胡须满是灰尘,纠结在一块儿,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这就是当今皇上?

    再一抬头,茗儿就看见了夏浔,泪眼mí离中,只见夏浔的模样比朱棣也好不到哪儿去。同样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茗儿惊喜jiāo集,拼命地张大眼睛,眨去泪水,目中的夏浔渐渐清晰起来。夏浔也正凝视着她,夫妻俩脉脉相对,目光jiāo织缠绵在一起。

    这里是皇后的寝宫。又是在这样一副情形下,两人当然不能相拥相抱,倾诉衷肠,但是那彼此jiāo织的目光,早已将他们这些个日日夜夜的思念、担忧、牵挂、忧郁,以及当下的惊喜和jī动,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对方。

    病榻前。朱棣怀抱着徐皇后,哽咽着道:“……皇后,你不要说了,你……你……朕离京半年,你怎么病成这副样了?文缔!文缔!hún帐东西,死到哪儿去了!”

    shì立一旁的一堆太医里面连滚带爬地抢出一人,卟嗵一声跪到朱棣面前,牙齿格格打战:“臣文……文缔,叩见皇上!”

    朱棣声嘶力竭地道:“快救皇后!治不好皇后的病,朕杀你全……”

    “皇上!皇上!”

    徐皇后突然提高了声音唤他,朱棣马上回头,紧紧抱住她,轻声道:“皇后且宽心,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

    徐皇后轻轻摇摇头,脸上lù出一丝凄然哀婉的笑容,她轻轻地道:“皇上,妾身……福薄,怕是不能……再shì奉皇上了……”

    朱棣的身像打摆似的不住发抖,他恐惧莫名地道:“皇后,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你不会死、不会死的!”

    徐皇后伸出瘦骨嶙峋的一只手,轻轻按在朱棣的嘴巴上,堵住了他的话,又轻轻滑下去,爱怜地抚过他虬结的胡须,低声道:“皇上,妾自十四岁……跟了皇上,三十多年的夫妻,皇上对妾身宠爱如一,妾……知足了……,皇上,妾一直在等你回来,有几句话……要……要对皇上说……”

    朱棣的热泪吧嗒吧嗒地落在徐皇后的手上,他握住徐皇后瘦削的手腕,颤声道:“皇后,你说,你说,俺听着呢,俺都听着呢!”

    徐皇后道:“皇上……个xìng坚强,乾纲独断,天下……尚风云动dàng,需要……这样的天……,但是……唯其如此,皇上更要兼听……兼顾,广……求贤。皇上要……爱惜百姓,恩礼……宗室。请皇上……勿骄宠外戚,尤其……是我徐家,徐家……承méng皇恩隆重,已贵不可言,切勿因妾身之故,再加……恩宠……”

    朱棣泣不成声道:“皇后,俺记下了,都记下了!”

    徐皇后chōu出手,轻轻抚mō着朱棣的脸颊,目光如丝如缕地留连在他的脸上,依依不舍地道:“皇上,你黑了……也瘦了,千万……要保重身体呀……”

    那只手轻轻抚mō到朱棣的鬓边时,微微地一滞,然后无力地垂下,一颗眼泪从她的眼角轻轻地滑落,已溘然而逝。大殿上登时鸦雀无声,静寂的叫人透不过气来,过了好半晌,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从朱棣口中号啕出来:“皇后啊……”

    朱棣跌坐在榻前,像个孩似的号啕大哭起来,哭得泣涕俱下,再也顾不得他在外人面前一向注意的帝王形象了。

    朱棣,十六岁成婚,与当时年仅十四岁,文武双全、慧黠美丽的徐氏长nv成亲,二十四就藩北平,夫妻俩离开南京。这许多年来,他最亲最爱的唯此一人,而今。她却抛下他。永远地离开了。

    满殿的宫nv、内监、太医全都跪下了,夏浔缓缓撩袍跪倒,听着朱棣那撕心裂肺的哭叫,禁不住鼻一酸,目中也漾起了泪光。

    汉王朱高煦跪行到病榻前,叩头大哭,泪流满面。母亲一向更宠爱大哥,为此。朱高煦对母亲未尝没有怨尤,但是眼见母亲辞世,朱高煦也是十分悲伤,再加上他有心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的孝道,所以哭得尤其jī烈,捶xiōng顿足,哭得死去活来……

    国母辞世,皇后大行,朱棣伤心yù绝。

    此时,张辅已平定安南。将安南四十八府州、一百八十县尽纳入大明国土,北疆瓦剌、鞑靼俱向大明称臣,西边的帖木儿帝国为了汗位自相残杀,根本无暇东顾。可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让朱棣悲恸稍减。

    朱棣为皇后选谥号为仁孝文皇后,停朝大办丧事,在灵谷寺、天禧寺举行大斋,听群臣前来致祭。本为庆祝皇上凯旋而归所做的种种庆祝准备全部取消,皇后大行。举国致哀……

    此时,瓦剌却正在召开盛大的庆祝活动。

    脱欢把万跑跑这个西贝货当成了脱脱不huā,他也顾不得与失散的主力部队汇合了,立即把万松岭像活宝贝似的送到了瓦剌。马哈木闻讯大喜若狂,稍加询问,又见了那方大元皇帝所赐的印钤,立即秘密邀约méng古各部落首领召开大会。立脱脱不huā为méng古大汗。

    他要的是脱脱不huā这个身份,至于脱脱不huā的xìng格脾气、为人秉xìng、有无治理国政的能力,他统统无需考虑,他根本就不可能真的把瓦剌的统治权jiāo给脱脱不huā,太平和秃孛罗两位瓦剌王同样不会,脱脱不huā只是他的一个傀儡,一面号召méng古诸部的旗帜。

    脱脱不huā能起到这个作用,足矣,他的作用也仅限于此。

    méng古诸部的首领秘密集会,一一验看了脱脱不huā的印钤。

    万松岭和公孙大风在肃州十年,jīng通méng古语,说起他们在甘肃游牧的事来,地形地貌也丝毫不差,其它方面,也很难问出什么破绽,因为脱脱不huā遗留在中原时年仅八岁,他的弟弟阿噶多尔济当时更小,刚刚五岁,这么小的孩能记得什么。再说,他们记得的,瓦剌诸部首领又有谁知道,谁能验证真假?何况,马哈木、太平、秃孛罗三王俱都认可了他的身份,那枚大元皇帝所赐的印钤也摆在那儿,谁还有所疑问。

    马哈木的八河驻地,盛大的庆祝活动开始了,赛马、shè箭、载歌载舞,欢庆的场面处处可见。

    大汗的营帐中,万松岭坐在上位,他的徒弟公孙大风摇身一变成了他的“王弟”阿噶多尔济,紧挨着他坐在上首。之下依次是马哈木、太平、秃孛罗等méng古各部首领。他们的面前都摆放着热气气的手抓羊ròu、nǎi茶、nǎi酪、血肠等各sè食物,还有红漆包银的大碗盛着的马nǎi酒。

    六个年轻俊俏的少nv正在大帐中表演着盅碗舞。头顶瓷碗,手持双盅,在马头琴的伴奏下,两臂舒展屈收,攸进攸进,迈着碎步,软手抖肩,婀娜妩媚,扭腰抖xiōng之余,脚下还踢踏出变化多端的节奏,叫人看的眼huā缭luàn。

    各部落首领们手捧大碗,开怀畅饮,公孙大风跟喝醉了酒似的,也不管手底下切的是什么,切碎了就往嘴巴里一塞,心里头跟作梦似的,mímí瞪瞪地地滴咕:“他娘的,这回玩大发了!这回可真他娘的玩大发了……”

    万松岭看起来比起他的徒弟倒沉着许多,他拈起一柄雪亮的小刀,轻轻切下一块带着血丝的féi嫩羊ròu,热气腾腾地就塞进嘴里,吃得汁液横流,然后下意识地抓起搭在他肩上的哈达当了máo巾:“日他个娘!老竟然骗了一个大汗来当……,做骗,做到老这份儿上,也算是登峰造极了吧?”

    “敬大汗!”

    马哈木、太平、秃孛罗齐刷刷捧起了酒碗,万松岭忙也端起碗来:“干!”

    一仰脖,故作豪爽地喝下那碗难喝的马nǎi酒时,万松岭脸上突然lù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管它呢,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上天既然给了我这么一个机会,我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它,做一出叫后世千mén再难有人企及的完美骗局出来。失败,搭上一条命,成功,一骗取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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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4章 一波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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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绵绵,弥漫在六朝金粉之地的金陵城上。

    秦淮河上,雨在风中摇,鸡笼山下,行人yù断hún。

    辅国公府也正受着秋雨的洗礼,平整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浇得亮油油的。

    后宅花院里,楼阁参差其间,绕过曲廊,行过几丛修竹,便是一个小小的五角亭阁。

    亭阁四面轩窗开着,分边有两条细石小径曲折通幽,一条小径行向一处垂花藤蔓的耳门,另一条小径直通向不远处一条飞桥直架的小池,池水旁沿着曲折的水岸,建有一条踏木长廊。

    小小的杨怀远穿着一条开裆kù,嘟着嘴、瞪着眼,在云儿姨娘弯腰帮扶下,一双小脚丫急不可待地向前迈着,要去追他的姐姐们,他的四个姐姐正在廊下快活地奔跑着,嬉戏打闹。

    小孩子就是这样了,别看他现在一被人抱起来就扭得麻花儿似的,非要下地自己走,可是真等他学会走路,又该赖在大人怀里,叫人抱着走路了。

    小荻和西琳、让娜正坐在廊下聊天[baidu锦衣夜行贴吧],雨水不大,但是从廊上屋檐上垂下来,就成了珠帘,一远一近两道珠帘,将她们的身影遮得有些míméng起来,却更有种如梦似幻的美感。

    西域归来,西琳已蓝田种玉,怀了夏浔的孩子,只是她身材修长高挑,现在还不显怀,这叫让娜很是不平,她个xìng奔放,在chuáng上尤其火辣,自忖比西琳受老爷宠爱的次数更多,偏偏叫人家捷足先登了,实在是有些泄气,近来每得与夏浔同房时,她都使尽浑身解数,恨不得把夏浔榨干了才好,可这种事急不来的,她的小腹还是十分平坦。

    夏浔就站在轩窗前,微笑着看着坐在廊下的风静,小荻和西琳、让娜正在絮絮sī语,似乎西琳在说着养儿育女经,小荻和让娜听着很入神,时不时还要插一句嘴,她们微微侧头时,就能看见她们姣美如玉的脸颊,然后就被雨幕模糊掉。

    思杨、思浔还有思祺、思雨在廊下奔跑的,思杨渐渐大了,有了姐姐样儿,人也文静下来,老三思雨从小就秀气,所以两个人肩并着肩,咬着耳朵说着小女娃儿的悄悄话,思浔还是孩子气十足,和年纪最小也最活泼开朗的思祺追逐打闹着。

    巧云很辛苦地弯着腰,两只手架在杨家大少爷的肋下,杨怀远拼命地向前迈着脚尖,走还走不利索呢,看那样子,只要巧云一松手,他就能飞快地跑出去似的,等到巧云腰酸了,将他抱起来,他就在巧云怀里拼命地拧麻花,直到巧云对他说几句话,然后向这边一指。

    杨大少爷扭过头来,就看到他老爸正在楼阁轩窗内,远远地眺望着他,夏浔向他招招手,他就咧开大嘴笑起来。虽然跟他老子在一块儿的时间少,可是这小家伙特别喜欢他老爹,夏浔随便一个动作,就能乐得他哈哈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茗儿对此一直很吃醋,每当这时候都酸溜溜地对夏浔说:“不愧是你的儿子呀,生下来就亲。可怜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这臭小子在我面前笑的时候还没见了你的时候一半多……”

    轩窗边,植着几本花木锦衣夜行贴吧提供无错

    江南的秋天,除了这样的雨季,少有几分萧索,直与春天无异,所以那花草开得极艳。这几本花木有菊花、有桂花,有丁香,虽在风雨中,依旧是芬芳扑鼻,轩窗一开,几枝妖娆竟探进阁内。

    阁中有一张石台,台上摆着各sè佐酒的小菜、冷盘,刘玉珏和塞哈智正坐在石台前,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塞哈智抓起酒坛,正换了大碗往里倒酒,酒水淋漓,与窗外的雨相映成趣。

    两个人一个粗犷、一个斯文,一个剽悍、一个儒雅,可是坐在那儿却特别的契合。

    这里是杨家后宅,可是两个人却登堂入室,到了这里,显见夏浔已对二人毫不见外,视如自家兄弟。

    “皇上,近几日已开始亲自理政了吧?”

    夏浔探出手去,接着檐下淋漓的雨水,悠然问道。

    塞哈智刚刚抓起酒碗,正要向刘玉珏劝酒,听到这话,停了动作,说道:“嗯!娘娘过世以后,皇上过于悲伤,大病了一场,仍旧由太子兼理国政,这几天皇上才恢复了些精神,开始亲自主理国事了。”

    “我就说呢,难怪今日下了中旨给我……”

    夏浔收回手,徐徐转过身来:“纪纲捡了个好机会,皇后辞世,皇上悲恸不已,无心处理政事,现在重拾政务,要处理的国家大事多着呢,也不会再对他有什么动作。于坚那儿,朝廷已下了旨意,抄其家,满门尽贬为官奴,纪纲那儿么……”

    夏浔向刘玉珏和塞哈智微微一笑:“纪悠南调回北镇去了,明日就会有旨意下来,叫你官复原职,仍任锦衣南镇指挥使!”

    塞哈智一听大乐,连忙捧起酒碗道:“玉珏老弟,恭喜、恭喜,这杯酒,你无论如何得喝!”

    刘玉珏两颊已如胭脂般红润起来,哪肯再喝,当即辞谢,两下里正争执着,夏浔对塞哈智道:“你先莫要忙着恭喜别人,你的身份也要换一换了。”

    塞哈智一怔,奇道:“这里有我老塞什么事儿?”

    夏浔道:“老塞有勇有谋,沉稳干练,皇上的意思,是要调你进锦衣卫,担任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指挥佥事,明日这道旨意应该和对玉珏的任命一起下来!”

    “啊?”塞哈智一听,那张大脸就成了苦瓜,心虚地道:“国公爷,老塞不成啊!求您跟皇上说一声儿,把这差事给了别人吧!”

    夏浔眨眨眼道:“怎么,你嫌这锦衣卫指挥佥事官儿太低?”

    塞哈智把手连摇:“不是不是,不是嫌官儿低,大明诸卫,还有比锦衣卫更威风的么?只是……老塞是个直肠子,听墙根儿不成、打小报告不会,这差使我真的干不了啊!”

    夏浔佯怒道:“胡说,这话要叫皇上听见了,还不打你板子?谁说锦衣卫就是干这些下三滥事儿的?”

    塞哈智把大嘴一撅,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说什么。

    夏浔轻轻叹了口气道:“锦衣卫,从来就不是你想的这样,至少,不该是你想的这样。而且,就算是你所说的听墙根儿、打小报告,其实也绝非你想的那么简单、那么不堪!”

    夏浔轻轻转过身,望着窗外缠绵的雨雾,冷冷一笑道:“这做官儿的,个个都是读圣人文章长大的,所以……一个个都是圣人,不需要有人监督?如果有人监督他们,就叫他们如坐针毡,视如寇仇,那么,是监督者有问题,还是他们有问题?这监督者怎么做、如何做、做的对与不对,那是如何完善监督者的问题,却不是不要监督的理由!

    再者,皇帝高高在上,当今皇上也就罢了,以后的皇帝,大多是长于深宫,不知民情,如果没有一些耳目,告诉他民间的事情,那么……晋惠帝‘百姓无栗米充饥,何不食肉糜?’的笑话重现世间,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塞哈智嗫嚅道:“国公说的,自然是有道理了,可是……老塞做这个,只怕真的做不来!”

    夏浔回首,深深地望他一眼,说道:“正因你憨厚耿直,皇上才想要你做这个指挥佥事。老塞,这不是我的举荐,而是皇上直接下的旨意,皇上要赏你的功劳,有的是法子,要升你的官儿还不容易?为什么非要安排你进锦衣卫?你要体谅皇上的一番苦心!”

    塞哈智翻个白眼儿,还是不大理解,刘玉珏却已听明白了,要找有能力的人还不容易?皇上偏要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塞哈智到锦衣卫去做官,这是对“太有能力”的纪纲已经隐隐生起戒心了,刘玉珏大喜,连忙捧起酒碗,对塞哈智道:“恭喜、恭喜,老塞啊,这碗酒,你无论如何,得喝!”

    老塞哼了一声道:“有啥好恭喜的?要我说啊,那纪纲不是东西,可这次他偏偏逃过一劫,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夏浔道:“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你放心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一bō未平,一bō又起,眼下,汉王因为伴驾出征,立下战功,重又获得了皇上的宠爱,而宫中……,太子又少了皇后娘娘这个最大的奥援,汉王在京里如今是呼风唤雨、不可一世,这个时候,纪纲不倒,未必是坏事。”

    夏浔淡淡一笑道:“人去咬狗,很辛苦的。狗咬狗,却容易的很!”

    塞哈智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不解地道:“国公爷,这个……老塞可就不明白了。太子已经正位,汉王也封了王爵,他……还不死心?名份已定,再要争位,可就不比从前了,退下来,起码爵禄地位,一生无忧。拼下去,很可能身败名裂啊!”

    夏浔凝视着院中的青石板,上边已经积了一层雨水,来不及泄去,雨滴落下来,就溅起一朵朵晶莹的雨花儿,涟漪还来不及dàng开,就被新的雨滴砸碎,随生随灭,变化无穷。

    夏浔徐徐说道:“四个字:垂死挣扎!搏了这么久,谁能轻言放弃?更关健的是,就算他想放手,他身后的势力和追随者们愿意么?现在,汉王又看到了希望,所以才想轰轰烈烈地搏一把!结局可以想象,但过程还是值得去拼的,不到最后一刻,结局都可能改变!”

    求助诸友一件事:不知道哪位书友有一位书友的联系方式,“企鹅”除外。

    这位书友叫重型蚂蚁,很久以前混贴吧的,后来来到起点,成为我的书友,并且经常写一些高质量的书评,相信很多书友都知道他。

    因为重型蚂蚁身宽体胖,心脏负担很重!几个月前,曾经因为连续加班工作,晕倒在电梯中,经急救后在家歇养,歇养期间,蚂蚁还时常上网,并且写过一些书评。

    再后来,突然杳无音讯,我已在“企鹅”上多次留言,均不见回复,非常担心,问过群中的书友,也无人有联络方式。如果哪位书友有他的联系方式,望告知,没有别的意思,真后悔当初不曾要你电话!我只想知道,蚂蚁,你现在可安好?!。

第845章 暗打算

    “国……国公请回……老……去……哈……哈哈……告辞了!”

    塞哈智喝的舌头都大了,踉踉跄跄出了杨府,护兵牵来战马,一见他喝成这副模样,连忙将他搀住。

    夏浔笑道:“要不要乘我的车子?”

    塞哈智一把推开自己的亲兵,逞能道:“没事儿,在马上睡觉,我…我都试过,不就多喝了几杯么?告辞!”

    塞哈智爬上马去,却又差点儿一头从马背上跄下去,亲兵赶紧抓住他的大tuǐ,塞哈智勉强分开双tuǐ,在马鞍上坐下,向夏浔打声招呼,摇摇晃晃地去了。

    夏浔一笑,扭头看看刘玉珏,刘玉珏正站在他身侧,一副yù言又止的模样,夏浔笑道:“你要说甚么?”

    刘玉珏鼓起勇气道:“国公,玉珏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夏浔笑道:“你我兄弟,还玩这套玄虚,有什么事,说吧!”刘玉珏道:“国公,陈东、叶安追随国公,忠心耿耿,这一次往西域,更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夏浔点点头道:“我知道,怎么了?”刘玉珏道:“他们和国公地位悬殊,在国公面前总是拘谨的很,

    平时看着不甚熟络,但交情摆在那儿,国公设宴,何妨许他一席之地?”娄浔微笑道:“原来,你是嫌我不曾邀请他们。”

    刘玉珏忙道:“玉珏不是责怪国公,只是觉得,如此不甚妥当。”夏浔目光微微一闪,问道:“他们有什么不悦之言么?”刘玉珏道:“那倒没有,他们原本只是两个朝不知夕的杀手,既得国公提携,一直将此恩铭记于心,怎么可能对国公有所怨尤,只是玉珏…

    觉得,对他们亲切一些,便是两个得力的人,国公稍示礼遇,他们都会感jī不尽的。”

    夏浔微微领首:“嗯,没有就好,定辱不惊,亲疏不怨,那是心xìng的锤炼,尤其可贵。”

    刘玉珏苦笑道:“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只是觉得,国公这样对他们,不甚妥当。哦,这一次,他们跟我一起回南镇?”

    夏浔摇头道:“不,他们依旧留在工部,接下来,可能会有别的安排吧。”“什么?”

    刘玉珏恼了:“国公,就算弑杀帖木儿的惊天之功不能公布,朝廷也不能不赏有功之臣吧?陈东、叶安,跟着咱们出生入死,此番回来,竟然寸赏?这……这……,我不服!”

    夏浔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轻叹道:“我留你在南镇,就对了!玉、

    珏啊,官场这个大染缸,真的不适合你,老塞虽然憨直,其实不缺心眼儿,叫他去北镇,都比你游刃有余!”

    刘玉珏愕然道:“我怎么了?”

    夏浔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今天,喝的也不少,早些回去睡吧,明儿还要接掌南镇呢。

    那地方被纪悠南搞的乌烟瘴气,你此番回去,少不得还要下大力气整顿一番。至于陈东和叶安”你不要担心,我疏远他们,自有疏远他们的理由,我还很高兴以前不曾与他们sī交过密呢,呵呵,一切,来日自知。我只担心,到那时候,陈东和叶安已经明白了我的苦心,你依旧要méng在鼓里呢?”“嗯?”

    刘玉珏茫然看着夏浔,夏浔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径自回府去了。

    刘玉珏mímí瞪瞪地上了马,带着自己的随从回住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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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谨身殿里,朱棣正在抓紧批阅着奏折。

    自徐皇后病逝以后,朱棣强撑着为她料理了丧事,随即就大病一场。

    十四为君fù,随就藩,又靖难,相守多年,不离不弃,两个人的爱早已超越了夫妻之情,那是心心相通如同一体的,如今生生隔绝,

    何异于裂肉撕心?纵然他是叱咤风云,刚勇果烈的一代帝王,在自己的结发妻子面前,也不过是一个人间丈夫罢了。

    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以致丧事刚刚办完,他就重病一场,这些日子的国事大多仍旧由太子处理,但是毕竟皇上已经在朝,许多事太子也不敢擅自作主,又不敢打扰病中的父亲,因此捡那并不紧急但是影响长远不可轻易决策的事情都先搁置下来,如今朱棣病体渐好,又像以前一样,一心扑在了国事上。

    木恩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站在角落里。

    他已经进来转悠了三回了,这是第四趟。

    眼见朱棣在灯下批阅奏章十分的专注,木恩几番yù言,终究不敢出声。可是这一刻时间真的是太晚了,夜漏更深,雨后的天气尤其湿重,皇上病体刚愈,又有风湿的痼疾,木恩实在不敢让他过于操劳。

    朱棣眼角的余光梢到了木恩在殿角局促不安的身影,他缓缓和上刚刚批阅完的这份奏章,抬头问道:“什么事?”

    木恩连忙躬身道:“皇上,夜sè已深了,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啊!”

    朱棣这才注意到,天sè真的极晚了,他的心中顿时一酸,平时若注么晚不睡,皇后一定会派人来催促的,哪怕这一晚他是要宿在其他嫔妃处,皇后也一定要确定他已回到后宫安歇,这才就寝,哪怕是在她病中也不例外,而今她再也不能吁寒问暖了。

    朱棣站起身来,揉着额头,习惯xìng地说道:“好,摆驾坤宁宫……………”话说到一半儿便戛然而止,伊人已去,还去坤宁宫中作甚?

    默然片刻,朱棣没有再说话,只是脚步沉重地从木恩身边走过,木恩连忙一欠腰毕恭毕敬地跟在后面。

    朱棣走了几步,忽然站住了,他回头睨了木恩一眼,木恩立刻退后一步惴惴不安地把腰又弯了弯。

    朱棣道:“木恩呐,你shì候朕,有些年月了吧?”

    木恩赶紧道:“回皇上,皇上登基大宝那年,承méng皇上宠信,奴婢就在皇上身边做事了!”朱棣“嗯”了一声,缓缓点头道:“是啊,你随shì朕的身边,后宫里的事情,也都是你打点。皇后还夸过你做事沉稳,为人忠厚,

    不是那般油滑jiān诈的人可以比得。”

    朱棣缓缓踱了几步,突又转过身来,仔仔怕细再讲木恩打量一番说道:“朕想交给你点差心……”集恩忙道:“皇上有旨,但请吩咐。奴婢就是shì候皇上的,自然该听命行事。”

    朱棣笑了笑,淡淡的笑容轻轻一现,随又掩去:“朕要设一个内监衙门,如今由内库拨款正在聚宝门外紫金山下建造衙署这个衙门不属朝廷体制直接听命于朕,取名叫做东辑事厂,想要你去做个掌印太监!”木恩赶紧跪下,嗑了个头:“奴婢领旨!”

    朱棣目光一凝问道:“你不问朕要你做些甚么?”

    木恩忙道:“皇上吩咐奴婢什么差使,奴婢就努力做好皇上交办的事情!”

    朱棣点点头:“嗯!很好!你的确是个本份人叫你去管着这东辑事厂,朕很放心。你不用担心,你做了这东辑事厂的掌印太监,只管把握大局就好,具体的事情…

    ,朕正在物sè人选,一定挑几个得力之人去帮你,你只替朕管好了这些人,那就成了!”木恩只管磕头答应:“是,奴婢遵旨!”心中却想:“宫中已有六局十二监二十四司,皇上现在又设了这个东辑事厂,却不知都负责些什么事情……………”xxxxxxxxxxxxxxx潢x潢xxxxxxxxxxx

    xxxjī瓦刺偷偷mōmō大会méng古诸部,悄悄立了一个大汗,这消息自然是瞒着明廷的,可他瞒得过明廷,却瞒不过鞋鞠。

    鞋靶和瓦刺之间仇视的程度,实是远在他们和大明的仇恨之上,这么些年来,两边明争暗斗,早在北元还在大漠里芶延残喘的时候,两派贵族就争得厉害,动辄大打出手,等到分裂成鞋靶和瓦刺两部之后,更是必yù灭了对方而后快,他们在彼此之间岂能不派有jiān细。

    他们在对方势力之下安插jiān细的举动,早在他们还同属北元大汗麾下之臣的时候就开始了,瓦刺偷立大汗的消息,马上就经由鞋靶的jiān细送了回去,曾经的鞋靶太师、如今大明皇帝钦封的和宁王阿鲁台闻讯冷笑不已。

    阿鲁台手下心腹大将哈鲁格摩拳擦掌:“大王,咱们把这个消息禀报大明,叫矢明收拾他们!”阿鲁台摇摇头道:“现在不是时候,大明南北开战,国力消耗甚大,现在刚刚收兵,纵然得了这个消息,也不会马上出兵的,如果明廷遣使诘难,瓦刺和明廷扯起皮来,诸般掩饰之下,将那刚刚立起的大汗藏得无影无踪,等明廷缓过了气儿,也不要再打了,这是咱们的杀手锏,不能随随便便就扔出去!”哈鲁格瞪起眼睛道:“那咱们就置之不理了?咱们这边,可有不少部落,还是唯黄金家族之命是从的,一旦马哈木以méng古大汗的名义召纳他们………”

    阿鲁台道:“这件事现在不能说,不过可以先给他们找点儿别的麻烦,让他们对大明穷以应付,就无力拉拢咱们的人了。咱们要学勾践,忍辱负重,发展实力,等到时机成熟,再把此事说与大明,借大明之力铲除瓦刺,我鞋靶自可一统草原!”

    阿鲁台眼珠转了转,唤道:“脱忽歹!”阿鲁台的心腹,鞋靶平章脱忽歹越众而众,抱拳道:“大王!”阿鲁台道:“这事交给你了,你为本王出使大明,见了大明皇帝,你就这么说……”!。

第846章 东辑事厂

    一段时间之后,东辑事厂不声不响地成立了。

    许多大臣此前已经听到了风声,但是当时还没有完全明白这个内臣衙门的功能,把它等同了内监的六局十二监二十四司的某一种职能,但是嗅觉灵敏的人已经发觉这个内监衙门与其它内监的不同,因为这个衙门设有掌刑千户、理刑百户、另有掌班、领班、司房、档头和众多的番役,而这些人统统来自于锦衣卫的大汉将军。

    因为大汉将军是天子出入的近卫武装,虽然刺王杀驾的事几乎从来没有,以致大汉将军们没有用武之地,除了在朝堂上值班站岗、巡弋宫防,就是随皇帝出行,挑打各种器仗,但是大汉将军的每一个成员都是精挑细选的,武功和纪律xìng都是最好的。

    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是木恩,他如今已经是司礼监辜三号人物,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属下贴刑官有两人,分别是陈东、叶安。而其下的掌班、领班、司房、档头和番役,却是由纪纲手下选拔出来的,虽然大汉将军职司特别,纪纲对他们也很少进行直接的调遣和干预,但他们毕竟算是纪纲的人。

    宫里的木恩总揽东厂全局,被纪纲排挤出锦衣卫的陈东和叶安控制东厂日常事务,其下众多人员却来自于纪纲的手下,这样泾渭分明的人三层员构成,使得他们彼此均有所忌惮,至少很难在短时期内沆瀣一气欺上瞒下,至于长远来说随着它的成立,还有诸多制度需要完善。

    直到东辑事厂完全成立,人员业己配给完毕,它的职能也终于宣布了出来。

    东厂的职能是“访谋逆妖言大jiān恶等导锦衣卫均权势”。

    但是东厂只能侦缉、抓人,并没有审讯犯人的权利,抓住的嫌犯要交给锦衣卫北镇抚司审理:他们监督的对象包括朝廷官员、社会名流、

    士绅学者等等,并有权将监视结果直接向皇帝汇报,这一点与锦衣卫有所不同,锦衣卫办案,是要具疏上奏的,手续比较繁琐。

    朝廷会审大案、锦衣卫北镇抚司拷问重犯,东厂都要派人听审:朝廷的各个衙门都有东厂人员坐班,监督官员们的举动:一些重要衙门的文件如兵部的各种边报、塘报,东厂都要派人查看: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柴米油盐的价格,也在东厂的侦察范围之内。

    客观地说,东厂成立的初衷是好的它的职能也没有什么不妥,这些措施是防范**的。至于这样的权力部门烂掉,甚至比被监督者烂的更彻底,在于控制这种权力部门的人和制度的完善与否,从古到今,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部门如果自身出了问题都会从初期的清廉和有利于国家,渐渐滑向反面,纵然没有东厂这个部门,也会有一个拥有相同职权的其它部门出现同样的问题。

    此时的东厂其作用当然是正面的而且在锦衣卫一家独大,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一手遮天,上瞒天子、下欺群臣的关键时刻,朱棣设立这个衙门的目的夏浔再清楚不过了,这是他向皇上禀报的于坚的事情引起了皇帝的戒心,他不能没有这样的强力监察部门,却又不放心锦衣卫了。

    此时的东厂三位核心人物,可以说全是夏浔一党,夏浔自然要去表示庆祝。

    他在此前虽刻意与陈东、叶安保持距离,与木恩的交情更加隐秘,但是这时出面道喜,却不算突兀,因为许多朝臣都前去恭贺,娄者送去了题字和礼物。

    这个刚刚成立的东厂,还没有招致百官的恶感,相反,他们与锦衣卫均权、并有监督锦衣卫的作用,这令那些对纪纲的一手遮天感到既惶恐又厌恶的朝臣们非常高兴,他们几乎是带着一种故意叫锦衣卫难堪的想法,才去捧东厂的场的。

    东辑事厂,正堂。

    刚刚送走一拨客人的木恩抓紧时间听取着陈东和叶安的汇报。

    刚刚走马上任、大权在握的陈东和叶安满面春风,陈安道:“厂公,咱们的人员刚刚配备齐全,属下参照锦衣卫的人员设置,对各司各属的设置尽量进行了细化,这是各司的官员和人员的配备名单,附有他们的职能权限,请厂公审阅!”

    “嗯,先留下,人员繁琐,咱家还不曾把人认个齐全,回头我慢慢看!”

    木恩收下陈东递上的手札,叶安又道:“厂公,在咱们负责的侦缉的事情上,属下制定了详细的制度,如听审三司的会审大狱以及锦衣卫拷讯人犯的章程、如各处衙门听理政事的章程、如询录物价、查探民情的章程等等。此外,京城地块,有近有偏、有富有穷,为了防止厂役挑肥拣瘦,腐化贪墨,每个月由他们负责侦缉的地盘都定时轮换,抽签决定!”

    这两个人恨死了纪纲,如今有权与锦衣工分庭抗礼,都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场,份外的卖力。人刚说到这儿,一个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sè曳撤、腰系红sè小绦的番子健步如飞地走进来,抱拳禀道:“标下见过厂公、见过两位贴刑大人,辅国公来访!”

    木恩“啊!”地一声,连忙站起,说道:“快快有请,不不不,本督亲自相迎!”

    因为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简称提督东厂太监,所以木恩自称本督,他和陈东、叶安急忙忙的迎出去,此时夏浔优哉游哉地刚刚踱进正堂。

    一进大门,迎面就见堂前一张八仙桌,两边各摆一张官帽椅,桌上摆huā瓶两只,中间墙上一张巨幅画像,画的却是岳飞岳武穆跃马扬枪,上书四个大字:“精忠报国!”

    因为衙门刚刚成立,许多事橡还没有头序,几个戴圆帽、着皂靴,身穿褐sè曳撤的掌班领班正指挥着一班番子们忙忙碌碌,到处搬运着东西。

    夏浔负手站在岳飞像下,正笑吟吟地看着,木恩领着陈东和叶安急匆匆地从么厢房里走出来,一见夏浔便抱拳长揖道:“哎呀,国公爷,您怎么来了,当不起、真是当不起呀……”

    娄浔扭头见他来了,连忙举步上前,木恩一个深揖刚刚作下去,夏浔就扶住了他,笑吟吟地道:“木督主,恭喜啊!”

    他又看了一眼陈东和叶安,微笑着一领首,两个人心领神会,向他重重地一抱拳,只此一揖,一切已尽在不言之中。

    “国公爷,请请请,这边请。东辑事厂甫立,到处乱糟糟的,来人呐,快上茶!”

    木恩这位大明东厂首任厂公,毫无一点身为厂公的觉悟,比起王振、刘瑾、冯保、魏忠贤这些后辈的威风来,实在是差得太远。不过王振已经挂了,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一个人的消失,影响着许多人的进退和发展,未来是否还会是这些人叱咤风云,亦或换作他人,殊未可知。

    这就像黑衣人3里面,汤米李琼斯在结尾的片段里忘记给小费,决定了天上那颗小行星是直接坠落到地球上还是与卫星相撞,消弥一场大灾难。两者之间本来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但是蝴蝶效应就是这么奇妙,一件事可以引起一连串的人和事的变化,天知道最后它会导致什么稀奇古怪的结果。

    夏浔被请进左厢房,liáo袍在椅子上坐下来,笑容满面地一抬头,却见木恩还欠着腰,毕恭毕敬地站在面前,夏浔不由一怔,随既哑然失笑:“我的木大督主啊,你跟桩子似的杵在这儿干嘛,快坐啊!”

    木恩陪笑道:“国公爷面前,哪有咱家的座位!”

    夏浔正sè道:“木公公,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我相识已久,素有交情。当初,你在宫中做个小内shì,对我这等一品的外臣礼敬有加,固然应该,可今非昔比了。木公公,你要记住,适当的礼敬赢得尊重,过度的客气,却会叫人看轻了你。

    如今你独自管着一个衙门,不比从前只在皇上面前听差,管着一些公公和宫女,该有的身份,得有,要不然,连你的手下都要难做人!再者说…,木公公,你对我如此恭敬,一旦叫别人看到,对你、对我,可都不是好事?

    ……”

    木恩唯唯喏喏,连声答应,从善如流地走到一边,欠了半个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

    夏浔看得连连摇头,却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一蹴而就,想当初自己刚做国公的时候,还不是见着别人家一个门房给他开个门儿也要客气地含笑点头么。木恩本来就老实,又在皇上跟着点头哈腰惯了,无威不足以服众,可这官威也得慢慢培养才行。

    等木恩坐了,夏浔又叫陈东和叶安也在下首坐下,这才说道:“我在家中歇养了快三个月了,今日要往宫中走动走动,适逢东厂成立,你们这个场,我自然要捧的,就过来瞧瞧你们。

    东厂甫立,暂时来说,这势力只及于金陵城这一亩三分地儿,人常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们不但是新官,连这衙门都是新开的,上有皇上、下有文武百官,人人都在盯着你们,这头三把火,你们打算怎么烧啊?”

    “呃……”

    木恩扭头看了看陈东和叶安,有心把这两人方才说与自己听的人事安排和规章制度的建立说出来,转念一想,这是一个衙门必要的东西,实在算不得东辑事厂的三把火,木恩扭头再看一眼夏浔,突地福至心灵,连忙拱手道:“正要请教国公,依您看,咱家这三把火,应该怎么烧啊?”!。

第847章 添柴

    夏浔笑道!’“这火要怎么烧,得先弄清楚皇上成立东厂想要甚么,木公公,你说对不对?”木恩忙不迭点头道:“对对对,那么……皇上的意思……”他眨巴眨巴眼睛,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夏浔。

    夏浔道:“东厂要访谋逆妖言大jiān恶等,与锦衣卫均权势,换而言之,你们的职能就是与锦衣卫一样的,他们在干什么,你们也要干什么。那么,皇上为什么还要成立东厂呢?纵然是锦衣卫人手不够,那么扩充人手也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另设一个衙门?”这回没等木恩再问,夏浔便已答道:“因为,皇上高高在上,最容易受百官méng蔽,如果皇上身边的臣子们清如水、明如镜,勤政爱民,那还好些,如果臣子们因为sīyù,méng蔽天子,那该怎么办呢?寄望于皇上天纵英明,不问、不察、不看,而尽知天下事?那怎么可能,所以,皇上需要耳目!

    可这耳目也是有一个衙门、一群人来组成的,如果他们也因sīyùméng蔽圣上,那该如何呢?

    娄朝在官制上,司法、军队、政务,分设三司衙门,这是分权,防止一家独大,尾大不掉。在朝中有,又设三法司,刑部主掌审判,大理寺为慎刑机关,主要管理对冤假错案的驳正、平反。

    都察院不仅可以对刑部和大理寺进行监督,还拥有“大事奏裁、小

    事立断”的权利。三法司之间职权分离、相互牵制。

    然而,有些重大案子,或者谋逆、妖言huò众、为非作歹的重大案件,另设锦衣卫,主动查缉,防患于未然。可锦衣卫凌驾于三法司之上,一旦专权独断、瞒上欺下又当如何?

    如今皇上再设一个与锦衣卫职能相同的东厂,可补锦衣卫之不足,而最重要的,则是皇上多了一双耳目,如果锦衣卫与东厂呈上的侦查报告,同一事件,调查结果不尽相同,那么就必定有一方没有尽力,亦或有意隐瞒,木公公,你明白了么?”夏浔循循善yòu地一番解释,木恩“啊啊”地点着头,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听明白,看他的眼神儿,还是有些mí惘。夏浔笑了笑道:“耳目既然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耳目,它有自己的想法和yù望,那就再设一双耳目,叫两双耳目相互有个监督。兼听则明!”木恩重重地一点头,这才欣然道:“听国公一席话,咱家心里就见了亮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夏浔笑道:“木公公原来是管着内书房的,朝臣的奏章都要先经你的手,锦衣卫的奏疏被列为机密中的机密,木公公想必更是记忆犹新,你现在不妨想想,他们都查过些什么、向皇上呈报过什么,那就是木公公你需要去查的事情了,木公公只要按照这个方向去安排东厂事务,必定最合皇上心意!”木恩大喜站起,向夏浔郑而重之地作了个揖,心悦诚服地道:“东厂甫立,咱家心里毫无头绪,正跟一只没头苍蝇似的,得亏了国公爷,咱家………真不知该怎么感谢国公才是”…

    夏浔也随之站起,笑道:“你要谢我,就公是公,sī是sī,好生把东厂管好!如果我没猜错,我平日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锦衣卫必定监视的紧,随时报与皇上知道的,他们查得,你们自然也查得,不可因为咱们的交情,就故意瞒而不报,甚至代我矫饰,否则,便要弄巧成拙了!”木恩窘道:“这个……,咱家怎敢盯国公爷的梢,国公爷放心,咱家……………”夏浔摇摇头,正sè道:“公公以为杨某正话反说不成?不然,我说的是真心话!不但是我,对其他人也是这样。公公昔日在宫中,常shì于皇上和娘娘的身边,和太子定也是极为熟稔的,就是太子,你也要盯着,你们秉公而断,不但可使这刚刚成立的东厂站稳脚跟,对于我、对于太子,也是一个保护,而非威胁,懂么?”虽然木恩还有些懵懂,但陈东和叶安至此已全明白了,两人都lù出了会心的微笑,陈东上前一步,对夏浔道:“国公训示,卑职等已经明白了!”夏浔亦微笑,两人对视,如佛祖拈huā,迦叶微笑,禅机尽在其中。

    等三人把夏浔恭恭敬敬地送出东厂,站在大门口儿,木恩就扭头责备陈东:“本督还没想清楚,正要再向国公请教,你就明白了,你明白甚么了?”陈东苦笑,一拉木恩,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厂公莫要觉得不安,锦衣卫查些什么,咱们就查什么。皇上需要知道天下事、需要知道臣子们在干什么,需要另一双耳目来告诉他,锦衣卫这双耳目听到的、看到的、闻到的,是不是真的,只要明白了这个道理,咱们还不知道该干什么吗?

    厂公也不要觉得监察太子、监察国公是妄自尊大、忘恩负义,若是锦衣卫查他们,而咱们避而不查,岂不叫皇上更加注意他们?查是要查的,可这同一件事,从不同的角度去看、用不同的话去说,那么听在别人耳中,感觉就大不相同,厂公常在皇上身边行走,对此还不了然么?”木恩以前常shì于皇上跟着,这说话的艺术自然不会差了,只是尔虞我诈的官场心计方面确实未经锻炼,如今陈东说的这么明白,木恩总算彻底清楚了,也少了许多顾虑。

    另一侧,叶安yīn恻恻地道:“纪纲监察百官,谁来监察纪纲呢?咱们对纪纲也要查,而且要重点查,必定甚合上意!”

    陈东道:“一句话,除了皇上,无人不察,这就是皇上成立东厂的本意,交给咱们的差使!

    木恩〖兴〗奋起来,摩拳擦掌地道:“好!再位大人,咱们回去核计核计,大干一场!”xxxxxxxxxxxxxxxxxxxx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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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娄浔离开东辑事厂,打道进宫,到了皇宫门前,缴了穿宫牌子,刚刚进去不足百米,迎面正碰上纪纲走来。两人老远就看见了彼此,双方的脚步马上都慢下来,看纪纲那踌躇的样子,似乎想要避开,只是这宫里宽敝,偌大一条道路上也没个人影儿,如果避开实在太明显了些,纪纲犹犹豫豫的,两人便走近了。

    夏浔站定,睨着纪纲,纪纲勉强拱起手来,说道:“国公”夏浔似笑非笑地道:“纪大人,好久不见啊,看你的样子,可有点发福了,看来这日子过的很是惬意啊!”纪纲勉强堆起笑容,皮笑肉不笑地道:“国公可是黑了、也瘦了。下官识人不明,重用于坚那个败类,不想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

    竟被外敌收买,险些害死国公,下官听说之后,真是痛心疾首。国公失踪那些日子,下官日夜祈祷,祈求上苍保估国公呢,幸赖国公无恙,国公流落到别失八里那种地方还能安全归来,真是大福之人呐。”“托福托福,皇上现在谨身殿么?”

    “是,不过不巧的很,皇上正在处理一桩紧急事务,急召了几位大臣议事呢,国公若非méng召而入,恐怕要等上一等,如果国公有要事的话,要不要下官代国公去通禀一声啊?、,

    夏浔微微一笑,道:“多谢纪大人美意,本国公没什么要事,只是在府上歇养了几个月了,静极思动,进宫来见见皇上,你也知道,我久不见圣颜,圣上一定会遣使召见的,身为臣子,哪能安坐家中静候圣旨,既然有这穿宫牌子,随时可以入宫,自当主动朝偈圣上,才是臣子的本份。皇上既然在处理公务,我到内阁,与几位大学士聊聊天去!”纪纲打个哈哈道:“既然如此,下官就不打扰国公了,下官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夏浔笑道:“纪大人这么急匆匆的,莫非赶着去东厂祝贺?这倒也在情理之中,满朝上下,要说这与东厂关系最为密切的,那就是锦衣卫了,你与木公公,的确应该多亲近亲近,以后联手为皇上办差,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纪纲脸sè微微一变,旋即打个哈哈,道:“这是皇上体谅纪纲的辛苦,所以着人帮纪纲分担着。

    东厂番子,都是从我锦衣卫调去的,两位贴刑官也是我锦衣旧人,理当前去庆祝,哈哈,这就告辞了!”

    东厂甫立时,虽与锦衣卫分权,但是从目前的情形看,他们只能侦缉、抓人,审讯和关押权在锦衣卫手里,众多的番子、档头、领班又是从锦衣卫大汉将军里边拨过去,权力地位确实还不及锦衣卫,看起来像是锦衣卫的外围组织,自然难怪纪纲这么说。

    夏浔自然不会无聊到去点醒他,只是微笑道:“好,纪大人好走!”纪纲拱手笑道:“国公慢走!”两下里错身一过,脸sè吧嗒一下,同时沉了下来!!。

第848章 变故

    文渊阁里,解缙仔细看着一份公函,看罢脸sè一沉,心函。啪地一合,说道:“吕尚书,皇上纳安南郡县,置吏以治之,又诏访明经博学、贤良方正之士送京擢用,破格提拔安南读书人入国子监学习,这是为了施以王道教化,收纳安南民心,你当深体上意才是。可你瞧瞧,这都是怎么安排的?”

    礼部尚书吕震正坐在对面椅上喝茶,听见这话,不禁问道:“首辅以为吕某的举措有何不妥之处么?”

    解缙不悦地道:“我说的这么明白,吕尚书还不懂么?对这些安南读书人,要予以特殊的照顾,最好的学舍、宿舍要腾出来给这些安南读书人,对他们予以一些特殊的照拂,要让他们感受到皇上隆恩厚重,你把他们当成普通的学子,如何利于皇上收拢安南民心?这就不要送到御前了,我这一关就过不去!”

    解缙把那份公函“啪”地一下掷到吕震面前,淡淡地道:“回去重新做一份来!”

    吕震被他这一摔,脸sè腾地一下就红了,他忍着怒气袖起那分公函,向解缙拱了拱手,拂袖便走。

    解缙见他含怒而去,不禁撇了撇嘴,对旁边shì候的小太监道:“似这等样尸餐素位、不学无术之人,我有一句话,送给他倒正合适!”

    华小太监凑趣道:“不知阁老想到了什么话?”

    解缙道:“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那shì候在文渊阁的小太监也是读过书识过字的,一听这话便忍不住笑起来,这时有人踱了进来,恰好听见这话,便笑道:“大绅一向刻薄,这又是在嘲弄何人了?”

    解缙一见,便站起来,笑道:“哦,原来是光大来了,快坐快坐。”

    进来这人也是内阁大学士,名叫胡广,也就是建文二年的那位状元。那一年的状元、榜眼、探huā中,胡广本应是榜眼,却因为本该是状元的王艮名字不吉利,被建文帝朱允坟降了一级,把他提成了状元。

    朱棣入城之日,几人相对叹息,最后却只有王艮自尽殉义,胡广收拾收拾,随解缙一起去拥立朱棣了。

    虽然在个人sī节、伦理〖道〗德上,胡广有点墙头草、骑墙派的投机嫌疑,但是此人的才学确实是有的,他为人谨慎、心思缜密,平息过诸多冤狱、关注百姓疾苦,在大学士任上,的的确确做了许多有益于国、有益于民的好事,是朱棣甚为倚重的一位阁臣。

    朱棣北征时,因为有政务需要处理,就把他带在了身边,这一次他也是随同朱棣从塞北回来的。他跟解缙的sī交极好,两人是“生同里,长同学、仕同官”的关系,同乡、同学加同僚,所以在几个大学士里面sī交最笃,而且两人已经结了儿女亲家,婚约已经定了,只是还未成亲。

    解缙笑着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胡广蹙了蹙眉,挥手让那小太监出去,对解缙推心置腹地道:“大绅身为内阁首辅,位高权重,才华横溢。只是这个xìng子,我得说说你。吕震礼部尚书,位列九卿,怎好如小吏一般呵斥?你还在背后嘲笑人家,这些小太监闲来无事,最喜欢嚼舌头根子,一旦给你说出去,传到吕震耳中,这就成了难解的嫌隙,

    何苦结这样的冤家呢?你呀,这喜欢挖苦人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解缙抚须微笑,不以为然,只是问道:“光大,你来不是为了教训我吧,有什么事儿么?”

    胡广“哦”了一声道:“是这样,纪纲纪大人新纳了两个妾,乃是双胞胎的一对姊妹,容颜极美,甚得纪大人宠爱。我刚写了一幅字,想要叫人送去与他祝贺。我想着,你是不是也写幅字儿,我叫人一并捎去。”

    解缙一听拂然不悦,责备道:“光大,你这人最没原则,不管什么人都要结交,似他这等样人,我解缙岂能巴结?不送,就算一片瓦砾,我也不会送去纪纲府上。”

    胡广道:“大绅,纪大人虽与你我文武殊途,不过论品秩,人家却也不低,大家常在宫里见着,只是顺手为之的事情……”

    解缙沉着脸道:“光大,你不必再说了,我是不会理会他的,我劝你也不要纡尊降贵巴结于他,纪纲?哼!他算个甚么东西!”紧接着解缙就滔滔不绝讲出许多道理来,听得胡广苦笑不已,只得拱手告饶道:“好好好,大绅,你不要说了,我认输了还不成?行,那你忙着,我先走了,今晚一起喝酒吧。”

    解缙还在生气,摆手道:“不去了,皇上北征前,就着我开始编撰《永乐大典》,皇上回来后,我就想呈报一下编撰的进程,不想宫中多事,皇上又,如今皇上病体已愈,我得把《永乐大典》的事儿,禀报皇上,你自去吧!”

    胡广叹了口气,只得拱手告辞。

    那小内shì进来,瞧见他脸sè,笑嘻嘻问道:“胡阁老与阁老说了什么事儿,惹得阁老不开心?,

    解缙哼了一声,并不把胡广的规劝放在心上,他把事情源源本本地与这时常shì候身旁的小太监说了一遍,冷笑道:“胡广来说,我才不理他。如果是那纪纲来求诗,我倒不妨送他一首。”

    那小内shì眨眨眼道:“阁老是文曲星下凡,写的诗定是极好的,不知阁老要送纪大人贺诗的话,打算怎么写?”解缙捻须一想,顺口吟道:“一名一名大乔二小乔,三寸金莲四寸腰,买得五六七包粉,打扮**十分妖”。

    解缙说罢,先自拍案大笑起来,那小内shì细细咀嚼一番,也忍不住笑的打跌。

    两下里正笑着,夏浔迈步走了进来瞧见解缙捧腹大笑,不禁问道:“大绅遇到了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夏浔回京后,解缙早就去府上看望过的这倒不是头一回相见,一瞧他来,忙又离座站起,笑着迎上前去,问道:“国公今儿怎么有兴致来看我,快快请坐!”

    夏浔摇头道:“在家中已经坐得够久了,你也一样,久坐伤身。

    今儿阳光正好,你我去外面走走吧。”

    解缙自无不应之理,忙随他出了文渊阁两人就在宫廊下缓缓而行,秋阳半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解缙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当成笑话说与夏浔听,夏浔听了也觉得不妥,对吕震也罢、纪纲也罢不赞同对方的举措可以,与对方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可以,不过解缙恃才傲物,得理不饶人,的确得罪了太多的同僚。

    夏浔隐约记得,历史上与解缙一同遭难的官员并非一人别的官儿大多有人施以援手不管是否救得出来至少有这些人照应着,在狱中没吃多少苦,可这解缙却少有人搭理,不得不说他才华固然出众,做人这方面的确是太失败了。

    夏浔正想规劝他几句前边一人龙行虎步,气宇轩昂地走来。

    夏浔打眼一瞅,却是汉王朱高煦。

    朱高煦这时也看见了他们,走到近前,上下一瞅,神sè间十分的倨傲。

    夏浔和解缙忙拱手道:“臣杨旭(解缙),见过汉王殿下!”朱高煦嘿嘿一笑,看着夏浔道:“南返途中,匆匆见过你一面,当时也未顾上说话。那时国公面容黑瘦,瞧你如今气sè,可是好得多了。”夏浔微笑道:“殿下伴驾远征漠北,劳苦功高。这一番磨励,倒是更加的龙精虎猛,睥睨之间,英气迫人!”朱高煦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道:“本王随圣驾北伐,廖战半载,辗转万里,斩杀敌酋数万,逼死本雅失里,迫降阿鲁台,看起来功勋赫赫,其实那都是因为有父皇上,故而三军用命,竭死效力之故。父皇北征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西域战局,侥天之幸,帖木儿病死,少生了一场大纠葛。

    倒是国公你,陷身西域,颠沛流离,九死一生才得以逃回,虽然寸功未立,却是福将一名。老话怎么说来着?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国公这一番真是苦得可以呀,今日进宫所为何来,可是父皇要赏你的苦劳么?哈哈!哈哈……”

    朱高煦极尽嘲讽,夏浔却不以为意,只是微笑以对。

    朱高煦见他微笑不答,更没有气极败坏,看着自己的眼神儿甚至还带着一种戏渍的笑意,不觉甚是无趣,他冷哼一声,傲然道:“本王正在城西操练天策卫兵马,忽得父皇宣召,要我进宫议事。你二人优哉优哉,甚是得趣,本王却没有那闲适的功夫,聊你们的吧,本王这?

    ……”他还没说完,一个小太监从他后边走了过来,老远看见夏浔,便高声叫道:“国公爷,您在这儿呢,皇上吩咐奴婢去请国公入宫议事,奴婢赶到国公府,听说国公去了东辑事厂,奴婢赶到干爹那儿,结果又错过了,国公您竟入宫来了……”

    “哎哟,汉王殿下,奴婢见过殿下!”那小太监见朱高煦也在,忙向他请礼问安,朱高煦刚刚还在得意洋洋地卖弄,这时听说父皇宣召议事亦有夏浔的份儿,不觉脸上无光,他板着脸哼了一声,便扬长而去。

    那个小太监夏浔是见过的,他本来叫沐丝,因为是shì候木恩的,两人姓氏又相近,便趁机认了木恩做干爹。木恩的年纪其实并不大,还是个年轻人,可宫里头认干爹,看的是对方的地位、势力,倒不在于年纪大小。

    于是,木恩成为东厂厂督以后,便顺手把自己这个干儿子提拔到皇上身边做了传旨shì奉的一个小黄门儿。

    沐丝欠着屁股候汉王走了,这才对夏浔道:“国公爷,南边出了大变故,皇上召集兵部、户部的几位大人正在议事呢,国公爷得赶紧着点儿,莫让皇上久等!”n三更求月票、推荐票!!。

第849章 殿下,臣跟你标上了!

    夏浔随着沐丝赶到谨身殿的时候,朱高煦已经先进去了。皇帝没在谨身殿正殿平素处理奏章的地方,而是在谨身殿平素用来休息的一个小书房。见此情景,夏浔便想:“只在小书房接见臣子,想来不会有几个人了。”

    等沐丝通禀之后,夏浔进去,见书房中的人果然不多。兵部尚书金忠、五军都督府的定国公徐景昌、英国公张辅、汉王朱高煦俱都在座,书房正中央还站着一个武服打扮的汉子,粗略一看,从那服饰,可以断定应该是一名四品的武将,起码也是一个指挥使。

    两排座椅,最里边靠窗一张御书案,案上一角堆着一些文牍,另一角竖着一对象牙镂刻吉祥天女的臂格,案中还横亘一方紫玉如意,一只葫芦状的香熏炉儿,正飘散着袅袅的香气。

    御书案后面是一张黄绫垫儿的御椅,御椅之后本来是一条八扇屏,如今已经撤下一旁,lù出一张方tuǐ马蹄足的黄花梨凉榻,上边铺着蜀中精编的凉席,朱棣穿着一身便服,头束一条抹额,斜倚着一条大靠枕,正侧卧在榻上,听着那武将说话。

    夏浔进来,未及施礼,朱棣便轻轻一摆手,说道:“一旁坐下,且听他说!”

    “是!”

    夏浔答应一声,定国公徐景昌已微笑着向他示意了一下,在他旁边正有一张座位。夏浔也不多话,与英国公张辅、兵部尚书金忠以目示意,算是彼此行过了礼,便去座位上坐下。内shì悄悄端上茶来,又悄悄退下,汉王坐在最上首,目不斜视,似乎不曾看见他进来似的。

    只听那位四品武官仍在讲述:“……简定乃陈氏故官,当初我朝廷兵马攻打交趾时,他曾代为引路,并号召旧部助我天兵自水陆两路攻打黎氏,我朝廷在交趾设立三司、州县之后,皇上隆恩,封他为指挥使。因我朝廷不复立陈氏后人,简定心中不服,竟挂印逃去,在化州吸收旧部、招降了几股散溃为盗的安南乱兵举旗造反。

    这简定自立一国,国号大越,称日南王,趁英国公大军北返之机,攻克咸子关,扼住三江府往来要道。当时,交趾布政使黄福曾向皇上祈请援兵,皇上于北征之中传下旨意,着令黔国公沐晟发兵五万再征交趾。沐晟将军与简定一战,简定即佯败而走,沐晟将军恐他逃入深山不易追剿,急急追赶,不想正中埋伏,沐晟将军临危不乱……”

    朱棣听到这里冷哼一声,淡淡地道:“败了就是败了,就不要给他脸上贴金了,说说接下来的事吧!”

    那武官有些尴尬,语气顿了顿,才道:“沐晟将军……仓促收兵,检点损失,已伤亡逾万,更遗落了许多盔甲器械和火器,尽落入安南叛军之手。沐晟将军本yù整军再战,可……简定一战大胜,使得陈氏故官纷纷响应,邓悉、阮帅等陈氏故臣纷纷造反,有的自署官爵,杀将使,焚庐舍,仍打陈氏旗号,有的自立称王,我安南守军顾此失彼,难以控制,因此沐晟将军命末将回京,再和皇上搬请救兵!”

    朱棣听他说完了,沉着脸一摆手,那武官便赶紧欠身施礼,退了下去。这书房里随便拎出一个来,官儿都大得压他个半死,何况里边还躺着一条真龙,也真难为了他,居然还能说出话来。直到离开书房,他才呼呼地喘了几口粗气,只觉眼前直冒金星,却是因为方才过度紧张,呼吸错乱而至。

    那武官一退下,汉王朱高煦就气愤填膺地道:“父皇在交趾设郡县,是因为陈氏绝后,应安南军民所请。我朝廷自将安南作为内郡治理之后,厚待陈氏故臣,大多加封官职,又诏访安南明经博学、贤良方正之人入朝为官,可是这些蛮夷,自以非类,居心叵测,似此顽逆,朝廷当立发大军,予以征讨!”

    朱棣瞟了夏浔一眼,夏浔的眼帘立即垂了下去,这一番无声的交流,是因为当初朱棣有意纳安南为内郡时,曾想把这份大功送给夏浔,而夏浔却提出征安南易、定安南难,建议皇上扶持傀儡,以夷狄治夷狄,朱棣对此很是不以为然。

    结果,安南果然是顺利打下来了,打得过程可谓摧枯拉朽,可是张辅大军刚刚一走,反军叛旗便四处高张,正应验了夏浔此前的预测。但是现在即便证明他是对的,朝廷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撤兵,切实的利益固然需要计较,国家的尊严同样是一种利益,它不是经济利益,却是一种政治利益,眼下只能打,他不可能趁机提出退兵。

    同时,证明他是对的,他更要谨慎谦虚,万万不能lù出自鸣得意的模样。曹操爱才,可那建安七子之首的孔融恃才傲物,过于卖弄,惹得曹操极度憎恶,最后还不是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想证明自己比老板更高明的人,绝对不是一个真正高明的人。

    张辅、徐景昌、金忠显然也都清楚,眼下只有出兵!

    大明刚刚在那儿设了郡县,有人反旗一举,这边便马上改弦更张,那叫什么玩意儿?大明朝廷的体面都要丢尽了。所以,眼下根本不是讨论在安南设郡县是否合理的时候,除了出兵,大明没有第二个选择。哪怕是连番的战争刚刚结束,因这决定,百姓肩上刚刚减轻下来的的负担又要变成重负。

    “出兵……,出兵……”

    朱棣喃喃自语,屈指轻叩着膝盖,半晌手指忽然一停,说道:“沐晟已经吃了败仗,当使何人再征安南?”

    朱高煦马上拱手道:“父皇,儿臣愿挂帅出兵,征讨安南。只要给儿十万大军,儿必马到功成,提那一众叛贼人头,呈于御前!”

    “臣以为,不妥!”

    这句话一说出来,朱高煦的脸颊就绷紧了,只听声音他就知道是夏浔,就算不听声音,在场这几个人,又有谁敢当面跟他唱反调?是张辅还、金忠还是徐景昌?他们都不敢,唯有夏浔、唯有这个该死的夏浔!

    果不其然,缓缓站起的正是夏浔,夏浔道:“兵,是一定要出的;仗,也是一定要打的!但,去年征安南,发兵数十万之众,北征鞑靼,又发二十万大军,西域虽没打起来,数十万大军枕弋以待,人吃马喂,加固城防、赶造器械,这些都是钱。

    为此,征调役夫总数逾百万,从农田中夺走了多少青壮劳力?朝廷消耗巨大,百姓不堪其苦,因此,臣以为,此番征讨,从手段上,应该剿抚并用,而不是尽斩贼酋人头,那深山老林、烟瘅沼泽之地,要是逃起来,可比那草原大漠还要难缠,且难以发挥我兵多将广之优势。”

    朱高煦刚刚一番豪言壮语,只为打动乃父的心,听夏浔这么说,恨得他直咬牙,脸上却连忙堆起笑容,做虚怀若谷状道:“国公所言甚是,小王求战心切,确实莽撞了。剿抚并用,少伤人命,又能平息叛乱的话,小王自然会去做的。”

    夏浔微微一笑,说道:“殿下的心意,臣自然是明白的。不过臣的话,殿下还没有明白!”

    “哦?”

    夏浔道:“英国公刚从安南回来,熟悉那里的山川地理、风土人情,更熟悉安南兵将作战之法,臣以为,请英国公再度挂帅,往安南一行,诸般叛乱,旦夕可平!”

    朱高煦干笑道:“辅国公,英国公征讨安南,这才刚刚回京,还没歇歇脚儿,就得再度挂帅?我皇家也不能这么不近人情啊。再者,本王幼习兵法,更随父皇征战多年,自信由本王领兵的话,亦可平定安南,非英国公不可么?这不是让四夷小国笑我天朝除了英国公再也无将可用了么?”

    夏浔面无表情地道:“国家疲惫,非练兵时!”

    朱高煦脸sè一变,大光其火地道:“本王挂帅,就是练兵?”

    夏浔道:“对殿下的武功,臣自然毫不怀疑。若说起兵法,不但皇上高微臣百倍,就算是在座的诸位大人,包括殿下您,都比杨旭高明多多。谈论兵道,臣不如殿下,臣也只能在这儿纸上论道而已。”

    夏浔笑了笑,又道:“但是臣以为,英国公与安南人交过手,这是知己知彼;英国公连战连胜,在安南军中已立下不败威名,这是先声夺人;有此两大优势,由英国公挂帅出征,自然比汉王殿下更容易取胜。臣方才说了那么多,其实只是想说明,我们早一天取胜,就能节省无数的钱粮;我们少打一仗,田间就能多许多青壮的农民去植秧种田!皇上体恤百姓,当能明白臣的一片苦心!”

    朱高煦心中大怒:“屁的苦心!三番五次乱我好事!”

    夏浔望着他铁青的脸sè,目中攸地掠过一丝讥诮:“你想战功赫赫、你想彪炳青史?关我鸟事!能让百姓们得些实惠,我才不枉受人供养,轻车革带、锦衣玉食;用那民脂民膏、累累白骨,堆砌你的战功,滋养你争储的实力么?老子就是不想让你独掌兵权!咱们两个早就耗上了,又不是今日才做了对头,你瞪什么瞪!”

    朱棣垂下眼帘,默默思索了一阵儿,又将质询的目光投向张辅。

    张辅顿时lù出尴尬的神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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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削藩,迁都修典,五征蒙古,七下南洋,我无处不在,却无人知道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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