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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txt下载     锦衣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70章 幻术高手

    陈郁南回身一看,见是三两个汉子,还带得有妇人小孩,说话那个有四十多了,穿着土气,黝黑的脸庞一看就是乡下人,便不屑地冷哼一声,回身面向掌柜,故意用地道的凤阳腔道:“掌柜的,这两间房我都要了!”

    可那乡下人并不罢休,他笑眯眯地上前一步,就用山东土话对那掌柜的道:“掌柜的,这两房间可是俺们先要的,你瞧俺们,还带着妇人孩子,在外行走不便,你老哥儿还不行个方便?”

    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陈郁南故意用上等人才说的凤阳官腔,反不及这山东土话让这掌柜的听了舒坦,一听这“乡下人”说话的声音,他便生起了亲近之意,于是对陈郁南道:“这位客官,对不住了,小店做生意,上门就是客,哪个也怠慢不得。可小店就剩两间空房了,这位客官先开了口,您几位……要不再到别处走走?”

    陈郁南带来的几个人都是锦衣卫,平日里目高于顶,到处横行无忌的人物,如今虽然着了便装,骄横之性依旧不改,李仁虎“啪”地一拍桌子吼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什么叫先来后到?老子进了你的店,问你有无空房,难道是吃饱了撑的进来跟你闲磨牙?自然是要租住房间的,你敢欺负我们外乡人,信不信老子今天砸了你的店?”

    那掌柜的还真不怕外乡人闹事儿,不过最近青州城里的外乡人太多了,南北各省、三山五岳的人物赶到这儿来都是参加彭老太爷葬礼的,瞧这模样,这几个汉子也是来参加葬礼的,倒不好过于得罪,不禁干笑道:“客官,小店开门做生意,求的是财,不是气,哪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这位客官确实是先要了房……”

    刚才代表林羽七一方说话的是他的亲信手下张多,看到对方跋扈的样子很是不爽,正要再上前理论,却被林羽七拦住了。林羽七也猜测对方是来赴彭家葬礼的好汉,大家都是为了彭家而来,要是为了一个住宿之处大打出手,来日在彭家相见时,未免难堪,便起了息事宁人的心思,忙上前道:“多谢掌柜的美意,我们几个从蒲台来的,事先也未想到青州近日客栈生意如此兴隆,如果实在不行,我们也不好叫掌柜的您为难,我们另寻一个住处吧!”

    掌柜的听了松了口气,连忙向林羽七拱手致谢,李仁虎冷冷地瞟了林羽七一眼,轻蔑地啐了一口道:“土豹子,算你们识相!”

    唐赛儿一旁看他们如此不近人情,一张小脸顿时绷了起来,一双点漆似的双眸盯紧了李仁虎,不知道转起了什么鬼心思。

    这时,一位客人背着包袱施施然地走来,高声道:“店家,结帐!”

    掌柜的一听大喜,一面叫小二给那位客人结算,一边对林羽七道:“这位客官慢走,不瞒你说,如今青州城里大小客栈都住满了,你们就是再走几家,怕也不易找到能把全部人安顿下来的地方。小老儿看你带着女眷,确实不宜来回的奔波,要不这么着吧,等这位客官结了帐,先请两位娘子就在小店住下,您几位再往左近客栈附个住处,等我这儿再有客人离开,我把房间留着,再请您几位搬过来,您看这样成吗?”

    老掌柜的殷勤备至,林羽七一听也是道理,就对苏欣晨和唐赛儿说了一声,几人在客堂里先坐下,等着那小二去检视房中用具,回来结算店钱。唐赛儿乌溜溜的眼珠一转,趴在苏欣晨耳边悄悄说道:“婶婶,我要去小解。”

    苏欣晨听了一笑,在她上拍了一把道:“去吧!”

    因为就要在这店中入住的,无需担心什么,苏欣晨便叫她自己去了。苏欣晨当年被林家收留后,过了两年便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她当年曾经倾心暗恋过的浑堂掌柜夏浔,已经证明乃是朝廷的官员,自从彭家一别,此后再无相见之期,这份少女情窦初开时的情愫,也就只好深埋心底。

    后来经由唐家娘子帮她说亲,许给了一个叫徐泽亨的男子,此番也随林羽七一起来了。这徐泽亨的父亲是林家酒楼的掌柜,徐泽亨也是自幼入了香堂的弟子,苏欣晨也就在蒲台落地生根,做了人家娘子,前年还给丈夫生了个大胖小子。

    陈郁南一行人在一个小二的带领下得意洋洋地向后边走,那两处空房都在客栈一角,临墙的一间因为院墙高,稍有点挡光,而且对面不远就是一间茅房,因为位置不好,先入店的客人都不选这儿,恰被他们挑了去。

    好在房中还算整洁,每间屋子都不小,内外两室,外室可做客厅,也可睡人,他这五个人两间房足以睡下。只是陈郁南乃是百户,是个官儿,看了房间还算宽敞,便想单独住一间房,叫那四个手下挤住在旁边那间屋子,他先看了临墙的一间,再叫小二引着去看另一间,刚一进屋,就觉一股莫名的寒气扑面而来,不由机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

    “这屋子怎么这么阴?”

    陈郁南定一定神,再去感觉,又觉房中一切正常,似乎并没什么异状。

    就在这时,另一间屋里嗷地一声,把陈郁南吓了一跳,赶紧迈步出房赶了过去,只见他那手下李乐明一张脸惨白如鬼,战战兢兢地指着房屋一角道:“鬼!有鬼!”

    陈郁南刚刚一怔,紧跟着进来的那店小二不乐意了,板着脸道:“这位客官,您这嘴可不能没有把门儿的,我们是开店做生意的,这青天白日好端端的,哪来的什么鬼?这要是传扬开去,我家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李乐明没理他,只对陈郁南道:“大……老大,真的有鬼,这屋子太邪了!刚才我眼睁睁的看到那柜子里头伸出一只手,惨白的一只手,才一眨眼就不见了!”

    店小二看看墙角那柜子,过去伸手一拉,柜门应声而开,里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李乐明气极败坏地道:“不是里边,就是一只手,直接穿过柜子伸出来的,再一瞅就看不见了!”

    店小二刚要说话,单听提着裤子从茅房里嚎叫着冲了出来,陈郁南大怒,一把按住他肩膀,喝道:“混账东西,嚎什么丧?”

    单听打着摆子,哆哆嗦嗦地道:“大哥,我龘日啊!大哥!”

    陈郁南抬手就给他一个大嘴巴,骂道:“你他娘的日谁?”

    单听慌忙辩解道:“不是,我是……,大哥,这店里闹鬼啊!我进了茅房,刚刚解下裤子,就看见前边小窗户上突兀了冒出一颗人头,就这样、就这样……”

    单听三两下系上了腰带,比比划划地道:“小小的,一个死小孩儿的人头,脸比纸还白,那眼珠子血红血红的,直勾勾地盯着你看,她还会冲你笑,那一笑要多吓人有多吓人,我只瞧了一眼,就头皮发炸,浑身冒冷气儿,太他娘的瘆人了!”

    陈郁南听了两个手下都这么说,不禁疑神疑鬼起来,他核计了一下,又觉得在这儿找个住处不易,便道:“别胡说,咱们是干什么的?有鬼也得被咱们吓跑喽,五个大男人,一身的阳气,什么鬼怪敢来作祟?单听、李乐明,你们两个住这间房。李仁虎、刘林涛,你们住我外屋儿!”

    陈郁南说着不怕,可那个时代有几个人不信这个的?他心里也忐忑,便想找人给自己作伴壮胆儿,又嫌单听和李乐明是见过鬼的,明显八字儿轻,便挑了另外两个人。

    陈郁南说完,不容他们再分辩,把袖子一拂,便正气凛然地回了旁边那屋,李仁虎和刘林涛连忙跟在他后面。三人刚一进屋,那股莫名的寒气又突如其来,陈郁南本来就觉得诡异,又有单听和李乐明的一番话先入为主,汗毛登时竖了起来。

    他瞧瞧李仁虎和刘林涛的脸色,两个人正瞧着他,似乎他们也感觉到了,神色都有些惊疑不安,陈郁南后退了一步,迈出房间,直到身子整个儿的照在阳光之下,这才安心,他转过身,沉着脸问那店小二:“小二,你这店中房舍如此紧张,这两间房为何一直无人来住?”

    店小二道:“客人多,也总是有来有去的啊,赶巧了,恰好这两间房子空着……”

    陈郁南冷笑一声道:“是么?咱们走,别寻一家住处!”说罢转身就走,四个手下如蒙大赦,立刻兴高采烈地跟在后面,那小二茫然看着他们背影,莫名其妙地道:“这几个人什么毛病?”

    苏欣晨几个人在店堂里坐了一会儿,唐赛儿便笑嘻嘻地走了出来,抿嘴嫣然,带着一丝狡狯得意,苏欣晨对她十分了解,一瞧她那神情便知道她必定又做了什么恶作剧,赶紧把她拉到身边,小声问:“赛儿,你又做什么了?”

    唐赛儿仰起小脸向她眨眨眼睛,天真无邪地道:“人家什么都没做呀。”

    话音刚落,陈郁南一行五人就火烧地从他们面前冲了出去,好象后边有狗撵着似的……

    P:唐赛儿的幻术,今后将要起到几次大作用,因此先行铺垫一下。诸友,求月票!

第671章 悟彻菩提小妖女

    陈郁南等人另寻住处去了,这两间房空出来,林羽七一行人自然就能全部安顿下了。

    出门在外,房屋紧张,苏欣晨夫fù不能再同居一室,所以单独叫苏欣晨和唐赛儿一间房,其他男人在另两间房凑合一下。房门一关,苏欣晨便拉住唐赛儿追问:“臭丫头,快说,你是不是又对人家使什么把戏了?”

    唐赛儿白了她一眼,jiāo嗔地道:“婶婶胡说甚么呢,那可不叫把戏,那是神术,小心祖师奶奶听见了,打你屁股!”

    苏欣晨又气又笑,说道:“好好好,神术、神术,祖师奶奶要真的隔这么远还听得见,先要打你的小屁股!不是说过了么,咱们在外边不能招摇,万一行迹落在有心人眼中,是要惹来灭顶之灾的。”

    唐赛儿扮个鬼脸道:“学而不用,学它作甚?不过你放心啦,人家很有分寸的!”

    唐赛儿拍着xiōng脯拼命打保证,锦衣夜吧小品整理苏欣晨还是唠唠叨叨,唠叨的唐赛儿直翻白眼,在她背后张牙舞爪的扮鬼脸,不过苏欣晨只要一转过身来,唐赛儿马上就扮乖乖女,苏欣晨虽然知道她在作怪,却也无可奈何。

    唐赛儿的父亲唐姚举本来是白莲教将门弟子,白莲教虽然宗支甚多,堂口如云,而且彼此并不统属,山头林立,如一盘散沙,不过这是从势力范围和传承宗支的角度去讲的,如果从白莲教的嫡系弟子学习的艺业上来分,则只有两宗,就是将、师两宗。

    宋高宗绍兴三年,茅子元创立佛教分支白莲宗,该教兼收并蓄,融合了摩尼教、道教等诸多教派,在融合吸收这些教派的教义的同时,也掌握了这些教派的许多秘术秘法,其中甚至还有东汉张角太平道的术法秘技,融会贯通,乃至大成。

    在白莲教例次的造反中,他们吸纳了大量的江湖豪杰,其中不乏武艺精湛者、精通兵法者,是以在白莲教内部除了精通秘术秘法的人,还出现了大量精于武艺,善于调兵遣将、冲锋陷阵的武将。

    争天下失败后,这些武将也都隐藏下来,开坛设香堂,招收弟子传承衣钵,这就渐渐形成了独立于师宗的将宗,将宗虽然出现的晚,但是发展迅速,反而渐渐成为白莲教的主流。

    因为要打天下,还是得靠武力,所谓秘术都是极高明的障眼法、幻术,魔术,用来míhuò世人,信奉该教容易,可到了战场上千军万马之间,它的威力就相形见绌,几无用武之地了。

    因此几百年下来,将宗渐渐成为白莲教的主流力量,师宗反而渐渐没落,可是师宗还是有一些高人遗世的,唐赛儿所说的祖师奶奶就是一位白莲教的师宗传人,林羽七的祖师爷活着的时候与她颇有交情,因此林羽七对这个老太婆很是恭敬,老婆子一个人住在蒲台,常受林家照应。

    不过老婆子孤身一人,年纪也大了,早已知天命、识人情,不愿再以秘术秘法招揽教众,林羽七对她虽然孝敬,她也不想把自己掌握的秘术传他,本想就带到棺材里去了,但是缘份这东西是最难预料的。

    赛儿渐渐长大,生得粉妆玉琢、人见人爱,谁见了这样水灵灵的可爱小丫头,都打心眼里喜欢,街坊间的大娘大婶见了她都想mō一把、掐一下,可谓魅力无敌,那个精通师宗秘术的老婆子自然也无法抵挡她的魅力。

    有一天,赛儿和几个小伙伴跑到这老婆子家里偷枣吃,唐赛儿年纪小,爬树的本事却高,爬到树杈上正兴高采烈地打着枣儿,老婆子听到动静,颤巍巍地从屋里出来了,小伙伴们一哄而散,结果爬到最高处的唐赛儿逃无可逃,就蹲身藏在树上,希望老太婆看不见她。

    谁晓得唐赛儿刚刚蹲身藏好,一条水桶粗的巨蟒缠在树干上,便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吓得小姑娘花容失sè,尖叫一声就从树上掉下来,堪堪被那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老婆子接住,老婆子看这小丫头甚是可爱,怒气顿消,笑骂了她几句,便叫她拾起枣儿快些回家。

    老婆子转身往屋里走,唐赛儿抬头看看树上,不要说巨蟒,连一条草蛇都没有,也是她福至心灵,立即丢了枣儿追在老婆子后面,一口一个老婆婆,叫得甜甜的要跟她学戏法儿,老婆子本来就喜欢她,被她这一求,也有些不舍得自己学的这一身本事就此失传,于是,一个小妖女就此诞生了。

    因为唐赛儿幼从名师,别看年纪小,现在法术比林羽七就高明多多了,林羽七倒也知道江湖规矩,虽然眼红,也没脸自降身份,向一个黄毛丫头讨教学问,他正打算与唐家结个亲家,叫自己的儿子林三儿与唐赛儿订下亲事呢。

    这样一来,不但有利于他接收唐姚举留下的宗支势力,而且唐赛儿学的那一身本事,早晚就得随着她的人,一块儿嫁到林家来,正因如此,林羽七把唐赛儿当亲生女儿一般宠爱,要不然这次吊唁彭老太爷,他又何必不嫌麻烦,带个小丫头来。

    等他们安顿下来,林羽七便携了礼物,带她们去彭家吊唁,送礼,问明出殡日期。彭家现在海运陆运,生意达于山东全省,光从这一点上说,林羽七就得巴结着,做为后生晚辈,他就得参加葬礼,而不能递贴子一拜,留下一份礼物就扬长而去。

    要跟彭家拉关系,红白喜事,就是最好的机会。阳谷县的fù科圣手西门庆自从搭上彭家这条线,家产像滚雪团儿似的膨胀起来,他现如今早就不亲自坐堂了,家里请着八个名医坐堂,西门大官人整天游手好闲,照样是日进斗金,现在比他富裕多了,附近州县谁不知道,林羽七眼红的很呢。

    陈郁南一行人费尽周折,最后还是没找到可以入住的客栈,好在有些人家眼见青州城里行旅众多,都把自家房舍腾出来招待旅客赚些外快,陈郁南一行人这才找到了住处,安顿下来之后,陈郁南就开始打听彭家的消息。

    彭家为老太爷办丧事,南来北往、三教九流的客人太多了,这就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若是平时,他们这般跑来就算在青州城里打听彭家的消息不致引人注意,也根本进不了彭家庄,离庄三四里,他们的行踪就能传进彭家人的耳朵里。

    可现在不同,各地赶来的吊唁客人太多,彭家的主要人物又都在家里守灵、服丧,同时彭家现在把重心渐渐移到生意场上,警惕xìng较之以前也差了许多,竟尔无人注意到他们。

    陈郁南打听到了彭家的情况,便也买了份礼物,混在络绎不绝的吊唁人群里边跑了一趟彭家庄。彭家负责接待的人不可能把彭家例年以来打过交道的所有人都列出名单出来,逐一进行比照,就算比照,没有照片,也不见得就都认识。

    只不过交情最亲密的朋友,包括亲戚、彭家堂口的重要部属,和普通的客人,这个区别当然是有的,对陈郁南这样的贺客,只是以礼接待,引他灵前吊唁一番,都是最基本的交往而已。

    陈郁南规规矩矩,灵前吊唁,没发现甚么特别的东西,不过从其他客人的交谈中,听清了出殡日期,他回去之后照着样子,又叫几个手下依次扮做贺客,一天一个,轮流去彭家庄,一连去了两天了,还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倒是礼物白白送出去好几份。

    这天轮到李仁虎冒充江湖豪客去彭家庄吊唁,灵堂上拜祭之后,退到院中,司仪正匆忙地引着下一批吊客进灵堂,李仁虎逡巡着不肯马上离开,游目四顾之下,忽然在庭院一角发现几个小孩子,其中一个清灵俊俏的小姑娘正是当日曾与他们争客房时那班客人所带的那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身边还有七八个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想来不是彭家年轻一代的孩子,就是亲近的客人带来的。

    其中一个小男孩儿不服气地道:“凭甚么人家要叫你姑奶奶?”

    唐赛儿背着双手,把小瑶鼻儿一翘,傲然道:“就凭我的辈份儿比你大!”

    另一个小姑娘就问:“我家祖师爷爷传下来好厉害的武功,那你呢,你有什么本事?”

    唐赛儿骄傲地道:“武功我也会呀,我还会你们根本不懂的秘法神术呢!”

    几个孩子的童言童语,旁人并不注意,听进耳里也未必往心里去,可李仁虎是有备而来,专门要找碴儿的,竟是听了个真真切切,一听神术,他便心中一动。旁边有彭家庄的执役过来,引导吊唁完毕的客人往外走,李仁虎有意地放慢了脚步走在后面,眼角梢着那院落角落里的几个孩子。

    唐赛儿就像初学了七十二变的孙悟空向同伴们炫耀似的,嘻嘻一笑,颊上便lù出两个小酒窝儿来,那模样儿分明就是个美人胚子。

    “你们看好了!”

    唐赛儿本来背在身后的小手一伸,掌心已赫然出现一朵莲花,也不知是冰做的还是水做得,晶莹剔透、宝光璀璨,看那光芒,似乎还在她的掌心流转着,光bō盈盈yù流,纤白的小手,精美的莲花,一个小女孩已然惊叹道:“哇!白莲肇生!”

    说着伸手就要去mō,唐赛儿一拍她的手道:“不要碰!“手掌一翻,再摊开来时,掌中已空空如野。

    那个不肯承认辈份比人家低的小孩子不屑地道:“一定是方才就藏在身上的!”

    唐赛儿听了不服气,那只手掌不动,另一只手往上一拍,两掌一碰,“啪”地一声脆响,覆在上边的手掌挪开,掌心赫然又见一尊小小金佛,唐赛儿笑嘻嘻地道:“你待怎说?”

    李仁虎目中顿时精芒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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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2章 官场多小丑

    秘术、白莲、金佛……,这些看似变戏法儿的寻常玩意儿出自一个娃娃之手,又自称神术,还有什么祖师的称呼,李仁虎马上就联想到了头几年喧嚣一时的白莲教,莫非,李仁虎心里匆匆转着念头,随着吊唁结束的人群缓缓走了出去。

    过了几天,彭家正式出殡,陈郁南等人全来了,扮作客人混在人群里,一路跟到坟地,整个丧葬过程倒是按照山东地方的民俗举行的,白莲教的宗教仪式中对于安葬没有太多要求,即便有些特殊要求,参加出丧的人员成份复杂、鱼杂混杂,彭家也不会冒此大讳,做出什么过于显眼表现的。

    陈郁南并未因此丧失信心,他把手头这几个人全都调拨开,一路专门跟踪那个女娃儿一行人,跟着他们去了蒲台,另一路从离开彭家的客人中挑选了一伙看起来形迹最为可疑的,悄悄蹑了下去。他独自一人留在青州,一面继续了解彭家情况,一面通过官方驿站给纪纲写了一封密信。

    此时官驿刚在全国铺开没有几年,而锦衣卫的崛起也没有多久,驿站还没有沦为锦衣卫的外围耳目,但是对于字方的文件传送,官驿肯定是全力以赴,陈郁南直接找到驿丞,亮明身份,一封密信便被以最高规格的传递程序火速递转到了京城。

    纪纲接到陈郁南的报告不禁又惊又喜:捡到宝了!

    他有心脱离夏浔的yīn影,在朝廷、在太子党中树立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可无论是哪一方面,夏浔都是他绕不开的一座高山,而且他很清楚,近来他的为人处事,渐渐已为夏浔所不满。所以他想抓夏浔一些把柄,倒不是想就此搞垮夏浔,只是想把柄在手,把夏浔这个阻力变为自己的助力。

    可他没想到竟有可能抓到这样一个天大的把柄,纪纲欣喜之下,恨不得亲自赶到山东去调查此事,只是他如今若想离京,动静实在太大,无奈之下,纪纲只好立即调配充足的人员赶往山东,增加那里的侦司力量。他麾下八大金刚,直接调去山东一半,近来最受他宠信的千户尹盛辉也奔了山东,这只是主要人物,加上力士、校尉、小旗。林林总总数百人,这些探子分别以各种身份为掩护,气势汹汹地扑向了山东府。

    刘玉珏对夏浔的吩咐,真比圣旨还要上心,自从得了夏浔的嘱咐,他就回去连夜做了安排,陈东和叶安全都被他派出去了。刘玉珏的南镇也有秘探,只是不及北镇人多,由于部门职能的关系,南镇的编制中,不会给予那么多的秘探名额,朝廷也不会拨那么多的饷银。

    不过虽然秘探不多,耍盯几个人的动向还是办得到的,刘玉珏把自己有限的力量都派出去,盯的只有纪纲和他手下的八大金刚,他的人少,只能盯重要人物,而北镇哪怕有千军万马,消息最后总要汇报到这几个头脑处的,只要盯紧了他们,就不怕发现不了问题。

    累然,八大金刚有一半带着大批人手扑向山东府的消息迅速就被叶安送到了刘玉珏的面前,刘玉珏闻讯莫名其妙,立即命陈东追向山东,陈东那边一俟确定赶到山东的大队人马,目标竟是辅国公府祺夫人的娘家后,马上派人把消息送了回来,刘玉珏闻讯大惊,那边令陈东继续盯紧,这边令叶安继续盯着纪纲,他则另派心腹,马上赴浙东密报夏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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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夏浔已赶到湖州,这一路下来,各地赈灾还算不错,有的官员mō爬滚打在第一线,很是辛苦。许多做官的人还是很有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责任感的,何况救灾得力,既得名声又得政绩,不管是出于公心sī心,大部分官员都能竭尽全力,救灾济民。

    夏浔对自己的定位也很准确,对于这些尽力救灾的官员,夏浔并不指手划脚、越俎代庖,说到对地方上的熟悉,他这条过江龙还能有地头蛇熟悉么?夏浔只负责替他们解决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

    依照朝廷所定,因水淹家宅全无存粮尽没的百姓,每个成人给米一斗,六岁至十四岁六升,五岁以下的孩童不计。每户人家人口数超过十口的,暂给米一石。至于不是受灾严重家财尽毁,只是因为水灾而暂时缺粮的人家则予借米,一个成人借米一斗,二口至五口之家借米两斗,六口至八口之家借米三斗,九口以上者借米四斗,俱都打了欠条,待来年秋收后无息偿还。

    这些方面地方上的官员由于和地方上的各方势力有盘根错节的关系,一旦把这权力交到他们手里,地方上纷纷施压,这边多要那边多抢,地方官员不好得罪他们,必定头痛的很,因此朝廷赈粮,夏浔完全掌握在由他带来的户部官员手里,逐一核定发放。

    此外,打击屯积居积、哄抬物价等发国难财的jiān商,缉拿严惩因为水灾而秩序混乱,官府一时无力控制全局而趁机坑méng拐骗、打劫偷窃的罪*等行动也同时进行。一此在地方上有背景、有势力的任务、地方官府不宜扮黑脸,夏浔却不在乎。

    而且这方面不用夏浔去催,那位俞士吉俞御使,很有一点冷面铁颜肖祖杰的架势,只要让他逮住了,他就往死里整。看样子陈瑛主持都察院以来,在他的带动之下,都察院的大部分官员都形成了这样的办案风格,不过眼下夏浔却正需要这样的酷吏,因此十分支持。

    医士郎中们每到一地也积极发放〖药〗品,治疗因为水患而兴起的痢疾、感冒、手脚溃烂、红眼病等各种流行疾病,夏浔则亲自出面号召地方士绅捐款捐物,进行地方自救,同时敦促苏扬府疏浚河道,排除积水。这些事情忙得稍有一些眉目,他就马不停蹄地再赶到下一处地方,哪知道纪纲却在他背后伸出了黑手。

    刘玉珏派人赴浙东向他报讯的时候,夏浔已经到了湖州,这是由他亲自负责赈灾的最后一站。其他地区的受灾情况并不严重,地方自救、朝廷再拨些赈济粮足矣,不需要劳师动众地亲自前往。

    湖州报上来的消息说,受灾情况不似苏扬、松州等地严重,这也符合朝廷的判断,照理说,依据湖州一带的地势,水患也确实不该过于严委的,不过湖州就在太湖南面,相对于其它地区,受灾还是相对严重的,再说从京里出来走这一圈儿,从这里绕回京城也方便,所以这里被夏浔定为了最后一站。

    夏浔转到湖州前。已经先发了赈粮来救急,他在其他地方赈灾、疏通河道耽搁的时间又比较长,赶到湖州时,洪水己经消退了许多,大部分地区都lù出了陆地。

    湖州城外,提前三天就开始哄赶灾民,又募雇闲汉掘了大坑,收敛死尸付之一炬,随后将大坑掩埋,等夏浔赶到再头一天,常知府又在城外搭起了帐逢,叫那些他刻意挑选留下来的还算有点人模样的难民们住进去,又将朝廷发来的赈粮,在棚区前边煮粥施舍,煮的尽是稠粥,立筷而不倒。

    他还请了郎中搭建医棚,舍医问药的备显勤政爱民。常知府还亲自跑到棚户区视察了一圈儿,叫衙役们催促着,勒令那些蓬头垢面的百姓都好好拾掇拾掇,衣装要整洁,头发要梳理,脸也得洗干净,要不然不给吃粥。结果灾民棚户区自然是一日之间焕然一新,人人衣装整洁干净,看起来地方自救卓见成效。

    只不过为了让这些灾民尽快恢复气sè,头一天施舍的粥敝开了吃,那些难民有的吃草啃树皮已经过了太久苦日子,猛地大吃二喝起来,胃有些受不了,结果竟然有两个“没出息”的难民给撑死了,常知府忙叫人把他们连夜埋掉了事。

    夏浔赶到湖州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欣欣向荣的气象。

    湖州知府常英林率领城中士绅、官吏迎出十里,热情洋溢地把夏浔迎到城下,就见灾民们住在整齐干净、统一制式的帐蓬里,衣着整洁,虽然大多气sè不太好,可是瞅着还精神,看见朝廷来人了,在衙役们的组织下,难民们在道路两旁排队欢迎,十分的热情。

    粥锅里正冒着腾腾的热气,老远就飘来一阵米香味儿,夏浔、夏原吉等人见了不禁频频点头,常知府笑吟吟地道:“国公、shì郎大人、

    御使大人,本府受灾情况较苏扬一带要轻的多,发水之后,下官立即组织湖州士绅组织自救。

    依照朝廷制度,先以府库存粮赈灾,湖州士绅也捐赠了许多粮食、

    衣物,等到朝廷的赈粮运到,百姓们就更是衣食无忧了。下官可以肯定地说,至少在水患之后逃到我湖州府的百姓,都得到了妥善安置,迄今为止没有饿死一个百姓!”

    湖州大粮绅楚梦声情并茂地道:“洪水无情人有情,大灾面前有大爱!我等根扎一方热土,理当为朝廷分忧,尽一己本份,造福一方百姓的!”

    强颜欢笑的欢迎人群中,有许多被官府强迫赶来迎接的男女,常知府和楚粮绅的声音极大,大家听得一清二楚,听到这两个狼狈为jiān、为恶一方的jiān人大言不惭,几道藏在他人背后、不甚引人注意的目光,立即满怀憎恶地投向他们!@。

第673章 青楼有义妓

    “国公,各位大人,知府衙门里已然准备好了住处,国公和各位大人远来辛苦,请沐浴更衣,稍事歇息,之后我湖州官绅百姓备了酒宴,这是特意感谢国公和各位大人为百姓疾苦而奔忙的一番心意,请国公和诸位大人一定要赴宴才成。”

    常英林把夏浔等人迎进知府衙门后,便殷勤地说道。

    湖州是赈灾的最后一站了,地方上自救措施又如此得力,夏浔大感欣慰的同时也有些轻松下来,说到疲乏,他是真的累了,这一路下来,他可不是游山玩水来的,也没少卷起裤腿儿,跋涉在抢险救灾的第一线。不过说到饮宴,夏浔便觉不妥,他怔了怔道:“常大人,这事儿不太妥当吧,我等是来湖州赈灾济民的,如今……”

    常英林笑容可掬地道:“国公,盛情难却啊!湖州地面上,赈灾一事井然有序,如今灾民已经得到了妥善安置。现在暂居在城外的百姓,只俟洪水退尽,地方上就会携助他们重新翻盖房屋,补种一些作物的。湖州士绅自行赈济灾民,勉强也得圆满,自得了国公发来的赈粮,就更没问题了,这里是国公此番赈灾的最后一站,这是为了庆祝国公赈灾德圆满。这不只是替我湖州百姓感谢国公,也是替浙江受灾各府父老,感谢国公和诸位大人呐,国公怎好冷了湖州父老的心呢?”

    “国公这边请!”

    常知府引着夏浔往住处走,候到一个和别人稍稍拉开一些距离的机会,又压低嗓音,飞快地道:“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乃是下官的妹婿,下官从妹婿那儿,久仰国公大名,只是悭于一唔。今日难得相见,下官这番心意,国公可一定得接受啊!”

    说完他打个哈哈,又提高嗓门道:“今日天色已晚,国公和诸位大人疲乏了,也不宜再过问公事。明日一早,下官自会向国公和各位大人禀报湖州情形,如果国公有意下乡去走走看看,下官也好陪同国公前往!”

    常英林虽然想巴结夏浔,却不希望夏浔在湖州待得太久,他担心有些不怕死的刁民,会跑到国公面前告他的黑状。今天这欢迎场面,他很是费了一番心思,事先准备了许久。

    如果夏浔不放心,还要到乡下看看,他也提前做好了准备,拟定了几处地方,夏浔不曾来过湖洲,去哪个村子哪个镇子,他知道名儿么?还不是得任由自己安排,不过如能把夏浔在湖州城里拖久一点儿,想必他就不会去地方上察看了,已经到了最后一站,这里的救灾又是秩序井然,他不急着回京么?

    至于湖州城里的士绅,他是不担心的,虽然对他弃灾民于不顾的行为,有许多士绅不满,可不满归不满,毕竟那些士绅没有切肤之痛,还不至于为此撕破脸面和他对着干,当然,为防万一,他还是做了两手准备,第一手,就是把那些和他特别不对付的官员和士绅排除在外,根本不让他们来迎接,也不让他们接触辅国公及其一行的朝廷大员。

    第二手呢,就是早在几天前就授意楚梦等与他沆瀣一气的士绅们放出风去,说他妹婿是锦衣卫的纪大人,而辅国公是纪大人的老上司,因着这一层关系,他和辅国公关系非常密切,说得那个亲密,就差说他已经跟辅国公杨旭斩鸡头拜把子了。

    湖州士绅百姓哪知就里?这番话叫他们听了不怕才怪,有这一桩,就算有些原来打算告他黑状的官绅,也得缩回头去,老老实实地蹲着。

    夏浔听了便不再说话,显然是默许了常知府的主张,常知府把几位朝廷大员高高兴兴地送到了西厢,房间早就安排好了,被褥全是新的,连房里侍候的丫头、下人都配齐了,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

    这些京官儿在京里头都是被侍候惯了的,此番赴浙东赈灾却很辛苦,更谈不上什么享受了,如今到了湖州,眼见这常知府接迎如此殷勤,心中都很高兴。

    众官员各自沐浴更衣,换了轻便的软袍,再由湖州府的官吏们陪着喝杯茶,吃点点心,正聊着天,这天色就暗下来了,常知府带着几位士绅又笑容可掬地迎进来,向夏浔、夏原吉、俞士吉等人作了个揖,欠身道:“诸位大人,酒宴已经备齐了,湖州官绅尽皆恭候呢!”

    夏浔与夏原吉等人互相瞧了一眼,便放下茶杯,陆续站了起来。

    常知府引着夏浔等人到了一处宴客酬宾的厅阁,估计这里是湖州知府衙门最大的一处会客厅,里边摆了二十多桌,中间还空出极大的位置,想来是给舞姬歌女们准备的场地,环目一扫,两厢下有许多乐师坐在那儿,正在调弦弄筝,果然是有歌舞助兴的。

    酒席都摆在两侧,正前方有三大桌空着,其他桌前已经坐满了人,一见夏浔等京中大员到了,那些官绅立即齐立,纷纷向几位大人拱手致意。夏浔和夏原吉等人也拱着手,由那常知府引着直趋首席,分席落座,其余各席的客人这才纷纷坐下。

    夏浔打量这厅阁之中,雕梁画栋、藻井华丽,几案桌椅,漆亮光洁,真是豪奢富丽,在这地方上已是难得的所在了。常知府先起身致辞,向夏浔一行京官道辛苦,左右官绅立即附合,乱哄哄地说了几句。夏浔起身,双手一按,止住众人的恭维,又说了一番勉励、安抚湖州官绅的话,青衣婢女们鱼贯而入,大盘小盏的把那精致美味的菜肴一道道端上来,这酒席就开始了。

    常知府等几位地方官员都是极会说话的,说出话来叫人如沐春风,马屁拍得人昏昏欲醉,楚梦等湖州士绅代表当地百姓,也不时起身敬酒,这气氛就迅速地活络起来。

    客厅正中央,红毯铺地,前后双排十二个花容月貌、大袖飘带的舞伎好似月中仙子,翩跹起舞间,红裙扬动,舞姿柔靡。两厢里牙板轻敲,笙管低奏,丝竹弦管,雅音齐奏,看得人目迷五色。

    常英林捻着胡须,偷偷瞟了夏浔一眼,见他正襟危坐,似乎看那歌舞有些入神,便轻轻咳了一声,陪笑道:“国公爷,湖州这里已是国公赈灾的最后一处了,好在我湖州受灾不重,百姓尚得安居,不劳国公和诸位大人太费心神,以下官的意思,国公和诸位大人不必急着回京,就在湖州多住几日吧。”

    “嗯?啊!”

    夏浔回过神儿来,笑笑道:“多谢府台美意,皇上心切浙东水患,本国公不能在此久留啊。这次来,各地救灾,以目前情形来看,确以湖州最为得力,这些情况,本国公是会禀明皇上的。明日么,本国公且听你湖州府讲讲救灾的情形,再选两处地方去看看,也就差不多了。

    你湖州府虽然受灾情况不是极重,自救也还及时,但是眼下也不是无事可做啊。疏浚河道,排泄积水,安置灾民返乡,修盖屋舍、翻耕田地、补种秋粮,这些都是极重要的事,只要你湖州府处置得当,本国公与夏侍郎、俞御使等各位大人才好安心回京,向皇上覆旨!故此,就不在这儿多叼扰了。”

    常英林听得心中暗喜,满口的应承,接着又试探道:“既然如此,不如明日,就请国公到乌程、归安去看看可好?”

    “乌程、归安……”

    夏浔沉吟起来,他突然想起了南浔,想起了小叶儿村,往事历历,突然尽现眼前。十年岁月,恍若今生前世,显得是那般遥远,他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冲动,他想去小叶儿村看看。如今已经过了十年之久,他的容颜、气质发生了极大变化,再说,人有相似,就算小叶儿村的百姓看到他,又有哪个敢把国公认做十年前那个夏浔?

    常知府见他沉吟,还以为他不熟悉这一带地理,便道:“这两处地方就在湖州以南,不远,而且属于湖州辖下较大的县,看看这两处地方的受灾、救灾和灾后重建,基本上就能了解湖州全境的情形,而且……”

    夏浔心中还拿不定主意,便道:“呵呵,这些事儿,明天再说吧,来,吃酒。”

    常英林忙道:“是是,国公,请酒!”

    他端起杯来一饮而尽,看着夏浔抿了一口,一双贼眼往席前一溜,忽地看见那些红裙舞女正盈盈退下,中间却有一个白衣女子正冉冉而上,一进一退间,众红拥着一点白,虽然那白衣女子不似红裙舞女们迈着舞步,身姿之优雅曼妙竟然更加殊丽,如同鹤立鸡群,不由双目一亮,欣欣然便道:“国公爷请看,这一位乃我湖州花魁习丝姑娘,歌喉最是美妙。”

    “哦?”

    夏浔闪目望去,红裙舞女已然退下,红毯上娉娉婷婷,只立着那一位身着素雅白袍的姑娘,素颜不敷脂粉,周身不着彩帛,颀长的身材,清丽绝俗之处,锦衣夜行吧小品整理犹如春天的一抹新绿。

    常英林眉开眼笑地道:“习丝姑娘,且慢清歌,来来来,上前来,这一位就是辅国公爷,辅国公不辞辛劳,风尘仆仆,代天子赈万民,习丝姑娘代我湖州百姓,敬国公爷一杯酒才是!”

    那位习丝姑娘听了,一双眸子往夏浔身上一定,那双眼睛清明如水,整个人清雅得如同昆仑山顶一抹新雪,光艳清华之极。这是一个欢场女子,却不带一丝风尘气,淡雅恬静,清丽逼人。

    她定睛看了夏浔一眼,便迈步向夏浔走来,走到席前,常英林已笑吟吟地将一杯酒递了过去,习丝姑娘接杯在手,慢慢站直身子,一双明眸瞪着夏浔,突然道:“你们喝的是百姓的血,吃的是百姓的肉,那投河自尽的无数冤魂,正在你们的酒杯里哭泣,国公爷,这酒,你喝着香吗?”

    她把手腕一抖,那一杯酒便“唰”地一下,泼到了夏浔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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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4章 不平则鸣

    一个青楼妓女,就如水中的浮萍,官绅名士们捧你时,可以把你捧成蟾宫之桂,高不可攀,若想整治你时,地位还不及一个升斗小民,不过就一贱民而已。而就是这样一个女子,竟敢以酒泼向这么多的官员也得窥其颜sè、仰其鼻息的国公爷,一时间满堂皆惊!

    夏浔的反应很快,习丝姑娘的手腕一动,他就察觉有异了,但他非常镇定地坐在那儿,一动也没动,他只是很迅速地闭上了眼睛,于是……,一滴酒也没溅到眼睛里。

    酒液泼在夏浔脸上,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淌了下来,整个宴客厅里,所有人全呆住了,官员士绅们自然不消说了,就连那些端酒shì菜的奴婢下人们都呆住了,两厢里的乐师们抻长了脖子拼命地往外看,其中有个拉琴的老者方才只顾低头,沉醉在自己的乐曲声中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时急得他跟什么似的,一个劲地扯着旁边那人小声问:“伙计,咋了,伙计,到底咋了?”

    常知府的脸当时就青了,他tǐng着一张青渗渗的脸,强忍了忍才没有跳起来,只是“啪”地一拍桌子,狞笑道:“习丝姑娘,你敢胡言乱语诋毁朝廷命官!又酒泼国公,以下犯上,不知王法么?”

    习丝姑娘鄙夷地瞟了他一眼,高傲地昂起了头,晒然道:“知府大人如此气极败坏,那吃人的人,莫非就是你么?”

    常英林狼狈不堪,又气又急地吼道:“大胆刁民,妖言huò众,诽谤朝廷命官!来人呐,把她给我拖出去!拖出去,把她……”

    稳稳当当地坐在那儿的夏浔从袖中mō出一方手帕,温文尔雅地擦了擦脸颊,就好象刚刚净过面洗过脸似的,他擦完了脸,这边常知府也刚下完了令,夏浔慢条斯理地道:“府台大人何必着急呢,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若不叫她一吐衷肠,倒像是湖州府真的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传扬出去,殊为不美!”

    一旁俞御使一直在紧盯着夏浔的反应,一听他这样的语气,立即洞烛于心。要做官,要做个成功的官,没有这点眼力哪成,不说他们个个都是人精吧,揣摩上意这方面,也是都擅长的。俞御使立即咳嗽一声,正气凛然地道:“本官都察院御使俞士吉,奉旨巡视灾区,专查不平之事,习丝姑娘,你有冤屈,可向本官申明,但是本官丑话说在头里,以民告官,若举告不实,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告官?我没有告官!”

    习丝姑娘的一句话,使得满堂又是一愣,你不告官,却说这么一番话,还酒泼国公,发了失心疯么?

    习丝仰起脸儿来,那脸蛋肤sè如玉,nèn如蛋清,被灯光一照,映得如同透明,煞是惹人喜爱,可她的眸光里却隐隐地泛着泪光:“小女子既不是苦主,也不曾méng冤,湖州大水,无数人破家,可习丝照样锦衣玉食、出入豪门,笙歌燕舞,梦死醉生,有何冤屈可言啊?”

    她忽低下头来,冷锐的目光在夏浔等朝廷大员们脸上一扫,咬着牙道:“习丝只因那所见所闻,xiōng中有不平之气,不鸣难安!”

    夏浔仿佛方才泼的是别人一般,泰然自若地笑道:“好!不平则鸣,相信对俞御使来说,这是比轻歌曼舞更加中听的。”

    习丝姑娘见惯了贪官污吏的嘴脸,心xìng自然有些偏jī,再加上先前常知府所散播的他与辅国公府有交情的传言,先入为主之下,已然认准了夏浔是个贪官,这时听他口口声声不忘拉住俞御使,把问责之事都推给他,更认为他是预留退路,方便包庇常知府,心中更是恨极。

    她冷冷地瞟了夏浔一眼,说道:“习丝祖上,世代务农,原也是良善人家。十一年前,这里也发过一场大水,因那一场大水,我的家……没了!那一年我才七岁,我是被我爹噙着泪卖进青楼的,可我不恨他,他也是没法子……”

    习丝姑娘说到这儿,两行清泪扑簌簌地流下来,哽咽着道:““那狗官为了政绩考评不致影响自己的前程,先是对灾情匿而不报,继而横征暴敛,务求照常完成当年的秋赋征收,天灾不曾害死那么多人,可这人为的祸呀……,我的父母家人熬过了洪水大劫,却没能熬过**这一劫,终于还是……”

    习丝姑娘突然转向常英林,戟指喝道:“我恨这天,更恨那样的昏官,可你常英林这大贪官,比那昏官的心还要黑!他为了政绩,媚上欺下,好歹这浸透了百姓血泪的钱,不是揣进他个人的腰包!你呢?你不但贪墨公粮,连城中士绅捐赠给灾民的粮食你都贪!

    你封了城门,坐视百姓求告无门,离乡背井;你坐视无数孤寡走投无路投河自尽;你与那些丧尽天良的jiān商们勾结起来,利用这一场天灾,强迫多少童子贱卖自身,做了你的家奴!强迫多少好人家的女儿,含羞忍垢做了你的玩物!你们这些吃人的官老爷!”

    厅中鸦雀无声,夏浔沉着脸道:“常知府,这位姑娘所言可属实啊?”

    常英林慌忙起身道:“她胡说!国公爷,您可别听她胡言乱语。这……这一定是有人买通了这个贱婢,利用这个机会,在国公面前诬告下官,下官治理地方,不畏强权,着实是得罪过一些人的,这定是那些人的jiān计,国公爷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在场的士绅官吏……”

    厅中大部分官绅只是来陪吃饭的,眼下辅国公态度不明,谁敢乱说话,只有楚梦等一伙与常英林有所勾结的官绅连连点头,大声符合道:“是啊是啊!府台大人爱民如子,赈灾抚民、夙兴夜寐、殚精竭虑,不辞辛苦,这样的青天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

    那羽丝姑娘放声大笑,笑中带泪地道:“爱民如子?好一个爱民如子!他常英林哪怕是把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当成牲口,只要他吃饱了我们的血肉,心满意足地剔着金牙的时候,能想着给我们这些牲口搭一个棚子、喂一点草料,我们都要给他烧高香了!”

    不平之声隐泛金铁之鸣,夏浔的神sè为之严肃起来,沉声道:“习丝姑娘当众控诉湖州知府贪赃枉法,贪墨公粮,面对湖州水患,身为一方父母,拒不开城,亦不接济,迫使无数难民或逃难他方、或投河自尽,这其中任何一条若是属实,那都是杀头的罪过!”

    常英林脸sè一白,慌忙道:“国公爷……”

    夏浔转而又道:“可是本国公一路而来,只见赈灾井然有序,城外灾民有宿处、有衣穿、有饭吃,这是本官亲眼所见,与习丝姑娘所言可是大不相同!”

    常英林转惊为喜,连忙附和道:“国公英明!国公英明!这定是jiān人授计,谗言诽谤!”

    习丝姑娘原本就没指望这些官儿们不会官官相护,对夏浔这番话毫不意外。只是,湖州城外那些难民的凄惨历历在目,再想到自己的伤心往事,她如何肯强颜欢笑,取媚于这些狗官?虽然她只是一个青楼女子,sè相娱人,布施**,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可她亦有自己的尊严和坚持!

    她不肯来,院子里的妈妈、管事们却不答应,别看这些院子里的红姑娘在外人面前排场很大,钱花不到位你就见不着他,见了面花个十贯八贯,只陪你吃杯茶、尝块点心,说几句话儿也是寻常事,真的大把银子砸下去,还得看人家姑娘高不高兴,不然,想要做个入幕之宾,人家还不答应。

    可这种架子和排场,本来就是院子里的老鸨自幼教给她们的本事,钓着你的胃口,再能让你掏更多的银子,有些男人扮冤大头,花钱如流水,人家姑娘就是不肯陪你,这才有身价,叫那能够量珠度夜的男人自觉高人一等,下次还来捧场。

    可是一旦涉及到青楼安危的重大问题,锦衣夜吧小品整理就根本轮不到你来表示意见了,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叫你扮猪扮狗,你也得去,胆敢不听,院子里有的是办法整治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彻底摧毁你做人尊严的法子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习丝姑娘不敢不来,可她又不愿违心地取悦于这些食民脂民膏,、视民草芥不如的狗官,今日说出这番话来,她就是豁出了自己的xìng命,就算这些官儿们不当场打杀了她,她也不愿活着回去青楼,老鸨子不会饶过她,这一回去,指不定有多么歹毒的手段正等着她呢。

    听到夏浔这番话,习丝姑娘凄然一笑,已自髻间抽出了那枝碧玉簪子,她一袭白衣,浑身上下纤尘不染,就只这一枝簪子,簪子一拔,秀发如瀑布般垂落,习丝握着簪子,凄然笑道:“习丝本不指望这一番话,就能为湖州百姓申得冤屈!诸位官老爷们觥筹交错,兴致正高,小女子为各位老爷,再添点儿彩头吧!”

    她把颈项一仰,那簪子便刺向自己咽喉,夏原吉、俞士吉齐声惊呼:“姑娘,不可!”

    夏浔屈指一弹,手边酒杯已蓦然不见,习丝姑娘手中的簪子刚刚触及咽喉,就觉抬起的肘部一麻,气力全力,哎呀一声惊呼,钗子便失手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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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5章 一片苦心

    “想死?哪那么容易!”

    夏浔沉着脸道:“若容你就这样死了,朝廷体面何在?俞御使,这件事就着落在你的身上了,这青楼歌姬所言种种,你要逐一查明,辨明真伪,还府台大人一个公道。”

    夏浔说话的当口儿,老喷领着两个shì卫已经扑上去,将习丝姑娘擒住。

    常英林一呆,又是惶恐又是懊恼,慌忙道:“这个……,国公厚爱,下官感jī涕零,只是……一介青楼女子,荒诞不经之言,何必大动干戈呢,把她轰出去,叫她院中妈妈好生调龘教也就是了,哪能因此扰了国公爷的兴致。”

    夏浔正sè道:“府台有意宽赦,本国公却不赞同。一个青楼女子,岂敢谗垢当地的父母官?正如府台所言,背后必定有人主使,一俟查明她所言是假,本国公是要追究这幕后主使之人责任的!浙东水患成灾,正是官民合力,抗灾自救的时候,有人不识大体,谗毁朝廷命官,败坏朝廷令誉,这是小事么,要查,一定要一查到底,查它个水落石出!”

    常英林yù哭无泪,这好心好过了头,还真他娘的要命啊!

    他吱吱唔唔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过国公爷如此维护,还是让他宽心许多,想必……那俞御使真的查出了甚么,国公爷也能予以维护的吧……

    人群中,楚梦却非常不安,他比常知府可精明多了,已经嗅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好心好过了头,那就是别有用心了,这位国公爷是真心维护常知府的清誉,还是……

    梦楚越想越是心惊肉跳,有心提醒,可这么多人在场,他哪能对常英林说些甚么。

    俞士吉趁机道:“国公所言甚是,来人啊!”

    都察院的两个旗牌忙也上前拱手候命,俞士吉道:“这习丝姑娘是重要的人证和嫌犯,你们带几个人,与国公爷的shì卫一起,将这习丝姑娘押回青楼,独置一处予以看管,候本官查明真情真相,再予处置!”

    “卑职遵命!”

    那旗牌不容习丝姑娘再怒声叫骂,对老喷使个眼sè,两伙人便押着习丝姑娘出去了。

    这也是俞士吉缜慎之处,非死刑与jiān罪,牢里是不准关押女犯的,而若把这习丝姑娘留在知府衙门也不妥当,这是常英林的地盘,若是稍有看顾不到的地方,不免就要为人所乘,再者双方还没撕破脸,若是看押在这里,又如临大敌的不准知府衙门任何人靠近,也不妥当。

    毕竟这位姑娘所言,他虽信了**成,可是没抓到真凭实据之前,就不宜和常知府彻底翻脸,且不说一方知府,也是有权将奏章直达御前的,何况他背后还有个可以随时跟皇上打小报告的纪大人,掌握有力证据之前,如果反叫人揪住了自己的小辫子,那就被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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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习丝姑娘被带走,酒筵也不欢而散。

    常知府强做欢颜,把夏浔和夏原吉等和位大人送回居处,刚刚出来,等在那儿一直没走的楚梦等几个jiān绅就凑了上来。楚梦急道:“府台大人,这事儿有点古怪啊,我看那位国公爷,不像是要帮咱们的样子,他跟笑面虎儿似的往那一坐,总有种吃人不吐骨头的派头,我瞧着都瘆得慌!”

    常英林迟疑道:“我觉得……也不大对劲儿……”

    楚梦顿足道:“哎呀我的府台大人,你还真是身在局中而自mí,哪是有点不对劲儿,分明就是别有用心。这些京官儿常在皇上跟前行走,练就的心机本事,别看他们不言不语、喜怒不形于sè的,那手段狠着呢,要么不动你,动手就往死里整,我看这事儿真的悬!”

    常英林本来就心里不安,一听这话更是慌了神儿,赶紧道:“走走走,到书房商量个对策!”

    夏浔那边也没闲着,等他一走,夏浔就把夏原吉和俞士吉叫到了自己〖房〗中。

    夏原吉笑道:“国公爷这招缓兵计用得好,今已至夜,难察真相,先稳住了他,明日再细细查来。”

    夏浔微微一笑,凝视着他道:“你真这样想么?”

    夏原吉不置可否地打了个哈哈,俞士吉已迫不及待地道:“国公爷,咱们现在怎么办?”

    夏浔不再难为夏原吉,招呼他们坐了,冷静地道:“那习丝所言,十有**,应是真的!”

    俞士吉试探着道:“然则那常知府背后还有一位纪大人,这事儿……下官在席间,自然公事公办,可这sī下里,不免要问国公一声,您看咱该怎么处置、处置到什么程度才好?”

    夏浔瞟了他一眼,心中暗哼一声:“你是都察院的干将,陈瑛手下的红人,陈瑛跟纪纲正掐得你死我活,你恨不得帮纪纲结一万个仇家才好,更希望太子派斗个天翻地覆,当然巴不得把我拉进来!”

    夏浔吸了口气,神态凝重地道:“两位大人,你我三人赈灾以来,灾民之惨,你们都看到了,但凡有点人心,谁不心生恻隐?如果那些灾民真的被常英林这个父母官拒之门外,府库存粮、官绅捐赠的粮食,俱都被他贪墨进了个人的口袋,这可是天怒人怨、神憎鬼恶的滔天罪行!”

    俞士吉忙不迭点头:“国公爷说的是,国公爷说的是!”

    夏浔话风一转,又道:“可是,受人指使,污陷官员,虽然可能xìng甚小,但是真相察明以前,却也不能排除。你我三人出京之际,皇上谆谆教诲,本国公一刻不敢或忘。夏shì郎主持赈粮事宜,俞御使主持司法公正,而本国公总揽全局,为你们撑腰仗胆!那习丝姑娘当着朝廷所差、湖州官绅两百多号人,说出这番话来,谁敢罔视?回去如何向皇上交待?”

    俞士吉更是喜悦,连声道:“国公英明!国公英明!”

    夏浔神情一肃,对俞士吉道:“俞御使,是非黑白,如今就看你的了!若是常知府光明磊落,无甚恶行,今夜必坦然入睡,无所作为;若他心中有鬼,今夜里必定有所行动,这就是你俞御使的大好机会了,你若拿得到真凭实据,不要说本国公,就算他那好妹婿,又如何包庇得了这等欺君害民的大罪?”

    俞士吉一呆,怔怔地道:“唔……,这……”

    夏浔关切地道:“俞大人还有什么为难之处么?若是你的人手不敷使用,那么事急从权,只要你提出来,本国公那三千护兵,尽可由你调用!”

    俞士吉没把夏浔拉进来心有不甘,可这样的好机会他当然不能错过,只好顺着夏浔的意思道:“是,下官正觉得在常知府的地头上,手中这点人不够用,还请国公把三千护兵的调遣之权,暂借于下官!”

    夏浔马上从怀里掏出了兵符,慨然道:“你我都是为国办事,报效君上,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俞士吉苦笑一声,接过兵符,向夏浔拱拱手道:“事情紧急,国公爷,下官这就去安排了!”

    夏浔笑眯眯地道:“去吧,去吧,本国公等着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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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里,常英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那二管家不识趣,还追进来请示:“老爷,给国公爷和几位大人准备的shì寝的丫头,要不要现在送过去?”

    常英林飞起一脚,连官靴都飞出去,把二管事吓得一溜烟逃掉了。常英林光着一只脚,颓然坐倒在椅上,仔细想想,突然念起了他那楼师爷的好来,后悔不迭地道:“哎,当初我若听了楼师爷的话,怎么会有今天?怎么会有今天?纵然有那不怕死的告本官的状,国公也奈何不了我啊,如今……如今……”

    楚梦急道:“我的知府老爷,您就别后悔啦,现在得想想怎么办才好!”

    常英林咬着指甲神经兮兮地道:“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

    楚梦想了想,咬牙道:“诸位,咱们可都是靠着常大人才发了大财的,眼下这当口儿,帮了常大人,就是帮了咱们自己。我的意思是这样,先把府库的窟窿堵上,咱们几家把存粮连夜运去府库,六十万担的缺口,怎么也得堵上一大半才行,剩下的只好籍口说是赈灾了,他想查个清楚,就得费些功夫!

    然后呢,发动乡绅里长,动员各处巡检、地方县府,弹压百姓,那些愚民无知的很,恐吓一些,敢说话作证的就没几人了,国公总是要走的,他们还得在这儿生活呢,谁敢肆无忌惮?”

    常英林立即冲上去道:“对对对,先把你们的粮食拿来挡挡差事,回头儿就发还你们!等到今秋……来年秋天吧,本府再多征几成粮赋,算是补给你们的好处!”

    几个粮绅一听要自己往外拿粮食,虽说事了就还,还是面有难sè,很是担心的样子,楚梦急道:“各位仁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真要是常大人垮了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一个粮绅犹豫道:“这样……就没有破绽了吗?”

    楚梦道:“随时发现破绽随时补,这毕竟是咱们的地盘!再者说,民不与官斗,有几个像习丝那贱龘人一般胆大包天的?青楼那边让老鸨子好好整治着她,这边只要拖延着,再请京里纪大人帮忙斡旋一下,这个坎儿,十有**咱们能迈得过去!”

    常英林点头如小鸡啄米,连声道:“对对对,说的对!”

    几个粮绅互相看看,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立即匆匆准备起来。

    夏原吉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夏浔和俞士吉二人作戏,等那俞士吉拿了兵符匆匆出去,他才倾身朝向夏浔,关心地道:“国公,这俞士吉做事靠谱么?”

    夏浔道:“你放心,本国公插手,他反而要袖手,如今这样,他必全力以赴。他是都察院里的干吏,查案子他是行家里手,一应安排,必定比本国公亲自出面还要做得周全,要我去做,未必有他这般明察秋毫。”

    夏原吉听了心才宽下来,继而轻轻一叹,说道:“那常知府也是饱读诗书、幼承圣人教诲的人,真能干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来么?”

    夏浔冷静地道:“一个人若黑了良心,读没读过书,又有什么相干?维喆兄,我把你也唤来,是另有要事嘱咐你!”

    夏原吉听他唤自己表字,连忙离座整衣,躬身道:“下官不敢,国公请吩咐!”

    夏浔肃然道:“俞士吉今晚纵无斩获,要查真相也容易,那府库的帐目、流落四方的灾民、湖州城里有良知的士绅……,只要有心查,如何查不到他?何况常英林若确有歹行,俞士吉今晚必有所获!待那时,本国公请出王命旗牌,杀他一个痛快,容易!上,我无愧于君,下,我搏清名于民,可这不是我想要的。”

    夏原吉一怔,忙问道:“国公之意?”

    夏浔道:“图我一人快意,获我一人清誉,与湖州百姓有何帮助呢?回头我拍拍屁股走了,湖州百姓顶多念着京里有个清官儿,给他们杀过贪官,湖州地方,却是官民互视如仇,百姓如何安居乐业?我们要真正的帮到他们,而不是仅仅帮他们泄了愤便了事。

    洪水无情,浙东一片泽国,多少人家田地房产俱没于大水,只存一身逃得xìng命,可他们辛辛苦苦,纳粮服役,供养着朝廷,这个时候却被官府拒之门,由其自生自灭!维喆兄,身上要是割一刀,好了也就好了,心上要是割一刀,那就太难痊愈了。

    你听到那习丝姑娘所言了么?十一年前被官府伤了一刀,到如今犹自视天下为官者如寇仇!一个弱女子,她心中再恨,也就屈从了命运,可是万千百姓若都同此心,这天下还能安定么?”

    夏浔道:“所以,一旦俞士吉查获实据,我们在湖州,就得多待些时日了,杀贪官是一桩,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为苦难深重的百姓做些事,安置好他们的生活,同时还要重树百姓对朝廷的信心,皇上是爱惜他的子民的,朝廷的官员,也不是个个都是常英林之流。若是就此搞得官民对立,对朝廷不是好事,对百姓们同样不是好事。

    俞士吉抓到了常英林的罪证,也不能急着杀,我们要发动湖州士绅和百姓,一起揭发他的罪行,叫士绅们知道,朝廷的官,不是为了官护官才做官,叫百姓们知道,衣食无忧的士绅老爷们,并不乏正义善良之辈!

    我们要从四方召回流散的灾民,安顿好他们的生活;要发动湖州士绅走出去,同官府一道儿下乡赈济灾民;唯其如此,我们才能把湖州百姓们的心重新凝聚起来,叫他们知道,那些城里的老爷们,并不是个个黑了心肠,朝廷的官员们,并不都是以百姓为鱼肉的常英林!”

    夏浔吉肃然起敬,发自内心地道:“国公才是真正的恺悌君子,民之父母!”

    夏浔摇摇头,喟然道:“这种赞誉,愧不敢当!我们既然是官,那么,黑心官对百姓们做的孽,就该由我们尽心尽意地补偿!”@。

第676章 陈瑛的风格

    习丝姑娘被押回”环采阁”时,老鸨子已经从先行赶回送信的人那儿知道经过了,听说习丝得罪了知府老爷,还往国公爷脸上泼了酒,把那老鸨子吓的嘴chún都紫了。

    等习丝姑娘回来,慢说旁边还有国公府和都察院的人跟着,就算没人跟着,那老鸨子也不敢上前去了,现在就算要收拾习丝姑娘也轮不到她了,她得琢磨着怎么送份厚礼,再送几个没开封的姑娘给知府老爷去尝尝鲜,哄得知府老爷开心,不要为难她的“环采阁”才好。

    老喷叫她单独准备一栋小楼,老鸨子麻溜儿地照办,安顿好了习丝和一众官爷,老鸨子马上跑去找内外管事商议对策去了。青楼里一般都有内外两个管事,内管事负责采办饮食、器物,看管院里的姑娘,同时还要负责应付一些恶客。而外管事则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物,专门负责打点各方势力,结交权贵。

    谁想这三个人焦头烂额的还没商量出个对策,官府又来人了,老鸨子一听还以为是知府老爷派人找她晦气来了,壮着胆子迎出去一问,来的却还是都察院的人,是来提那习丝姑娘去问案的。

    这回是俞士吉亲自来的,他一身官衣,不能出入青楼烟花之地,是以就在”环采阁”外候着,叫手下一个旗牌进去提人。老喷倒是警醒,在那小楼四周都部署了shì卫,来人一说,他亲自赶出来一看,果然是御使大人到了,这才一溜烟回去提人。

    习丝姑娘被押回”环采阁”,定下神来一想,也有些mō不清那位国公爷的态度了,莫非他真肯为百姓们主持公道,查那贪官罪证?可转念一想,又不禁暗暗摇头,那位国公的态度实在是太暖昧了些,似乎是要查办此案,又似乎是维护常英林。

    官场中的人物,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他们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似是而非的,你休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用意,恐怕这位国公还是故作公正,随意查上一查,应付了事的可能大些,到那时候,恐怕自己还是难逃一死。这样一想,她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习丝姑娘左思右想得不出个结论,便合衣躺到了chuáng上。她今晚本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结果人没死掉,却变得囚犯不像囚犯、人证不像人证,神思不免有些恍惚,怔忡了半晌,才微微有了些睡意,可她刚刚合眼,房门便急促地叩响了:“习丝姑娘,起身,快快起身!”

    习丝一惊,霍地坐了起来,沉声问道:“什么事?”

    老喷在外边道:“御使俞大人到了,要提你问案!”

    习丝心里咯噔一下,暗想:“半夜提审问案?”

    老喷在外边砰砰地敲门:“习丝姑娘,你快着点儿,御使大人还在院子外边等着呢!”

    习丝明白了几分,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她坦然坐起,挑亮了灯,整整衣燧,便姗姗走去打开房门,粲然一笑,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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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士吉正在”环采阁”前踱来踱去等的不耐烦,院中灯笼高挑,老喷等shì卫护着习丝姑娘走了出来,习丝姑娘还是晚间那一身打扮,见了俞士吉拜也不拜,凛然说道:“民女所知,只有晚间所言,大人若要查证,当去查那常英林的帐、问那颠沛流离的灾民,还需向民女问些甚么?”

    俞士吉一见她来,不由大喜,说道:“不然不然,姑娘所知断不止于此,本官有些事情要问,一时却不知本地何人可以信得过,求教于姑娘你是最好不过的了,事情紧急,姑娘请上车,咱们车上谈!”

    俞士吉说着,身子一侧,已摆手指向后边的一辆马车,习丝姑娘心中一紧,情知自己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得攥紧粉拳,向车上走去,那架势,就像英勇就义的一个烈士。

    在习丝姑娘心中,只道是那辅国公假仁假义,人前故作公正,此刻却是叫人来取她xìng命了。要让一条xìng命消失得无影无踪,对一位国公来说太容易了,把她弄出去干掉,尸体随便一埋,明日一早只说她心虚胆怯溜之大吉,谁知其中真伪?

    “环采阁”的老鸨、管事、大茶壶,亦或是那些苦命的姑娘们,谁敢说不是?动手的人都是那位国公爷的心腹,常英林又是湖州城的土皇帝,这一手就能遮天呐!

    纵是遮不住,苍天又怎会在乎她这蒲草一般低贱的xìng命?像她这样的女子,生如夏花,逝如冬雪,人世间,有谁在乎过她们的存亡?

    可就是这样一个受人轻贱的女子,却在别人敢怒而不敢言的时候,当堂向一位国公发难,为无数冤死的孤hún发出了愤怒的呐喊!

    轿帘儿一掀,习丝姑娘就怔住了,她本以为车中必定早就藏了一个杀手,自己探头进去,立即就会被人捂住嘴,像杀鸡一般割断她的喉咙,孰料车中空空,竟然没人。稍稍一怔间,俞士吉也钻了进来,急急吩咐道:“开车!”

    随即又对习丝姑娘道:“姑娘请坐,我要打听几个地方的所在,这湖州城里,现在我谁也不敢用,只有习丝姑娘你,才能叫我放心得下!”

    “快着快着!他娘的,你就趴在娘们肚皮上时有劲儿,快着点搬!”

    楚梦拎着皮鞭,喝骂着他的家奴和打手,那一百斤一袋的粮食,扛上一袋两袋还成,扛久了真是受不了啊。可是黑灯瞎火的,他上哪儿去雇那么多苦力,说不得全家齐上阵,所有的家丁仆役和打手恶奴,全都派上用场了。

    “老爷,一夜之间,这仓里有二十多万担呐,我们真的是累的……”

    话没说完,楚梦的鞭子就到了:“有说话的功夫,你孙子又能扛一袋粮了!给老子闭嘴,把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今晚这事办成了,老子每人多发一个月的饷钱,放你们三天大假,咱们家开的窑子里,随便你们快活,不要钱!”

    “好嘞!”

    那些家奴打手一听这话,登时来了精神,本来渐趋缓慢的搬运速度又快了许多。

    灯笼火把,从粮仓到粮车,照成了一条长长的光路,远处,俞士吉带着几个人静悄悄地看着。

    习丝姑娘道:“大人,这是最后一家了,这家员外姓楚,叫楚梦,是常英林最忠心的爪牙,跟着他沆瀣一气,干了不少坏事儿。”

    另一边,一个都察院的旗牌问道:“大人,这几家都在连夜运粮,看来府库里边真的是被他们给掏空了,咱们要不要马上动手,把他们抓起来?”

    俞士吉撮了撮牙花子,嘿嘿笑道:“不忙!等他们赶到府库去自投罗网,岂不省了力气?咱们走,免得走漏风声,打搅了他们的好事!”

    他一摆手,几个人影便悄悄消失在夜sè当中。

    府库所在地为了防火与民居隔得甚远,在城中极偏僻处,此时,府库前面火把照得大地一片通明,几路粮车络绎不绝地从城中各个方向运来。

    赈粮只能济一时之需,由于水患,今年一年,这些地区的粮价都会居高不下的,这些粮绅屯积这么多的粮食,就是想着稳稳地大赚一笔。可现在常英林有难,常英林做的许多恶事,都是由他们来具体经办的,常知府要是倒了,他们也要跟着倒霉,不能不予搭救,只好肉痛地把粮运来了府库。

    俞士吉隐在暗处,笑微微地看着。

    也真难为了他,为了不惊动常英林,他讨了夏浔的兵符之后,并不敢从府中走开,而是唤来几个心腹,悄悄地爬墙回去的。这湖州城里他不熟,可是夏浔那三千护卫屯扎之地并不远,道路他是认识的,便先赶到兵营,亮出兵符得了军士帮助,带了一队人一辆车,抓了个路人带着,赶到了习丝姑娘所在的”环采阁”。

    他留了人把整个环采阁封锁起来,再由习丝姑娘这个当地土生土长的女孩儿指路,mō清了那几个与常知府有所勾结的jiān商住处。只是为了避免惊动这些jiān商,他未敢出动大队人马,每处都只留了几个机灵的都察院差役守着,至于三千护军的营中已然准备停当,士兵们都枕戈以待,随时可以出动。

    这时眼见各路粮车纷纷赶到,锦衣夜行吧小品整理俞士吉才yīn声吩咐道:“去,马上引陈将军那三千兵马来,包围这个地方,一个不许走脱!”

    这一夜,湖州城里好生热闹,先是西城最偏僻处的府库方向喊声震天,有那离得稍近的人家半夜听到动静,披衣起chuáng登高一看,府库方向火把有如天上的繁星,人喊马嘶,好一通热闹,还以为走了水,便悻悻地骂上一句:“拿妈的诶,有府台老爷那只大耗子,库里哪里存得住粮喔,救什么救!”便回去继续呼呼了。

    俞士吉可不是只抓那些人一个现行了事,他是当场就问案,趁着那些人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当口,胡乱逼出几句漏洞百出的话来,登时便逮着了理儿,这时事先mō清他们的家宅住处就派上了用场,立即就派人引着官兵去抄他们的家了。

    还别说,这里毕竟是常知府的主场,想要完全封闭消息是不可能的,俞士吉的行动如此迅速,还是逃走了几只小鱼小虾,急惶惶似丧家之犬,奔向知府衙门告状去了,谁料俞士吉连知府衙门外围都撒了一圈兵,只要闯进来的不管是报信的还是过路的,全都抓了起来,而且马上拷问口供。

    人证、物证、仓惶被抓者毫无准备之下彻底交待的口供,半夜功夫,俞士吉就全弄齐了。不要说还有别的罪证待查,光只这些罪状,就足够让最恨贪官的朱元璋老爷子气得从坟头里蹦出来,判常英林一个用六十万担粮食活活压死的重刑,再活扒了他的人皮,塞上草,杵在湖州府库前边给贪官们打样儿!

    俞士吉不愧是陈瑛带出来的兵,做事雷厉风行,而且够狠够绝,抄着蔓、顺着藤,连根都给你掘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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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7章 除恶先锋

    常知府今天起的早,因为西厢还住着几位朝廷大员呢,得早起过去问安。

    因为昨夜之夜闹的很不愉快,常英林没叫人侍寝,及至天色微明,事先受过嘱咐的亲近下人唤醒了他,他最宠爱的两个侍妾赶来,侍候他洗漱穿戴。

    常知府穿一身小衣,拿青盐正刷牙漱口,房门“咣当”一声打开了,俞士吉一身官服,穿戴得齐齐整整,出现在门口儿,常知府仰着头“啊啊”地正漱着口,扭头一见俞士吉,一口盐水“噗”地一下就喷了出来,又被他吞下去一半。

    常知府急咳了几声,才讶然道:“啊!俞大人,你这是……?”

    俞士吉森然一笑,说道:“府台大人,对不住了,本御使查获消息,昨日‘环采阁’习丝姑娘举告诸罪,目前倒有一半落实下来,请你跟本官走一趟吧。”

    常英林大惊,变色道:“你要带我去哪里?你……你一个都察院御使,凭什么抓我这个五品正堂!”

    俞士吉哼了一声,面沉似水地道:“本官没那个权力,赈灾钦差辅国公爷却有,本官不是要拿你,是要请你去辅国公面前论个公道!来人啊,有请常英林常老爷!”

    俞士吉身后立即闪出两个身穿都察院拘捕正役冠服的差人,冲上来一把拨开那两个花容失色的美娇娘,将常英林牢牢地挟在当中。

    这是请么?分明就是抓人了。

    俞士吉转身就走,两个差人挟着脚不沾地的常英林紧随其后,后边还有四五个捉刀的侍卫,寸步不离。

    夏浔也起了,早上起来还打了两趟拳,练了几回刀,这才叫下人侍候着洗漱。

    俞士吉是爬墙走的,从正门儿回来的,并未先到他这里报到,他也不需要报告。俞士吉捉了常英林,挟着他便往自己住处来时,夏浔还不知道,他洗漱清洁,换了身燕居的常服,正准备吃早餐。

    早餐比较简单,一碗碧粳香米粥,一盘包了果馅的小馒头,几碟子清淡的小咸菜,还有四片高邮咸鸭蛋,滋滋地冒油,看得夏浔胃口大开,他在桌前坐下,刚刚拎起筷子,俞士吉便押着常英林到了。

    “咦?俞御使,你这是干什么?府台大人……患了足疾么?”

    夏浔装傻,忙里偷闲,他还塞了只果馅小馒头在嘴里。

    俞士吉鼻子差点没气歪了,我忙活一宿……,你不知道吗?可他哪有胆子拆穿夏浔的把戏,立即向夏浔一拱手,正色说道:“禀告国公,下官夜审习丝姑娘,据习丝姑娘提拱的线索,赶到湖州府库,恰见一众粮绅正将自家粮食紧急运往府库,下官将他们人赃并获,一经审讯,真相大白!”

    “哦?什么真相?”

    夏浔抓紧机会又剜了一筷子龘蛋黄放嘴里,啧!好香!

    俞士吉咽了口唾沫,道:“府库之中空空如野,粒米全无,与帐上所载应已收纳的六十万担存粮帐目全无相符之处。那府库大使也在场,被下官当场擒获,据他交待,府库粮米,早被湖州知府常英林,伙同那些奸商瓜分卖掉。

    下官按图索骥,又急搜这些奸商人家,起获帐本、粮食等大量证物,为了保证安全,一干人等现在都押进了钦差护军营中。下官以为,别的罪名且不说,只这一桩,足定常英林之罪,故此,下官请国公下令:一、羁押常英林待罪;二、另委官吏暂主湖州政务;三、急调附近卫所官兵入湖州,确保钦差行辕安全!”

    常英林本来吓得体似筛糠,一瞧夏浔好象并不知道俞士吉所为,连忙高声喊冤:“国公爷,下官冤枉、下官冤枉啊!这是俞士吉打击报复,国公爷明察、国公爷明察啊!”

    夏浔奇道:“俞御使打击报复?这话从何说起,两位大人本是旧相识么?”

    常英林恶狠狠地瞪着俞士吉道:“下官不认得他!可下官知道,他是都察院的御使,他是陈瑛的人,陈瑛一向与锦衣卫纪大人不和,这事儿官场上谁不知道?俞士吉知道纪大人是下官的妹婿,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大人!”

    夏浔的嘴唇攸地向上弯了一下,他赶紧忍住笑意,再看向俞士吉,俞士吉忙活了一晚上,脸色灰扑扑的,被常英林一气,却突然红光满面了,他大声道::“国公,俞士吉为国擒贼,人证、物证、一干人犯口供俱在,容不得他狡辩,一应证物,国公随时可查!”

    “这样吗……”

    夏浔有些为难地看向常英林:“俞御使既这么说,常府台,只好先委屈你一下,你放心,本国公若查验证物不实,一定还你一个公道,不但立即还你自由,还要向皇上奏上一本,狠狠地弹劾俞士吉!”

    常英林听了这话,突然又有种中了圈套的感觉,可现在夏浔是他唯一能抓的一根稻草了,常英林慌忙央求:“国公爷,罪证不明,不能拘押下官呐,国公……”

    这时夏原吉闻讯跑了来,听到这里插了句嘴:“府台大人何必惊慌,暂且限制你的自由,只是为了彰显司之公正,你放心,只要罪证不实,国公爷一定会还你自由之身的。”

    说着向俞士吉递个眼色,俞士吉心领神会,立即喝道:“就把本官的卧室,暂做了常英林的监房,押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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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使大人,你嫉恶如仇,忠于国事,这是对的,不过做事太莽撞啊!”

    等一路喊冤的常英林被带下去,夏浔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便教训起了俞士吉。

    “呃……,下官愚钝,不太明白国公的训示!”

    夏浔道:“你有常英林的罪证,为防他与人串供、毁灭证据,暂且控制住他,这也就罢了,可是事情还未真相大白,湖州府上下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就悍然抄了那些粮绅们的家,一旦引起湖州府震动,惹出不必要的麻烦,那该怎么办呢?莽撞!太莽撞了!须知过犹不及呀!”

    俞士吉不服气地道:“国公,这里是湖州府,常英林是这里的地头蛇,咱们这些过江龙,不行非常手段,只消给他们一点喘息之机,很多人证、物证就会消失于无形。下官在都察院办案多年,深知其中手段,任你如何小心、如何谨慎,在那些赃官经营多年的地方,凡事总要落后他们半步。只这半步,就得付出百倍努力,才有可能查出真相!连夜查抄奸绅宅第,下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夏浔叹了口气道:“做都已经做了,还能怎么样呢?眼下,你只有尽快拿出确凿、详尽的证据,让这铁案如山,否则若是有人告你一个侵扰民灾之罪,本国公可也无护你周全!”

    “他妈的,这个套儿连我一块儿套进去了!”

    俞士吉心中暗骂,却也无可奈何。这事儿他当了一回急先锋,就只好一路冲在头里了,再说,这个套儿,他是上得心甘情愿,难得找到一个打击纪纲的机会,你叫他袖手他也不肯呐。俞士吉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继续当那打黑急先锋。

    夏原吉在一旁暗中偷笑,夏浔和俞士吉两个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他这明眼人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抛开公事不谈,单从私的方面来讲,都察院和锦衣卫一直以来的矛盾,也是俞士吉只要逮着机会,就不遗余力地打击与锦衣卫沾亲带故的势力的强大动力。虽然夏浔让俞士吉打了头阵,可是从他一直以来的言行,夏原吉至少看出,夏浔也有收拾纪纲的意思,这让他非常高兴。

    夏原吉也是太子派的官员,但是同一派系,并不代表着就是亲密战友。一派之中,也是山头林立,纪纲就是一座独立的山头。

    锦衣卫当年的嚣张跋扈至今令人忌惮,而如今的纪纲已经越来越像当年的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蒋瓛,锦衣卫监察百官的特殊职能,更令官员们先天与他们就有一种对立情绪,如此种种,令得纪纲在太子派里饱受排挤,他想不自立山头都不行。

    现如今太子名份已正,外敌已不堪一击,太子系官员大多是文官出身,做为太子曾经的强大助力,纪纲开始成为太子系官员内部的眼中钉,对于夏浔的表现,夏原吉也是乐见其成的,一句话:他们希望纪纲垮台。

    夏浔转向夏原吉,打断了他的沉思:“夏侍郎,俞御使所为,固然有些莽撞,终究是因为心切国事,这个乱摊子,只好你来收拾一下。俞御使继续追查案件,寻找更多的罪证,夏侍郎则负责召集湖州官吏士绅,说明情况,安抚人心,同时,也可以发动士绅百姓举报罪证,相信对于俞御使也是一个帮助!”

    夏原吉连忙躬身答应下来。

    夏浔脸色微微一沉,又道:“如果那习丝姑娘所言属实……,夏侍郎,还须立即着手,将流落四方的难民们召回来,赈济安顿,切不可再让他们饱受颠沛流离之苦!”

    “下官遵命!”

    夏浔轻轻吁了口气道:“你们……认真做事去吧。本国公不能坐在这儿静候结局,我会带些赈粮,直接下去村镇,放粮赈灾,探视灾民!”

    夏原吉和俞士吉连忙答应一声,夏原吉又问:“还请国公告知行程、往返时辰,若有要事,以便下官等派人去报知大人。”

    夏浔沉吟了一下,道:“今日就去乌程吧,我到南浔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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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8章 授之以渔

    乌程县,南浔镇。

    民间素来有“湖州一个城,不及南浔半个镇”的说,优雅美丽的南浔风光,就像一位高雅而美丽的大家闺秀,总是叫人念念不忘。

    眼下的南浔,同样经受了大雨和洪水的蹂躏,可大家闺秀到底是大家闺秀,虽然饱受蹂躏,花容惨淡,那诱人的魅力,并不稍减几分。

    夏浔在乌程县令傅生的陪同下,先到了南浔,然后便是镇子下边的各个村庄。

    夏浔还没来,乌程县令傅生傅老爷就知道知府老爷栽了,所以见了夏浔战战兢兢,唯恐出什么纰漏。那铺张的排场自然是不敢再有了,傅县令临出门的时候,还特意换了一件半新不旧、皱皱巴巴的官衣,又在自家池塘边上,刻意地往官服下摆了蹭了些泥巴。

    乌程县是个富庶之地,为了能在这儿稳稳当当做个官儿,傅县令也没少巴结常英林,送银子送女人那也是常有的,可谄媚巴结上官的,不一定就是贪官,傅县令对地方上还是很爱惜的。他十年苦读,高中进士,做了这乌程县七品正常,他也想干出一番政绩来。

    然而身处官场这个复杂之极的所在,哪能一切但由本心?海瑞一尘不染,两袖清风,只留下个人一个清名,于国于民,一事无成。戚继光行贿赂送美女,巴结谄媚确有其事,可他却做出了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是实实在在的民族英雄。

    人性是很复杂的,只有在那些思维很简单的人眼里,才会认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好官必定毫无短处,昏官必定一无是处。身处复杂的环境,有时为了做事、为了自保,就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

    傅生就是这样一个人,面对一个黑心的上官,他想保住自己的官位,就不能不做些迎合上意的事情,可是对地方百姓,他还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力,尽可能地做到了为官者的本份。但是一些心机手段,他也是不吝运用的。

    夏浔倒也没有难为他,见乌程县收留了许多灾民,傅县令还号召地方士绅出面,搭设了许多粥棚济民,而且这回存了小心,认真检查,确实不是面子工程,对他的表现还是很认可的。在傅县令的陪同下,夏浔在南浔只做了短暂停留,便开始巡视下面的村镇。

    有些村镇受灾情况很严重,有些村镇如今洪水已经退却,地方上正在清理淤泥,火化腐尸,也用了一些简陋的子消毒防疫,这些都是千百年来百姓们摸索出来的经验。

    古人对于灾后防疫并非一无所知,很多时候灾后大疫,不是因为他们不懂这些知识,而是没有相应的条件。千里汪洋,一枝干柴都找不到,一口铁锅都没有,两手空空渴得嗓子冒烟的时候,他就算知道喝开水比凉水好,又有什么用?到处都是腐烂的人畜尸体,侥幸活下来的人走路都打晃了的时候,他就算知道应该火化或深埋尸体以防瘟疫,谁能深入灾区去做?

    幸好浙东一带在全国都是富庶之地,尽管受了大灾,家底子还是在的,救灾工作比贫穷落后地区要强上许多,夏浔见了心安不少。

    夏浔找到了小叶儿村,准确地说,他找到了本是小叶儿村的那片地方。

    站在小舟上,怔怔地看着那原本是一片小村庄的地方,夏浔的神情一片茫然。

    暴雨季节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这里依旧半淹在水面下,可以想见当初这里曾经受到了多么严重的灾害。

    这里是贫民区,安置的是当年张士城的旧部,一批连务农都不允许,只能做些杂务谋生的贱民,他们的房舍之简陋可想而知,现在水退了一半多了,可夏浔放眼望去,愣是没看到一片屋顶,所有的房屋全塌了,他能认出这里来,只因为这十年小叶儿村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尤其是村落格局,所以从一些微微露出水面的残垣断壁、从几棵他梦中偶尔忆起的槐柳大树,他还能隐约记起整个村庄的样子。

    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处地方就是这里,这里相当于他的出生之地。

    当时他正卧在河边,逮蛙捕鱼谋生的胡大叔收留了他,这个庄子住的都是极贫穷的百姓,可这些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百姓,房子虽然粗陋、衣衫虽然破旧,甚至有些人家的女孩儿只能进城做最低贱的流莺窑姐儿,身子肮脏不堪,可他们的心都是干净的。

    他们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生活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只要能得到一丝光亮,就是他们最大的欢乐。而就是这样一群与世无争的人,现在一个也看不到了,看着这儿这么大的水情,夏浔真不敢奢望其中还能有几个人活着。

    他阴着脸,看着脚下悠悠淌过的水面,沉声说道:“今年这几场豪雨,确实为数十年来所罕见,积雨成灾,不是你们地方上的责任。可这里的水患怎么会这般严重呢?这也仅仅是天灾么?”

    傅县令慌忙答道:“国公爷,这个村子本来就挨着一条河,那水太大了,水势下来,最先受灾的就是沿河聚居的百姓……”

    夏浔扭头瞟了他一眼,眼神并非十分的冷锐,傅县令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双膝一软,就在舟上跪了下去,哭丧着脸道:“回国公爷的话,下官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办呀!”

    夏浔冷冷地道:{百度锦衣夜行吧}“你说,怎么个没有办?”

    傅县令顾不得那常英林了,把牙一咬,全招了:“国公爷,您有所不知,朝廷拨下的河工银子,到了知府大人那儿,压根就一文钱也没拨下来,不瞒您说啊国公爷,纵然下官无良,把这小叶儿村住的前朝罪民们不当回事,可整个乌程县,下官敢不当回事儿吗?

    就说这南浔镇里吧,这儿住着许多致仕的官员,随便拿出一个来,下官这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就没比,就算下官得过且过,不想疏浚河道、修筑堤防,这些致仕官员们肯饶下官么?迫于无奈,下官也曾向湖州府提出,多多少少拨付些钱款下来。

    这乌程县里高官如云,小县哪怕收到一文钱,也是绝不敢贪墨的,势必全要用在维修水利上面。可是……,常大人背后是……,不要说是已经致仕的官员,就算是在朝的官员,人家也不放在眼里,愣是一毛不拔啊!

    眼看那河道年久失修,不要说一逢大灾就得出事,纵是平时灌溉农田都嫌不得用,下官迫于无奈,只好召请本县富绅商贾,厚颜肯请大家捐赠出来一些钱财,才得以雇佣民工,修缮水利。”

    傅县令咽了口唾沫道:“可那杯水车薪,哪里修缮得了全部河段?若是分散开来,处处缝补一番,那就根本无济无事,这场大水下来,我乌程县整个儿都要没了,全县百姓都要遭殃。再说那捐款者都住在城阜里,下官不先修筑人家那一段河堤,成么?所以这里……”

    夏浔冷凄凄地道:“所以这里……住的只是一些可有可无的贱民,也就只好由得他们自生自灭了!”

    傅县令骇得脸都青了,连连叩首道:“下官死罪!下官死罪!”

    他那头就磕在船舱甲板上,砰砰直响,片刻夫额头就淤青一片。

    夏浔缓缓地道:“你起来吧,你在任上,至少是尽了自己的本份,你没有能力去做的事,本国公不会怪你!”

    傅生大喜若狂,继续叩头:“多谢国公开恩!多谢国公开恩!”

    夏浔一摆手,脸色随即一沉:“可有件事,你是有能力做的!以前,常英林只手遮天,你也只能仰其鼻息,现如今常英林已身陷囹圄,俞御使正在追查他的罪证,你怎还知而不报?”

    傅县令急忙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其中详情,下官回去后马上写得清清楚楚,报与御使大人知道!”

    夏浔略一沉吟又道:“乌程县里,多致仕高官隐居,常英林尚且敢如此胆大包大,对其他地方是如何的盘剥之残酷就可想而知了,这湖州诸县里,乌程算是首县,想必你在诸县官员当中,也是有些名望的……”

    傅生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即道:“是,下官一定联络诸县同僚,一起上书,检举常英林的罪行,还百姓一个公道!”

    夏浔点点头,默然回首,再度望向小叶儿村所在之处的那一片汪洋,十年岁月,恍若一梦。

    粮绅们的家被抄了,当场缴获的粮食成了赃物,更是绝对没有退还的道理,俞士吉颇有一点‘破门令尹’的狠劲儿,直接把这些粮食全部充回府库,做了官粮,堵上了那六十万担粮的缺口。夏原吉也不客气,亲自暂领湖州知府一职,立即开仓对市民平价售粮,又核定各县受灾百姓,拨粮过去或赈或贷,以补朝廷赈粮之不足。

    在夏原吉的发动下,湖州城里有良心的士绅眼见大局已定,纷纷出面检举常英林及其党羽们的罪状,这一来,湖州同知、通判等一大票与常英林沆瀣一气的赃官纷纷落网。紧接着,以乌程为首的各县县令们纷纷上书,检举湖州府的罪行。

    俞士吉抓人的瘾头上来了,有告必抓,一抓一家,那副模样,颇有点陈瑛、肖祖杰、纪纲灵魂附体的架势,要不是夏浔和夏原吉有意控制规模,俞青天一定是沾边就算,能把小半个湖州城的人全抓起来。

    俞士吉忙着抓人抄家、夏原吉忙着促进官民关系的时候,夏浔开始考虑灾民们今后的生活问题了,眼下可以赈灾,可是赈灾不可能持续到明年秋收,湖州府被常英林这条臭鱼祸害得太厉害了,难民无数。苏松等府也有一些百姓受灾严重,这些人该怎么办呢?

    夏浔苦思半晌,突地想起需要十多万人服役修建的京城大报恩寺,心中顿时敞亮起来……

第679章 逼我杀人

    夏浔从南浔镇赶回湖州城的第二天,一位便装打扮的锦衣卫稍悄找上了知府衙门。门禁先是找到了老喷,见到辅国公的近身shì卫,那个锦衣卫才向他说明了自己的真正身分,老喷验过他的锦衣卫腰牌后,马上把他带去见夏浔。

    “国公爷,这是镇抚大人要小人交给国公的秘信!”

    那锦衣卫自鞋帮夹层里抽出一封密信,交到夏浔手上,夏浔验过火漆封口无误,打开信来一看,不由暗吃一惊。刘玉珏的信里自然不会点明道姓说的非常明白,甚至没有题款和落款,内容说的也非常含蓄,不知内情的人见了这封信,未必就能猜出来在说甚么,可夏浔亲自交待给刘玉珏的事,他岂能不明白?

    夏浔的脸sè微微一变,立即引着火烛,将那封密信当面烧毁,直到那信烧得只剩最后一片儿,他才轻轻松手,看着那纸片飘然落地,燃成灰烬。

    “你回去,告诉刘大人,他做得很好,要小心一些,盯紧一些!”

    “遵命!”

    夏浔点点头,老喷就引着那南镇抚司的锦衣卫离开了,夏浔的眉头马上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已经收到了家书,知道梓祺带着孩子回山东奔丧去了,可他没想到这竟引起了纪纲的注意。八大金刚过去一半,带了不下百余人手,这么大的阵仗,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若是纪纲追踪的是谢谢、1小荻甚至海盗出身的苏颖,夏浔都丝毫不会慌张,可是彭家彭家的那个秘密身份,可是皇帝的逆鳞啊!虽说在他有意yòu导之下,这几年彭家已经渐渐疏淡了教务,着重经商发财可这层身份一旦曝光,仍就是塌天大祸。

    白莲教深入民间,普通的教民实在是太多了,朝廷围剿白莲教,从来没有对普通百姓赶尽杀绝过,曾经拜过弄堂、入过教坛的普通信众,只要没有跟着扛枪造反,捣毁教坛后轰回家去也就是了,可那些大小头目、核心人物……,就绝不会放过。

    谁会相信以彭家的势力如果是白莲中人的话,会是一个普通的教众?

    如果再知道彭老太公的〖真〗实身份……

    夏浔霍地站了起来,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到山东去。

    “不要慌,不要慌,越是遇到大事越是不能慌!”

    夏浔搓了搓,轻轻闭上了眼睛。

    自从他冒充杨旭成为青州秀才,也曾屡历惊险,可是近几年,他已经很少遇到这样生死悬于一线的危机了,而这一次不但危险甚至有可能变成一场全家人的生死危机。

    闭目瞑思半晌夏浔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靠在椅上,双目微阖,一言不发。就这样整整坐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捋清了思路。

    “咳来人!”

    夏浔招呼一声,老喷立即走了进来。

    这一个时辰已经有好几拨人来找过夏浔了,只是老喷走到门前禀报了好几回,夏浔竟然充耳不闻,老喷放心不下,悄悄开了房门查看,见自家老爷好端端地在椅上坐着,xiōng膛微微起伏,似乎正在假寐,老喷也不敢打扰,便又出去,随便找个理由,把人都哄走了。

    此后他就一直守在门外,等着夏浔传唤,夏浔一叫,他立即走了进来,躬身听命。

    夏浔道:“叫高初来见我!”

    老喷一呆,吃吃地道:“国公,1小人不知高初是谁啊?”夏浔道:“给我赶车那个。”

    老喷一拍后脑勺,恍然大悟:“哦,车夫小高啊,国公爷您找他干什……………,是是是,老喷马上就去!”

    老喷一溜烟儿地离开,片刻的功夫,高初就站到了夏浔面前。

    高初身子削瘦结实,皮肤白皙,总是笑笑的样子,就像个脾气很温柔的大姑娘。从马夫到司机,这个职业从古到今都是个很不错的,当然,这里指的是给达官贵人服务的司机。一个合格的司机,要有眼力见儿,做事要勤快,嘴巴要闭紧。

    基本上他就跟那拉车的马儿差不多,不管走到哪儿,人们注意的是车里的人,没人会注意到他。虽然他是负责给夏浔驾驶车子的,可是就连夏浔的亲信shì卫们也只称他小高,而没人记得他的名字。可是这样不起眼的人,通常也属于车主人的心腹之一。

    此刻,马夫小高就站在夏浔面前,气定神闲,态度从容,许多官儿到了夏浔身边或许都会有些局促,还未必有他显得锋定呢。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1小高镇定地问:“国公,有大事了?”夏浔沉重地点点头:“不错,你马上去山东,到青州彭家庄,找到祺夫人,把我的这封亲笔信交给他。然后……”

    夏浔对他窃窃sī语了一番,不管听到什么,1小高脸上都没有lù出惊讶或者慌张的神sè,他就那么认真的听着,直到夏浔嘱咐完了,才点了点头,接过书信贴身藏好,向夏浔抱拳一拱手,转身走了出去。

    夏浔默立良久,喃喃地道:“老纪,要搞我的黑材料了吗,你这是逼我翻脸呐!”

    “圣上,四郡之民,遭受水患,今旧谷全无,新苗未成,老幼嗷嗷,饥馁无告。虽有朝廷赈粮、地方自救,暂可安顿灾民,然则赈济之举,不能延续至明秋,则卖儿男女之惨事,于我永乐盛世,势不可完。

    臣以为,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今京都大报恩寺,需用工役十余万,各地百姓需轮番进京服役,若能以浙东受灾百姓赴京都专任修筑大报恩寺一事,以工代赈,则灾民可得安顿,免生是非,四方百姓又免奔bō之苦……”又经过几天的审查,常英林的一系列罪行陆续浮出水面,夏浔将整个奉旨赈灾过程中,各地的受灾情况、赈济情况、军民表现,尤其是湖州地方出现的一系列问题全部写在奏章里面,结尾部分单独拿出一块来,重点阐述了在赈灾之后对受灾百姓的安排。

    一封奏章在夏浔口授、夏原吉执笔的情况下,用了一个下午才写成,夏原吉又反复检查了几遍,确认没有错字和玷污的地方,这才交与夏浔署名封口,遣心腹立送京师。

    这件事处理完了之后,夏浔离开知府衙门住城外去,因为水势正缓慢回落,逃难至湖州城外的百姓们得知消息,牵挂家里的坛坛罐罐,急于返回故里。官府按照人口发放了一定的赈粮之后,这几天灾民们已经陆续返乡。

    湖州府的最高领写班子几于被俞士吉一窝儿端了,幸好基层的官吏们都还在,他们大部分没有大问题,上行下效,或多或少也有些贪腐行为,但是罪行不显,危害不大,在俞士吉看来,但凡有一点问题,就该一窝儿抄了,但是把湖州地方上下官吏来个一网打尽,正在救灾的紧急时刻,抗灾的事儿谁去办?

    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不行,我随便扯过一个小伙伴来,就能让他干的,朝廷官吏,岂能sī相授与。你等着朝廷重新任命官员来,再等着他们熟悉地方,了解从属,准备开衙办事的时候,那些灾民早就饿死、或者啸聚山林打家劫舍去了。

    故而在夏浔和夏原吉的一致控制下,俞士吉的打击范同才没有进一步扩大。

    湖州士绅百姓被完个动员起来了,积压已久的愤怒一旦爆发出来,曾经像绵羊一样只能扮小受的百姓们变成了愤怒的雄狮,这些天来公开要求处死一众贪官,以报湖州百姓、以报屈死灾民的呼声越来越大,一开始是受灾民众请愿,接着是城中百姓请愿,现在士绅们也公推了德高望重的人物做代表,向俞青天递上了万民书。

    俞士吉一开始还能沉得住气,所有的请愿状子他都往夏浔跟前儿送,可夏浔比他还沉得住气,总是跑出湖州城,去各村各锋实地检查,看看有没有官员欺上瞒下,对救灾事宜是否含糊了事,至于俞士吉递上来的罪状和请愿状子,夏浔一样痛心疾首,一样表示愤慨、一样表示理解,可就是从他嘴里听不到一个“杀”字。

    俞士吉急了,一开始夏浔支持化查常英林,他还以为辅国公铁面无sī,毫无杂念,根本不给纪纲面子,现在这一看,敢情这辅国公比泥鳅还滑,常英林的案子自己和夏原吉都是当堂听说,辅国公若不查,一旦传到皇上耳朵里,对他必定不利,他不可能不查。

    可他查了,却躲在幕后,利用自己来查处这个大贪官,现在案情真相大白,他却上书朝廷,阐明经过,毫无在辽东时的杀伐决断,你可以把这理解成是等候圣裁,也可以理解成他是给纪纲面子,给纪纲留出翰旋的余地,一旦纪纲真能说服皇帝……

    俞士吉坐不住了,于是………

    当夏浔即将赶到东城时,无数的百姓簇拥着几位在湖州城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向夏浔迎来。

    “国公爷,常英林作恶多端,天怒人冤,不杀不足以率民愤呐!”

    “国公爷,杀贪官!”“屈死的冤hún,在天上看着呐!”

    一见他们振臂高呼的这般架势,夏浔微微蹙起眉来:“这是怎么回来?”这时人群一分,俞士吉神情庄重地走了过来,人群中立即传出〖兴〗奋的叫声:“俞青天来啦!青天大老爷来啦!”俞士吉走到夏浔面前,双脚一分,不丁不八地稳稳站定,双手一拱,声音清朗,高声说道:“国公,湖州父老群情jī忿,下官再三劝止,却仍安抚不下,因下官做不得主,父老们才来向国公请愿。国公爷,下官也以为,常英林及其一众jiān党,罪恶滔天,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下官愿代民执言,为民请命!”

    他把袍裾一liáo,直tǐngtǐng跪下,肃然道:“请国公祭王命旗牌,杀常贼还天下公道!”

    湖州请愿父老一见,立即随之跪下,长街上黑压压一群人头,齐声高呼道:“请国公祭王命旗牌,杀常贼还天下公道!”@。

第680章 几根瘦骨撑天地

    夏浔面有难sè地道:“俞大人,此案牵涉众、罪行重大啊,这里距京城并不远,本国公已上奏了天子,何如等我圣天天子旨意下来,再行处置呢?”

    俞士吉心道:“你不上奏章,我还不着急呢!”

    他重重一顿首,并不搭话。

    湖州百姓早就听了俞士吉的暗示,说那纪纲在金陵城里只手遮天,最受皇帝的宠信,一旦等到京里下旨的话,十有**会宽赦常英林,到那时说不定来个无罪释放,他又要来祸害湖州百姓,而且还变本加厉,是以百姓们哪里肯依,纷纷哀求请龘愿。

    俞士杰一副顺应民意的模样,用掷地有声的声音道:“国公离京之日,皇上亲赐王命旗牌,许以机变之权,三品以下官员,触犯王法可先斩后奏。今常英林等一众**,上欺天子,下害黎民,天怒人怨,罪大恶极,下官叩请国公顺应民意,请出王命旗牌,斩杀常贼!”

    下跪的湖州百姓纷纷响应,高声请命,这时又有许多并未参与请龘愿的路人闻听事情始末,也纷纷加入,甚至那些开店铺的也顾不得店里生意了,连老板带伙计都跑出来跪在街头,就连一些正在逛街的姑娘小姐带着她们的丫头使女也都加入了请龘愿的行列。

    夏浔立在十字街头,四面八方,人山人海,众口一词,都是要杀常英林。

    眼见如此请形,夏浔的神情才肃然起来,慨然道:“既然如此,老喷!”

    “标下在!”

    受到了现场的气氛感染,老喷也不由得庄重起来,一听夏浔召唤,立即跨前一步,以郑重的军礼参见。

    夏浔沉声道:“请,王命旗牌!”

    民间有所谓八府巡按的传说,实际上从来就没有过这个官职,所谓八府巡按的传说大多就是指那些游走各府,专门缉查地方案件的都察院巡查御使。民间又有所谓尚方宝剑的传说,赐尚方剑的事儿确实是有,但那只是天子特例,真正在大明朝廷制度中规定,赐予生杀大权的象征,却是王命旗牌。

    王命旗牌,有旗有牌,旗与牌各有四面,旗用蓝缯制作,牌用椴木制作涂以金漆,上面都有一个“令”字,夏浔一声令下,随行左右的八个旗牌官立即亮出了由他们保管的王命旗牌,捧到夏浔面前。

    夏浔举步上前,扶起俞士吉,郑重地道:“今日,本国公就应湖州父老所请,祭出王命旗牌,有请俞御使担任监斩官,处决一众罪大恶极之人犯!”

    “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位宿老带头向王命旗牌叩头,高呼起万岁来,万众随之欢呼,声浪直冲云宵!

    ※※※※※※※※※※※※※※※※※※※※※※※※

    “俞青天请国公爷祭出了王命旗牌,要开刀杀人啦!”

    消息迅速向四面八方传开,无数的人都扶老携幼,匆匆赶往临时搭建的法场。

    湖州郊区村镇的民众也急三火四地往城里赶,好象那儿正在发赈粮,去晚了就赶不上趟似的。

    一个穿着短褐的汉子风风火火地走在路上,后边一个fù人抱着孩子直喊:“当家的,你慢着点儿,当家的,你等等我啊!当家的!张风凌!你要再只顾自己个儿,今晚别钻老娘的被窝儿!”

    那fù人火了,在后面大叫起来。

    那汉子一听驴xìng发作,蹦着高的就往回走:“不叫你来你非得来!你说你个fù道人家跟去干什么,你还带着孩子,就你那胆儿小的,杀只鸡你都害怕,那血流满地、人头乱滚的场面让你看了,还不吓得做恶梦?”

    那fù人倔强地道:“才不会!杀鸡我怕,杀常剥皮,我不怕,我心里痛快!”

    那汉子哼哼唧唧地唠叼,从他婆娘怀里一把抢过孩子,又一溜烟儿地跑到前面去了,那fù人无奈,只好一手叉腰,紧赶慢赶地追在后面。

    路边一幢民宅门口,一个老大娘拿簸箕正筛着发了霉的谷子,从里边挑着那还能食用的,已经霉变的就顺手拨到地上,脚跟着围了好几只鸡,正在那儿啄着。正忙得入神,忽地瞧见这一家子从自家门前匆匆而过,她眯缝着一双老花眼瞅瞅,扯开嗓门就喊:“小婧她娘,你这是干啥去啊?”

    那fù人追着丈夫,鞋都快跑掉了,只上气不接下气地回了一句:“大娘,城里头杀常剥皮啦,快着点,晚了就看不到了!”

    老大娘念叼道:“杀常剥皮?杀常剥皮……,杀常剥皮!”

    老大娘突然反应过来,当时就把簸箕丢在了地上,问身就喊:“老头子!老头子!快点出来!”

    老头子没出来,出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小子,笑嘻嘻地道:“奶奶,你糊涂了啊,爷爷和我爹娘不是下地去了么?”

    “哦哦,可说着呢……”

    老大娘念叼了一句,又喊起来:“丹丹!丹丹!腾腾啊,快把你妹妹叫出来,把门拴上,咱赶紧的去城里,杀常剥皮啦!”

    类似的场面在湖州城里城外到处上演着,而法场四周,早已人满为患。

    俞士吉坐在刚刚搭好的监斩棚里,一张青瘆瘆的面孔,{百度锦衣夜行吧}颌下不算太长的胡须,一根根地撅着,风吹不动。他异常严肃的神情直接影响了所有的行刑人员、看护刑场人员,乃至不断涌来的人群,没有人敢大声喧哗,但是千万人的窃窃sī语声,足以汇聚成一股殷雷般的声浪,在空dàngdàng的刑场上滚来滚去。

    在他面前,供着一张香案,上边呈放着王命旗牌,八面旗牌官按刀shì立左右,枪一般tǐng拔。

    俞士吉心里很jī动,这种万众瞩目、生杀大权集于一身的感觉,燃烧起了他浑身上下每一粒兴奋因子,jī动得他的双tuǐ微微发抖。如果说百姓们崇仰、敬慕的目光,带给他的只是一种心灵上的满足,此事之后的政治回报却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了。

    肖祖杰,都察院千辛万苦树立起来的榜样,被纪纲使人活活打死!兔死狐悲啊!都察院上下,不管是哪一派系的,哪怕是sī下里斗得你死我活,在这件事上,却是同仇敌忾。肖祖杰被打死了,凶手却逍遥法外,照样活蹦乱跳的,整个都察院都抬不起头来,而今虽不能说是彻底地报了仇,却也算是狠狠抽了纪纲一记耳光。

    此事一了,他将取肖祖杰而代之,成为都察院新的冷面寒铁,成为俞青天,前程似锦!

    远远的,兵士们拖着一个个背插斩字令牌的贪官污吏、jiān商恶霸向刑场走来,百姓们自发地让开了道路,看着那些平日高高在下,渔肉百姓的贪官,突然发出无法遏止的咆哮,咆哮唾骂声迅速统一起来,汇聚成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声浪。

    声浪中心的那些贪官污吏们一个个脸sè灰败,就像寒风摧残下的芦苇,瑟瑟地发着抖,要不是有兵士们架着,他们早就软瘫在地上了,也幸亏有兵士们架着,如果是使囚车押来,他们这一路过来,就得被百姓们丢的垃圾活活给埋了!

    俞士吉坐不住了,他缓缓站起,热血沸腾!

    今天,他是整个湖州的中心,是万众瞩目的主角!

    当俞青天风光无限,无数百姓向他顶礼膜拜的时候,可有人记得那个怀抱必死之志,为民仗义执言的那位青楼妓女呢?

    湖州城南十余里,群峰起伏,峰势盘旋宛同华盖,称金盖山。金盖多云气,四山缭绕如垣,日出后云气渐收,惟金盖独迟,故又名云巢。这里历来是湖州南郊的风景佳处,林木幽深,青山环抱,绿水长流,环境幽雅。

    这里,山南有古菰城之遗址,山腰有古梅花观,附近有道场山、碧浪湖,风景名胜极多,乃是清修佳地,南宋元嘉初年,道祖陆静修在此隐居,遍山植梅三百株,又建梅花馆,就是今日的梅花观了。

    紫薇,山茶、桂花……,最多的还是梅树,如今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遍山绿叶,可是那梅干虬曲,苍劲有力,依旧有着寒冬时节大雪苍茫,百花皆败,唯我贲张的铮铮傲骨。

    习丝姑娘一袭白衣如雪,正在观中焚香跪拜,默默祝祷一番,习丝姗姗起身,旁边shì候的丫头连忙上前,习丝轻声道:“不用陪着我,我到观后看看风景,一个人散散心,你在外边候着吧!”

    “是,姑娘!”那小丫头答应一声,退到了殿外,与守在外边的一个‘环采阁’打手站到了一块儿。

    青楼里的姑娘如果成了红牌,还是有些特权的,比如比较令人生厌的客人,即怕付出千金,姑娘不愿接待,老鸨子一般也不会为此跟摇钱树翻脸,还要维护一下。一般的姑娘没资格出院子游玩,可红姑娘如果想出去散散心,院子里顶多叫人跟着,而不致于出面阻拦。

    习丝是环采阁的红姑娘,有这个资格,因为她酒泼辅国公、怒斥常知府的壮举,更令她声名大炽,以致老鸨子和管事们都不太敢难为她。

    习丝姑娘缓缓地踱进了道观后进院落……

    又过了一会儿,道观左侧梅林旁的一扇角门儿开了,一个妙龄女冠悄悄探出头去,四下张望了一眼,便飞身闪了出去,匆匆没入梅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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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1章 一点寒香透古今

    习丝姑娘的义举,给她带来的好处是名声更大,身价更高了,有更多的男人想要与这样的奇女子作一夕缱绻,以吹嘘炫耀了,这就是习丝姑娘为民请命所得到的,她还是红牌,红到发紫而已。只是随着她的声名远扬,更加没人敢仗势强迫她什么,她若只愿陪你一杯酒,抚一曲琴,却不留你过夜,客人也不好用势压人。

    俞士吉成了大英雄,成了万民崇仰的俞青天,百度锦衣夜行吧谁会惦记那个为民请命的青楼妓女么?没有,如果说有,就只有青楼寻芳客,习丝姑娘的壮举是叫她名声更响,身价更高,有更多的男人想要嫖她、想要上她,可笑亦或可悲?

    举告常英林的壮举,给她带来的还不只是这些“好处”,还给她带来了仇人。

    常英林被抓了,常英林的余党也被抓了,但是朝廷不可能株连九族,把贪官、奸商们的三姑六舅全都抓起来,这些人依傍着那些贪官污吏,原本也可捞些好处,现在靠山倒了,这些人不敢找夏浔、俞士吉的麻烦,便都迁怒于习丝姑娘。

    近几天来,故意扮嫖客,跑到‘环采阁’点名要她接待,极尽羞辱的事很多。当她偶尔上街的时候,会有些人暗暗地跟着她,目泛凶光,一副要把她连皮带骨吃下肚去的狠劲儿。习丝估计,若不是这些人忌惮着辅国公、俞士吉等一干朝廷大员还在湖州,早就对她暗下毒手了。

    习丝姑娘亦有生的,激于义愤和仇恨,她可以抱着必死的决心,在贪官们面前尽情控诉,却不想在德圆满之后,莫名其妙地死在一条胡同里,葬身一条阴沟中。

    那个小丫环侍候她好几年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习丝对那小姑娘很关照,时常贴补她一些钱,叫她拿去帮助家里,所以那小丫环对她很亲,小丫环建议她去向铁面俞青天求助,或者干脆找到那位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国公爷,但是习丝没有同意。

    那些朝廷的大员有那闲心管她的事么?杨国公正忙着下乡赈民,俞御使正忙着抓贪官污吏,自古妓女有所义举,朝廷官员开恩替她赎买自由,叫她从良的佳事也是有的,可她就算从了良,就能在湖州城里安居下去么?

    那些仇家忍得一时,忍不了一世,早晚还是要向她下手的。

    于是,习丝姑娘想到了逃。

    院子里对姑娘的看管是极严格的,她的私蓄虽厚,却都存放在老鸨子那里,只发给她一种院子里自行印制的凭证,需龘要用钱时,凭此到老鸨子那儿支用,她是不敢大量支取的,以免引起老鸨子的警觉,习丝只取了一点钱,说是到观里进香捐献的香油钱,先叫那小丫环藏了一套道服在观里。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她就开始了自己的逃脱大计。

    习丝假作浏览观中景致,偷偷换好事先准备好的道袍,扮作道里一个女冠,从那游人不多的侧门偷偷溜了出去。

    因为不是赏梅的季节,梅林十分冷清。习丝却像逃出了牢笼的小鸟,脚下轻快,心飞,她快步走进梅林,正要往山下逃去,前面梅树下突然闪出一人,挡在她的前面。习丝姑娘一看,脸色攸然一变,顿时止住脚步,刚刚飞起一抹红晕的脸颊刹那间苍白如纸。

    这是跟她出来的另一个打手,叫杜可信。跟着她出来的,共有一个丫环、两个打手、一个车夫,除了那贴身的小丫环,这三个男人,就足以守住道观的前门和左右门,至于后门,那已深在观中道士的寝居之处,除非是得到了道士们的帮助,否则哪有可能走到那儿去。

    她记得进入道观的时候,杜可信正陪着车夫在那儿拉呱家常的,他什么时候堵到了这里?

    “身上那点钱,够收买他么?”

    习丝姑娘犹豫着,下意识地把手探向腰间,那个打手盯着她,却突然向她作了个揖,好象根本不认识她似的,恭声问道:“仙姑是这梅花观中的道人么?”

    习丝姑娘心中猛地敞亮了一下,她有些激动地看着这个平时痞赖无行的凶恶打手,强抑激动地道:“贫道……正是观中一修行人。”

    杜可信又问:“弟子一生,作恶多端,现在想去观里多烧几柱香赎罪,仙姑觉得,这样可以吗?”

    习丝姑娘偏激性儿又起,愤然反问:“烧香若能赎罪,天下恶人只要买足了香烛,还怕无无天么?因果循环,善恶有报!要消恶业,唯行善事,烧香?不过养肥了一班不修真性的出家人!自古道,地狱门前僧道多,你说因为什么!”

    杜可信向她双手合什,深深行了一礼,说道:“弟子明白了,多谢仙姑指点!”

    说罢这痞子竟然转身离去。

    痞子曾经也不是痞子,在妓院里做大茶壶、恶奴打手的人,又有几个人是心甘情愿做这一行的呢?习丝姑娘不计生死,在国公爷的接风宴上那一场大闹,感受最深的就是这些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小民。在杜可信的心中,这个以色娱人的弱女子,无异是一个大英雄,比他最向往的,那传说中仗剑江湖、路见不平的江湖豪杰,丝毫不让!

    这样一个英雄,不该葬送在他的手里,否则,他真的是作孽多多,子子孙孙都要受到恶报了!所以,这个人所不耻、为之轻贱的妓院打手,做了件他一辈子都不会后悔的事,他少了一笔赏钱,可是当他年迈苍苍的时候,对着抱在自己膝上的孙儿,他能自豪的讲述自己当年的义举!

    ……

    山映水中,行舟如叶,一个眸正神情、俊俏异常的青袍女冠立在船头,大有江湖载酒之意。

    眼看舟行如箭,两岸青山一一被抛在身后,习丝姑娘心潮澎湃。

    摆舵的老梢公笑眯眯地问道:“仙姑,您这是到哪儿呀?”

    习丝下意识地答道:“金陵!”

    “哎哟!那可不成,老汉这小船儿,可去不得那么远的地方,再者说,也不能一路都走水路啊!”

    习丝这才醒觉失言,不由回眸一笑:“老人家,我说要去金陵,可没说要您一路送我去啊,请送我到码头就是!”

    她这回眸一笑,百媚横生,饶是那老汉已年近古稀,还是看得心头一跳:“作孽啊!这么漂亮的女人,出甚么家呀,梅花观里供的可是纯阳道祖,听说纯阳真人最好美色,要是见了她,还不现了真身,再来一出‘三戏白牡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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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浔近来劳神的事情实在是多,颇有点心力憔悴的感觉。

    赈灾赈灾,说着简单,具体操作起来,需要想到的事情太多了,有一个方面考虑不周,就要出乱子。而这一块正是他主抓的,夏原吉和俞士吉具体负责的事务,也要时不时的报到他面前,有些需要他来拍板决定,有些他得做到心中有数,这些事也要消耗相当大的精力。

    而山东那边,尤其让他牵挂。

    他正在湖州没日没夜的忙着救灾赈民,忙着诸般善后事,调济各种生活物资,协调湖州层层官属上下之间、平行之间的各种关系,仅是这些就累得他喘不过气来,纪纲还在那儿整他的黑材料,一旦叫纪纲抓到什么把柄,那可是要命的!

    虽然说刘玉珏已经送来消息,叫他有了防备,已派人赴山东紧急消除一切隐患,可是换了谁就能因此放心,高枕无忧了?他恨不得立刻回京交差,马上请假赴山东奔丧,籍此亲自动手,消弥一切漏洞。

    别看纪纲官儿比他小,可这个官儿特殊,他是皇帝的看门狗,就是专门给皇帝监视所有官员的,甚至包括所有的王爷们。除了皇帝,他谁都能动,谁都能咬。只要他横下一条心,就算是国之储君的黑状他一样告、材料一样整。

    两个人一个明、一个暗,竞斗的规矩根本是不平等的,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握有多少底牌,岂能不担心?

    可湖州这边的事还没有了,要善始善终,否则他如何走得脱?顾此失彼,更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他只能加度,尽快解决湖州诸多繁琐的后事。

    好在,事情处理的越来越明朗,越来越顺利,已经渐渐接迫尾声。

    皇上的圣旨下了,不知纪纲的话儿没说到位,还是夏浔这边呈报的资料太详尽、太确凿,激怒了嫉贪如仇的永乐大帝,朱棣下旨,豁免湖州一年钱粮,没收的粮谷全部用于地方赈灾,常英林以及湖州同知、湖州通判等几个首恶,以及楚梦等几个无良爪牙全部处斩,家产抄没,家眷发卖为官奴……

    此外就是任命了新任的湖州知府、同知、通判等官员,即刻到任,接掌政事。那处置如雷霆暴雨一般,喜得俞士吉眉开眼笑,圣旨在握,他又狠狠地过了一把整人的瘾。

    至于夏浔特意提及的以工代赈,朱棣并没有马上下旨恩准,他在圣旨之外,单独给夏浔写了一封信,阐述了自己的担心,营造建筑是一件大事,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朝廷从各地调去服役的,都是各地的建筑匠、砖瓦匠,而夏浔所提及的那些农民,未必干过这些活儿,叫他们扔下锄头就去盖房子,万一盖垮了怎么办?万一盖好了看着好好的,只过三五年,被大风一吹,就塌窝了怎么办?

    朱棣的担心自有他的道理,上百万贯的投入岂能儿戏?夏浔却觉得没有大问题,技术活儿还是要由专业匠人来做的,那些繁重而简单的体力劳动,比如运送土石、巨木这些需要的人力多,又没啥技术含量的活儿足以叫普通农民来干。

    不过这回他没忙着上奏章辩解,皇上对湖州一事已经做了终结裁定,这些事儿还是留着见到皇帝之后当面更好,夏浔立即打点行装,拉上杀得意犹未尽的俞士吉,打道回京,向皇帝交差去了!

    P:唔,俺感觉对人性的剖析,真是太深刻了,小小地自我感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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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2章 我自行我道

    “坐吧!这趟浙东之行,你很辛苦啊!”

    下了朝,朱棣照例把夏浔带到了谨身殿,进了大殿,随意往一指,木恩已然搬过了椅子。夏浔欠身谢恩,等皇上在龙书案后坐下,便也顺势坐下来。

    皇上最关心的当然还是湖州贪腐一案,奏章上说的毕竟不够详细,此时坐下,君臣二人又详细说了一遍,朱棣愤然道:“这个狗囘官!当真该杀!杀得好,若等联的旨意下了,百姓们积怨已深,恐怕就要有人生事了,这等处决,算是便宜了他……这等祸国殃民的奸贼,纵然剥皮攘萆,也难消联心头之恨!”

    朱棣余怒未息地喝骂了几张,夏浔候着他的心气儿稍平,便又提起了以工代赈的好处。

    朱棣蹙眉道:“文轩所言联也知道,古时赈灾,就有以工代赈的,宋朝时候,一遇大灾,就广招兵卒,其实目的也在于此。然则大报恩寺不比寻常粗陋建筑,随便招些农夫来,做得了这些事么?”

    夏浔将他的想又仔细闹述了一遍,朱棣沉吟良久,难以决断。他虽然爱民,可他毕竟仍旧是个封囘建时代的君主,不能拿现代统囘治者的标准去要求他,在他眼中,父母高堂同样是不可触犯的存在。

    这大报恩寺是他打着为父皇所建,实则供奉他生囘母的地方,他无给自己的亲生囘母亲一个实实在在的名份,心中已是愧疚万分,可不想在供养母亲神主灵位的庄严神圣之地再出什么纰漏。

    眼下朝廷没有太多的大工程,朝廷倒是正在赶造巨舰,准备派一支庞大舰队巡视南洋,宣扬天朝国威,可那种地方的技术要求更高,普通人根本干不了。受囘灾地区灾后重建和修复河道又用不了那么多人。

    夏浔反复讲如此做的好处,又说只叫这些人做些寻常的气力活儿不教他们接触建筑施工的核心部分朱棣才点头答应下来

    这事儿议罢,朱棣说道:“总说叫你歇着,结果总是有事要你去忙,是联食言。好啦,这次回来应该无甚大事了你母去好生休息一下吧。”

    夏浔苦笑道:“皇上今朝不要臣忙,可臣还是闲不着。”

    朱棣一怔,奇道:“怎么?”

    夏浔这才离席向他一揖,正容说道:“皇上,臣妻彭氏家祖辞世因为臣正奉圣旨在浙东赈灾,忠孝难以两全,故而只着臣妻携小女先回山东奔丧去了。如今臣已复了圣旨,缴了差使,正要向皇上请假,往山东一行。”

    朱棣“哦”了一声,动容道:“竟有此事?好吧大报恩寺,本就是由你负责的,那你就把刚才所议之事尽快分付有司,然后去山东吧。”

    “谢皇上!”

    朱棣“嗯”了一声道:“联听茗儿对皇后说过一些你的家事听说彭氏娘家是经商的,主要跑海船,是么?”

    夏浔正琢磨着怎么对他说呢,还真是一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夏浔连忙顺杆儿爬,他苦笑一声道:“经商么,那是臣受皇上恩泽,做了国公之后,有意的帮衬,也算是引导吧,之前彭家的营生可不是这些。”

    朱棣有些好奇地问道:“那彭家原本是做甚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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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浔说道:“想必茗儿也是有意维护微臣,所以与娘娘谈及家事的时候,不曾言及其他。彭家现在是经商做买卖的,以前的营生么,比这还要粗俗一些,彭家是开武馆、开客栈、开车马行的。

    结交的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彭家在青州地方也算一方大豪,这大豪与士绅的区别,差就差在文教底蕴上了。彭家那班兄弟,都是些好勇斗狠的人物,大恶虽不敢做,打架斗殴、仗着武力寻衅滋事的行为却也不少,在青州地方的声望并不是很好。

    当年,因为彭氏与微臣私订终身,离家出走,彭家派人来金陵将她带了回去,那时臣还是一名御前侍卫,便把此事禀告了先帝。先帝怜臣一片痴心,特意委了臣一个采访使的职务……着臣陪同今都察院佥都御使黄真黄大人赴济南公开,督察剿灭白莲教的事,顺道儿让臣向彭家求亲,三媒六证,明媒正娶……免得失了礼数。”

    夏浔一说起先帝,朱棣便站起来,肃然而立,以示恭敬。他在金殿上提到父亲的什么遗旨,那是以君的身份说话,无需站起,而今是和夏浔私下言谈,就要执行人子的礼仪了。

    夏浔见皇帝站起来了,也只好随之站起,等先帝这段儿说过去了,朱棣重新坐下,夏浔便也随之坐下,两人的动作看来颇为引人发笑。不过这在当时是很正常的行为,并没什么好笑,如果不起身来,那才是失礼。

    两个人坐下,夏浔很是感慨地道:“先帝爱臣至厚啊……”

    他这一说先帝,朱棣又站起来,于是夏浔也……

    夏浔有点旧,坐下之后顿了一顿才道:“臣深感宏恩,未敢忘了国事,先在济南府设计擒杀白莲教匪的大头目牛不野,将他的教坛完全捣毁,又一路跟踪陕西白莲教匪王金刚奴到了青州,在云门山将他杀死。国事既了,随后才敢去彭家,结果……”

    夏浔尴尬地一笑道:“那时臣也算是一个六品的朝廷大员了,到了彭家,却被彭家那班兄弟暴打了一通!”

    朱棣正听的有趣,奇怪地问道:“打你作甚?这彭家这般嚣张,连朝廷命官都敢打么?”

    夏浔讪讪地道:“臣是秘密追踪王金刚奴到青州的,所以……并没穿官服。,彭家男多女少,这一辈儿就这么一个女娃儿,甚得家中爱护,因为彭家兄弟气愤微臣拐走了彭家女儿,所以微臣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夏浔绘声缓色,把那挨揍的经历仔细说了一遍,又说到自己用“木九”的假名,冒充云南土司之子骗婚,待到木已成舟,彭家才无奈接受现实的经过说出来逗得朱棣哈哈大笑。

    朱棣指着他道:“你呀你呀,联就知道你杨文轩狡狯如狐想不到连你的这个老婆也是骗回来的,哈哈哈,难怪人家要揍你,这般诱拐人家女儿,坏了人家清白的身子不当众打杀了你算是便宜你了!”

    夏浔道:“是!所以臣虽是一个读书人,而彭家只是草莽出身,臣发达之后,并不敢轻视于彭家。臣怜爱妻子,固然是因为她对微臣一往情深当年不离不弃,随我历尽卒苦,也是因芳,办……算是先帝宏恩,御旨赐婚一般啊!”

    朱棣又站起来了,夏浔当然也要站起来,不过这次他的身形没有方才那般局促脸上神情满满一片,全是对朱元璋的追思怀念,朱棣看了不禁心生感动。

    夏浔道:“臣觉得彭家的营生虽然也是靠力气吃饭,并没啥丢人的可是开武馆、开客栈、开车马行……”民间不是有句话么,“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他们做的是这一行的买卖,结交的人什么路数都有,黑白两道、良莠不齐,其中难免有些不之徒。

    臣做了朝廷大臣之后,想着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所以就有意引导彭家走正途,做正事,海运呐、经商啊,做了正儿八经的守商人,和气生财嘛,彭家靠好勇斗狠来撑场子的劲头就下去了。这两年,我大明国泰民安,他们的生意做得也好,家里有了富余,也能效仿地方士绅,做些修桥补路、捐学助残的善事了。”

    朱棣听得容颜大霁,频频点头道:“好!文轩思虑周全,这样想很好!唉!到底是读过书的人,联从北平来的那些武将就不同啦,一个个都是大老粗,一下子封公封侯的,尾巴都翘上天了,只知道鸡犬升天,哪知道导人向善呐!”

    夏浔发现朱棣年纪一长,也变成碎嘴子了,向他很是感慨地大诉了一番当皇帝的苦恼,苦水倒丰了,夏浔的屁囘股也坐疼了,这才放他离开。

    夏浔离开皇宫,回到自己的府邸,茗儿、谢谢等几位爱妻早已从慈姥山回来了。不过一家人没顾上团聚,夏浔就赶到书房去了,因为刘玉珏已经在他府上静候半天了。

    补玉珏听说夏浔回京后,马上到他府上候着子。刘玉珏要想偷偷与夏浔沟通,方多的是,可他已经知道夏浔正被纪纲盯着,天知道自己的行踪再如何隐秘,是不是就一定不会被人察觉?

    一旦叫人发现他鬼鬼祟祟地与夏浔往来,恐怕反让纪纲提高戒心,他与夏浔本来就交情深厚,彼此来往也不会惹人生疑,还不如大大方方登门“探望”。

    两人到了书房,刘玉珏马上把最新收到的消息向夏浔禀报了一番,夏浔听说对方已经盯上了蒲台县林羽七,不由暗暗惊心:“纪纲如此厉害,竟然这么快连那边的门路也摸清了?”

    刘玉珏说完,并不问彭家和林家到底有什么把柄让纪纲如此感兴趣,只是忧心忡忡地道:“纪兄真的变了,我没想到,他居然对国公您也心怀叵测。想当初我们在大明湖畔把酒言欢时,哪有这许多勾心斗角,现如今他的眼中除了权力,已经一无所有了。”

    夏浔淡淡地道:“以利交者,利尽则交疏;以势交者,势倾则交断;以色交者,花落而爱渝;以道交者,天荒而地老。道若不同,立成寇仇!他跟咱们,现在已经不是一条心,走的不是一条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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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3章 风云再起

    圆脸,铜铃大眼,酒糟鼻子,生两撇鼠须,这就是锦衣小旗小九的尊荣。

    此刻,他正毕恭毕敬地站在纪纲面前,禀报着夏浔回京后的一些举动。

    纪纲倚在太师椅上,懒洋洋地坐着,双眼似阖微阖,却似一头猛虎正在小憩,依旧威风凛凛,起码像阮小九这个级别的官儿,是不敢在他面前贼眼乱瞟的。

    听了阮小九的禀报,纪纲冷冷一笑,突然问道:“俞士吉如今怎样?”阮小九忙道:“也见过了驾的,皇上对他很是嘉勉。都察院陈瑛已经为他叙功请赏,现在吏部传出风声来,据说俞士吉很快就要升任佥都御使。”

    纪弭冷冷地哼了一声。

    常英林派人进京向他求援,纪纲闻讯后也做过些事情,他做的事情就是请夏浔吃酒,主动亲近。在他这个地位上,没有谁愿意得罪他的,他做到这个份上,足矣。而且有些事不需要挑明了,夏浔如果在意他,自然明白怎么做。

    让他去给常英林揩娄股,如今的纪大人懒得。

    他是收了常英林的钱,可现在给他纪大人送钱的官儿多了去了,有人敢向他要收条么?无凭无据的,以他受宠的程度,不怕常英林攀咬他,不过少了一条财路总是比较可惜的,所以他纪大人才勉为其难地做了件他现在最不愿意做的事,在别人面前点头哈腰,曲意讨好。

    先把目前有些紧张的关系缓和了,一旦真的有事他也就好出面了。

    那时他还不能确定常英林那儿一定就会被人查出事来,他哪会蠢到先去夏浔面前暗示一季,叫他此去赈灾,路过湖州府的时候,一定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本来在他的想法中,常英林还是能把事情处理好的,他这边先跟夏浔修复关系以备万一,常英林那边把漏洞堵上,查不出的话,自己就省得去夏浔面前说小话儿,真出了事,再与夏浔进行翰旋。谁到想常英林居然贪婪到了那种地步,竟是舍命不舍财的一个主儿。

    或许,常英林这么做,一个娄要原因就是过于相信他纪纲的能力了。

    纪纲自信也是有这个能力的,他之所以最后毫无动作,是因为这时候他突然收到了陈郁南从山东传来的消息:“彭家可能跟白莲教有瓜葛!”这件事一旦落实,他不但更能受皇帝信赖,而且……

    这也是该着常英林作恶多端,要叫天收了去,纪纲哪肯为了这么一个没用的家伙放弃更大的利益。

    他不想让皇帝知道他为了自己的贪官大表舅子与辅国公不和、与都察院争斗,更不想让夏浔知道他甚在意此事,从而叫夏浔提起小心。

    虽然纪纲现在很有些目中无人,可对夏浔他还是有点含糊的,如果叫夏浔察觉自己对他有了敌意,这个把柄就很可能从手里白白溜走。

    为了揪夏浔的小辫子,为了以后举报出来时,不让皇上想到他这是公报sī仇,而是他纪纲忠心耿耿,大义灭“亲”含泪举报自己过从甚密、交情极好的老上司,区区一个常英林,又何足道哉?

    为此,他不但对常英林袖手旁观,还销毁了一切可能叫常英林攀咬他的证据,不过这方面,他倒是过于小心了,都察院根本没有借题发挥,趁机攀咬他的意思。

    就因为常英林的一个表妹被纪纲纳作了小妾,就无凭无据地指摘皇帝眼前的这个大红人是纵容指使常英林贪腐的大后台?

    陈瑛的政治素质如果这般幼稚,他哪有资格做纪纲的对手,哪有资格做满朝文武的眼中钉?

    像他这样的酷吏,容不得出错,做错一件事,马上就有一堆人上来打落水狗的。

    俞士吉也担心纪纲的能量太大,靠一个常英林不但整不了纪纲,

    如果再叫纪纲使一个拖字诀,大事拖小,1小事拖了,等到风平浪静的时候再把常英林也弄出去,他就鸡飞蛋打了,于是没等圣旨下来,就抢先发动群众,请夏浔祭出了王命旗牌。

    阮小九说完了,巴巴地看着纪纲。

    纪纲仔细寻思了半晌,缓缓说道:“杨旭回了京,必定要去山东奔丧的,传令那边的人抓紧行动,如果需要,就把蒲台那边的人先抓起来,拷问身份底细,至于彭家没有掌握真凭实据之前,不宜妄动,如果在杨旭赶到青州之前还没有掌握有力证据,就全部逍入地下,不可反受其制!”纪纲要对付的,不是一个任他取求的普通官儿,如果在他没有拿到确凿证据之前,反被夏浔抓住他的把柄,他也会很被动的,这场博奕,双方都有忌惮。

    阮小九应了一声,又看纪纲一眼,瞧他是否还有别的吩咐。

    纪纲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又问道:“明日,汉王就该就藩了吧?”

    阮小九忙恭声答道:“是,明日,是汉王离京的最后期限。”纪纲一笑,轻轻摆了摆手。

    次日一早,夏浔因已得了皇上吩咐,并未上早朝。他把准备召集灾区民众入京参与大报恩寺建设的事儿向郑和以及工部几位官员交待了一番,让他们具体去经办,就匆匆回府筹备去山东的事了。

    上次彭梓祺走的急,没带什么东西,人家是彭家的女儿,两手空空也无所谓,他是姑爷子,又是国公,不备些礼物可不像话,好在茗儿已经给他置办了许多东西备在家里,需要采买的东西并不算多,夏浔心中虽急,也只拖延半日功夫,倒还忍得。

    皇宫里边,朱棣与朱高燧刚刚回了谨身殿,朱棣心中颇为不悦。

    今天是朱高煦辞驾离京赴云南就藩的最后期限,朱棣还精心准备了礼物以及慰勉儿子的一番话,本想等着儿子上殿辞君的时候对他讲,结果……………,朱高煦根本没有上殿面君。

    朱高燧是太子,平时不用上朝参驾的,今天因为是二弟离京的大日子,他也是上朝相送的,结果……

    “煦儿对我,竟然怀怨至此么?”朱棣越想越觉郁闷。

    这时木恩蹑手蹑脚地走进来,1小声道:“皇上,汉王求见!”朱棣一听,愤然道:“叫那不肖子滚进来!”

    木恩为难地道:“汉王似乎身子还未痊愈,是由两个汉王府的小内shì搀着的,奴婢看着,汉王走路很吃力……”“哦?煦儿身体还未见大好?”

    朱棣一腔怒气登时散了,忙道:“冉着,叫他进来。”

    一会儿功夫,朱高煦叫人搀着,颤巍巍地走进来。

    这朱高煦听了陈瑛的话,知道亲情现在是自己唯一的底牌,也是真下了一番功夫。

    饭绝对不好好吃,觉绝对不好好睡,胡子也不修理,头发也不好好楼,只见他头发蓬松,胡须虬乱,眼窝深深,两颊凹陷,原本赳赳一武夫,如今病怏怏的好象风一吹就倒似的。

    朱棣见了心里就是一酸,忙道:“来啊,快给汉王看座!”

    朱高炽忙迎向朱高煦,从小内shì手里接过手臂搀着他,关切地道:“二弟怎么病成这般模样了?”

    朱高煦挣脱朱高炽和小内shì的搀扶“卟嗵”一声跪在地上,向前跪爬两步,抱住朱棣的大tuǐ,放声大哭道:“父皇”

    朱棣的眼睛有些湿润,连忙弯腰搀扶道:“煦儿快起来,快起来,这都多少时日了,你怎病得还如此严重,汉王府的太医真是该死,这般沉重的病情,竟敢不禀报为父!煦儿既然身子还不见好,那么就在京里再歇养些时日吧!、,朱高煦眼泪汪汪地道:“父皇,儿这些时日在家里也反复想过,今日抱病入宫,拜见父皇,只想求父皇一句话!”

    朱棣道:“你先起来,慢慢说话。”

    朱高煦不肯起身,哭泣道:“父皇,儿臣心里冤得慌啊,儿子反复自省,自觉无罪于国家,何以被父皇发配万里之遥,儿子不服气!”朱棣脸sè一僵,微怒道:“煦儿这叫什么话,为父封你为汉王,叫你镇守云南,乃是为国戍守南疆,为国家藩篱之故,怎么是贬谪流配了?”朱高煦跪哭道:“那云南乃是山高路险的烟瘴之地,儿子久居北地,如何适应这等南疆生活?今日儿子只求父皇宽赦,儿也不要封国了,从此不关朝政、不问世事,就在金陵城里做一个闲散王爷,但求能守在父皇母后身边,心愿足矣!”

    “这……”

    朱高煦叩首,泣声道:“父皇若不答应,儿子这就上路,只是要求父皇先为儿子准备薄棺一。!”朱棣惊道:“这是为何?”朱高煦惨然道:“只恐儿子未到云南,已然一命归西了”朱高炽一旁看着,眼见兄弟这么说,一张胖脸已然胀得通红,再看看他老子脸sè,朱高炽把牙一咬,上前端端正正地跪在朱棣面前,恳切地道:“父皇开恩,就应二弟所请,容他留在京师吧!”解缙正在文渊阁里忙碌着,忽地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又惊又怒,勃然道:“汉王不肯离京?太子竟然还为他求情?”

    赶来送信的杨士奇无奈地道:“阁老有所不知,汉王抱病见驾,形状凄惨,皇上已经不忍了,太子纵不为他求情,皇上必也应允的,太子若站在一旁置若罔闻,岂非让皇上觉得太子天xìng凉薄?”

    解缙勃然道:“汉王不走,天下不宁!太子是汉王胞兄,他不方便说,我去说!”

    解缙说罢,也不顾杨士奇劝阻,风风火火就往谨身殿赶去!@。

第684章 由他闹吧

    “皇上!”

    解缙怒气冲冲赶到谨身殿,见到朱棣,劈头就叫了一声。

    殿里只有朱棣一人,成功地利用朱棣亲情难过的弱点,得到皇帝承诺,让他留在京城的朱高煦扮作久坐气力不支的样子,已经离开了,朱棣独自坐着,想了一阵子心事,刚刚静下心来打开奏章,解缙就胀红着脸闯进来。

    朱棣对这个有名的大才子非常倚重,抬头一看是他,并不计较他未及时行礼的样子,反而lù出一副笑脸道:“出了什么事,怎么这般莽撞,如今你可是内阁首辅,言行举止不能没个作派啊。”

    解缙却不领情,气忿忿地道:“皇上明旨颁诏天下,封皇二子为汉王,藩国云南,如今为何出尔反尔,又把他留在京城?”

    朱棣眉头一皱,对他咄咄逼人的态度稍稍有些不悦,但他还是耐着xìng子解释道:“汉王病体虚弱,他说不习南方气候,想想也是实情。当初的安排,确实是朕莽撞了些,如今把他留在京城,只做一个闲散王,又有什么妨碍呢!”

    解缙顿足道:“皇上,当日皇子争嫡,朝堂上拉帮结派,大臣们无意于国事,整日为此纷争,这些事皇上您都是知道的。如今让汉王就藩云南,也是为了避免将来再生起什么事端,令国本也为之动摇,现在皇上怎能改变主意呢?”

    朱棣的神情很是无奈,面对解缙的逼问,他的语气有些软弱,半似商量、半似央求地解释道:“汉王确实身染重疾,病体虚弱,朕是天子,也是人父啊,难道就狠得下心,逼着他往云南去就藩吗?爱卿,你不要担心,如今太子之位已定,有朕在,汉王留在京里,也不敢再生什么是非的。”

    解缙怒气冲冲道:“汉王若是去了云南,他的争嫡之心或可因此而消解,一旦把汉王留在京城,汉王绝不会就此罢休,必定再惹是非。皇上是汉王之父,更是天下之主,皇上先是人君,其后才是人父,国事家事,当以国事为重,臣请皇上立即下旨,令汉王就藩云南!”

    朱棣怒了,霍地一下站起来“啪”地一拍桌子,勃然喝道:“我儿已不yù争权,如今连藩国都不要了,只求在京城里做一个闲王,你都不能容他么,这般情形,等朕百年之后,我儿岂非在这世间再无立锥之地?解缙,你要效仿黄子澄方孝孺之流,是不是?!”

    “臣不敢!”

    解缙慌忙谢罪,这才发现自己说话太冲,已然jī怒了皇帝,后背上登时冒出一层冷汗。

    国事家事掺和到一块儿的时候,还真是难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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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街头,数十shì卫,拱卫着两位身着麒麟武服的将军正缓缓而行。

    左边那人是定国公、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徐景昌,右边那人比他还年长一些,也是一位年轻英武的将军,乃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叫做薛禄。

    徐景昌对薛禄道:“辅国公自幼时就在青州长大,算是半个山东人。祺夫人就是青州彭家庄人氏,这一次辅国公因为彭家老太公过世,要过去拜祭一番,你是青岛人氏,此番回乡省亲,我与你引见引见,跟辅国公一同走,搭搭他的顺风车,不会有你的坏处。”

    薛将军笑道:“多谢大都督美意,对辅国公,卑职是久仰的了,昔日在军中,常听辅国公之名,只是一直未曾谋面。”

    这薛禄本是穷苦人家出身,所以原来并无大名。在家族里,堂兄弟们全揪出来排行的话,他是行六,大家就都叫他薛六,后来当了官,薛六听着不雅,就取了谐音,改名薛禄了。要说这薛禄,可能许多人不知道,可是说起一个民间故事,有些人大概就有些印象了。

    在老故事里边,曾经有这么一段故事,就是某民家孕fù待产,正逢大雨磅礴,等这孩子生下来,哇哇大哭的时候,其父听见门口有人说话,打开门一瞧,原来是两个在他家门前避雨的将军,一左一右地站在那儿,按着刀,倒象在给他家站岗把门儿似的。

    这事被一位相士知道以后,就说这孩子降生之际,两将军守门,将来必成大器,后来这孩子果然拜将封侯,富贵之极。这个故事里的婴孩就是薛禄,这是薛禄幼时的一桩趣事,他后来果然功成句就,成为几千年来青岛地区唯一一个封侯的武将,子孙富贵,与大明同休,可谓贵不可及,便有人穿凿附会,把这桩偶然说成了天意。

    一般人说,靖难武将三大功臣,乃是张玉、朱能、丘福。实则在军中武将们心里另有一番排名,那就是张玉、朱能、薛禄。靖难时,薛禄还是燕王府一个小兵。朱棣起兵时,以八百壮士夺九城,其中就有他一个,之后在真定之战时,薛禄持槊刺中左副将军李坚,将他生擒,因功升为指挥佥事。

    此后,薛禄追随朱棣南征北战,援救永平之役,一举攻克大宁、富峪、会州、宽河等地。又击败朝廷骑兵,进升为指挥同知。攻打大同一战时,他担任先锋官。白沟河一战,他率军追击朝廷兵马,一路追杀至济南城,东昌之战、滹沱河之战,他都冲锋在前。

    后来在单家桥,薛禄被平安生擒,他趁人不备挣脱绳索,夺刀杀守卫,抢马飞驰而回,此后在顺德、大名、彰德、西水寨,东阿、东平、汶上、淝河、小河、灵璧诸战中都是首功的将领,还曾生擒朝廷的都指挥使huā英。不过因为他的起步太低,论功行赏时不能不考虑资历,丘福就排到了他的前面。

    薛禄有勇好谋,纪律严明,善抚士卒,同甘共苦,在军中甚受爱戴,如今他已升做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五军都督府现在靠徐景昌一个人支撑着门户,颇觉辛苦,这个在军中甚有威望的名将加入以后,立即成为徐景昌重点扶持的对象,这次恰好薛禄要回乡省亲,徐景昌刻意安排他搭夏浔的顺风车,自然也是一种提携。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便奔了夏浔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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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府里,解大才子正象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转的夏浔眼都huā了。

    解缙的才学是没得说的,夏浔拍马都赶不上,可是说到人情世故,才子们大多有点恃才傲物,这方面解缙就欠缺了些。

    解缙咋咋呼呼地去向朱棣抗议,结果沟通的技巧差了点儿,反把朱棣惹毛了,挨了一顿狗屁呲,灰溜溜地回了文渊阁。解缙六神无主,也没心思处理政务了,思来想去,就跑到夏浔府上来讨主意了。

    “大绅兄,我的解大学士,阁老大人,你别转了成不成?”

    解缙个子矮,在地上转来转去的样子跟耍地趟拳似的,看得夏浔眼晕,夏浔忍不住叫住了他,捏着下巴思索一阵,说道:“大绅兄,你坐下,沉住气!这事儿嘛,说一千道一万,根儿还在皇上身上。”

    解缙白了他一眼道:“我的国公爷,这还用你说么,谁不知道根子就在皇上身上?”

    夏浔摇头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咱们屡屡功亏一匮,根本原因是,皇上三个儿子中,一直以来最疼的就是汉王。不错,在咱们眼里,皇上是天子,是四海之主,凡事都应该以国事为重,可你别忘了,他同时也是一个父亲,皇帝也是人,汉王在皇上那儿扮可怜,咱们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把戏,可他亲老子会跟咱们一个看法么?”

    解缙摊手道:“那怎么办?你说怎么办?这个祸害只要留在京城里,一定会惹事生非的。”

    夏浔沉沉一笑,缓缓地道:“那就由着他闹!”

    解缙瞪眼道:“由着他?”

    “不错,由着他!”

    夏浔直视着解缙,沉声道:“事情的症结在皇上心里,皇上一日狠不下心,这事儿就解决不了。所以,由着他闹!太子名份已定,不出大事,不会再有什么变化,以前咱们不能让他闹,现在却不同。既然他不肯走,那就由着他闹,纵容他闹,闹到皇上烦了、厌了,心寒了,不用咱们劝,皇上就得想办法!”

    解缙听懂了夏浔话中之意,神sè开始冷静下来,他凝神思索片刻,说道:“国公这主意,似乎是不错,可是我担心,一旦再闹起国本之争……”

    夏浔道:“国本之争,已经定了!太子就在那儿,你以为还会有那么多的官员跟在汉王后面摇旗呐喊?错了,大错特错。如今的汉王,再如何张狂,他也只是汉王。以当今天子的精明、以如今内阁、六部的安排,他能闹出什么huā样来?他跳的越欢,越像一只跳梁小丑,叫百官侧目,叫天子生厌!”

    解缙有些意动,夏浔又道:“咱们该韬光隐晦啦,按兵不动!他要闹,由他闹!必要的时候,再帮他一把,让他可着劲儿的折腾!”

    解缙心领神会,颔首道:“我明白啦!”

    就在这时,府里管事在书房门口咳嗽一声道:“老爷,定国公登门造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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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介绍:
靖难削藩,迁都修典,五征蒙古,七下南洋,我无处不在,却无人知道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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