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纪纲讨官
谨身殿里,朱高煦和朱高燧刚刚从里边出来,他们是来谢恩的,因为三位皇子都已年满十八,已经可以就藩,两位藩王不日就要启程赴藩国,今日见驾谢恩,同时朱高燧也有辞行的意思。
纪纲正在殿外站着,一见两位皇子出来,赶紧躬身施礼:“臣纪纲,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赵王殿下!”
两位皇子见了他,都客气地点了点头。今日之纪纲,已远非当年可比,虽然他是倾向大皇子的人,这事已经被二皇子一派的人知道了,但是二皇子一派的一些事,纪纲也知道,只不过有些事一旦捅出去,双方都丢脸,有着这层忌讳,二皇子那边的人对他也不敢赶尽杀绝,只好授意陈瑛,利用两人的司、监察之权暗中掰腕子,以前双方勾心斗角的,都不宜放到桌面上的烂事,全都避而不谈。
在太子朱高炽这边,拥戴太子的人也都知道他是自已人了,而在皇上眼里,他又是自己监察百官、控制朝野的一个得力助手,因此纪纲在朝中可以说是如鱼得水,威望权20日渐强大,除了锦衣卫,在朝中他也网罗了一些官员为己所用,俨然一方诸侯,任谁也不敢小觑了的。
这样一个可以随时见驾,专门奏报不可公开的机密情报的要员,就连皇子们对他也得客客气气的。旁人向你捅刀子,你可以授意自已的人去针锋相对,纪纲若是进你的谗言,你都根本不会知道,谁不忌惮?再加上三皇子朱高娓刚刚成年,争嫡之战中他的希望最小,和两边都没多大利害关系,所以见了纪纲便很客气。
等两位皇子走开了,纪纲便举步向殿中走去。今日在“春风楼”,文武百官为辅国公杨旭接风洗尘,他当然也知道,可他没去。
他和夏浔当然没有什么利害冲突,至少目前没有。眼下来说,两个人还有互助之势,原本就有交情,又是同出一系,在各自领域里都是有头有脸、具有极大影响力的人物,一旦合作,正是风助火势,火助风威,皆有益处。可是,恰也因此,纪纲不想去。
和别人在一起时,朝中已经没有多少人敢跟他论资排辈,纵然职位比他高的,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礼敬三分。可他是夏浔的老部下,现在无论声望、地位还是不及人家,一见到复浔,自然而然就矮了三分。他平时见了内阁首辅解缙,也敢挺直了腰杆说话,在夏浔面前,他敢腼着着凑上去,硬要和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们坐在一席么?如果他去赴宴,少不得要找个边边角角的地方,同那些三四品的官儿们挤在一块,回头再一块举着杯,到夏浔那桌,点头哈腰的敬酒,这不比人矮了一头么?如今的他,就算在夏浔面前,也不愿露出低人一头的意思,何况还要当着那么多官员的面露丑?
所以,纪纲没去,改日见了夏浔,找一句公务繁忙的理由绕过去也就结了。秘密存在的飞兔已经从夏浔手里移交给别人的事别人不知道,他可一清二楚,在他看来,如今的夏浔威望、地位固然极高,也甚受皇帝宠信,但是毕竟不在朝中任有常职,以后彼此间也没啥交集,用不着去他面前低三下四。
谨身殿里,朱高炽和朱高疑两兄弟一出去,朱棣就沉下了脸色,冷哼一声道:“高煦也太不像话了,竟然怨恨在心,托病不来见驾谢恩!”
负责去汉王府传旨的小太监忙躬身道:“回皇上的话,汉王殿下确实病了。”
“嗯?”
朱棣哪里肯信,冷冷瞪他一眼道:“你收了汉王甚么好处,要替他如此遮掩?”
那小太监吓了一跳,赶紧跪下喊冤,叩头道:“皇上,奴婢不敢撒谎,奴婢传皇上口谕,是被带到汉王殿下寝居之处传旨的,奴婢一进去,就闻到满屋的药味,汉王殿下盖着极厚的被子,被侍婢搀下床,跪听的圣旨。旨意听完,汉王殿下就虚得满头是汗,奴婢亲眼得见,不敢撒谎。”
这小太监确实是收了汉王府的钱,不过要他凭空捏造,他可不敢,他到了汉王府,的确是看到朱高煦大病在床的样子,只不过听完圣旨就虚得一头大汗,这就是故意危言耸听了,拿人钱财,总要替人说话的,只要这个谎叫人戳破不了那就成了。
朱棣听了果然有些动容,可转念一想,还是狐疑难去,这个儿子身体一向强壮,怎么这么巧就病了?难道失去储君的机会,对他的打击竟然这么大?朱棣自已当年又装病又装疯的事儿没少干,可没那么容易相当,当即吩咐道:“你去太医院传旨,叫太医院正亲自去汉王府,为汉王诊病!”
“奴婢遵旨!”
那小太监一溜烟儿地出去了,一出门正碰上纪纲进来,连忙侧身让在一旁,等纪纲进了大殿,这才飞奔出去。旁的大臣要进宫,得皇上有旨传见才成,或者候旨请见,而纪纲则不然,他是锦衣卫指挥使,负责着最机密的保卫任务,宫里的安全警卫,也是他的责任,出入就自由些力
朱棣坐下来正要批阅奏章,一眼看到纪纲进来,便将手头的奏章又放下了。
他继位之初,便遭到了建文旧臣的激烈反对,逼得他采用了一些酷烈的手段,原以为“杀百儆百”,群臣总算俯首贴耳了,可是徐辉祖、耿炳文、梅殷这些建文旧臣的阴谋败露后,不免使他重又戒备起来。对于建文臣的诸多臣子,他不可能尽皆弃之不用,而且其中确有许多得力的干臣。
可正因如此,如果他们心怀叵测,对江山社稷的破坏也就更严重。这样的人,在朝里还有多少?朱棣疑心病本来就比较重,越想越是不安,可是这事又是绝对不能说出去的所以便叫纪纲暗中进行调查,尤其是与徐辉祖、耿炳文、梅殷这些人交情厚、过从密的大臣,包括从三人府上搜栓出的书信,也等派了专人逐字逐字地检查籍以寻找线茄
这一年多来,陆陆续续被纪纲揪出来不少人,大部分确实是他们一派的人,至少是同情建文帝的,至于其中有没有是与纪纲有私怨的,被他借题发挥,那就不知道了。
纪纲忙向朱棣行礼道:“微臣见过陛下,微臣派尹盛辉往各地洞查建文叛党事,依据从梅殷府上搜出的线索,一路追查到北京府查到了一个人,此人身上诸多疑点都相符合……”
朱棣再言,立即一摆手,殿中的宫女内侍迅速退了出去。
尹盛辉早就回来了,他被放出来了,那些普通的锦衣校尉还在大牢里关着呢,涿州通判赵子衿说的清楚:“尹大人,我这小庙,装不下您这尊大神您要下官放你出去,成!可这几个校尉,您得先让他们留在这儿,要不然肖御使那儿,下官同样没交待啊!您放心一日三餐,用医换药,下官这儿都不会差了,您就当让他们留在这儿养伤还不成么?”
人家都这么说了,尹盛辉哪能不答应?所以他是匹马单枪,独自一人杀回金陵的。
纪纲一听尹盛辉的哭诉,就已勃然大怒,心中顿时泛起杀意。但他乃是心机深沉之辈,不能泄愤的愤怒是毫无意义的,他对尹盛辉一事秘而不宣关在涿州大牢里的几个手下也不去救他在等最恰当的机会,当他的獠牙即将噬在对手的脖子上时,他才会说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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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听了不禁有些惊讶:“联对他如此器重,委之以行部尚书之职执掌北京政务,他……”
纪纲面无表情垂着双手,镇定地道:“陛下几时薄待过梅殷?对徐辉祖的恩遇宽待,吏是无人能风……”
朱棣把牙一咬,耳中放晋凶光:“继续查,联要铁证如山!”
“皇上放心,臣已经叫尹盛辉继续追查了。”
朱棣点点头,恨声道:“联对他们推心置腹,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一旦查证属实,联绝饶不了他们!”
他恨恨说罢,又瞟了纪纲一眼,赞道:“你做的很好,唔……”今天下午解缙等人特意告了假,去与杨旭接风洗尘,你是杨旭旧部,怎么没去?”
纪纲恭谨地道:“为臣者,自当以国事为重,再者……”
朱棣听了他头一句话,神色一霁,听他还有下文,却吞吞吐吐的,不禁睨了他一眼道:“不过甚么?”
纪纲道:“皇上慧眼,洞烛天下,自然明白,今日名为替辅国公接风洗尘,实则是众大臣拥戴皇长子成成为储君的庆宴,臣是锦衣卫的人,只供皇上驱策,朝堂之事无缘参与,无不受禄,怎么去喝这杯酒?再者……”
他搓搓手,有些难为情地嘟囔道:“再说,因为皇上的缘故,朝中文武对纪纲倒也礼遇,可是辅国公是臣的老上司,在他面前,纪纲可不敢摆架子,到了那里,少不得要挤到边角旮旯,与一些微末小官一起人家举杯咱举杯,人家落座咱落座,仗着皇上的势,臣原还有些威风的,这一下可真是威风扫地,颜面无存了……”
朱棣听了哈哈大笑,同样是邀讨官,可是像纪纲这样直言不讳,在他面前有什么心里话都不藏着掖着,听着舒服,朱棣思索了一下,慨然道:“自从联登基以来,你为骡兢兢业业、屡立勋,确还不曾受过什友封赏。
奈何,非战不能封爵,而指挥使最高只能是三品,这个位置又离不了啊……”
朱棣踱了两步,眉头一扬,说道:“这样吧,联特旨简拔你为正二品,省得你连吃酒都不好意思去,哈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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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章 我行我路
大明卫所制度,都指探使最高只能是正三品,锦衣卫也是其中一卫……虽然实权比普通卫所相比天壤之别,可级别是一样的,在高官满地走的京城里面,论级别纪纲的确不够看。
而今虽只提拔了一级两品,超过从二品,直接提拔为正二品,比之正一品的官儿还是有所不如。可京城里边一共才多少个一品?朝中那些大员们,六部尚才是一品,其他三卿现在都还差些些。换句话说,从一品和正一品在朝廷里面已是凤毛麟角一般的人物,所以他这个正二品虽只提了两级,却相当于高考时候,半分之差,也能刷掉成千万的人,已然跃居最高端之列了,由此也可看出朱棣现在对他的信任和宠爱。
纪纲大喜谢恩,叩头离开谨身殿时,只觉身轻如燕,似乎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一般。
当他走在金陵大街时,迎面正碰几位官员骑着马过来,彼此见了,便在马拱一拱手,有那级别差得多些的,先勒马避到了路边去。纪纲大刺剌的,见到了二品的大员也只是略拱一拱手,虽然纪纲身份特殊,为人骄狂,但是以前最不行足了礼节,面却还客气的,今天他微微抬着下巴,满面骄矜的模样可不多见。
那些官员虽然略有不满,却也不敢挑别,旁的官儿得罪了也就得罪了,他想对付你,大家也得唇枪舌箭斗在明里,可纪纲有便利条件,随时能告你的黑状,犯不着为了一个揖跟他计较。
这些官员脸庞红润,双马一错老远就闻到一股酒味儿,纪纲就晓得他们是参加辅国公的接风宴才回来,这些官员都是拥戴大皇子的,又喝成这副模样今天除了辅国公的酒局,还能有谁?不期然地,纪纲便又想起了杨旭,只不过他想起的不是今日的杨旭,而是当年带着彭梓棋正欲去阳谷县的时候,在浦台县里偶遇的那个杨旭,一袭青衫,酒店偶遇,双方都是一介生,平起平坐称兄道弟,那时候,杨旭也得叫他一声纪兄。而今呢?
“纪纲!”
人生的际遇真是不可揣测。
当时四个人,高贤宁是当年四个人里最有希望做官的,济南府学里最出色的学子,而今却在家务农,永无出仕的机会,要不是他出手解救,现在坟头的草都一尺高了。
决一个有希望中举的是杨旭,可他却弃文从武,直至有了今日位极人臣的地位。
而他呢,被府学开除,要跟在高贤宁身边混吃混喝游历天下,如今却是皇帝近臣,天龘子门卫!
最后一个,是女扮男豪的一位姑娘,如今已是国公夫人,当朝诰命。
纪纲唇边的笑意渐渐敛去,策马前行,放眼四顾,他忽然觉得,若说地位他不及杨旭若说权势,他现在甚至还在杨旭之。杨旭位极人臣,尊荣虽显,权力渐没路已经走到头了,而自已却正如日中天他的路,还很长、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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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纲在京里有自己的府邸,他可没有住在锦衣卫衙门的习惯,让一帮大头兵侍候,哪有家里娇妻美妾俏婢如云的舒服自在。
他回了家,把自已晋升正二品的好消息告诉了他的夫人,他的夫人是个好人家的女子,乃是山东济南府一户世家的女儿,他当锦衣卫指挥使后,家里给他说了这门亲。要不是这个职位,凭他的家世,是娶不到这样人家的姑娘的。
纪夫人温柔贤淑,相貌虽然平凡,却不呷醋犯妒,对他广蓄姬妾的行为从不干预,所以两口子的关系还真不错,相敬如宾。
听说丈夫特旨简拔,纪夫人也非常高兴,忙叫厨下整治酒菜,以便丈夫更加尽兴。纪纲叫两个俏婢侍候着洗了澡,换了身轻便袍服,躺到榻又叫两个俏婢按头敲腿的侍候着,正飘飘欲仙的当口儿,家中管事来报,说是衙门里尹千户到了。
尹盛辉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自己心腹之人,无需避讳,纪纲懒洋洋的不愿起身去中堂见客,便道:“叫他来!”不一会儿,尹盛辉便脚步匆匆地赶到了,如非极熟的朋,是不能见内眷的,可就算极熟的朋,也不能见到内眷只着春衫,妙相毕露的样子,纪纲却不在乎。
尹盛辉目光滴溜溜一转,在那跪在纪纲身边,正为他捶着大腿的俏婢圆臀刀子似的刮了一眼,这才对纪纲躬身道:“大人!”
纪纲闭着眼,慢道:“甚么事?”
尹盛辉脸透出几分喜色,凑前两步道:“大人,他回京了!”
纪纲“哦”了一声,眉头微微一挑,问道:“到了哪里?”
尹盛辉道:“卑职正派人盯着,估摸路程,名人可到京城
纪纲轻轻哼了一声,说道:“好!明天,等他到了城门口,你就给我堵住,狠狠的揍他他一顿!”
尹盛辉露出怯意道:“大人,天龘子脚下,殴打言官,而且人家还是奉旨钦差,怕不妥当,万一给大人您惹了麻烦,卑职就是死一万遍也难赎其罪啊……”
纪纲笑了,笑骂道:“滚你的蛋!老子还不知道你,你已不得老子这么说呢。”
纪纲一弹手,屈指一弹,虽然闭着眼,却正弹在那小姑娘的乳珠,疼得小姑娘娇躯一颤,发出一声娇呼。
纪纲哼道:“用些力气,没吃饱么?”
小姑娘赶紧卖力地按揉起来,纪纲这才对尹盛辉道:“记住,多羞辱他,最好把他激得羞怒欲狂,却不要真个打死了他,那边一动手,就赶紧告诉我,我要他死,也死个明明白白!”
尹盛辉阴阴一笑,轻轻应道:“卑职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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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中,檀香袅袅,茗儿白衣如莲,盘膝而坐,纤纡十指轻抚锦瑟,飘然拨弄下,指间便流逸出清幽淡雅的音乐,古琴曲要么空灵、要么优雅,要么如风入松,萧萧然直沁心脾。
而茗儿自创的这首琴曲却有些不同,长期与西琳、让娜两位精通龟兹音乐的姑娘在一起研究音乐,她的乐曲不知不觉,便带了几分变化,多了几分婉转,听起来更加活泼,而且细细品味,带了些异族风味。
初始,那曲声如轻蝶翩跹,如泉流溪涧,忽而又如空山禅寺,古朴空灵,可接下来却飘逸变幻,让那到过西域大漠的人闭眼睛聆听,仿佛正坐在金色的沙漠,四野一片黑暗空寂,面前却有一堆篝火,篝火又围成一个圈子,中央有一个肩披幔衫、穿着低腰舞裙,面系着洁白的轻纱,高挑婀娜的舞娘,正举手踏足,翩翩起舞。她款款地扭摆着圆润的臀部,将那纤细的蛮腰蛇一般扭着,转身之际,性感的香脐在你面前惊鸿一现,引得那些旅人欢呼畅饮,碍着那火焰的阻挡,不敢伸出手去,便用**裸的目光,爱抚着那妖艳动人的身子……
琴音袅袅,变幻空灵,如落花瓣,如梦似白,听在耳中,仿佛巴蕉垂了绿叶,将一颗露珠轻轻坠在自已的心湖里,溅起层层涟啊……
这是茗儿抚琴时,心中所思,如果她知道夏浔听着自己的乐曲,心中幻想的竟是那般香艳的场面,怕不大发娇嗔,举起琴来,敲到这个大煞风景的呆子脑袋去。
夏浔斜倚在湘妃竹榻,头枕着内置荼梗、银杏叶、茉莉花的凉枕,双眼似阖微阖,好似听的十分入神。俏婢巧云跪在榻前,一双小拳头轻轻起落,正给他捶着大腿。
一开始夏浔是不习惯用婢女侍候自己起食饮居的,以前也不过就是让小荻给他梳梳头发,直到现在他也不愿意让侍婢伺候沐浴,赤条条的呈现在几个与自已没有肌肤之亲的女人面前,吏不要说在茗儿面前叫别的女人侍候了。
可是国公爷的生活自有国公爷的排场,家里这么多的侍婢,难道都是养来吃干饭的么?茗儿自已出身豪门,自幼司空见惯的,倒不反对让侍女服侍他。当然,服侍就限于服侍,过份的亲昵,下不分,后宅秽乱,那是想都不要想。
而巧云吏特殊一些,她是茗儿陪嫁的丫头,两人又是从小一块儿长大,情同姊妹,这陪嫁的丫头虽是个活人,却是夫人的私有财产,茗儿原来说过要让巧云做丈夫陪房丫头的话,这就好象当年朱棣在战饧感动地按着朱高煦的肩膀,说出若成大事,便有意传位于他。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旦说出来,巧云的心思就活动开了,宁为英雄妾、不作庸人妻在那个时代是大有市场的,达官贵人家里一个地位高些的丫环,也比寻常小民的妻子过得更好,吏何况做了男主人的女人?那时的社会环境又是允许男人三妻四妾的,可惜夏浔一直若可非可的,倒把一个已经成年、少女怀春的巧云弄得好生幽怨。
茗儿如今,也是有意地制造巧云和丈夫亲近的机会。
此时,月正当空,茗儿小指一勾,一个尾音便飘了半空,余音袅袅,久久不去。茗儿嫣然一笑,便向丈夫凝眸看来。
巧云离夏浔近,眼见老爷没有反应,侧耳一听,竟然隐隐听见一阵酣声……诸,战之号角已经吹响,需要充足的弹龘药支持,月票、推荐票,请投下来!我行我路,一路有你!
未完待续。
第657章 腐败的日子
巧云这一急非同小可!好家伙,我家小姐拢琴给你听,你尽听得睡着子!
这等美妙的音乐,我都听入神了,老爷心……”真是对牛弹琴!
只是小姐一番心意,这头大笨牛也太煞风景了。
巧云一急,拳头便用了些力道。
夏浔被她一捶,登时醒来,一睁眼正看见茗儿笑盈盈地向他望来,夏浔机灵一下,连嘴角的口水都顾不得擦,便张开嘴已拍起了马屁:“好!太好听啦!天籁之音呐,为夫沉浸在如此美妙的乐曲之中,听得都入神啦!好!夫人当时常抚琴,这个对孩子是大有好处的,有些地方管这叫胎教,咱们的小宝宝在娘肚子里听见这样美妙的琴声,也会心为之醉的。”
茗儿凝绨着他,突然“噗哧”一笑,娇嗔道:“油嘴滑舌,我看你是听得都入眠了对?”
夏浔尴尬地道:“””今日吃酒过度,又听着如此优雅的乐曲,不知不觉说……”茗儿笑道:“好啦,人家又没怪你,我这首曲子,本来就有安神清心之效,想的就是让你舒缓放松下来嘛。
夏浔松了口气,干笑道:“是是,我说怎么听着听着就悠然入睡了呢,原来是娘子催眠之效。呃……”等明日咱们去了慈姥山的别庄,我在咱们夫妻俩手植的那棵樱桃树下,再认真倾听娘子抚琴。”
茗儿答应一声,款款走来,巧云忙起身拿过一个软垫,请夫人坐下。
夏浔睡的是湘妃竹榻,如今是春天稍还有些凉意,夏浔无妨,茗儿有了身孕,却不宜受凉巧云是茗儿的贴身丫头,对小姐的脾性、作派、生活习惯自然最为了解。
茗儿便顺势在软垫坐了,问道:“明日咱们去别庄散心,京里这边没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了?”
夏浔坐起来,巧云忙把靠枕顺势给他移向前去,夏浔舒服地枕住,双手轻轻环住茗儿渐已显怀的腰肢,说道:“我呢,就是一个急先锋,这关隘叫我冲破了打扫战场的事儿,难道还需要我亲自动手么?”
他把下巴搁下茗儿肩头,嗅着发间清香,略略思索了一下,又道:“再者,百官议政,拥立储君各有立场,正常。可是如今尘埃落定,储君就得有个储君的样子百官也该把心思都放在政事了,我若这时留在京里,免不了各方吃请,吃坏了我的身子倒没甚么,就怕风头太劲惹得皇反感。”
茗儿现在虽不大打听朝政中事,但是对这些道理依旧明白,一听便欣然道:“相公这么想就对了,咱们该做的已经做了,凡事有度,过扰不及。相公虽不能像道衍大师那样超然,却也不必像解缙那样事必躬亲。你是国公,并无常职,你看京里,多少王侯过得逍遥自在?相公也该休息一下才是。
夏浔点头感慨地道:“是啊自从我走出青州,就难得清闲,难为你和谢谢她们独自操持着这个家,却是无怨无悔如今,咱们也该享安一下自家的天伦之乐才是。我在辽东的时候有时夜间难寐,偶然回想,却觉得,最清闲、最自在、最快乐、最叫我难忘的,依旧是你我在慈姥山下那段日子……”
夏浔悠然神往地道:“小院、陋室、粗茶、淡饭,可那两个月,才是真的过日子,不需要想那么多事,早起来,一块儿山采点竹笋,回来把地翻了,商议一下买点什么菜种,一块儿去赶集,回来后撒种、施肥、浇水、锄草,核计核计,再去山挖一棵野樱桃衬回来,然后就琢磨着吃些什么,一个洗菜切菜,一个炒菜作饭,一天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
茗儿回身,握住他的手,甜甜地笑:“嗯!一天没甚么大事,可就是这些繁琐的小事,却是乐在其中,日后回想起来,还真的是那样的生活,才叫人念念不忘!”
茗儿的那双眸子,空灵如清风拂月,夏浔的一双眸子,目光深邃,精芒隐隐,两个人四目相交,目光缠绵,一片宁静中,情深似海。
此时无声胜有声。
那种心灵的充实和安静,叫人浑身都流淌着幸福的感觉。
巧云一旁看着,识趣地站起身,蹑手蹑脚地就要出去。
茗儿感觉到丈夫有些情动,忽地嫣然一笑,说道:“好啦,明日还要启程去乡下呢,妾身要睡下了。”
她这么说,就是不要夏浔陪了,夏浔便站起身道:“好,夫人早些安歇,巧云,侍候夫人安寝。”
“是!”
巧云本来走到门口了,一听吩咐忙又站俚,向他福了一礼。
茗儿抻个懒腰,款款走向屏风后面,说道:“不必啦,候着相公回来那阵儿,妾身小憩了片刻,被褥还不曾收起呢。巧云,侍候老爷到你房里睡风……”
茗儿丢下这句话,就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夏浔蓦地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巧云,只见那白白净净的一张俏脸,因为夫人这句话,已是红霞尽染,连耳根子都红透了,那双小手摆在身前也不是,背在身后也不是,局促紧张了半天,突然拉开房门便跑了出去。
虽然在北京的时候,茗儿就说过,此后一些细致处的安排,也透露出了她不是随便说说,让夏浔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此刻突然听她说出来,还是有点心……
“这腐朽黑暗的旧社会啊!”
夏浔在心里头狠狠地谴责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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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啪……”
算盘珠子在小荻的指下清脆地碰撞着,听着就像一首悦耳的曲子。
夏浔如今也算是家大业大了,小荻负责的事务本来就既杂且多,而且不能像谢谢和梓棋、苏颖那样多以遥控手段,如今茗儿怀了身孕,许多本由茗儿直接掌握的家务,也都转到了她的手,昔年那个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真的已经长大了,在家里独自撑起了一片天。
“还没睡呢?有些事儿,不必事事心,多培植几个得力的掌柜,在对他们的管理监控设计的严密一些就成了,你就能省不少气力!”
“少爷!”
抬头一看是夏浔,小获大喜,立即丢开帐本儿,欢喜地跃进他的怀里。居移体,养移气,官做久了有官气,当初青涩灵秀的那个小丫头,如今已经是云鬟高盘的一个小妇人了,除了保留了活泼可爱的特质,又增添了些少妇的珠圆玉润,有如一朵带雳的玫瑰,魅力更盛。
或许,她最没有变化的地方,就是在夏浔面前那种活泼的小丫头情状,以及那由她独有的始终的“少爷”的称呼。
“事情多嘛,咱家家大业大,用度也大,夫人说的对,要是不善加经营,那日子可咋过?咱家现在又开了印馆、盐场,朝廷鼓励民间养马后,咱家又办了养马场,选育、放牧,诸般事宜,哪样不管着能放心得下呀!”
夏浔在她鼻头刮了一下,笑道:“好,少爷的小丫环终于升级成小管家婆了。”
小荻离开夏浔的怀抱,给他沏了杯茶,端到面前一看,才吐了吐舌头道:“沏了一晚了,都快没色了,少爷凑乎着喝。”
夏浔在椅子坐下,顺手揽过小荻的纤腰,小荻红子脸,却温驯地坐进他怀里,香骨姗姗,横抱膝,虽已是个成年的女子,依稀依旧是那个吃果子减肥的小丫头。
“哎哟,小荻现在可是重了呢,啧啧啧,这屁股又圆又结实,是个宜子之相!”
虽然做久了的夫妻,被相公一说自己身子重,小荻还是有些难为情,一抹淡淡的辜红便浮脸颊,娇嗔道:“才没有呢,人家现在吃的又不多。”
夏浔大笑,在她颊香了一下,轻声道:“今晚侍奉少爷,可好?”
“好是好……”
小荻有些为难地看了桌一眼:“账都算到一半了呢,要就这么搁下就白做了,相公先洗个澡儿好不好?小荻快着些做,明晨咱们就要去慈姥山,走之前,小荻想把这些帐目盘清。”
夏浔笑道:“好,一会儿我再来寻你。”
巧云正在房里坐立不安,门扉一开,老爷走了进来,巧云顿时像只充足了气的皮球,攸地一下弹了起来,带着些慌乱地唤了一声:“老爷!”
夏浔踱到锦墩坐了,微笑着看着她。到了这个时代已经十个年头了,他也清楚,茗儿带来的这个贴身陪嫁丫头,十有**是要做了自己通房丫头的,除此之外,她只能孤独一生。
一个自幼侍候小姐,知道她所有秘密的人,不可能给她笔钱叫她离开辅国公府,又或者择人嫁了。
对这个香水梨子一般,清新俏丽的小丫头,相处日久,他也并不反感。他知道巧云现在很紧张,自然不想穷形恶像地吓着了她。不过,他打算一番**,待她开了窍之后,便把她抱去小幕房里。
一个初破瓜的少女,可承受不了他的伐挞,再者,已经很少享受一王二后的生活了。自打成为国公,家里府邸修罢,排场大了,规矩多了,樟棋和谢谢也注意身份,轻易不肯与他一起胡天黑地的亲热了。
小荻性情活泼,唯少爷之命是从,这巧云小丫头在他面前比小荻还乖巧,自然不会令他扫兴。夏浔觉得,这腐巧的封建社会的统治阶层,真是应该鞭笞伐讨的,当然,当他混成统治阶层的一员时,那又另当别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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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658章 街战
过来
夏浔一声唤,巧云便袅袅娜娜地拖着裙裾,轻轻走到他的面前,低头垂项,婉转可怜。
夏浔一伸手,她便轻轻坐进了夏浔的怀里,还是低头垂项,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只是脸蛋儿红了,呼吸急促,小小的身子也在发抖。
“怎么还没换了晚装?把衣裙脱了风……”
“不……不要风……”
巧云颤声拒绝,却乘巧地站起,轻轻走到一边,偷偷瞟一眼夏浔,咬着嘴唇,红着脸蛋,便低头脱衣裳。
对襟的比甲、锦绣的罗衫一一褪下,然后轻解罗裙,待脱得只剩下抹胸、亵裤的时候,巧云小丫头根本不敢抬头看夏浔的眼神了,看她那害怕的样子,夏浔还道她要钻进被窝,才有勇气把剩下的衣物脱掉,谁料巧云却是严格地执行着他的命令。抹胸、亵裤,飞快地脱掉脱得跟小白苹儿似的,扭转着身子,紧并着双腿,飞快地把自已扔到床上,又拉过被子连头带腚地遮住,这才从被底发出低低的一道声音:“奴婢……脱好了……”
夏浔虽然看得仔细,也只看到她像旱地拔葱似的把自己拔起,扑落榻上时,雪白的身躯形成的一道天成之美的曲线,然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同他的妻妾们都不同,巧云就像一个乘巧胆怯的小女龘奴,别具一种情绸啊……
这一夜,海棠花开,烛影摇红,在两个性情乖巧、天真烂漫的女孩儿服侍下,一直醉心政事与人斗不止的夏大老爷彻底放松了一回。
翌日早起,杨家一家人要往慈姥山下的杨氏别庄去小住些时日,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着,有人发现夫人的贴身丫头巧云已然做了妇人打扮,虽只改了发型,梳收刘海,挽起了妇人的发髻,可额头光润一片,却已是气象全新。
晨起的巧云虽是腰酸腿疼,身下还有些不适,依旧刻尽职守,张罗着下乡需要捡带的东西,只是她昂首挺胸的样子却像一只刚刚下了蛋的小母鸡,正咯咯叫着在庭院中散步似的,那高昂的秀项间隐露的吻痕,更像凯旋而归的大将军胸前所挂的勋章,羡煞了好多杨府俏婢。
城门口儿,肖祖杰肖御使的仪仗正要进城。
天龘子脚下,高官云集,一个御使实在是不够看的,那仪仗量还摆着只是既不能叫人肃静,也不能叫人回避,扛旗的懒洋洋的卷着旗子,敲锣的在肋下挟着铜锣,焉头搭眼的就往城里走。
“他娘的给老子站住!”
迎面突地迎来几十个锦衣校尉,恶虎扑羊一般冲进了肖御使的仪仗。
一众仪仗人员眼见如此情形,惊愕莫能名状,在这南京城里,谁敢与锦衣卫对阵?肖御使的随行旗牌、侍卫见状就要上前拦阻,他们之中有人跟锦衣卫在涿州交过手的,双方已经撕破了脸面,反正不管打得多凶,都是上面的仇怨,他们只是尽到自己本份谁也不会与他们过不去还怕与人交手么?
奈何他们人少,被锦衣卫们两个挟一个,片刻夫就被压制下去,肖御使从车轿中钻出来惊愕地道:“天龘子脚下,朗朗乾坤……”
这套话儿还没说完一个人高马大的锦衣壮汉便扑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从车上拽了下来,避胸就是一拳,大骂道:“滚你奶奶的!”
尹盛辉满面冷笑,阴恻恻地踱着步龘子走上来,沉声叱道:“打!给我往死里打!”
城门口顿时乱作一团,寻常百姓狼奔豕突,呼爹喊娘,也有那胆大的,凑近了围成一圈,抻着脖子看热闹。
城门守兵看见有人闹事,本要上前阻止,一瞧被打的是都察院的,打人的是锦衣卫的,哪尊大神他们也惹不起,连忙又缩了回去,往城门口一站,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鹜,扮起了得道的高人。
那些锦衣卫事先得了尹盛辉的吩咐:“羞辱他,叫他斯文扫地,切莫真个打死了,纪大人那儿自会替咱们主持公道。”
这些锦衣卫都是擅用刑罚的人,对人体何处要害、哪里痛楚最是了解不过,出手的力道也是恰恰好,叫你痛不欲生,偏还不致要命。痛处拳脚相加,又不留多少伤痕,把肖御使和他一班侍卫班头打得是惨呼连天。
远远的,巡城御使崔大人大摇大摆地到了,前边甩着响鞭,头摇尾巴晃的颇为威武。
崔大人叫崔栩宁,上个月刚刚做了这巡城御使,新官上任,四城巡走的十分勤快,陡见前方人群簇拥,叫喊连天,崔栩宁眉头一皱,老大不忧他提马上前,呵斥百姓让开,便要查问究竟。忽地一眼看见锦衣千户尹盛辉抱臂站在那儿,崔大人不由暗吃一惊,再一瞧那被打的人,乃是都察院里风头正劲的肖御使,崔大人脸都灰了。
巡城御使也是隶属都察院的,他和肖御使是同僚,虽说铁面肖御使威望隆重,资历也比他老,在都察院里要是碰见了,连正眼都不用看他这小小的巡城御使,可毕竟是同一个衙门口下做事的,肖御使当衙被人殴打,他若置若罔闻,不但道义上说不过去……但让其他同僚知道,自己在都察院里也就没人缘了
有鉴于此,崔御使很是为难,可要他上前与尹盛辉这等魔头正面冲突,他又不敢。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锦衣卫从一辆准备运肥出城的车上,用木勺子连汤带干的从马桶里舀了一勺“金汁”,五个锦衣大汗摁手的摁手,摁脚的摁脚,中间一个固定住疯狂摇动的肖御使的头部,手指掐着两朦,硬生生撬开了他的嘴,一勺“金汁”便灌了下去。
崔御使一看,几欲呕吐士可杀不可辱,锦衣卫这样做也太无无天了。可惟其如此,他吏不敢上前了,锦衣卫对都察院里如日中天的铁面肖御使都敢这么对待还能在乎他?
崔栩宁眼珠一转,拨马便走。肖御使是陈部院的爱将,这事儿还是赶快禀报部院大人吧,他若硬要出头,只怕也要喝上一12金汤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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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一家人正要出城。
这一大家子,虽说只是去乡下别院里度个假,可是如今身份不同,需要携带的东西也就多了,再加上随行的亲近侍候人前前后后十七八辆大车。
四个小丫头爱集闹,挤在一辆车子里,争着挤在窗口,探望街上情景,好象离了牢笼的雀儿般喜悦,叽叽喳喳的一张小嘴更是不闲着。
夏浔则与夫人茗儿同一辆车,低声说着悄悄话儿,突然,车子停了下来夏浔以为街上人多,不以为然,可过了一阵儿还不见前行,不禁掀开轿帘,问道:“怎么不走了?”
“回老爷二管事上前边打听去了,街上聚了好多人,路都塞住了,行不得人。”
随行一个家仆连忙答应,他说的二管事就是二愣子,如今水涨船高,他这一直追随夏浔的忠仆,也升做了管事。不一会儿二愣子就急匆匆地走了回来,二愣子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不复当年青壮莽撞其实性情已极沉稳做事也老练,否则纵然他是老人,没有那个能力,顶多给他涨涨薪酬断不会叫他在国公府里做个管事。
二愣子走到夏浔面前,长揖道:“老爷小的打听明白了,都察院里一位御使大人正要进城,不知因为何故与锦衣卫发生了冲突,双方正在前方街头大打出手,以致引得许多路人观看,堵塞了道路。这两个衙门,都是别人惹不起的,一时也没人敢上前干预。”
夏浔眉头一蹙,回首对茗儿道:“夫人,我去看看!”
茗儿温柔颌首:“相公莫要莽撞!”
夏浔点集头,便掀帘出了车轿。
尹盛辉候着肖祖杰快到城门了,就已差人去急报纪纲,纪纲闻讯,也正快马赶来。
夏浔赶到前头,正看见一位御使,也就是先听二愣子说了,夏浔才知道这是一位御使,要不然还真不认得,这人官帽也没了,官衣也破了,原本簪得整齐的头发也开了,披头散发,如同野蛮。
他大吼大叫的,双手五指箕张,好象疯了一般东扑西抓,而那些锦衣卫大汉好象逗弄他一般,他扑过来便闪开,若是被抓住,便将他狠狠推回去,以致他在那儿左冲右突,如同颠狂。
肖祖杰被人灌了一嘴“金汁”,那个锦衣卫一边灌,还一边很好心地帮他擦去溢出嘴角的粪汁,受此奇耻大辱,肖御使血贯睡仁,气怒攻心,整个人当真跟疯了一般。他在府学里就读时,虽也举过石锁,开过弓箭,可那两膀子力气,哪是这些天天习武较技的锦衣卫对手,被他们戏弄小孩子一般推来搡去。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都是朝廷命官,如此作为,成何体统?”
肖御使披头散发的,夏浔都没看清他的模样,不过他看见尹盛辉,再联想到这个“疯子”是御使,马上就想到了那位在涿州遇到过的肖御使,看来二人这恩怨到了南京还没解开。
“辅国公在此,谁敢放肆!”
二愣子在旁边吼了一声,那些锦衣卫一怔,刷地一下便退开了去,肖御使两眼发直,浓发遮目,也不管眼前是谁了,一把抓住夏浔,张开大嘴就向他咬去,把夏浔吓了一跳:“这位御使大人不是真的疯了吧?”
夏浔刚要振臂把他抖开,旁边陡然一声厉喝,一条手臂伸过来,并掌如刀,往肖御使顾下一砍,随即变掌为刀,揪住他的衣领向往一抖,将他整个人扔出三尺多远,四仰八又地摔在地上,那人身影一晃,随即跃到夏浔面前,抱拳作揖,满面堆笑地道:“下官正要往国公府上拜望呢,国公这是要出门么?”
来人正是纪纲,身后肖御使如颠似狂,呃呃叫着爬起身来又要向前扑出,纪纲抱拳如故,双肩不动,右腿向后一伸,“嗵”地一脚,将肖御使又复踹了出去……求月票、推荐票!
第659章 红绣鞋
纪大人。
夏浔略微有些意外,不过见到故人,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雳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人与人的交往就是这样,当心里产生了隔阂,哪怕一句话不说,彼此就能感觉出来,相应的,态度上便会自然而然地反应出来。百官洗尘,最该到的纪纲没到,连个理由都没有,夏浔就察觉彼此间出现问题了,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去由他来修复这个裂痕,一个人站在什么位置上,就得做出符合这个位置的行为。
“是!正是下官,一别经年,国公英朗如故,可喜可贺。”
纪纲说着,扭头看了一眼,明知故问地道:“这人是个疯子么?怎么竟敢冲撞国公?”
这时肖御使已被打醒了,也听明白是谁来了,他大声咆哮道:“纪纲!好贼子!你们……你们锦衣卫……咳咳……竟敢如此欺辱本官……咳……”
因为他的喉头被纪纲切了一掌,这时嘶声喊出话来,声音沙哑之极,而且还一个劲儿的咳,听起来很是气极败坏。
夏浔淡淡地道:“如果本国公没有看错的话,这位就是都察院的肖御使!”
纪纲做恍然大悟状道:“哦……”我想起来了,曾经听陈部院说过,好象这肖御使是他手下得力的干将。肖御使这是怎么了?”
除了刚一出现时,对夏浔又手施礼,此后纪纲的态度越来越漫不在乎了,以前他也有这样的时候,但那是因为他以夏浔门下自居是自已人,才显得随便些,可是现在彼此嫌隙悄然滋生的情况下,态度上漫不在乎这就令夏浔更加不悦了。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这肖御使是陈瑛的手下干将,而陈瑛是二皇子的坚定拥护者,是咱们这一派的对头,因此呢,你国公爷该干嘛干嘛去,可不要胳膊肘儿往外拐。夏浔因为心中已然有些不悦,对这句话便故作懵懂,反而沉声道:“他是陈瑛手下干将,更是朝廷命官!他怎么了纪大人应该问问你手下的干将尹千户才是!”
“哦?”
纪纲扭头看了夏浔一眼,见夏浔已经微微沉下了脸色,心头不由有些发怵。他虽然刻意地想跟夏浔别崭头,不愿被夏浔压下了自己的气焰,可积威之下,一见夏浔动怒,还是不由生怯,忙转向尹盛粹,怒喝道:“小尹子!怎么回事儿?”
尹盛辉赶紧屁颠屁颠地挪到纪纲面前委屈地道:“大人,是这么回事儿,卑职奉旨到北京府公干,在涿州遇上了这个肖祖杰。在浙江的时候,他就不断我卑职的麻烦卑职琢磨着国事要紧,也没理会,谁想他不依不饶,在涿州府遇上卑职之后,又要下令锁拿。
大人呐,他是五品,卑职也是五品,五品以上官员,纵有罪过,也得请旨圣上才能定罪啊他一个御使可管不着我。卑职身负大人所差的机密要务哪能耽搁,他竟使人强行捉弄,卑职身边带的人也是少了点儿,被他杀的杀、伤的伤连卑职也被抓了,关进涿州府大牢。
好在那涿州通判也知道这不合朝廷制度肆后便把下官放出来了,可卑职身上有伤,一时行不得快路,这一路辗转,刚刚回到京城,见到一班兄弟,卑职向他们诉说了委屈,正要去找大人您鸣冤呢,偏就看见肖御使也回来了,兄弟们一时激忿,为了替咱锦衣卫的人找回公道,这就动起手和……”
夏浔听得心中一动,当时他亲眼看见这尹盛辉快马而去,他才刚刚回到京城?
不过这事儿没去查,他一个国公爷,也用不着跟一个小小的千户计较这些,跌份儿。
没等纪纲说话,复浔便冷冷地道:“肖御使是都察院的人,尹千户是锦衣卫的人,你们都是纠察百官、执行司的人,你之所言纵然属实,明知肖御使动手拿手,为此还折损了你的手下,这是违之事,你就该将事情原委禀明上官,由纪大人去皇止面前为你讨回公道,何以有样学样,滥用私刑?这里是南京城头,天龘子脚下,你们两个衙门口儿的人如此泼皮无赖般斗殴打架,成何体统!”
都察院就相当于监察部,锦衣卫就相当于国龘安局,虽然彼此执的侧重点不尽相同,却都是朝廷中最重要的执部门,夏浔作为锦衣卫的老上司,这样训斥一番,本也是符合他身份的话。可纪纲听不得,现在的纪纲已把锦衣卫当成了他的禁脔,这个老虎除了皇帝,谁也别想摸。
夏浔训着尹盛辉,纪纲听着就像打他的脸,一张面孔登时沉得像水,夏浔刚刚说罢,他便抬起手来,“啪”地一记大耳光,扇得尹盛辉踉跄退了几步。纪纲的手劲也大,这一巴掌下去,尹盛辉半边脸就肿了。
尹盛辉捂着脸,愕然道:“大人?”
“你个狗龘日的混帐东西,老子给你脸了是不是?”纪纲冲上去连打带踢!”老子提拔你做千户,你环真是威风的很,敢在外面给我招灾惹祸了!朝廷命官,你敢在城门口儿拦下来,打成这般模样,你是成心叫人揪老子的小辫子是不是?今天老子不打死你,国公爷还以为我锦衣卫飞扬跋扈没了喜!”
纪纲动手,尹盛辉哪敢反抗,抱着头蹲在那儿,被纪纲好一通踹。
“成了成了!”
夏浔看不下去了,沉声喝道:“你这是在教训自家小孩子呢?把人送到御前,由陛下发落!”
纪纲拳打脚踢一阵,怒气一泄,浑身畅快,闻言忙满面堆笑地迎上来道:“国公教训的是,下官也是一时气愤,恨铁不成钢呐。这个混帐行子不争气,惹出这么大的事端来,我也维护不了他了,下官谨遵国公吩咐,这就把他们两个都送到御前去,请陛下发落!”
夏浔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转身便走,纪纲笑容可掬地追上一步,一个长揖到地,高声道:“下官恭送国公爷!”
这时候杨府的车马已经到了近前,茗儿将窗帘微微掀开一角,外边的一切举动,包括夏浔和纪纲的表情、动作都历历在目,看着丈夫返身走来,纪纲长揖相送,茗儿才轻轻放下窗帘。
夏浔上了车,吩咐道:“走!”
帘子一放,夏浔长长地吁了口气,茗儿偎进来,柔声道:“怎么了?”
夏浔面色不愉,轻轻摇头叹道:“不知怎地,我发觉,纪纲已与我渐行渐远,已有了嫌隙,而且……”
他皱了皱再道:“我觉得他现在不但骄横跋扈,而且喜怒无常,跟以前比,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茗儿轻轻地笑,挽住他的手臂道:“相公,既然这样,他与你疏远,又有何不好呢?那等招灾惹祸的朋友,爽来何益?”
夏浔想想,也不由笑了,轻轻捏捏她的粉颊,宠溺地道:“小妮子,就你会哄人儿!”
茗儿把头枕在他的肩上,用细细的嗓音轻轻唱起了一段元曲儿《红绣鞋》“
才上马。
齐声儿喝道。
只这的。
便是送了人的根苗。
直引到深坑里恰心焦。
裕来也。
何处躲?
天怒也。
怎安饶?
把旧来时威风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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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的车驾一走远,纪纲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两年人人见了他都要带上几分讨好的笑容,不管比他官儿大的官儿小的全都对他客客气气,几时被人这样训斥过?如今更是不同了,他是当今皇上的必腹,未来皇上的臣,放眼朝野,谁敢跟他这么说话?就连太子对他都是礼遇万分呐!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夏浔训斥尹盛辉,可不就是训斥他?尤其是,还是为了一个站在政争阵营里的对头!
尹盛辉葜名其妙地站起来,鼻青脸肿地靠近,怯怯地道:“大人……”
纪纲睨了他一眼,冷哼道:“把那姓肖的拎起来,进宫面圣!”
皇宫里头,朱棣正听太医院院正文缔向他禀报为汉王诊病的经过:“皇上,汉丰发热嫣寒,有汗不解,口渴不欲饮,苔薄白,脉浮小数,此为起居失慎,心虑焦慎,致使正气虚弱,肺卫不固,风邪乘虚侵袭而致病……”
朱棣懒得听他说些病症病理,打断他的话道:“这么说,汉王真的病了?”
文院正是个白发白须的老头儿,慈眉善目、鹤发童颜,乃是太医院里真正的大国手,闻言忙道:“是,臣仔细切过汉王的脉搏,又看过汉王的舌苔,确实是发了热寒之疾!”
朱棣听了疑心顿去,转而想起“心虑焦慎”四字,又不禁勾起了他的慈父之情,可储君一事,宗上难以绕开长子,皇后所虑的骨肉相残更令他心生警戒,这个最疼爱的儿子,他不能不忍疼从储君的考虑中除去,如今眼看儿子为此大病一场,朱棣心中一阵浮躁,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木恩匆匆走了进来,急急禀报道:“皇上,坤宁宫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头疾复发,急召文院正诊治!”
“啊!”朱棣大惊失色,慌忙对文缔道:“快,快去给皇后诊病!”
“老臣遵旨”文缔连忙答应一声,急急退出谨身殿,随着坤宁宫的小内侍去了。
朱棣心神不宁,无心再批阅奏章,起身也要往后宫探望,就在这时,纪纲带着尹盛辉,押着肖祖杰,奔着谨身殿来了……。风姑娘紧追不舍,好似那痴情女千里寻夫~~,月票又追近了!关关点灯熬油深夜一更,诸友,快马加鞭,投下月票,送我到千里之外吧!
第660章 廷杖
朱棣正要走出大殿,往后宫去看看皇后,迎面纪纲闯进来,一见朱棣,双膝一软,已卟嗵一声跪倒在地,叩头高呼道:“皇上,臣有罪!”
平时见驾,纪纲用不着行这么大礼,这一跪把朱棣跪得一愣,虽然心悬后宫,却也不得不站住身子,问道:“什么事?”
纪纲道:“回皇上,臣麾下千户尹盛辉,奉秘令往北京府公干,秘密绸查那人罪证,在涿州恰逢都察院御使肖祖杰,前次尹千户往浙江公干,秘密绸查官绅反迹时,肖御使受人挑唆,就几次三番寻他麻烦,这一次在涿州相遇,肖御使竟利用巡按之权,强行缉拿尹千户。
尹千户问心无愧,原也不惮受押候审,奈何他奉有秘令,洞查国家反贼事大,岂敢因此耽搁?再者,他是五品官,肖御使原也无权拿他,尹千户据理力争,肖御使仗着人多,竟悍然下令动手拿人,双方一个都察院、一个锦衣卫,就在涿州城头大打出手,死伤多人,锦衣卫幸存之人尽皆被肖御使入牢监押。
涿州通判赵子衿知道肖御使逾权,不敢嫣押锦衣千户,却又惮于肖御使的yín威,是以只悄悄把尹千户一人放了出来,叫他回京诉冤,不料竟被肖御使眼线发现,一路追杀尹千户直至京师,尹千户逃至城门处,遇见一群衙中同僚,恰这时那肖御使也到了,双方又动起手来。
下官闻讯赶去,只见他们就在城门算儿大打出手,一片刀光剑影,唬得平民百姓东奔西走,哭爹喊娘。两位朝廷大员竟在天龘子脚下持械殴斗,简直是斯文扫地!下官强行制止双方恶斗,把他们全都拿来御前,听候皇上处置!尹盛辉虽有前情不申辩于上官,却泄sī愤于城头,亦有大罪,请皇上一并裁治!”
纪纲早盘算好怎么说了,这一番话说来又急又快,却又字字清楚,把个朱棣气得火冒三丈,怒喝道:“他们在哪里?”
纪纲立即跪爬三步,朝着门外喊道:“皇上有旨,宣他们进来!”
几个锦衣卫立即押着肖祖杰和尹盛辉进来朱棣一看,肖祖杰披头散发,瞳孔赤红,如若癫狂,呼哧呼哧的还在喘着粗气,尹盛辉蔫头搭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还有几个大脚印子,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沉声问道:“你们身为大臣,竟在街头械斗?”
尹盛辉抢先跪倒道:“皇上,臣冤枉,臣忠心国事,奉令赴江浙、北京等地公干连番遭肖御使刁难,涿州城外,小臣几个手下死的死、伤的伤,皇上,臣冤枉啊,臣是五品命官,没有朝廷旨意,没有确凿罪证,他肖御使想抓就抓,而且动手杀人这样嚣张酷厉的官员小臣还从来没有遇见过!”
肖祖杰气冲斗牛,跪也不跪,向朱棣大声道:“皇上!尹盛辉巧言狡辩,欺瞒皇上!臣在淅东听官绅举告,这严盛辉藉口办案随意出入官绅豪门,搜检盘查,肆无忌惮,迫使官绅为求安宁,厚礼贿赂!臣在涿州要拿他回京,求皇上治罪,他竟悍然反抗,使我都察院死四人,伤六人。今日在南京城头,天龘子脚下,他又纠众拦臣的仪仗,欺我辱我……”
说到这里,肖御使嘴chún哆嗦,面皮发紫,反来覆去只说一句:“士可杀,不可辱,他竟如此羞辱!”
这肖御使也是气糊涂了,那被人灌了金汁的事,他咬紧了牙关不肯说出来,只恐这事一说,就成了伴他一生的污点,朝野无人不知,怕不被人笑死?却不想想,当时他的部下和锦衣卫的人,甚至一些旁观百姓都看在眼里,他自已不说,难道就无人知道了么?
朱棣被他喷了一脸唾沫星子,隐隐还有一股恶臭,心下顿生憎恶,不禁厉声喝道道:“尹盛辉乃锦衣卫,奉旨查案,出入豪门有珂不妥?你说他索贿受贿,自可将一干人证物证上缴朝廷,由联治罪!可你区区一方巡按,谁给你的权力,可以逾制缉拿五品以上大臣?谁给你的权力,可以随意锁拿天龘子近卫?
索拿不得,竟尔动手,都察院死了人、锦衣卫也死了人,这等过失,难道不该由你来承担吗?尹盛辉纠众在城门口与你殴斗,有失官家体面,联自会问他的罪!然则,尹盛辉如此作为,事出有因,这个因,就在你的身上,yù治他罪,当先治你罪,你还有何话说?”
肖祖杰嫉恶如仇,xìng如烈火,要不是这般xìng子,他也不会在涿州不计后果用强来对付尹盛辉了,他本来满腹的委屈,只盼皇上为他主持公道,不料皇上竟然先要治他的罪,肖祖杰“嗷”地一下,顿时气疯了心,他像一头疯牛似的厉声咆哮起来:“尹盛辉贪赃枉法,皇上处断不公!臣擒jiān除恶,何罪之有?何罪之有?”
看他凶悍的样子,好象要咬皇上一口似的,一旁纪纲赶紧跳起来,拦在肖祖杰前面,喝道:“肖御使,你见驾不跪,君前咆哮,心中还有君臣之念么?”
肖祖杰看见他,更是火冒三丈,指着他大声吼道:“还有你,还有你,你们沆瀣一气,一群**,一群jiān……咳咳咳……**……”
纪纲也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心里那个恶心,有心躲开,身后还站着皇上,刚想到这儿,肩头搭来一只大手,竟被朱棣一把给推开了,朱棣看着肖祖杰,气极而笑:“好!好好!俺永乐朝中,就剩下你这么一个忠臣了,要不是你俺大明朝就得了?
你是忠臣,你是个大忠臣,忠到可以不顾朝廷律法,逾矩擅拿五品大员,再让你这么忠下去,一二品的朝廷命官,王侯公卿,怕也不再放在你的心里了,连联这个皇上,在你肖大人的忠肝义胆、凛然正气之下,也得战战发抖才对!”
肖祖杰直着脖子喊:“臣铲jiān除恶,问心无愧!大丈夫行事,但求仰无怍于天,俯无愧于地,余者何求?”
朱棣寒声问道:“我大明律法,巡按御使巡抚天下,五品以下官员犯罪,可就地处治!五品以上官员犯法,可向朝廷弹劾!你肖祖杰逾矩拿人,致死人命,可是事实?”锦衣夜吧小品整理肖祖杰行事酷厉狠辣,贸然擒拿五品大员,确实有错在先,可他以都察院第一直臣自居,自忖一身正气、铁骨铮铮,做事但求无愧于心,余者毫无畏惧,今日又在城头被锦衣卫羞辱得斯文扫地,一腹的金汁……和委屈,哪里还肯服软,他把脖子一梗,厉声道:“臣擒jiān除恶,所作所为,问心无愧!”
朱棣大怒,一指肖祖杰道:“把这个混帐行子给联拖出去!”
两个锦衣卫非上来拖起肖祖杰就走,肖祖杰死命挣扎,厉声咆哮:“皇上忠jiān不分,包庇jiān佞!臣擒jiān除恶,无愧于心!”
朱棣大怒,他先是因为最疼爱的二儿子受了委屈,抱病在chuáng,心中烦躁不已,既而爱妻头疾复发,吏是焦虑,眼前这个混帐行子自以为正义在手,连君臣、王法都不管不顾了,这副嘴脸,与那些自以为大道在手,连皇帝也蔑如蝼蚁的建文腐臣何异?
听那肖祖杰执意不肯认错,朱棣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用手一指肖祖杰,厉声喝道:“拖出去!打杀了他!”
肖祖杰梗着脖子大叫:“臣擒jiān除恶,何罪之有?皇上忠jiān不辨、是非不明,是要做一个大昏君么?”
朱棣气得哆嗦,大吼道:“拖出去!拖出去!打杀了这个目无君上的混帐!”
肖祖杰振臂高呼:“皇上要杀便杀,臣生为直臣,死作直鬼!生为直臣,死作直……”
陈续听了崔栩宁崔御使的禀报,匆匆赶到城门口,已然行人散去,一片安静,开御使的仪仗垂头丧气正迎面走来,陈瑛连忙问明经过,得知辅国公杨旭路经此处,阻止了尹盛辉行凶,又训斥了纪纲一番,叫纪纲把二人带往君前去了,登时暗呼“糟糕”。
纪纲是个护犊子的人,跟自已又是冤家对头,他岂能说上半句公道话?不用问,他也会添油加醋,挑唆皇上发怒,肖祖杰先前所为确实有失妥当,只怕在皇上面前少不了一顿苦头,陈瑛赶紧策马狂奔,直奔皇宫去了。
陈瑛进了宫门,急匆匆便往皇上日常处断公事的谨身殿去,刚过金水桥陈瑛就站住了,前边内监、锦衣卫排列两行,那架势分明是正在实施廷仗,如今已经执刑到了最后一步了,那受刑的大臣被白布一裹,两边悠起来往空中一抢,就要往地上掉去。
陈瑛心中一紧,脱口唤道:“且慢行刑!”
晚了!
陈瑛看得清楚,揪住兜头那一端布匹的锦衣卫,手上刻意地一滑,人狠狠地摔在地上,是头部先着地的,隔着这么老远,他都听见“嗵”的一声闷响!
陈瑛几步抢上前去,扯开那匹白布,旁边尹盛辉yīn恻恻地道:“部院大人,这还欠着两摔呢,皇上的旨意,你要阻止行刑不成?”
陈瑛扒开白绫,只见里边正是肖祖杰,身上已被打得皮开肉绽,头像血葫芦一般,那一下摔,如果想要人命,正常的摔就足以把人摔死,何况是把人悠起来先让头部触在坚硬的石板上?肖祖杰已然气绝身亡,陈瑛的心当时就凉了。
纪纲刚从宫里出来,瞧见陈瑛到了,便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笑吟吟地道:“陈大人这是要进宫面圣么?不巧的很,娘娘头疾复发,皇上十分担忧,已往后宫里去了。
陈瑛手脚冰凉,连呼出来的气儿似乎都是凉的,可是当他慢慢放下肖祖杰的尸身,缓缓站起身时,那苍白的脸sè却已迅速恢复了平静,他平静地一笑,对纪纲道:“都察院、锦衣卫都是为皇上做事的,本官也不愿为了一些个人恩怨,闹得两衙不和。听说辅国公恰好经过城门,过问了此事,这才请得圣裁,要不然当街打死了人,你我都要难看,如今这样处治……”肖御使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陈瑛这样一说,纪纲脸上得意的笑容顿时敛去,变得yīn沉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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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1章 挖笋
春天的慈姥山,春意盎然
修竹成林,远远望去,如同一片荡漾的海洋,风起时,碧浪掀天,风止时,娴静轻柔,幽深渺远。
在竹海中漫步,脍听那竹海的呼吸与轻语,仿佛置身于童话的世界。
一眼清泉,不识源头,在竹林中蜿蜒而去,飘带着青青的竹叶,林中传出清脆的笑声。
这是一处比较宽敞的地带,地面的青草也不多,前方就是一丛竹林,细细高高的竹枝,青青翠翠的竹叶,婆婆娑娑的竹影,节节叶叶、疏疏密密,自成一副风景。
思杨背着一个小竹篓,提着一口挖笋刀,兴致勃勃地挖着竹笋,一开始她专挑个儿大的,大竹笋根茎长,费了好大劲儿挖下去,挖得好深才能把竹笋掰下来。思杨也不嫌烦,真被她挖出了好几根大棒槌似的竹笋。
苏颖看了忍不住便笑,告诉她说,竹笋要小的才嫩,吃着才好吃,一旦竹笋长大了,笋肉就老了,不好吃的。思杨听了大为泄气,便把竹筐里竹笋都倒掉,专挑又嫩又脆的新笋去挖。思浔跟姐姐最好,像个小跟屁虫儿似的,一直追在姐姐身后,一般来说,思杨负责挖笋,收获的这一步就由她来抢着完成,抱住一根竹笋,使劲一掰,便摔个屁墩儿,思浔只是笑得咯咯的,并不以为意。苏颖是陪在女儿身边的,不过她那粗枝大叶的性子,只当放羊一般,只要女儿玩的高兴就好,基本是不去约柬的。
思棋年纪还小,便由母亲抱着,她和她娘小时候一样淘气,总是指挥着她娘上这儿、上那儿,摘点这个,弄点那个,亏得梓棋身手好,便是宝贝女儿要她抱自己去竹尖儿上去看风景,梓棋单臂抱着女儿,也是上下自如,幸亏思棋没叫她上九天揽月,要不可真难为了她。
思雨与三个姐妹都不尽相同,夏浔这四个女儿里边,思雨是最文静的,大概是受了她的娘亲影响,慧黠聪明,文文静静,她听娘亲说要给她们做一道山菇炒笋片儿,便不去挖笋,只跟娘亲去采山菇,等到那小竹篮儿采撷的山菇差不多快满了,又让娘亲陪着她扑起了蝴蝶,娘俩儿玩得不亦乐乎。
茗儿由小荻和巧云一左一右地伴着,就在竹林中轻轻散步,一边欣赏着风景,一边打量着粗短适宜、年头正当的竹子。慈姥山的竹子用来做乐器,是天下闻名的,用慈姥山的竹子做出的笛了和箫,音色纯正,声音清远,平时常以音乐自娱的茗儿既然来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好一副天伦之乐图!
奈何虽身在仙境,终究不能离了凡尘俗世,一丛异林下,宽袍大袖、儒生打扮的夏浔温文尔雅地负手而立,正听着戴裕彬向他认真豪报着京里发生的情形。
“唔……”纪纲陷杀了肖祖杰?”
“是!”
戴裕彬顿了一顿,又道:“卑职打探到,事后陈瑛找到皇帝,替肖祖杰哭诉了冤屈,皇帝听了也觉得肖祖杰罪不致死,因为一时气怒之下将他打杀而生了悔意。
夏浔淡淡地道:“皇上生了悔意又能如何?陈瑛那边,自然是要出头的,哪怕明知毫无用处。肖祖杰是他扶植起的人,若是被人冤杀,他一无表示,以后还用作人么?有时候,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呀。”
戴裕彬道:“国公,陈瑛之技不止于此。如今,在浙东民间有一股流言,说许多百姓午夜惊梦,见一金甲神人,向他们宣布天帝敕谕,因肖祖杰忠贞刚烈,蒙冤而死,已蒙天帝封为浙江府城隍,惹得许多百姓都去拜城隍呢。”
夏浔先是一怔,既而摇头一笑,晒然道:“也真难为了陈瑛。二皇子争储不得,现在纪纲锋芒正盛,他不好正面应对,便去发动民意了。浙东士绅最多,朝中官吏也以浙籍居多,信众多了,自可影响淅东士绅,浙东士绅便可影响朝中风向。
到时候,只要皇上顺应民意,真的下旨封那肖祖杰成神,那自然就是纪纲的错处了。这一桩错处,当然扳不倒他,不过积羽沉舟,群轻折轴,罪名积攒的多了,终有清算之日。再者,能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为肖祖杰争到封神的机会,他的一众党羽感同身受,也就更甘于为他卖命了!好一个陈瑛,端地了得!”
戴裕彬顿首道:“国公英暇!”
他停了停,又有些不忿地道:“国公当日离京时,本来吩咐他把人带去圣裁,就有叫他息事宁人之意,可他居然置若罔闻,反而设计陷杀了肖祖杰!国公,他这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啊,您看,要不要通知南镇,找找他的麻烦,敲打敲打他?”
夏浔思索了一下,摇头道:“不妥!”
见戴裕彬一脸不解,夏浔便解释道:“纪纲固然是在为他的人争口袋,同时也是在利用这件事示龘威,明明白白地告诉朝野,二皇子大势已去,朝庭再无二日,以后都要觇规矩矩的站在太子一边,这对巩固太子的势力是有帮助的,我也不能过多计瑞
再者,犯纲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兼着南镇的指挥使,他是玉珏的上司,而且圣眷正隆,如果让玉珏贸然动手,伤不了他的筋骨,反而打草惊蛇。玉珏那里,要不动则已,一击致命,这才成!何况,从私交上说,本国公是纪纲的老上司,从公义上说,锦衣卫却并不归本国公管,只因拂逆了我的意思,我就出手整治人,我是睚眦必报的人么?”
戴裕彬不服气地道:“可卑职觉得,纪纲这个威,不一定只是为了太子,未尝没有向国公您示龘威的意思。”
夏浔道:“本国公往慈姥山来,偶然经过城门,这事儿只是适逢其会,不可能是设计好了削我威风的,纪纲的杀意,早在尹盛辉回京告状的那一天起,就已萌生了。”
夏浔笑看了戴裕彬一眼,说道:“怎么?觉得本国公位高权重,老虎摸不得了?非关利害,无须得理不饶人,咱们……不学纪纲!”
戴裕彬赧然道:“是,卑职受教了!”
这时,一声高分贝的尖叫陡然响起,夏浔眉头一皱,说道:“小荻这丫头,又怎么了?”
他快步向前走去,却见喊叫者不是小荻,而是思杨,小思杨好象触了电似的又蹦又跳,跳得小竹筐里的竹笋直往外掉,她的一张小脸吓得雪白,嘴里还拼命地大叫着。
夏浔冲过去时,正看鬼小思杨手一甩,那柄小铲子便飞得不知去向,夏浔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小思杨抱在怀里,连声哄道:“思杨乖,别怕别怕,爹爹在这儿,出什么事了?”
思杨紧紧抱住他的身子只是发抖,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夏浔轻轻抚着女儿的头发柔声哄着,等思杨渐渐平静下来,肌肤上那明显的战栗也消减下去,这才纳罕地看向思浔。思浔面有惊色,战战兢兢地对夏浔道:“爹爹,姐姐一铲子下去,恰好挖到一只细细长长的小虫子,被铲子铲断了,在土里乱扭,吓死了吓死了……”
她一边说,一边拍着小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这时候,一家人都闻讯跑了过来,听到思浔的回答,不禁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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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北镇。
一个百户匆匆走进都指挥使的房间,凑到纪纲面前,禀报道:“大人,赵王即将赴北龘京就藩,太子殿下摆驾江东驿,去为他送行了。”
纪纲正拧着眉头思索着什么,过了半晌,飘忽不定的眼神才缩回面前:“汉王呢,几时启程啊?”
那百户叫陈郁南,也是这两年绍纲网罗的一个心腹,立即禀奏道:“汉王据说正身染重病,不能远行。”
纪纲撇撇嘴道:“查的怎么样了,他真的病了?”
陈郁南苦笑道:“是,他的确病了,不但咱们得到的情报是这样,皇上动疑,派了太医院正去探视,回来也说病了。大人您也知道,太医院正是专给皇上、娘娘诊治疾患的,皇子们谁敢接近拉拢,他绝对不可能被汉王收买的,若是没病,皇上那儿早就露馅了。”
纪纲的眉头又拧了起来:“汉王那么强健的身子,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就生病了呢?”
陈郁南道:“大人,要想生病还不容易?先发一身透汗,再用井水浇身,或者服点什么药物……”
纪纲叹了口气道:“汉王硬是要生病,一时倒无轰他离京,不过我就不信他会一直病下去!”
他瞟了陈郁南一眼,又道:“赵王倒乖觉,马上就要离京了,又是太子亲自相送,就不用盯着了,万一震了行迹,反要太子脸上难看。”
陈郁南赶紧躬身道:“是!”
纪纲忽地坐直了身子,向他一招手:“你来,本官令有一桩要事与你去做!”
陈郁南急忙趋身靠近,只见纪纲对他附耳私语一番,陈郁南不禁失声道:“什么!查辅国公?”
他赶紧捂嘴,警觉地向外看看,压低了嗓门道:“大人咱们不是要跟辅国公对上默……”
纪纲冷哼一声道:“瞧你那点儿出息!”
他阴冷地一笑,说道:“本官只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他又睨了陈郁南一眼,把嘴一撇,冷声道:“魏国公、长兴侯、梅驸鸟……”这些皇亲国戚、公侯一品如今安在?国公又如何!听我吩咐,安心做事去!”。诸友,月票有么?推荐票有么?请多多支持!
第662章 钟山风雨
江东驿,在金陵城东,长江岸边。
历史上有名的江东驿另有其地,在漳州龙溪县东四十里虎渡桥边,金陵的这处江东驿则是大明立国之后才建的,史上不彰其名。
江东驿中,兄弟二人对面而坐,桌上简单地摆着几样酒菜。
朱高炽对朱高燧道:“三弟此番封国北京,足见父皇厚爱,北京是父皇龙兴之地,也是你我兄弟幼时生长之地,到了那里,人熟地熟,当不致有陌生之感。”
朱高燧今年正好满十八周岁,也是一条强壮高大的汉子了,虽然眉宇间微微还有些稚气,但那英武骄鸷的气质,与他二哥颇为相似。其实这三兄弟长得都很像他们的父亲永乐皇帝,只是朱高炽过于肥胖,以致容貌看起来发生了一些变化。
朱高燧对封地北京还是比较满意的。三兄弟里,他的势力最弱,是最没有可能争太子的,结果两个哥哥争来争去,好处反倒落到了他的头上,所以很是欣然,闻言忙举杯道:“兄长关爱,高燧铭记在心。高燧启程在即,兄长请满饮此杯,便即回城吧!”
朱高炽笑道:“无妨,待我送了三弟上船再说!”
朱高燧慌忙摇手道:“不可,不可,兄长既是高燧的大哥,更是当今太子,位居东宫,与高燧有君臣的名份,岂能劳君送臣?可不敢当,这是君臣大义,兄长能至驿舍相送,高燧已感激万分,可不敢失了礼数。”
朱高炽性喜与读书人谈经论道,也是个拘礼守礼的,知道兄弟说的是实情,他也有些无奈,只好答应下来。兄弟二人又饮一杯酒,朱高燧把朱高炽送到馆驿外面,候着太子的仪仗离开,这才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色,见铅云密布,似有大雨,便急急返回馆驿,吩咐手下准备启程。永乐皇帝给他任命的长史郑思安急忙张罗起来。
车驾仪仗早就备好了的,不一会儿就张罗齐备,一行人往江边行去,刚刚走出不远,路边忽有一锦衣少年,抱拳行礼道:“车驾请停下,汉王殿下前来相送赵王殿下!”
“啊!我二哥来了么?”
朱高燧与朱高煦性情相投,最合得来,他知道二哥生了大病,还以为他不会来了,没想到二哥还是到了,到底是交情最好的兄弟,朱高燧欢喜之下,立即掀开车帘走了出来。
乡间草径上,一乘软轿正飞快地抬过来,朱高燧连忙撩袍迎了上去,那轿帘儿挑着,朱高煦病仄仄地倚坐在轿中,下身还盖着一条薄毯,脸色灰败,看来果然病的严重。
朱高燧一见心里不禁有点发酸,连忙迎上去,埋怨道:“二哥病得这么厉害,怎么还来送兄弟?”
朱高煦有气无力地抬起身道:“你我封国,一北一南,一世兄弟,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重聚,二哥……二哥怎么能不来送你?”
“二哥!”
听他这么说,再看他那原本龙精虎猛的一条汉子,几日不见就变成这副样子,朱高燧眼泪登时落了下来,泪汪汪地便叫:“二哥……”
虽然说帝王子嗣成年久别,又或各有利害,所以勾心斗角的多,手足之情淡漠,可至少对现在的朱高燧来说,还不至于如此。他原本不是皇子,而是王子,兄弟从小玩在一起,感情深厚,如今刚刚成年,又无利害冲突,那感情还是在的。
看见老三落泪,朱高煦也不禁感慨,忙拍拍身旁座位,对朱高燧道:“三弟,进来坐!”
轿子到了跟前,已然落地停放,朱高燧擦擦眼泪,便弯腰走进轿去,朱高煦提起嗓子道:“你们散去歇息吧,本王与自家兄弟叙叙家常!”
众轿夫侍卫躬身散去,朱高煦便握住朱高燧的手,展颜说道:“昔日在北平的时候,你我兄弟感情最好,整天玩在一起,闹在一起,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我俱已成年,各自封王,以后天各一方,可不大容易相聚了,你脾气暴躁,以前有二哥在跟前看着你,以后自成一国之主,凡事都要小心,今日不比从前了,知道吗?”
这一说,朱高燧更难受了,连忙点头道:“三弟明白,云南山高路险,烟瘴重重,不是宜居之地,二哥虽然一向身体强健,也要注意身体才行。”
朱高煦“嘿”地一声,说道:“老三呐,云南……我不想去,怕也去不了啦!”
朱高燧一呆,怔道:“二哥……不想就藩?”
朱高煦淡淡一想,反问道:“就藩如何?不就藩又能如何?老三,咱们兄弟两个,有什么话不用藏着掖着,你也知道,二哥本来雄心勃勃,有志于皇位的!”
朱高燧连连点头,朱高煦又道:“如今这样,也是天意吧,二哥已经心灰意冷了,这一方藩王土皇帝,我也不想去做了,真要做了,自镇一方,领军治军,只怕咱们那位大哥他不放心呐!”
朱高燧忙道:“二哥……”
朱高煦抬手制止了他,慨然叹道:“没事儿,二哥输得起!既然就藩反让大哥心生忌惮,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南京城里,就在大哥的眼皮子底下做个闲散王爷了,这一辈子风花雪月、富贵荣华,就这样吧!”
朱高燧不安地道:“二哥……”
朱高煦又一摆手:“老三,我的性子你知道,一旦决定,九牛不回,你不用劝了!”
说完他又看看朱高燧,关切地道:“大哥储君之位既定,父皇对我又渐生不满,甚至有了戒备,把我远远的打发到云南去,就可见一斑。幸好你没跟着掺和,挺好!父皇封你去北京,大明两京,太子在这儿,你在北边,可见父皇的钟爱……”
他凝视了朱高燧一眼,突然道:“皇兄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二哥这辈子,已经废了,如果大哥天不假年,有个什么……,我看父皇是想以你为储君之储君的……”
朱高燧身子一震,骇然道:“二哥!”
朱高煦攸地坐直了身子,肃然道:“你觉得荒唐?不然!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社稷江山,为了稳!如果太子早去,父皇会效仿皇祖父,立一个皇太孙?你觉得可能吗?二哥糊涂,三番五次倚仗父皇的宠爱惹是生非,终有今日之报,可父皇刻意把你安排在北京是什么意思?
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封王?偏在南北两京之地封一藩王,而这北京还是父皇龙兴之地……,老三,你仔细想想,父皇为什么有这样的安排?天子一举一动,莫不暗蕴天机,你道这是偶然为之么?呵呵,如果你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此去北京,你好好做,安知来日,你不是那九五至尊?”
朱高燧听得又惊又喜、又慌又乱,既不敢接二哥的话碴儿,又想问个清楚,那一颗心好似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朱高煦轻轻叹了口气道:“二哥抱病追上来,和你说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只因为你是我的好兄弟,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呢?和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此去北京,好生做事,切莫招惹是非,千万不要像二哥一样,恃宠而骄,自己丢掉了大好机会!”
“二哥……”
朱高燧的心好象被人撬开了一道缝,亮堂堂的,握着朱高燧的手,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朱高煦道:“好了,咱们自己兄弟,不用说外道话。眼看天色阴沉,将下暴雨,你快些上路吧,免得耽搁了行程。古人说,贵人出门风雨多,二哥就借这场豪雨,送我三弟一路顺风吧!”
朱高燧感激莫名,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握紧了朱高煦的双手,使劲地摇了一摇,一切尽在不言中……
闪电撕开悬空,“喀喇喇”一道惊雷撼地而起!
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帆樯船影,尽没于迷茫之中……
※※※※※※※※※※※※※※※※※※※※※※※※※※
下雨了!
檐下雨水如珠帘,院中青青石板路上,积水也过了脚面,排水的速度显然比不上这老天倾盆般的倾注。
夏浔立在檐下,微笑地看着几个女儿。
思杨和思浔披着蓑衣和雨靴,在雨水里快乐地蹦跳着,在母亲的看顾下,连大海她们都敢下,当然不在乎这么点风雨。
思雨则举着一把福州“万福翔”字号出的漂亮小花伞,伞柄儿搭在肩上,站在一株花树下,娉娉婷婷,笑看着两个姐姐在雨地里奔跑,扮足了小淑女的模样。思祺虽然小,胆子却大,平时爱疯爱淘的劲儿不比大姐二姐差,可这雨实在是太大了些,她披着一件小蓑衣,跟着在雨地里玩了一会儿,就被雨水迷了眼,不得不蹭到三姐身边看热闹。
她穿着雨具,却拼命往思祺伞下挤,蹭得思雨一身是水,不由得娇嗔起来,嘟着小嘴儿训斥几句,却还是张开手臂,把她揽在怀里。
谢谢看得不放心,对夏浔道:“相公,那池水都与地面漫平了,一不小心跑过去就要跌进池子,还是唤他们进来吧。
夏浔笑道:“无妨,小孩子率性而为,难得的辰光,叫他们玩个痛快吧!长大了想起来,这就是很值得怀念的回忆。”
这时,月亮门处传进几个人影,头前一个打着伞,雨倾斜飘入,打湿了他的袍襟,粘答答地粘在身上,正是自家的管事二愣子,后边几个都披着蓑衣,气宇轩昂、步伐矫健,绝对不是自家府上的人,夏浔不由得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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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3章 救水如救火
来人一共有四个,二愣子把四人引进客厅,向夏浔引见,那四人立即解下蓑衣,lù出一身织锦斗牛过肩纹补的武官袍服来,领头一人向夏浔抱拳施礼:“卑职shì卫上直军明甲将军乌伤,见过国公爷!”
夏浔一看他那身斗牛服,就晓得必是宫廷来人了,再一听他自报身份,果然是宫中shì卫,不由耸然动容:“诸位将军冒雨而来,京里出了甚么大事?”
四位天威将军虽然披着蓑衣,可是因为冒雨一路赶来,走了这么远的路,身上照样湿透了,腰间佩刀的铜吞口上,雨水滴答而下。乌伤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扶刀欠身,恭声道:“今春以来,连下暴雨,苏州、松州、嘉定、湖州一带尽成汪洋一片,百姓离散,哀鸿遍野,皇帝忧心如焚,急诏国公回京,主持赈灾事!”
夏浔惊道:“苏松一带,水患如此严重么?”
乌伤苦笑道:“卑职只是奉旨传谕,详情不尽了然,不过看皇上和诸位大学士的模样,恐怕苏松水患,比卑职所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这将军言辞,还是读过几天书的,夏浔一听再不犹豫,立即道:“我马上与你们回京!”
乌伤一怔,问道:“国公不候今日雨歇么,这等暴雨,国公……”
夏浔道:“我这个国公,可不是身jiāo肉贵的纨绔子,二愣子,马上备马、备蓑衣!”
“是!”
二愣子答应一声,举着伞就冲进了雨里。
夏浔回身对谢谢道:“事情紧急,我就不向众人一一告辞了,一会儿你告诉大家一声,不必牵挂。孩子在这玩得痛快,我看你们也随意些,就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吧,反正我一时也不在京里。”
谢谢从小没少吃苦,自然明白连绵暴雨,对她如今这样的人家,不过是给孩子增加了些玩乐的兴趣,可是对那些地里刨食的穷苦百姓,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当即答应一声,温柔地嘱咐道:“老爷注意自家身体,切莫劳累过度。”
夏浔答应一声,不一会儿,二愣子匆匆赶来,禀报说已经备好了坐骑,同时还携来了雨具,夏浔就在厅口穿戴整齐,与四个同样重新披起蓑衣的宫廷卫士快步走去。
思雨站在树下看得清楚,稚声便问:“爹爹,你去哪儿?”
夏浔微微停了一下,对她笑道:“爹爹去给你们抓泥鳅!”
思祺马上tiǎntiǎn嘴chún,奶声奶气地接口道:“黄蟮好吃!”
夏浔哈哈大笑:“你这馋嘴小猫儿,成!爹爹去给你捉一条大黄蟮回来!”说着已脚步匆匆地离去。
夏浔很急,他在社会最低层曾经度过一年多的时光,他甚至一路讨着饭从湖州赶到青州,对社会最低层的穷苦百姓生活非常了解。他更在济南城里,亲眼看着无数人活活饿死。他不是铁石心肠,神经更没有坚韧到钢丝一般,那地狱般的一切,深深铭刻在他的心里,也曾几度被恶梦惊醒。
他很清楚,在这四五月间,青黄不接的时候,如果遭遇一场大水灾意味着什么,百姓家里没有多少余粮,一旦被洪水一冲,更是颗粒无存,那是要死人的,而且每一天都会死人,早去一刻,他就能挽救许多的生命,这已无关国运、无关朝堂、无关未来,就是为了当下那些受苦受难的贫民百姓,冒雨而行的辛苦还不能忍受么?
这是一个人最朴素的感情!
何况,这受灾地区里面还有湖州,这么多年来,虽然他的义父早就死了,他也早就离开了湖州南浔的那个小村庄,可他从来不曾忘记过哪里,只是惮于被人识破身份,他没有亲自出现在那里。当家里发达以后,他早就授意家里,对那里的乡亲进行各种的慈善和捐助,这些事,一直由谢谢来做。
如今他的“家乡”遭了灾,他自然更加焦急。
下雨了!又下雨了!
下雨了!又是好大的一场雨!
河满了,江满了,池塘湖泊全满了,连井水都凭空升高了三尺。
这才四月中旬,接连的几场大雨把湖州府变成了一片沼泽,田地被冲了,秧苗淹死了,低洼地带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有那士绅组织民船去营救灾民,划着船儿过去看,水面上只隐隐lù出一片片的屋顶,有那侥幸存活下来的难民站在屋顶上叫喊着,哭泣着,有的不等船儿靠过去,就轰然一声房舍倒塌,人就砸进水里不见了踪影。
地势高的地方,水淹最低也有一尺,农民以车淘水来救田地,奈何那大水一片,不断流淌,以车救水不过是杯水车薪之举,如何能救得了?到最后,那淘水推车的百姓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全家的希望浸泡在汪洋里,仰天痛哭。
湖州城外,无数难民扶老携幼地赶来,向城里逃荒。湖州知府常英林处断果决,立即下令封了城门,不放一个难民进城,然后由官兵护送着,派人在四城外放粮赈灾,比水稍稠、比镜子还亮的稀粥只施了半天,便宣布湖州府已尽了全力,城中无粮施舍了,然后对城外百姓再也不管不顾。
那些难民,青壮的还可勉强跋涉,再挣扎到其他地方去向善心人乞讨求活,可那年老体衰者和牵着抱着孩子的fù人怎么办?城里自有一些无良的富绅大户,悄悄找到常知府,请他派兵护送,出城去难民里挑拣,专选那年轻貌美的姑娘,当场签下卖身契,入府为奴,也算是为难民们做些“善事”。
这样的家奴价钱低廉,品龘sè又好,运气好的说不定还能买个才貌俱佳的大家闺秀,回去后白天指使她做这做那,晚上喝两口小酒,对她做这做那,岂不快哉?常知府很佩服这些商人的头脑,便叫自己的管家也跟出去,还真搜罗了几个原本是士绅人家的姑娘小姐,买回来做了自己的丫头。
当然,这些事得秘密进行,城里还是有不少官绅,整天抗议他封闭府门的作法、要求出城赈灾的,其中还有人自愿捐献米粮,这些人的脑壳真是坏掉了,常知府对此不屑一顾,他“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些富绅捐出的粮食,答应由官府出面去赈灾,好歹把这些人对付走了。
至于那些捐出来的粮食么……,他把府库的库底子打扫打扫,用那掺了沙子的一点陈粮去城门外煮了半天粥,就算是对士绅们有所交待了,官绅们捐出来的新粮当然送进了自家的库房。
那些被富绅们买回去明为作婢,实则是通房丫头的姑娘们已经算是好运气了,大部分人可没有这样的福气,一部分人见机得早,一见封城禁入,立即逃往他处乞讨,暂时还不致死,可是老弱病残、诸多fù人,包括一些不死心的百姓,依旧赖在城下,结果城门死活不开,又无粒米接济,等他们想走时,已经无力逃走了。
无奈之下,许多人以袖méng面,就在城头守军的注视之下,跳了护城河。还有那fù人,手里牵着一个娃儿,背上背一个娃儿,指着城头痛苦诅咒一番,然后一块儿跳进河去,变成了至死还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一家浮尸……
常知府急呀,他是真急呀!一会儿功夫就起了满嘴的水泡。
这一场大水,苏州、松州、嘉定、湖州一带皆遭水患,情形都很严重,但是最严重的,要数他这儿。他这湖州府,并不是周围江河最多的地面,也不是地势最低洼的地方,灾情如此严重,缘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工部拨来修缮河道水利的钱款,十有**都被他揣进了个人的腰包。
常知府急呀,他是真急了!一会儿功夫眼睛都红了。
湖州府的百姓上缴的粮赋被他贪墨了许多,全指着今年秋收时,再好好盘剥一番去堵塞漏洞呢,结果这一场大水,朝廷要是下旨免了遭灾地区的粮赋,他可怎么活啊?他拿什么去堵这亏空啊?
怕什么来什么,上头果然传来消息,朝廷要派钦差大臣巡视灾区,放粮赈灾了,同时还要核查各地收灾情况,以便朝廷据此核减各受灾地区的粮赋,这个“坏消息”传来,“爱民如子”的常知府登时就起了一嘴的水泡。情急之下,他想起了自己的好妹婿纪纲。
要说这妹婿,算是他往自己脸上贴金。因为他舅舅一家早几年遭了瘟疫,一家子就剩下这么个表妹,投奔了他来,看在表妹带来的那么多家产的份上,再加上拒亲不救的恶名他担待不起,常英林就收留了表妹。去年秋上纪大人到湖州公干,常英林盛情款待,之后一杯药酒,把表妹送进了纪大人的卧房。
纪大人很喜欢,回头就把她做了妾,表妹虽然怀怨,可已**于人,也只得嫁狗随狗了,就这么着,常英林算是与纪大人攀上了亲戚,冲着这门便宜亲戚,纪大人还未必管他,但他盘剥的那些金银,有一大半孝敬了纪纲,纪纲能不管么?
于是,常知府匆匆修书一封,着人火烧屁股般地送进京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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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4章 赈灾
谨身殿里,匆匆赶到的夏浔正静静地听着众大臣们向皇上奏报赈灾事宜。
京里接到苏松一带送来的消息之后,立即紧急筹措救灾物资,开始做赈灾准备,现在已经稍稍有些眉目了。
正在说话的是户部左shì郎夏原吉,夏原吉道:“粮食是第一要务,留够京师存粮之后,已然筹措了一笔粮草,同时正从其他各地由水陆两道往京师运粮。méng圣上恩准,暂停京师各酒坊酿酒之业,又挤出了一批粮食,然则……”
夏浔吉蹙眉道:“暂时这些,仍是杯水车薪,受灾地区太大了,这些粮食运过去,恐怕赈济不了多久。”
朱棣沉吟道:“这样吧,从京师府库中,再多拨五十万石粮……”
夏浔吉动容道:“皇上,一旦京师断粮,恐时局之不稳,较之苏松受灾还要严重!”
朱棣颔首道:“朕自然明白!”
他对户部尚书郁新肃然道:“夏原吉去苏松赈灾,你在京里全力调配,一方面,要务必保证苏松百姓不致饿死,同时也得保证各地起运京师的粮食及时运抵,若是出了差迟,朕唯你是问!”
郁新也是一个年轻干练的官员,建文朝时,他还刚刚入仕没有多久,只是都察院里一个年轻的御使,只因建文帝执意削藩,而当时满朝文武多不敢言,这郁新却是年轻气盛,屡次上书反对,并且敢与黄子澄、方孝孺等一干建文重臣当庭抗礼辩驳,朱棣登基之后感恩图报,大力提拔,如今已是户部尚书了。
郁新肃然道:“臣必竭尽所能,不负皇上厚望!”
内阁大学士解缙与几位内阁学士耳语一番,躬身说道:“这连番大雨,致使苏松变成泽国,乡下地方,大多受灾严重,恐怕是无粮可收、亦无存粮可用了,臣以为,那些大城大阜,还是颇有存粮的,朝廷赈灾,受灾地区亦当自救,各地府库存粮,都已先取来赈灾,同时,各城阜大户人家的存粮,也可借来先用,这样的话,缺口当不致太大!”
朱棣道:“这一点自无问题,朕登基之初,就曾颁诏,各地但遇水旱灾害,先开府库赈灾,后向朝廷报账,灾害如此严重,谅那地方官员无人敢违旨意。还有,各地运来的粮食,方便运往苏松的,可就近运去,凭条子向户部报帐。嗯,再从相近的没有受灾的地区赊一些地方留粮去赈灾,明年出粮地区的徭役,由受赈地区来出工,以工还粮也就是了。”
杨荣道:“苏松一带本是水乡,水乡百姓皆通水xìng,朝廷还可组织调拨一批船去,由受灾百姓中的青壮组成船队,一方面抢救困在洪水中的百姓,一方面捕捞鱼虾、荷藕等可以食用的东西,亦可用以充饥。另外,苏松本是我朝产粮重地,如今却受此灾害,春种作物恐已全面绝收,应当尽快筹措宜于晚种的粮种,俟洪水退却,便组织百姓尽快补种,弥补损失!”
众官员纷纷献计献策,太医院正文缔自然也不甘示弱,忙拱手道:“皇上,我太医院派遣苏松等受灾地区的医士、郎中也都召集齐全了!大涝之后,必有大疫,须得防范为先,他们会督促地方,尽量为灾民准备开水,阻止灾民食用从水中打捞出来的牲畜,他们还携带了一批药物,只是这些药物的储备不足,还须从两广、云贵地区筹集黄莲等急用药物,这些臣会亲自督办的!”
工部尚书则道:“臣已派人等待筹集草席、芦苇、衣物被褥,暂解灾民一时之需,接着还会调拨大木檩条运去,召集工匠赴灾区就近烧制砖瓦,在洪水退却后,帮助百姓重建家园!”
朱棣听了连连点头,欣然道:“众卿同心协力,天灾虽大,相信也可将损失减至最小!”
都察院御史俞士吉是此番赴苏松赈灾的三把手,他是都察院的人,主要职责当然是负责法纪方面的事,监督赈灾人员以及地方官员,防止有人趁机发龘国难财,利用赈灾物资急于发放,帐目无法记载详细清楚的机会趁机贪墨。
此时也找个机会插嘴道:“臣想请皇上多派几位都察院同僚往受灾地区去,臣起自微末,非常清楚一些地方的事,正所谓任你官清似水,无奈吏滑如油,但凡大灾,不畏王法趁机贪墨的贪官污吏总是有的,受灾地区,许多衙门业已被大水冲个清光,要急于赈灾,许多官吏要一人身兼多职,平时的规矩、章法都顾不得了,若是其中有人贪墨,臣只担心人手少了,无法明察秋毫!”
朱棣冷笑道:“朕明白!百姓的救命粮,自有那黑心的官中贼层层克扣”赈粮哪怕千万石,落到百姓口中十不足一的情形也曾有过。哪怕法刀高悬,依旧利yù熏心,悍不畏死的,这般情形,古今如一,奈何陈瑛主持都察院,离不得京城,吴有道正身患疾病,黄真又在辽东还没回来……”
说到这里,朱棣心中暗生悔意,他又想起肖祖杰来了,不错,是有人说肖祖杰酷厉残忍,执法过严,可是什么样的官儿,只要摆到合适的位置,都能发挥最大的作用,眼下这种情形,若是肖祖杰在该多好?这位人称冷面寒铁、可止小儿夜啼的酷吏往受灾地区的官场上一摆,不知要吓得多少贪官不敢伸手!
朱棣暗暗叹了口气,说道:“所以,监察一事,依旧由你负责,不过朕会从监察院调集尽可能多的人,与你一同前往灾区。”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看匆匆赶到,袍裾还滴着雨水的夏浔,容颜一缓道:“朕为何要杨旭总揽赈灾全局?就是给你撑腰去的,旁的事他要管,有贪赃不法事的,他当然也要管!苏松地区,原本是我大明最富裕的地区,地方富裕,更易滋生贪腐行为。而能在苏松地区为官的,大多是背景复杂、人脉错综,后台硬得很,你俞士吉镇不住他们,我这不是给你请来一尊压阵的大神么?”
朱棣刚刚说了一句玩笑话,神情便又凛然起来:“杨旭,朕与你王命旗牌,总揽灾区一切事宜,三品暨三品以下大员,但凡违法,尽可先斩后奏!这个得罪人的活儿,别人来不了,朕就交给你了!”
夏浔连忙躬身道:“臣遵旨!但凡贪墨赈粮的、冒领赈领的、囤积居奇的,种种不法事,只要犯到臣的手里,臣绝不轻饶!谁敢夺百姓的救命粮,臣就替皇上要他的命!”
朱棣振奋道:“好!甚好!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他吁了口气,放缓了声音又道:“杨旭,朕要你去赈灾,不只是为了替百姓们从那贪官污吏手中多争一口粮食,还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做!”
“皇上请吩咐!”
朱棣道:“大灾之后,一是易生瘟疫,这是天灾;还有一桩,就是易生盗贼,这就是**了。有那走投无路者,振臂一呼,揭竿而起,做要生出大乱子,你此去灾区,要善加抚慰百姓,未雨绸缨,免生事端,如果一旦有那身怀异心者趁机蛊huò灾民叛乱,亦不可手软,定要迅速扑灭,避免蔓延!”
夏浔这才知道皇帝刻意要自己去赈灾的原因,皇帝思虑如此之深,所思所想,确实比他全面,也比他深远,忙郑重地答应一声,同时向皇上阐述了自己的意见:“皇上,臣平素做事,一向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一次却不同。今日天sè已晚,臣想明日一早便与各位赈灾宣抚大臣先赴灾区!在粮草运抵之前,我们先赶到那里,可以先组织地方自救,组织地方士绅百姓捐款捐物,同时也可稳定人心,让百姓们知道,朝廷没有忘了他们,皇上没有忘了他们,援助他们的粮食衣物一应物什,很快就到,以安民心!”
朱棣欣然道:“好,就这么做吧!”
君臣众人又议了一阵儿,便各自散去忙碌了,内阁学士们统筹全局,需要考虑的方方面面最细,这些在方才的廷议之后,都要罗列出详细的章程,尽快叫各部照章去办,时间不等人,他们得回去连夜弄好,明天一早皇上就得发廷谕。
因为大家都忙,锦衣夜吧小品整理也就各行各事,顾不得客套了,夏浔离开谨身殿,径往前面行去,却也没有官员再围上来吁寒问暖。行到前殿一角,刚要拐去宫门,旁边路上静静站着一位年轻的文官,一见他来,立即迎上前来,微笑着躬身道:“下官见过杨少保!”
这是一个身着青袍的官儿,头戴杂sè文绮,xiōng前补服绣的是鹭鸶,乃是一名六品文官,看年纪也就三十五六岁上下,五官端正,眉目清朗,颌下三缕微髯,叫人一见便心生好感。在宫里头,这么小的官儿可不多见,夏浔不由一怔,奇道:“你是……”
那官儿笑容可掬地又施一揖,恭声道:“下官杨士奇,东宫左中允!”
夏浔前世听说过杨士奇的名声,三杨之中最是有名,不想竟在这里遇见,如今竟还是一个六品小官,不觉十分意外,他专注地打量了杨士奇几眼,这才问道:“啊,原来是杨中允,中允特意在此迎候,可是太子殿下要召见我么?”@。
第665章 夜间语
杨士奇躬身道:“少保国之重臣,正身负要任,太子则是国之储君,此时实不宜相见,太子特命下官来,只是告诉少保,太子将太祖高皇帝和当今皇帝、皇后娘娘例年所赐礼物及一部分俸禄拿出来,购置了粮米一万两千石,虽然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也可为国公稍壮行色,国公几时启程赴苏松赈灾,还请示下时日,下官自会将粮米送去。”
夏浔心中一暖,颔首道:“太子爱民如子,杨旭代灾区父老先谢过太子了!救灾刻不容缓,明日一早,杨某便先赴灾区,救援物资启动慢些,随后再到!”
杨士奇面露钦佩之色,欠身道:“国公如此忧心国事,爱护百姓,杨士奇衷心佩服。好,明日一早,士奇会叫人将粮米运往国公府去,请国公接收。只是这购米之人……”
夏浔会意,笑道:“呵呵,自然是京中善人,捐助于本国公的。”
杨士奇微微一笑,拱手道:“下官告辞!”
做好事,也得知进退。
朱高炽掏出私房钱买了米面给夏浔壮行色,固然是有爱民之意,也有不想夏浔两手空空赶去灾区的意思,这是对他的关爱。虽然说太子的钱也不多,买不了多少粮食,可一万两千石,放在平常时候,也是一笔惊人的数字了,朱高炽这一次一定是倾囊相助了。
可这样做虽是忧国忧民,但是他的身份若只是城中一富绅,那就没问题,还会受到朝廷褒奖,可他是太子,这身份就有点敏感了,皇上还活着呢,你想收买民心么?这也就是朱高炽成为太子之后,反而较少露面的原因。储君嘛,就好好储在东宫里边吧!
既然这样做是吃力不讨好,朱高炽还是这么做了,这也正是让夏浔为之感慨的地方,朱高炽并不是一个毫无心机的白痴,有时他也会用些手段,但是他的本心,的确是敦厚善良,关爱仁慈的。
夏浔走出皇宫,侍卫牵来骏马民,夏浔正要翻身上马,沿御道驰去,宫门里突然闪出一人,向他高声道:“国公爷、国公爷!”
夏浔一只脚都踩进马镫了,闻声止势,回头望去,就见纪纲一手撩着袍裾,正向他快步走来。
夏浔撤下腿来,刚刚站定身子,纪纲已到了面前,兜头一揖,再起身时,已是满面笑容:“国公,前几日国公刚刚回京时,卑职正奉命办理一桩案子呢,忙得昏天黑地,实在抽不出身,以致连国公的接风宴都没参加,不该!太不该了!过两天事情忙完了,本想着再置酒宴,向国公您谢罪呢,谁知国公您又去乡下散心了……”
纪纲非常亲切地道:“国公经略辽东一别经年,回了家,自然得先与家人团聚,尽享天伦之乐,纪纲可没敢追去慈姥山聒噪,惹夫人们的嫌,只好候在京里啦。纪纲是国公的老部下,不是外人可比的,您可别记卑职的错儿。
呃……,卑职刚刚听说,明日一早,国公又要奉旨赈灾去,这一去又不知几日才得回转,今儿晚上,无论如何,国公您得赏我这个面子,叫纪纲摆酒,奉承奉承,聊表心意。我已经叫人去知会小刘了,就咱们仨,您看成吗?”
夏浔睨了他一眼,纪纲一脸的坦诚热切,就仿佛刚刚当上锦衣卫指挥使时见到他一样,完全是一副自家人的模样,亲切中透着敬慕,一刹那间,甚至让夏浔觉得此前二人之间的疏远只是一种错觉。
夏浔不由暗暗惊诧:“纪纲何以前倨而后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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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了,夏浔趁着酒意,与刘玉玦走在国公府中庭后的曲廊上,前方有两个俏婢打着灯笼,隔着四五步远的样子,给他们引着路。
今晚的酒喝的很痛快,夏浔、纪纲、刘玉珏,好象又回到了当年,夏浔还是那个弃文从商的青州秀才,纪纲还是那个被府学开除的嫉俗青年,而刘玉珏,则依旧是那个温良如处子的腼腆男子。他们谈天说地,叙历史想未来,骂贪官污吏,笑荒涎不经,至少在那一刻,他们是完全放下心防的。
可是当夏浔漫步在这曲廊回苑中时,沉静的神色便又回到了他的脸上,昔日的轻狂,就是他的生活,而今日的轻狂,则只能是偶尔的放纵,他现在是权位尊崇的当朝国公,这一点谁也无改变。
刘玉珏还是习惯性地比他微微落后半步,两个人都没说话,似乎都在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刘玉珏觉得,不管是国公也好,纪纲也罢,好象每一个人,渐渐的脸上都多了一件面具,有时摘下来,有时戴上去,有时戴上就忘了摘,时间久了,竟然叫人不再记得戴上面具的他是他,还是不戴面具的他才是他。
就像今晚,想想方才的觥筹交错,酒酣耳热,再看看正负手漫步,微带沉思的夏浔,刘玉珏也不知道哪一幅场面才是真实的,哪一幅场面才是演戏。
不过,对他来说,那些都不重要,家里一直催着他成亲,可他对女人根本没有兴趣,若是平常交往也就罢了,一想到要同床共枕,甚至耳鬓厮磨,他就从心眼里恶心,他宁愿就这样过一辈子,像罗克敌一样,白衣如雪,孑然一身。
时至今日,他的心里只走进过一个人,那个人正走在他前面;这辈子,他的身子只给过一个人,那个人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
他也清楚,自己的爱慕倾心永远也不可以表白,也许把它默默地埋藏在心里,对彼此就是最好的结局,他只要能默默地守护着正走在他前面的这个人,偶尔看到他一眼,就已心满意足了。
不管有无面具,不管那面具是否一直带在了脸上,他,认得他!
月白风清,繁星满天,这个夜如梦似幻。
“玉珏!”
夏浔沉思良久,突然唤他了。
“在!”
刘玉珏立即踏前一步。
只要到了夏浔身边,伴着他行走,刘玉珏必定落后半步,这已成了他的一种本能。这不是朋友间的礼节,这是下属对上官应有的礼数。当然,如果是女人,就更该如此,一定要落后她的男人半步,绝对不可以与他比肩而行。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刘玉珏就恪守着这个规矩,再也没有改变过。
夏浔想了想,缓缓说道:“南镇,如今都在做些什么?”
刘玉珏恭敬地道:“南镇主要负责军器匠作的管理和火器研发的保密,同时负责不归五军都督府管辖的上二十二卫的军纪、军,卑职知道皇上和国公都重视火器的发展,如今叶安主要就负责这一块。陈东自日本回来以后,还是负责军这一块,军纪军,主要是上二十二卫各卫将官将犯将校主动送来,进行审训、宣判、处罚,有时陈东也会带人便服出去,明察暗访,探问军纪情况!”
夏浔点了点头道:“很好,这样你们行动就很方便了。而且陈东嘛……,他和叶安都是锦衣卫的老人了,自南衙甫建就跟着你,也信得过!办事的能力也是有的。”
刘玉珏忙道:“是,国公有什么事要卑职做,只管吩咐!”
夏浔沉默了,继续往前走,刘玉珏亦步亦趋地随在后面,也不追问。
行至一处月亮门,夏浔站住了脚步,回身望着他,沉声道:“盯着些纪纲,看看他都做些什么,有什么异动,认真查访,不过,不要叫他有所察觉。你毕竟是他的下属,有些事,如果容易叫他知道你在办他,那么……就宁可不做,总之,稳妥第一,不要行险!”
刘玉珏动容道:“查纪纲?”
不待夏浔再说,他便改颜道:“是,卑职遵命!要不要……把叶安也调过来?火器匠作那边,已经渐渐平稳,不消叶安在那儿,也不会出什么问题。这几年,卑职也了几个心腹的手下,只是比起叶安来还稚嫩着些,要不然我把叶安也调过来,匠作那边派别人去管理?”
夏浔先是摇摇头,想了想又点头:“你来权衡决定吧!也不必就把纪纲当了贼去查,我要你查他,是觉得他现在很不正常!纪纲今非昔比啦,翅膀已经硬了,不愿意在我面前矮上一头,呵呵……,当然,这些事你不知道,有时候,一些事不需要说出来做出来,当心变了的时候,你自然就能感觉出来!”
刘玉珏没有说话,心中却想:“可我对你的心,却是永远也不会变的,大人,你感觉得到吗?”
夏浔道:“老纪现在总想躲我,不愿意见我,这好理解,建文朝的时候,重用文官,六部都提为一品,如今皇帝已放出风去,六部尚书要依祖制,重新降为二品,而纪纲受圣上简拔,从正三品已经提拔到了正二品,到那时他就与六部九卿平起平坐了,岂肯愿意在我面前俯首贴耳?”
刘玉珏不忿地道:“若非国公简拔重用,纪纲安有今日?在国公面前敬畏一些,便觉得自降身份了?他也太不知好歹了!”
夏浔摆摆手:“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光是为此,我也不会怪他,人各有志,何必强求呢?不过,他既然有意疏远我,上一次众官员设宴相请,他都籍故不来,为何今日要与我急匆匆地攀亲叙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是负责侦伺百官的,我不能不小心一些。这事,只好麻烦你啦!”
刘玉珏吃惊地道:“他不敢对国公您有所不利吧?”
夏浔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刘玉珏重重一点头,沉声道:“是!国公放心,玉珏一定全力以赴,务必护得国公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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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贪官相
“东翁!”
“啊!楼夫子!”
湖州知府常英林正搂着一个利用饥荒,几乎不花一文钱就买回来的漂亮大闺女,就在客厅里边上下其手,丑态毕lù地忙活着,楼师爷走了进来。常英林忙一把推开那个女人,客气地迎了上去。
楼夫子叫楼观雨,是常知府聘请的幕宾师爷。
师爷之缘起,就是从明初开始的,因为朱元璋给衙门官吏的定员编制太少,政务繁忙,官员根本忙不开,再加上这些官员大多出身科举,四书五经八股文章那是信手拈来,可对政务实践、刑名诉讼和钱谷财赋等这些专业xìng很强的行业反而不甚了然,所以就开始自己出钱聘请师爷。这种风气,直到清朝末年,张之洞上书朝廷,请求封止,师爷这个行业才彻底消失。
明初时候,师爷还是很受东家尊重的,有时候,对一些聘来的比较有名气、有能力的幕宾,东家甚至客气的以卑下自居。师爷有刑名师爷、钱谷师爷、奏折师爷、书启师爷、征比师爷和挂号师爷等,分别掌管不同的方面,而楼观雨则是所有这些师爷的总师爷,故而甚受常英林器重。
常英林把那新纳的陪房丫头轰出去,请楼夫子坐了,笑吟吟地道:“夫子,有什么要事吗?”
楼夫子年近五旬,红润方正的脸庞,精神瞿烁的面孔,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满怀忧虑地道:“东翁,朝廷的消息送回来了,东翁知道了吗?”
常知府失笑道:“哈哈,楼夫子原来是为了这事儿,无妨,无妨!”
他得意洋洋地道:“我那妹婿已然给我捎来了书信,说是此番巡抚灾区的,乃是当朝辅国公,哈哈哈……”
楼夫子像看白痴似的看着他,等他笑完了,才问道:“东翁何以如此坦然?”
常知府道:“我的夫子啊!来的是辅国公,你还不明白么?”
楼观雨镇定地道:“东翁,老朽实在不明白!”
常知府把茶杯放下,无奈地一拍额头,解说道:“我那妹婿与辅国公未曾发迹时候,便是相交莫逆!”
“哦?”
“如今呢,我那妹婿做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位高权重,而且是扶保太子正位的大功臣!而辅国公呢,同样是太子一派的柱国之臣,夫子,你这回懂了么?”
楼观雨道:“东翁的意思是,因为这层关系,辅国公巡抚至此,必会对大人您照拂有加,不致为难与你,以致与令妹婿失和?”
常知府双掌一合,笑道:“叫你说着了,哈哈,夫子啊,你总算是开窍了!”
楼观雨道:“苏松诸府,受灾虽重,何至于便要一位国公来赈灾?老朽特意打听过,这位辅国公还是皇上特意从慈姥山请回来的,因为辅国公经略辽东有功,刚刚回京不久,放了大假,全家散心去的。东翁可曾想过,皇上一定要一位国公来坐镇,所谋者何?”
常知府怔了一怔,神sè有些犹豫起来:“楼夫子,你是说……”
楼观雨诚恳地道:“东翁,关于令妹婿与辅国公这一节,或者辅国公会卖这个面子,可也不能保证他就不会铁面无sī!东翁在任上,须得做到八面玲珑,滴水不漏才成。就算辅国公会卖令妹婿这个面子,咱们面子上也得让人家国公爷过得去不是?
这湖州城里,许多官绅对您都不满呐,要是三两个小民,咱压得下去,可这些官绅都是有机会接触到辅国公的,万一有人告了您的黑状,万一辅国公只想抓一个出头鸟向皇上交差,压根儿不在乎您那一层关系,万一……”
常知府不悦地道:“哪来的那么多万一,本官说的够清楚了,我那妹婿如今在朝里是横着走的人物,满朝文武谁不侧目?虽然说他杨旭是辅国公,可他毕竟没有常职在身,想做点什么事儿,就没有用得着我妹婿的时候?所谓官官相护,图的不就是给自己方便么,那辅国公是土里生的、石头缝里蹦的,就不讲些人情世故么?”
楼观雨苦笑道:“东翁,老朽不是这个意思。老朽是说,如果辅国公有心放你一马,咱们也得没有把柄叫人家抓,辅国公才好维护不是?如果辅国公根本不想卖这个面子呢,咱们也因滴水不漏,而叫他无懈可击,东翁,小心驶得万年船呐!”
常知府眼珠子咕噜噜的一通转,捻须问道:“那依夫子之意,本官该怎么做?”
楼观雨嘿嘿一笑,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道:“开仓放粮!”
常知府一怔:“嗯?放粮?”
楼夫子颔首道:“是,放粮,如此,有几桩好处。第一,可平民愤,免招殃祸!第二,可以安抚湖州士绅,免得有人告大人您的黑状!第三,咱们府仓里亏空了整整六十万担的粮食啊!咱们开粥棚,开了多少处,施了多少米,那还不是咱们自己说了算吗?
只要咱开仓放粮了,不但落一个好官名声,安抚了官绅百姓,这帐也就抹得干净了,库里没有粮?着哇!是没有粮,粮都施粥给百姓吃了嘛,嘿嘿,那流民来来去去的,就算他都在这儿站着呢,谁能算清楚他们都吃过多少米,又有多少在这儿吃过米的灾民,又去了他处?这笔糊涂帐,永远都查不清了,咱们一劳永逸,再无后患!”
常知府眨眨眼,问道:“粮呢?粮在哪儿呢?咱们府库里本来就是空的啊!那点库底子,前两天不是充作官绅所捐,都施出去了吗?”
楼夫子顿足道:“哎呀我的大老爷,你糊涂啊!官仓里没有粮,您那sī仓里有啊,咱们亏空了朝廷六十万石新米,就咬咬牙,拿出二十万石来施舍一番,叫那满城士绅都眼看着咱们不但施粥了,而且施的还都是稠的,谁能一整天的站在那儿数着?谁会挨个粥棚的数着?这二十万石米一赈出去,嘿嘿!咱就说是把库存的六十万石新米全施了,东翁,这下你明白了吧?”
“二十万石米?”
常知府腾地一下就跳了起来,好象要吃人似的,歇斯底里地道:“二十万石米!二十万石米!楼夫子,你知道现在市面上多少钱才售一石米吗?这大雨一下、大水一发,一石米值十贯!十贯呐!整整十贯钞才买一石米,而且粮价还在涨呢!二十万石米,这得多少钱?这是一座银山、一座银山呐!”
楼观雨被他状若颠狂的样子给吓了一跳,他知道常知府贪财,可没想到常知府贪财贪到了这个份儿上,简直成了财mí心儿,都他娘的要钱不要命了!
楼观雨道:“东翁……”
常知府竖掌一推,凛然道:“楼夫子,你不要再说啦,你叫本官白挑出一担米去,都能叫本官心疼死!二十万石?嘿!你还不如杀了我痛快些!有我那好妹婿保着,就算国公爷来了也没事儿!”
他眼珠转了转,又道:“国公爷要来了……,着哇!我得好好准备准备,这礼得备得精致一些,再挑几个俊俏的姑娘shì候着,一定得讨了国公爷的欢喜,只要再抱上这条大tuǐ,本官就更是四平八稳,雷打不动了。”
他得意洋洋地瞟了楼夫子一眼,道:“楼夫子,你不要以为本官小气,该花的钱,本官舍得花,花得还很大气呢,因为这钱花了,我能十倍百倍的赚回来,那才叫值,你那馊主意是有出无进的,那不成!楼夫子啊,做生意,你外行!”美女孑提供楼夫子目瞪口呆地看了常知府半晌,才苦笑道:“东翁,或许是老朽所言有欠考虑,老朽因为正要回乡看看,仓促之间也没细想,就跑来向东翁进谏了,既然东翁有此把握,那此议不提也罢!”
常知府含笑点头:“那是自然,我常英林在湖州府是一方父母,可在国公爷眼里头,算个屁啊!为了一个屁,他就肯跟我那妹婿翻脸成仇?呵呵,夫子,钱粮财谷方面的事儿你明白,可这官场上的人情往来,你还得修行几年才成!嗯?你要回乡看看?”
楼夫子含笑道:“是!最近连日大雨,四处汪洋,老朽在这湖州城里自然无恙,却也不知自己家乡亲人遭灾没有,如今怎样,想着回去瞧瞧,省得惦记。”
常知府知道楼夫子的老家在苏州乡下,那儿也是受灾区,他要回去省亲,那也是人之常情,反正近来大雨倾盆,到处遭灾,所以衙门里非常清闲,没什么公务需要署理,便故作大方地道:“好,那夫子就回去看看吧,要是家乡亲人也遭了灾,就先领到这儿来,等水退了再安顿!”
“谢东翁!”
楼夫子起身,长揖一礼,退了出去。
楼夫子优哉游哉地回了自己住处,把房门一关,立即吩咐老婆孩子:“快着点,家里一应细软,都收拾停当了,咱们马上就走!”
他那夫人吃惊地道:“相公,这么着急,去哪儿?”
楼夫子谨慎地往外看看,一拉婆娘,闪到一边,小声道:“咱们老爷已经一头扎进钱眼儿,拔都拔不出来,咱们先回乡下看看风sè,要是太平无事,咱再回来,要是……,明白?快点收拾!”
当天下午,楼夫子一家只贴身系了细软金银,赶着一辆骡车,匆匆地离开了湖州城!@。
第667章 昏官图
夏浔一行人赶赴的第一站是苏州府,他们一过了常州,就不得不弃马登船,泛舟而下了,这里已经接近太湖水域,而太湖早就被天老爷给灌满了,大水漫延开来,整个太湖好象扩大了一倍的面积,夏浔、夏原吉他们乘坐的船并不小,装载着太子朱高燧和一部分金陵士绅捐赠的米粮的船吃水更深,在原本是陆地的水面上居然行驶自如。
船越往前去,触目所及,越是汪洋一片。一些被洪水淹没的大树,还剩下青翠的树顶,在混浊的洪水里轻轻摇摆着,还有一些房舍建筑,整个儿的被洪水淹没了,只在水面上露出一些屋檐顶瓦。这些还没有倒塌的房屋都是大户人家所建的屋舍,建筑质量很好,屋檐异状各异,极尽华丽堂皇,如今在水面若隐若现的,看在人眼中反而更显凄凉。
这是低洼地带,地势高的地方随着这几天的雨水减少,已经稍稍好了些,部分地区已经露出了泥泞的地面,可低洼地带就惨了,洪水太大,水一下子淹下来,冲垮了许多房屋建筑,泥沙俱下,把一些河道都给堵死了,水排不出去,这要光指着阳光蒸发,怕不要等到猴年马月么。
夏浔与夏原吉一行人一边乘船往前走,一边观察着水情,见此情景,料到河道大多被堵,积水排不出去,便商议着到了地方之后,在赈灾放粮的同时,就得赶紧组织人去疏滩河道,尽快把积水排入大江大河,再引入东海,否则水积愈久,地方受到的灾害越大。
夏浔和夏原吉等人站在船头,一边看着水患情况,一边研究着相应的对策,不知不觉间,船只便进入了积水更严重的地区,这里的地势原本最是低矮,水冲进来以后,没有顺畅的通道尽快渲泄到下游,许多杂物和尸体便都积存在这一水域了。
俯身望去,除了杂草、柴禾、枯树,还有桌子、椅子、凳子、锅盖等家什,那死猪死牛被水浸泡之后的尸体膨胀到了极大的体积,看着那泡得膨胀如球的牲畜尸体,真叫人担心它会“嘭”地一声爆炸开来,溅人一身秽物。
水中若只是牲畜的尸体也就罢了,可那浊流中翻翻滚滚的,还有许多人类的尸体,不时会出现一些男人、女人和小孩子的尸体,有的满身污浊,不到近处根本看不明白那是什么,眼看着那些百姓与牛羊牲蓄、家具杂物都浸泡在一起,其形其状,惨不忍睹,夏原吉,俞士吉等不曾见过死人死得如此凄惨的书生们不禁面白如纸,几欲作呕。
就连经历过战场厮杀,手下沾过人命的夏浔,看见这般情形都不忍卒睹,眼看诸位大人那苍白如纸的模样,夏浔感同身受,便很体贴地吩咐大家暂时休息,几位大人如蒙大赦,立即返身奔入了舱中,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夏浔心情沉重地又往水中瞟了一眼,恰好浊流一涌,翻上一具女尸来,看那乌黑的头发,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子,从衣着上看家境还挺不错,至于美丑就无确定了,尸体被水浸泡到现在,其形其状,叫人看了只想做恶梦,绝对与美丑没有干系。
船队后面,一大片竹筏子正顺水而来,那是在金陵以及沿路征募来的闲汉,由他们组成打捞队,专门负责打捞人畜尸体,免得进一步恶化水源,同时也好让死者得以安息。只是那尸体不能入土为安的,回头都要火化,以免传播瘟疫。
这些尸体,后边的打捞队会处理的,夏浔黯然一叹,转身回了船舱。老喷久住辽东,还真没见过这么大的洪水,饶是他性犷而悍,杀人夺命眼都不眨,也受不了这样的场面,一见大人进舱了,他便捏着鼻子,也跟着溜进了船舱。
随船而行的还有许多官员和胥吏,夏浔、夏原吉等几位大人负责赈灾的全面指挥工作,具体的事宜当然得有人去做,地方官府许多衙门都变成了水晶宫,衙中官吏被水冲的不知去向了,所以他们还从京里各个衙门抽调了许多职卑年轻的小官小吏,以负责具体赈灾事务。
这些人也在船上观望着水中情形,只是船头位置站的是诸位大人,他们便自觉地让到了两边或者船尾位置。夏浔和夏原吉等人进舱之后,一些官吏看那惨状心中不舒服,一见大人们进了船舱,便也从善如流各自回去,有那神经坚韧些的,却还站在船舷边观望。
“这一片儿地方我本来极熟悉的,可这一眼望去,居然一点都不认识了!”
站在船侧,兴奋地看着大劫之后地狱般惨况,大声发表感慨的是户部一位从八品的仓部主事,名叫华椋。华主事看着水中,突然指着一处地方急道:“嗳,李兄快看,快看那里,那里可是一位怀了孕的妇人?哎呀呀,一尸两命,实在凄惨!”
看他啧啧连声,不断摇头的样子,好象颇为忱惜,可是看他脸上的神情,却是只有猎奇地兴奋。大船驶过,平缓的水流涌动起来,将那侧着身子半沉半浮的尸体推成了仰躺在水面上,膨胀的肚皮高高地挺着,华椋定睛一看,不禁泄气道:“噫!原来是个男人,还是个胖男人,走眼了走眼了……”
官员们平素纵然谈不上爱民如子,见此惨状也大多生起侧隐之心,偏是他指手划脚,高谈阔论,令人为之侧目。若有个高他两品三品的官员,此时呵斥他一番,也就叫他滚进舱里了事了。奈何这左右都是品级与他差不多的官儿,旁人纵然不满,也只冷冷睨他一眼,懒得与他生起纠葛,无端结仇。这华椋对旁人的目光浑然不觉,犹自东张西望。
忽然,他惊喜地叫了一声,一只手紧紧拉住旁边另一个官员的衣袖,身子半探出船舷,另一只手向前指去,对那同僚道:“李兄,你看到了么,你看那水面的塔尖,那是望湖塔,哈哈,我终于认出来了。当初,我奉部堂所命,到这一带稽查帐册户口,曾经登过此塔,是以记得十分清楚。没错,这就是望湖塔,啧啧啧,那塔虽只三层,却也不矮,如今竟只见塔尖,实在是……”
与他站在一块儿的那位李兄已经被四周官吏们冷淡鄙视的目光看得坐立不安,他勉强笑道:“啊,华兄啊,船头风大,兄弟感到有些不适,咱们……还是到船舱里去歇息一下吧。”
华椋正在兴头上,哪里肯走,忙拉住他道:“嗳,李兄此言差矣,如此洪水,百十年难得一遇,你长这么大,可见过这等壮观景象么?机会难得,再瞧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人畜漂流,浮尸蔽水,这等惨烈的模样看到了他的嘴里,居然成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壮观景像,一些年长的老吏不由勃然变色,看这等“风景”居然看的兴致勃勃,这人枉披了一张人皮,可长了一副人心肚肠么?
可是大家都没有说话,就算实在按捺不住想要驳斥他几句的人也没有说话,因为他们忽然发现后面已经站了三个人:辅国公、夏侍郎、俞御使。
周围人的反应很快被那华椋感觉到了,急一转身,看见三位大人沉着脸站在那儿,华椋和那李主事慌忙施礼:“卑职见过大人!”嘴里说着,那华椋似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言,眼珠咕噜噜转着,想要扮出一副悲戚怜悯的样子来,又不好让嘴脸的转变太过突兀。
夏浔瞪着他,徐徐说道:“本国公在辽东时,隆冬季节,有一日曾逢大雪,本国公微服街头,寻访街市,恐有民家因雪大压塌屋舍,无处栖身。行至一处酒馆儿,恰见内中坐有三人,烫着酒、吃着菜,饮赏雪景!”
四下官员包括随船仆役人等都悄悄聚拢过来,那华椋不明白国公为何突然讲起了故事,眨眨眼,忙也做聚精汇神状。
夏浔道:“那三位酒客,乃是一位秀才、一个县令,还有一个富绅。眼见大雪弥天漫天,甚是壮观,那秀才诗兴大发,便提议各吟一言,凑成一首诗句。秀才先说,便道:‘大雪纷纷落下!’”
旁边听他讲故事的官儿们,哪怕是品的小官,也都是举人一类的人物,饱读诗书,一听这般平庸的诗句,不由暗自窃笑:“听说国公为了倡兴辽东文教之风,对辽东秀才的录取放开了限制,果然如此,这位辽东秀才所吟诗句,比我这里乡间私塾的学童娃儿所言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夏浔道:“那县令便向天上拱了拱手,恭维道:‘此乃皇家气象!’那富家翁一看秀才好兴致,县太爷也开心,便赶紧巴结凑趣说:‘下上三年何妨?’”
夏浔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街头正有一个农人穿着单薄的冬衣,袖着双手匆匆经过,听见这人所吟,便站住脚步,接了一句诗,你猜,他接的是什么?”
李主事愕然道:“一个农夫,能吟得出什么诗句?”
夏浔一本正经地道:“错了,大错特错!这三人所吟诗句,平平无奇,全靠这农夫收尾一句点睛,整首诗才顿生灵气!”
华椋惊奇地道:“只不知这农夫所吟诗句是什么?”
夏浔瞪着他道:“这农夫说:‘放你娘的狗屁!’”
华椋的脸腾地一下就变成了茄子色儿,羞得几乎无地自容。
夏浔冷冷地一扫众官吏,沉声道:“诸君,你我奉旨振灾,不是施舍几粒浪米,扮百姓们的再生父母来的!民脂民膏,取之于民,你我吃穿用度,尽皆取之于用,百姓们才是你我的衣食父母!这番赈灾,咱们心里要揣着百姓,想百姓之所想,忧百姓之所忧,做事要用心,更不可寒了百姓的心!”
夏浔说罢拂袖而去。
夏原吉寒着脸对华椋道:“你可以回家了,朝廷用不起你这样的人!”
华椋面如灰土,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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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8章 意外之喜
华椋完蛋了。
此后他一直灰溜溜地躲在船舱里不出来,自然也没人去看他,谁都怕沾了他的晦气,就连他那位李仁兄都躲得远远的。不该说的话乱说,还叫国公爷给听见了,这不是倒霉催的么?如今谁也救不了他了,他这仕途刚刚迈出第一步,就算是走到头了。
经此一事,船上的官员们却谨慎了许多,没人敢胡言乱语,也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相信在这杀一儆百的处治下,赶到救灾地方后,他们做事时也能更用心些。
将至傍晚,夏浔在船舱里简单地用了点饭食,就跟夏原吉等人继续研究救灾事宜,忽地外边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俞士吉连忙起身喝问,须臾跑进一人禀报,说是可能发现了幸存于难的百姓。夏浔、夏原吉等人连忙出了舱门,就见许多官吏、杂役、船工都挤在船的一侧,正向远处指手划脚。
旁边那人还在解说,说是船只正要择地下锚,忽然有船工发现左近一处建筑屋顶上似乎有幸存的百姓,夏浔听了也不禁动容,连忙到船侧举手遮住夕阳,向远处眺望,果见白茫茫的水面上有一处黑乎乎的所在,旁边就有一个小吏赶紧邀道:“国公爷,是下官先发现的,下官发现那儿隐隐有几道光亮传出,那亮光摇晃来去眩人二目……,啊!国公您看,又有亮光闪动了!”
他不说夏浔也感觉到了,那处地方的确有光茫闪烁,而且那强度绝不是水面自然反射的阳光,同时还在来回移动着,方才光线掠过他的眼睛时,刺得他的眼前也有些发黑,夏浔大喜,连忙道:“快!快驶过去!”
众船工齐心协力,大船改了方向,朝着那处地方驶去,到了近处,再看那屋顶建筑,似乎乃是一处庙宇,难怪房顶高些,屋檐顶上,有几个人趴在那儿,有气无力地招手,那蓬头垢面的样子,看得夏浔心里发酸。他已经很久不知泪的滋味了,可年过三旬,有妻有子之后,似乎心也软了许多,如此情景,怎能不叫人黯然泪下。
夏浔担心这船大,一旦靠近,那建筑被水浸泡太久,会因为稍稍的碰撞就倒塌,忙叫人招呼后面的打捞队赶快过来一架竹筏子上去救人。那筏子上已然搭了许多尸体,横七竖八地摆在那儿惨不忍睹,可那些市井闲汉倒是既不嫌脏也不害怕。
他们看见还有幸存者,也是惊喜万分,连忙小心驶着筏子靠近,然后两个大汉跃上庙顶,将那庙顶幸存的几个人都搀上了筏子,又送上大船。
这几个幸存者有一个白胡子老方丈,和一个小沙弥,本就是这水下寺庙的僧人,洪水一来各自逃命,整个寺院都乱了套,老和尚无力跑远,便叫侍候他的小沙弥扶着他爬到了庙顶,结果反倒因此捡回了一命。
至于其他几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共六七个人,有的是顺水漂到这里,被老和尚和小徒弟用棍棒为杆给搭救上来的,还有的是漂到这里时自己还清醒,自己爬上来的。
他们用来放光的东西是一面镶在梳妆台上的铜镜,那梳妆台飘到庙檐下撞碎了,镜子落在庙顶,可这种状况谁还会照镜子?没想到关键时刻,却救了他们性命。
本来爬到这处庙顶得以逃生的难友一共有十多个人,可是有的本来就奄奄一息,有的因为饥饿和病痛,结果已相继死去,老和尚粗通医理,知道死尸在这有限的地方搁着受阳光曝晒,极易让别人染上瘟疫,便把死者都推进了水里,所以夏浔的船赶到时,救上来的人都是活的。
可这些人都饿了至少七八天了,喝的水也谈不上干净,一个个或病或饿,容颜憔悴之极,夏浔顾不得多问,先叫人准备了姜汤稀粥叫他们吃饱,又叫随船而来的医术郎中给他们诊视身体,这一通忙碌下来,天色就极晚了,夏浔见他们疲惫之极,便叫人先安顿了他们休息。
因为水中有许多建筑,夜间行船一个不慎便如触礁石,故而船只抛锚,就地休息,待天亮才继续前行。到了天亮,继续启航,夏浔拣那所救人员中精神恢复较好的一问,都是这附近的百姓,大水来时淹了家园,在水中挣扎良久才找到一块立足之地,家人、家园尽皆毁于大水,说到伤心处不禁号啕大哭。
夏浔与夏原吉等人忙好言宽慰,叫他们先跟着自己的赈灾队伍去苏州,等到洪水退却,再帮助他们重建家园……
一名山东汉子急匆匆地赶到了慈姥山下,他先去的金陵,到了辅国公府却扑了个空,便又奔着慈姥山来了。
他是从彭家庄来的,给彭梓祺报丧:彭家老太公过世了!”
彭老太爷已年近百岁,身子一直都还硬郎,可是人寿有尽,不是身体硬郎就能一直活下去的。
前些天,儿孙跑船从海外回来,一家团聚,吃的火锅子,老太爷眼见家门兴旺,子孙满堂,非常高兴,席间兴致勃勃,破例喝了三杯酒。酒筵之后,彭老太公叫下人侍候着洗了澡,换了一身新衣服,盘膝坐在房中,摒退所左,照常打坐吐纳。
老人虽然年纪大了,拳脚夫早就搁下,但是内息修炼仍旧是风雨不辍,家中上下也都是习惯了的,下人退出房去,依着规矩,候到老太公练习吐纳的一个时辰已过,轻轻启门进来察看,彭老太公盘膝端坐炕上,面上含笑,已然仙逝。
虽然说老太爷寿已过百,乃是喜丧,彭家上下仍是无限悲恸,立即为老太爷操办丧事,正在各地经营买卖的子弟也都赶回家来为老太爷送行,这大汉就是奉命来江南,向彭家女婿和彭梓祺报丧的。
彭梓祺听了不由感伤,虽然她和彭老太公已是第四代,关系远些,不比父母那般亲近,可是老太公对她是很喜欢的,小时候也曾被老太公带在身边,此时忆及,黯然泪下。茗儿听说之后,忙也赶来好言劝慰,因为夏浔正在苏松一带赈灾,这是国事,忠孝不能两全时,必得先就国事,彭梓祺清楚丈夫不能马上回来,所以也没等他,便要随那彭家心腹家丁先回山东。
茗儿和其他几位夫人置办了厚礼,派了国公府的家将护送,随着彭梓祺返乡奔丧,同时使人往苏松去寻夏浔,先向他报个信儿,如今夏浔回不得山东,可做为彭家女婿,事后总要去走一遭的。
杨家庄院里的这些事儿,引起了锦衣百户陈郁南的注意。
陈郁南自奉了纪纲的差遣之后,就专心监视起了杨家的动静。
夏浔往苏松赈灾,锦衣卫也派了人暗中盯着的,只是想找夏浔的把柄,直接从夏浔身上下手,太难了!
夏浔就是干这行出身的,就连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纪大人当初都是他的部下,当年夏浔指挥飞龙秘谍,在金陵城里呼风唤雨,夜闯中山王府,重重包围而下飘然而去毫发无伤,那些通天彻地的本事和叫人津津乐道的事迹,口口相传添油加醋之下,如今已经成了江湖传说。
许多锦衣卫的秘谍都视夏浔如神人一般,陈郁南耳濡目染之下,对夏浔也颇为忌惮,叫他去对付这样的人,他没信心,再说夏浔赈灾,身边高官如云,来往的也都是地方大员,像他那个级别的人物来往,你想了解内情、掌握机密,那不是扯淡么?
要是随便派几个能高来高去的人,就能掌握别人的机密,尤其是夏浔这一级别的官员秘密,那天底下早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除非能在夏浔身边安排一个贴身随从的心腹人物,可夏浔是什么人?能叫他引为心腹为他做事的,恐怕祖宗八代是干什么的他都早就查个清清楚楚了,锦衣秘探岂能近身?
所以陈郁南把重心放在了夏浔的家人身上,高官们若有什么非行径,其家人就不可能置身事外,多多少少必有行迹表现出来,而他们不是那官员本人,警惕性不像那官员本人一样高,为人处事也不像那官员本人一样圆滑老练,从这些家眷身上着手,更容易突破。
祺夫人娘家老太公过世,国公爷正在赈灾,祺夫人要带女儿先回山东,这不是什么需要背着人的秘密,陈郁南的人很快就从杨家别院的下人那里打听到了这个消息,马上回报了陈郁南。陈郁南思索片刻,说道:“派两个人盯着这位祺夫人!”
那校尉道:“大人,咱们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了?国公夫人回乡奔丧,有什么看头儿?”
陈郁南道:“不然,咱们在慈姥山下蹲了这么久了,又拿到什么有用的把柄了?她们在乡下度假,与外人全无来往,也就无甚可查,辅国公去了苏松,自有人跟着,山东一行或者一无所获,可线索从哪儿来?不就是到处撒网么,万一查到一点什么有用的东西,抽丝剥茧,就能揭开一张大幕!”
陈郁南阴阴一笑,说道:“兄弟,很多大鱼,就是这么抓住的!”
他想了想,又摇头道:“不妥,还是你带人留守在慈姥山吧,这边暂时看来是没啥线索好拿的,本官亲自跟着那位祺夫人去山东走一遭,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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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9章 行匆匆
夏浔一行人的船队在接近吴县的地方便停下来,再往前去已经不能行船了,这片区域地势开始渐渐趋高,受灾情况不是特别严重,钦差船队派了人去吴县知会县太爷,不一会儿吴县县令谢新便组织了一批车子,并且亲自赶来迎接钦差。
谢县令三十多岁,身材瘦削、容颜清瘦,看那模样倒是个机灵能干的样子,见了面夏浔也顾不得客套,与他交谈几句,便和谢县令及吴县的一班头头脑脑一边往城里走,一边问起受灾情况。
那谢县令便道:“国公,吴县县城里还好些,不过部分城区一样浸泡在水里,倒塌了一部分房屋,这些受灾人家的百姓,现在都被分散安置在道观僧舍里面,只是县仓存粮有限,而县城周围的村镇受灾却很严重,现在不但粮米涨价,一应必需之物,诸如油盐酱醋、蔬菜甚至柴薪都翻了几倍……”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深一脚浅一脚的,一会儿夫,夏浔就快迈不动步了。地上十分泥泞,夏浔的官靴一沾了泥,似乎有几十斤重,地面的泥巴又有粘性,所以举步维艰。那谢县令似乎早有准备,一声招呼,一个班头儿就用刀鞘挑了一串儿草鞋过来,那谢县令干笑道:“国公爷,您看……是不是换双鞋子?只是这草鞋……”
夏浔忍不住笑道:“好!你倒早有准备,草鞋怎么啦?挺好,这样的情形,谁穿着官靴才是神志不清醒呢,来来,给我一双!”
夏浔这样一说,其他官员也就都换了,众人换了鞋子,又学着夏浔的样子把衣服下摆掖进腰带,袖子也挽起来,总算是利索多了,草鞋不但轻便,还不打滑,锦吧小品整理,走在泥地里速度也快了许多。
进了城不急着往县衙里去,夏浔等人先在城里转悠了一阵,这城依着地势,也有高低起伏,那低矮地区,确实还有大量积水,一些商贩划着竹筏子顺水而行,向住户兜售柴米油盐、酱醋食物,不时传出住户与商贩大着嗓门讨价还价的声音。
夏浔道:“天灾不处置好,就能演变祸!有些商家趁机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朝廷不是已下旨禁止了么,物价必须平抑下来,商家的货物,有些是从外地购进的,成本是比平时高了许多,叫他们一文不提,那不现实,那样一来,商家根本不去别处采购贩运,光靠朝廷赈济,有时不能那么全面,而且还有个急缓的问题,但是物价连翻几番,那就不正常了,吴县对此不曾加以控制么?”
谢县令面有难色地道:“国公,朝廷的旨意已经张贴出去了,三班衙役巡走街头,对哄抬物价的行为一旦发现也是重罚的,可执行起来,确有极大难度。一则,县库里存粮有限,就算尽数拿出来平价销售,扔出去就像往洪水里扔颗石子儿,连个泡儿都溅不起来,难以据此平抑物价。
商贩们各展所能,从外地购进的米粮就不消说了,就算本地有些富商大户,家中存粮多少旁人可不知道,你勒令他平价销售,人家就说无粮可卖。自家存粮多少,只有人家自己才知道,人家又没犯,下官也不能听着点风声,就挨家挨户的搜查,盘点人家的粮仓,这事儿着实棘手,是以……为了免致饿死百姓,他们卖的粮食纵然贵一些,下官也只好睁一眼闭一眼……”
这谢县令说得满脸苦色,不过一般为官者,很少会在上官面前自承自己迫于困难向下边妥协,所以他的坦诚,反而搏得了夏浔的好感。而夏原吉等人熟谙官场,对此更加理解,在地方上做县令,说是一县的父母官,其实在地方上绝对不可能嚣张跋扈,独断专行,除非你朝里有极硬的靠山,而且压根不打算在这儿干多久,否则强项县令可谓凤毛麟角。
究其原因,就在于古代人口流动性不强,世家大族几百年定居一地,繁衍生息,在当地的各行各业中都有势力,因此一方县令要在地方上做出点政绩来,必须谋求这些地方大族的支持,不要说摆什么官员嘴脸了,逢年过节,有个什么喜庆事儿,这些官儿们得去给人家送礼巴结才成。
这样的世家大族由于久居该地,一般是对地方上是很有责任心的,修桥补路、建立义学,遇到灾荒赈济乡里,都被他们认为是自己的份内之事,因此对于官府的统治是一个有益的补充,可是一旦其中有人利欲熏心,想发龘国难财,地方官也有许多顾忌,不敢做得太绝。
一方面,他们权力有限,跟地方大族对抗,最好也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另一方面,他们还要在这儿做官的,一旦撕破脸,以后少了地方士绅的拥戴,政令的下达、粮赋的征收,就都成了大问题,所以很难做出过于坚决的决定。
而这些对夏浔来说当然不是问题,他要的是赈灾的效率,效率越高,死的人就越少,温文尔雅的手段,现在是行不得的。夏浔冷笑一声道:“这其中的事儿,本国公也约摸知道一些,你还要在这儿做官,本国公不让你为难,这个恶人,我来做!”
他转向俞士吉,吩咐道:“夏侍郎,立即着手赈灾事宜,晓谕地方,朝廷赈粮马上就到,并分部分带来的粮食以平价售卖,对家园全部受淹的百姓设粥棚赈济;俞御使,严查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者,因为灾荒,有劫掠哄抢、诈骗偷窃者,严惩不贷!”
俞士吉可不傻,夏浔的这言外之音他听得明明白白,立即躬身道:“下官遵命!”
有了这句话,哪个大户囤积居奇,且又一时抓不到他把柄的,随便找个证人,指认有歹人逃窜入府,就可堂而皇之地入府搜查了,官府中人做事,由曲入直也是常用的手段。
吴县受灾情况并不是十分的严重,起码救出来的灾民能够得到一定的安置,物价抬高虽然可恶,也不过是让家中无粮的人家把多年积蓄都换了粮食,叫一些奸商赚个盆满钵满,至少逃过了洪水一劫的百姓不至于再生生饿死,这让夏浔宽慰许多。
他亲自行走街头,叫阖城百姓都知道钦差已经到了,赈粮马上到位,人心得以安定下来,这才在知县衙门安顿下来,准备在这里停留一天,听听救灾的措施汇报,留下一部分人员督促赈灾事宜,然后再赶去苏州府,那里是大城阜,或许受灾比吴县更轻一些,可是由于大量受灾人口的涌入,恐怕赈灾事宜更形复杂。同时疏浚河道的事,也要叫苏州府着手,一个小小的吴县,是没有那个力量的。
当夏浔在吴县做短暂停留,又迅速赶到苏州府,积极部署救灾事宜,候得赈粮运到,展开一系列赈灾行动时,山东府青州城也正热闹着。
几天来,青州府陆续涌进许多外乡人,而且还有越来越多之势。这些人都是赴彭家葬礼的,彭家庄不可能住下那么多朋友,而且除了至亲和最要好的朋友,也不宜住在彭家庄,所以也们都住进了青州城大大小小的各处客栈,客栈住不下,连彭家的武馆、车行等地方也都住满了人。
彭家三教九流的朋友太多了,他们在青州经营数十年,不要说外地,就是本地各行各业都遍地朋友,彭家老太爷办丧事,自然都得来意思一下。外地的朋友同样众多,开车马行、开武馆、搞运输结交下的生意伙伴和江湖朋友;在淮西隶属彭字号山门的香堂、分坛重要弟子;这些年来受过彭家接济、掩护的江湖朋友;还有彭家开始涉足海运和内陆贩动之后生意场上的伙伴……
这么些客人,不但是三教九流,而且是成千上万,阳谷县的西门庆来了,就连北京的谢传忠都派了人携厚礼参加,可见彭家交游之广阔。彭家老太爷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才出殡,这么充裕的时间给客人们的到来留够了充足的时间,也正因如此,彭梓祺带着女儿一路北来,虽因河水泛滥行路不便,却也不致于行色匆忙的赶不上。
锦衣百户陈郁南扮作行商模样,领着李仁虎、刘林涛、单听、李乐明几个心腹,悄悄地尾随着彭梓祺也到了青州,彭梓祺到了青州片刻不停便去了彭家庄,陈郁南一行人自然不能莽莽撞撞地一直追去彭家庄,就得在青州城里先找个住处。
却不想青州城里大部分客栈都已经满了,几个人转悠了半天,居然没有找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似乎还有两间空房,陈郁南正觉欣喜,旁边突有人道:“还有两间房?我们要了!”陈郁南闻言不禁大怒!
说话的正是蒲台县的林羽七,陪他一起来的除了两名心腹兄弟,还有当年德州浑堂的小丫头苏欣晨和如今的小丫头唐赛儿,她们昔年曾受过彭家的帮助,如今彭老太爷过世,怎么也该上门来磕个头、上柱香才对。
苏欣晨如今早已成年,出落得愈加美丽,做少妇打扮,而那唐赛儿,业已从当年襁褓中的一个婴儿,长成了一个唇白齿红、眉目如画,粉颊笑靥,人见人爱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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